《外室进府?重生三媒六聘改嫁首辅》 第1章 他只是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不行 宣德二十年冬,苏家内宅。 苏清妤脸色惨白,憔悴不堪,用力拍打着被锁住的房门。 三天前祖母身体抱恙,她回府探望,刚走进出嫁前住的屋子,就被关了起来。 这三天她水米未进,又是严冬,身子早就受不住了。 苏清妤心里涌起一丝不安。 “咣当。” 清脆的开锁声从外面响起,门被缓缓打开,进来的人却让苏清妤意外。 “表妹?怎么是你?” 来人是苏清妤的远房表妹程如锦,程如锦的母亲是她的表姑母,母女俩一直在苏家寄居。 而程如锦的手边还牵着一个两岁的孩子,她从未见过这个孩子,程如锦也未婚配。 可这孩子的面容轮廓……却和她的夫君沈昭极为神似。 “表姐,别白费力气了。你这辈子都走不出这间屋子,咱们的夫君也带着大夫来了。” 程如锦说话声音不大,脸上挂着明显得意的神色,她等这一天,实在等的太久了,久到快没了耐心。 苏清妤冷冷地看向程如锦,“夫君?你叫谁夫君?你还有没有廉耻?你惦记他也没用,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嫁进沈家的大门。” “就算我死了,你也不可能嫁进去。” 沈家门第之高,不是程如锦一个罪臣之后能肖想的。别说嫁进去为正室,就是做妾,程如锦都不够格。 程如锦闻言非但没恼怒,还哈哈大笑了几声,然后咬牙切齿地说道:“我自然有我的办法,不过一会儿,就要辛苦姐姐了,别叫的太大声。” 苏清妤心里一沉,问道:“你想干什么?” 话音刚落,沈昭就从外面走了进来,身边还跟着一个中年男人。 那孩子一看见沈昭,就扑了过去,“爹爹抱,爹爹抱我。” 哪怕心里已经有了猜测,苏清妤还是头晕目眩了一瞬。 “沈昭,你不是说自己……不举么?这孩子哪来的?” 她和沈昭成婚三年未圆房,沈昭给出的理由是那方面不行。她便一个人顶着沈家的压力,悄悄研究药理。因沈昭连个妾室都没有,她便没怀疑,反而处处关心他,生怕他自卑抑郁。 因为一直无所出,她被婆婆刁难,被妯娌笑话,这些她都自己忍了。 可沈昭居然和程如锦有了孩子,苏清妤心头就像被一把利刃剜了一下,疼的全身发抖。 程如锦一步步走到苏清妤的身前,阴沉着声音说道:“表姐,他不是不行,是面对你的时候不行。” “你除了占个侯府嫡女的出身,哪点比的上我?若不是家世所累,我怎么会输给你?” 对程如锦来说,家世就是扎在她心头的一根刺,好在三年的隐忍没有白费。 苏清妤冷眼看向程如锦,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程如锦微微扬起下巴,傲娇地凑近苏清妤,低声说道:“你说第一次么?我想想,就是沈家三爷的葬礼上,他的长辈们在研究趁着热孝让你们成婚,他却在书房和我翻云覆雨。” “所以他不是不行,他跟我在床上的时候,不知道有多行。” 苏清妤不可置信地看向沈昭,颤抖着声音说道。 “沈昭,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你扪心自问,这几年我对你怎么样?” “自打沈三爷去了,长房和二房便开始争权,是我全力帮你,我的嫁妆钱都用来给你调度,生意上的事我还帮你去求舅舅和表哥。” “我还要承担你娘的咒骂,因为没有孩子,我成了沈家的罪人。” “我怕你忧思过重,甚至想着过继一个孩子,就算一直不能圆房也没什么。” “沈昭,你没有心。” 说到最后的时候,苏清妤几尽声嘶力竭。 沈昭面无表情地看着苏清妤,面容冷硬,只有深邃的眼底,泛起了一层波澜。 程如锦下意识地看了沈昭一眼,心底涌起一股浓重的不安。 这段时日,沈昭对苏清妤的态度,和从前很是不同。提起苏清妤的时候,不再是厌恶和不耐。她怕再这么下去,沈昭就狠不下那个心了。 苏清妤忽然像是脑子清明了,冷声对沈昭说道。 “沈昭,我们和离吧。” “你是娶程如锦还是娶别人,都和我不相关。” 沈昭眼里忽然划过一抹纠结,动了动唇想要说什么。 可还不等沈昭说话,程如锦就对他说道:“夫君,你先带着孩子出去,这里有我和周先生就够了。” 她又对沈昭身边的男人说道:“周先生,现在就动手吧。” 苏清妤下意识后退了两步,“你们要干什么?” 程如锦冷笑着说道:“表姐别紧张,我就是借你的脸皮用一用,以后我就是沈家的少奶奶,平宁侯府的嫡女了。” “放心,我会好好活着,不辱没你侯府嫡女的身份。” 那位周先生,此时已经在准备刀具了,日光从窗棂缝隙映射进来,刀面上发出刺目的寒光。 苏清妤吓得连连后退,大声喊道:“沈昭,你不能这样,我可以和离,你不能这么对我。” 此时的沈昭,已经被程如锦推了出去。 “程如锦,这是在苏家,你怎么敢?我父亲呢?祖母呢?她们知道不会放过你的。” 苏清妤觉得程如锦真是疯了,在苏家对她这个苏家嫡女下手。 只见程如锦款步上前,哈哈大笑了两声说道:“既然你都要死了,我也不介意告诉你。” “咱们两个说起来算是亲姐妹了,我娘寄居在平宁侯府这么多年,终于要嫁给爹爹为妻了。” “还有那个过继到你母亲名下的嫡子,其实是我的亲弟弟。” “你死了之后,我们一家四口就能团聚了。你以为没有爹爹和祖母的准许,我怎么能在苏家生下孩子,又怎么能对你动手。” “还有,你和你娘的陪嫁产业,我们也不客气了,放心,我会多给你烧点纸钱的。” 程如锦话音落下,周先生便走上前,用力按住苏清妤。 苏清妤身子本就虚弱,根本无法反抗。 锋利的刀子划破她的额头,顺着面部边缘一直划到下颚。 滋啦一声,整张脸皮被掀了下来,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啊。” 苏清妤一声惨叫,疼的模糊了意识。 失去意识之前,她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把这平宁侯府推向地狱血海,让他们永世不得超生。 一股滔天的恨意,直冲云霄,外面忽然狂风大作,风雪交加。 第2章 参加葬礼 苏清妤赤脚坐在铜镜前,看着镜子里那张冷艳到极致的脸,面皮还在。 她用力喘着粗气,努力平复心头的恐慌。 刚刚的噩梦还在脑中闪现。 不对,那不是噩梦,她能确定,那是她真实经历过的。 她甚至还能隐约感觉到脸上残存的痛感。 珍珠已经拿了丹羽织就的绣鞋过来,帮苏清妤穿上。 又问道:“小姐好些了么?一会儿还要和老夫人去祭奠沈家三爷,要不要再躺会儿?” 苏清妤一怔,沈家三爷的葬礼?那是宣德十七年冬天的事。 所以她是又回到了宣德十七年? 老天爷都嫌她太蠢,看不下去了么? 苏清妤面上不动声色,吩咐道:“给我换一身素净的衣裳,我现在就去松鹤堂。” 沈家这位去世的三爷,是沈昭的叔叔。年纪轻轻便已经入了内阁,却在办差回京的途中遭遇马贼突袭,摔下山谷,尸骨无存。 前世就是在沈家三爷的葬礼上,两家定了成亲的日子。因沈昭要守孝,所以沈家决定百日内两人成婚,算是热孝中成亲。 按照程如锦的说法,她和沈昭就是在今天的葬礼上成了好事。 苏清妤眼底划过一丝狠辣之色,今日,她就送沈昭和程如锦一份大礼。 珍珠帮苏清妤选了一套月白色的锦缎襦裙,外罩纯白色狐皮斗篷,头上只簪了一根暖玉簪子。 昨日才下了一场清雪,青石板路上结了一层冰霜。珍珠仔细扶着自家小姐,顺着抄手游廊缓步往松鹤堂的方向走去。 抄手游廊边上种了不少寒梅,此时一团团簇拥的红色,开的正好。 苏清妤一边盘算去沈家祭拜的事,一边不紧不慢进了松鹤堂。 过了穿堂到了宴息室,两个穿着浅色缠枝袄裙的丫头轻轻打起帘子,又向她行了礼。 进去之后,绕过八扇四季迎福紫檀木嵌白玉屏风,就看见一张堆漆螺母罗汉床摆在临窗。 五十多岁的苏家老夫人坐在其上,穿着一身暗色的祥云革丝褙子,头上戴着镶翡翠的金簪。虽然年过五旬,一双眸子依旧幽深犀利,绷着脸的时候,不自觉就能让人屏住呼吸。 “祖母安好。” 苏清妤刚见完礼,就听身后响起了脚步声,表小姐程如锦走了进来。 “祖母好,表姐好。” 按理说,程如锦应该叫老夫人一声姑外祖母,但是老夫人怜惜她无依无靠,便一直让她跟着众姐妹一样叫祖母。 程如锦祖籍江南,身量比苏清妤要矮上一头,说话娇娇柔柔。雪白的大毛斗篷里,一张巴掌大的小脸露出来,一脸的单纯无害。任谁看了,都想把她疼到心坎里。 苏清妤不自觉双拳紧握,恨不得拔下头上的簪子扎到她脸上,再亲手把脸皮撕下来。 但却还是笑着回了句,“表妹好,今天这身真是好看,妆容也娇艳,一看就是精心打扮过的。” 说者“无意”,听者却有些心虚。 程如锦扯出一抹笑意,“陪祖母出门,不敢不精心打扮,怕丢了苏家的脸。” 她说话的时候,两只手不自觉地绞在一起,又低着头,后面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程如锦一向这个样子,把寄人篱下的卑微感,表现到了极致。 就像此刻,老夫人即便心有不满,但还是安慰道:“别的倒是没什么,只是头上那支红宝石的梅花簪子不大合适,卸了吧。” 又转头打量苏清妤,赞许道:“清妤这一身的打扮和妆容正合适,够庄重,又不失礼。” 程如锦也看向苏清妤,紧咬着下唇,眼底水光氤氲。 若是从前,苏清妤肯定会上前安慰几句的,此刻却只扫了她一眼,神色清冷。 程如锦伸手卸下红梅簪子,想了想,又擦了唇上鲜艳的口脂。 几人又说了两句闲话,老夫人看看时辰差不多了,便去换了一身素净的打扮。 廊下的暖轿已经候着了,仆妇们抬着暖轿,送老夫人和两位小姐到垂花门处乘车。 青帷华盖的马车停在二门外,管家苏忠在边上候着。 “老夫人,今日朱雀大街马车太多,您就和两位小姐共乘一车吧,也好有个照应。” 老夫人点头说道:“是该这样,咱们是去诚心祭拜,不可太高调了。” 事实上,也是高调不起来。 别看苏家如今还有个爵位,可和沈家比,还是差了不止一丁半点。 祖孙三人上了马车之后,老夫人又嘱咐苏清妤。 “今日你一定要好好表现,万不可在沈家丢了脸面,这门婚事,一定不能出现变故。” 苏清妤瞄了一眼脸色紧绷的程如锦,恭敬地说道:“是,孙女记住了。” 马车一进朱雀大街,速度明显降了下来。 透过马车的窗帘缝隙,苏清妤看见不远处沈家大门口一片皓白,沈家几位老爷正在门口迎客。 好在沈三爷要停灵七七四十九天,祭拜的人不会赶着一日来,不然这朱雀大街怕是都进不来马车了。 马车直接从西角门进去,往内院方向驶去,来沈家祭拜的女眷不多,都是和沈家沾亲的。这次老夫人带着苏清妤来,也是因为和沈家有婚约。 二门处,沈家二夫人杨氏带着丫鬟仆妇在那迎客,见是苏家老夫人来了,忙亲自上前搀扶。 “叔母来了,早上我们家老太太还念叨您呢,正好您来了,还能宽慰宽慰她。” 因沈家还没崛起的时候,两家的老太爷有点交情,便论了辈分。 内院的软轿已经等着了,祖孙三人上了轿子,去了沈老夫人住的庆元居。 沈家富贵,京中都是数得上的。 只看这雕着繁复花纹的紫檀木软轿,就不是一般人家用得起的。轿帘看着像苏州出名的云纱锦,轿子顶端还镶了夜明珠,奢华靡费。 苏清妤深知沈家的奢靡,并不为意。 可坐在轿子里的程如锦,却惊了眼,晃了心神,想嫁进沈家的心也更坚定。 轿子落下之后,丫鬟婆子上前搀扶各自主子,也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伺候。 苏清妤出了轿子,入目就是青色云纹细布的衣角。 她缓缓抬起头,看见沈昭那张清秀的脸,不自觉双拳紧握。 却在沈昭看向她的时候,又巧妙地低垂下眉眼,掩藏住了恨意。 “清妤妹妹来了,祖母刚才还念叨你呢。” 十八岁的沈昭一身孝服,如同前世一样,站在那迎她。 苏清妤回了个礼,唇角强扯出一抹浅笑。 程如锦忽然走上前,盈盈俯身,腰肢娇软。 一开口,音调便柔的能震到人心坎里。 “见过沈昭哥哥。” 第3章 眉来眼去 沈昭并未理会程如锦,而是走到老夫人的轿子前,虚扶了一把,完全当自己是家里晚辈一般的姿态。 沈家大夫人陈氏也迎了出来。 “叔母来了,快请进。” “我可有日子没见到清妤这丫头了,真是越长越标致了。” 苏清妤看着陈氏关切的目光,心里冷笑,陈氏这样,她只觉得恶心。 她和沈昭的婚事是十年前两家老太爷在世的时候定下的,这几年沈家权势越来越盛,陈氏便有了想退婚的意思,私下里没少给她白眼,觉得她配不上沈昭。 前世沈三爷离世后,陈氏便转变了对她的态度,和之前判若两人。当时她还以为陈氏终于看见了她的好,接受了她。却没想到,一切都是利用。 沈三爷骤然离世,大房和二房根本来不及伤心,就开始争权夺势,谋夺产业。苏清妤不光出身侯府,还有个做皇商的外祖家,是沈昭眼下最需要的助力,陈氏这副嘴脸,也不过是想抓紧落实婚事罢了。 一行人进了庆元居的宴息室,就见沈家老夫人正在临窗的炕上坐着,一身素衣,眼眶红肿。 见苏老夫人进来,她忙让身边的婆子扶着她起身,上前拉住苏老夫人的手,“弟妹,你来了?快坐。” 苏老夫人扶着她坐下,宽慰道:“嫂子节哀,之修走的突然,你要保重身子。” “我就是心里过不去这个坎,他还不到三十岁,还未娶妻生子,怎么就遭了祸了。”沈老夫人说着,又捏住棉帕轻轻擦拭了两下眼角。 陈氏心里记挂着沈昭的婚事,便上前劝道:“母亲,叔母,你们年纪大了,切莫太过伤心,免得伤了身子。” 又吩咐沈昭,“你带着清妤去给你三叔上香,小心护着,别被人冲撞了。” 沈昭躬身应是,带着苏清妤和程如锦去上香。 一路上,沈昭一直和苏清妤说着沈家最近的琐事,语气亲近,看不出一点对这门婚事的抵触。 苏清妤余光描向身边的程如锦,见她一直紧咬着下唇,时不时幽怨地看着沈昭,就差直接扑到沈昭身上了。 而沈昭则会时不时给程如锦一个眼神,开始是安慰,后来直接是警告。 苏清妤微微摇了摇头,嘴角泛起一抹自嘲的笑意,前世她是多瞎,愣是没看见这俩人私下里眉来眼去的样子。 因男女有别,所以内院也设了小灵堂,女眷们都在内院上香。 上香的地方离庆元居不远,内院的管事婆子在此处守着,还有几位沈家的小姐在跪着烧纸。 苏清妤恭敬地走上前,接过婆子递过来的香,跪下磕了三个头。 磕头的时候,苏清妤在心里很认真的跟沈三爷道了歉。说一会可能会扰了他的丧礼,让他不要怪罪,她也是不得已。 心里嘀咕完,她起身插好香,退到了一旁。 再回到庆元居的时候,沈家三小姐沈月正给老夫人送参汤进来。 “祖母,您好歹喝两口,不然身子受不住。”沈月一身孝服,在边上劝着。 沈月是沈家大房庶女,亲母早亡,自小就在陈氏身边当嫡女养着,也记在了陈氏名下。 前世沈月和苏清妤交好,几次帮苏清妤说话,甚至不惜顶撞陈氏。 因沈三爷离世后,沈家大房和二房争权争的厉害。可两房的主事人加一起,也比不上半个沈三爷的能力,沈家接连出事,一度举步维艰。 苏清妤被杀之前的半年,沈月由陈氏做主,嫁给了端亲王做继室。那端亲王已经四十多岁,后宅光小妾就不少于几十人。 为这事,苏清妤几次求沈昭,但是都没能改变沈家的主意。那时候老夫人又病重,整日昏睡着,陈氏一手遮天,沈月到底嫁去了端亲王府。 沈老夫人没喝汤,吩咐沈月和沈昭,“你们带着苏家两位小姐下去说话,不可怠慢了。” 沈月和沈昭躬身应是,带着苏清妤和程如锦出了正房。 因是丧礼,不是寻常的聚会,几人不好说说笑笑,便找了一处雅致的花厅说起了闲话。 “来人,上极品紫笋,清妤妹妹喜欢。”沈昭薄唇轻启,一双潋滟的桃花眼灼灼地看着苏清妤。 “多谢沈昭哥哥,难为你还记得我喜欢喝紫笋,哦,对了,表妹怕是喝不惯紫笋吧?” 沈昭也不知怎么想的,脱口说道:“再上一壶桂花茶,加一勺椴树蜜。” 说完自己也愣住了,连忙下意识看向苏清妤,见苏清妤已经转身跟沈月说话了,才松了口气。 程如锦刚才还委屈巴巴的神色,立马就舒展开了,笑着说道:“多谢沈昭哥哥。” 等到下人们上了茶,苏清妤看向程如锦的花茶,“表妹这点喜好,连沈家的下人都知道了?” 沈月并未听见刚才沈昭的话,诧异不已,“这是个什么喝法?我怎么没见过?” 苏清妤解释道:“表妹是江南人,喜欢甜一点的花茶,我们府上是常年备着的。” 沈月便更狐疑了,嘟囔道:“程小姐名声这么响亮么?连我们府里的下人都听说了?” 沈昭心下慌乱,解释道:“是我之前听清妤妹妹说的,刚才便吩咐了一声。” 又觉得不能再在这陪客了,万一被苏清妤发现了端倪,事情就麻烦了。 便起身说道:“我还要给三叔写祭文,就先回书房了,月儿陪好客。” 沈昭离开之后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程如锦又伸手抚额,低声说道:“我有些头晕,可否去客房休息片刻?” 第4章 撞破奸情 沈月对她不熟,只知道是苏家的表小姐。闻言连忙吩咐身边的丫鬟,“你带苏家表小姐去客房休息,照顾好人。” 那丫鬟便带着程如锦下去了,屋内便只剩下了沈月和苏清妤。 苏清妤低垂的眸子有些清冷,前世她没发现沈昭的异样,沈昭在这坐了小半个时辰才离开,而程如锦也是在沈昭离开后说头晕。 等到她再次见到程如锦,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的宴席上,而那时候,她和沈昭成亲的日子也已经定了下来。 沈月情绪有些低落,拉着苏清妤的手说道:“苏姐姐,你说我三叔怎么就没了呢?他是我认识的最有才华的人,风光霁月,又有经世治国之才,老天爷真是不开眼。” 苏清妤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你也节哀,老夫人那边还要多照应,我看她憔悴了不少,这次的打击对她老人家来说太大了。” 沈月点头说道:“可不是么?之前家里的担子都在三叔身上,现在三叔一走,家里虽说还没乱,可我看……” 后面的话沈月收住了,苏清妤便适时转移了话题。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苏清妤算计时间差不多了,忽然开口说道。 “我祖母说,可能会让我和大少爷热孝中成婚,我有句话想问他,刚才竟忘了。” 沈月闻言俏皮地眨了眨眼,说道:“这还不好办,我们去书房找他就是了。” 苏清妤坐直了身子追问,“可以么?会不会于礼不合?”又说道:“这样好不好,我们去禀了老夫人,让她派两个婆子跟着,我们就当是路过,我只问他两句话就好。” 沈月眼睛一亮,“这样好,你这样守礼,祖母一定会准的。” 苏清妤这么做,是为了把沈月从这件事中摘出来。 她要去捉奸就必须有证人,但是沈月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真帮她作证,名声也就完了。 沈老夫人身边的婆子,则是最合适的人选。 果然,不多时沈月就带着两个婆子走了过来,对苏清妤说道:“这两位是赵嬷嬷和花嬷嬷,陪着咱们去逛逛宅子。” 苏清妤客气地说道:“麻烦两位嬷嬷了。” 她知道,这两位都是沈老夫人身边得脸的嬷嬷,分量足够了。 两位嬷嬷客气的还礼,便带着苏清妤和沈月朝着沈昭的书房走去。 沈家富贵,园子修的也是大气精致。几人绕过花园水榭,又穿过假山梅林,才到了沈昭的书房外。 在书房门口守着的两个小厮,见到一群人过来,吓得想报信又不敢出声。 “花嬷嬷,您怎么来了?大少爷……大少爷不在书房,您有什么事先跟我说说?”小厮元宝机灵地上前,笑着说道,还特意抬高了声音。 花嬷嬷眉头一皱,说道:“怎么回事?大少爷在哪呢?” 能在沈老夫人身边伺候的,都是成了精的,一眼就能看出这里面有事。 花嬷嬷和赵嬷嬷狐疑地对视了一眼,还未等做出反应,书房内就传出了不堪入耳的声音。 “沈昭哥哥,你真的要……娶她么?你爱的是我。” “好妹妹,我必须得娶她,她舅舅家可是皇商,对我是有大用的。” 紧接着,就是断断续续的娇喘声和男子的荤话。 院子里的几人都愣住了,苏清妤心里冷笑,她还是第一次听沈昭这样的声音。她忽然有些庆幸,庆幸沈昭一直说自己不举,他们并未圆房,不然她会恶心死。 两位嬷嬷脸色已经变了,忙说道:“两位姑娘先出去吧。” 苏清妤看着花嬷嬷,眸中蒙上了一层雾气,一脸的震惊加上愤怒。 紧接着,她快步转身离开,还带着哭腔。 两位嬷嬷心知这件事不能善了,连忙也带着沈月跟在后面。 但苏清妤步子迈的快,先一步进了庆元居。 一进宴息室,她就扑到了苏老夫人的怀里,“祖母,呜呜呜呜,我不嫁了。” 她这一哭,屋内的两位老夫人还有大夫人陈氏都愣住了。 苏老夫人连忙问道:“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苏清妤哭的说不出话,好在两位嬷嬷很快就进来了。 花嬷嬷示意屋内的丫鬟先退下,才低声说道:“老夫人,夫人,大少爷在书房……和一个姑娘圆房了。” “老奴没敢打扰,还不知道里面是谁。正好苏家大小姐路过,听了个正着。” 此话一出,屋内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苏老夫人皱着眉没说话,却看向了沈老夫人,明显是要看看沈家怎么解释这件事。 她一只手轻轻摩挲着苏清妤的后背,又把人扶起帮她擦拭脸上的泪痕。 苏清妤这一通哭不是装的,她是哭自己前世的无知,哭今生的畅快肆意。 她抬起头看了一眼沈老夫人,老人家显然是动怒了,大声说道:“去把那两个畜生给我带过来,我亲自问问沈昭,怎么敢做出这么大逆不道的事。” 今日若不是沈三爷的葬礼,苏清妤也没撞上,这件事就是沈家再小不过的事。 嫡出的大少爷收个人,再正常不过了,只要正妻进门之前不给名分不怀孕,就不算什么。 但自己亲叔父尸骨未寒,就做出这样的事,传出去沈家和沈昭都会沦为京城的笑柄。 大周太祖皇帝开始,就是以孝治天下,这件事闹起来,可能沈昭的仕途都会受到影响。 两位嬷嬷下去带人,沈老夫人又看向苏老夫人,“弟妹,你放心,这件事沈家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 又安慰苏清妤,“好孩子,今天让你撞见不干净的事了,这事是沈昭不对,我绝不会轻饶了他。” 说着,又吩咐陈氏,“去把老大和老二都喊过来,有些主意,还得他们来拿。” 不多时,沈家大老爷沈之衡和二老爷沈之恕都走了进来。 沈之衡直接跪在了地上,“母亲,是我教子无方,请母亲责罚。” 陈氏却不愿意了,在一边骂骂咧咧道。 “我看这事也不一定是昭儿的错,兴许就是府上哪个狐狸精狐媚,硬爬上了昭儿的床。” “也兴许是被下了药了,这些都要详查。” 沈老夫人脸色一沉,用力拍了一下檀木炕桌,“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儿子若是恪守本分,会出这样的事?” 儿子就是陈氏的命,她最听不得别人说沈昭。 便说道:“母亲息怒,咱们昭儿是沈家嫡长孙,这盯着他的人也多。” 想起儿子可能受到的影响,陈氏又骂道:“等会就知道是哪个小贱人了,敢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看我不撕碎了她。” “定是那种狐媚的小浪货,一心攀高枝的。” 陈氏说话口无遮拦,着实有些不好听。 沈老夫人不悦地说道:“你闭嘴,老大也起来吧。” 话音刚落,花嬷嬷就带着人进来了。 “老夫人,人带来了,和大少爷在里面的,是……苏家表小姐。” 第5章 退婚 花嬷嬷这话一出口,第一个变脸的就是苏老夫人。 可还未等苏老夫人做出反应,沈昭和程如锦就被带了上来。 因来的仓促,两人只能算是勉强穿上了衣裳。 沈昭样貌清隽,又是沈家嫡长孙,平日在外面也是一副翩翩贵公子的样子。 此时跪在地上,身上青色云纹细布直裰松散地挂在身上,头发散乱着,一脸惶恐不安,哪里还有昔日沈家嫡公子的气度。 再看边上的程如锦,倒是比沈昭镇定些,还不忘抬手捋捋散乱的发丝。 苏清妤冷笑,程如锦不会以为被发现了,就能顺势嫁进沈家了吧? 程如锦确实是这么想的,觉得这种事过了明路也不是坏事,反正沈家是要给苏家一个交代的,大不了她代替苏清妤嫁过来。就算不能为正妻,先做个妾室也是好的。 沈家的妾室,比一般人家的当家夫人还要富贵体面。到时候她再先生下一儿半女,扶正也不是不可能。 这么一想,程如锦心下轻松了不少,见屋内静谧无声,没人开口。 她便往前爬了两步,跪伏在地上,带着哭腔说道:“老夫人,我和大少爷是真心相爱的,求老夫人成全。” “我不求名分,只要能让我陪在大少爷身边就好。” 沈老夫人皱着眉头没说话,苏老夫人则微微闭上了眼睛,显然已经被气到极致了。 苏清妤站起身,走到程如锦身前。 啪。 一巴掌,直接打在了程如锦的脸上。 紧接着,就听苏清妤一脸悲痛地说道:“你和沈大少爷两情相悦,大可以请双方亲长出面说项,今日是什么日子?也由得你这么胡来。” “沈三爷的葬礼,朝野震动,前院都是祭拜的官员。你可知道,这件事传到前面,沈家将颜面扫地,还会影响沈大少爷的仕途。” “你若真心爱慕他,就该为他着想,怎么能让他做出这种不孝不义的事?” 说完这番话,苏清妤也跟着跪在地上,对沈老夫人说道:“我教导表妹,让老夫人见笑了。既然他们是两情相悦,还请老夫人退了我和沈大少爷的婚事。” 沈老夫人却眼含赞赏地看着苏清妤,这丫头年纪不大,说话行事却极为妥当。 这一巴掌加上这一番通透的话,既不让人觉得张狂,又不失嫡女的气度。沈家的当家奶奶,就该这样。 至于地上跪着那个,沈老夫人正眼都没瞧一下。 她示意花嬷嬷扶起苏清妤,轻声说道:“你先起来,这件事我们还要和你祖母商议。” 苏老夫人此时也回过了神,对苏清妤的反应很满意。 她冷眼看向程如锦,没说话,眼底的厌恶之色显而易见。 苏清妤此时已经站在了苏老夫人身边,等着看沈家怎么说。 婚事她是一定要退的,不但要退,还要踩着这对狗男女退。 沈老夫人思量了片刻,对苏老夫人说道:“这事是我们沈家的错,弟妹能不能再给沈家个机会?我实在是喜欢这丫头,只要婚事不退,你们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苏清妤愣住了,沈老夫人这是什么意思?不肯退婚? 她想开口说话,但是苏老夫人已经先开口了,“嫂子,这事两家都有错,我这个外孙女也是我没管教好。现在出了这样的丑事,我真是羞愧。” “如锦和大少爷又有了肌肤之亲,这事……” 哪怕苏老夫人知道,以程如锦的身份是不能嫁进沈家的,但还是不死心,想再试探下沈家。毕竟程如锦除了嫁到沈家,也没有别的后路可走了。 若是表姐妹两个一为正室,一为妾,应该也是个办法。 沈老夫人先是淡笑不语,忖度了片刻说道。 “我这是这么想的,沈家不能让清妤这丫头白白受委屈,聘礼在原来的单子上,再添一倍。另外年底京城有缺,给你们家老二往京里动一动。” “这两个小的成婚之后,内宅的管家权就交到清妤手上,往后不管有没有子嗣,五年内沈昭都不会纳妾。若是五年后还没动静,再抬个姨娘,生了孩子记在清妤名下。” “苏家这位表小姐……我们愿意在护国寺包下个院子,给她清修。” 又是一阵沉寂,程如锦吓得脸色惨白,沈家众人则在等着苏老夫人答复。 对苏老夫人来说,沈家提出的条件确实是诱人,尤其是把苏家二老爷调回京里,简直就是捏到了苏老夫人的七寸上。 后宅女人的事再重要,也比不上家里男子的仕途重要。 苏清妤眼见着祖母动容了,心里有些许的慌乱,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老夫人,沈大少爷说了,他娶我就是因为能用的上我舅舅。他存了这样的心思,我怎么敢嫁给他。” “而且我相信大少爷说的,他爱的人是我表妹。这种情况下,我实在无法当这事没发生,再嫁入沈家。” “若是传出去,还以为我是贪恋沈家的富贵呢。” “还请老夫人怜惜,允许我退了这门婚事。” 按理说,这事没有她开口的道理。可她再不开口,怕祖母就要做决断了。 苏清妤硬着头皮说了这番话,只看沈老夫人怎么说了。 陈氏闻言气得瞪了程如锦一眼,说道:“都是她迷惑了昭儿,昭儿平日最守规矩,怎么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事?” “还有那什么利用人的话,清妤你可千万别信,那都是你表妹嫉妒你的好婚事,存心给你添堵。你现在退婚,不是正着了别人的道了么?” 程如锦被陈氏当众羞辱,身子不自觉晃了晃。 陈氏说完这些话,又轻踢了一脚沈昭,“你还不解释几句,今天清妤不消气,看我不打死你。” 苏清妤万分佩服陈氏,为了这门婚事还真是煞费苦心了。 沈昭看着陈氏警告般的眼神,心下一横,沉声说道:“祖母,父亲,母亲,我和如锦妹妹两情相悦,我要娶她为妻。” 他又看向苏清妤,“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不瞒着了。你这样蛇蝎心肠的女人,根本不配做我沈昭的夫人。” “这么多年如锦妹妹是怎么被你欺辱伤害,别以为我不知道。” “她单纯善良,从不与你计较,而你却变本加厉。正好趁着今天,退了这门婚事也好。” 今日之前,母亲一直让他哄着苏清妤,争取热孝中成婚,好得到平宁侯府和林家的帮助。 沈昭虽然照做了,心里却觉得对不起程如锦。眼下丑事被撞破,他反倒轻松了。 沈昭的话让在场的人都愣住了,沈之衡直接起身踹了沈昭一脚,骂道:“你个孽子,猪油蒙了心了,胡说什么。” 要说此时最高兴的,一个是苏清妤,一个是程如锦。 苏清妤心想,沈昭闹的越激烈越好,她正好顺势退亲。 程如锦则满脸希冀,仿佛一只脚已经踏进沈家大门了。 第6章 嫁给死人 沈老夫人面沉如水,说道:“沈昭说出这样的话,我也没脸再求了,这门婚事就此作罢。” 苏清妤长出了口气,就听沈老夫人又说道:“我记得当年两位老太爷去护国寺,清妤也跟着去了。慈恩大师当时批了一卦,说是苏清妤嫁到沈家,能解两家之祸事。” “沈昭既然不争气,不如考虑考虑二房嫡子沈鸿。他今年十六岁,和你年纪也算相当。不是我自夸,我这个孙儿也是满腹经纶,才华横溢。” 苏清妤眉色一拧,这意思她还必须嫁到沈家了? 当年的事她印象不深,只知道因为慈恩大师这几句话,她和沈昭的婚事便定了下来。 苏沈两家的老夫人都信佛,这句解两家之祸,还真是把她套住了。 苏老夫人沉吟了片刻说道,“二房的嫡子……” 话还没说完,就听苏清妤说道。 “未成婚的都可以么?那我选沈三爷。我愿意以沈家三夫人的身份,生前为他守节,死后与他同葬。” 苏清妤的话,让两位老夫人惊讶地张开了嘴,好半天都没合上。 沈之衡和沈之恕兄弟俩,也呆愣了片刻。 若是沈之修还活着,他们还可以理解为,是这丫头想攀附沈家三爷。 毕竟,京中没有人不想做沈家三夫人。 可如今人都去了,嫁给沈之修守活寡?有什么意义? 苏清妤却有自己的打算。她记得前世沈三爷过世百日之后,沈家找了一户小商户家的女儿配了冥婚,养在沈家城西那处三进的宅子里。 平日里也不需要来沈家请安,只需要初一十五或者年节上香祭拜,死后合葬即可。 与其嫁给沈家其他人,还不如嫁给沈三爷。不用伺候公婆夫君,又不用在内宅和小妾斗法。到时候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低调点行事,沈家也不会说什么。 这么一想,还真是没有比他更合适的夫婿人选了。 率先开口的是苏老夫人,她不赞同地看向苏清妤,“真是胡闹,你什么身份?怎么能给人配冥婚?” 这种事虽然在京城屡见不鲜,但多是小门小户的姑娘。她们这样的门第,就算送姑娘去庙里修行,也不会愿意给人配冥婚。 沈老夫人也一脸不赞同,说道:“这不行,这样太委屈你了。若是老三还活着,我自然应允。可如今他人都没了,你后半辈子的日子怎么过?” 苏清妤心说,他人活着她还不嫁呢。死人清净,还不会背叛她,更不会给她添堵。 刚才说嫁给沈三爷不过就是灵机一动,可现在越想越觉得这门婚事好。 苏清妤知道,这门婚事还得祖母点头。她便低声在苏老夫人耳边说道:“祖母,这门亲事可以结。沈家三爷虽然去了,但是名头还在。给别人配冥婚是丢人,可这是沈三爷。” “但凡沈家露出想给沈三爷婚配的想法,这京城肯定不少人会蠢蠢欲动。” “而且这么一来,沈家等于欠咱们家的。一个欠字,能办多少大事,祖母您说呢?牺牲孙女一个人,换这么多好处也值了。” 苏清妤句句都是为了苏家考虑,大有为了苏家甘愿奉献自己的意思。 苏老夫人本就气急攻心,脑子有些乱,苏清妤说完这番话,她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 便说道:“既然清妤愿意,我也不说什么了,可怜我这孙女……” 说着,拿起帕子就开始擦拭眼角。 沈老夫人见状连忙劝慰道:“弟妹,这事是我沈家欠你们的,以后咱们两家就是一家人。” 沈昭没想到苏清妤宁可嫁给死人,也不肯嫁给他。这样也正合了他的意,他就可以专心对待程如锦了。 “祖母,既然她的婚事说妥了,那孙儿和如锦的事……”沈昭试探着问道。 沈老夫人听他还在提程如锦,顿时火冒三丈,扬声说道:“来人,把大少爷带下去,让他在他三叔的灵前跪着。没我的命令,不许起来。” 沈昭直接被带了下去。 沈老夫人又看了看程如锦,说道:“这丫头我不好管教,只能弟妹带回去管了。” 对程如锦进沈家的事,一点都未松口。 苏老夫人知道,这件事还得慢慢商量。但是出了这样的事,沈家最后一定会让程如锦进门,只不过需要时间。 两家算是认可了苏清妤嫁给沈三爷这件事,之后程如锦被带到了僻静的厢房,由苏老夫人的贴身大丫鬟知春看着。 紧接着就是两家商量具体的事项,苏清妤便不好在一边听着,沈老夫人吩咐丫鬟寒翠带她去找沈月。 出了庆元居,苏清妤带着丫鬟珍珠,跟在寒翠身后。 “苏小姐请这边走。” 路过小花园的时候,苏清妤眼睛一闪,沈家内宅怎么有陌生男子出入呢? 她又好奇的扫了两眼,就是这两眼,让她呼吸骤停,双拳紧握。 居然是前世那位周先生,伙同程如锦扒她脸皮的人。 苏清妤随便找了个由头,把寒翠支开,又对珍珠说道:“你在那边的亭子等我,我去看看就过来。” 说完,就朝着周先生离开的方向走了过去。 好在她对沈家极为熟悉,能精准的避开来往的下人,很快就看见了那位周先生。 就见周先生顺着小路,进了去西院的月亮门。 西院是沈三爷生前住的地方,苏清妤前世没少在西院的书房处理外面的琐事。 她迫切想查清楚这位周先生是怎么回事,便想也没想的跟了上去。 可跟着跟着,就失去了那人的踪迹。 就在苏清妤四下找人的时候,不远处忽然走来了三四个小厮,她便直接推开了身后的门,躲了进去。 推门进去之后,才意识到这是沈三爷的小书房。 此时书案后,正坐着一个男人,不到三十岁的样子。一身玄青色常服直裰,边上搭着一件墨色的狐皮大氅。 两人对视的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惊诧。 苏清妤眉目皱了皱,这人……是沈三爷的朋友么?应该是来书房睹物思人的吧? 看这气度,就知道是身居高位者。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一息的时间,还是对面的男人先开了口。 “你怎么会想嫁给一个死人?” 男人说话的声音低沉温润,细看,他嘴角还是扬着的。 看苏清妤的目光,更像长辈慈爱地看着晚辈,又带着几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第7章 过继?想的美 苏清妤被他问的一怔,脑子里思量着该怎么应对。这人到底什么身份,两家刚定下的事,他竟然这么快就知道了。 可她总不能说,就是看中沈三爷是个死人。 像他这样身居高位的人,心思都格外敏锐。她不敢露出端倪,怕生出别的事端。 外面沈家的小厮还没离开,她得先稳住眼前这个男人。 略一思索,她便拿出帕子擦了擦没有一点泪水的眼角。 “我爱慕三爷很久,生不能同衾,死也要同穴。”苏清妤说的落寞无比,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 一句爱慕,应该能够把这事搪塞过去,毕竟谁也不会追着一个姑娘问感情的事。 说完,她便用余光盯着男人的神色。 就见书案后的男人先是拧了下眉,随后表情有些轻微的扭曲,但是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下意识地敲击着楠木书案的桌面,手腕上戴着一串老檀木佛珠,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他那个人无趣的很,年纪又大,有什么可爱慕的。” 苏清妤一怔,可这些关她什么事,一个死人,不需要有趣,更不需要年轻。 嘴上却说道:“你不懂,他若是真不好,京中怎么会这么多人想做沈家三夫人。” 这话倒是实话,沈三爷在京中的受欢迎程度,甚至盖过了几位皇子。 苏清妤一边说,一边看着外面,见院子里没人了,长出了口气。 转头说道:“打扰这位大人了,小女子告辞。” 说着,便推门离开了。 又过了一会儿,书房门再次被推开,一个小厮打扮的男子走了进来。 “三爷,东西我都收拾好了,咱们现在就可以离开。只是三爷离京还需要些时日,这些日子,咱们先住在京郊的别院么?” 男人起身说道:“先住到护国寺吧,正好去看看慈恩大师。” ------------------------ 傍晚时分,祖孙三人坐着马车回到了苏家。 马车刚在二门处停下,管家苏忠已经在等着了。 苏忠边上还站着一位美妇人,是寄居在苏府的表姑太太顾若云。她是苏老夫人的娘家侄女,也是程如锦的母亲。 四年前因为夫家犯事,娘家无靠,母女俩便被老夫人接到了府里。 顾若云一身苏绣金线密织的袄裙,头上是全套的点翠头面。三十多岁的年纪,依旧肤如凝脂,面若桃花,一张笑面平易近人。 “姑母,祠堂那边都准备好了,族老族亲们也都来了,就等着姑母回来,就能写承嗣的文书了。”顾若云挽着老夫人的手臂笑着说道。 苏清妤定定地看着顾若云,前世在她心里温柔得体的表姑母,竟是父亲的外室。想起上一刻被害死的场景,微垂的眸子里再次浮现出滔天的恨意。 顾若云笑着看向苏清妤,“这孩子是不是高兴傻了?今日往后你娘就有嫡子了,你也有了嫡亲的弟弟可以依靠。” 苏清妤想起前世那个记到母亲名下的弟弟,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苏元澈今年五岁,四年前进府,生母是苏承邺外放江南的时候纳的妾室。后来苏承邺调到宣府,那妾室在宣府生了孩子就难产而亡了。 送回来的孩子却没让主母养着,更没给交给妾氏,而是让顾若云帮着照应。如今想来,分明是亲娘不想离开孩子。 苏清妤又努力回忆程家出事的时间,如果苏元澈的生辰没错,那这孩子,是顾若云在程家之时就怀上的。 苏清妤心里冷笑,过继?想的美。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说道:“姑母说的是,那咱们现在就过去吧。” 暖轿抬着几人去了苏家祠堂,祠堂在苏府西北角,穿过一片梅林,暖轿落在了宗祠的院子里。 苏清妤下了轿子环顾四周,很好,族老宗亲都来了。 人群中间,是父亲苏承邺,母亲林氏,边上是乳母带着五岁的苏元澈。 苏家众人还不知道沈家的事,老夫人一下轿子,族老宗亲都上前见礼问安。 程如锦小心翼翼地跟在老夫人身后,低垂着头。 苏清妤缓步走到祠堂门口,能看见里面供奉着的苏家祖先牌位,只不过女人不能进祠堂,她便在门口停住了脚步。 她在心里默默告慰祖先,苏家后人不做人,她要颠覆了苏家,提前跟祖宗打个招呼。 林氏觉得女儿今日有些奇怪,便走到她身边问道:“怎么了?可是出什么事了?” 苏清妤看着母亲,眼角流下一行清泪,唇角却带着笑意。 下一刻,她转身拽了程如锦到身边,伸出脚直接踢到程如锦的腿窝处。 程如锦结结实实地跪在了青石板地面上,面朝着苏家祖宗牌位。 众人还没做出反应,苏清妤已经开口了。 “程如锦,我自问对你不薄,你却爬上了沈大少的床,坏我婚事,你到底是何居心?” “你一个罪臣之后,苏家能收留你已经是宅心仁厚,你怎么能不要脸干这么下贱的事?” “人都说品性随根,你这德行,还真是随了你那个杀千刀的爹。” 此话一出,苏承邺和林氏都变了脸色,顾若云更是慌乱不安。 苏清妤特意看了一眼父亲苏承邺,脸色阴沉的可怕,八成是被那句杀千刀的爹气着了。 她就是故意这么说的,她不能骂自己爹,还不能骂程如锦的爹么? 老夫人此时也回过了神,走到苏清妤身边,不悦地说道:“清妤,这事我们关上房门自己家再研究,今日是要办大事的,你别胡闹了。” 林氏眉头微蹙,上前了两步,“母亲,清妤怎么是胡闹呢,她是被欺负的没办法了,才来求祖宗做主的。” 虽说林氏还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女儿明显受了天大的欺辱。 苏清妤虔诚地看着苏家祖先的牌位,就连老夫人的呵斥,她都紧咬着下唇,强忍着眼中的泪水。 今日来的族亲里也有女眷,一位本家的堂婶忍不住开口说道:“真是苦了这孩子了,还没成婚,就遇上了这么脏的事。” 另一位堂伯母也说道:“可不是么?有些人就是喂不熟的白眼狼,只会给家里招祸。要我说,趁早赶出去算了。” 这些年顾若云在侯府过着主子一般的日子,这些本家的亲戚早就不高兴了,眼下倒是落井下石的好时机。 顾若云皱眉听着众人的话,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女儿,咬着牙上前,对老夫人说道:“姑母,是不是先写承嗣文书?如锦的事,等祭拜完祖宗,再行商议。” 女儿的事再大,也大不过苏元澈成为嫡子这件事。 老夫人闻言便对苏承邺说道:“文书准备好了么?现在就开始吧。” 苏承邺说道:“都准备好了,马上就能开始。” 说着,苏承邺站在人群前,扬声说道:“请几位族老上前,立文书,告祖宗。” 苏清妤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忽然开口,“等等,我有话说。” 苏承邺皱眉看向她,以为她还要说程如锦的事,便呵斥道:“清妤,你先退到一边,承嗣的事是大事。” 苏清妤没退开,而是走到人前高声说道。 “我说的就是承嗣的事,我母亲已经有了身孕,不需要把庶子记在名下承嗣。” 第8章 筹划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包括林氏自己都愣住,她有孕了?怎么她自己不知道? 苏清妤忍不住想起前世,母亲过继完苏元澈没多久,就发现有了身孕。却在她成婚后一个月就小产了,小产之后母亲身子一直不好,没几个月就过世了。 如今想来,那个孩子没准就是因为挡了苏元澈的路才被害的。顾若云母女心狠手辣,这种事绝对做得出来。 不管是不是意外,她都不会再让悲剧重演。 此时听她说林氏有了身孕,第一个开口的就是顾若云。 “这不可能。” 苏清妤皱眉看向她,“表姑母什么意思?母亲有孕是喜事,怎么表姑母的表情,跟奔丧差不多?难道母亲怀孕,表姑母不高兴?” 顾若云用力扯出一抹笑意,“高兴,怎么之前没听说呢?” “表哥……好像许久没进夫人的房了,夫人怎么忽然有孕了呢?” “这里面,不会有……什么误会吧。” 顾若云虽未直说,却有怀疑林氏不检点的意思。 试想,若是平宁侯真的没进侯夫人的房,那这怀孕可就不是喜事而是丑事了。 按理说,一个寄居在苏家的表姑太太,是不该插手当家主母房里事的。顾若云也是真急了,到嘴的爵位眼看就要飞了,她便也顾不得那些礼数了。 可这话听在林氏耳朵里,就成了羞辱。 嫁进苏家之前,林氏曾经跟着父亲执掌家业。当年林家女少东名震天下,手段比起继承家业的兄长也不遑多让。 嫁进苏家之后,她谨记侯府的规矩,收敛了商贾的做派,骨子里的高傲和尊严却不容践踏。 听顾若云这么说,林氏便沉了脸色,厉声说道:“表妹慎言,侯爷进没进我的房与你无关。” “既然是寄居,还请表妹有个寄居的样子。” “来人,请大夫。” 几句话,就让顾若云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林氏不是个刻薄的人,平日也是一副大家子主母的宽厚模样,这么当众给顾若云没脸还是头一次。 老夫人和苏承邺也没了主意,只能等着大夫来诊脉。 众人也不好都站在院子里等着,便去了祠堂边上的偏厅,按照长幼坐下。 苏清妤站在母亲身边,目光时不时扫向顾若云母女,这就慌了?这才哪到哪。 府医徐老大夫很快就来了,屋里几十双眼睛盯着他诊脉,徐老大夫下意识擦了擦额头没有汗渍的冷汗。 过了差不多两息的功夫,徐老大夫收回手指,捻着胡须说道:“恭喜夫人有孕,快一个月了。这段时日夫人安心养胎,切莫操劳。” 徐老大夫一锤定音,林氏和苏清妤脸上泛起喜意,顾若云的脸色却垮了下来。 族亲们都上前恭喜老夫人和苏承邺,嫡子袭爵总比庶子好,不到万不得已,谁家也不想庶子承嗣。 等到族亲们都离开之后,偏厅内便只剩下老夫人,苏承邺,林氏,顾若云,程如锦,还有苏清妤,伺候的人只留了老夫人身边的元嬷嬷。 苏承邺看向苏清妤,脸色阴沉,寒声质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从沈家回来,你就开始闹,这下好了,苏家彻底成了笑话了。” 苏清妤还未开口,林氏便冷声回怼道:“清妤闹什么了?侯爷您今天真是奇怪,惹事丢人的您不说,倒是一直训斥自己嫡亲的女儿。” “你……”苏承邺被噎了一下,愣是说不出反驳的话。 苏清妤心说,惹事丢人的也是他女儿,他当然要护着。嫡亲女儿算什么,前世她在苏府被害,他不也没出来阻止,他不拿她当女儿,她也不必拿他当爹了。 “祖母,表妹出去代表的是苏家,表妹丢人就是苏家丢人。” “若是现在把人赶出去,断了关系,这桩丑事苏家还能摘出来。” 苏清妤俯下身,低声在老夫人耳边说道。 苏老夫人却下意识地看向苏承邺,显然对苏清妤的话有些意动。 在场的人自然也都听见了苏清妤的话,顾若云也焦急地看向苏承邺,“表哥……” 苏承邺想也没想,便沉声说道:“不行,舅舅当年对我有大恩。如今舅舅家只剩下这么一个表妹,我一定要护周全了,绝不能做那等背信弃义之人。” 若不是知道真相,苏清妤都想给他竖一座忠义牌坊了。 话说的好听,苏清妤却不买账。 继续说道:“父亲不想做背信弃义之人,就要把苏家都搭进去?用不上明日,这件事就能传遍京城,父亲如今是正三品户部侍郎,朝中也不是没有政敌。御史风闻奏事,上两封弹劾的折子,父亲又当如何?” “还有,沈三爷已经去了,沈家在朝中政敌无数,想动沈家的人会不会从这件事入手?” 前世苏清妤一直帮沈昭处理外面的事,三年下来,倒是对朝政了解颇多。 她的话,就像一颗石子扔进了平静的湖面,老夫人和苏承邺都是脸色一变。 对任何一个家族来说,朝堂上的事永远是头等大事。 此时的顾若云一脸惊惧,像是一只脚已经被推出了苏家大门。只要这位苏家大小姐再多说一句,她就要被赶出去了。 她不能被赶出苏家,她还要为儿子和女儿谋一个好前程。 顾若云紧咬下唇,眼底浮过一抹坚定,直接跪在了地上。 “表哥,若是真影响了苏家,我愿意离开。就让我回福建老家吧,我要去我那过世的夫君坟前问问,怎么就扔下我一个人了。” 苏承邺闻言眼中忽然浮现出复杂的情绪。 他示意老夫人身边的元嬷嬷扶起她,然后沉声说道:“我说过了,表妹不能赶走,一切照旧。至于和沈家的婚事,我会找机会问问沈家大爷。” 苏清妤听苏承邺这么说,并未恼怒,和她预料中的一样,顾若云不是那么好赶出府的。 她今日这么说,也不过是试探顾若云母子几人在苏承邺心里的地位。 “父亲,祖母。家里糟心事太多,母亲这一胎又怀的不易,我想送母亲去西郊温泉庄子住一段时日。至于府里要打理的俗事,就由我代替母亲掌管一段时间。” 想起两个月之后的那场动荡,以及对林家的影响,苏清妤便迫不及待要接管母亲的陪嫁产业。 现在开始筹划,应该还来得及吧? 第9章 嫁给死人的好处 苏承邺本来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就等着苏清妤继续跟他争辩。可苏清妤却忽然转变了话题,这让苏承邺有些措手不及。 下意识问道:“去温泉庄子?在府里不能养胎么?” 苏清妤说的温泉庄子,是林氏的陪嫁产业。庄子里面不仅能泡温泉,还种了不少新鲜的瓜果蔬菜。每年到过年的时候,苏家都会用这些新鲜果蔬送人,长了不少面子。 最重要的是,温泉庄子里伺候的人都是林家的下人。 林氏坐在一边还记挂着女儿的婚事,一听说要让她去温泉庄子养胎,便有些迟疑。 “清妤,娘不能把你自己扔到府里。” 苏清妤低声劝道:“娘,什么事都没您的身子重要。温泉庄子比府里暖和,您喜欢吃的蔬菜和果子也都有,去了那心情也跟着好,这样对孩子是最好的。” 她又转头看向老夫人,“祖母,母亲怀这一胎不容易,若是男孩儿,就是嫡子,还是要小心点好。” 苏家长房没有嫡子这件事,已经成了近几年老夫人最大的心病。眼下林氏怀孕,老夫人比谁都希望这一胎能万无一失。 沉吟了片刻,便开口说道:“清妤说的也有道理,晚音,你就去温泉庄子养胎吧,府中的事就别跟着操心了。” “至于府中的事务……” 交给苏清妤,老夫人心里不大放心。 苏清妤自然也清楚老夫人是怎么想的,笑着说道:“祖母,我只是总揽全局,具体的琐事还有下面的管事处理,我有不明白的,也会来问祖母。” “再说我要嫁到沈家,这些事总得学起来的。” 林氏和苏承邺还不知道苏清妤要嫁给沈三爷,此时听苏清妤这么说,两人都一脸惊诧。 苏清妤便把在沈家的事详细的说了,包括程如锦是怎么爬了沈昭的床,她又是怎么无奈之下答应嫁给沈三爷。 随着苏清妤的诉说,林氏的脸色也越来越沉。她冷眼看向顾若云,咬牙说道:“好心收留你们,居然还养出了冤孽。” 苏清妤怕母亲生气,低声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娘,女儿有自己的想法,您别生气,我们回去再说。” 林氏站起身,又看了看苏承邺,语气中带着警告的意味,“侯爷,这府里来路不明的人,还请侯爷料理好了,不然别怪我这个当家主母不客气。” 林氏虽是商贾出身,可这些年侯府的开销用度都靠她的嫁妆产业支撑着,所以有些话虽难听,苏承邺却也只能听着。 当年若不是苏家二老爷苏承衍赌输了几十万两银子,又贪墨了不少银两被弹劾,苏家也不会求娶林氏女。 两家结亲之后,苏家从林家借了三十万两银子,给苏承衍填窟窿,又上下打点,才保住了官职。 林家顾及女儿和外孙女,便也没打算要这银子,那笔账现在还在两家的账面上挂着。 苏承邺在林氏面前没底气,所以平日里也不怎么去主院。这次林氏有孕,还是因为他上个月喝酒,稀里糊涂地去找了林氏。 “这事就这么定了吧,我先回去了,这一天的事,搅的我头疼。”老夫人说完,就由元嬷嬷扶着,上了暖轿离开了。 苏清妤也陪着林氏回了紫薇苑,程如锦回了自己住的青云轩。 苏承邺则悄悄去了顾若云住的韶华堂。 顾若云把孩子交给乳母带下去,又呵退了下人。 “表哥,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光明正大站在你身边?” “我受够了这样寄人篱下的日子,还有元澈,他才是侯府的继承人。” 顾若云一句接一句的追问,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压下心中的不安。 苏承邺今年三十六岁,面容端正,身材颀长。穿了一身淡青色直裰常服,窄腰锦带,腰间一块上好的寿福玉佩。 他此时背对着她,墨立窗前。 沉思了半晌,才说道:“我可以跟夫人说,纳你为妾。你若是担心孩子们的婚事,可以都记在夫人名下。另外我还有点私产,都给元澈和如锦。” 顾若云眉目紧蹙,她要听的可不是这个。她若是想做妾室,也不用等到今天。这是苏承邺答应她的,也是她应得的。 “表哥若是这么说,那我就去跟夫人说,元澈是我生的,如锦也是表哥的孩子。还有当年……” 苏承邺眉目一沉,厉声呵斥道:“别胡说。”见顾若云眼眶湿润,泪眼婆娑,苏承邺又放软了语气。 “若云,你总得给我点时间。如今侯府都靠夫人的产业支撑着,我需要时间做准备。” 虽是解释,语气里却已经透出不耐。 顾若云能在苏承邺身边这么多年,拿捏人的手段自然是一等一的。 闻言上前两步,双手环住苏承邺的腰,脸贴在了他的胸前。 “表哥,我是一时心急了,我都听表哥的。” 只是低垂的眸子里,却划过一抹狠戾。 苏承邺离开之后,顾若云喊来了大丫鬟月桃,低声问道:“我记得你那个表哥,是不是在外院管着车马……” --------------------- 紫薇苑内,林氏坐在宴息室的临窗大炕上,手边是一盏温热的鸡汤。 苏清妤知道,这门婚事最难过的就是母亲那关,老夫人那边还能用利益诱导说服,但是母亲是真正的为她好。 见林氏进门就未说话,苏清妤小心翼翼地说道。 “娘,相比嫁给沈昭,我真的宁愿嫁给沈三爷。” “而且就算我嫁给别人,怎知不是下个沈昭?” “让我窝在后宅和妾室明争暗斗,和婆婆曲意逢迎,真的还不如嫁给沈三爷那个死人。” “再说沈三爷这次是以身殉国,皇上还追封了爵位,我虽然只是名义上的沈三夫人,但是朝廷和沈家也会对我多加照拂。” “我猜,过几年沈家就会给我过继个子嗣,也不算老无所依。至于钱财,母亲给我的陪嫁,足够我吃穿用度一辈子了,这样的日子不好么?” 第10章 惩治 林氏一句一句琢磨女儿的话,每一句都翻来覆去的思量。 她本不是寻常妇人,见识和眼界都比一般闺阁女子要强。 想到自己嫁到苏家的日子,忽然便觉得女儿说的有道理。 虽和大多数女子的归宿不一样,却能比大多数人过的肆意洒脱。 只是女儿才十五岁,若是以后遇上对心思的意中人又当如何? 罢了,真有那天,她再替女儿筹谋就是了。 想到此,林氏抬头笑着说道:“那就依你,好在沈家老夫人仁厚,也不会为难你。人活一世不易,你想做什么便去做。” “娘别的本事没有,保你一世衣食无忧还是能的。” 苏清妤忽然就红了眼眶,前世若是母亲在…… 她挪了挪身子,依偎在林氏身边,“娘,您明日就去温泉庄子住着,我再去表哥那借个大夫去庄子上给您安胎。” 林氏转头宠溺地看着她,“你百日后出嫁,我还是在家帮你打点这些事吧。” 苏清妤摇摇头说道:“不用,又不是嫁给活人,没那么多繁文缛节。母亲安心养胎生下嫡子,就是眼下最重要的事。” “再说……这府里万一有人想害娘怎么办?” 母女俩正说着话,大丫鬟白露走了进来。 “夫人,晚饭摆好了,可以用饭了。” 林氏问道:“做大小姐喜欢的菜了么?鲥鱼和松仁炒鸡做了么?” 苏清妤忙说道:“娘,这百日我吃素。”又吩咐白露,“让厨房给我炒一个蜜饯黄芽菜,再拌个燕笋,别放荤油。” “明日我送娘去庄子上,后日是沈三爷头七,我还要去护国寺给他做场法事。” 头七的法事沈家也会做,她只尽她的心意就好。占了他夫人的位置,总要做点什么。 林氏赞许地说道:“你这么做是对的,既做了决定,该承担的便要承担。” 等到苏清妤陪着林氏用过了饭,回到碧水阁的时候,已经是亥时初了。 掌管首饰和小库房的大丫鬟琥珀,过来帮苏清妤卸了钗环。 苏清妤淡淡看了她一眼,忽然开口问道:“上个月大表哥送来的颜真卿孤本字帖呢?拿出来我看看。” 琥珀一愣,随后说道:“回小姐,那本字帖被表小姐借走了。” 苏清妤脸色一沉,一边对着镜子左右看着发髻,一边问,“这事你问我了么?” 又冷哼一声,“借?她程如锦借我的东西,可还回来过?” 琥珀吓得连忙跪到地上,解释道:“奴婢……奴婢看小姐也不大练字,表小姐开口了,奴婢不好回绝。” 苏清妤透过铜镜冷眼看向琥珀,“你不好回绝?什么时候你能做我的主了?” 前世就是这样,她的首饰和稀奇玩意,很多都不明不白去了程如锦那。 而她那时候觉得程如锦和表姑母都是真心对她好的人,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记得前世出嫁之前,琥珀就被程如锦要去伺候了。 现在看来,这丫头八成早就有了二心了,亦或者是想左右逢源。 苏清妤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琥珀。 “凡是借给表小姐的物件,都给我写下来。” 琥珀去写清单的功夫,她亲手点了檀香,淡蓝色的烟细细地升了起来,让人凝神静气。 珍珠端了热茶和果子进来,苏清妤在外折腾了一下去,确实又累又乏。 捏起一块芝麻糕,咬了一小口,又喝了口热茶。 然后皱眉看向茶盏,“这不是紫笋?” 苏清妤最喜欢的茶是顾渚紫笋,茶汤清亮味道甘醇。 可手里这盏茶…… 就听珍珠低声说道:“小姐,这是胎王菊,败火的。” 苏清妤哭笑不得,这丫头不会以为她是嘴硬心里苦吧? “换紫笋来,这东西我喝不惯。” 珍珠见状撤下了茶,转身出去了。 苏清妤擦了擦手,看向拿着纸过来的琥珀。 “都写清楚了么?” 琥珀连忙回道:“都写清楚了。” 苏清妤接过那张纸,看了看。 掐丝珐琅的盒子,嵌玛瑙的梅花瓣金簪,海外来的螺黛,猫眼石簪子,颜真卿的字帖,前朝的孤本医书…… 林林总总,将近二十件。 她看完把纸放到一边,冷冷地看着琥珀。 “你和表小姐,还有别的事么?我只问你这一次,你最好如实说。” 琥珀连忙摇头,“没有,奴婢和表小姐并无私下的来往。只是……” “只是什么?”苏清妤冷声追问。 琥珀深吸了口气,说道:“表小姐身边的大丫鬟玉秀经常来找奴婢,有时候会打听小姐的事。因她每次来都带着吃的,有时候还送我首饰。奴婢不好意思,可能……可能说了些不该说的。” 苏清妤沉吟着没说话,玛瑙却先开口了,“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小姐对你不薄,平日咱们院子的赏赐也不少。去年你老子娘病了,还是小姐帮忙请的大夫抓的药。” 玛瑙性子急,说话爽利不留情面。 “你都说什么了?”苏清妤清冷着声音问道。 珍珠换了八分热的顾渚紫笋上来,苏清妤端起茶盏,轻轻摩挲着上面的莲花缠枝纹路。 琥珀回忆了一下,说道:“有两次小姐约了沈小姐去花会,她问什么时候去,都有谁之类的。” “还有就是打听小姐平日说了什么,都在做什么。多数我都是搪塞过去了,她问的多了,我才答上两句。” 苏清妤低垂着眉眼,想起之前两次约沈月去参加花会的场景,那两次程如锦都找借口跟着去了,沈昭也去了。 她嘴角泛起一抹冷笑,白莲花似的表妹,还真是心思深沉。 “琥珀,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以后表小姐院子里的人和你来往,你照常跟她们聊天。她们说了什么,问了什么,都来详细的回禀我。” “你是府上的家生子,爹娘,叔叔婶子都在府上做事。若是让我发现你背叛我,你们全家都不得好死,记住了么?” 最后一句,气势陡然上升。琥珀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奴婢记住了,多谢小姐宽恕,奴婢以后都听小姐的。” 苏清妤淡淡地嗯了一声,就让她下去了。 碧水阁的地笼烧的很旺,苏清妤换了一身家常的素色长裙,头上斜插了一支点翠的簪子,去了东次间的书房。 八角玲珑宫灯的光芒映在苏清妤的脸上,半明半昧。 此刻,她正专心致志地抄着《往生经》。 珍珠见已经三更天了,小姐还没休息的意思,便上前轻声劝道:“小姐,要不明天再写吧?不早了。” 苏清妤此时却一点困意都没有,这经文写着写着,脑子竟格外的清醒起来。 珍珠见劝不动,又担心她饿了,便去小厨房煮了一碗菜粥,给苏清妤当宵夜。 苏家各院都有小厨房,老夫人和林氏的小厨房,是能做大菜的。几位小姐少爷的小厨房,则只用来煮个夜宵,也没配专门的婆子,都是丫鬟们自己来。 苏清妤忽然闻到了一阵香味,这才觉得饿。一碗菜粥下肚,眼皮便开始打架了,匆匆去洗漱,躺倒床上就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苏清妤被珍珠叫醒,“小姐,该起了,今日要送夫人去温泉庄子上。” 第11章 威胁 苏清妤穿戴好就往紫薇苑走去,按照她昨日的吩咐,紫薇苑的下人连夜收拾了要带去温泉庄子上的东西。 四辆马车已经停在了门口,第一辆是林氏母女坐的,里面铺了厚厚的羊毛垫子,暖炉也已经点上了。 苏清妤本想看看垫子够不够厚,寒冬天出门,冻着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她刚掀开车帘,眉眼就紧紧皱在了一起。 这味道…… “白露,换一辆马车,这辆车也不用送回去,跟着走。”苏清妤说话的声音有些冷冽。 等到把林氏送到京郊的温泉庄子上,苏清妤一刻都未多做停留就回来了。 回府之后,她让人把那个叫二喜的车夫叫到了偏厅。 二喜赶着空车去了一趟京郊,又赶着空车回来,心里早就七上八下了。 一进偏厅,就跪在了地上,“参见大小姐。” 苏清妤嗯了一声,坐在主位上冷冷地看着他。十六七岁的少年,皮肤黝黑,说话的时候露出一口白牙,看眼神就知道,是个老实孩子。 “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么?” “小人不知,请大小姐明示。”二喜说话的尾音些惊慌,和青砖贴在一起的手心微微颤抖。 苏清妤哼了一声,问道:“马车里的羊毛垫子,是谁垫上的?” 那羊毛垫子是被麝香熏过的,从苏家到京郊皇庄,差不多半个多时辰的路程,密闭的马车内空气又不流通,那么重的麝香,母亲很可能直接小产了。 前世因为沈昭“不举”,苏清妤没少研究药理,马车内的麝香明显是那种顶级的货色,药效不是一般的重。 顾若云还真舍得下血本,她现在愈发怀疑前世就是顾若云害的母亲早产。 二喜在听到羊毛垫子的时候,整个人已经止不住发抖了。 “小……小姐,小人知错了,求小姐责罚。” 苏清妤伸手拍了一下楠木桌面,厉声呵斥道:“说。” 二喜断断续续,说出了实情。 原来在顾若云身边伺候的月桃,是二喜的表妹,也是他未过门的媳妇。 昨天晚上,月桃拿了羊毛垫子和麝香去了二喜的家,两人弄到了半夜。 二喜觉得这么做等于谋害主子,但是月桃说了,到时候夫人小产,没人顾得上查这件事,这羊毛垫子神不知鬼不觉扔了就是了。 月桃还给了二喜十两银子,有了这十两银子,二喜就能风风光光娶月桃进门了。 事情和苏清妤想的差不多,她低声问身边的珍珠,“去查查,他和月桃的卖身契在哪?” 珍珠点头,下去查问了。 一盏茶的功夫,珍珠便快步回来了,“小姐,问清楚了,月桃的卖身契在表姑太太手里,所有韶华堂的下人,卖身契都在表姑太太那。” “至于这个二喜,他不是卖身进来的。” 和苏清妤预料的差不多,苏家内宅各院丫鬟的卖身契,都在各院的主子处。 她又低声对珍珠吩咐了两句,珍珠点点头出去了。 苏清妤端起青釉白瓷的茶盏,抿了两口,开口说道:“你可知道谋害主母是什么罪名?今日这证据和你的证词往刑部一送,你可就没有活路了。” 二喜本就害怕,他从未做过坏事,昨天晚上熏完羊毛垫子,一晚上都没睡着觉。 此时听苏清妤这么说,就更害怕了,十两银子就把命丢了。 “大小姐,小的再也不敢了,求大小姐饶命。” 除了求饶,二喜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因为用力磕头,额头已经青紫了。 苏清妤端坐在上首喝茶,也不说话,她越不说话,二喜就越慌。 直到珍珠带着月桃走了进来,苏清妤才放茶盏。 月桃本来还诧异,大小姐怎么偷着找她了。可进门一看见二喜,神色就慌了。 她跪在二喜身边,看着他红肿已经挂着血迹的额头,“表哥,这是怎么了?” 苏清妤哼了一声,“你还问他怎么了?你可把他害惨了。” 月桃能在侯府混成一等大丫鬟,自然什么都懂,一看这场面,就知道事情败落了。 她也不推脱,直接对苏清妤说道:“大小姐,这事是我干的,跟我表哥无关,请大小姐放了他。” 二喜听月桃这么说,连忙抢着说道:“大小姐,这事处置我就行了,求大小姐放了月桃。” 苏清妤嘴角微微扬起,没想到还是对有情人。有情,这事就好办了。 她看向月桃,“你为什么这么做。” 月桃想也没想,就说道:“有次奴婢冲撞了夫人,被夫人责罚了,就一直怀恨在心。” 她摆明了要自己揽下这事,不想攀扯上顾若云。 苏清妤也理解,毕竟卖身契在顾若云那,真把顾若云抖出来,她也没好果子吃。不如把事情揽下,顾若云还能弥补她家里人。 “月桃,你若是这么答话,那我只能把你们俩送到刑部了。” “至于有没有幕后主使,就看刑部堂官的能力了。” “不过你猜,你们俩还能活命么?” “可怜了,苦命鸳鸯,也不知道这么给人卖命,值不值得。” 月桃跪在地上紧咬着下唇,面无血色。 直到苏清妤再次开口,“珍珠,去刑部报官,就说……”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月桃说道:“我说,大小姐,我都说。是表姑太太让我这么做的,麝香也是表姑太太给的。” 苏清妤沉吟了片刻,对二喜说道:“让我饶了你也行,签个卖身契吧,我也不少给你,二十两银子。” 珍珠闻言开口说道:“小姐,他犯了大错,你还给这么多银子。二十两银子,买小丫头能买好几个了。” 苏清妤摆手制止珍珠的话,继续说道:“我要你们两个为我所用,月桃的卖身契我也会想办法拿到手,你们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以后听我的,要么去刑部,自己选吧。” “五年之后,我放你们自由,还会给你们一笔银子回乡置地。” 第12章 七宝珠串 选? 说是二选一,实际上也只有一个选择罢了。 去刑部,两人还能活命么? “我们愿意为大小姐效力。” 苏清妤让珍珠带二喜下去签卖身契,屋内便只剩下她和月桃。 “侯爷都什么时辰去韶华堂?” 月桃浑身一震,侯爷和表姑太太的事,是韶华堂最大的秘密。她本来没打算说,可听这话茬,大小姐是已经知道了么? 苏清妤没错过月桃的反应,冷笑着说道:“不要存有侥幸心理,我知道的可能不比你少。但是你知道了却不说,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至此,月桃彻底被苏清妤拿捏到了手心里。 低声说道:“侯爷大多数时候都是夜里来,早上天微亮就离开。” “韶华堂都是表姑太太的亲信,不光卖身契,就连我们的家人,也都在表姑太太手里捏着。” 苏清妤眉目微蹙,“怎么捏着?” 月桃说道:“表姑太太有个册子,里面详细记录了我们家里人都叫什么,多大年纪,在做什么。” “所以韶华堂的人平日谨小慎微,在外一点端倪都不敢露出来,生怕给家里招祸。” 苏清妤恍然大悟,怪不得母亲管家这么多年,都没发现父亲和顾若云的事,她还真有点手段。 “你还知道什么?一五一十都说清楚。” 月桃也不敢再隐瞒了,想起什么说什么,虽说有时候前言不搭后语,但是苏清妤也算捋清楚了。 据月桃说,苏承邺一个月总有半个月是宿在韶华堂的,府里的妻妾只以为他宿在外院。苏承邺经常给顾若云银钱贴补,有时候顾若云想要什么时兴的首饰也会跟他说,然后对外说是老夫人赏的。 顾若云对成为侯夫人志在必得,之前苏承邺一直安抚她,最近这一年,她明显不想再等了。 苏清妤一直静静听着,直到月桃没什么说的了,她又问道:“侯爷和你们表姑太太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们俩以前的事你知道么?” 月桃摇了摇头,回道:“这个奴婢也不知道,但是隐约记得有两次他们争执,表姑太太只要一提当年,侯爷就偃旗息鼓了。” 苏清妤眸色一闪。 当年? 难道父亲还有什么把柄在顾若云手上么? 打发了月桃,苏清妤一个人坐在偏厅沉思了半天。 现在父亲和顾若云的事还没过明路,若是她当众闹出来,没准父亲会直接纳了她。 不如就这样静观其变,顾若云越想做侯夫人就越着急,越是着急,就越容易出错。 母亲在温泉庄子上安心养胎,她便趁着出嫁前的三个月,把顾若云母女解决掉。 “小姐,二喜的卖身契签好了,奴婢已经收起来了。”珍珠从外面进来,轻声说道。 苏清妤嗯了一声,站起身,“叫上两个粗使婆子,我们去表小姐那拿东西。” 珍珠闻言眼睛一亮,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她几乎是小跑着进了正房,“翡翠,快跟我走,我们去表小姐那拿东西了。” 苏清妤身边贴身伺候的四个大丫鬟,珍珠和琥珀是府里的家生子,负责她的日常起居。翡翠和玛瑙则是三表哥送给她的人,能保护她的安全。 珍珠性子跳脱,但是翡翠沉稳。 闻言白了她一眼,“去拿东西也不至于兴奋成这样,若是被外人看到,还以为咱们院子欺负表小姐呢。” “不过就是去取回小姐的东西,也不值当兴师动众的。” 珍珠笑着说道:“对,还是翡翠说的对,本就是我们的东西,去拿回来当然理所应当的。” 她特意找了两个看起来体格壮实的婆子,跟着苏清妤一起去了青云轩。 主仆四人进去的时候,程如锦正在屋里发脾气,今日的事让她措手不及,心里焦躁的很,便看什么都不顺眼。 见苏清妤进来,没好气地说道:“你来干什么?” 苏清妤站在门口,双手环抱胸前,把手里的清单递给珍珠,“你按照这上面的找,一件不许落下。有人阻挠,直接给我打。” 吩咐完,才看向程如锦。 “表妹拿了我的东西不记得还,那我只能亲自来要了。” 程如锦怒目圆睁地瞪着她,“我没拿你的东西,你无凭无据的,就敢来我这搜?莫不是被你的丫鬟卖了吧?” 苏清妤冷笑了一声,走到程如锦身边。 紧接着,就听啪啪两声,狠狠打了程如锦两个耳光。 打完人,苏清妤伸手捏住程如锦的下颚,微微用力一抬,冷声说道。 “你不要脸,我也就不用给你脸了。” 阴沉的眼底暗潮汹涌,滔天的恨意从心底涌了上来,捏着程如锦的手不自觉用力。 正在搜东西的珍珠忽然跑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根红绳,红绳上面穿了七颗珠子,就是佛家七宝。 “小姐,这不是你小时候戴过的么?去年忽然就丢了,怎么在表小姐这?” 程如锦看见那串七宝珠串,却忽然像疯了一样。 “那是我的,你还给我。” “给我,那是我的,跟你们没关系,快给我。” 第13章 被迷住的大哥 眼见着程如锦要扑上来,苏清妤闪身躲开了,拿起那串珠子仔细看了起来。 她能确定,这就是她小时候戴的那串七宝珠串,戴了十几年的东西,一上手就知道了。一般人家,也不会七颗珠子就这么穿在红绳上。 这是小时候去护国寺,慈恩大师赠给她的,说让她一直戴着,能替她挡住一劫。去年开始,就寻不见了,当时她带着下人把碧水阁都要翻过来了,也没找到。 程如锦伸手就要再次抢夺,嘴里还说道:“你把这个给我,你已经有那么多好东西了,我只要这个还不行么?这是我的。” 苏清妤把珠串收了起来,冷声说道:“我有多少好东西和你没关系,我的东西,你一点也别想得到。” 说完,又一把推开程如锦,直接把人推到了小榻上。 每次面对程如锦,她都掩饰不住心头的恨意,恨不得当场给她抽筋扒皮。若不是顾及是在苏家,又是众目睽睽之下,她怕是早就动手了。 不过没关系,钝刀子割肉,更疼。 珍珠和翡翠带着人按照单子找东西,青云轩的丫鬟却一句话都不敢说,只能怯懦地站在一边。 程如锦泪眼婆娑,又跟苏清妤装起了可怜。 “表姐,和沈大少爷的事是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这个珠串,表姐能不能给我?” 苏清妤眉目微蹙,珍珠找出那么多东西,程如锦都没反应,怎么唯独对这个珠串这么上心? 直觉告诉她,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 程如锦再次扑上来,苏清妤又是一个反手推,眼看着程如锦往门口的方向跌了去。 却被一道身影直接扶住了。 “苏清妤,你在干什么?” 来人十七八岁的年纪,一身月白色竹叶纹锦袍,面容俊朗。开口呵斥苏清妤的时候带着几分厌恶,再转头看向程如锦,又满眼流光。 苏清妤看向来人,是她的庶出哥哥,雪姨娘的儿子苏元恺,也是苏承邺的庶长子。 雪姨娘从前是苏承邺的通房丫鬟,夫人林氏进门后,抬成了姨娘。这些年雪姨娘也没少给林氏使绊子,后宅争宠的手段更是不穷。还生下了一儿一女,女儿苏宜慧十四岁。 “表哥,这事不怪表姐,都是我不好。”程如锦一见是苏元恺,说话立马变得娇娇柔柔的,潋滟的眸子泛起了一层水光。 苏清妤看着这一幕只觉得恶心,什么表哥,这是一个爹的亲哥。 “苏元恺,这事跟你没关系,你别在这装大瓣蒜。” 一个庶子,在这跟她充什么兄长。 “苏清妤,我是你哥哥,你怎么说话呢?如锦这么好的姑娘你都能欺负,你也太跋扈了。” 苏元恺这话一出口,珍珠先不高兴了,上前说道:“大少爷,嫡庶有别,大少爷这么说话有些过分了。” 长幼和嫡庶,自然是嫡出更尊贵。 珍珠一句话噎住了苏元恺,也让程如锦缓过了心神。 她走上前拉住苏元恺的月白色衣袖,“表哥,你别因为我和表姐吵架,今日的事本就是我丢人了,表姐来羞辱我,也是应当的。” 苏元恺最见不得程如锦受委屈,怒目圆睁地看着苏清妤,“如锦根本不是这样的人,我看是你在算计她吧?可怜她年少单纯,不知道人心险恶,还一直替你说好话。” 苏清妤怒极反笑,“苏元恺,你瞎我不怪你,毕竟我也瞎过。” “你愿意安慰就安慰吧,我可没工夫陪你们在这耗着。” “珍珠,东西收拾好了么?我们走。” 苏清妤带着几个下人走了出去,掀开门帘的时候,就听身后传来苏元恺的说话声,“表妹,你别哭,这事不怪你,你也是着了别人的道了。” 苏清妤摇了摇头,嘴角泛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几人还未走到碧水阁,就遇上了带着丫鬟去给苏承邺送点心的雪姨娘。 “大小姐安好。”雪姨娘微微福身,给苏清妤见了礼。穿的袄裙是去年时兴的样式,头上的那支宝石簪子也有些年头了。可见近一年,雪姨娘不大受宠。 苏清妤上前扶起雪姨娘,说道:“我刚从表妹那回来,遇上了大哥。说起来那桩丑事姨娘也知道了,可惜啊,大哥沉浸在温柔乡里看不透。” 雪姨娘闻言脸色一变,又扯出一抹笑意说道:“你大哥仁厚,可能怕你表妹伤心。” 苏清妤淡淡地笑了笑,看向不远处韶华堂的方向,“要说选承嗣的继承人,我一直觉得大哥是最合适的。也不知父亲怎么想的,非要立元澈,才五岁的孩子,能看出什么资质。” 承嗣的事,一直是雪姨娘心头的大事。听苏清妤这么说,她不自觉就绞起了帕子。 “眼下好了,夫人有孕也就不需要了。”雪姨娘随口说道,心里还在继续琢磨。 苏清妤却摇头说道:“姨娘说的这些为时过早,母亲肚子里的是男是女还不知道。” “我是真心觉得大哥合适,才提醒姨娘一句,有些事早做准备。” “我是要出嫁的,以后还需要娘家兄长帮衬,就当跟姨娘结个善缘了。” 不等雪姨娘有反应,苏清妤就已经转身走了。 走出十几步的时候,就听身后的雪姨娘咬牙切齿地说道:“给我把大少爷喊回来,我有事跟他说。” 苏清妤嘴角含笑,狗咬狗的场面,她愿意看。 回到碧水阁之后,苏清妤先问了琥珀,那串七宝珠串是不是她送出去的。 琥珀赌咒发誓,说她真不清楚。苏清妤见她神情不似作假,便没再多问,而是把珠串递给了翡翠,让她抽空送去梵金楼,重新换个绳子穿好,这条红绳有些地方已经磨损的快要裂开了。 眼看着快到晌午了,苏清妤还在抄经,翡翠进来说道:“小姐,老夫人说今儿中午小辈都去她那用饭。” 苏清妤挑了挑眉,“程如锦也去么?” 翡翠摇头说道:“没喊表小姐和四少爷,只有大少爷,三小姐,四小姐,还有您。” 苏清妤放下笔,直了直腰,“更衣吧,别让祖母等着。” 第14章 头七法事 苏清妤到的时候,苏宜慧已经来了,见她进来起身行了礼。 苏宜慧十四岁,苏元恺的亲妹妹,雪姨娘的女儿。 穿了一身绛红色绣菱花纹的袄裙,发髻上簪了一支洒金步摇,衬得人顾盼生姿。 苏老夫人两个嫡子,一个庶子,三家六个女儿,苏宜慧的仪态最是端庄,气势比苏清妤这个嫡女端的还足。 苏宜慧出身比不上苏清妤,便只能在别的地方努力。琴棋书画,针织女红,苏宜慧都尽量做到最好。 若只是这样,苏清妤也不会觉得怎么样,可偏偏苏宜慧把她当成了假想敌,做什么都要拉踩她,以此证明她这个嫡女只不过空有个名头。 就像此刻,苏宜慧看了看苏清妤那件淡青色绣莲瓣缠枝纹的袄裙,说道:“这莲叶绣的真不错,是大姐姐自己绣的么?” 苏清妤嘴角一抽,说道:“不是。” 苏宜慧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袄裙,“我这个是自己绣的,大姐姐看怎么样?” 苏清妤扯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说道:“我们侯府已经穷到要小姐们自己刺绣了么?都像三妹妹这样,针线上的人可就没活做了。” 苏宜慧还想再说什么,就有婆子送四小姐苏顺慈进来。 苏顺慈是莲姨娘的女儿,今年十二岁,顶着一张娃娃脸,脸颊上还带着两个小酒窝,笑起来格外的招人喜欢。 莲姨娘从前是林氏的陪房丫鬟,就算抬了姨娘,对林氏也格外敬重,教导的女儿也懂事知礼。 苏顺慈进门先给苏清妤和苏宜慧见礼,“大姐姐好,三姐姐好。” 苏宜慧用鼻音嗯了一声,显然不大看得上这个谨小慎微的妹妹。 苏清妤则走上前,捏了捏苏顺慈的脸颊,笑着说道:“四妹妹好。” 前世母亲去世之前,一直是莲姨娘贴身照顾,衣不解带。母亲去世之后,府里的中馈由老夫人管着,具体的事务却多是顾若云处理。 她被害之前,苏家在外面的生意一落千丈,急需寻求外力帮助,便给苏顺慈定了一门亲事,是商户方家的次子方炎,可那方炎是个痴傻的,娶苏顺慈就是为了留后。 老天爷既给了她重生一世的机会,她怎么也要保这个庶妹一世无忧,报答莲姨娘前世对母亲的照顾。 “你们都来了,坐吧。”老夫人的声音响起,苏清妤也拉回了凌乱的思绪。 转头看向门口,苏元恺正扶着老夫人进来,姐妹几个见了礼,等老夫人坐下后,也按照长幼坐下了。 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老夫人信佛,一日三餐都是吃素。松鹤堂的小厨房,特意养了两个做素食的师傅。 楠木圆桌的正中间是一盘多福多寿鱼,用豆腐还有黄花菜,竹笋做成了鱼的形状,上面淋了酱汁。 另外还有姜香笋子,菌菇煲,三丝小卷和素炒白果四道小菜,每人另准备一盅山药汤。 整套的莲花纹路景泰蓝瓷盘,配上清爽精致的小菜,还没吃,便已经觉得赏心悦目。 祖孙五人坐下吃了午饭,整个花厅静悄悄的,姑娘少爷们吃饭都是斯文有礼,一点声音也没有。 老夫人吃完,小辈也撂下了筷子。 有丫鬟上前服侍几位主子漱口,又上了茶水。 用过饭之后,移到边上喝茶,苏清妤开口说道:“祖母,明日我要去护国寺给沈三爷做场头七的法事。” 老夫人想都没想,就说道:“去吧,沈老夫人知道你这么尽心,也会高兴的。” 苏清妤低垂着眸子没说话,前世她不信鬼神,最后发现人也能变成恶鬼。重生一世,她做事只凭本心。给沈三爷守孝,也不过是做她这个身份该做的事,至于沈家知不知道,她并不在意。 苏元恺听苏清妤要去护国寺,心思一动,开口说道。 “祖母,不如让表妹跟着一起去散散心,我早上去看过她,哭得眼睛都肿了。” 老夫人摆手说道:“她就别去了,在家里思过吧,出了这么大的事,她不适合出去走动。” 苏元恺闻言没再说什么,却悄悄对着苏宜慧说了句什么。 只见苏宜慧先是皱了皱眉,不多时眉目又松散开,娇笑着说道:“祖母,我前些日子给祖母抄了经祈福,正好明日跟大姐姐一起去护国寺供奉上。” 老夫人闻言赞赏地看向苏宜慧,说道:“知道你这丫头孝心,那就带好人一起去吧,别被冲撞了。” 苏清妤把这兄妹俩的小动作看在眼里,重生后她变了,事情也就都变了,这一世她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看看身边的牛鬼蛇神都做了什么。 吃过午饭,回了碧水阁之后,苏清妤提笔列了一张单子,上面写了需要的祭品,让珍珠几人照着她写的准备。 因是去庙里,祭品只准备了素点心和几样水果。 前世她陪着沈家老夫人去护国寺给沈三爷做过法事,沈老夫人准备的都是沈三爷生前喜欢的,她便也那么准备。 又吩咐珍珠:“去告诉管事们,准备好近三个月的账册,等我从护国寺回来看。” 看账册,是接管这些事最快的办法。 一下午的时间,苏清妤都在抄写《往生经》,抄好的经文和祭品放在一处,明日会供奉到佛前。 次日苏清妤早早起来,一身素色袄裙,外罩雪狐纹镶边蜀锦斗篷。 贴身伺候的只带了珍珠和翡翠,另带了两个粗使婆子。 她先去给老夫人请了安,然后才和苏宜慧一起上了马车,丫鬟婆子也拿着香烛祭品上了另两辆车。 护国寺在京城西郊的景山上,因香火旺盛,上山的路也修的宽阔笔直,所以马车通行十分方便。 苏清妤坐下后拢了拢斗篷,抱着暖炉闭目养神。 马车还没出苏家大门,就听苏宜慧叹了口气说道:“大姐姐嫁给一个死人,以后祖母对你,可能就不如从前了。” 虽是带着点惋惜的意味,但是怎么听,都更像幸灾乐祸。 第15章 慈恩大师 老夫人对待府里的姑娘,向来是看有没有价值,而衡量姑娘们价值的最直接方式,就是看嫁到了什么人家。 沈三爷已经去了,死了的人还能有什么价值。 苏清妤眼皮都没抬,冷着声音说道:“正好,你可以压我一头了,你可要擦亮眼睛找夫婿了,看看找的人能不能比得过沈三爷。” 这世上能比得过沈三爷的人,寥寥无几,哪怕他已经死了。 苏宜慧眉头一皱,她一门心思想要高嫁,不说压苏清妤一头,可也不想差的太多,所以到现在都没订婚。 此时被苏清妤说中心事,苏宜慧开口说道:“他若是活着,你还有个高傲的资本,人都死了,不知道你狂个什么劲儿。” “不过也是,他若是活着,也不可能娶你。” 苏清妤微微抬起眼皮,扫了她一眼,眼中略带嘲讽。 前世苏宜慧一年后才出嫁,夫君是忠义侯府庶子宋弘深,惊才绝艳一表人才。虽是庶子,却立下了开疆拓土之功。 没想到宋弘深立功封王回京的次日,就发现了苏宜慧和内阁首辅徐以祥之孙徐良平的奸情。 宋弘深直接写了休书,苏宜慧最后也没嫁进徐家,而是被苏家送去了邵阳老宅的家庙。 捉奸的事闹的沸沸扬扬,这件事也一度成为京中的笑谈,苏家,宋家,徐家都成了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苏清妤不想做没意义的口舌之争,便一直闭目养神。 一个多时辰之后,马车停在了护国寺内,苏清妤身边的胡嬷嬷进去找了主事的师父,包下了苏家常住的院子。虽然可能晚上就回去,但是小姐仆妇们都需要一处地方安置休息。 按照长幼,苏清妤住正房,苏宜慧住东厢房,下人婆子们住西厢房。 “珍珠,我的东西放在正房,但是我跟你们一起在厢房休息,咱们几个一间屋子。”苏清妤低声对珍珠说道。 珍珠神色一变,“小姐是说,有人要使坏?” 苏清妤眸色幽深,但是见珍珠一脸紧张,还是笑着安慰她,“也可能是我多想了,不过小心点总没坏处。” 尤其眼下是在庙里,真出什么事,她连帮手都找不到。 苏清妤带着珍珠和翡翠,两个丫头手里拿着祭品和经文,主仆三人出了屋子,打算去找慈恩大师点香做法。 寻常人做法事,自然不能惊动慈恩大师,但是苏家每年在护国寺都花费不少的香火钱,加上苏清妤和慈恩大师有过几面之缘,所以便想请他亲自为沈三爷做这场法事。 护国寺修在半山腰,慈恩大师则常年在最高处的大雄宝殿后。 珍珠看了看天色,说道:“这天阴的这样厉害,看样子是要下雪了。” 苏清妤正走在大雄殿侧面的青石小路上,闻言笑道:“若是下雪了,我们就在这住一夜,明日再下山。” “护国寺的素斋做的很是好吃,尤其是豆腐,听说是引上山的泉水做的,豆浆不加糖而甘甜无比。” “下了雪之后,这山上的夜景就更美了,宝殿上灯火长明,恢弘大气。” 珍珠眨巴了两下眼睛,“小姐从未在护国寺留宿过,怎么说起来还头头是道的。” 苏清妤脱口说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 说完又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双手合十,“佛祖莫怪,小女子不是有意的。” 主仆三人好不容易绕到了后院,可还没靠近慈恩大师住的厢房,就被小沙弥拦住了去路。 “施主,慈恩大师在见客,今日不见其他人了。” 苏清妤一愣,有客? 可这头七不像是别的法事,总不好晚两天做。 苏清妤客气地说道:“小师父能不能帮我问问慈恩大师,就说苏家女苏清妤来给沈三爷做头七法事。” 若是慈恩大师实在没空,她便只能去找别的师父了。 小沙弥听说是苏家的人,又是给沈三爷做法事,便说道:“那小僧再进去问问大师。” 别说什么出家人不理俗事,就这护国寺,和京城的权贵就密不可分。 穷苦百姓,可请不到慈恩大师做法事。 不多时,小沙弥便走了出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慈恩大师请苏小姐进去说话,这两位女施主跟我到厢房喝碗豆浆暖暖身子吧。” 言外之意,只能让苏清妤一个人过去。 苏清妤闻言面上大喜,慈恩大师肯见她,这件事就八九不离十了。 跟着小沙弥进了大雄宝殿后的禅房,一进门,就看见两人席地坐在蒲团上,中间是棋盘。 其中一人是年逾六旬慈恩大师,另一人则是那日她在沈三爷书房见到的男子。 苏清妤微微福身,“见过慈恩大师,见过……这位大人。” 那人抬起头,儒雅俊朗的脸上挂着浅笑,一双眼眸深邃无澜。 “我姓严,行三。” 苏清妤一愣,姓严?沈家老夫人姓严。 她记得严家确实有位三爷,三十左右的样子,和眼前的人年纪倒是能对上。 “严三爷好。” 打了招呼,苏清妤又转头看向慈恩大师,“大师,我想给沈三爷做场头七法事,您可有时间?” 慈恩大师要落子的动作一顿,下意识看向对面的严三爷。 见严三爷微微颔首,慈恩大师才说道:“有时间,我先让人去准备,你替贫僧下这一局吧。” 苏清妤接替慈恩大师,在严三爷对面坐下。 仔细看了一眼棋盘上的局势,忽然觉得似曾相识。 暖玉的围棋子入手温润,她下意识地把黑子落到了记忆里的位置。 严三爷眼神一眯,白子落下。 两人像是不用思考一般,一子接着一子落下,不到一刻钟,胜负便已分明,苏清妤赢了。 可她脸上却不见欣喜之色,低垂着头盯着棋盘还有点心虚。 前世她在沈三爷的书房看见了一本手绘的棋谱,她闲着无事自己和自己下棋,天长日久便都记下来了。 刚才这局,属于她作弊了。 “姑娘好棋艺,我们再来一局。” 一连下了三局,严三爷的脸色也越来越扭曲。 倒不是因为输棋,而是这位苏小姐下棋,就跟能看到他心里一样,还是说,两人对棋路的研究是一样的,那也太巧了些。 苏清妤倒也不是故意要赢他,只是这严三爷的棋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下着下着就和棋谱上一样了。 为了缓解尴尬,苏清妤开口问道:“严三爷是特意来参加葬礼的么?” 第16章 第一次见这种场面 严三爷正一颗一颗捡着棋子,闻言随口说道:“算是吧,你不来,我都忘了他今天是头七了。” 苏清妤脱口说道:“你们怎么说也是嫡亲的表兄弟……” 后面的话她止住了,恍然惊觉自己有些逾越了,这不是她该说的。 严三爷先是一愣,随后看向苏清妤,轻声说道:“小姑娘知道的还不少。” 他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看着苏清妤的目光却有些探究,只是并不明显。 苏清妤抬头,正好看见他唇角的笑意。 恰好此时小沙弥敲门进来,“苏小姐,接引殿那边准备好了。” 苏清妤转头看向严三爷,问道:“你不去给他上炷香?” 严三爷嘴角抽搐了两下,起身一甩衣袍,“当然要去,这种场面我也是第一次见。” 苏清妤心说,这人没给人烧过头七? 接引殿内,大殿中间一尊佛像金身,两侧烛光熠熠。一百零八名僧人分坐两侧,中间放着一张长几,长几前面放着一个挑金线莲花纹路的蒲团。 珍珠和翡翠也拿着祭品和经文走了过来,苏清妤接过祭品,询问了慈恩大师之后,摆在了长几上。 经文,则供在了佛像脚下。 刚供上的经文,就被严三爷伸手拿了下来,站在那开始翻看。 苏清妤眉目紧蹙,觉得眼前的人有些无礼,供给菩萨超度的,怎么他这么随意? 就听严三爷一边看,一边说道:“运笔有力,只是后劲儿有些不足,最后一笔差了一点味道。” 苏清妤咧了下唇角,说道:“佛祖和沈三爷都不会怪罪我的,这种事心诚则灵。” 想了想又说道:“多谢严三爷指点。” 他说的毛病她不是不知道,只是写字这种事很吃功底,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好的。 见他又把经文放上去了,苏清妤才继续放心地整理贡品。 栗子糕,桃仁酥,南枣糕,松仁饼,桐子糕。 每样用盘子摆了五个,摆的整整齐齐,就连点心的边角,都对的整齐。 严三爷见食盒里还有点心,便问,“这里面的是?” 珍珠答道:“我们小姐怕有碰碎的,每种都多带了两个。” 严三爷忽然喉结蠕动了两下,弯腰拿起一块栗子糕就咬了一口。 入口清香,能吃出来只加了一点点糖,是他喜欢的味道,一块栗子糕下肚,他又深深地看了苏清妤一眼。 苏清妤却没看他,而是规规矩矩跪下,又是磕头,又是上香。 起身之后,她看向严三爷,“你不上炷香?” 严三爷眉目微挑,上前上了一炷香,鞠了躬,只是怎么看都透着敷衍。 做法事的功夫,外面已经下起了鹅毛般的大雪,狂风呼啸,刚过午时,天色已经暗沉压抑。 僧人还要继续给沈三爷念经超度,苏清妤却没什么事了,打算回去休息。 可外面大雪漫天,怕是路途难行。 苏清妤站在大殿门口为难的功夫,就听严三爷说道:“我让人预备了素斋,就在边上禅房,苏小姐不嫌弃的话就一起吧。” 苏清妤也不矫情,点头说道:“那就叨扰严三爷了。” “只是不好意思了,我在这边做法事,打扰您用饭了。” 此时严三爷已经抬脚往边上的禅房走去了,闻言低声嘀咕,“我听听也好,省得浪费了这经文。” 禅房内摆好了四个素菜和两碗豆浆,珍珠和翡翠则被请到了另一边的禅房用饭。 苏清妤和严三爷相对而坐,她先捧起豆浆小口喝了起来,两口下肚,身上暖和了许多。 外面天色暗了下去,唯有落雪之声可闻。烛光映在少女冷艳的脸上,眉眼之间,容色精致秾丽。 “一会儿雪停了,我派人送你回去。”见苏清妤时不时看看外面,他出声安慰道。 苏清妤倒也不是心急回去,只是苏宜慧跟着她上山这事,她总觉得后面有什么阴谋,心里便有些静不下来。 见严三爷这么说,苏清妤收敛了思绪,专注用饭。 不多时,有人进来低声禀告,“三爷,车马准备好了,明日一早就能出发。” 那人出去之后,苏清妤随口问道:“三爷这是要回老家?” 严家祖籍金陵,他若是来参加葬礼,也该回去了。 就听严三爷说道:“我去趟西北,两三个月之后就回京了。” 他想了想又说道:“他烧百日之前,我一定回京。” 百日后,就是苏清妤要嫁到沈家的日子。 苏清妤手里的筷子忽然滑落到桌上,碰撞到青瓷碗边,发出叮当的声音。 前世两个月之后,西北甘陕两省地动,天山雪崩,整个西北民不聊生。 顾若云当时掌管着苏家的产业,靠着发国难财赚了盆满钵满,还背刺了林家一刀,致使林家最后伤筋动骨。 苏清妤现在想起当时京城乃至整个北直隶的惨状,仍然心有余悸。 “正月里,不要在甘陕两省境内。”苏清妤低声说道。 她做不到见死不救,不管眼前的人信不信,她都要提醒一句。哪怕他最后死在西北,她也尽力了。 转念一想,前世严家三爷一直活着,那应该就是没事了。 严三爷却眉目一紧,问道:“什么意思?” 他这次去西北是要查一件大事,预计要一月末才能回京,也正好要去陕甘两省。 苏清妤深吸了一口气,脑子里想着对策,总不能说自己重生一世吧。别说是不大熟悉的人,就是最至亲的人她也不会说。 心里急促,面上却不动声色。 严三爷一直盯着苏清妤,就见她沉思了片刻,说道:“我少时曾经梦见过一本书,里面说宣德十八年正月,陕甘两省天塌地陷,死伤无数。” “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您说呢?” 苏清妤面色平静,好像只是随口一说。 可严三爷之前分明看见了她眼底复杂的情绪,惊惧,仇恨,盘算…… 从那日这小姑娘闯进书房到今日相遇,他发现越来越看不透她了。 罢了,只能等从西北回来再详查了。 外面风雪骤停,珍珠忽然走了进来,在苏清妤身边低声说道:“小姐,奴婢方才回去查看了一下,大少爷来了,此时正和三小姐在一处。” 第17章 熟悉的药味 苏清妤眉目微动,站起身对严三爷说道:“外面雪停了,我就不打扰您了,告退。” 严三爷却冲着门口扬声说道:“文竹,送苏小姐回去。” 那个叫文竹的少年一直送苏清妤到了前面院子,看着她们主仆进去才离开。 苏清妤带着珍珠和翡翠回去之后,直接进了正房的屋子。又让珍珠去和苏宜慧说,雪天难行,就在护国寺住一夜。 珍珠回来之后低声说道:“小姐,三小姐并未让我进去,大少爷应该还在三小姐房里。” 苏清妤此时正捧着热茶,盘膝坐在床上。听珍珠这么说,嘴角泛起浅笑,“珍珠,你小时候翻过窗户么?” 珍珠不明所以,就见自家小姐已经下地了,还推开了禅房的后窗子。 翡翠吓得惊呼,“小姐,这……这可使不得。” 谁家侯府小姐翻窗户啊,这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翡翠向来稳重,吓得脸都要白了。倒是珍珠,比翡翠要兴奋的多。说道:“这窗子又不高,我小时候还爬树呢。” 说着,便也跟着翻了出去。 翡翠见状一跃身子,直接跳了出去,比她们两人都要灵巧。 都出去之后,苏清妤又顺着后窗看了看,屋内灯光朦朦胧胧的,床上很像躺着个人。 主仆三人从正房后面,打算悄悄走回西厢的后面,可刚走了两步,苏清妤就止住了脚步,往反方向走。 珍珠和翡翠见状不明所以,但是也不敢开口问,在后面跟着。 东厢房的后窗户下,苏清妤蹲在窗沿边,静静听着里面的动静。 等了一盏茶的时间,也没听见声音,苏清妤心想不会休息了吧? 刚要转身离开,就听见苏宜慧的声音,“哥,你找的人来了么?到底要我做什么?” 接着是苏元恺的声音,“马上就来了,一会你带着这个暖炉去苏清妤房间,和她闲聊一会就出来,记得把暖炉放下。” 苏宜慧问:“这暖炉里是什么?” 苏元恺:“这你别管,记得快点回来,她敢让如锦丢人,我今天就给她点颜色瞧瞧。” 过了一会儿,苏宜慧迟疑着问道:“哥……不会出什么事吧?” 苏元恺笑了一声,“能出什么事?她不是总是自诩是嫡女压你一头么?正好今天也给你出口恶气。” “一会你去找苏清妤,我去接那人,你把东西放进去就回自己房间。到时候我装作刚来找你,正好撞破丑事,连夜押她回家,祖母定会重罚她,她就等着去周家做妾吧。” 苏清妤眉心一拧,周家? 知道苏宜慧一会儿就会去找她,她便起身又回了自己的住处。 果然,不到一刻钟,苏宜慧就捧着暖炉来了。 进门就问笑着问道:“大姐姐法事做好了么?要不要让人送点素斋来?” 苏清妤抬眼扫向苏宜慧,见她虽然笑着,却又笑的局促,就知道她有些紧张。 暖炉里传出的甜腻味道,充斥着整个房间。 苏清妤前世研究药理,不说多精通,但是常见的药材还是闻的出的。 这暖炉里渗出的淫羊藿的味道很明显,还有几味辅助催情的药材,前世她可没少闻,毕竟这些也都是治男人不举的良药。 “三妹妹来了,快坐,晚上吃饭了么?” 苏宜慧装作无意把暖炉放在了桌上,就听苏清妤又说道:“那暖炉你还是捧着吧,这山里不比家里暖和,别着凉了。” 吓得苏宜慧捧着暖炉不敢动,生怕苏清妤看出端倪。 苏清妤拿着丝帕,走到苏宜慧身边,手上的丝帕往苏宜慧口鼻上一捂,人直接倒在了桌边。 珍珠和翡翠在一边看得胆战心惊,两人按照苏清妤的吩咐,把人抬到了床上。 苏清妤看了看那个暖炉,说道:“我们从后窗户走。” 主仆三人再次离开屋子,从后窗出去,回到了下人住的西厢房。 也没点灯,只借着月光盯着院子里的动静。 苏清妤小声问珍珠和翡翠,“你们两个没事吧?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刚才她屏住了呼吸,也提前告诉两个丫头了,就怕还是被影响了。 珍珠和翡翠一起摇头说道:“没有不舒服。” 苏清妤这才放下,她们吸入的少,时间又短,应该没事。 过了没多久,就见一个男人进了院子,鬼鬼祟祟推开了正房的门。 珍珠和翡翠吓得大气不敢喘,苏清妤却面无表情。 重生一世,她一颗心已经炼就的比石头还硬。 正房传来苏宜慧的惊呼声,苏清妤听着看着,一动未动。 如果不是她早有防备,此时在里面呼救的就是她,可没人会心疼她。到时候她们只会骂她下贱,骂她不要脸,骂她败坏门风。 凛冽的寒风在外面打着转,地上的清雪被吹出了一个漩涡。 院子外忽然进来一道身影,还带着四五个人,应该是听见了苏宜慧的声音,直接去了正房破门而入。 苏清妤没看清来人,但是可以确定不是苏元恺。 这人不知道是苏元恺安排的,还是巧合路过。 苏清妤想了想,抬脚出了西厢房,一路往正房走去。 她还未走到正房门口,就撞见了从外面跑进来的苏元恺。 显然,苏元恺看见她的时候愣了一下,面色立马沉了下去,“你怎么在这?” 苏清妤嘴角含笑,意味深长地问道:“那大哥以为我应该在哪?” 苏元恺看了看正房内的人影,快步冲了进去,苏清妤紧随其后。 进了正房,看见里面的场景,苏元恺倒吸了一口凉气,面沉如水。 苏清妤也愣了一下,神色莫名。 第18章 谁这么好心? 此时正房内乱成了一团,一个男人抱着苏宜慧半坐在床边,地上还一个男人被几个小厮按着。 苏清妤认出床上的男人是内阁首辅徐以祥之孙,徐良平。 前世苏宜慧和徐良平的奸情是在两年多以后,今生竟然这么快就相遇了。 这俩人还真是……有缘。 地上被小厮按着的也是熟人,周氏商行的少爷周正。 前世苏元恺和周正因为抢花魁,两人合伙把礼部尚书家的公子给揍了。 那天她恰好回府送节礼,见到周正和苏元恺在苏家偏厅跪着,求她父亲帮忙去礼部尚书家说话。 所以先进来意图不轨的男人是周正,徐以良应该是恰巧路过,听见声音带着人闯了进去。 此时的苏宜慧应该是被暖炉里的香影响了,原本白皙的脸蛋变成了诱人的粉红色,一只手抓着徐以良的衣襟,胡乱摩挲。 苏元恺也认出了徐以良,上前小心翼翼地说道:“徐少爷,您怎么在这?多谢徐少爷救了我妹妹。” 徐以良低头看了看怀里娇艳欲滴的少女,一颗心也跟着躁动了起来。 “这是你妹妹?这可怎么好,荒郊野岭的中了这种东西,你们都出去吧,这有我呢。” 徐以良知道苏元恺的身份,却并未拿苏家当回事。再说了,今日这事说出去,他还算是拔刀相助呢。 苏元恺已经慌的不行了,妹妹的清白若是这么毁在他手里,他回家怎么交代? 可眼下带着人下山也不现实,这玩意又没有解药,总不能把妹妹扔到雪地里。 再加上眼前的人又是徐以良,苏元恺无奈,只能在慌乱中退了出去。 一同退出去的,还有苏清妤和徐家的小厮。 一出正房,苏元恺就怒目圆睁地看着苏清妤,“你对宜慧做了什么?怎么是她在里面?” 苏清妤意味深长地看向苏元恺,“我还想说呢,怎么三妹妹在我房里?还有大哥,你什么时候来的,来干什么?” 她又看向在地上被按着的周正,“这人又是谁?为什么进我的房间?我看先把人送到刑部吧。” 苏元恺闻言面色一沉,眼底浮现出一抹惊慌之色。 然后冲着苏清妤说道:“你一个姑娘家,别站在这了,赶紧回房去。” 摆明了不想让苏清妤再问下去,还有周正,他得把人放了,他怕周正说出什么不该说的。 苏清妤自然能看透他的心思,也不戳破,带着丫鬟回了西厢房。 厢房西北方向的密林中,文竹正低声在严三爷耳边说道:“三爷,属下去看过了,苏家大小姐无事。这事应该是冲着她来的,好在她机敏,提前有了防备。” 严三爷微微点了点头,主仆二人刚要转身,就听见正房内传出的声音。 文竹脸色一变,“三爷,徐以良也太混账了,竟然敢玷污佛门圣地。” 严三爷神色不变,手指轻抚手腕上的老檀木佛珠,“佛门里进两个妖魔鬼怪,不是很正常么?” 又吩咐文竹,“把这件事告诉老师,明日御史会上弹劾折子,趁着徐阁老管教孙子的空档,我正好抓紧办事。我今日还在想,怎么牵制一下徐阁老的精力,还要做的不动声色,不能被他看出端倪,她倒是送了我一份大礼。” 文竹躬身说道:“是,属下这就去陈阁老府上。” 苏清妤很快就带着丫鬟们回了西厢,正房的声音断断续续传过来,几个姑娘只能弄了棉球塞到耳朵里,但还是羞的面红耳赤。 好在几人白天都累了,迷迷糊糊间也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苏清妤是被哭声惊醒的。 天冷,她窝在被子里不想起身,就让珍珠去看看怎么回事。 不多时,珍珠掀起帘子进来,又在门口站了会,散去身上的冷气,才走到床边。 “小姐,打听清楚了,昨儿夜里那个周少爷就下山了。半个时辰前,徐少爷从正房出去,丫鬟替三小姐换了衣裳,现在三小姐正跟大少爷哭呢。” 苏清妤嗯了一声,吩咐珍珠,“等她不哭了,你去问问大少爷,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翡翠端了热水进来,伺候苏清妤洗漱,“小姐,我让胡嬷嬷去拿早饭了,咱们简单吃点豆浆和饼子。” 苏清妤对吃并不挑剔,在她看来,热乎的山泉水豆浆和素饼子已经很好了。 等到她带着几个下人吃了早饭,那边也传来了苏元恺的回应,说是即刻回府。 苏宜慧和苏清妤各自带着自己的丫鬟一辆马车,苏元恺骑马,一行人浩浩荡荡回了侯府。 马车刚在侯府二门处停下,就见管家苏忠慌里慌张地上前。 “大少爷,两位小姐,侯爷让你们马上去松鹤堂。” 苏清妤开口问道:“出什么事了?” 苏忠下意识看了一眼苏宜慧,解释道:“今日侯爷上朝的时候,被御史台弹劾了,说苏家小姐和徐家少爷玷污佛门净地,行苟且之事。” “皇上斥责了侯爷和徐阁老,让他们二位回府好好教养后辈。” 苏清妤一愣,被御史台弹劾? 这事从发生到现在还不到十个时辰,御史台不仅知道了,还写了折子弹劾。是皇上的耳目太灵,还是昨夜的事被有心人看见了? 这样也好,正好用这件事牵制住父亲,毕竟她接下来要办的事,父亲知道一定会大怒。 也不知道谁这么好心,上了一道弹劾的折子。 苏清妤还有事情要处理,不想去掰扯这件事,便说道:“我还有事,跟父亲说一声,我晚点过去。” 说完便带着人回了碧水阁。 回去之后换了衣裳,又重新洗脸梳头,翡翠怕她在庙里吃的不好,重新上了茶点。 苏清妤让珍珠给她找一身稳重的衣裳,然后吩咐道:“去通知苏氏粮行的四个掌柜,来给我回话。另外,我要见一见府上的账房。” 不多时,偏厅内侯府账房管事白先生走了进来,“参见小姐。” 他已经知道了,侯府内院的事务都交给了这位大小姐。 白先生心里很不以为然,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能管什么事?怕是算盘都打不利索,账本也看不明白。 苏清妤可不管白先生怎么看她,只要能办事,管他是白先生还是黑先生。 吩咐珍珠上了茶,又关上了门,苏清妤才说道。 “白先生,今日请您来是要问问,府上现在有多少现银?” “回大小姐,现在府上有现银差不多二十一万两。几个铺子的进项刚送进来,今年田庄的收成也不错。” 苏清妤点了点头,又说道:“你回去给我凑三十万两,把林家的三十万两银子还了。” 第19章 给林家续命 白先生本来在喝茶,苏清妤两句话说的他一口茶水直接喷在了地上。 顾不得礼仪,白先生把茶盏放到楠木方几上,问道:“大小姐说什么?把林家的账清了?挂在账上十多年前的那笔账?” 苏清妤心说,这白先生怎么年纪大了,脑子还不转了,她说的还不清楚么? 还有这反应,至于这么激烈么? “就是那笔账,你现在账上有二十一万两,你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卖的,库房里的古董字画,或者是宅子田地,抓紧给我凑够三十万两。” 既然父亲不拿她们母女当回事,该还的账也该还了。总不能母亲贴着嫁妆银子养家,外祖家还要贴钱给父亲养外室吧。 正好她需要银子囤粮,这笔银子到手,她就能和表哥大干一场了。 白先生用力咽了下口水,平复内心的惊诧和恐慌,他在侯府做了几十年账房,还从来没碰上过这么难的事。 三十万两,不是三十两,没有侯爷发话,他敢动这么大笔银子么?大小姐是不是太异想天开了。 这三十万两还给林家,侯府也就得喝西北风了。 “大小姐,这么大的事,我得去问问侯爷。”白先生开口说道。 苏清妤哼了一声,“侯府内外涉及钱财的事,他什么时候操过心?现在母亲去庄子安胎,这些事都交给了我,出了事我担着,你怕什么?” 白先生无奈地看向苏清妤,“大小姐,这数额太大了,真的不行。” 三十万两银子这么出去,侯爷还不得杀了他?再说了,这银子侯府若是想还,还会在账上挂了十多年么?摆明了根本不想给林家。 苏清妤重重撂下茶杯,冷声说道:“事成之后如果父亲责怪,我给你五百两银子,让你带着全家去江南生活。你若是不肯帮我,那我不介意明天就换个账房,我也不怕你跟父亲告状,你看看他是信你,还是信我。” 白先生先是一阵错愕,随后便是满脸纠结。 大小姐才十多岁,怎么行事手段比夫人掌家的时候还要狠辣,这让他心里莫名的有些不安。 摆在面前的两条路,他不得不做出选择。 苏清妤也不催促,坐在首位安静的喝茶,看都未看白先生一眼。 过了好半天,白先生动了动堆满皱纹的唇角,“那小姐说,咱们卖什么好?宅子怕是一时半会不好出手,古董字画倒是有些值钱的。” 这几年账上的银子从未超过三十万两过,只要有要超过的趋势,侯爷就会买古董字画或者孤本古籍回来。有几次夫人明显生气了,顾及侯爷的面子没说什么。 苏清妤想了想,说道:“那就卖古董字画吧,挑值钱好出手的卖,给你两三天时间,给我凑三十万两出来。” 白先生也沉吟了片刻说道:“好吧,就听小姐的。到时候需要签字画押的文书,小姐都要签好了。” 苏清妤笑道:“那是自然,放心吧,我不会为难先生的。” 白先生心说,这还不叫为难?他怎么感觉小姐掌家,这家里的天就变了呢。 送走了白先生,等了片刻,苏氏粮行的四个掌柜就来了。 苏家在京城有四家粮行,分别在东南西北四城区。 这四家粮行是林家给林氏的陪嫁产业,包括四位掌柜,也都是林家的人。甚至就连粮食,都是林家在江南收的,派人送到这四家粮行。 可以说这四家粮行,就等于是林家送给苏家的下蛋鸡,只需要捡鸡蛋,什么都不必操心。所有的收益,都是苏家的,林家不会染指一分。 因林家是南直隶最大的粮商之一,所以这四家铺子在京城的口碑也极好,每年收益都有十几万两银子。 林生是西城粮行的掌柜,也是四家铺子的总掌柜,今年四十多岁,留着一撮山羊胡。 苏清妤对林生等几位很客气,让人上了好茶,又寒暄客气了几句,才问道:“林大掌柜,咱们在京城的仓库和铺子里,现在总共有多少米?” 林生想也未想便说道:“仓库里还有三万石米,年底前还能再到两万石。”显然这些账目,都是烂熟于心的,并不需要多加思考。 苏清妤眉头微微皱起,五万石……差的太多了。 她又问了现在的售卖情况和仓库的大小,便让几位掌柜回去了。 送走几位掌柜,苏清妤站起身,“珍珠,让人备车,我要去找二表哥。” 又问道:“松鹤堂那边怎么说了?有消息了么?” 珍珠回道:“三小姐和大少爷并未去松鹤堂,雪姨娘把三小姐接回了芙蓉苑,说是让三小姐先休息,这些事情晚点再说,侯爷虽然生气,但是也没说什么。” 苏清妤也未多想,只以为雪姨娘是心疼女儿。 午后,林氏商行后面的花厅内,苏清妤正在听二表哥林文柏的唠叨。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也不来和我们商量一下?” “嫁给死人,你怎么想的?别说是沈三爷,就是皇帝,死了也就没什么用了。” 苏清妤吓得连忙白了他一眼,“表哥说什么呢?这话能随便说么?小心隔墙有耳。” 林文柏也知道刚才这句话僭越了,但是唠叨却没停。 “沈昭的事我都听说了,你不想嫁给他,表哥有的是办法,干嘛还要往沈家的坑里跳。” “要我说,沈三爷那门子晦气婚事你也退了,若是怕受欺负,不如我在林氏族里找一个,你三表哥……” 苏清妤连忙打断林文柏的话,这二表哥什么都好,就是嘴皮子碎,任由他说,还不得说到明日。 “二表哥,我来找你是有正事的。” 林文柏一双剑眉微微挑起,笑着说道:“什么正事?说说看,听说现在你掌管家业了,不会是来求我帮忙的吧?” 苏清妤心说,她可不是来求帮忙的,她是来给林家续命的。 第20章 陷害 前世陕甘两省地动,天山雪崩,朝廷第一时间在北直隶调集粮食赈灾。 林家作为皇商,自然也是不遗余力赈济灾民。但是地动发生的时候正是正月,北直隶的粮食本就紧张,想从江南调粮又需要时间。 那时候母亲正病重,侯府的一应事务交到了顾若云手上。一日顾若云忽然给林家送去了五千石米,说是在下面农户手里收的,那时候京城的大米已经从一两三钱每石,涨到了十六两银子每石。 林家大喜,当时朝廷一直给几大皇商施压,让他们全力救济灾民。林家收到粮食,第一时间施粥放粮,可那批粮食却吃死了上千的灾民。 舅舅亲自来了京城,散掉了大半的家财产业才保住了林家。事后,顾若云在林家长跪不起,舅舅猜她也是被算计了,并未多计较。 前世苏清妤也以为表姑母是被人蒙蔽了,可如今想来,分明是有人和顾若云联手算计林家。 这事肯定也不是顾若云一个人能筹划的,背后一定还有人要置林家于死地。 敌在暗,他们在明的滋味不好受,需要时时刻刻防着冷剑。 苏清妤忽然开口问道:“表哥,林家是走的谁的路子做的皇商?” 林家从前是江南最大的粮商,这三四年,才开始以皇商的身份赚朝廷的银子。 林文柏不明白苏清妤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说道:“林家做皇商,走的是沈三爷的路子。我爹曾经和沈三爷有过一面之缘,帮过他的忙,他不想欠林家的,就帮忙说了话。” 苏清妤深吸了一口气,想起前世沈家的那些糟心事。 都说树倒猢狲散,其实是不得不散。 前世沈三爷去世后,沈家慢慢开始举步维艰,一方面因为沈家两房能力都一般,但是还有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沈三爷从前的政敌开始打击报复沈家。 如果舅舅当初是走的沈三爷的路子,那就会被贴上沈家的标签,朝中有人觊觎林家这条生财的路,也情有可原。 “表哥,现在江南粮食什么价格了?” 林文柏说道:“现在差不多是一两银子一石,因是年底了,每年这时候都会贵点,秋收的时候,均价差不多八钱银子,怎么了?” 苏清妤又问:“你现在手里能调集多少银子?” 林文柏心里盘算了一下,“五六十万两吧,这些银子年底是要交回父亲那的。” 苏清妤青葱般的手指敲击着椅背的扶手,沉吟着说道:“想办法收一百万石的粮食,年底前运到京城,能做到么?” 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收购加上运输…… 苏清妤心里有些没底。 林文柏却大惊失色,“你疯了?现在是粮价最高的时候,一百万石,我们到明年秋天都不一定卖的完,等到秋天新粮上来,你这些就都砸在手里了。” 苏清妤不知道怎么跟林文柏解释,但是粮食是一定要收的,而且越多越好。 想了想,苏清妤神秘兮兮地问他,“你知道慈恩大师么?” 林文柏见苏清妤一副要说秘密的样子,便也凑近了,压低声音说道:“当然知道,说是慈恩大师看天象和批卦的本事,比钦天监的正使还要厉害。” “我昨天去护国寺了,亲耳听见慈恩大师在拜佛祖,说是两个月后,北直隶将有天灾降世,到时候民不聊生,饿殍遍野。” “我想着咱们不知道也就是算了,既然知道了,就得早做准备。” 林文柏听完一脸震惊,表妹去护国寺他是知道的,因为他昨日去侯府了,打算问问表妹的婚事,守门的说大小姐去护国寺了。 想来表妹不可能无缘无故要筹集一百万石粮食,若真是慈恩大师说的,那这事还真应该提早准备。 做生意,谁能抢占先机,谁就赢了。 林文柏想了想说道:“这件事我做不了主,我要亲自回趟云州府,去见见父亲。” 一百万石粮食,他不可能避开父亲擅自做主,这件事太大了,需要拼尽林家全力。 苏清妤说道:“这样也好,但是务必告诉舅舅,这件事一定要掩人耳目。多派点生面孔出去,不要打着林家的旗号到处收粮。” 林文柏点头说道:“这个我知道,我会和父亲说的。” 这种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毕竟天灾还没发生,传出去只会引起不必要的揣测。 苏清妤又和林文柏商议了几句后续要注意的事,才上了马车回了侯府。 马车刚在垂花门处停下,就见琥珀正焦急地等在那。 见苏清妤下车,忙上前低声说道:“小姐,侯爷等着审问您呢。” 苏清妤眉目轻挑,“审问我?怎么回事?” 琥珀跟在苏清妤身后,解释道:“三小姐今日在房里要自尽,正好被侯爷撞见了。三小姐说那个周正是您在外面的相好,你们俩幽会却牵连了她,还说您就是故意害她。” 琥珀话还没说完,主仆几人就被管家苏忠拦住了去路,“小姐,侯爷在松鹤堂等您一天了,您现在过去吧。” 苏清妤冷艳的面容上浮了一层愠色,淡淡地说道:“那就走吧。” 松鹤堂的偏厅内,老夫人和苏承邺坐在主位,顾若云则在一边安慰哭泣的雪姨娘。 见苏清妤进来,雪姨娘就跟见到杀父仇人了一样,站起身对着苏清妤破口大骂。 “你这个小贱人,你自己下贱,为什么要祸害我女儿?” “我今天非掐死你不可,你这个败坏门风的东西,你不得好死啊。” “你说,你在外面跟多少男人睡过了,你嫉妒我女儿冰清玉洁是不是?” 雪姨娘的话越说越难听,哪里还有一点侯府贵妾的样子,简直和村子里泼妇骂街差不多。 苏清妤脸上寒霜渐起。 啪。 一声脆生生的巴掌响,雪姨娘也被打了一个踉跄。 苏清妤冷声问道。 “清醒了么?没清醒就先拖下去打一顿板子。” 第21章 请家法 顾若云见状扶住雪姨娘,对苏清妤说道:“清妤,她怎么说也是长辈,你怎么能动手呢?” 苏清妤似笑非笑地看向顾若云,“她一个妾室,跟我充什么长辈?” “妾室和外室这种身份,在我们这样的人家,永远都不可能变成主子。” “表姑母,您说呢?” 顾若云脸色微变,想发作又没有发作的道理。 苏清妤的目光寒凉的犹如能割破人心的利刃,让顾若云心头一惊。 苏承邺见状用力拍了下桌子,震的茶盏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孽女,闯下这样的祸事,还不思悔改?” 苏清妤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没上前给苏承邺一巴掌。 “父亲说我惹了祸事,证据呢?刑部审案子还要证据呢,父亲也不能冤枉人吧。” 苏老夫人坐在一边,微眯着眼睛捻着手里的小叶佛珠,看不出喜怒。 闻言忽然开口说道:“让宜慧和元恺进来,这事还是要当面对质清楚了。” 没一会儿,苏元恺和苏宜慧就走了进来。 苏宜慧一脸的委屈,走到苏清妤身边,还狠狠地瞪了一眼。 雪姨娘见儿子和女儿进来,也回过了神,说道:“宜慧,你把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省得你大姐姐不认账。” 苏宜慧看了苏清妤一眼,说道:“昨天晚上,大姐姐喊我去她屋里说话,我去了之后本来说的好好的,忽然外面就传来了敲门声和男人的说话声,我吓坏了,问大姐姐是谁。大姐姐拿起手帕,就把我捂晕过去了。那帕子上肯定有迷药,她是故意的。” 苏宜慧说完之后,苏元恺上前说道:“祖母,父亲,那位周少爷已经招认了,说他和苏清妤早就认识,两人这次在寺里幽会是约好的。” “苏清妤还说,要把妹妹也送给他,还好徐少爷路过,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兄妹俩一番话说下来,自认为没有一点瑕疵。屋子是苏清妤住的屋子,又有人证,只要祖母和母亲信了三分,周正再咬死和她有了首尾,这件事就算成了。 苏承邺看向苏清妤,怒斥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们苏家的嫡长女居然做出这种败坏门风的事,你太让为父失望了。” 苏清妤面上不见一点惶恐之色,略带嘲讽地看了苏元恺兄妹一眼。 开口问道。 “大哥和周少爷认识么?” 苏元恺一怔,梗着脖子说道:“不认识,我们怎么会认识。” 苏清妤轻笑了一声,说道:“大哥和周少爷可是莫逆之交了,两人都是香春楼云霄姑娘的入幕之宾,算是不打不相识。” “之后便经常在一起喝花酒,逛赌场,常去的赌场是永安大街那家。” “父亲可以让人去香春楼和赌场打听打听,都认识他们。” 苏元恺整个人僵在原地,随着苏清妤的话出口,他的脸色也越来越慌。 “你……你……你怎么知道的?” 苏清妤笑了一声,“早上花三两银子查的。” 这事其实是前世她听说的,倒是没想到今日用上了。 “大哥,你和周少爷关系那么好,难道不是一起上山的?” “你们为什么上山?” 说完,不等苏元恺解释,就扬声说道:“来人,把东西拿上来。” 翡翠捧着一个暖炉走进来递给苏清妤,赫然是之前苏宜慧的那个。 苏宜慧眼睛瞪得老大,这个暖炉她上了马车才发现不见了,以为忘在了护国寺,怎么在她手里? 苏清妤把手里的暖炉放到苏承邺和老夫人中间的桌上。 然后说道:“这暖炉外面包着的锦缎,上面绣着荷叶,我让人去打听了,和三妹妹贴身丫鬟翠柳的针脚一样。” “还有这个暖炉,是入冬的时候府上采购的,每人的样子都不一样,府上有账册登记着。” “这暖炉里点的香,也不是寻常女儿家用的,现在找大夫看,还能分辨的出来。” “父亲,祖母,昨日我做完了法事就回了房间,后来又觉得正房后面的树林子有些吓人,便去厢房想和珍珠挤一挤。” “我并不知道三妹妹为何去我的房间,更不知道周少爷是怎么冲到我房间的。” “请父亲和祖母详查,或者直接把周少爷送到刑部好了。我也想知道,他为何大半夜进了我的房间,三妹妹的香炉里又被谁下了催情的药。” 一番话说完,老夫人也不捻佛珠了,一双犀利的眸子盯着苏元恺兄妹。苏承邺也一脸的不可置信,面色阴沉的可怕。 雪姨娘时不时打量下老夫人,显然吓坏了。顾若云则低垂着头,眸底闪过浓重的失望。 苏清妤知道他们各怀心思,也懒得探究,只是对苏承邺追问,“父亲看这事要怎么处置?我和周正无冤无仇,他为何往我头上泼脏水?还是送到刑部审问吧,别是他背后有什么人专门算计咱们家。” 苏承邺和老夫人都是几十岁的人,怎么会看不出这里面的弯弯绕。 家里的小姐少爷们争个宠或者是掐个尖,他们都不当回事。若是能激起好胜心,也是好事。可前提是,做这些不能影响家里的名声还有小辈的婚事。 昨日护国寺的事一早上就闹到了御前,平宁侯府简直成了京城的笑柄。天知道苏承邺这一早上气成了什么样,恨不得杀了苏清妤。 眼下知道不是苏清妤的过错,愤怒自然转移到了苏元恺和苏宜慧身上。 “来人,请家法。” 苏承邺沉声说道。 一听说请家法,雪姨娘吓得差点晕过去。 苏清妤适时扶住了雪姨娘,低声说道:“这事说起来也不怪大哥,他也是为了给表妹出气,也不知道这主意是大哥自己想的,还是表妹琢磨的。” “她自己坏了名声,还要拉大哥和三妹妹下水,真是可气。” 苏清妤说话的声音很小,只有她们两人听得见。雪姨娘本来恨苏清妤,此时听她这么一说,把程如锦便也恨上了。 儿子对程如锦的心思她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他能为了程如锦做出这种事。做就做了,还蠢的被人发现了端倪。 恰好此时顾若云上前安慰她,“雪姨娘,这事也不全是大小姐的错,她为了顾全自己,也顾不上哥哥和妹妹了。” 本是挑拨的话,听在雪姨娘耳里,就成了推卸责任。 她一把推开顾若云,大声说道:“不用你假惺惺的,都是你的宝贝女儿干的好事。” 第22章 惩罚 场面一度混乱了起来,雪姨娘骂程如锦是祸水,引的家里表哥出去惹事。 顾若云哭诉她们孤儿寡母无辜,作势要带着女儿去寻死。 寻死当然只是吓唬人,不过是想让苏承邺心疼怜惜。 可此时苏承邺和老夫人脸色却都不好了,程如锦是苏家的血脉,苏元恺就等于是她亲哥哥。 若是苏元恺有别的心思,那…… 母子两人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顾若云和雪姨娘拉扯的时候,管家送了家法进来。 苏家的家法是一根鞭子,据说是第一代平宁侯随着太祖皇帝开疆拓土的时候用的,已经有三百年了。 苏承邺拿过鞭子,在空气中一甩,沉声说道:“都给我闭嘴。” 薅着雪姨娘头发的顾若云闻言松了手。 可雪姨娘修长的指甲却还在顾若云脸上,她垂手的时候微微用力,就听啊的一声,顾若云发出惊叫。 左边脸被挠的血淋淋的。 苏承邺眉心肿胀,不明白好好的家,怎么乱成了这样。 “来人,带表姑太太下去上药,苏元恺和苏宜慧留下,每人十鞭子家法,表小姐程如锦,天黑之前出发,送去云州的慈心庵修行。” 程如锦不能再留在侯府了,再留下去,他怕自己儿子被毁了。 顾若云闻言上前跪在苏承邺身边,“表哥,你不能这样,她是你亲……外甥女,你怎么能送她去庙里呢?” 苏承邺弯下腰,咬着牙在顾若云耳边说道:“你没看苏元恺动了不该动的心思么?我不能让她把我儿子毁了,这件事必须听我的,别逼本侯。” 苏承邺眼神阴鸷,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顾若云深知这次的事不是威胁他就能解决的,惹怒了他,她们母子也凶多吉少。 顾若云这人极擅长拿捏人心,哪怕此时再担心女儿,她也规矩地后退,说道:“表哥说的是,我知道了。” 雪姨娘听说两个孩子要受家法,本想上前求情,可见苏承邺这样的神色,也吓得不敢上前。 眼睛一转,便走到了老夫人身边。 “老夫人,妾身知道这次的事他们兄妹罪无可恕,只是受了鞭子,是要留疤痕的,往后可怎么办?能不能换个惩罚的方式?” 雪姨娘问的小心翼翼,生怕惹怒了老夫人。 老夫人沉吟了片刻,对苏承邺说道:“雪姨娘说的也有道理,这样吧,都去佛堂跪着吧,跪上三天再说。” 苏清妤低垂的眸子里浮起一抹嘲讽,却并未多说。 苏家子嗣不旺,老夫人自然舍不得惩罚孙子。至于苏宜慧,还要和徐家议亲,也不会这时候让她受伤。 一切尘埃落定,苏清妤嘴角含笑出了松鹤堂,等到程如锦被送去慈心庵,她动手就方便了。 回到碧水阁之后,苏清妤又见了府上的几位管事嬷嬷。林氏掌家的时候,只核查账目,并不拉拢人心。所以府上的管事嬷嬷们虽然不敢造次,却也不见得有多忠心。 眼下苏清妤掌家,她们自然生起了轻视之心,苏清妤也不戳破,只说还按照以往的规矩,账册及时送过来。 管事嬷嬷们走了之后,苏清妤翻着以往的账册,一目十行地看着。 眼看着外面天色暗了下来,珍珠却急匆匆走了进来。 “小姐,表小姐……怕是不能去慈心庵了。” 苏清妤眉目微微蹙起,抬头看向珍珠,“怎么回事?” 珍珠愤恨地说道:“表小姐要带走的东西已经装上马车了,可沈家忽然来人了。” “说是要给沈大少爷纳表小姐为贵妾,等到孝期过了就入府。” 苏清妤不解地看向珍珠,“沈家怎么忽然改口了?” 那日看沈家老夫人的意思,分明是不想接纳程如锦。她便想着趁两家婚事悬着,正好把人处理了。 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了,不然沈家不可能这时候给沈昭纳妾。叔叔尸骨未寒,侄子着急纳了妾室,传出去名声也不好。 就听珍珠说道:“奴婢打听了,可沈家的人口风紧的很,什么都不肯说。” 主仆两人正说着话,就见琥珀掀起帘子走了进来。 在苏清妤身边低声说道:“小姐,奴婢打听出来了,那日咱们走了之后,沈大少爷便不吃不喝跪在沈三爷灵前。” “后来沈老夫人叫起,他也不肯起。” “外人都以为沈大少爷是为叔父尽心守孝,实际上他是以此威胁家里,要让表小姐进门。” “听说今日开始,不光不吃不喝,还一直磕头,额头都磕出血了,把沈老夫人吓坏了,这才让人来咱们家。” 苏清妤看向琥珀,“你怎么打听出来的,不是说沈家人的嘴严得很么?” 琥珀低眉顺眼地说道:“外院上茶的小厮是我表弟,这话是沈家的管事对侯爷说的。” 自从上次因为字帖的事,苏清妤训斥了琥珀之后,琥珀这些日子做事便很恭谨。 苏清妤满意地点点头,“琥珀做的不错,那支赤金梅花簪子你拿去戴,再拿五两银子给你表弟。” 琥珀谢了她的赏,又说道:“奴婢过来的时候,侯爷已经吩咐人把表小姐的东西放回去了。” 对于突如其来的变故,苏清妤依旧面不改色,只是嘱咐几人盯着点程如锦,便继续看账册。 晚饭依旧是几碟素菜,一碗杂粮粥。 用过饭本打算继续去书房看账册,就见琥珀再次快步走了进来。 “小姐,表小姐让小厨房做了好几个菜,去老夫人的小佛堂看大少爷和三小姐了。” 苏清妤娇艳的红唇一张一合,问道:“都做了什么菜?” “做了煎银鱼,脆皮鸭,冰糖肘子,拌芥菜,还有蜜汁藕。” “厨房的马婆子可能是表姑太太的人,我特意去打探,她什么都没说。” 苏清妤嘴角漾起了一抹笑意,“走,我们去看看祖母。” 第23章 佛堂吃肉? 松鹤堂内,苏清妤眼眶通红地跪在老夫人脚边,身后的丫鬟翡翠手里还拎着食盒。 老夫人此时正在卧房里轻捻佛珠,见苏清妤红着眼跪在一边,忙问道:“这是怎么了?” 苏清妤低眉顺眼地说道:“祖母,我惦记三妹妹和大哥。如今天这么冷,不吃饭怕是受不住,真冻出病来可怎么好?” 老夫人没想到苏清妤经历了一场算计,还能顾念手足之情,脸上泛起欣慰的笑意。 “难为你还惦记他们,冷也得受着,犯下那么大的错,跪上三天都是轻的。” 苏清妤伸手挽住老夫人的手臂,撒娇地说道:“祖母,我给大哥和三妹妹求个情,我做了几个素菜,要不咱们去看看,也让他们垫垫肚子,好不好?” 苏清妤本就长得明艳,这一撒娇,倒是露出了小女儿的娇憨。再加上苏清妤的话说到这个份上,老夫人也不忍心拒绝,看看天色,便说道:“那现在就去吧,早去早回。” 苏清妤笑着扶起老夫人,祖孙两人朝着松鹤堂后院的佛堂走去。 刚推开佛堂外屋的门,就听里间传出说笑声,是程如锦的声音。 “表哥,你吃这个香酥鸭,我特意让厨房多炸了一会。” “三表妹,这个银鱼是特意给你做的,尝尝合不合口味。” 紧接着是苏元恺的声音,“多谢表妹了,还好有你想着我们。” “那个苏清妤,下次我一定让她没有翻身的机会。” 老夫人脸色铁青,抬脚往里面走去。 就见佛堂内三人席地而坐,苏元恺和苏宜慧正吃的满嘴流油。 老夫人历来的习惯是早起上香磕头,晚上不会过来。此时跪坐在地上的三个人都一脸惊诧地看向门口,老夫人骇人的目光让三人不自觉缩了缩脖子。 程如锦反应最快,连忙跪在地上请罪,“祖母息怒,这件事是我的错。我想着天气冷,饿肚子伤身,忘了佛堂的规矩了。请祖母责罚,如锦绝无二话。” 苏元恺和苏宜慧也反应了过来,两人甚至顾不上擦唇角的油腻,也一起跪在一边请罪。 只是怎么看,都没有程如锦心诚。尤其是苏元恺,一边请罪,还一边用力咽下了嘴里的肉。 苏老夫人气得胸膛起伏,怒声吩咐身边的大丫鬟知春,“去通知侯爷,请祖宗家法,今日我要在佛堂打死这三个孽障。” 苏清妤扶着老夫人,轻轻摩挲着她的后背劝道:“祖母消消气,表妹也是心疼大哥,只不过忘了咱们苏家的规矩。她毕竟不是苏家人,也情有可原。” 老夫人想起程如锦的身世,眼底下意识涌出一丝厌恶的情绪。之前还觉得这丫头乖巧懂事,如今看来也是个拎不清的。 “如锦,你是要去沈家做妾的,虽不是我们苏家的姑娘,可也是在苏家长大,去了沈家以后万不可再这样行事,丢了家里的脸面。” 老夫人刻意说她不是苏家的姑娘,就是为了敲打她,私心里也有不想承认她身份的意思。 程如锦低垂着头跪在地上,紧咬着一口银牙,心里恨极了苏清妤。如果不是苏清妤,祖母怎么会这个时候来祠堂? “是,祖母,我再也不敢了。” 不多时,平宁侯苏承邺快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双手捧着鞭子的管家苏忠。 来的路上,苏承邺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所以进门之后,扯过鞭子先朝着苏元恺的后背打了上去。 啊。 就听苏元恺一声惨叫,后背直接渗出了血迹。 苏清妤眼底划过一抹报复的快感,只觉得通体舒畅。 一连抽了三鞭子,苏承邺才停下手上的动作。苏元恺哪受过这样的惩罚,跪在苏承邺腿边,抱着他的腿求饶。 老夫人站在边上一直没说话,微眯着眼睛捻着小叶佛珠。 见苏承邺停下了,才开口说道:“女儿家不好上鞭子,她们两个,就在这跪上三日吧。” “元嬷嬷,你亲自带人在这看着,不许给吃的,也不许她们偷懒,给我好好跪上三天再说。” 佛堂罚跪,是世家内宅常用的惩罚手段。普通的罚跪可以时不时歇着,甚至还能睡上一觉。这次老夫人动了大气,一点不许通融,寒冬腊月跪上三天就能要人半条命。 不等两人求情,老夫人就抬脚走了出去,显然不想再多说,苏承邺见状吩咐人把苏元恺抬回去,也离开了。 佛堂内只剩下程如锦和苏宜慧,还有元嬷嬷带着丫鬟盼夏。 “两位小姐,还请好好跪好。”元嬷嬷沉声说道。 两人只得面对佛像跪好,苏清妤看了看手里的食盒,遗憾地说道:“那这些素菜,我只能带回去了。等两位妹妹出去了,我再给你们接风。” 次日一早,苏清妤刚起床就听说松鹤堂发卖了两个守门的婆子。她淡笑了一声,这家里也该整治了。 吃过早饭,又去给老夫人请了安,苏清妤吩咐珍珠叫了母亲的陪房林二进来。 林二今年四十多岁,管着林氏除了铺子之外的其他陪嫁产业。像是城郊的田庄,城里的房产都是林二在打理。 “大小姐,您找我有事?”林二进来先行了礼,才开口询问。 苏清妤示意他坐下,吩咐人上了茶,才低声说道:“林二叔,我有事要麻烦您了,帮我找个稳妥机灵的人,去宣府查点事。” 林二见苏清妤说的郑重,神色也肃穆了起来,“大小姐尽管吩咐。” 苏清妤说道:“我怀疑苏元澈不是父亲的血脉,当年父亲是在宣府把这孩子接回来的,那个叫莫语的妾室是父亲外放的时候纳的。我想请林二叔帮我查查,莫语到底有没有孕,还有生孩子的细节。” 既然他们说苏元澈是妾室莫语生的,那她也正好将计就计,看看他们最后还有什么话说。 林二闻言面色一变,“这件事事关重大,我亲自去宣府走一趟,对外就说我老家有事,回去探亲了。” 苏清妤想了想,说道:“这样也好,林二叔办事细心,您亲自去我自然放心。” 又低声嘱咐道:“如果这孩子不是莫语生的,那么证据要落到纸上,能带回来的人,最好带回来。” “别怕花银子,多带点银子出门。” “另外一定谨记,不管查到多少,过年之前都务必要回来。” 第24章 炸毛的孔雀 林二离开之后,苏清妤茶还没喝上一口,账房白先生就来了。 “大小姐,卖了两幅前朝的字画,对方出价十万两银子,这是契约文书,您画押盖印吧。”白先生显然很谨慎,生怕这事最后怪到他头上。 苏清妤拿起文书一目十行看了一遍,没什么不妥当的,便拿出印章,又按了手印。 “好了,三十万两银票给我准备好了么?” 白先生捻了两下胡子,说道:“大小姐,您得把借条收回来,我才能把银票给您。” 苏清妤拿出欠条递给白先生,让他拿去入账。 事实上这账目虽然在苏家挂着,但是欠条早就已经在林氏手里了,林家根本没想往回要这笔钱。林氏去温泉庄子之前,苏清妤便把欠条要到了自己手里。 “我这就去准备银票,稍后就给小姐送过来。” 没过多久,白先生亲自送了三十万两银票过来,又说道:“大小姐,这三十万两还给林家之后,我们府上……怕是置办年货的银子都不足了。” 苏清妤不以为意,淡淡地说道:“没事,有多少银子办多少事。” 想了想,又说道:“以后母亲陪嫁的账目和侯府的账目分开,侯府的吃穿用度都不能再靠母亲的嫁妆产业了。” 她要把账目分开,让侯府的人知道知道,他们这些年的好日子都是靠的谁。免得泼天的富贵,蒙蔽了她们的眼睛。 白先生闻言先是一怔,随后心里哀叹,这差事是越来越难了。不靠夫人的嫁妆产业,侯府这些人都喝西北风么? 苏清妤却不管那么多,她只是按照规矩理清账目,谁能说她什么?至于祖母的血燕还能不能吃得上,几位妹妹的首饰还能不能打得起,则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苏清妤连着看了两天内宅的账册,对内宅的各项事务也基本了解。 府里这两日也安静的很,两位小姐还在佛堂跪着,大少爷又被打的起不来床,几位主子都冷着脸,下人们自然做事也都小心翼翼的。 只有苏清妤的碧水阁气氛还算轻松,珍珠在外面打听到一点消息,就要进来禀告。 “小姐,听说表姑太太在老夫人那跪了一早上,求老夫人放出表小姐,被老夫人赶回去了。” 珍珠说的时候,还忍不住捂着嘴偷笑。 苏清妤摇摇头,含笑的凤眸剜了一眼珍珠,“你多跟翡翠学学,稳重些。这么跳脱,以后嫁人了可怎么好。” 刚才还一脸笑意的珍珠霎时就羞红了脸,“小姐说什么呢,奴婢不嫁人,奴婢伺候小姐一辈子。” 苏清妤却在脑子里盘算自己手底下的管事,打算给这几个丫头都寻摸个稳妥的人。 主仆两人各怀心事,屋里忽然静了下来。 “小姐,徐家来人提亲了,给三小姐和徐家六少爷。”翡翠走了进来,打破了这份宁静。 苏清妤收回飘忽的思绪,随口说道:“这事已经快三天了,徐家这才来提亲,可不大诚心。” 按理说两家被弹劾的那天下午,徐家就该派人来的。拖了两三天才来,应该是对这门亲事不满意,但是又不得不来提亲,毕竟已经闹到了御前。 不过对苏家来说,能攀上徐家也算是喜事了。 如今的内阁首辅徐以祥帝师出身,把持内阁十几年,是当今皇上最为倚重的辅臣。 和苏宜慧成了好事的徐良平,则是徐以祥的庶出孙子,行六,都叫他一声六少爷。 苏徐两家定亲的事很快就传遍了侯府,次日苏宜慧和程如锦被放了出来,苏宜慧回去换了身衣裳,就来了碧水阁。 一身桃红色挑金的凤尾裙,头上是一支嵌着宝石的洒金步摇,进来的时候下巴已经快要翘到天上去了。 苏清妤看着苏宜慧这副样子,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就浮现出了《山海经》里那只炸毛的孔雀。 她仰头看着雕花房梁,努力收回唇角的笑意。 苏宜慧见苏清妤正在摆弄一根暖玉簪子,走上前拿起看了看,眼底是浓浓的嫉妒,怎么苏清妤总是能轻而易举得到这些好东西。 心里这么想,嘴角却泛起一抹不屑的笑意,“这种货色,也值当你当好东西看?” “徐家的聘礼单子,哪件不比这个值钱。” 其实徐家还没下聘,她不过是想拉踩苏清妤一下,才这么说。 在苏宜慧看来,徐家下聘,东西肯定差不了。 苏清妤闻言故作惊诧地说道:“徐家对三妹妹真是上心,我这根簪子是舅舅送我的及笄礼,料子加上工钱差不多八千多两银子。” “徐家的聘礼里若是能有这样的东西,那妹妹的聘礼在京城可是头一份了。” 苏宜慧闻言神色一滞,这根暖玉簪子竟然要八千多两? 徐家就算娶当家宗妇,也不会用这么贵重的簪子吧? 越是世家大族,规矩越是多。 就像苏家,嫡女的嫁妆按照两万两银子置办,庶女则只有一万两。 至于至亲给的陪嫁,那就要另算了。比如苏清妤出嫁,夫人林氏会在自己的嫁妆里拿一部分给她,外祖家也会给不菲的添妆。 苏宜慧这种没有外祖家撑腰的,嫁妆就会略显寒酸一些。 此时的苏宜慧,越看这根簪子,心里越是发赌。为什么她是庶女?为什么她没有一个有钱的外祖? 心里想着,手不知怎么的就松了一下,簪子也顺势滑了下去。 苏宜慧眼底划过一丝兴奋的暗芒。 既然八千两的簪子她没有,苏清妤也别想戴。 她就不信摔坏了,苏清妤还能让她赔不成? 若是让她赔,她就去找祖母哭诉,银子再重要,也不能逼死家里姐妹不是么? 眼看着簪子就要落到地上,就见在一边伺候的翡翠忽然弯腰伸手,簪子就到了翡翠手里。 “三小姐还是小心些,这若是摔坏了,三小姐拿聘礼赔么?” 翡翠说话有些冷,说完小心地退到一边把簪子收好。 第25章 亲自下厨 苏宜慧是憋着一口气离开碧水阁的,直接去了雪姨娘住的雪香院。 “姨娘,我成亲的时候,会有多少陪嫁?”苏宜慧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雪姨娘想了想说道:“府中嫡女的嫁妆是两万两,庶女是一万两,按照这个数目置办。” “夫人去养胎了,我会和侯爷说,你的嫁妆由姨娘亲自置办,一定为你精心挑选。” 苏宜慧却说:“才一万两银子,够买什么的?姨娘,你跟父亲好好说说,能不能多给我一些添妆,这样我嫁到徐家也有底气。” “徐家的大少奶奶是端亲王府的嫡女,听说当年可是十里红妆嫁进徐家的,我这一万两银子的嫁妆,还不得被妯娌欺负死。” 雪姨娘闻言神色便有些凝重,都怪她出身不好,她若是有个好出身,女儿还愁没嫁妆? 虽说苏家就这规矩,可女儿说的也有道理。徐家毕竟是当朝顶级权贵之家了,女儿多点嫁妆也说的过去,兴许往后对侯爷的仕途也有助益呢。 这么一想,雪姨娘心里又有了底气,庶出怎么了,只要嫁的好,家里也得高看女儿一眼。 “宜慧,这件事姨娘会给你父亲说的,怎么也不能让你寒酸着出嫁。” 苏宜慧见雪姨娘说的信誓旦旦,心里又踏实了不少,想着到时候一定要打一套像样的头面。 苏家一连定下了三个女儿的婚事,两桩是丑事,另外一桩还是嫁给死人。所以这些日子,苏家众人都格外低调,就连苏承邺都很少在外喝酒,下了朝就都是直接回府。 苏清妤连着几天查看各院的账册,却一个人都没发落,甚至问都没多问一句。之前还提着心的各处管事婆子,又都松了口气,都暗自猜测,是不是大小姐根本看不懂账册。 那日早上,苏清妤正在打点要送到庄子上给林氏的衣物,翡翠进来禀告,“小姐,卫国公府赵夫人来了,说是替沈家商讨成亲的细节。” 赵夫人是沈老夫人的亲妹妹,沈家如今还在发丧,请她走这一趟也合情合理。 “我记得赵夫人也是吃素的,你去祖母那边的小厨房看看,缺什么少什么,都来回我。” 翡翠离开之后,苏清妤又吩咐玛瑙,“去给我挑一身素气又大方的衣裳。” 她猜祖母会让她去给赵夫人请安,所以该预备的穿戴,还是要提前预备了,免得到时候失礼。 苏清妤刚换好衣裳,翡翠就步履匆匆走了进来。 “小姐,出事了,老夫人小厨房的两个厨子,一起拉肚子了,我们要出去找个做素食的师傅么?” 大厨房师傅也不是不能做,只是做的不那么精致,若是平时倒是没什么,但是今日有客人在,若是菜色上失礼了,苏清妤这个掌家的小姐也难辞其咎。 苏清妤眉目微挑,冷艳的面容沉了下来,“我去看看。” 她可不信会那么巧,这边赵夫人进府,那边厨子就拉肚子。若是有人存心的,再找八个厨子来也没用。 苏清妤悄悄从松鹤堂的小门进了后院的小厨房,小厨房内已经乱成一团,几个平日负责洗菜切菜的婆子正在小厨房无所事事,不知道该干什么。 见苏清妤进来,几人像是有了主心骨,“大小姐来了,这可怎么办啊?” 苏清妤扫视了几人一眼,又四下看看,然后轻轻挽起了袖子,“你们都出去吧。” 站在一边的王婆子眼睛一转,上前笑着说道:“大小姐,还是再请个做素食的师傅来吧,不然耽误了老夫人的午饭,我们担待不起啊。” 苏清妤冷眼看向王婆子,“我会做,你们都出去吧,我和珍珠来就行了。” 王婆子见状带着讨好般的笑意,劝道:“大小姐想自己做?那不如我们留下洗菜配菜吧,不然我怕大小姐……” 苏清妤直接打断了王婆子的话,“出去吧,耽误了祖母的午饭,我一力承担。” 王婆子和另外三个婆子互相对视了几眼,几人脸上都带着看热闹的笑意,一边往出走还一边嘟囔,“可不是我们不帮忙,到时候出了什么事可别怪我们。” 珍珠愤愤不平,“小姐,这些人也太过分了,伺候老夫人,也不能这么嚣张吧?” 苏清妤哼了一声,随后说道:“先不管她们,先把午饭应付过去。” 珍珠闻言瞬间慌了,“小姐,我只会煮个宵夜熬个粥,做给老夫人吃的素菜,我不行啊。” 苏清妤白了她一眼,“你不行没关系,我行。” 前世沈老夫人一直对她照顾有加,后来老夫人病重,她便在她身边侍奉了一段日子,也学会了做素菜。 苏清妤先是查看了一下厨房的菜,心里盘算着都做什么,珍珠在她的指挥下也开始洗菜切菜。 “小姐,您什么时候学的做菜,还真的有模有样的,这花弄的还怪好看的。” 珍珠看着盘子里那朵萝卜围成的花,心情瞬间便轻松了下来。 就听苏清妤说道:“别急着笑,你先想办法去弄点素油,这些油里面都掺了荤油了。” 第26章 菜不能吃 珍珠一愣,上前看向坛子,“小姐怎么看出来的?我看着和平日的素油没什么区别啊?” 苏清妤没时间跟她解释,只是嘱咐道:“你就说这里忙不过来,回去喊人。我需要的素油不多,你找个小点的瓷瓶揣在怀里给我带过来,别被人发现了端倪。” “另外,再给我带一身衣裳。” 珍珠闻言郑重地点了点头,推开门走了出去。 过了差不多一刻钟的功夫,珍珠和翡翠一起走了进来,两人从怀里掏出了四个小瓷瓶,里面装着素油。 之后主仆三人一个烧火,一个切菜,一个做,配合的倒是默契。 眼看着到了用饭的时辰了,八个素菜一个汤也预备好了。 苏清妤换了一身月牙白璎珞纹的缎袄,碧色挑线襦裙,便亲自带着下人去了松鹤堂用饭的花厅。 她进去的时候,恰好苏老夫人和赵夫人也刚走进来。 苏清妤上前规规矩矩行了礼,又说道:“今日的菜是我前几日在护国寺学的,祖母和赵夫人别嫌弃。” 赵夫人五十出头的年纪,身量不高,但是精神矍铄,看向苏清妤的时候明显眼睛一亮。 “怪不得我姐姐一直夸,这样貌和气度,在京中也是一等一的。” 说着就拉住了苏清妤的手,直接从手上褪下了一只通体碧绿的玉镯子。 苏清妤见多了好东西,这东西一到手上,她就知道是顶级的料子。 “赵夫人,这镯子太贵重了……” 苏清妤话还没说完,就听赵夫人说道:“叫什么夫人,按理说你也该叫我一声姨母,长者赐,不可辞,收着。” “是,姨母。”苏清妤乖顺地叫了应了一声,赵夫人乐的合不拢嘴,拉着人不放手。 “这丫头我一看就喜欢,可惜啊,之修若是活着就更好了。” “不过没事,你既叫了我这声姨母,往后在沈家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姨母一定给你做主。” 苏老夫人见状也笑着说道:“我们家这丫头啊,说话行事可都没得挑,如今家里的俗事都是她在管着,一点都不用我们操心。” 能和卫国公府拉近关系,苏老夫人求之不得。卫国公府赵家先祖是开国功臣,三百年过去了,这一代卫国公还领着黔州二十万大军,手握重兵,实力不可小觑。 苏清妤扶着两位长辈坐下,又亲自掀开菜盘上的盖子。 “祖母,姨母,这道菜叫罗汉豆腐。豆腐是护国寺的,里面加了点温泉庄子送来的蒿菜。” “这道菜叫佛光普照,是用白果……” 苏清妤正介绍菜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苏老夫人眉心微皱,谁这么没规矩?不知道她在待客么? “姑母,今日这菜不能吃。”顾若云不顾丫鬟婆子的阻拦,执意闯了进来。身后还跟着程如锦,程如锦手里拎着食盒。 苏老夫人不悦地看向顾若云,“你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不知道我这里有贵客么?” 顾若云带着程如锦上前给赵夫人行了礼,然后解释道。 “姑母,我也是刚知道的,底下的人疏忽,送到小厨房的油里面掺了荤油。” “大小姐年纪小,想来是没发现,还好姑母和国公夫人还没动筷子,不然可就是罪过了。” “还是如锦这丫头机敏,早上知道这边做素菜的厨子生病了,她就做了几道素菜,想着给您送来,我一听说油的事,就赶紧带着她来了。” “这丫头虽说厨艺一般,但是好歹心诚,姑母和国公夫人别嫌弃。” 苏清妤低垂着头,唇角泛起一抹冷笑。顾若云还真是沉不住气,不管不顾就进来邀功,也不怕闪了舌头。 苏老夫人闻言看向苏清妤,“怎么回事?” 苏清妤有些委屈地看向顾若云,说道:“表姑母这是什么话,祖母诚心吃素我能不知道?这些菜都是我做的,怎么可能有荤油?” “我知道因为上次在沈家的事,表姑母和表妹对我一直有想法,那也不能这样冤枉我啊。” 苏清妤说话尾音发颤,强忍着才没掉下眼泪。 赵夫人见状连忙把苏清妤拉到身边,“看把我们这小丫头委屈的,我吃了三十年素了,有没有荤油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今日这些菜,我能保证都是素油做的。” 苏老夫人见状连忙拿起筷子,尝了一口眼前的笋尖,紧接着就重重撂下了筷子,“若云,这菜都是素油做的,一点荤油都没放,你闹这一出是怎么回事?” 顾若云见状脱口说道:“不可能。” 赵夫人眉头紧蹙,看向苏老夫人,“这位是?” 见赵夫人问起,顾若云连忙上前说道:“老夫人,晚辈顾若云,这是小女如锦,也是要嫁到沈家的,往后还要倚仗赵夫人多照应。” “如锦,快给你姨祖母行礼。” 程如锦刚上前,就听赵夫人说道:“别,一个妾室,别跟老身攀亲。” “什么样的身份做什么样的事,说什么样的话,还是不要逾越的好。” 赵夫人又转头对苏老夫人说道:“咱们这样的人家还是要谨慎些,别让无关紧要的人给家里招了祸事。” 苏老夫人面上无光,强扯出一抹笑意回道:“您说的是。” 又转头瞪了一眼顾若云,“还不出去。” 就这样,顾若云带着程如锦又灰头土脸出了松鹤堂。 苏清妤则一直陪着两位老夫人用饭,用过饭下人们上了茶,两位老夫人又商议起了婚事。 赵夫人一句话,让苏清妤傻了眼。 第27章 治家 “虽说之修走了,但是沈家三夫人却不能受委屈。” “之修之前住的西院,已经派人开始修整了,清妤进府就住到西院,不需要受长房和二房的约束。” 苏清妤整个人僵在了那,她记得前世沈家给沈三爷找的是商户江家的女儿,只低调的迎到了老宅拜堂,后来就送到了沈家城西的宅子,单独住着。 怎么到她这,一切都不一样了。 苏清妤想到这,又猛然清醒。小商户的女儿和侯府的女儿没有可比性,她的身份是一定要住到沈家老宅的,沈家怎么可能让她住到城西三进的小院子里。 她抬头笑着说道:“多谢老夫人抬爱,清妤受宠若惊。” 既然已经这样了,她也只能安然接受,总不能说要分家另过。好在沈家西院开了单独的门,应该影响不到她做自己的事。 好不容易送走了赵夫人,祖孙两人再次回到松鹤堂的宴息室。 苏清妤低声说道:“祖母,今日小厨房的厨子一起生病,小厨房的油又被人添了荤油,孙女想好好查一查,该惩治的下人也不能姑息了。” “她们现在连祖母宴请贵客都敢生事,以后还指不定惹出什么祸事呢。” 苏老夫人脸色也沉的吓人,她最在意的就是侯府的脸面,刚才赵夫人那番话说的她有些下不来台,现在想起来,依然怒气上涌。 “给我查,查出任何人都不用包庇,都给我发卖了。” “你若是下不去狠手,就来回了我,我亲手处置她们。” 苏清妤娇笑道:“哪里需要麻烦祖母,我以后要嫁到沈家,这些事也要学着做,祖母若是放心,我就全权做主了。” 苏老夫人痛快地说道:“你做主就是了,就算有点差错也别怕,凡事有祖母给你兜底。” 这些日子府里的糟心事一件接着一件,老夫人忽然发现,就这个嫡出的长孙女比那几个都强。从前她还觉得苏宜慧端庄,程如锦可人疼,这些日子看下来,都是只会装模作样的绣花枕头。 苏清妤得了老夫人的首肯,便起身出了正院,去了后面的小厨房。 那几个婆子正在门口摘菜,苏清妤居高临下地看着,开口说道:“来人,把她们四个给我带去寒烟阁。” 寒烟阁是一处废弃的宅院,苏清妤打算在那料理掉苏家内宅的蛀虫。 她身后是两个粗使婆子,她特意跟元嬷嬷要的。 两个婆子闻言上前呵斥道:“没听见大小姐的话么?还不起来自己滚过去。” 寒烟阁的一间偏厅内,苏清妤坐在上首喝茶,那四个婆子跪在地上。 “说吧,油是谁换的?” “还有两位师傅的药,是谁下的?” 为首的王婆子梗着脖子,不服气地说道:“大小姐莫要冤枉人,我在小厨房伺候十多年了,可从没做过亏心的事。” 苏清妤手里的茶盏重重撂在了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你以为我什么都没查清楚就会审问你么?” “我给你机会说实话,你若是不说,那就只能我来说了。” “这些年,你靠着小厨房捞了多少油水,别以为我不知道。” “大厨房采买的副管事,是你的远房表弟吧?” “还有小库房管着珍稀药材的小管事,有一个是你女婿。” “我已经算过了,你们家这些亲戚都担着有油水的要职,这几年捞到手里的银子最少也有五万两。” “五万两啊,够你们全家死几遍了。” 苏清妤几句话说完,王婆子的脸色就已经变得惨白。 “大小姐,冤枉啊,我们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能耐,五万两银子可不是五十两,夫人管家多年,不会容许我们这么做的。” 苏清妤心里冷笑,光靠她们当然不可能吃下这么大笔银子,大头怕是都进了顾若云的口袋了。 这几年母亲主要精力都在外面的铺子上,内宅的事顾若云也会帮衬一二,母亲不想家宅不宁,很多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她苏家的钱,顾若云吃进去多少,都得给她吐出来。 苏清妤站起身,走到王婆子身前,微微俯身冷声说道:“还不说么?你现在不说,我马上就能把你们全家都发卖出去,还是最肮脏下贱的地方。” 王婆子跪在地上浑身发抖,大小姐的话冷的让人发寒。 “我说,我都说,是……是表姑太太。” 苏清妤一连审问了五个人,都是顾若云的人。审问完的人被她关在了厢房,她则坐在偏厅想着接下来的事,琢磨怎么让顾若云把银子吐出来。 珍珠端了热茶上来,“小姐,这次真是多亏了月桃,她给的名单省了咱们不少事。” 苏清妤点头说道:“回头包二十两银子给她送去。” 话音刚落,寒烟阁破旧的院子门就被人一脚踢开。 苏承邺带着人呼呼啦啦走了进来,身边跟着雪姨娘,两人都是脸色阴沉。 苏清妤眉目微蹙,站起身迎了出去。 “父亲怎么来了?有事?” 只见苏承邺扬起手腕,就朝着苏清妤的脸打了过来。 第28章 失火 眼看着宽大的手掌就要落到苏清妤的脸上,可下一刻,苏承邺的手腕就被边上的翡翠抓住了。 翡翠抓住手腕往边上一扯,苏承邺就踉跄着歪了两步,差点摔到地上。 雪姨娘厉声呵斥,“放肆,你一个下人,敢对侯爷动手?” 翡翠却退到一边,一言不发。就算她被罚,也不能让小姐挨打,三少爷送她来这,就是为了保护小姐的。 苏清妤上前两步,伸手扶起苏承邺,“父亲到底怎么了?女儿哪里惹你生气了?” 苏承邺一把甩开苏清妤,指着她厉声问道:“账上的钱呢?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私自挪走了三十万两。” “银子在哪?赶紧给我拿出来。” 若不是这两日雪姨娘一直说给苏宜慧置办陪嫁的事,他也不会去支银子,没想到去了账房,白先生说现在账上只有一万两银子了,其余的三十万两,都被大小姐拿去还林家的账目了。 苏承邺此时怒火中烧,恨不得掐死苏清妤。 苏清妤知道这事瞒不住,她也没想瞒着。 “父亲,银子自然是还给林家了,欠债还钱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谁允许你还的?那笔银子我还有用,现在马上给我要回来。”苏承邺沉声说道。 苏清妤眉心一拧,堂堂平宁侯,是怎么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的?可见这侯府,从根上就烂了。 “父亲,这笔银子已经欠了十多年了,大舅舅给免了利息已经很照顾咱们了。” “传出去说平宁侯欠大舅哥的银子不还,也不好听,我怕落人口实,见账上有银子就还了。” “若是再要回来……那对外要怎么说呢?” “说父亲本来没想还?不好吧?” 苏清妤全程说话温和平缓,不急不躁,像是在耐心的解释。 可这话听在苏承邺耳朵里,就成了赤裸裸的影射。像是被人当众抽了耳光,脸面直接被踩在了地上。 “你……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和我商量一下,就擅自做主。” “你母亲就是这么教你的?” 苏承邺不提林氏还好,他提起林氏,苏清妤低垂的眸子里立马泛起恨意。 他还好意思提母亲?这些年母亲兢兢业业操持家里,他却在母亲眼皮子底下养着外室。但凡他看见一点母亲的好,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我母亲教导的很好,她教导我做人要坦坦荡荡,无愧于心。” 苏清妤的语调明显冷了下来,语气里透着不耐。 雪姨娘在边上看了半天,还等着拿回钱给苏宜慧置办嫁妆。 苏承邺已经答应她了,给苏宜慧按照三万两银子置办嫁妆。可等了半天,发现苏清妤根本没有拿钱的意思。 她便忍不住走上前,“大小姐,你好狠的心,眼看着妹妹议亲,你却拿走了家里所有的钱,你让你妹妹怎么出嫁?” 苏清妤看着雪姨娘歇斯底里的样子,忽然轻笑出声,“姨娘,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家里好,毕竟这笔钱就算我不拿走,也会到外人手里。” 雪姨娘不解,“你什么意思?谁是外人?你说你妹妹是外人?” 苏清妤也不解释,只是说道。 “姨娘,三妹妹的陪嫁你得找父亲去说,毕竟这是他作为父亲的责任。” 苏承邺指着苏清妤,“你……” 想说点什么,又被苏清妤噎的说不出话。 说到底这件事闹到哪都是他理亏,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事,他可以不想还,但是不能真的说不还了。 苏承邺不想再说下去,沉声说道:“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再有下次,我决不轻饶。” 说完一甩衣袍,转身往外走去。 雪姨娘见状只得在后面跟着,她还要跟侯爷商量,怎么给女儿凑嫁妆。 送走了两人,苏清妤再次坐下,长出了口气又抿了口茶,折腾了一小天,还真是有些累了。 珍珠进来小声说道:“小姐,老夫人那边的血燕断了,这三十万两银子的事老夫人已经知道了,听说动了大怒。” 苏清妤眉目微挑,动怒就动怒吧,她把银子拿走那天,就算计到了有今天。 不过……这倒是个好机会。 苏清妤心下微动,思量了片刻,招呼翡翠到了近前。 “你去找月桃……晚上……” 翡翠点头说道:“我记住了,小姐放心,一定办好。” 苏清妤看着翡翠,想起前世翡翠死前的执念,轻声说道:“等我成婚了,我就放你回林家。” 翡翠一愣,然后低着头说道:“我是大小姐的人,这辈子都跟着大小姐。” 苏清妤没再多说,又嘱咐了翡翠两句,便起身回了碧水阁。 晚上直到月上柳梢,苏清妤依旧一身锦缎夹袄坐在宴息室,没有要去洗漱休息的意思。 珍珠几人也不催促,都知道今天晚上小姐有大事要办。 又过了好一会儿,玛瑙急匆匆跑了进来,“小姐,那边烧起来了,咱们赶紧出门。” 玛瑙性子急,恨不得立马拉着苏清妤过去看热闹。 琥珀闻言连忙拿了斗篷过来,仔细地给苏清妤系好,然后说道:“咱们也不必去那么早,太早了就假了。” 又问玛瑙,“老夫人和雪姨娘那边都报信了么?” 玛瑙回道:“都派人去说了,家丁也都去救火了。” 苏清妤嗯了一声,穿戴好之后就带着人往韶华堂走去。 出了碧水阁,就看见韶华堂的方向火光冲天,整个侯府也乱了起来。 婆子们奔走传递消息,小厮都带着救火的家伙事往韶华堂跑去。 苏清妤走的不快,所以她到那的时候,雪姨娘和莲姨娘都已经到了。 雪姨娘身后跟着苏宜慧,莲姨娘搂着苏顺慈。 见她过来,雪姨娘只是微微福了福身,明显还带着怨气,倒是莲姨娘,上前给苏清妤见了礼,“大小姐好。” 苏顺慈也规规矩矩行了礼,“大姐姐好。” 苏清妤扶起莲姨娘,“姨娘脸色不大好,是不是没休息好?我那有支野山参,回头我让人送去。” 莲姨娘还不到三十岁,但是面容暗沉。穿着一身前些年时兴的青莲色秀云纹袄裙,头上是一支赤金点翠簪子,簪身微微弯曲,能看出有些年头了。 站在雪姨娘身边,看着倒是比雪姨娘老了好几岁。 “多谢大小姐关心,那样的好东西给我可惜了,还是留着给夫人补身子吧。” 站在莲姨娘身边的苏顺慈忽然小脸紧绷,握着拳头说道:“大姐姐,那些东西就算给了姨娘,也会……” 苏顺慈话没说完,就被莲姨娘打断了。 “住口,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第29章 这和捉奸在床有什么区别? 苏顺慈见状闭了嘴,有点婴儿肥的脸蛋依旧紧绷着。 苏清妤察觉到不对劲,便想再问问苏顺慈到底怎么了。 还没等开口,身后就传来了老夫人说话的声音。 “怎么样了?人救出来了么?” 苏清妤转身见礼,老夫人的目光也落到了她身上,带着明显的愠怒。 中午宴请赵夫人的时候,她还觉得这丫头知礼懂事,结果下午就给了她一个惊喜。三十万两银子啊,居然一声不吭就给挪走了。 但是眼下不是说这事的时候,老夫人只要想到自己儿子可能在里面,就心头慌乱,扶着元嬷嬷的手止不住颤抖。 苏清妤佯装没看见老夫人的眼神,上前虚扶了一把,说道:“祖母别担心,下人在救火了。” 又问边上的小厮,“通知父亲了么?这事还得父亲来主持大局才好。” 老夫人闻言眉目间划过一抹慌乱,说道:“你父亲可能不在府中,先救火吧。” 此时韶华堂内依旧火光冲天,女眷们站在外面都一脸焦灼,时不时有下人上前回话。 程如锦是飞奔着跑过来的,一边哭着喊娘,一边要往里面冲,被两个婆子抱住了。 只有苏清妤面色平静,韶华堂内的火光映在她的眼眸上,和眼底的幽光汇聚在一起。 翡翠忽然不动声色站在了苏清妤身边,微微点了点头。 苏清妤冷艳的唇角扬起一个弧度,收债的感觉,真好。 眼看着火势渐小,四少爷苏元澈被奶娘抱了出来,老夫人连忙吩咐人请大夫,又安排人带着苏元澈先住到松鹤堂去。 苏元澈刚被抱走,韶华堂正房内又跑出两个人,身上披着淋湿的被子,从被子的缝隙甚至能看见两人赤着的大腿。 老夫人见状连忙低声吩咐元嬷嬷,“快把他们带走,别被发现了。” 两人弯着腰披着被子,看不清面容,众人还以为是顾若云和她的丫鬟。 苏清妤却忽然惊叫出声,“父亲怎么在这,您没事吧?” 说着,就小跑上前,直接把两人头上的被子掀开了。 苏承邺脸色涨的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和捉奸在床有什么区别? 最震惊的要属雪姨娘和莲姨娘,两人做梦也没想到,侯爷和这位寄居的表姑太太还扯到了一起。 莲姨娘还好,逆来顺受惯了,低垂着头没说话,还捂住了苏顺慈的眼睛。 雪姨娘却止不住怒意上涌,阴阳怪气地说道:“表姑太太真是好本事,我说侯爷怎么进内宅越来越少,原来都你这呢。” “这叫什么事?传出去人还以为我们家多没规矩呢,表哥表妹的就这么暗通款曲。” 站在一边的程如锦此时也惊住了,却一句话都不敢说。明明这么多年都没事,怎么忽然就起火了,又被发现了?她恍然惊觉,好像从沈三爷葬礼开始,一切就都不受控制了。 雪姨娘还在含沙射影地骂着,老夫人刚刚还微眯着的眼睛猛地睁开,“闭嘴。” 雪姨娘吓得连忙噤声,但是看向顾若云的目光却带着十足的鄙夷和仇视。 老夫人沉吟了半晌,也拿定了主意。顾若云本就是丧夫之人,大不了就纳为妾室算了,虽说算是罪臣家眷,可那件事已经过去几年了,应该也无碍了。 刚想开口,韶华堂内忽然有人抬了东西出来。 “老夫人,大小姐,这些都是我们抢出来的财物,还有几箱子,马上也能拿出来了。” 小厮的话引起了众人的注意,财物?当年程家满门流放,所有产业金银都归了国库。 顾若云被苏承邺托关系救出来的时候,买件衣裳的钱都没有,哪来的财物? 就算在苏家几年,有老夫人年节赏的,那也不会有这么多吧? 苏清妤已经走上了前,直接掀开了两个箱子,一个里面都是白银,一个里面装着古董首饰,单拿出每一件,都是精品中的精品。 小厮们还在往出抬箱子,一箱箱的珠宝古玩,古籍孤本暴露在众人之下。 苏清妤不可置信地看着顾若云,“表姑母,今日我审问下人,好几个人都说你是幕后主使。她们说贪墨的银子都进了你的口袋,我还不相信,没想到表姑母真的做了这样的事。” 苏清妤痛心疾首说完这番话,又走到了老夫人身前。 “祖母,我挪走那三十万两银子是有原因的。” “母亲走了之后,我查了内宅的账目,发现账面看着是平的,但是里面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 “后来我又悄悄查了外院的账目,又发现父亲买了很多珠宝古董,但是库房内的东西却对不上账目,差了几十万两的东西,我以为父亲是被谁蒙骗了。” “恰好大舅舅那边遇到了点难处,我就先把银子都还给了大舅舅。我是这么想的,咱们两家是姻亲,咱们家有难处,大舅舅也不能袖手旁观,总好过都被旁人骗走。” “但是我万万没想到这些东西和银子,都到了表姑母的手里了。” 苏清妤的话说了两个问题,一个是苏承邺和顾若云苟且之事,还有顾若云贪墨之事。 这两件事都不是苏清妤一个晚辈能处置的,她也等于变相在催促老夫人做决断。 苏老夫人看向苏承邺,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们两个先去梳洗换身衣裳,一会儿去松鹤堂回话。” 又看向雪姨娘等人,“你们也都过来吧。” 莲姨娘觉得女儿还小,就让乳母带着苏顺慈先回去了。 众人跟在老夫人身后,一起去了松鹤堂,那几箱子财物,也一起抬去了松鹤堂。 半个时辰之后,苏承邺带着顾若云到了松鹤堂的偏厅,众人按照长幼坐下。 老夫人此时一个头两个大,她也没想到苏承邺会给顾若云那么多东西,还被当众翻了出来。后宅的事不患寡而患不均,顾若云连个妾都不算,谁能服气? 她心里无比庆幸,还好林氏去庄子上了,不然以林氏的脾气,怕是更加不好收场,还容易动了胎气。 苏清妤见都不说话,她也不急,坐在那静静喝茶。 过了好一会儿,老夫人才开口说道:“承邺,这件事你怎么想?” 第30章 抬平妻? 苏承邺此时也是一团乱麻,这件事发生的太突然,他还没仔细琢磨。 此时见老夫人问,便说道:“既然都知道了,那就纳若云为妾吧,之前一直瞒着,也是因为她的身份有些特殊。” “至于那些东西……都是我送给她解闷的。” “贪墨一事还要详查,也可能是下人胡乱攀咬。” 一番话下来,摆明了是要保住顾若云。 苏清妤却忽然开口说道:“父亲纳妾的事,我一个做女儿的无权过问。但是那些东西,必须全部拿回来。” 苏承邺眉心紧皱,看向苏清妤,“你这叫什么话?为父送出去的东西,岂有要回来的道理。” 苏清妤哼了一声,说道:“父亲是不是忘了,您买这些东西花的银子,都是我母亲的陪嫁产业赚的。” “这些银子可以养着苏家的人,可以给庶妹购置嫁妆,这也是母亲身为侯府夫人的职责。” “但是……不能花在一个不要脸面的外室身上,今日韶华堂搜出的所有东西,都直接入公中的库房。她一个寄居在苏家的表姑太太,凭什么拿我苏家的银子?” 苏清妤又看向雪姨娘,“姨娘您说呢?三妹妹的嫁妆还没着落,却要便宜了外人,没这个道理。” “这些好东西,到时候会不会成了表妹的陪嫁?我可不甘心。” 程如锦见话茬落到了她头上,一直以来的委屈也涌了上来。她站起身瞪着苏清妤,“你说谁是外人,我……” 话未出口,就被顾若云打断了,“如锦,退到一边,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苏清妤浅笑嫣然,她就知道顾若云不敢承认程如锦是苏家的血脉,甚至苏元澈是她儿子这件事,她也不敢承认。 顾若云到苏家不到五年,程如锦十五岁,苏元澈五岁,若是真坐实了这姐弟俩的血脉,那她顾若云就是背着夫君与人私通的荡妇,天理难容。 雪姨娘见状连忙附和着说道:“大小姐说的有道理,夫人为了这个家劳心劳力,若是知道侯爷做这样的事,还指不定怎么伤心呢。” “就说我们姐妹伺候侯爷到底哪不尽心,您要跟她这样的人扯到一起,传出去整个苏家都会被笑话的。” 雪姨娘一边说,一边给莲姨娘使了眼色,莲姨娘本不想说什么,但是想起还在养胎的夫人,心里也是愤愤不平。 开口说道:“侯爷这么做,最对不起的就是夫人。” 苏承邺见自己引起了众怒,一时间也犯了难。来之前,他答应了顾若云帮她保住这些财物,眼下可怎么好。 顾若云一双凤眼看向苏承邺,眼底的深意别人不懂,但是苏承邺看的清楚。 他心思一转,便有了主意。 轻咳了两声,说道:“就听你们的,这些东西都入公中的账吧。不过若云这些年跟着我受了不少委屈,我要抬她为平妻。”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一时间都目瞪口呆,包括老夫人。 世家大族,没有立平妻这一说,平妻是乱了嫡庶尊卑的开始。一家之主开始宠妾灭妻,这家里离败落也就不远了。 老夫人伸手拍了下桌子,“不行,没有这个规矩。” 苏承邺却不肯让步,“母亲,若云做平妻已经很受委屈了,咱们不大张旗鼓的宣扬,别人也不会盯着咱们家的后宅说事。” 说完,又拍了拍顾若云的手以示安慰。 雪姨娘看向苏清妤,心里希望这位大小姐能再说两句,最好把顾若云赶出去。 苏清妤却继续低着头喝茶,苏承邺想怎么抬举顾若云她并不关心。反正抬举的越高,到时候苏家摔的越狠就是了。 而且她也看出来了,她爹大概是有什么把柄在顾若云手里捏着呢。 苏承邺在平妻一事上很坚决,老夫人便看向苏清妤。 “清妤,你怎么说?这事按理说应该去问问你母亲。” 苏清妤抬头说道:“祖母,这是父亲房里的事,我哪能插嘴啊。至于我母亲,也别问了吧,她身子要紧,这些糟心的龌龊事,就别去污她的耳朵了。” 一句糟心的龌龊事,让苏承邺和顾若云脸色再次垮了下来。被家里老的小的一起看笑话,苏承邺一口怨气堵在胸口,又无处发泄。 最后老夫人缪不过苏承邺,到底答应了让顾若云做平妻。 苏清妤一脸平静,一个活不了多久的下贱东西,做了平妻又怎么样?等到母亲生产完回府,这母女坟头的草怕是都长出来了。 眼下给她点甜头,她作死更快。 雪姨娘愤恨不平,莲姨娘则忧心忡忡怕影响林氏的心情。 不多时,又有韶华堂的下人进来禀告,说是有几件家具被烧坏了,韶华堂下人的卖身契都被烧没了。 别的损失倒是没有了,也没有下人受伤。 未等顾若云做出反应,苏清妤就率先开口说道:“表姑母别担心,卖身契我会派人去衙门补办的。” 顾若云皱着眉头想说不麻烦她了,又想起来补办卖身契需要府里的印鉴,她是没权利办的,便只能压下心里的不安,谢了苏清妤。 顾若云见苏清妤对抬平妻的事没什么意见,心想到底是孩子,外强中干罢了。 “侯爷,现在韶华堂被烧了,修缮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既然夫人在庄子上养胎,紫薇苑空着也是空着,不如我先去借住一段时日。” 苏清妤听了顾若云的话差点笑出声,这就敢明目张胆觊觎主母的位子了? “表姑母,空着的地方就得让给你?后位空悬多年,要不要送你进宫?” 她的话让苏承邺直接沉了脸,“你说的什么话?这种话是能胡乱说的么?” “我只是想说,人要看清自己的位置,别肖想不属于自己的。” 老夫人一言不发地捻着手里的小叶佛珠,微眯着眼睛,面上看不出喜怒。 只在苏清妤说完这句话之后,开口说道:“若云先带着孩子住到我这吧,那院子有个五七天的,也就修缮好了。” “至于抬平妻,也不用对外宣扬,家里简单吃个饭就是了。” 顾若云知道,老夫人心里是不认同这件事的,她只能乖顺地应了声是,不敢有一点怨怼之色。在这个家想要站住脚,就一定要得到老夫人的支持。 深冬的晚上冷风肆虐,出了松鹤堂正房,苏清妤便不自觉拢了拢狐皮斗篷。 出了院门,朝着碧水阁的方向走去,身边忽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苏清妤,是不是你做的?你故意的是不是?” 程如锦气急败坏追了上来,一把拉住苏清妤的衣袖。 第31章 你配么? 这几日接连发生的事,对程如锦来说犹如噩梦来袭,没给她一点反应的时间。 今天在韶华堂外面,她无意中看见苏清妤眼底充斥着报复过后的快感,她才猛然意识到,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 先是她和沈昭的事被撞见,紧接着元澈承嗣的事也泡汤了,她又差一点被送去庙里,今天晚上韶华堂莫名其妙失火,母亲的事被撞破不说,就连这么多年攒下的家底,也都被一扫而空。 如果这些事都是意外,那她们母女也太倒霉了吧? 苏清妤转身看向程如锦,甩了下手臂,挣脱开她的拉扯。 “表妹真是越来越不懂规矩了,连表姐都不叫了?” “还是你以为你娘做了平妻,你就能做苏家嫡女了?” 程如锦那双平日潋滟生波的眸子此时阴鸷狠戾,紧盯着苏清妤,“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和沈昭哥哥的事?所以你为了报复我,在背后耍手段?” 苏清妤先是皱了皱眉,随后嘴角泛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你和沈昭哥哥的事?你是怎么把无媒苟合说的这么文雅的,看来你娘没少教你这些狐媚手段,你们母女还真是一路货色。” “一个勾引我爹,一个勾引我未婚夫婿,现在好了,你们如愿以偿的……都做了妾室。自甘堕落的下贱东西,你怎么有脸来质问我?” 苏清妤面色平和,不带一脸戾气,每句话却都扎在了程如锦的心头。 丫鬟手里提着的灯笼散发出朦胧的光亮,映在程如锦的脸上昏暗不明。 “沈昭哥哥喜欢的是我,你就算当场戳破了又怎么样?你不也只能嫁给死人了?” “表姐,死人是没用的,等到时候我们都嫁进沈家,你就知道差别了。” 沈昭才是沈家的继承人,沈三爷再权势滔天,也魂归西天了。用不上两年,苏清妤在沈家就只能仰靠她的鼻息生活。一想到那天不远了,程如锦便从心里往外的畅快。 苏清妤却不急不恼往前凑了两步,轻声说道:“表妹说错了一个字,我是嫁,你……只能从角门抬进去。” 说完,苏清妤便带着笑意转身往回走,程如锦这朵小白花终于露出真面目了。 回到碧水阁之后,苏清妤把翡翠叫到了近前,低声吩咐道:“你亲自走一趟云州府,让三表哥帮我查一查当年福建总督程学文赈灾不力的事,重点查顾若云和她之前夫君程渝的事,越详细越好。” 翡翠听说去云州府,顿时眼睛一亮,“小姐放心,奴婢一定办好这件事。” “我走了之后,小姐出去就多带着玛瑙,玛瑙虽然性子有些急,但是身手不比我差。” 苏清妤眼眸一闪,想起玛瑙,修长的手指又下意识地敲击着椅背扶手。 重生之后,她一直没仔细琢磨玛瑙的事,前世那场厮杀再次浮现在脑海中…… 玛瑙对她,是因爱生恨,暂时先留在身边吧。 次日一大早,翡翠就出了侯府,奔着云州城去了,对外说是家里老娘病了,要回去看看。 玛瑙端着给苏清妤准备的衣裳进来,试探性地问道:“小姐,翡翠去哪了?” 苏清妤随口说道:“回云州了,我有事找三表哥帮忙。” 玛瑙一怔,然后咬着下唇放下衣裳,一脸的失魂落魄。 苏清妤冷眼扫向她,却一句话没说。 又过了几日,韶华堂修缮的差不多了,苏承邺在家里摆了酒,还在韶华堂挂了大红绸子。那日之后,顾若云就成了云夫人。 虽然被尊称为夫人,但是和小妾没有任何区别,府内府外的账目都在苏清妤手里把持着,顾若云买一根针,都得看苏清妤的脸色。 很快韶华堂的卖身契就办好了,苏清妤都还给了顾若云,只有月桃的那张,是假的卖身契。有真有假,才能不引起她的怀疑。 之前顾若云安插在各处的人,都被苏清妤发卖个干净。 府里的人惯会见风使舵,几日的功夫,就看清了风向,一个个面对苏清妤的时候,恭敬又服帖。 倒是老夫人,还因为那三十万两银子的事生气,没怎么给苏清妤好脸色。她也不大介意,老夫人那种利益至上的人,怎么对她好都没用,只要大面上没人说她不孝就行了。 所以苏清妤照例每日都去请安,至于老夫人什么脸色,她压根不往心里去。 那日见完各处的管事,苏清妤站起身说道:“我们去看看莲姨娘,这些日子补品一直在送吧?不知道她身子怎么样了。” 珍珠连忙拿了暖炉递到苏清妤手里,又拿了新做的貂皮斗篷过来。 玛瑙谨记翡翠走之前说的,要贴身保护大小姐的安全。 所以最近只要苏清妤出去,哪怕只是去别的院子,玛瑙也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生怕被人钻了空子。 莲姨娘住的如意馆在侯府的东北角落,门口种了不少冬青,迎着冬日的微风恣意伸展。 苏清妤只带了两个大丫鬟,主仆三人径直进了如意馆的院内。 刚跨进院门,就听见正房内传出苏顺慈的声音。 “你们干什么?你们别拿我姨娘的东西,再这样我就去告诉大姐姐。” 有下人唯唯诺诺上前要行礼,被苏清妤制止了,她一步步走到正房门口,蹙着眉听着里面的动静。 是雪姨娘的声音,“你去告诉啊,你有胆子的话,还用等到今天?和你娘一样,都是怂货。” 紧接着就是苏宜慧的声音,“还不把东西拿过来,这样上等的补品,你们也配。” 苏清妤气得一脚踢开门。 “她们不配,你就配么?” 进门就见莲姨娘紧紧搂着苏顺慈,苏顺慈一张白皙的小脸上满是泪痕,两只拳头握的紧紧的,若不是莲姨娘拦着,她早就上前踢人了。 雪姨娘和苏宜慧则在桌边站着,两人手里拿着三四个锦盒,都是苏清妤这几天让人送来的补品。 苏清妤凌厉的目光落到雪姨娘母女身上,冷声说道:“放下。” 第32章 教导庶妹 雪姨娘见苏清妤进来,也吓了一跳。手里的东西立马放回了桌上,然后解释道:“莲姨娘说这些东西吃不完,要送我一些,大小姐怎么来了?” 苏顺慈见苏清妤来了,雪姨娘还在睁眼说瞎话,想起这些年的委屈,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她一边哭,一边指着雪姨娘说道:“你骗人,我姨娘什么时候说吃不完了?哪次不是你硬抢的,你还威胁我姨娘,我姨娘怕给母亲惹事,便一直忍让。” 莲姨娘伸手直接捂住了苏顺慈的手,颤抖着声音说道:“别胡说,雪姨娘没威胁我,这些东西……是我自愿给她的。” 苏清妤狐疑地看向莲姨娘,眼前这场景,怎么看都是雪姨娘在欺负人,根本没有一点自愿的迹象。 莲姨娘这是怎么了?就算再胆子小,也不至于怕成这样吧? 雪姨娘听莲姨娘这么说,也松了口气,她还真怕和这位大小姐对上。 手上东西也全都放下了,又讪讪地说道:“那你们聊,我先走了。” 走之前,转头看了一眼莲姨娘,眼底的幽光正好被苏清妤捕捉到,她在威胁她。 而莲姨娘被那一眼看的,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 雪姨娘带着苏宜慧离开之后,苏清妤走上前,轻轻拉过苏顺慈搂在怀里,青葱般的手指抚过她的眼角,“别哭了,下次府里谁再欺负你,你就打回去,打不过就去找我。” 苏顺慈被泪水打湿的眼睫忽闪忽闪的,仰头看向苏清妤,“可以么?” 姨娘一直告诉她,在府里要守规矩,听话,不能惹事,不能冲撞了哥哥姐姐们。姨娘说,她们母女和别人不一样,也没有犯错的资格。 看着苏顺慈小心翼翼的目光,苏清妤心头忽然泛起一阵酸涩。想起前世母亲去世之前,她回府探望,苏顺慈半跪在母亲床边,小心翼翼地服侍母亲吃药。 母亲去世前,苏顺慈做的,比她这个亲生女儿都要多。 苏清妤搂紧怀里的小丫头,“当然可以,你是我的亲妹妹,谁敢欺负你我也不答应。” 等到苏顺慈擦干了眼泪,站到一边,苏清妤才看向莲姨娘,“到底怎么回事?她们这样不是一天两天了吧?” 莲姨娘向来沉静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慌乱,开口解释道:“也不是经常这样,雪姨娘就是看见好东西便想要。” 苏顺慈开口说道:“什么不是经常这样,她……” 话未说完,再次被莲姨娘打断,“你这孩子,别胡说,没有的事。” 呵斥完苏顺慈,莲姨娘又对苏清妤说道:“大小姐别听她小孩子的,她是岁数小,受不得委屈。一大家子在一个屋檐下过日子,哪有不磕磕碰碰的。” 苏清妤探究地看向莲姨娘,人家都欺负上门了,她还在遮掩。到底是太过老实懦弱,还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呢? 见莲姨娘不想说,苏清妤也未多问,却拉着苏顺慈的手对莲姨娘说道:“姨娘,四妹妹也不小了,我想着是不是让她跟着我,学学管家。” 三个月之后,她就要嫁到沈家,这些日子她一直在考虑家里这些琐事怎么办。 思来想去,都觉得苏顺慈是个不错的人选。 为人纯孝又不懦弱,母亲也喜欢她。等到自己出嫁了,就让这丫头帮母亲管几年家业。到时候找个由头记到母亲名下,她再帮她寻摸一门好亲事。 莲姨娘并没露出欣喜的神色,反而有些迟疑,“这不合规矩吧?她毕竟是庶出……” “姨娘,我要跟大姐姐学管家,我出息了,姨娘才能有好日子。”莲姨娘话音刚落,苏顺慈自己就开口了。 小丫头脸上还带着一点婴儿肥,看起来肉嘟嘟的。眼神却坚定无比,还目光灼灼地看着苏清妤,“大姐姐,我要跟你学算账管家,我一定好好学。” 苏清妤搂住她,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说道:“那好,明天开始,早上吃完早饭,你就去碧水阁书房找我。” 苏顺慈用力点了点头,“我记住了,一定每日都准时去。” 回碧水阁的路上,苏清妤低声问珍珠,“你们之前有听说雪姨娘欺负莲姨娘么?” 珍珠摇了摇头,“并未听说,如果人尽皆知,夫人一定会过问的。” 苏清妤想想也觉得珍珠说的有道理,若是传出风声,母亲不可能不过问,绝对不会任由莲姨娘受欺负。 莲姨娘到底为什么忍气吞声呢?苏清妤想不出所以然,脑子一片凌乱,也没发现被人拦住了去路。 “清妤,我今天让人去库房拿血燕,怎么库房的人不肯给我?以前我院子里的人每个月都去领一次,没人阻拦过。” 苏清妤凌乱的思绪被拉了回来,她这才看见顾若云已经到了近前了。 “血燕?这府里只有正经的主子才有资格吃血燕,雪姨娘和莲姨娘也是没资格享用的。” 苏清妤语调清冷,一个正眼都没给顾若云。 顾若云却再次开口说道:“大夫说我身子不好,最好是坚持吃血燕,这些老夫人和侯爷都是知道的。” “大小姐把持着家里的中馈,故意为难我么?” 苏清妤冷笑了一声,“故意为难?你还不配。从前你是府里的表姑太太,怎么说也算是客,所以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现在你只是我父亲的妾室,待遇自然要比肩着妾室,和从前不能比。” 说完,苏清妤便越过顾若云往前走去,只是走出去两步又停下了脚步。 头也不回地说道:“你的今天,就是你女儿在沈家的明天,你们母女一脉相承。” 顾若云气急败坏地回了韶华堂,打砸了半个卧房才算消气。 整个韶华堂,敢进门劝的也只有大丫鬟绿茹,因为绿茹是自小跟着她的,也是她最倚重的人。 “夫人,您别生气,小大姐没多久就出嫁了,您的好日子长着呢。” 顾若云紧绷着唇角,咬牙说道:“绿茹,去告诉周不仁,我答应他的提议。” 第33章 徐家下聘 绿茹一怔,低声问道:“他说了那么多次,夫人都拒绝了,怎么忽然又答应了?” 顾若云白皙的手指抚摸着青釉莲花茶盏的纹路,眼中射出一道凌厉的精光。 “从前我想着能接管那四家粮行,所以我不愿意和周不仁合作。现在既然看不到机会,那就得换条路了。” “到时候林氏母女没了赚钱的产业,我看她们还怎么在家里颐指气使。既然侯府是谁养家谁说的算,那我就只能下点猛料了。” 绿茹却有些迟疑,“夫人,您和周管家的事若是被侯爷知道了,可就麻烦了。” “真的要和他合作么?不如您好好服侍侯爷,以后少爷和小姐前程也不会差。” 顾若云哼了一声,说道:“侯爷只是嘴上哄着我,实际上什么好处都不肯吐出来。” “至于周不仁,我自然能拿捏住他。” ----------------- 进了腊月,苏宜慧和徐良平在护国寺的事渐渐没人再提,听说徐阁老把孙子关在了家里一个来月,刚刚才放出来。 徐家见这事生不起什么波澜了,便低调的来苏家下了聘礼。毕竟两人已经圆房了,婚事宜早不宜迟。 替徐家来下聘的一位是端亲王,也算是徐家的亲家,还有一位是礼部尚书丘大人。不管徐家聘礼下了多少,只看来下聘的两人,就给了苏家十足的颜面了。 苏承邺听说这两位来了,顿时喜笑颜开。 聘礼的交割在正厅门口,苏清妤要提点管事们清点聘礼小心入库,所以听说徐家来下聘,便匆匆走了过来。 一抬抬的聘礼进了苏家的大门,院子里摆的满满当当。 不远处,苏宜慧一身大红色的火狐皮斗篷,耀眼夺目。她身边的程如锦也如同冬日里一朵娇嫩的小白花,两人手挽着手,一起朝着苏清妤走了过来。 “三表妹,徐家这聘礼也太阔气了,可见徐家是真的拿你为重。” 程如锦自从和苏清妤撕破脸,便也不装了,这些日子和苏宜慧打的火热。 一句话说的苏宜慧喜笑颜开,下巴已经快要抬到了脑门上。 屋内端亲王和苏承邺还有老夫人寒暄了几句客套话,才递上了聘礼单子,说道:“苏侯,老夫人,徐阁老对这门婚事很是看重,苏家小姐有福了。” 苏承邺接过聘礼单子刚要看,就听外面传来了小厮报聘礼单子的声音。 “聘金五万两白银。” “喜饼两百斤。” “三牲海味六抬。” …… 苏承邺猛然站起身,“徐家给了五万两银子的聘金?” 这怎么可能呢?当年端亲王嫡女嫁给徐家嫡长孙,给的就是五万两的聘金,让整个京城为之侧目。 可苏家庶女和端亲王府嫡女肯定不能相比,徐家嫡长孙和庶出的孙子更不能比。 徐家怎么给了这么多? 此时的端亲王也愣住了,他记得聘礼单子上的聘金是五千两,怎么外面念的是五万两?难道是念错了? 可这下聘不光是念单子,还要苏家清点才能入账,苏家没人提出异议,那就说明真的是五万两。 难道徐家改主意了,但是他手里的聘礼单子忘记改了? 端亲王想来想去,只有这个理由还算合理,心里却对徐家有了想法,苏家庶女和他女儿一样的聘礼,这不是在羞辱端亲王府么? 此时在院子里的苏宜慧脸上迸发出无尽的惊喜,她怎么也没想到,徐家会给下这么奢华的聘礼。 看了一眼正在嘱咐下人的苏清妤,苏宜慧迈着自认为最优雅的步伐走了过去。 “真是麻烦大姐姐了,我成亲还要大姐姐帮我操心聘礼,都要累成老妈子了。” “哎,听说这次是端亲王和丘尚书亲自来的,果然啊,还是得嫁给活人,才能有这样的体面。” 在一边的程如锦则嗤笑道:“沈家也快下聘了吧,到时候不会下一箱子纸钱吧?” 程如锦的话让苏清妤眉头微皱,淡淡地说道:“那也好过做妾,屁都没有一个。” 这种粗俗不堪的话不是世家大族的小姐该说的,苏清妤说完却只觉得心里痛快。 周围干活的丫鬟和小厮都低垂着头,紧绷着唇角。 不知道谁噗嗤笑出了声,紧接着又有笑声传过来,不过很快又恢复了静谧。 程如锦气得脸色通红,哼了一声说道:“我看等表姐收自己聘礼的时候,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沈三爷都去了,沈家还会拿什么值钱的东西出来给你?你对沈家来说,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 这也是程如锦一直安慰自己的,哪怕她是沈昭的妾,也比苏清妤这个死人的正妻风光。 苏宜慧看着入库的嫁妆,下巴微微扬起,那副傲娇的样子,比苏清妤这个嫡女还像嫡女。 又故作大度地说道:“大姐姐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大可以去徐家找我,我不会袖手旁观的。” 苏清妤嗤笑出声,“三妹妹,你嫁的是徐家庶子,不是徐阁老。” 她真的以为徐良平那个废物,能有什么大作为么?徐家是徐家,徐家家世显赫,不代表徐良平能有什么出息。 苏宜慧被苏清妤怼的说不出话,重重地说了句,“你就是嫉妒,有本事你也让沈家给你下这么重的聘礼?” 此时报聘礼单子的小厮嗓子已经喊冒烟了,聘礼单子才念了一小半。 徐家的聘礼任谁听了,都是用了心的,每件东西都是精品中的精品。宣衢的案纸,广府的沉香,辰溪的朱砂,云南大甸的琥珀,没有一件是应付了事。 屋内的端亲王此时面色已经扭曲了,这聘礼竟然没一件和聘礼单子能对上的,徐家到底什么意思? 苏承邺扶着老夫人站在了正厅门口,看着院子里热闹的下聘景象脸上的笑意就没断过。 不管怎么说,徐家看重苏宜慧都是好事。 每件聘礼,都需要苏家的管事看过了没问题,才会登记抬进去。 苏清妤的目光忽然扫过一个精致的楠木盒子,里面是一对田青玉的五福献寿如意。这对玉如意最难得的地方就是合在一起的时候,能看见正中心的一点红。 苏清妤眼睛微眯,她记得前世在沈老夫人那看见过这对玉如意,怎么在徐家的聘礼中?她能确定就是沈老夫人的那件,毕竟这样品相的东西,一件都难得,不大可能再找到一模一样的。 “等等,那对玉如意拿过来我看看。” 捧着聘礼的小厮闻言,连忙托着楠木盒子到了苏清妤身前。 苏清妤拿起那对玉如意,仔细看了起来,从手感和细节她就能确定,确实是沈老夫人的。 可沈家的东西,怎么在徐家的聘礼中呢?前世这东西可是一直在沈老夫人那的,到底是哪里错了? 苏清妤正愣神的功夫,苏宜慧忽然走到了她身后,紧接着手肘就往苏清妤身上撞了过去。 “啊。” 苏清妤被撞的猝不及防,一个站不稳,身体的重心也向前倾去,手里的玉如意直接飞了出去。 第34章 动家法 眼看着玉如意就要掉在地上,玛瑙快速上前,弯下腰迅速抓住了玉如意。 苏清妤长出了一口气,还好东西没事。 在一边的苏宜慧却忽然上前,一个巴掌打在了玛瑙的脸上,“你算什么东西,谁让你动我的聘礼的?” 说完又斜眼看向苏清妤,“大姐姐是故意的吧?你是不是因为我嫁的好,就看我不顺眼,进而毁了我的聘礼?” 苏清妤不解地看向苏宜慧,冷声说道:“你在说什么?玉如意不是没事么?还有,你凭什么打我的人?” 此时整个院子都因为姐妹俩的争执安静了下来,苏承邺,苏老夫人,端亲王,丘大人都走了出来。 苏宜慧哭着跑到苏承邺面前,“父亲,大姐姐要嫁给死人,怎么能碰我的聘礼?她是什么居心?” “还有她那个卑贱的丫鬟,也抓了我的玉如意,这若是让徐家知道,还不知道怎么想我们家。” 苏清妤沉着脸看向苏宜慧,不耐地说道:“我没听说过这样的规矩,谁规定的下人不能碰聘礼?” “若是损坏了,我自然赔给你,可现在东西完好无损,你别无理取闹。” “还有,刚才是你在我身后撞了我一下,不然我也不会脱手。” 苏宜慧闻言委屈地哭了起来,“父亲,我没有撞她,不信你问如锦表姐。” 程如锦闻言上前说道:“我刚才一直和三表妹在一起,她确实没碰大表姐。” “倒是大表姐……看三表妹聘礼的时候,明显很不高兴。可能她也是一时糊涂,祖母就饶了她这次吧。” 看似是在替苏清妤求情,实际上坐实了苏清妤嫉妒妹妹,故意损坏聘礼的罪名。 一直在边上跟着学记账的苏顺慈见状,连忙小跑着上前,站到了人前。 “父亲,祖母,我亲眼看见三姐姐撞了大姐姐,我能给大姐姐作证。” 苏宜慧皱眉看向苏顺慈,这个妹妹不是最胆小怕事了,怎么今天胆子这么大? 她瞪了苏顺慈一眼,“这没你说话的份,退到一边去。” 紧接着,就见苏承邺摆摆手,就有下人把苏顺慈拽到了一边。 按理说,玉如意完好无损,苏承邺该开口化解这场姐妹间的小争执。但是因为那三十万两银子,苏承邺心里对苏清妤一直颇有怨怼,便想趁机敲打敲打她,让她知道在侯府谁才是天。 这个嫡女最近太过放肆,他正愁没找到机会训斥她呢。 再说苏宜慧得了徐家的看重,他心里也更偏向苏宜慧。 “这件事是清妤不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苏家和徐家颜面无存,传家法。” 苏清妤眉心一拧,因为一个没摔坏的玉如意,用家法惩罚她? 苏家人的势利眼还真是一代传一代,都刻在了骨子里。 玛瑙不动声色地靠近了苏清妤,今日谁敢伤大小姐,她就跟谁拼命。 苏承邺还在等着管家拿家法过来,苏清妤却一步步走到了苏承邺身边。 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父亲想打那便打吧,不过明天府里还能不能吃上饭,我就不敢保证了。我不好过,你的妾室和子女也别想好过。” “你猜大舅舅若是知道你因为庶女打我,会是什么反应?” 苏清妤一直觉得她爹带着爵位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才混了个户部侍郎,和他凡事拎不清有直接关系。 到现在,他还觉得母亲嫁给他是高嫁,看不起林家商贾出身。殊不知若是没有林家在背后,苏家怕是早就没落了,不说别的,连打点关系的银子都没有。 如今府中的银子和买卖都在她手里握着,他居然因为这么点小事,就要动家法。 苏清妤心里冷哼,和徐家联姻怎么了?徐家是能直接升他的官职,还是能供养全府上下。他估计忘了,他升任户部侍郎,还是林家帮着用银子打点的。 所以苏清妤觉得有必要提醒提醒他,让他看清府中现在的局势。 苏承邺被苏清妤一番话说的心头一震,有一种脖子被人死死掐住的感觉,想掐死他的,还是他的亲生女儿。 他气得低声呵斥道:“你这个混账东西,我是你父亲,你们母女要依靠的是我,不是林家。” 苏清妤想起前世她死在苏家的惨状,恨意直冲心头,脱口说道:“宠妾灭妻的时候你想过我们母女么?你在我母亲眼皮子底下和顾若云私通的时候,想过我们母女么?我们母女依靠你?再依靠下去,怕是骨头渣子都被你算计没了。” 苏清妤说话的语调一句比一句冷,苏承邺第一次发现,这个嫡女还有这么阴鸷的一面。 恰好此时管家捧了家法过来,苏承邺被苏清妤一番话激的已经没有了理智,抓起鞭子后退了两步就朝着苏清妤抽了上去。 苏清妤一时躲闪不及,眼看着鞭子就要落到了后背上。 在场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知道这位大小姐怎么惹怒了平宁侯了。 紧接着,众人就听见一声惊叫声,却不是苏清妤,而是玛瑙。 玛瑙来不及阻止苏承邺,只能整个人趴在苏清妤的后背上,也硬生生抗下了苏承邺用尽全力的一鞭子。 苏清妤连忙转身查看玛瑙的伤势,“玛瑙,你怎么样?” 玛瑙穿着翠绿色的缠枝纹袄裙,袄裙的后背处已经被一鞭子抽开,露出的棉花上渗满了血迹。玛瑙脸色惨白,靠在珍珠身上,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滑落。 苏家那条执行家法的鞭子正面抽就是正常的鞭子,反面抽就带着倒刺,苏承邺这次是反面抽鞭又用尽了全力,如果不是玛瑙,此时奄奄一息的就是苏清妤。 苏清妤眸底猩红一片,缓缓抬起头看向苏承邺。手却悄悄伸向了玛瑙的腰间,她知道,玛瑙的腰间常年带着一把短刀。 可刚碰到刀鞘,玛瑙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又微微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小姐,现在不能动手。” 第35章 到底帮谁下聘的? 若是小姐此时朝着侯爷动手,那弑父的罪名就会把小姐打进万丈深渊。她答应过三少爷,一定护住小姐。 苏清妤神色坚毅,下定决心今日了结这一切,老天让她重生一世,不是让她继续受欺负的。 眼看着苏清妤就要悄悄拔出短刀,人群外却忽然挤进来两个人。 “聘礼单子念完了么?我们是不是来晚了?”说话的是卫国公赵敬武,边上还跟着忠义侯宋昝。 这两人都是武将中的清流,世家里的权贵。来一个都是苏家天大的面子,何况是两个一起。 苏承邺此时顾不得苏清妤,连忙上前见礼,又问道:“您二位怎么来了?” 卫国公环顾四周,见苏家气氛有些不对,还以为是因为自己来晚了,便带着歉意地说道:“今天下聘这事怪我,路上遇到一个故友,聊了几句。我让他们先来念聘礼单子,他们念了么?” 忠义侯和卫国公关系向来亲近,便调侃道:“都怪你,懒驴上磨屎尿多,我就说先下聘,你非要跟陈老三扯两句。” 苏承邺恍然大悟,徐家下聘不光请了端亲王和丘尚书,这是还请了忠义侯和卫国公来? 这可真是京城世家里,从未有过的荣耀。 可也没听说卫国公和忠义侯跟徐阁老关系这么近啊? 虽有些狐疑,但是苏承邺还是坚信,这是徐家为了给苏家体面。 苏宜慧见状脸上泛起喜色,高傲地白了一眼苏清妤。又吩咐边上的小厮,“还不把那丫头拖下去,下聘的日子闹成这样,真是晦气。” 说完又对卫国公和忠义侯解释道:“让两位大人见笑了,家里姐姐不懂事,下聘这么重要的日子也不知道避讳,您二位别在意。” 按理说这种场合没有苏宜慧说话的份,可她为了显摆自己得徐家看重,就硬生生上前找起了存在感。 还未等卫国公反应过来,苏宜慧又扬声说道:“父亲,还是让大姐姐回去吧,我越想越觉得晦气。她是要嫁给死人的,还是别靠近我的聘礼了,我怕沾上霉运,到时候对徐家也不好。” 卫国公脸色忽然变得古怪,他看向苏宜慧,“你说什么?嫁给死人晦气?” 苏宜慧想,卫国公既然是帮着徐家下聘的,那自然一切都为徐家考虑。她见卫国公脸色有些沉,便心生喜意,卫国公定然也是觉得这事犯了徐家忌讳。 这事闹大了,父亲说不定会把苏清妤直接禁足,就算不禁足,也会训斥她一顿,让她在众人面前颜面扫地。 想到此,苏宜慧便张嘴回了卫国公的话,“我大姐姐配给了沈家三爷,您说这大喜的日子,她仗着掌管中馈来给我清点聘礼,这不是故意找晦气么?” “我父亲说了她两句,还不高兴了,带着丫鬟要死要活的,丫鬟又见了血。” “真是让众位见笑了,我这就让她回去。” 说完她瞪了一眼苏清妤,“大姐姐还不回去,影响了我的婚事,你担待的起么?” 仗着和徐家这门亲事,苏宜慧今日可算扬眉吐气了,说话都比平日硬气了不少。 苏清妤正在吩咐身边的丫鬟,把玛瑙先送回去,再好好找个大夫。 听苏宜慧这么说,她便转头冷声说道:“沈三爷以身殉国,嫁给他我只觉得荣耀,你若是再提晦气这两个字,别怪我不客气。” 前两句只是随口一说,后两句才是她要说的。 没想到她话音刚落,就听卫国公大喝了一声,“说的好。” 下一刻,卫国公就阴沉着脸,满是杀气地看向苏承邺,“苏侯,你女儿竟然背后如此诋毁之修,你是不是该给本侯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忠义侯也是满脸怒意,目光阴狠,仿佛下一刻就要动手厮杀了。 苏承邺猛然惊醒,卫国公是沈三爷的亲姨父,他说来下聘,可没说给徐家。 “国公爷……不是帮徐家下聘来的么?”苏承邺试探地问道。 卫国公哼了一声:“徐家?我帮徐家下什么聘?我和忠义侯是帮沈家给苏家大小姐下聘的。” 忠义侯向来看不上徐家,闻言也没好气地说道:“徐家可指使不动我。” 苏承邺又看向念聘礼单子的小厮,“那你刚才念的,是谁家的聘礼?” 小厮也愣住了,回道:“当然是沈家的啊。” 合着他念了白天,白念了? 苏清妤见状走到卫国公和忠义侯身前,行了个礼,然后说道:“还好您两位来的及时,不然小女子怕是要和沈三爷一同下葬了,还是被一对玉如意逼死的。” 卫国公和忠义侯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就是晚来了一会儿,怎么还闹出人命了? “外甥媳妇,你跟姨父说说怎么回事,天大的事我卫国公府给你做主。” 赵敬武和沈之修按照辈分是姨父和外甥,但是私下里,两人却是莫逆之交。 前几天听说苏家大小姐愿意为沈之修守节,赵敬武可以说是感激涕零。守节的女子不是找不到,但是像苏清妤这样的家世,这样的品貌实在难能可贵。 此时赵敬武想起沈之修,心里便涌起了一股怒意,今日若是让人当着他的面欺负沈之修的媳妇,那就是他赵敬武无能。 苏承邺见状连忙上前解释,“误会,都是误会。清妤啊,刚才是爹爹不好,还好你那个丫鬟忠心,为父会重重赏她。” 老夫人也上前劝道:“清妤,咱们还是先忙正经事,这些事我们关上门来再说。” 苏清妤紧咬着下唇,眼泪在眼圈里打转,一副故作坚强又心有顾忌的样子。 她感激地对卫国公说道:“多谢国公爷关心,都是内宅的琐事,就不耽误您的工夫了。” 她这个样子,倒是让卫国公更生气了,这姑娘明显是被苏家威胁了,什么都不敢说。 “今天这事必须说清楚,我和忠义侯进来之前,苏家到底出什么事了?” “你不光是苏家嫡长女,还是沈家未过门的三夫人,岂能任人欺辱?” 第36章 撑腰 站在边上的苏顺慈一直脸色紧绷,见大姐姐没说话,便有些心急。她看出来了,刚刚来的两个人是能给大姐姐做主的。大姐姐再不说话,这两位大人走了怎么办? 十二岁的苏顺慈忽然握紧拳头,眼神逐渐坚定。 她从婆子手边挣脱了出来,跑到了卫国公面前。 说道:“国公爷,他们好多人一起欺负我大姐姐。三姐姐说,这是她的聘礼,又笑话我大姐姐嫁给死人,还说嫁给死人没用。” “后来我大姐姐看了下那个玉如意,三姐姐就推了她,但是东西没坏。父亲却怨怪大姐姐,还要动家法打她。” “要不是玛瑙忠心,大姐姐现在八成已经被父亲抽死了。” “我想问问国公爷,就因为我大姐姐要嫁给死人,就活该这么被欺负么?” 苏清妤低垂着眸子,眼中闪现出一抹笑意。若不是场合不对,她都要给苏顺慈鼓掌了。 她没想到苏顺慈会站出来,本想再僵持一会再开口,但是她开口的效果,可不如苏顺慈这个旁观者好。 尤其是最后一句,嫁给死人就活该被欺负,简直等于把沈家和沈三爷的颜面踩在了脚下。 果然,卫国公脸色又阴沉了几分,看向苏承邺了。 “平宁侯给本国公一个解释吧?怎么之修去了,他未过门的媳妇就被你们这么欺辱?” “这件事不解释清楚,沈家和赵家,绝对不会罢休。” 忠义侯宋昝也冷哼了一声开口说道:“还有我宋家,绝不会看着沈三夫人受欺负。” 两人都是在边疆厮杀几十年的人,此时气势全开,苏家在场众人都吓得不敢开口。 苏承邺顿时脊背一阵发凉,他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到这个地步。心里不禁怨怪卫国公,下聘为什么不和聘礼一起来呢? 他抬起手腕,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赔笑着说道:“两位真是误会了,我就这一个嫡出女儿,心疼还来不及呢。” 卫国公却不信他说的,冷声说道:“早就听说忠义侯宠妾灭妻,家里还弄了个平妻,今日看来,外面的传闻也不是空穴来风。” “这事我一定要上封折子弹劾,我要替之修去圣上那讨个公道。他是为国捐躯,未过门的夫人却被人羞辱至此,简直是寒了忠臣的心。” “我还要想问问平宁侯,若是之修活着,你还是今天这副嘴脸么?” 苏宜慧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站在一边脸色通红,心里恨极了这帮人,她之前有多风光,现在就有多狼狈。 此时听卫国公这么说,苏宜慧忍不住小声嘟囔,“沈三爷活着才不会娶她。” 可此时院子里静谧无声,苏宜慧的嘟囔声,就格外的清晰。 苏家长辈还没来得及呵斥苏宜慧,卫国公就已经捡起了边上的鞭子,紧接着啪的一声,直接抽到了苏宜慧身上。 “啊。” “本国公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庶女插嘴了?” 苏宜慧的惊叫声和卫国公的质问声重叠在一起。 苏承邺心里生气卫国公在苏家动手,面上又不敢得罪人,只能继续缓和紧张的气氛。 “国公爷别生气,这个孽女我回去一定严加管教。” “另外还请您移步厅堂喝口茶,清妤啊,你不是最擅长煮茶,煮一壶毛尖给几位长辈尝尝吧。” 此时的苏承邺对苏清妤的态度简直是温声细语,甚至隐隐带着祈求。 卫国公也知道,他是来下聘的,不是打架的。就算给苏清妤撑腰,也要掌握好一个度,不能太不给苏家颜面。 正好苏承邺递上了台阶,他也就顺势下了。 笑着对苏清妤说道:“那姨父今日就跟你这丫头讨一杯茶了,你可别嫌我们麻烦。” 苏清妤笑着回道:“哪能啊,您别嫌弃我才好。” 说完,又吩咐身边的人先去小茶房准备。 老夫人示意继续清点聘礼,再加上几位管事的刻意迎合,院子里再次恢复了喜气洋洋的气氛。 苏宜慧本想让下人们搀扶着去上药,可还没走出几步,就听见有人喊,“徐家的聘礼到了。” 在屋内坐着的端亲王唇角忍不住抽搐了两下,心说这叫什么事啊。 但是事情总得继续办,便说道:“之前沈家聘礼的大头都念完了,不如到一边交割,这边念徐家的聘礼单子,咱们也好早点回去。” 苏家几人都没什么意见,卫国公也赞成。院子里交割聘礼便分成了两伙人,好在虽然忙,但是不乱。 苏宜慧听说徐家聘礼到了,便停住了脚步,打算听一听再走。 小厮高昂的声音传了过来。 “聘金五千两白银。” “喜饼一百斤。” “三牲海味四抬。” …… 苏宜慧忍着后背的剧痛听着聘礼,听完只觉得全身更疼了。 沈家聘金五万两,徐家五千两,高下立见。 之前她对苏清妤的嘲讽和愚弄,如今都原原本本打到了自己脸上。 程如锦在边上小心劝道:“三表妹别生气,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徐六少爷宠着你,你还怕什么?” 苏宜慧脸色惨白,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转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不远处的苏清妤,最后直接晕在了丫鬟怀里。 苏清妤远远地看了一眼被抬走的苏宜慧,掩藏住眼底的愤恨,端着茶面带笑意地进了正厅。 很快两家的聘礼就交割完了,苏承邺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送走了下聘的几人。 苏清妤心急玛瑙的伤势,见没什么事了,转身便往内院走去。 苏承邺在她身后呵斥道:“你给我站住,今天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 第37章 死了告诉我一声 就算沈家下聘的时候看重苏清妤,也改变不了她嫁给死人的事实,苏承邺并不觉得这个女儿还有什么用处。 相比之下,还是要嫁到徐家的苏宜慧,更有可能给家里带来助力。 苏清妤停下脚步,却未回头,只是冷声说道:“我要回去看看我的丫鬟,父亲也去看看三妹妹吧,万一留疤影响婚事就不好了。”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碧水阁下人住的厢房内,玛瑙正半靠在珍珠的肩头,小口喝着药。 见苏清妤进来,玛瑙和珍珠便要起身行礼,被她拦住了。 “别动,你好好喝药,身上还疼么?” 此时的玛瑙穿着单薄的寝衣,屋里点着炭盆倒是不冷。 听苏清妤问话,玛瑙笑着答道:“不疼了,大小姐别惦记。奴婢皮糙肉厚的,好的快。” 苏清妤心情复杂地看着玛瑙,前世她差点死在玛瑙的短刀之下,这一世玛瑙又为她挨了一鞭子。 一桩事抵一桩事,她们之间,算是两清了么? 玛瑙见苏清妤盯着她发愣,以为她还在担心,便安慰道:“大小姐不用担心,这都是奴婢该做的,三少爷嘱咐奴婢,一定要护住小姐。” 苏清妤心头泛起一抹苦笑,三表哥还真是会给她送人。送来的两个人,一门心思都记挂在他身上,这叫什么事。 她收回心思,对玛瑙说道:“这些日子别下地,好好养着。”又对珍珠说道:“找两个稳妥的小丫鬟照顾她的衣食起居,一定要养好了,别留下病根。” 玛瑙有些急,“不行,我得贴身保护小姐。” 苏清妤安慰道:“这些日子我也不怎么出府,再说翡翠也快回来了。” 主仆三人正说着话,琥珀忽然急匆匆挑了帘子进来。 一边搓手哈了两口热气,一边说道:“小姐,芙蓉苑那边传出消息,说是三小姐发热了,还一直说胡话。” 苏清妤想起卫国公那一鞭子,心下了然。同样挨了一鞭子,但是卫国公是武将出身,力气不是苏承邺能比的。再加上苏宜慧娇生惯养,又气的够呛,没准就严重了。 她淡淡嗯了一声,说道:“死了告诉我一声,我亲自主持丧仪,一定给她风光大葬。” 想了想又问道:“父亲在芙蓉苑?” 琥珀摇头说道:“侯爷去了韶华堂。” 苏清妤冷笑出声,自己女儿病重,他还惦记着顾若云,看来她爹不止对她冷血。 这事倒是苏清妤误会苏承邺了,苏承邺本来已经走到芙蓉苑门口了,却被顾若云的的丫鬟请去了韶华堂,说是云夫人有要紧事说。 不明所以的苏承邺又转道去了芙蓉苑,进去的时候顾若云准备好了酒菜,正在等他。 “侯爷来了?快坐,这些菜都是我亲手做的,您素日爱吃的。” “前面的事我都听说了,侯爷别气坏了身子。” 顾若云很自然地上前解下苏承邺的大氅,又在他坐下的时候,站在后面帮他轻轻揉着头。 要说苏承邺喜欢顾若云也是有原因的,伺候人温柔不说,还特别善解人意。 不像林氏性子那么硬,也不像雪姨娘只知道撒娇却不会看脸色,更不像莲姨娘那么无趣。 再加上两人少时的情谊,又有两个孩子。所以在苏承邺心里,顾若云才是他的夫人,能说知心话的夫人。 他微眯着眼睛,把头靠在顾若云身上,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顾若云一边轻轻给他按摩,一边说道:“侯爷,家里如今吃喝拉撒都靠着大小姐,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眼看着大小姐越来越不把人看在眼里,说句难听的,往后我们还不得跪着才能吃上饭?” 苏承邺想起这些日子苏清妤的做派,周身不自觉涌上一股戾气。 “等她出嫁就好了,夫人有孕,到时候家里的产业都由你来接管。” 顾若云听苏承邺这么说,并未觉得多欢喜,这话苏承邺说了无数次了,也没成功。 她低声劝道:“侯爷,大小姐不会轻易撒手的,就怕到时候她宁愿毁了铺子,也不想给我们。” “我倒是有个主意,能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些问题。” 苏承邺回身抓住顾若云的手,睁眼问道:“什么主意?来,坐下,我们边吃边说。” 顾若云转身坐到一边,先是给苏承邺盛了碗汤,才开口说道:“侯爷还记得之前程家的管家周不仁么?他如今在京城做药材生意。他一直想开粮行,奈何没有门路。” “这两日他找到了我,说是想让侯爷帮忙和江南的粮商牵线,他出银子,我们家出关系,赚的银子对半分。” 苏承邺听见周不仁三个字,顿时神色一变,“你不是说那个周管家已经处理了么?怎么来京城了?他可是知道我们不少事。” 顾若云见他急了,连忙安慰道:“侯爷放心,咱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还能去告发你么?告发你,就等于告发他自己,当年的事他可是都参与了。” 顾若云又劝了苏承邺好半天,才打消了他的疑虑。 “侯爷,您只要给江南熟悉的粮商写两封信,这件事就成了。您一个正三品的户部侍郎,那些粮商还能不给你面子?” 苏承邺心里琢磨这件事,他这个正三品的户部侍郎在京城确实不算什么,但是在江南粮商的眼里,那可是天大的官了。 若是只需要写两封信,给周不仁牵牵线,这事倒是可以。 “他怎么不自己联系江南粮商呢?”苏承邺开口问道。 顾若云浅笑嫣然地给苏承邺夹了一筷子菜,才解释道:“如今北直隶的粮已经被林家,商家和方家垄断了,他自己问过江南的粮商,人家根本不搭理他。” “隔行如隔山,他想做粮食的买卖,还得靠您给领个路才行。” “咱们也不跟那些皇商争,只要取代苏家这几间粮行就行了,办法我已经想好了。” 见苏承邺还在沉吟,顾若云起身就坐在了苏承邺的怀里,双手环住他的脖颈。 “侯爷,别想了,今天把信送出去,用不上多久,咱们就能赚银子了。到时候咱们也不必看夫人和大小姐的脸色,仰人鼻息的日子我是过够了。” 第38章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苏承邺伸手捏住顾若云的下巴,调笑着说道:“好,吃完饭我就写信。” 见苏承邺答应了,顾若云立马喜笑颜开。刚要从他怀里离开,就被苏承邺扣住了后脑,薄唇覆到娇艳的红唇上。 半个时辰后,顾若云半靠在床头,白皙的脖颈上泛起斑斑点点的印记。 “侯爷,咱们去看看宜慧吧?那丫头受了罪了,也不知道怎么样了。”顾若云忽然说道。 苏承邺这才想起苏宜慧还病着,起身穿了衣衫,两人一起去了芙蓉苑。 两人到芙蓉苑的时候,苏宜慧已经喝了药睡着了,大夫说倒是无性命之忧,但是也要好生照料着。 雪姨娘还无法接受顾若云成了平妻这件事,所以哪怕顾若云温声细语地关心苏宜慧,雪姨娘神色也一直淡淡的。 可顾若云就像没看见雪姨娘的不待见一般,轻声劝着苏承邺,“侯爷,您先回去歇着,晚上我留在芙蓉苑,帮着照应宜慧。” 苏承邺闻言说道:“这样也好,有什么事就派人告诉我。” 送走了苏承邺,雪姨娘冷声说道:“你也展现完你的贤良了,可以回去了。” 顾若云却在临窗小榻边坐了下来,笑着说道:“雪姨娘还没看明白么?咱们现在都得看大小姐的脸色活着,你不用跟我较劲,我碍不着你什么。” “你还是想想,怎么在大小姐手里给三小姐多争取点嫁妆,给大少爷怎么多弄点产业吧。” 雪姨娘被顾若云说的一愣一愣的,说道:“跟你没关系。” 一想起侯爷这么多年都背地里宠着顾若云,如今顾若云又成了夫人压了她一头,她就气得不行,怎么看顾若云都不顺眼。 哪怕知道顾若云说的都是对的,她依旧没有好语气。 顾若云也不在意,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你心里对我有气,我也是没办法,摊上那么个婆家差点被流放,好不容易有了栖息的地方,我能怎么办?” “不是我,也会是别人。侯爷身边,还能断了女人么?” 雪姨娘心里琢磨顾若云的话,又想起程家那档子事,心里忽然有点动容。 “可你也值当了,如今已经是平妻了。”雪姨娘依旧对她是平妻的事耿耿于怀。 顾若云苦笑了一声,说道:“有夫人在,我和妾有什么区别?” “我还不如你们,你们好歹是正经的妾室名分,我算什么?大小姐还骂我是不要脸的外室呢。” 顾若云若是端着平妻的架子,雪姨娘可能还不会搭理她。可顾若云自己就把姿态放低了,雪姨娘心里的敌意忽然就消散了不少。 见顾若云提起被苏清妤骂,她还下意识安慰了两句。 “大小姐不光骂你,也瞧不起我们。毕竟是侯府嫡女,咱们这下贱的身份怎么比得了。” 顾若云闻言说道:“她骂我,我也认了。可你们家宜慧是要嫁到徐阁老家的,她今日还这么下宜慧的面子,我是真看不下去了。”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顾若云和雪姨娘因为苏清妤冰释前嫌。两人聊了小半夜的私房话,等到顾若云走的时候,雪姨娘已经亲切的称呼她云姐姐。 时间一晃就进了腊月,每月的月初,苏家四家粮行会把上月的利润送到侯府。苏承邺一直等着这笔银子,用来年底打点官场上的人脉。 但是这个月已经初三了,银子还未入账。 他便直接来找苏清妤,进门就质问道:“怎么那几家粮行的银子还没入账?你催过了么?” 苏清妤正在教苏顺慈怎么汇总账册,怎么快速看出账面的问题。她惊喜的发现,苏顺慈学算术特别快,悟性也好。 所以这些日子,她对这个妹妹可以说是倾囊相授。苏顺慈进步神速,学了不到一个月,已经能帮着核对账目了,算盘也打的像模像样。 苏清妤听见苏承邺的质问,从一堆账册中抬起了头,说道:“那几家粮行是母亲的陪嫁产业,按理说陪嫁产业赚的银子是我母亲的私产。之前错就错了,我已经吩咐下去,以后该是谁的就是谁的。” 苏承邺气得半天说不出话,过了一会才说道:“你还是不是苏家的女儿?因为那点银子,要和家里生分么?” 语气明显软和了不少,看来是着急用银子。 苏清妤不为所动,坚持说她就是按照规矩办事,并没违反家规。至于家里银子不够,那是家主需要考虑的事,养家糊口是男人的职责。 苏承邺被苏清妤几句话说的,老脸已经臊的没地儿放了。 虽说侯府用林氏的嫁妆产业是事实,但是他始终是侯府的家主,还没人敢当着他的面这么刮皮刮脸的说他。 “你……你真是跟你娘一样,都说商人奸诈无情,果然不假。” 经历了前世的一场生死,苏清妤对苏家这些人只剩下无尽的恨意。不管苏承邺说什么,在她心里都掀不起一点波澜。 “我娘若是奸诈无情还好了,可惜,我娘就是太重情义。” 她娘若是真的无情,也不会困在这内宅十几年,前世也不会无端惨死。 苏承邺想再说点什么,可是苏清妤已经低下头继续忙了,他气得一甩衣袍,离开了书房。 苏承邺离开之后,苏顺慈长出了一口气,“吓死我了。” 苏清妤转头问她,“你怕什么?怕父亲?” 苏顺慈点了点头,“大姐姐,你不怕么?父亲板着脸的样子好吓人。” 苏清妤搂住苏顺慈的肩膀,轻轻摩挲她的肩头,幽声说道:“只要你足够强大,你就可以不畏惧任何人。” 苏顺慈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把这句话记在了心里。 傍晚时分,翡翠顶着风雪回了侯府。 苏清妤在东次间的宴息室单独见了翡翠,“路上辛苦了,见到三表哥了么?他怎么说?” 第39章 顾若云给她送礼了? 翡翠从怀里掏出个信封递给苏清妤,说道:“这是三少爷让我交给小姐的,他说暂时查到这么多,他会继续详查的。” “还有件事,奴婢是跟着二少爷一起进京的,二少爷让我告诉小姐,林家一共筹措了一百五十万石粮食,已经进京入库了。” 苏清妤点了点头,比她预计的还多了五十万石。 她拆开三表哥林无尘的信,里面是程家当年被流放的详细经过。 当年程如锦的祖父程学文是福建总督,父亲程渝是程家长子,内宅的一应琐事都是顾若云这个当家奶奶掌管着。 宣德十二年夏天,福建水患,民不聊生。朝廷拨了赈灾的银子,命令程学文在江南就地采买粮食赈灾。 本来事情进行的很顺利,灾民也都安置的差不多了。当时的户部尚书陈铮却忽然暗访江南,发现程家筹措的粮食都是末等粮,却按照二等粮报的价格。 还没等陈铮详查,当时外放福建的户部郎中苏承邺就呈上了详细的证据,直接坐实了程家贪墨赈灾银两的罪名。 陈铮当机立断,上书天子,判了程家全家流放。 苏承邺因为此次功绩,调到了宣府负责管理军粮,不出一年又调回了京。 他能替顾若云母女求情,也是因为他在程家一事的大功。 苏清妤隐约记得程家出事半年之后,顾若云进的府,那半年她应该是去生孩子了。 按照苏承邺的说法,那个妾室莫语是在福建怀上的孩子,又在宣府生的,时间上正好和顾若云这边一致。 她又想起月桃说的,苏承邺像是有什么把柄在顾若云手里捏着。难道是当年福建的事还有什么内情? 翡翠见苏清妤在发愣,静静地站在一边也不打扰,脑子里却琢磨今日进京看见的一幕,总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翡翠,你奔波了一路,我这边没事了,你回去休息吧。”苏清妤的话,拉回了翡翠的思绪。 她开口说道:“小姐,今日我回府路过咱们家城西的铺子,发现边上新开了一家粮行,叫周氏粮行。” “奴婢心里觉得不对劲,又去看了其他铺子,每家铺子边,都开了一家周氏粮行。” 苏清妤一愣,这么大的事怎么没人来回她。 “你现在让人去找林生,问问怎么回事。” 她话音刚落,珍珠就掀开锦帘走了进来,“小姐,林生掌柜求见。” 苏清妤嘱咐翡翠回去休息,她则带着珍珠去外院书房见林生。 书房内,林生焦急地在地上踱步。 苏清妤刚进门,他就急切地开口说道:“大小姐,我们几个铺子边上都开了粮行,叫周氏粮行,我怀疑这是特意针对咱们铺子开的。” “你查了么?老板是谁?他们准备什么时候开始营业。”苏清妤在主位坐下,又示意林生别急,坐下慢慢说。 林生坐下后,接过珍珠递过来的茶,低声说道:“来见小姐之前,我派人去查了,现在只知道这铺子和周家有关。” “做药材那个周氏商行?”苏清妤问道。 “对,就是那个周家,这些日子修整铺子的都是周家的人。本来我以为是要开药铺,他们今日上了匾额,我才知道是开粮行。” 苏清妤青葱般的手指下意识敲击着书案的桌面,沉思了片刻说道:“不管背后是谁,我们做我们的生意。” “这些日子赚多少钱不要紧,但是库房和铺子一定看好了,别被人在背后下了黑手。” 林生却说道:“二少爷说有一百五十万石粮食进京,我们若是这时候被影响了生意……” 苏清妤摆了摆手,“那一百五十万石我自有打算,你们别急,有什么事及时来告诉我。” 林生走了之后,苏清妤一个人坐在书房,回忆前世那场灾难。忽然想起了那位严三爷,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躲过去。 次日上午,苏清妤照例在书房教苏顺慈看账,珍珠拿着一封信走了进来,递给了苏清妤,“小姐,这是林生掌柜让人送来的。” 苏清妤拆开信,看了起来。林生信中说,周氏粮行今日开业,所有的粮食卖价都比他们的铺子低,甚至已经逼近了成本价。 整整一个上午,他们的粮行一斤粮食都没卖。林生问苏清妤怎么办,要不要跟着降价。 苏清妤眉头微微蹙起,降价是不可能的。 她想了想,提笔写了封回信,吩咐林生不必降价,安排人去买周氏粮行的粮食,越多越好,但是要掩人耳目。 写好信之后,苏清妤吩咐珍珠,“你亲自把信送去,让林生按照我信里说的办。” 一个时辰之后,珍珠送信回来,悄悄对苏清妤说道:“小姐,我在那家周氏粮行,看见了表姑太太身边的绿茹,正在里面跟铺子的掌柜说话,像是很熟稔的样子。” “后来奴婢装作买米进去打听,那伙计随口说,刚才的姑娘是东家身边得脸的丫头。” 苏清妤眉目微挑,“哦?那这事可有意思了。” 若那铺子和顾若云有关,就是专门针对她的了。她们应该是想靠低价强占市场,拖垮原来的苏氏粮行,再取而代之。 苏清妤唇角泛起笑意,她正觉得一百五十万石不太够呢,顾若云这是给她送礼来了。 次日一早,苏清妤早早就去了松鹤堂给老夫人请安。 她前脚刚进松鹤堂,顾若云就带着程如锦和苏元澈来了。 顾若云一脸喜色掩饰不住,甚至看着苏清妤的时候隐隐得意。 苏清妤心里五分的猜测此时直接涨到了八分,那个周氏粮行,应该就是顾若云的手笔了,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苏家其他人参与。 老夫人见苏元澈来了,忙把孙子搂在怀里,又吩咐元嬷嬷,“去端一碗糖酥乳酪来,元澈喜欢吃。” “再给表小姐上一碗热乎的杏仁茶。” 苏清妤站在一边神色未变,这些日子老夫人对她一直不咸不淡,吃的喝的基本都没她的份。 当然她也不过是为了维持表面的孝道,才每日来请个安。 很快杏仁茶就递到了程如锦手里,程如锦端过杏仁茶刚要喝,忽然就眉头紧蹙。紧接着她放下青瓷小碗,就跑了出去。 苏清妤听着外面传来的干呕声,神色莫名。 第40章 有孕 和前世一样,程如锦应该是怀孕了吧? 果然,老夫人喊了信得过的大夫来,证实程如锦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顾若云丝毫不觉得丢人,脸上还带着喜色,“姑母,如锦有了身孕的事我们是不是该跟沈家说一声,沈家该来接人了。” 苏老夫人想了想说道:“那就派人去沈家送个信,沈老夫人肯定不会让沈家的子嗣生在苏家,如锦准备准备吧。” 顾若云和程如锦都大喜过望,能生下沈家下一代的长子,也是一桩大喜事。有了这个孩子,程如锦就能在沈家站稳脚跟了。 从松鹤堂出来,珍珠愤愤不平地说道:“小姐,咱们当初都疏忽了,应该给表小姐喂一碗避子药。” 苏清妤轻扯唇角没说话,从沈家回来那天她还真想了这个问题,却故意没管,她就想看看程如锦会不会像前世一样有孕。 程如锦以为怀了这个孩子就能野鸡变凤凰?她要让她尝尝,什么叫冲上云霄再跌入地狱。 “珍珠,备车,我要去一趟粮行。”苏清妤吩咐道。 眼下对她来说最重要的是粮行的事,至于程如锦,她需要找到机会直接一击毙命。 苏清妤带着珍珠和翡翠上了马车,往城西的苏氏粮行驶去。 路过梵金楼的时候,苏清妤想起了那串七宝珠串,便扬声说道:“停车,我们去看看珠串修好了么?” 那珠串是翡翠送去的,说好了半个月去拿,后来翡翠又回了云州府,这事就耽搁了下来。 进了梵金楼,小伙计连忙迎了上来,“苏小姐好,今日看看什么?” 苏清妤算是梵金楼的大客户了,她的多数首饰都出自梵金楼的大师傅之手。再加上出手阔绰,又从不刁难人,所以很得梵金楼看重。 翡翠说道:“我之前送来的七宝珠串修好了么?今日我们是路过,想顺便拿走。” 小伙计忙道:“修好了,金师傅亲自修的。不过还请苏小姐去边上喝口茶,稍微等一会,金师傅在接待一位贵客。” 苏清妤点头说道:“也好。” 梵金楼是京城最大的银楼,每日接待贵客无数,就算是王公贵族的郡主,也不会在这托大。 小伙计上了极品的紫笋,又端了两碟子点心,都是苏清妤喜欢的。据说梵金楼的茶叶种类,比京中权贵之家都多。 等了差不多一刻钟,就听见楼上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 金师傅手里拿着一个楠木盒子走了下来,身边跟着的人竟然是沈昭。 沈昭看见苏清妤也是一愣,然后眉目间现出一抹不耐。 这女人真是阴魂不散,知道他来梵金楼取三叔陪葬的冥器,特意来见他的吧? 说什么愿意嫁给三叔,还不是因为他,才想嫁进沈家。 苏清妤不知道沈昭心中所想,只当没看见他,上前和金师傅打了招呼。 金师傅把手上的盒子递给她,又歉意地说道:“让苏小姐久等了,您看看可还满意,绳子是我派人特意去慈恩大师那求的,和原来那根一样的。” 苏清妤笑着接过,客气道:“金师傅的手艺我是知道的,您有心了。” 说完,打开檀木盒子看了看,破损的珠子都修复好了,看不出一点痕迹。 苏清妤很满意,刚要扣上盒子,盒子里的珠串就被沈昭抓在了手里。 他又上前了两步,厉声质问苏清妤,“这珠串怎么在你手里?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你以为偷着拿到这珠串,我就能对你另眼相看?做梦。” 苏清妤像看傻子一样的看着沈昭,很想问一句,你有病吧? 沈昭声音很大,在梵金楼看首饰的客人们都不自觉围了上来。 之前苏沈两家退婚,苏家大小姐和已逝的沈三爷婚配一事在京里引起了轩然大波。不少人猜测,沈家大少爷负了苏大小姐,苏大小姐伤心绝望之下才嫁给死人。 此时听沈昭这么说,更坚定了众人的猜测。 “苏家这位大小姐还没死心?这是知道沈大少爷来这,特意来堵人的?” “哎,也是个可怜的,之前就听说她对沈大少爷情根深种,奈何沈大少爷心思不在她身上,背地里跟苏家那位表小姐纠缠到了一起。苏大小姐这才许配给了沈三爷,八成还是心有不甘吧。” 边上有人惊呼,“那以后同在一个屋檐下,侄子和婶子不是……” 虽未明说,但是几人都发出了会心的笑意。 珍珠转身就要跟那些人理论,被苏清妤拉住了。这种事,越描越黑。 她伸手夺过沈昭手里的珠串,冷声说道:“这可不是程如锦的,沈大少爷说话之前最好去查清楚。你的女人偷我的东西,你可好,直接上手抢了。你们两个,还真是绝配。” 对沈昭的反应,苏清妤也未多想,以为是他见程如锦戴过,所以就把这珠串当成了程如锦的。 拿过珠串,苏清妤仔细放到楠木盒子里,又递给了翡翠。 沈昭却依旧不依不饶,挡住了苏清妤的退路,“这不可能,这珠串是如锦自小就戴着的,我四年前就见过。如锦说的没错,你嘴里真是没一句实话。” 苏清妤眉目微蹙,四年前?这珠串她记得是去年丢的,四年前怎么可能在程如锦那? 众人见苏清妤这副表情,以为她是心虚说不出话,又开始指指点点。 “怎么说也是侯府的小姐,怎么还偷别人的东西呢?” “是啊,我看沈大少爷说的信誓旦旦,不像作假。” “怪不得沈大少爷不肯娶她,分明就是品行不良。” 苏清妤深知众口铄金的道理,今日这事若是不掰扯清楚,往后这流言还不一定传成什么样。 沈昭傲然地站在那,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尤其是听到周围人的窃窃私语,不自觉扬起了得意之色。 苏清妤也不离开了,直接打开了盒子,把那串珠串拿了出来。 她开口的几句话,也直接让沈昭变了神色。 第41章 四年前那人是谁? “众位看一看,这串珠子叫七宝珠串,是十年前我和祖父一起去护国寺的时候,慈恩大师相赠。” “这十年间,我一共在梵金楼修了两次珠串,上次是六年前的事了,金师傅,上次也是您给修的吧?” 金师傅早就想出口解释了,但是沈昭一直在说,他没找到合适的开口机会。 此时听苏清妤问起,金师傅连忙开口说道:“苏小姐说的没错,这串珠子六年前我就帮忙修过。” “说起来惭愧,小女对这串珠子很喜欢,我还特意去求过慈恩大师。但是慈恩大师说了,这七宝珠串他只做一串,给了苏家小姐了。” “当然,这种东西自己也能串,并不是世间唯一。但是众位看见那根绳子了么?那是慈恩大师开过光的。” 金师傅解释的清清楚楚,围着的人闻言恍然大悟。 苏清妤冷眼看向沈昭,“你听明白了么?还有,我现在怎么也算沈大少的长辈,还请沈大少说话自重。” 沈昭此时呆愣在原地,这串是苏清妤的,那程如锦那串呢?难道真有一模一样的珠子? 那四年前那人又是谁? 苏清妤没理会呆滞的沈昭,穿过人群出了梵金楼,奔着粮行去了。 此时苏氏粮行的门口人满为患,却不是进苏氏粮行的,而是边上周氏粮行挤不进去人,都挤到了这边。 苏清妤看了一眼门口的挂牌价:一两二钱银子每斤。 现在南直隶的粮食粮商收购均价一两银子,路上还有损耗和车马费,卖一两二钱,只能堪堪保本。 苏清妤下了马车进了苏氏粮行,门口挂牌的价格是一两五钱银子。 铺子内两个小伙计耷拉着头,无精打采的样子,就连林生掌柜都泛起了愁容。 见苏清妤来了,林生忙把人让到后面说话。 “大小姐昨天的信我看了,已经派人去办了。可我还是有点担心,这么多粮食,真的能卖出去么?” 林生确实派人去买周氏商行的粮了,但是心有顾忌,没敢让他们多买。 他本来打算今日再去见见苏清妤,没想到她就亲自来了。 苏清妤知道林生心有顾虑,她今日来这一趟,就是为了给林生吃个定心丸。 “林掌柜,不瞒你说,这批粮食已经定出去了,你放心的收,过了年就都运走了。” 林生一怔,“都定出去了?一百五十万石?” 苏清妤点头说道:“对,所以你不用发愁。我还怕不够呢,既然隔壁有粮,那正好省了咱们的事。” 她又掏出三十万两银票,递给林生,“你找个知根知底的生面孔,对外就说是来找你谈生意的。然后想办法让他被周氏挖走,把这三十万两银子都变成粮食。” 昨日她思来想去,觉得靠零买太慢了,所以打算做个局,一次性把粮食都买出来。 这三十万两她本来打算还给林家的,既然这样,就等到这桩事了结了再还吧。 林生看着手里的三十万两银票,心说大小姐不会被人骗了吧?这么多粮食,卖不出去怎么办?等到明年秋收,大批的粮食进入市场,他们手里的粮食可就得赔钱卖了。 但是苏清妤是东家,他不能质疑东家的决定。 便收好了银票说道:“大小姐放心,小人一定办好。” “我猜他们库房里可能二三十万石都没有,如果没有那么多,你就把定金付了,让他们年前一定交割完。” “再打探下他们的粮食是从哪运来的,打探清楚知道告诉二少爷。就说我说的,年前所有周氏粮行准备运进京的粮食,我们都付银子截留下来。” “是。” 苏清妤离开的时候,又深深看了一眼周氏粮行,脸上泛起一抹浅笑。 她今日心情很好,这种时候粮食越多越好,顾若云给她送了一份大礼。 回府之后,她本打算去外院书房。路过花厅的时候,就看见程如锦身边的大丫鬟玉秀在花厅门口守着。 花厅内,沈昭抓着程如锦的手腕,正在厉声质问。 “你骗了我,是不是?你说话。” 沈昭歇斯底里,倒是吓得苏清妤脚步一顿,心说这人是疯了么? 总不会程如锦给他戴绿帽子了吧? 刚要再次抬脚,沈昭却瞧见了她,还从花厅直接冲了出来。 “清妤妹妹,你先别走,我问你点事。”沈昭急促地站在苏清妤身边,还直接拉住了她的手臂。 苏清妤一甩胳膊,“你干什么?” 翡翠和珍珠见状,忙把苏清妤挡在身后,两个小丫头都一脸戒备地看着沈昭。 沈昭试图靠近苏清妤,“我有话问你,四年前你有没有去过京郊西山脚下。” 还未等苏清妤回话,程如锦就已经跑了出来。 拉着沈昭的手臂说道:“沈昭哥哥,不是你想的那样,那个珠串……确实是她的。但是那天的人是我,你相信我。” 苏清妤不明所以,听不懂两人在说什么。 沈昭忽然看向苏清妤,问道:“你外祖母家的厨子做烧鸭很好吃是么?” 苏清妤先是一愣,然后脱口说道:“你怎么知道?” 沈昭闻言甩开程如锦的手臂,再次靠近苏清妤,“清妤妹妹,那年是你救了我,你还给我渡气了,你忘了么?” “就是京郊的那个山洞里,我摔晕了,你想起来了么?” 苏清妤脑子猛然惊醒,前世四年前外祖母来京郊的庄子上养病,她带着程如锦过去探望。 那个庄子的后面就是西山脚下,她们两个经常去那附近捉迷藏玩儿。 那日她无意中走到一个废弃的陷阱边,见边上的草有被压倒的痕迹,就好奇地趴在陷阱边上往里面看去,隐约看见一个人影。 她年纪小,根本不知道害怕,一门心思想进去看看里面的人怎么样了。 好在她小时候经常在京郊山脚下玩儿,动作也灵活。顺着边缘爬下去,她就发现有个少年摔晕过去了,怎么喊都没反应。 她以前看过《金馈要略》,知道渡气和按压胸口能救人一命。那时候她什么都没想,只想着眼前的人别死了。 她便按照书上说的给他渡气,按压胸口的时候还一直跟他说话。具体说了什么她记不清了,好像提到了让他快点醒,她带他去吃外祖母家的烧鸭。 后来见他有要醒来的迹象,就连忙爬上去准备去庄子上找人,正好遇到了在寻他的家丁。 她指了方向,就没再管这事,跑去找程如锦了。 刚找到程如锦,她就发现自己的珠串没了。程如锦便说让她歇着,她去找珠串。 果然没过多长时间,程如锦就帮她把珠串寻了回来。 苏清妤看向沈昭:“你是山洞里那个少年?” 第42章 认错人了? 沈昭见她想起来了,一脸惊喜地说道:“是我,清妤妹妹,我今天才知道是你救了我。是你给我渡气……之前我认错人了,你别怪我。” 程如锦闻言眼底划过明显的慌乱,又强让自己镇定下来。 她向前了两步,走到苏清妤身前质问道:“表姐你为什么说谎,明明救沈昭哥哥的人是我。” “那天我说你那珠串好看,你就借给我戴了。后来我救了沈昭哥哥,回去又把珠串还给你了。” “你怎么能骗他呢?你对他还没死心是不是?你现在是他未过门的三婶,你不能做这么不要脸的事。” 沈昭不傻,他没错过程如锦眼底的慌乱,也看到了苏清妤刚才恍然大悟的样子。 但是他没说话,他想看看苏清妤怎么说。如果清妤妹妹极力反驳程如锦,应该就是心里还有他吧? 对苏清妤来说,当年的事是件很小的事,小到她已经忘了细节。沈昭认不认错人,她并不关心。 但是程如锦一句句颠倒是非,咄咄逼人的话,却激起了苏清妤的好胜心。 她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借戴?表妹你要不要去问问慈恩大师,这珠串能借戴么?” “当初慈恩大师给我的时候就说过,不能让别人戴,除了我,谁戴谁倒霉。”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你这么无耻,我把你当亲妹妹,怎么会害你呢?” 苏清妤又说道:“你怎么爬沈大少的床跟我没关系,但是别想踩着我上位。” 最后一句气势陡然上升,眼神阴沉凌厉。 程如锦被苏清妤几句话堵住,愣是说不出辩驳的话。那日的细节她本就不清楚,说的越多错的越多。 她此时万分后悔,去年拿到那个珠串和沈昭拉上关系之后,她就该直接扔掉珠串。因见沈昭对那珠串心心念念,她才没舍得扔。 她第一次知道这件事,是在一次花会上。沈昭在凉亭里一个人作画,画的就是那串七宝珠串。 那天的沈昭一身石青色暗绣直裰,面如冠玉,身姿无双。她看呆了,盯着他的画说道:“七宝珠串?” 当时沈昭一脸狂喜,追问她,“姑娘见过这珠串,可认识戴这珠串的人?” 她鬼使神差地说,这珠串就是她的。 那日之后,沈昭对她就和对旁人不一样了。 她以为这件事能瞒一辈子,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戳穿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苏清妤,她毁了她的一切。 程如锦看向沈昭,只见沈昭此时正目光灼灼地盯着苏清妤,眼底是失而复得的惊喜。 “清妤妹妹,当初救我的是你,我被程如锦骗了。我现在就回去跟祖母说,我们重新订婚。” 苏清妤眉眼间闪过不耐,她只是不想让程如锦好过,可这不代表她想和沈昭继续纠缠。 “沈大少,我现在是你未过门的三婶,你说话还是过过脑子的好。” 她忽然有点后悔,早知道沈昭是这样的想法,她刚才就该说救他的是程如锦,把他们两个生生世世锁死在一起。 沈昭却以为苏清妤顾及婚约,连忙说道:“你和我三叔的婚约可以取消,他人都死了,你嫁给他干什么?” “之前是我不对,我保证以后一心一意对你,身边绝对不会有其他人,你原谅我好不好?” 沈昭近乎祈求的商量道。 苏清妤却只觉得命运弄人,前世她心心念念都是和沈昭好好过日子,可沈昭却亲手毁了一切。这一世她只想把亲人护在身后,把仇人踩在脚下,沈昭又弄出一副情深义重的样子。 她不觉得感动,只觉得恶心。 “沈大少,你若是再说这样的话,我不介意去沈家找老夫人给我做主。” “珍珠翡翠,我们走。” 苏清妤抬脚往内院的方向走去,没有一点迟疑。 沈昭看着苏清妤的背影,呢喃道:“清妤妹妹,我一定会弥补你的,我知道你心里还有我。” 他想起从前苏清妤看他的目光,眼中星星点点都是他。 他心里怨怪自己愚蠢,怎么就认错人了。 程如锦见他发愣,便上前拉着他的衣袖,“沈昭哥哥,是我不好,可我也是因为喜欢你。我们有孩子了,我很快就能去沈家陪你了。” 她幻想沈昭还能像之前一样,满眼温柔地看着她,再把她搂到怀里安慰。 沈昭转头看向程如锦,没有柔情,眼神凉薄的让人心惊。 下一刻,就听啪的一声。 沈昭一巴掌打在了程如锦的脸上。 “你还敢跟我说进沈家的门?沈家怎么会要你这种满嘴谎话,卑劣下贱的女人。” 身为沈家的长房继承人,怎么可能是善男信女。程如锦今日才发现,沈昭狠起来的时候,真的是一点情面都不留。 程如锦猝不及防之下被打了一个踉跄,如果不是丫鬟及时扶住,她可能已经摔倒在地上了。 但是她顾不得自己,甚至不敢跟沈昭生气。 她小心翼翼上前,卑微讨好地说道:“沈昭哥哥,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就是太想跟你在一起了。” “我以后保证都听你的,你别跟我生气,沈昭哥哥……” 程如锦说话带着哭腔,泪如雨下。 从前只要程如锦一掉眼泪,沈昭就心疼的不行。今日再看这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模样,却只觉得不耐。 他迫切地想回沈家,回去找祖母做主,他要娶苏清妤。 他心里清楚,失去了这次机会,他以后一定会后悔的。到时候苏清妤成了沈家三夫人,他们之间就再无可能了。 沈昭没理会程如锦,快步离开了苏家。脸上似急促,又似期待。 程如锦看着沈昭离开的背影,哭的更厉害了。 这边的动静已经传到了顾若云的耳朵里,沈昭刚走,顾若云就疾步走了过来。 程如锦见自己娘亲来了,直接扑到了她怀里,“娘,他要娶苏清妤,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第43章 让她从云端跌入地狱 顾若云环顾四周,见没有外人,只有程如锦的两个贴身丫鬟。便沉声吩咐道:“刚才的事不许外传,嘴上都给我有点把门的。让我发现谁吃里扒外,别怪我不客气。” 交代完丫鬟,顾若云扶着程如锦去了韶华堂,母女二人坐在里间说起了私房话。 “你跟娘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顾若云问的不急不躁,又轻轻帮程如锦擦拭眼角的泪痕,程如锦莫名的就安心了不少。 她拿出帕子擦了擦眼泪,才把今日的事仔细跟顾若云说了,包括那个七宝珠串的缘由。 顾若云听完半晌没说话,沉吟了好半天。 就在程如锦以为她娘会埋怨她的时候,顾若云开口说道:“你只当这件事没发生,好好养胎。把孩子养好才是关键,这可是沈家这代的长子。” 程如锦不解地看向顾若云,“可是沈昭说要娶苏清妤,要回去求老夫人。我们什么都不用做么?” 顾若云冷笑道:“他以为苏清妤是他想娶就能娶的?沈老夫人根本不会答应。” “苏清妤和沈昭的婚事是两家老太爷私下说的,私下退了也没什么。但是苏清妤和沈三爷的亲事,已经上奏皇上了,怎么可能再配给沈昭?那沈家成什么了?” “再说了,你们两个已经有了肌肤至亲,你现在又有了身孕,沈家不会让子嗣流落在外。” “你放心,用不了几天,沈家就会接你入府。” “进了沈家之后,你再慢慢笼络沈昭。到时候孩子生下来,你在沈家的地位也就稳住了。有孩子傍身,就算沈昭以后宠上别人,你也有长子可以依靠,你怕什么?” 顾若云一番话说的合情合理,程如锦焦灼不安的心也安定了下来。 “母亲说的是,是我心急了。” “如锦,你要记住,这个长子比沈昭的宠爱还要重要。” 程如锦用力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又气愤地说道:“那苏清妤怎么办?娘亲,我不甘心,凭什么她是苏家嫡女,还能在府里一手遮天?” 顾若云闻言冷哼了一声,说道:“她的好日子不多了,今天她的铺子一两银子都没卖上。” “你放心,用不了多久她的几家粮行就要关门了。没了收入,我看她在府里还怎么立足?” “等到我手里的铺子赚足了银子,我就让侯爷直接休了林氏,到时候我就是苏家的当家夫人。” 程如锦听到这番话,心情一下子就好了不少,她等着看苏清妤卑微到底,跪地求她的那天。 被程如锦惦记的苏清妤此时正在碧水阁的书房,提笔写着什么。 写好之后,她把那张纸递给珍珠,“照着这个方子去抓药,悄悄的。” “另外……去库房寻一个好点的金线软枕,越名贵越好,给我拿过来。” 珍珠不明所以,但是她看了一眼方子,别的不认识,只认识藏红花。 “小姐,这藏红花不是能引起妇人小产的么?小姐是要……” 苏清妤点头说道:“她不能生下沈家的庶长子。” 她怎么会让程如锦好过,前世让程如锦生下孩子是她眼瞎愚蠢。这世程如锦想靠孩子在沈家站稳脚跟,那是做梦。 还有十天,沈三爷衣冠冢就要下葬了,沈家应该会在这之前来接程如锦。她要让她从云端跌入地狱。 珍珠很快就抓了药回来,枕头也从库房寻了一个名贵好看的。 主仆两人亲自动手,把药粉塞进了枕头里。 都弄好之后,苏清妤让珍珠把枕头送回库房,又交代月桃想办法跟顾若云提起。 果然没过两天,顾若云就去库房要走了枕头。 又过了三天,沈家派了小轿来接程如锦入府。 没有聘礼,没有嫁妆,没有张灯结彩,锣鼓喧天的仪式。 程如锦只带了两个贴身丫鬟,就上了轿子离开了苏家。 晚上,苏清妤吩咐翡翠悄悄拿走了那个枕头,在碧水阁的小厨房直接烧掉了。 又过了几天,沈家派人来接苏清妤,以沈三爷未亡人的身份,去参加沈三爷下葬仪式。 苏清妤一身素服,一大早就到了沈家,下人带着她换上孝服。整个上午都是繁琐的仪式,每一步,苏清妤都肃穆虔诚地完成,没有一点敷衍。 对于在一边时不时望向她的沈昭,则是全程无视。 仪式结束之后,就是沈昭等几个子侄扶灵,送棺椁去京郊西山下葬。 苏清妤想着仪式结束了,应该告辞回去了。 沈老夫人却道:“这一上午累了吧?我让人带你去听雪堂休息,晚上吃过饭再让人送你回去。” 苏清妤不好驳了老夫人的面子,便说道:“是,都听您的。” 听雪堂是苏家专门待客的院子,有丫鬟带着她们主仆三人进去。又上了参汤和点心,说是老夫人特意吩咐给她做的。 不多时,老夫人身边大丫鬟寒翠捧着大红漆方盘走了进来。 “苏小姐,这是老夫人让奴婢送来的,给苏小姐换的衣裳。” 淡青色暗纹提花褙子,月白色十二幅的月华裙,镶着米粒大珍珠的腰带。做工精细,哪怕是素色也难掩风华。 苏清妤示意珍珠接过,又使了个眼色。一边的翡翠从怀里掏出了一小袋银锞子,塞到了寒翠手里。 “这是我们小姐给几位姐姐喝茶的,今日劳烦你们了。” 寒翠连忙推辞,说道:“大小姐客气了,其实是老夫人一直惦记着您,这套衣裳前些日子就做好了。老夫人生怕做工不细致,亲自检查了好几遍。” 苏清妤心下微暖,笑着说道:“老夫人慈心,拿我当自家孩子看待。往后咱们还要常来常往,这点银子就是个茶钱,姑娘就别推辞了。” 寒翠缪不过苏清妤,收了赏又道了谢。 “苏小姐休息吧,奴婢还要去给老夫人回话。” 苏清妤示意珍珠送寒翠出去,几人刚起身,就听见外面传来说话声。 “我要见表姐,你进去通传一声。” 苏清妤神色一顿,听出是程如锦的声音。 第44章 这是讹诈 她心思一转,歉意地对寒翠说道:“姑娘能不能到里间避一避?我这个表妹心思敏感,若是知道老夫人这么照顾我,我怕她心里多想,再影响了孩子。” 寒翠并未多想,以为苏清妤知道了老夫人不待见这位程姨娘,不想横生事端。 寒翠在里间坐着,苏清妤则在外间的宴息室坐下,又吩咐珍珠去请表小姐进来。 程如锦一进来,就冲着珍珠和翡翠说道:“你们都下去,我有话跟表姐说。” 两个丫头自然不肯,尤其是翡翠,不光没出去的意思,还又凑近了两步。生怕程如锦忽然下黑手,伤了自家小姐。 苏清妤示意珍珠和翡翠出去,她要看看程如锦想干什么。如果她预料的不错,程如锦这个孩子应该已经没了。 她又仔细看了程如锦的面色,苍白如纸,透着明显的病气。 可今日在沈家并未听说她小产的事,难道她没告诉别人? “表妹找我什么事?坐下说吧。”苏清妤神色温和,语调平缓,又亲手倒了杯热水递给程如锦。 程如锦接过茶盏直接摔在了地上,苏清妤后退了几步才没被波及。 “小姐,您没事吧?”翡翠急促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苏清妤轻声说道:“没事,你们不用管。” 她扫了一眼地上的青瓷碎片,又看向程如锦,“表妹这是干什么?我哪里得罪你了么?” 语气比刚才冷了不少。 程如锦哼了一声,“苏清妤,你不用跟我在这装。你背着我挑拨我和沈昭哥哥的关系,现在沈昭哥哥不搭理我,你满意了?” “你若是还喜欢她,大可以光明正大的嫁给他。之前闹着退婚,现在又和他勾搭算怎么回事?” 苏清妤眉头紧蹙,又叹了口气说道:“表妹,你还怀着孩子,别激动。” 说话的时候,她紧紧盯着程如锦的神色。 只见程如锦在听到孩子的时候,明显眼神一动,脸色扭曲,像是想到了什么不愿意面对的事。 苏清妤至此断定,那个孩子已经没了。程如锦不好好休养身子,来找她就为了说这些废话? 苏清妤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应对,总觉得这中间有什么是她没想到的。 余光瞄向里间,能隐约看见寒翠落在地上的影子。 苏清妤开口对程如锦说道:“表妹,你不用怀疑我和沈大少。他能做出成婚前和我表妹苟且的事,我就已经看不上他了。” “我们之间本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什么感情。你们做的事我是很生气,但是这种事放到谁身上都会生气。” “如今你已经进了沈家,我也和沈三爷定了婚约,我便绝对不会做那种龌龊的事。” “你回去吧,今日这些话我只当没听过,对谁都不会说的。” 苏清妤就像个年长的姐姐,循循善诱地教导着家里的妹妹一般。 这些话与其说是说给程如锦听的,倒不如说是给老夫人听的。 她今日悄悄打探了一下,沈昭那日回府就去找了老夫人,说要娶她,被老夫人拒绝了。 她相信今日这番话,应该能打消老夫人心里的疑虑。 程如锦不解地看向苏清妤,以她的脾气不是应该骂她或者直接动手么?怎么一直在劝她? 她不明白苏清妤为什么忽然转了性子,但是她却没时间再僵持了,只能自己主动出击。 “苏清妤,我不好你也别想好过。” 说着,整个人朝着苏清妤边上的楠木方桌扑了过去。 还大喊了一声,“表姐,你怎么推我?” 紧接着,程如锦整个人撞到桌子边缘,身子下滑直接躺在了地上。 最先跑进来的玉秀,“小姐,您怎么了?我这就去喊人,小姐您坚持住,肚子里还有孩子呢。” 下一刻,程如锦捂着肚子,皱眉喊道:“疼,玉秀你快去禀告大夫人和老夫人,就说有人要害沈家的长孙。” 苏清妤站在一边,冷冷地看着程如锦,这招讹诈还真是高明。 玉秀飞奔着跑了出去,苏清妤则吩咐珍珠和翡翠,把程如锦抬到床上。 之前在屋内躲着的寒翠,冲着苏清妤点了点头,快步离开了。不知道是去喊大夫,还是去回禀老夫人。 不多时,老夫人就带着大夫人陈氏过来了,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丫鬟仆妇。 涉及沈家子嗣,又是这样的日子,所以两人都是脸色阴沉。 老夫人身边的花嬷嬷先上前查看了一番,然后摇着头走到老夫人身前,说道:“老夫人,怕是保不住了。” 陈氏眉头紧皱,“到底是怎么回事?程姨娘怎么会来听雪堂?又怎么会摔倒?” 程如锦的丫鬟玉秀上前了两步,说道:“回禀老夫人,大夫人,我们姨娘听说今日大小姐来了,就想来看看表姐。” “表姐妹在屋里说话,把奴婢们都打发了出来。奴婢在外面就听见大小姐一直辱骂我们姨娘,说我们姨娘狐媚,勾引沈大少爷,还摔了茶盏。” “我们姨娘心里有愧,便一直跟大小姐道歉。后来就听见姨娘喊了一句,大表姐为何推我?然后就是姨娘摔倒的声音。” “等奴婢进去的时候,姨娘已经摔在桌边了,一直喊着肚子疼。” 陈氏闻言看向苏清妤,厉声质问道:“你怎么这么狠毒?这是我们长房长孙,你怎么敢下手?” 虽说正室未进门之前妾室不宜有孕,但是已经怀了,也不能打掉。 再加上沈昭是沈家长孙,若是这时候生下庶长子,争产业的时候也能多点胜算。他们也已经商议好了,对外就说是沈三爷去世之前怀上的。 所以程如锦进门之后,陈氏还算关心,期盼她能生下个儿子。 苏清妤却看向老夫人,“老夫人,这事不是我做的,我身边的丫鬟可以作证。” 珍珠忙说道:“这个玉秀就是颠倒黑白,表小姐进去就骂我们小姐,茶盏也是她摔的。” 玉秀反驳道:“你们是大小姐的丫鬟,当然向着大小姐说话。难道我们姨娘还能自己撞桌子不成?” 苏清妤心说,可不就是她自己撞的么? “老夫人,表妹身子要紧,还是等大夫来了看看怎么说。至于我们之间孰是孰非,等表妹好点了,我们可以当面对质。” 老夫人沉吟着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氏却不依不饶,“母亲,这样的人怎么能嫁进沈家。要我说,直接取消了婚事吧,我们再给之修物色好的。” 第45章 并无身孕 陈氏现在恨苏清妤恨的牙痒痒,他儿子现在因为她整天魂不守舍,好好的孩子又被她弄没了。 她打定主意,要给自己孙子讨个公道。哪怕不能一命抵一命,也不能让苏清妤好过。 陈氏还想再说什么,就听老夫人沉声说道:“先看看大夫怎么说,我相信清妤不是这样的人。” 没来由的,她就是相信这丫头。 卫国公赵敬武那日下聘回来,跟她详细说了苏家的事。苏清妤那句“沈三爷以身殉国,嫁给他我只觉得荣耀。”让她心里动容。 就冲着苏清妤的这句话,她就愿意相信,这丫头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苏清妤有些意外,她以为老夫人会先让她去跪着。 没一会儿,寒翠就带着大夫匆匆走了进来。 老夫人看清来人,忙说道:“章大夫省亲回来了?正好给她看看。” 章大夫上前见了礼,然后拎着药箱走到了床边,手指探着程如锦的脉息。 陈氏在边上紧张地问道:“章大夫,肚子里的孩子没事吧?” 章大夫一愣,然后站起身回道:“大夫人,这位程姨娘并无身孕,只是气滞血瘀,所以才会疼成这样。我开一副方子,喝两天就好了。” 此话一出,老夫人和陈氏都愣住了,怎么会没怀孕? 陈氏追问道:“她进府那日,请了永安堂的大夫看的,说是有了一个月的身孕了。怎么到你这,又没有身孕了?” 章大夫自信自己把脉不会出错,再加上大宅门里争宠的手段层出不穷,这位姨娘买通了大夫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这话不好说,只能解释道:“夫人,外面的大夫把错了脉也是有可能的。” 苏清妤眼眸低垂,不动声色。那副方子是她前世给沈昭治病,翻阅医书典籍的时候看见的。能让人小产,寻常的大夫却看不出小产的迹象。 沈老夫人走到床边,冷冷地看着程如锦,“你为了进沈家,故意说自己有孕?又想栽赃到清妤头上,真是打的好算盘。” 此时最懵的程如锦,大夫不是应该说孩子掉了么?怎么会说她从未怀孕? 程如锦忽然想到一个可能,然后看向苏清妤,厉声说道:“你收买了大夫是不是?” 她又问章大夫,“她给你多少钱让你陷害我?你说,她给你多少钱?” 章大夫在沈家做了几十年的府医,哪容的人这么说。 他不想和程如锦辩驳,便对老夫人说道:“老夫人明察,我在沈家几十年,从未做过昧良心的事。” 老夫人深吸了口气,对章大夫说道:“老身自然知道章大夫的为人。” 花嬷嬷见状走到床边对程如锦说道:“程姨娘别乱说,章大夫是我们沈家的府医,不可能被苏小姐收买,再说苏小姐也不会做这种事。” 陈氏站在一边思忖了片刻,示意陈大夫出去,又开口对老夫人说道:“母亲,就算程姨娘没有身孕,那也改变不了苏清妤辱骂表妹,有别的心思的事实。” “依我看,不能让她进沈家的门。她若是进门,这后宅还不乱了套了。到时候闹出侄子和婶婶的丑事,我们苏家可就成了全京城的笑柄了。” 苏清妤眉头紧皱,这陈氏说话也太难听了。 她刚要开口,就见寒翠走到了老夫人身边,低声说道:“老夫人,今日程小姐进来的时候,我正在里间看苏小姐的绣样子,恰好瞧见了事情的经过。” 寒翠是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就算章大夫被买通,寒翠也不会被买通的。 “你说,怎么回事。” 寒翠便复述了一遍事情的经过,包括程如锦进来是怎么骂苏清妤的,苏清妤又是怎么解释的。最后,程如锦又是如何自己撞上桌子,寒翠都说的仔仔细细。 一番话说完,屋内众人也都明白了怎么回事。这程如锦,就是来讹诈的,打算让苏清妤背上害死沈家子嗣的罪名。 沈老夫人一脸怒意,一个刚进门几天的妾室,竟然把府里闹的天翻地覆。 “来人,程姨娘先关到柴房。她的这个丫头,满嘴谎话,拉下去杖毙。” 陈氏不死心地追问道:“母亲,那苏清妤……” 沈老夫人冷眼看向陈氏,“你若是再说这种话,也跟她一起去柴房吧。” 陈氏吓得连忙不再说话,老夫人平日脾气很好,但是若真惹怒了她老人家,也不是她能承受的。 苏清妤看着程如锦被两个婆子带下去,冷艳的眸子充斥着报复的快感。 随后,老夫人带着苏清妤去了庆元居用饭,一起用饭的还有沈月。 吃过饭,沈月和花嬷嬷送苏清妤到二门处乘坐马车。 刚要上车,就见不远处沈昭走了过来。见苏清妤要走,他还加快了步伐。 “清妤妹妹,我能不能跟你单独说几句话?”沈昭凑近之后,讨好般地说道。 站在一边的花嬷嬷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大少爷怎么一点都不知道避嫌? 苏清妤当然不会去和沈昭单独说话,她冷着声音说道:“沈大少爷有什么话就这么说吧,小月和花嬷嬷也不是外人。” 她算是刻意提点他了,言外之意他就算想说什么也憋回去吧。 可沈昭就像脑子离家出走了一般,根本没顾及花嬷嬷在边上,一副小意逢迎的样子。 “清妤妹妹,之前是我不对,你说要怎么样才能原谅我?” “我根本不想娶程如锦,我要娶的一直是你,我就是认错人了。你若是顾及程如锦,我现在就可以把她送到庄子上自生自灭。” “你若是在意那个孩子,我也可以让她直接打掉,只要你开口,我什么都能答应。” 第46章 你要守一辈子活寡么? 苏清妤心里陡然一惊,她和沈昭前世在一起三年,可她好像从来没了解过他。 前世沈昭为了程如锦要了她的命,还是那种残忍的方式。这一世为了她,又能舍弃程如锦和孩子。事实上,他谁都不爱,只是沉浸在自己少时的执念里。 看似深情,其实比谁都凉薄。 苏清妤打断沈昭的话,“三爷刚刚入土为安,沈大少说这样的话合适么?” 不管沈昭说什么,都改变不了他们之间的宿怨。她还没对沈昭出手,只不过是还没找到机会。 听苏清妤用沈之修压他,沈昭眼底泛起阴鸷,脱口说道:“三叔已经死了,你要守一辈子活寡么?” 苏清妤却只觉得可笑,前世她可不就是守了三年活寡么? 这样的场合,她不适合和沈昭多说,说的多错的多。 她看向花嬷嬷,“嬷嬷,我先走了。” 她抬脚准备上车,沈昭却眉头紧皱,伸手要抓住她的手臂。 沈月连忙上前拉住沈昭,“大哥,你别这样,让人看见了不好。” 沈昭沉声说道:“滚,没你说话的份。” 花嬷嬷见状,上前说道:“大少爷,老夫人还等着您回话呢。” 语气中警告意味分明。 苏清妤冲着花嬷嬷点了点头,又冲着沈月歉意地笑了笑,马车缓缓离开了沈家。 顾若云是在第二天下午知道程如锦被关起来之事,是程如锦用银子悄悄买通了一个小厮,来苏家报的信。 知道事情的始末之后,顾若云直接冲到了碧水阁,要苏清妤给个说法。 苏清妤只淡淡的说了句,“打回去。” 不到一刻钟,顾若云就满脸愤恨地回了韶华堂,走路一瘸一拐。 挨了翡翠一顿打,却没敢声张。和苏清妤想的一样,程如锦在沈家的境况,她不敢让老夫人知道。 又过了几天,林生派人送信,说是那三十万两银子,已经换了二十五万石粮食入库了。 这几日,苏氏粮行基本上一斤粮食都没卖,不光苏氏,整个京城的粮行生意都急转直下。周氏粮行,则每日人满为患,据说还没开门,队伍就已经排出去二里地了。 苏承邺和顾若云这段时间眼见着高兴了不少,像是已经在等着苏清妤的粮行关门了。 腊月二十那日,早上请安的时候老夫人提起了林氏,问苏清妤什么时候接林氏回来过年。 苏清妤却想都没想便拒绝了,理由是母亲这些日子吐的厉害,下不来床。 老夫人虽心有不悦,但是想到林氏肚子里的嫡孙,便也未多说。 这些日子苏家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请安的时候,苏元恺和苏宜慧都照常和苏清妤打招呼,好像之前的事从未发生过。 从松鹤堂出来,苏清妤松了口气。关于母亲在哪过年的事,她也纠结了几天,最后还是决定让母亲在庄子上。 前一阵她去看过几次,母亲在庄子上种种花,给孩子绣绣小衣服,精神和心情比之前在侯府好多了。 过完年她就要忙起来,她怕照应不到母亲,万一像前世一样,她还不得后悔死。 之后的几天,京城也变得热闹起来,各个府里都喜气洋洋地准备着过年的东西。 腊月二十九那日,苏清妤一直惦记的林二终于回来了。 其实林二走了之后,苏清妤就有点后悔了。虽说宣府离陕甘两省还远,但是万一被流民盯上,也有些危险。还好林二记得她的嘱托,提前回来了。 书房内,林二坐在靠窗的楠木椅上,手里捧着一杯热茶。他从宣府回来,连衣裳都没换就急匆匆的来了。 苏清妤等林二喘匀了气,才问道:“林二叔,怎么样?查到什么了么?” 林二眸子里闪烁着兴奋的暗芒,神秘兮兮地说道:“大小姐,四少爷还真不是妾室莫语生的孩子。” 这个结果在苏清妤意料之中,她不关心结果,只关心证据。 “有证人么?”苏清妤淡定地问道。 林二心说,大小姐不愧是能执掌家业的,听见这么大的事,居然还能喜怒不形于色。 “莫语死了,但是莫语有个贴身的丫鬟当时回老家议亲去了,躲过了一劫。我带回来了,安置在了夫人城东的陪嫁宅子里。” “还找了几个当差的,都是当时和侯爷认识的。我写了证词,他们都签字画押了。” 苏清妤接过证词看了起来,对作证之人的身份和说法都很满意。 她小心地把证词收起来,又嘱咐林二照应好证人,好吃好喝供着,但是别让那人离开。 距离北直隶大乱没几天了,她现在没工夫对顾若云出手。林家在这场浩劫里全身而退,才是最重要的。 林二下去之后,苏清妤一个人坐在书案后发呆。 这些日子,她时常梦见前世流离失所的灾民,他们向她伸出手,祈求她能施舍一碗粥。 她无数次质问自己,如果上报朝廷,能不能救他们的命?她是不是做错了? 但是她知道,上报朝廷也没人会信。朝廷不会因为她的三言两语,就把陕甘两省五百多万人转移出去。 她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多屯粮,到时候一碗粥兴许就能救回一条命。 “大小姐,给各院的赏钱都发下去了。”珍珠进来说道。 苏清妤也回过了神,“知道了。” 年三十那天,苏清妤料理了府里的事,就直接去了庄子上陪林氏过年。 而苏家,则过了一个最寒碜的年。账上银钱不多,过年花销又大,气得苏承邺在府里大骂苏清妤。 但是这些都不在苏清妤的考虑范围之内,她只想好好陪着她娘。 林文柏今年因为这批粮食的事没回云州府,便也去了温泉庄子上。 三个人过年,倒是也热闹祥和。 一直到大年初三,一大早就有林家的管事去庄子上敲门。 “二少爷,表小姐,昨天夜里有八百里加急送进京,陕甘两省地动。” “今日一大早,京城的粮价就涨到了三两银子一石。” “咱们要不要跟着涨?” 还未等林文柏开口,苏清妤率先说道:“今天不开门,我和二少爷还要商议下。” 管事看了眼林文柏的神色,说道:“是,表小姐。” 管事离开之后,花厅内只剩下林文柏和苏清妤。 林文柏急切地问道:“表妹,那我们怎么办?一百五十万石粮食不卖了么?” 第四十七张 人心惶惶 苏清妤说道:“当然要卖,但是不能这么卖。” 前世陕甘两省地动的消息刚传出来,京城的粮商们就察觉到了粮食要紧缺,早上一开市,不约而同地就开始涨价。 第一天是三两银子一石,到了第二天直接就涨到了五两。 因为粮商纷纷涨价,百姓开始恐慌,所有人都出来排队买粮,一时间京城人心惶惶。 当时赈灾一事落到了内阁首辅徐以祥的头上。 徐阁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几大粮商开刀,给的罪名是恶意哄抬物价。 以林家苏家为首的几大粮商,每家拿出了三十万石粮食和五十万两银子,才平息了官府的怒火。 半个月之后,陆续有受灾的流民进京,可那时候整个北直隶的粮食都送去西北赈灾了,京城再次陷入慌乱。 直到正月底,江南的粮食进京,才缓解了这场动乱。 林文柏不明所以,“那要怎么卖?” 苏清妤沉吟着说道:“表哥,依你看今天三两,明天还会不会涨?” 林文柏说道:“肯定还会涨,现在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北直隶缺粮。怕是到后面,十两都有可能。” 苏清妤又问道:“那如今国难当头,若是我们都涨了高价,朝廷会不会拿我们祭旗?” “等到激起民愤的那天,我们几大粮商就是罪魁祸首。” “到时候赚到手的银子,怕是都得加倍吐回去。” 林文柏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年,坐镇京城多年,他深知这里面的弯弯绕。 每到国有大灾,赈灾的主要力量都是他们这些商户。一来这是他们身为商人应当为百姓做的,二来也要和官府打好关系。 表妹说的这种可能性很大,这么跟风涨价,最后很可能一发不可收拾。 苏清妤见他明白了,又说道:“表哥,这次我们不求赚多少银子,只求林家能别被朝廷清算。” 苏清妤这边还好,只有这四个粮行。林家产业就多了,真的像前世被盯上了,家里也要伤筋动骨。 林文柏微微点头,又问苏清妤,“那我们怎么卖?平价卖可是把全京城的商户都得罪了。” 如今的局势和之前周氏粮行降价可不一样,之前周氏粮行一石粮食降了三钱,京城这些粮商就已经怨声载道了。 这样的形势下,苏家和林家若是平价卖,京中这些粮商非上门质问不可。 苏清妤沉吟着说道:“我有个想法……” 两人商议了小半个时辰,然后起身跟林氏告别,一起回了城里。 进了城,林文柏的马车就转弯回了林氏商行,他今日不少事要办。苏清妤则吩咐车夫去城西的铺子。 苏清妤轻轻掀开车帘,整个京城好像都活了一样。路上人头攒动,只要路过粮行,不论大小,门口都排着长队。 珍珠顺着车辆缝隙看着外面,唏嘘不已,“小姐,这看着怎么这么吓人呢?京城的人都疯了吧?” 苏清妤神色冷凝地看着外面,这才哪到哪,往后一个月,京城会一天比一天乱。 马车停在苏氏粮行对面,一边的周氏粮行此时正在排队卖粮,挂牌价是三两银子一石。 而苏氏粮行的掌柜林生此时刚刚接到林家管事的通知,所有苏家和林家的粮行今日都歇业。 排队的百姓一直盯着苏氏,想等着他们确定下价格就排队过去买。可没想到价格没等来,倒是等来了铺子打烊。 眼看着林生要关门了,有人大喊,“你们今天不开门了么?” 林生站在门口微微抱拳,说道:“众位,实在是不好意思,今日我们歇业。” 此时从周氏粮行走出一人,用力挤到了苏氏粮行门口的人群中,忽然大声喊道:“苏家是不是等着以后涨价?你们还有没有良心?” “是啊,苏家是不是想等着更贵的时候卖?”有人在边上也跟着高声问道。 林生只能含糊地说道:“关于价格的问题,要等明天我们开门才能知道。” 那人立马喊道:“你们就是要等着涨价,以后再也不买你们家的粮了。” “对,再也不买苏家的粮了。” 百姓总是容易煽动,尤其是现在这种人心惶惶的时候。没一会,苏氏粮行就成了黑心商家的代名词。而周氏商行,则成了百姓心里最仗义的粮行。 珍珠看着外面气的胸膛起伏,起身就要下车,“小姐,我去跟他们理论。” 却被翡翠一把抓住了胳膊,“小姐自有打算。” 珍珠颓丧地坐了回来,说道:“小姐,不能任由他们这么污蔑。” 苏清妤还在看着外面,林生已经关了铺子了,但是百姓却被挑起了怒火,此时正朝着铺子扔烂菜叶子和鸡蛋呢。 “我们回侯府,这里没事,明天就好了。” 珍珠不解地问道:“那明天我们的铺子是不是也要卖三两银子一石了?” 苏清妤摇头说道:“不,我们不卖三两银子。” 她倒是好奇,明天周氏的挂牌价会是多少。 回了平宁侯府之后,苏清妤先去给老夫人请了安,还送去了庄子上的新鲜蔬菜。 关于苏清妤去庄子上过年的事,老夫人并未多说,只是打听了一下林氏的身体。 苏清妤心里好奇,祖母什么时候脾气这么好了?她以为回来之后,会劈头盖脸一通骂呢。 正神游天外呢,就听老夫人说道:“今年除夕夜的时候,皇上特意提起了沈之修,还专门赏赐了沈老夫人。沈老夫人收到赏赐,还派人给你送了一部分。” “东西在碧水阁,这几日你抽空去给沈老夫人拜个年,顺便提一提你二叔的事。” “上次议亲的时候沈老夫人提起了这事,不过她们家琐事多,我怕她忘了。” 第48章 苏承邺被抓 苏清妤这才明白老夫人是什么意思。 她二叔苏承衍现在任黔州卫正四品指挥佥事。二婶和子女都随着在任上,山高路远,过年都不得回来。 她还有位庶出的三叔叫苏承荀,如今是正四品苏州知府。 前世沈老夫人没提起这茬,之后的三年二叔一直在黔州,并未调回京城。 但是有一件事,她一直记得。 前世她成婚两年后,祖母过六十大寿。二叔和三叔都回来了,还带着一家老小。 二叔话里话外都在说沈家落寞了,埋怨她没给家里添多少助力。倒是三叔,私下问过她两次过的好不好,沈家待她好不好。走之前,三叔还特意叮嘱,若是有什么难处,就给他送信。 苏清妤低垂的眉眼中忽然有了主意,抬起头笑着说道:“我记住了,会找机会跟沈老夫人说的。” 从松鹤堂出去往碧水阁的方向走,却意外遇到了顾若云。 “大小姐回来了,听说苏氏粮行门口被扔了一地的烂菜叶和鸡蛋。这可怎么好,这好好的生意难道就要关门了?” 苏清妤神色莫名地看向顾若云,开口说道:“这才刚开始,明天我就开门卖五两银子一石。一石比今天多卖二两银子,你知道我那些存粮是多少银子么?” “扔点菜叶和鸡蛋算什么?又不用我打扫。” 说完,苏清妤便扬着头离开了。 顾若云眼睛一眯,五两银子?那她们的铺子今天得少卖多少。 这么一想,顾若云立马吩咐丫鬟绿茹,“去告诉周不仁,今天不卖了。再打听打听别家明天卖多少,如果明天他们都卖五两,我们也卖五两。” 晚上,林文柏让人送了信进来,只有四个字:一切顺利。 次日一早,苏清妤早早去了铺子,和昨日一样,京城所有的粮行门口都排了很长的队伍。 辰时一到,所有铺子一起开门。 周氏粮行的挂牌价是五两银子一石,而苏氏粮行,林氏粮行还有京城其他中型以上粮行,挂牌价全部都是一两五钱银子一石。 一时间苏氏粮行门口人声鼎沸,百姓都在问怎么又一两五钱一石了? 林生在门口扬声解释道:“今日京中粮行都是一个规定,拿着户籍来买粮就是一两五钱一石,但是每家每户最多能买两石。” 有人一听还要拿户籍,忙问道:“那我们两石粮食不够吃怎么办?不能多买点么?我拿着户籍在你们这买两石,还能去别处再买么?” 林生说道:“两石粮食够大多数人家吃一个月了,等到月底江南的粮食也就运过来了。你们拿着户籍不管去哪买,户籍后面都会盖上印章,买了两石就不能在别处买了。” 有昨天砸过苏家铺子的百姓,闻言不好意思地说道:“林掌柜,真是对不住了,昨天误会你们了。” 林生笑着说道:“你们也是被人蒙蔽了,咱们苏氏粮行是二十几年的老铺子了,你们大可放心,保证米好价格还公道。” 众人听明白了怎么回事,便都回家去拿户籍,又就近排队买米。相比于昨日的混乱,今日京城又变得井然有序了起来。 周氏粮行几个店铺的掌柜都慌慌张张地跑回周家,想找周掌柜拿主意。可还未等周掌柜打听明白是怎么回事,周氏粮行就被顺天府的衙役查封了。 罪名就是恶意哄抬物价。 听说周氏粮行的老板周不仁,也被带去顺天府问话了。 封条贴上的那一刻,百姓轰然叫好。 苏清妤和林文柏正在铺子后面小厅喝茶,都被外面的叫好声震了一下。 “表哥,你是怎么说服商家和方家的?我没想到这么顺利,他们都同意了。” 林文柏说道:“就把你对我说的话又对他们说了一遍,他们都是猴精猴精的,一点没迟疑就答应了。” “方家家主正好在京城,又牵头去找了徐阁老,徐阁老对这次我们几家的应对之策很满意。” “听徐阁老那意思,就这一两天,朝廷就准备处理涨价的粮商了。见了徐阁老之后,方家和商家可是对我感恩戴德。” “另外,朝廷让我们拿出一部分粮食赈灾,我记得你的嘱咐,说京城的库房只能匀出二十万石。” 苏清妤问道:“那他们信了么?” 林文柏轻笑了一声说道:“怎么不信?方家只能拿出十五万石,商家更少,只有十万石。我们家出的,还是多的呢。” 苏清妤沉吟了片刻说道:“江南的粮食运过来之前,北直隶的粮一定是紧缺的。后面朝廷还会从这几家大粮商手里抠粮食,你每次就随着那几家,摆出勉强应付的姿态。千万别给人一种财大气粗,有的是粮的印象。” 林文柏点头应道:“我知道怎么做,这几年我也没少和官府打交道,知道他们的德行。” 见这边一切顺利,苏清妤便起身回了侯府。 顾若云正在侯府门口焦急地来回走动,像是在等什么人。 苏清妤示意马车停下,下车走上前,问道:“表姑母怎么在这?可是有事?” 顾若云看见苏清妤,便想起了今日的事,忍不住问道:“你们怎么忽然卖一两五钱了?昨天不是还说要卖五两银子么?” 苏清妤没回答她的话,而是反问道:“这些跟表姑母有什么关系?咱们府上粮食够吃,表姑母不用担心。” 顾若云被噎的说不出话,只能讪讪地回道:“我就是好奇,随便问问。” 苏清妤哦了一声,转身进了门,不再理会她。 顾若云又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回了绿茹。 “夫人,周老板被顺天府抓走了。” “昨天晚上那几家不是还说今日卖五两银子么?怎么今天都变了?”顾若云追问道。 绿茹低声说道:“听说昨天林二少爷一直在方家和商家走动,应该是他搞的鬼。” 顾若云两只手紧握成拳,咬着牙说道:“苏清妤……你该死。” 傍晚时分,苏家众人都在各院吃晚饭,苏承邺却忽然被大理寺的官差带走了。 苏家众人得到消息都放下筷子,去了松鹤堂。 苏清妤到的时候,人已经到的差不多了。苏元恺正在安慰老夫人,两位姨娘不知所措,顾若云则脸色惨白。 “祖母,父亲到底为什么被大理寺抓走了?” 顾若云见苏清妤进来,大声说道:“你还问为什么?还不都是你干的好事。” “你设局算计周家,现在周老板把侯爷供出来了。你是不是故意的?故意陷害你父亲。” 第49章 帮你得到苏清妤 苏家其他人听见顾若云的话,也都看向苏清妤。 坐在上首的老夫人一脸寒光,一双犀利的眸子死死盯着她。 苏清妤诧异地看向顾若云,“表姑母这话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呢?” “这事和父亲有什么关系?周氏粮行是因为哄抬物价被封的,这怎么是我算计呢?” 顾若云指着苏清妤,破口大骂,“你个小贱人,我不信你不知道周氏粮行和侯爷有关。你这个杀千刀的小贱蹄子,你是巴不得你父亲出事啊。” 苏清妤冷冷地看着顾若云,说道:“翡翠,把人给我拉出去打十板子。身为妾室,居然敢辱骂嫡女,谁给她的胆子?” 翡翠进来就拽住了顾若云的手腕,没用旁人帮忙,一个人就把她弄到了院子里。 不多时,院子里就传出顾若云的哀嚎声。 本来想说点什么的雪姨娘见状连忙闭紧了嘴,一句话都未说出口。 老夫人一句阻拦的话都没说,只是捻着小叶佛珠的动作越来越快。 苏清妤上前低声说道:“祖母,周家被查封的事和我无关。您也知道,铺子的事我管的少,多数时候都是二表哥帮我管着。” “至于父亲和周家的关系,我更不知道了。父亲到底为什么被抓?大理寺怎么说的?” 老夫人闻言放下手里的佛珠,说道:“周氏粮行苏家占股一半,你父亲私下找了江南的粮商。现在周老板把你父亲供了出来,大理寺给出的抓捕理由是官商勾结,操控粮价,致使京中大乱。” 苏清妤神色一动,朝廷这是要杀鸡儆猴啊。估计几位阁老都没想到,会抓到平宁侯这么肥的鸡。 她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又说道:“父亲怎么认识这位周老板?还帮忙牵线?这中间不会中了谁的算计吧?” “父亲向来对做生意没什么想法,怎么忽然就开了铺子。” 老夫人闻言脸色一沉,“是你表姑母张罗的,这位周老板也是她介绍给你父亲的。” 这也是为什么苏清妤打顾若云,老夫人没阻拦的原因,她也跟顾若云动了气。 苏清妤哦了一声,又说道:“表姑母糊涂,父亲身上有官职,怎么能官商勾结呢?为了这点银子,把侯府都搭进去实在是不值当。” 在一边的苏元恺白了一眼苏清妤,他最看不惯苏清妤这副什么都了然于胸的样子。 便没好气地说道:“妹妹先别说这些了,你赶紧去找找沈老夫人,想办法把父亲接出来吧。” 苏元恺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期待地看着苏清妤。 别看府里平日怎么斗,但是对这些人来说,苏承邺就是侯府的天。此时众人倒是都齐心,只想一门心思救出苏承邺。 苏清妤却没应下这桩事,而是开口说道:“大哥糊涂,这事万万不可去找沈家。” 苏元恺哼了一声,“我看你是不想为父亲出力吧?还是你怕去求沈老夫人,让你在沈家丢了面子。” 苏老夫人闻言说道:“清妤,你大哥说的对,眼下不是顾虑面子的时候。就算是跪下相求,你也要求沈家帮忙。” 苏清妤心里冷笑,面上却一副柔和的模样。 “祖母,不是我不想出力。若是能救出父亲,让我死我都愿意。” “但是祖母想想,沈三爷已经去了,沈家如今又能有多大的能力?” “我今日听说,赈灾之事是徐阁老全权做主。有三妹妹和徐家这层关系,去找徐阁老不是更好?” “大哥,你和徐家六少爷是正经的郎舅关系。你正好趁着这时候去徐家走动,没准还能得了徐阁老的另眼看待。” 老夫人闻言眼睛一亮,说道:“清妤说的有道理,现在去找沈家,确实不如直接求徐阁老。” 在一边的苏宜慧闻言微微扬起了下巴,俨然已经把自己当成了苏家的功臣。 苏元恺听说这事需要他去办,却有些慌了。 “我去找徐六少爷?能行么?” 他自己有多少本事自己清楚,除非徐阁老瞎了,才会对他另眼相看。 雪姨娘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是侯府长子,你父亲如今出事,就该你在外面斡旋走动。” 又安慰老夫人道:“您老就放心吧,有徐家这门亲事在,侯爷不会有事的。” 商议好怎么行事,众人便都退出了松鹤堂,让老夫人好好休息。 刚一出松鹤堂的大门,就听苏宜慧意味深长地说道:“大姐姐,沈三爷再厉害,也不能从坟里爬出来帮你。” “可惜了,大姐姐堂堂侯府嫡女,竟然落得这样的下场。” 苏清妤淡笑着看向苏宜慧,“父亲的事就全靠三妹妹了,徐家若是看重三妹妹,一定会帮忙的。” 苏宜慧哼了一声,“这还用你说,徐家不会袖手旁观的。” 苏清妤:“那我就等着三妹妹的好消息,到时候你就是咱们家头号功臣。父亲和祖母,也会高看三妹妹一眼的。” 苏宜慧轻蔑地看了苏清妤一眼,又拢了拢披风领子,抬脚走远了。 “小姐,您这不是给大少爷和三小姐出风头的机会么?”看着苏宜慧远去的背影,珍珠不忿地说道。 苏清妤嘴角泛起笑意,“出风头?苏元恺是不可能出风头的,他连徐阁老的面都见不到。” 珍珠不明所以,“怎么会呢?咱们两家不是姻亲么?像您说的,大少爷可是徐六少爷的大舅哥。” 苏清妤抬脚往碧水阁的方向走去,又开口说道:“是姻亲不假,但是徐六少爷自己在徐家都没什么地位,他的岳家又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脸面。” “徐阁老七个儿子,十八个孙子。徐良平不仅是庶出,还没什么才干,徐阁老怎么会当回事。” “再说了,大理寺的人若是没有徐阁老授意,又怎么敢抓父亲。” 这事若是别人授意,那就是不给徐阁老面子。可若是徐阁老督办,那就是秉公办事,大义灭亲。 现在是赈灾刚开始的特殊时期,徐阁老不会为了苏承邺,引起皇上不满。 用一个不得宠的庶出孙子岳父,换一个好名声,绝对是一桩划算的买卖。 之后的几天,苏元恺一直说还在跟徐家商议。但是据苏清妤所知,他连徐家的大门都没进去。 那日沈老夫人忽然派了轿子来苏家,说是接苏清妤进府叙话。 到了沈家之后,沈老夫人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清妤啊,你父亲的事你不必担心。我已经托了卫国公去说情了,一会儿人就放出来了。” 苏清妤:…… 平心而论,她很感动,沈老夫人为她做了这么多。 但是一想到苏承邺没关几天就出来了,苏清妤心里又说不出的憋闷。 面上又不能显露出来,只能装作激动不已的样子,“真的么?怎么好意思麻烦您呢?” 沈老夫人握着苏清妤的手说道:“你也是,这都好几天了,怎么也没来找我。我还是昨儿听老大说的,才知道你父亲出了这档子事。” 苏清妤讪笑了两声,说道:“不敢打扰老夫人,怕扰了您的清净。” 老夫人笑着埋怨了她几句,说她太见外了,又嘱咐她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来找她。 陪着老人家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苏清妤才告辞离开。 距离庆元居不远处的古树边,沈昭目不转睛地盯着苏清妤的背影,眼底闪过一抹阴鸷。 程如锦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沈昭身边,身形瘦弱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沈昭哥哥,我知道你喜欢大表姐,我有办法帮你得到她。” 第50章 在妓院找到他的 程如锦被老夫人在柴房关了三天才放出来,这几日一直忙着笼络沈昭。 沈昭心里有怨气,对她也一直没有好脸色。 此时听程如锦这么说,神色忽然缓和了两分,“什么办法?” 程如锦低声说道:“每年的正月十五,大表姐都会去护国寺给祖父点长明灯。若是今年我们苏家也去,到时候……” 沈昭的神色渐渐明亮了起来,等到程如锦说完最后一个字,沈昭紧皱的眉目也松散开。 “你说的确实是个好主意,到时候两家定下婚事,她想不同意也晚了。” “那我一会儿就去找祖母,跟她说十五那日去护国寺给三叔点长明灯,祖母应该会同意的。” 程如锦见沈昭采纳了她的意见,便趁着他高兴,上前轻轻拉住他的手臂。 “沈昭哥哥,我愿意跟表姐一起共侍一夫。等她进了门,我一定尊敬她,绝对不惹她生气。” “这次你带我一起上山,她若是还介意那件事,我就直接跪下求她原谅。实在不行,我可以直接在护国寺修行。” “只要表姐能原谅我,同意嫁给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程如锦哽咽着说出这番话,泛红的眼尾挂着几滴晶莹的泪珠。却又故作坚强地紧咬着下唇,目光灼灼地看着沈昭。 沈昭虽说生气,但两人也不是一点情分都没有,他叹了口气,“你这是何苦呢?” 程如锦听他话中语气软了,如蒙大赦一般,幽声说道:“沈昭哥哥,我只要你好,我怎么样都行。” 沈昭伸手揽住程如锦的肩膀,“你放心,就算清妤妹妹嫁进来,我也不会薄待了你。” 程如锦把脸窝在沈昭的颈窝处,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 既然沈昭那么心心念念想得到苏清妤,她就帮他一把。到时候事情闹大了,苏清妤也只能做妾。 都是妾室,自然谁也不比谁高贵。等到人到手了,用不了多久沈昭也就厌了。 苏清妤还不知道程如锦已经开始给她挖坑了,她坐着马车回了侯府才发现,父亲苏承邺已经被放出了。 垂花门往里,回内院的青石板路上,正放着一个火盆。 苏家众人围着苏承邺,一句句吉利话不要钱一样往外冒。 顾若云又拿着一把崭新的扫帚,在苏承邺身上象征性地扫了两下,还说道:“侯爷,这次的事元恺和宜慧可是立了大功了,这两个孩子为了你的事操碎了心。” 雪姨娘忙说道:“什么功不功的,这都是他们作为子女该做的。” 顾若云却不赞同地说道:“那也得孩子有孝心,当时老夫人让大小姐去求沈家,大小姐却一再推拒。” “我看啊,她就是没把侯爷当父亲,根本没往心里去。” 苏承邺看向苏元恺和苏宜慧,欣慰地说道:“你们两个辛苦了,为父心中有数。” 苏元恺神色有些莫名的慌乱,但还是佯装镇定地说道:“为父亲办事,不敢说辛苦。” 老夫人也面带笑意地看着苏元恺兄妹,“这两个孩子真是大了,能替家里分忧了。” “之前我还担心徐阁老不好说话,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 “回头准备一份厚礼,给徐阁老送去。” 苏清妤在一边听了一会儿,才带着笑意走了过去。 “父亲回来了?真是太好了。” “祖母,父亲,这次的事沈家和卫国公府赵家都出了大力,咱们是不是该送点礼物过去,以表谢意?” 苏清妤问的真诚。 却把所有人都问懵了。 苏老夫人率先开口问道:“不是徐家帮的忙么?怎么又扯出沈家了?” 苏承邺也看向苏清妤,下意识觉得还是徐家帮忙的可能性大。 “你不是不肯去沈家求人么?怎么又出来给自己邀功?” 苏清妤笑道:“我本来想着找徐阁老更方便,但是我见大哥连着三天都没进去徐家的门,便有些急了。” “今日我本想求求沈老夫人,没想到等我去的时候,沈老夫人已经托了卫国公去说情了。” 老夫人眉头一皱,看向苏元恺,“你没进去徐家的门?” 苏元恺本就慌,被苏清妤这么当众点出来就更手足无措了。 “我……我……我是没进去门,但是我见到徐六少爷了,我在南意馆找到他了。” 南意馆是京中有名的妓院,里面……还都是男妓。 苏元恺在南意馆找到徐良平,就很耐人寻味。 在一边的苏宜慧不解地问道:“南意馆是什么地方?酒楼么?” 苏清妤仰着头嘴角憋笑,她很想跟苏宜慧好好说说,这个南意馆是怎么回事。 但是她不能说话,更不能解释,还要装作懵懂不知。 苏承邺一脸愠怒地瞪了苏元恺一眼,“妹妹们都在,你胡说什么?” 苏元恺惊觉自己说错话了,只能怯懦地站在一边不说话。 苏老夫人失望地看向苏元恺,“身为苏家长子,这点事办不好不说,还哄骗家里,你太让我失望了。” 又冷眼扫向苏宜慧,虽未明说,但是眼神中的意思就是:徐家这么不看重你,要你有什么用。 苏宜慧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不敢和老夫人对视,只能低垂着眉眼。 “清妤,扶我进去。”老夫人语气温和地说道。看苏清妤的目光,也比之前慈爱了许多。 苏清妤已经习惯了老夫人的势利眼,平静地上前扶起老夫人的手臂,没有一点得意之色。 因苏承邺回来,家里中午一起吃了顿团圆饭。 又过了两日,苏清妤坐上马车出府,去找了林文柏。 “二表哥,那个周老板放出来了么?” “放出来了,但是铺子不许他开了。”林文柏一边打算盘,一边说道。 这些日子林文柏忙的晕头转向,面容都比年前沧桑了不少。 “这次他肯定知道是咱们算计他,铺子和库房让人多留心。他若是来个鱼死网破,点个火或者下个毒什么的,咱们全家都得跟着陪葬。” 林文柏把最后一个算盘珠子推上去,又随手记下一个数字,才抬起头。 动了动已经僵硬的脖子,开口说道:“周家还是小事,咱们多防着就是了。” “最近出了桩别的事,我还没跟你说。” 第51章 护国寺偶遇 苏清妤随手拿起一块千层糕咬了一口,问道:“什么事?” 看二表哥这肃穆的样子,八成不是小事。 林文柏沉吟着说道:“京城已经有在百姓手里收粮的了,一石粮食按照四两银子收。” “不少人家用户籍买的两石粮食,已经转手卖出去了,净赚五两银子。” 苏清妤一点都未觉得意外,她当时的主意不过是为了平息朝廷的怒火。 如今京城周边的几个州府粮食已经涨到七八两银子一石,京城现在拿户籍是一两五钱银子一石,不拿户籍是五两银子一石。 肯定有人把京城的粮收到手里,再拿到别的州府,或者直接运到西北去卖。现在各家粮行都不敢多卖,一到中午,整个京城的粮行都直接关门。 苏清妤想了想说道:“不用管他们,他们把粮卖出去自己没得吃,京城粮价很快还会涨起来。咱们该做的都做了,朝廷也不好再说什么。” 说到这,苏清妤又诧异地问道:“表哥,你说那些人怎么想的?就不怕家里挨饿?” 林文柏脸上泛起一层薄怒,说道:“这个我真去查了,有人收粮的时候散布消息,说江南的粮食已经运过来了。用不了几天,粮价就能恢复正常。” 苏清妤沉声说道:“这不是造谣么?江南的前几批粮食是要运到西北赈灾的,京城还有的等。” “这些人为了赚钱,还真是丧尽天良了。” 林文柏低头揉了揉肿胀的额头,一脸倦意。苏清妤起身告辞,走之前嘱咐他好好睡一觉。 到了正月十五那日,京城的粮食已经涨到八两银子一石,每日还要排长队才能买到。 可这些对京城的世家大族倒是没什么影响,正月十五这日,照例不少人去护国寺祈福敬香。 苏家今日也和往常一样,老夫人带着女眷乘马车去了护国寺。 苏清妤顺着车帘缝隙看向外面,后面半个月,才是京城最难的时候,因为难民马上就要进京了。 马车在护国寺门口停下,苏家已经提前包下了休息的院子。众人刚到院门口,就碰上了也要进院子的沈家众人。 免不了又是一阵寒暄见礼。 苏清妤扫了一眼,沈家这次来的是沈老夫人,大夫人陈氏,二夫人杨氏,三小姐沈月,大少爷沈昭,还有程如锦。 “表姐,之前的事是我不对,你别和我一般见识。经过这次的事我也想明白了,是我自己做了错事,不该怪表姐。” 程如锦上前小心翼翼地跟苏清妤道歉。 苏清妤眉目微微挑起,程如锦道歉?可真是新鲜事。 不过…… 她若是信了,老天爷都会看不下去劈死她吧? “表妹不用道歉,表姐妹间有点嫌隙也正常。”苏清妤神色淡淡的敷衍着。 程如锦也没多说,只是苏清妤进了屋子之后,她跟了进去。 苏清妤一愣,拧眉问道:“表妹有事?” 程如锦抿着唇,一副想说什么又不敢的样子。 苏清妤见此情景,便不打算搭理她,转身往水盆处走去,打算净个手。 程如锦连忙从怀里掏出一对镶在一起的玉佩,拿出了一个塞到苏清妤的手里。 “表姐,这是我自小就带着的玉佩,给你一块。你若是愿意跟我和好,便收起来。若是……不想原谅我,那等到晚上你再还给我,我自然就知道表姐的想法了。” 说完,程如锦转身跑了出去。 玛瑙性子急,心眼又直。开口说道:“小姐,表小姐这是不是洗心革面了?你要原谅她么?” 翡翠正好端了热水进来,闻言说道:“哪那么多洗心革面?我只知道禀性难移。” 苏清妤此时却正看着那块玉佩,嘴角那抹嘲讽的笑意再明显不过。 这玉佩她认得,是沈昭的外祖母送给他的。 程如锦塞到她手里是什么意思? 不管什么意思,没安好心就是了。 翡翠见状说道:“小姐,要不要我给表小姐送回去?” 苏清妤俏皮地笑了笑,“不用,我给它找个好归宿。” 主仆几人收拾完,便去和老夫人一起点长明灯。 苏清妤趁人不备,把元嬷嬷拉到了一边。 “嬷嬷,我捡到了一个玉佩,您先帮我收着。我让人问问是谁掉的,再跟您要。” 说着,就把那个玉佩递给了元嬷嬷。 元嬷嬷也没觉得哪里不对,万一是哪位公子少爷的,小姐避嫌是对的。她收起玉佩,说道:“好,老奴先帮忙收着。” 点过长明灯之后,苏清妤低声对老夫人说道:“祖母,我去给祖父诵经了。” 她身后的翡翠手里捧着一摞的《地藏经》,是苏清妤这一年抽空写的。 苏清妤和祖父感情很深,所以每年的正月十五,她都会来点长明灯,再给祖父诵一个时辰的经。这八年,都是如此。 老夫人点头说道:“去吧,你祖父没白疼你。” 苏清妤每次诵经,都会去后面没什么人的接引殿,就是上次给沈三爷超度的地方。 这次主仆三人照例去了那里,但是走到门口的时候,苏清妤忽然说道:“进去之后,你们两个就找个地方躲起来,我总感觉这次遇到沈家太过于巧合。” 她今日特意带着翡翠和玛瑙,就是怕出现什么不可控的意外。 进入大殿之后,苏清妤在蒲团上跪下,身前放着抄好的经书。这些经书诵完之后,会供到佛前。 翡翠和玛瑙,则一跃跳到了房梁上,隐匿好身形看着下面。 苏清妤虔诚地看着大殿上方的佛像,小声诵经。 过了差不多一刻钟,头一遍经文还没念完,身后就传来了脚步声。 苏清妤回过头,就见沈昭和程如锦一起走了进来。 沈昭进门就蹲在苏清妤身边,柔声说道。 “清妤妹妹,你退了和三叔的婚事吧。他一个死人,给不了你幸福。” 第52章 他说爱慕你的时候 苏清妤放下手里的经文,开口问道:“你三叔知道你这么诋毁他么?” “说起来他活着的时候,算是撑起了整个沈家。现在他人没了,你就这么撬他墙角?” 苏清妤说话声音清冷,语气中透着不屑。 沈昭脸色微变,转瞬又恢复了正常。 “清妤妹妹,我是真心爱慕你,你真的不能原谅我之前的错处么?” 沈昭话刚说完,程如锦就直接跪在了地上。 “表姐,你就别折磨沈昭哥哥了。” “我知道你心里有他,不过就是因为我们的事赌气而已。” “我保证以后绝不争宠,你若是看我不顺眼,我可以直接去庙里修行。” “表姐,你就心疼心疼沈昭哥哥吧。他爱的是你,你们有情人该终成眷属。” 苏清妤眉目紧皱,心说这两人是怎么信誓旦旦说出这番话的? 说的她都要信了。 她站起身,冷声说道:“你们走吧,别耽误我给祖父诵经。我要嫁的人是你三叔,你若是再说这些,我只能去找老夫人做主了。” 沈昭却说道:“你不能嫁给三叔,你给我渡气了,我们就算有肌肤之亲了。” 苏清妤怒气上涌,冷凝的眉眼透出寒光。 “沈大少爷,那年我才十一岁,心思单纯。就算是一条狗,我都会想办法救回来。” “嫂溺叔援之以手,权也。你读过书,应该懂这个道理。” 她现在只遗憾,老天爷为什么没让她重生到十一岁,让她直接把那个山洞添上土。 苏清妤心里冷笑,她救过沈昭一命,沈昭前世又害她一命。这两条命,她会找机会收回来。 沈昭见苏清妤的语气没有一点缓和,眼底划过一抹坚定。 他不动声色地绕到苏清妤身后,紧接着手里的帕子直接捂住了苏清妤的口鼻。 苏清妤倒在了地上。 沈昭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程如锦又拿出一块印泥,直接抓过苏清妤的手摁下了一个鲜红的手印。 “沈昭哥哥,这私定终身的婚书一签,她不认也得认。” 沈昭收起那张纸,沉声说道:“把这大殿的门锁上,等婚事议妥了,再放她出去。” 两人又四下看看,确认没什么异样才打开大殿门走了出去。紧接着,外面就传来了落锁的声音。 随着脚步声远去,大殿再次恢复了寂静。 苏清妤却忽然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刚要叫翡翠和琥珀下来,就见大殿后面忽然走出一人。 环佩青衣,长身玉立。 正站在那凝视着她,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苏清妤嘴角扬起一个弧度,“严三爷,你回来了?” 一想起他可能因她的话躲过一劫,她心里莫名的就觉得开心。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苏清妤又追问道。 严三爷摸了摸下巴,说话的声音如水涧青石般清越。 “他说爱慕你的时候。” 苏清妤:…… 他猛然想起眼前这位和沈家三爷的关系,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 她想安安稳稳做好沈家三夫人,就不能让沈家以为她和沈昭有什么。 这位严三爷是沈老夫人的侄子,若是说几句闲话,她可就有麻烦了。 苏清妤轻咳了两声,说道:“他少年心性,一时没转过弯也是有的,您别往心里去。” “您什么时候回金陵?我给您备点京城的特产带回去。” 苏清妤潋滟的眸子一闪一闪,眼底渗出狡黠的意味。 严三爷眉目微微蹙起,意味深长地说道:“我怎么觉得你在封我的口?” 苏清妤忙道:“没有没有,您是严家三爷,我这点东西哪够封口的。” 严三爷失笑不已,“你还是关心关心那婚书吧,已经摁了你的手印了。” 苏清妤一拍脑门,她被严三爷吓了一跳,差点忘了正事。 “翡翠,去把那婚书给我偷出来,再打探一下沈大少爷的动向。”苏清妤扬声说道。 严三爷却又开口说道:“我已经吩咐人去办了。” 苏清妤一愣,这位还是个热心肠? “那就多谢了。”又扬声吩咐,“翡翠,你不用拿婚书了,盯着沈大少爷就行了。” “你救我一命,这点事不算什么。” 苏清妤想起他是从西北回来的,忙问道:“现在灾情怎么样?路上难民多么?” 严三爷闻言眼底划过一抹忧色,沉吟了片刻回道:“此次地动,是大周开国三百年最严重的一次。天山雪崩,五百多万百姓流离失所。” “一部分灾民就近安置了,还有一部分往京城来了。有的是投奔亲戚,有的是因为实在走投无路。” 苏清妤听着严三爷的话,不知道为什么,有种听朝会的感觉。 他若是为官,应该也能定国安邦吧? 前世沈老夫人提起过这位严家三爷,说他性子跳脱,不拘礼法。 可这几次接触下来,她却觉得这人沉稳有度,像是久居高位之人。 苏清妤见他满眼忧色,以为他是被西北的惨状吓着了。便安慰道:“京城已经调集了不少粮食去西北,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安顿好灾民。” 严三爷微微点头,但笑不语。 文竹撬开锁进来的时候,苏清妤正跪在地上诵经,严三爷则负手而立,越过窗棂看向外面,眼神深邃。 “三爷,东西拿到手了,笔墨纸砚也拿来了。” 文竹把东西放到了苏清妤放经文的长案上,又跪在地上开始研墨。 严三爷回过身,跪坐在长案前,铺开纸就写了起来。 苏清妤本就在长案后跪着,抬眼就看见严三爷写的,竟然也是一份婚书。 “您这是?” 严三爷也不解释,写好的婚书下面落款两个名字:苏清妤,沈之修。 苏清妤眼神微眯,新的婚书上面是沈昭的字迹。 这位严家三爷应该是不常进京,怎么能模仿沈昭的字迹?还是说,他在书法上有得天的造诣。 严三爷写好了之后,把那张纸递给了文竹,“给沈昭送回去。” 他说话依旧温和,苏清妤却在这句话里听出了冷意。 不多时,文竹再次回来,低声说道:“三爷,事情办好了。另外,您要见的人到了。” 严三爷闻言站起身准备离开,文竹拿了墨色的狐皮大氅过来递给他。 “我去见个人,你若是有事,就差人去找慈恩大师,他知道我在哪。” 说完,就转身出了门。 苏清妤不明所以,她应该没什么事找他吧? 正发愣的功夫,翡翠忽然走了进来,“小姐,沈大少爷把苏沈两家的人都叫到了一起,说是和您私定了终身,要两家重新商定您的婚事。” 第53章 我给她作证 苏清妤潋滟的眸子里泛起一层冷意,玛瑙也从房梁上跳了下来,说道。 “这沈大少爷也太不要脸了,这样的事都做得出来。” “他和表小姐,还真是般配。” 翡翠拿起斗篷,帮苏清妤穿戴好,有些担忧地说道:“我只怕这么闹下去,小姐的名声就要坏了。” 这种事若是传到别人耳朵里,只会说沈昭一句少年风流。却会说大小姐是狐媚祸水,尤其还是侄子和婶婶的关系。 苏清妤眼底的冷意更甚,之前她没急着对付沈昭,是想等着进了沈家再说。却没想到一个七宝珠串,弄出了这么多事。 主仆三人从接引殿出来,绕到前殿,去了沈家众人住的院子。 正房内,两位老夫人坐在上首,其余人分坐两侧,沈昭站在中间。 苏清妤走到门口的,正好听见沈昭说道:“清妤妹妹不好意思当着大家的面说,就由我来说。我们确实是两情相悦,之前的事她也原谅我了。有婚书和信物为证,请祖母和苏老夫人重新为我们订婚。” 在场众人闻言都面面相觑,难道这两个孩子真的又私定终身了? 沈老夫人半信半疑地看向沈昭:“你说的是真的?清妤也是这么想?” 她倒是没怀疑苏清妤的品性,但是人生在世,情字一关最难。这两个孩子之前就有婚约,若说苏清妤是因为太过伤心才另嫁,现在又后悔了,也说得过去。 如果真是那样,那这门婚事还真的要重新商议了。不然一个屋檐下,早晚会闹出丑事。 苏老夫人心里则有些窃喜,她总觉得苏清妤嫁给沈昭,比嫁给沈三爷那个死人强。 她转身看向沈老夫人,“弟妹,你说这可怎么办?若是再改婚事,皇上那边好交代么?” 言外之意,是同意沈昭的说辞的。 沈老夫人沉吟了片刻,说道:“人已经去了,皇上也不过多过问。不过这事……我还是要亲口问问清妤。” 沈昭闻言忙道:“祖母,清妤妹妹面子薄,你这么问她,她怎么好意思说?” 说着,沈昭又掏出一块玉佩,说道:“这对玉佩的另一块,我已经送给清妤妹妹了。她怕你们不信,也在婚书上摁了手印。” 那玉佩,和程如锦给苏清妤的那块正是一对。应该是怕苏清妤不承认,到时候直接搜出玉佩,就是无可抵赖的私相授受。 门口守着的是沈家的丫鬟,见苏清妤站在门口迟迟不进去,只能扬声行礼,“参见苏大小姐,奴婢给您开门。” 苏清妤看了那丫鬟一眼,也不为难她,抬脚走了进去。 里面的人听见声音也都愣住了,尤其是沈昭和程如锦,明显有些慌乱。 苏清妤进去之后见了礼,又问道:“怎么都聚在这?研究什么呢?” 沈昭强装镇定,讨好般地说道:“清妤妹妹,现在正在商议我们的婚事。” 苏清妤挑了挑眉,“婚事?侄子和婶子议亲?这有点不合适吧?” 沈昭神色一滞,然后委屈地说道:“清妤妹妹,你之前收了我的玉佩,也答应了这门亲事,现在要反悔么?” 这招反咬一口很高明,苏清妤的反驳成了反悔。 “玉佩?什么玉佩?” “就是和这块一样的玉佩,这是外祖母送给我和未来夫人的。”沈昭拿出玉佩,让苏清妤看了一眼。 苏清妤神色莫名,嘴角轻轻扬起个弧度,“怎么?凭一块玉佩就能定亲?是不是今天这玉佩在谁那,谁就是你沈家的少奶奶?” 沈昭以为苏清妤没认出这玉佩是之前程如锦给她的,便说道:“那是自然,这是定情信物。” 苏清妤哦了一声,然后扬声说道:“元嬷嬷,我让你保管的玉佩呢,你拿出来让沈大少爷看看,是不是他的。” 元嬷嬷正在老夫人身后站着,听苏清妤说,才想起那块玉佩。 她连忙拿了出来,递到了沈昭面前,“沈大少爷,这玉佩是大小姐捡的,老奴可没和您私相授受。” 在场众人都探究地看向沈昭,这就是他说的两情相悦? 沈老夫人面露愠色,对这个嫡长孙失望至极。沉声说道:“好了,这件事就此打住,今日的事只当没发生过。” 沈昭却还是不死心,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高声质问苏清妤,“那这张婚书呢?你怎么解释?” “这上面是咱们俩的手印,你刚才跟我说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你都忘了?” 说完,摊开婚书示意苏清妤看。 就听苏清妤冷冷地说道:“你在说什么?你要不要看看你拿的什么?” 沈昭一愣,看向纸上的内容。内容没变,字迹没变,但是底下的名字却变成了苏清妤,沈之修。 若不是他知道自己写过什么,他都要以为这是自己亲笔写的了。 沈老夫人示意身边的花嬷嬷把纸拿过来,她盯着沈之修三个字看了半天,眼睛有些酸涩。 一时间,整个正房寂静无声。 沈昭猩红的眸子盯着苏清妤,执念入骨。 “那你刚刚在接引殿跟我亲热又是怎么回事?” 苏清妤一时间惊住了,沈昭这是要拉着她同归于尽么? 她冷眼扫向沈昭,眼中无尽的怒火熊熊燃烧。 “沈昭,你说话要有凭据。我可以对着佛祖起誓,我和你之间从未有过那些龌龊的事。” 程如锦转头看向身边的大丫鬟如意,给了她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如意和之前被杖毙的玉秀一样,都是跟了程如锦好几年的,忠心耿耿。 她看懂程如锦的眼神,便上前了几步,说道:“我可以给大少爷作证,刚刚我陪程姨娘去找大少爷,正好撞见了大小姐……她和大少爷抱在一起。”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沈老夫人看向如意,沉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如意点头说道:“奴婢说的千真万确,奴婢也可以在佛祖面前起誓,绝无一句假话。” 沈家大夫人陈氏忽然开口说道:“苏清妤,你不能这么戏耍我儿子,一会和他亲热,一会儿又不肯嫁给他。” 苏清妤冷声说道:“我没有。” 陈氏哼了一声,“你说没有,那有人为你作证么?除了你的丫鬟,可有人能证明昭儿说的是假的。” 苏清妤抿着唇,纠结的想要不要找那位严三爷。 但是他像是在偷着见什么人,若是喊他出来作证,会不会给他惹麻烦? 苏清妤的纠结,在众人看来更像是心虚。 陈氏继续说道:“既然没人能证明,你是不是该实话实说了?你到底是怎么勾引我儿子的?说。” “我给他作证。” 男子清润的声音传来进来,紧接着正房的门就被推开了。 第54章 沈家来退亲了? 苏清妤听出是严三爷的声音,她转头看向他。 外面不知何时飘起来雪花,黑色的大氅上沾染了一点清雪。 看向苏清妤的时候,他微微点了点头,深邃的眸子像是能看透人心。 “之修,你没死?” 沈老夫人悲怆的声音在苏清妤身后响起,让她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紧接着就是沈家众人上前,围着人又是哭又是追问。 哭声,安慰声,还有各种疑问交杂在一起。 苏清妤却站在那一动没动,看着他出神。 他居然是沈家三爷,沈之修? 所以他根本没死? 不对,他前世一直未出现,没有死而复生这档子事。难道前世他死在了西北?这次因为她的话,才逃过一劫。 那她不用伺候夫君,可以恣意人生的婚事怎么办? 虽说人活着是好事,可苏清妤却觉得自己完美的计划被打乱了。 她吃了两个月的素,又是抄经又是做法事的,这叫什么事? 沈之修安慰完沈老夫人,才发现苏清妤还愣神呢。 他轻咳了一声,说道:“母亲先坐,我先料理了这里的事。” 说话的时候看了沈昭一眼,眼神冰冷。 沈月拿着帕子弯腰安慰刚刚大哭了一场的沈老夫人,自己也是泪眼婆娑。 苏老夫人在边上劝着,说着安慰的话。 其他人或坐着或站着,各怀心思。 沈之修身上的大氅脱下递给文竹,然后坐在了两位老夫人的下首。 “之前我在接引殿偶遇了苏家大小姐,并未看见沈昭说的事。” “沈昭,你重新说,到底怎么回事?” 有丫鬟重新上了热茶进来,沈之修端起茶盏啜了一口。 沈昭眼底闪过一抹挣扎之色,说道:“三叔,我和清妤妹妹真的是两情相悦……” 话未说完,就被沈之修冷硬的目光定在原地。极具压迫感的声音传出,“重说。” 沈昭瞬间觉得后背冷汗淋漓,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三叔,是我一厢情愿,说的这些都是我编造的。” 沈之修嗯了一声,然后淡淡地说道:“回府之后动家法吧,那个作证的丫头,回府之后杖毙。” 他又转头看向两位老夫人,用商议地口吻说道:“母亲,叔母,天色渐晚,咱们回京吧?” 三言两句,就把这桩闹得沸沸扬扬的事了结了。 以至于众人还没从他死而复生的震惊中缓过神,就要起身回府了。 苏清妤浑浑噩噩上了马车,脑子乱成一团。 “小姐,那你现在不就是正经的沈家三夫人了?”玛瑙兴奋地问道。 翡翠也看向苏清妤,“小姐,本来婚期是二月十五。现在人回来了,婚期会不会变?” 苏清妤顺着马车窗帘缝隙看着外面三三两两的灾民,说道:“我也不知道,可能……还要两家重新商议吧?” 沈家愿意让她嫁给死的沈三爷,却不见得愿意她嫁给活的。 苏清妤叹了口气,这男人活了,麻烦事也多了。 下了马车之后,所有人都去了老夫人的松鹤堂。 众人按长幼落座,丫鬟们端了水给主子们净手,又上了热茶。 苏老夫人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苏清妤,又转头问苏承邺,“依你看,沈家会不会退婚?” 苏承邺面色紧绷,沉吟了片刻说道:“说不准,活人和死人是不一样的。” “不过有一点我可以保证,沈家若是退婚,给苏家的好处不会少。” 苏清妤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悲凉。她也好,家里这些小姐们也好,甚至是京城其他世家的小姐。都像是一件物品,时不时被家里衡量价值。 老夫人又问苏承邺,“沈之修算之前是户部尚书,算是你的上司,你摸不透他的脾性?” 苏承邺摇头说道:“能不到三十岁就入了内阁的人,我怎么能看透?” 苏老夫人隔了一会儿,开口说道:“我想起了一桩旧事,沈之修出事之前,其实沈家正在议亲,对方是善郡王府的朝云郡主。” “据说沈之修也没反对那门亲事,两家已经要合八字了,这个档口就传回了沈之修出事的消息。现在他忽然又活了,会不会和善郡王府重新议亲?” 苏清妤神色微动,她还真不知道这件事。前世嫁到沈家之后,也没人提起过这事。 不过就算沈家重新和善郡王府议亲也没什么,大不了她再退亲,又不是没退过。 老夫人见商议不出什么,就让众人散了。但是嘱咐她们,沈家没给消息之前,不可在外面胡说。 出了松鹤堂,外面的雪已经下大了。 “大姐姐若是再被退了婚,可能就真嫁不出去了,不会一辈子青灯古佛常伴了吧?” 苏宜慧的声音从身边传了过来,语气里是明显的幸灾乐祸。 苏清妤脚步未停,只是转头说了句,“三妹妹还是去打听打听,那个南意馆是怎么回事吧?” “可别到时候进了徐家,跟一群男人争宠。” 苏宜慧脸色霎时通红,不由自主想起了之前打听出来的事,用力瞪了苏清妤一眼,转身走了。 回到碧水阁,休息了一会儿,珍珠和琥珀就端了菜上来。 苏清妤看了一眼,素炒菠菜,凉拌冬笋,松子豆腐,清炒木耳。就连汤,都是没什么油水的莲藕汤。 “让厨房给我做一个松仁炒鸡,再做条鲥鱼。” 珍珠不解地问道:“小姐不是要吃素么?” 翡翠忙道:“奴婢这就吩咐下去。”又拉着珍珠去一边解释了事情的经过。 不多时,松仁炒鸡和清蒸鲥鱼就端了上来,苏清妤一口素菜没吃,倒是把这两个荤菜吃了个干净。 珍珠在边上嘟囔道:“他倒是活了,我们小姐这两个月,腰都瘦了一圈。” 次日一早,苏清妤正在梳妆,玛瑙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一脸焦急。 “小姐……” 玛瑙话还没说完,就听苏清妤语调轻扬。 “怎么了?脸跑的通红,沈家来退亲了?” 第55章 林三公子进京 玛瑙用力调匀呼吸,摆手说道:“不……不是沈家退亲,是三少爷进京了。” 苏清妤一怔,“三表哥进京了?有事?” 玛瑙解释了起来,“二少奶奶有孕了,听说怀像不大好,吐的都要昏过去了。家里就让三少爷来了,把二少爷替换回去。” 苏清妤对着镜子看了看妆容,吩咐道:“更衣吧,我去给二表哥送行。” 珍珠拿了一身淡绿色襦裙过来,苏清妤看了一眼,“换个颜色吧,鲜艳一点也可以。” 最后挑了一身绛红色绣菱花纹的袄裙,外罩石青缂丝斗篷。 最近京中不太平,所以只要出府,都是有功夫在身的翡翠和玛瑙跟着。 向来不好打扮的玛瑙今日还破天荒地戴了支赤金簪子,翡翠倒是打扮如常,只是偶尔发个呆。 苏清妤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当不知两人的心思。 到了林氏商行后院的大门口,几辆马车停在边上,小厮们正在往车上搬东西。 见苏清妤来了,有人上前行礼,“表小姐好,二少爷和三少爷在后堂说话呢。” 苏清妤点头走了进去,翡翠和玛瑙手里各捧着一个沉香木盒子。 “二表嫂怎么样?要不要让陈大夫跟着回去?”苏清妤进门就开口问道。 陈大夫是林家在京城的大夫,之前被苏清妤送去庄子上给林氏安胎了。 林文柏说道:“云州府又不是没大夫,哪里就需要从姑母那叫人了。” “你表嫂没事,大夫说吐过这两个月就好了。” 苏清妤闻言稍微放下心,看向坐在林文柏边上的年轻男子,笑着说道:“三表哥好,路上累了吧?” 林无尘二十出头的年纪,芝兰玉树,儒雅端方。一身月白色锦袍在身,气质出尘。 他佯装不悦地看着苏清妤,“进门半天了才想起来我,枉费我这么惦记你,还给你带了不少吃的。” 苏清妤和几位表哥关系都极好,知道林无尘在开玩笑,便也玩笑般地说道:“我当然要先关心表嫂了,她为我们林家诞育子嗣,劳苦功高。” “哎,咱们林三公子一进京,不知道多少姑娘要睡不着觉了。” 林无尘宠溺地看了她一眼,摇头笑道:“你这张嘴啊,我是说不过你。” 苏清妤转头示意翡翠和玛瑙把东西拿过来,递给了林文柏。 “表哥,这里面是一套头面首饰,一套花香楼的胭脂水粉。都是给二表嫂的。你跟她说,我空了就去看她。” 林文柏不客气地收下了,兄妹三人又闲聊了几句,林文柏就上车离开了。 书房内,林无尘和苏清妤相对而坐。 “说说吧,你那个婚事是怎么回事?年前我就想来京城了,手里有事一直没脱开身。” 苏清妤把玩着书案上的白玉镇纸,无奈地说道:“能怎么办,看沈家怎么说吧。” 说起来林家兄弟三个,对苏清妤都是无底线的宠着。但是要说关系最近,能说心里话,还是三表哥林无尘。 林无尘白了她一眼,“当初那么大的事也不和我们商议,你可真是翅膀硬了。” “我本来想着,这次进京直接给你退婚。没想到他忽然死而复生,这事倒是有点麻烦了。” 两人正说着话,有下面的管事敲门,进来说道:“三少爷,今日粮价是十两银子一石,另外已经有难民陆续进京了。” 管事说话的神色明显比面对林文柏的时候要拘谨。 因为林家从上到下都知道,三少爷待人最温和,但是谁若是犯了他的忌讳,他下手也最狠。 管事出去之后,苏清妤说道:“准备施粥吧,难民只会越来越多。” 林无尘起身,出去吩咐了管事几句。 回来后,再次提起苏清妤的婚事,“不管沈家退不退婚,今日应该都会去苏家说一声。你那边有什么消息了,记得让人通知我。” 两人不知道的是,沈老夫人也在家着急呢。 从昨日晚上沈之修回来到现在,她还一句私房话没跟儿子说。这婚事儿子到底怎么想的,她也不清楚。 再加上昨日夜里,沈家三爷活着回京的消息就传遍了京城。今日一大早,沈家门房就收了一筐的帖子。直近点的关系,直接就进门问安了。 庆元居正堂内,老夫人刚清静了片刻,元嬷嬷正给她捶腿。 “之修进宫还没回来?” 元嬷嬷回道:“三爷今日怕是有的忙,老夫人别急,事情总得一桩一桩的料理。” “如今三爷回来了,家里的事也有了主心骨,老夫人也能少操点心。” 老夫人昨晚哭过之后,脸上的笑意就再没断过。 两个多月以来的伤心和压抑忽然一扫而空,一夜之间,整个人看着都年轻了好几岁。 “老夫人,善郡王妃来了。”大丫鬟寒翠进来禀告道。 老夫人脸色一变,说道:“快请。” 善郡王是太祖皇帝开国时封的异姓郡王,本来近一百年间已经有些没落了。但是这一代善郡王李景川,娶了当今圣上的亲妹妹永嘉公主。 永嘉公主是下嫁到善郡王府的,出嫁后就以善郡王妃自居,硬生生把善郡王府抬举了起来。 之前和沈之修议亲的,就是永嘉公主和善郡王的嫡长女,朝云郡主。 大夫人陈氏陪着永嘉公主一边寒暄,一边进了庆元居正堂。 老夫人已经在门口迎着了,“老身给善郡王妃请安。” 话刚出口,就被永嘉公主拦住了,“老夫人客气了,我怎么能受您的礼。” 坐下之后,永嘉公主就跟老夫人寒暄了起来,“沈大人能逢凶化吉,真是件大喜事。听说早朝之后,皇兄特意叫了沈大人去书房说话。” 老夫人客气地说道:“托圣上的福,他才能好模好样地回来,有劳王妃惦记了。” 永嘉公主却忽然掏出了帕子,擦起了眼泪。 老夫人忙问:“王妃这是怎么了?可是老身哪句话说错了?” 就听永嘉公主叹了口气说道:“自从沈大人出事,朝云就一直茶饭不思,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昨日她听说沈大人死而复生,便高兴的不行,早上破天荒的吃了一碗粥。” “她催着我来见您,想把婚事定下来。我还没告诉她你们已经和苏家议亲了。她若是知道了,还指不定怎么伤心呢。” “一想起我那可怜的女儿,我这心里就像刀割的一样。” 第56章 凭一己之力散布谣言 沈老夫人沉吟片刻,安慰道:“王妃也别担心了,朝云郡主那样的才情和品貌,京中好男儿还不是随她挑选。” 永嘉公主叹了口气说道:“我这女儿是随我了,专情。认准了谁,就不好变了。” 沈老夫人心头泛起苦笑,只能东拉西扯的陪着永嘉公主聊天,就是不往沈之修身上聊。 她还没和儿子说上话,自然什么都不能对外说。而且私心里,她是中意苏清妤的。身份这种东西,对沈家来说只是锦上添花。她倒是真希望儿子能找个可心的人,哪怕家世稍微差点也没什么。 永嘉公主也清楚,这事还有的商议。她今日来,不过是告诉沈家她的态度。 见沈老夫人也明白了她的意思,便起身告辞回去了。 送走永嘉公主之后,陈氏扶着老夫人坐下。 “母亲,依我看和苏家的亲事可以退了。苏清妤根本配不上之修,苏家跟善郡王府也比不了。” 沈老夫人却有些不赞同,说道:“之修不在了我们和苏家议亲,之修活了又退亲,说出去沈家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再说我看苏家那丫头各方面都不错,虽说年纪不大,但是说话行事都很有分寸,进退有度。” 陈氏听老夫人夸苏清妤,很是不以为然。开口劝道:“母亲,昭儿的心思您是知道的。我还真怕以后闹出点丑事,不如就趁早断了这门亲事。” “您再好好问问之修,他也不见得能看上苏家这丫头。” 在门口端着燕窝的沈月气得胸膛起伏,就因为大哥纠缠苏姐姐,母亲就要毁了苏姐姐的婚事? 她虽记在陈氏名下,但是和陈氏却没有太深的感情,倒是和老夫人祖孙情深。 本想着祖母一上午怕是累了,所以特意去厨房端了燕窝羹来,没想到就听见了陈氏这样一番言论。 深吸了两口气,沈月轻轻敲了敲门,端着燕窝走了进去。又和老夫人撒娇,说想去梵金楼看看首饰,老夫人自然也应允。 出了府的沈月直接坐上马车去了苏家。 苏清妤让人把她带到了外院书房,沈月进门就说道:“苏姐姐,我有大事跟你说。” 苏清妤闻言吩咐珍珠,“带四小姐下去,你们也都出去吧。” 下人们鱼贯而出,书房内只剩下苏清妤和沈月。 她亲自给沈月倒了杯水,然后问道:“怎么了?什么大事?” 心里却已经有了猜测。 沈月义愤填膺地说道:“我三叔这一回来,这些人都活了心了。先是永嘉公主来了,想重新议亲,被祖母遮掩过去了。” “好不容易永嘉公主走了,母亲又劝祖母取消你和三叔的婚约。我看母亲就是故意的,还说怕我大哥和你的事闹大了。” “你们有什么事?还不是我大哥自己在那纠缠。” 沈月说的口干舌燥,端起茶盏一饮而尽。又继续说道:“这事我三叔还没表态,她们一个个就像等不及了一样。” “朝云郡主既然那么喜欢我三叔,怎么我三叔一去,她们家就没动静了?” “还不是眼见着人活了,才又来了精神。” 苏清妤宠溺地看着沈月,心头一股暖意划过。这丫头因为她的事,气得小脸一鼓一鼓的。 “月妹妹,你也别生气,就算退婚也没什么。我和你三叔的婚事本就是阴差阳错定下的,当时他并不知情,就算想退婚我也能理解。” 苏清妤已经做好了退婚的准备,她并不想攀附沈三爷这个权贵。 沈月闻言却反驳道:“那不行,都订婚了怎么能退?而且这满京城我看了,只有苏姐姐配得上我三叔。” 苏清妤失笑不已,“你是喜欢我才这么说,别人可不会这么想。” 沈月却忽然神秘兮兮地说道:“昨日在护国寺我仔细看了,我三叔进屋之后,看了你好几眼。” “他那人轻易不会把目光落在别人身上,晚上他回府我一定要问问他,到底怎么想的。” 她怕苏清妤担心,又安慰道:“苏姐姐你放心,这婚事不是我母亲说退就退的。就连我祖母,都不能做主。具体怎么办,还得看我三叔的意思。” 此时书房后面的屋檐下,苏宜慧正窝在角落里听着里面的动静。 她本是约了一位闺中好友要出门,结果就看见沈月进了苏清妤的书房,丫鬟还被打发出来了。 苏宜慧猜两人是要说什么私密的话,她便悄悄去了书房后面,还真被她听见了。 沈月说了一箩筐的话,听在她耳里就是:沈家要退婚。 三天时间,苏宜慧凭借一己之力,让整个京城都知道了苏沈两家要退婚的事。 沈家依旧一点反应都没有,没来退婚,也没澄清谣言。 苏清妤却一点没关注这件事,这几天京中的粮价涨到了十五两银子一石,难民也越来越多,她和林无尘也忙的脚不沾地。 就在苏家众人心绪不安的时候,侯府迎来了一位贵客。 主院正厅内,苏老夫人正陪着永嘉公主喝茶,心里猜测这位怎么来了?他们苏家,和善郡王府向来没什么来往。 “老夫人,这次来是有件事,想同您商议。”永嘉公主寒暄了两句就直奔正题。 老夫人赔笑道:“王妃有什么事差人来吩咐一声就是了,怎么还亲自来了?” 永嘉公主一脸和煦的笑意,说道:“不怕您笑话,我是相中了苏家的女儿,想给我家老四说个亲。” 她说的老四,是善郡王府的四少爷李云州,也是善郡王府唯一庶出的子嗣。虽是庶出,但是永嘉公主对他向来视若己出,和嫡子也没什么区别。 老夫人闻言面上大喜,“王妃想说给我家哪个姑娘?” 现在长房没婚配的只有个庶出的苏顺慈,难道永嘉公主相中了二房的嫡女? 若是看中了二房嫡女,那老二回京的事就更好办了。 就听永嘉公主说道:“我相中的是你们长房嫡女,苏家大小姐苏清妤。” 第57章 贵客上门 苏老夫人惊诧不已,看向永嘉公主,“这……可她已经和沈家有了婚约了。” 永嘉公主叹了口气说道:“其实今日前来,我是带着请罪的心思来的。” “沈家已经决定和我们善郡王府重新订婚,又不好意思直说。我也是真心喜欢你们家大小姐,就动了和苏家结亲的念头。” “不知道老夫人可嫌弃我们李家?” 苏老夫人怔愣了半天回不过神,只能强扯出一抹笑意说道:“怎么会嫌弃呢,只是这事沈家不来亲自说……是不是不大合适?” 永嘉公主连忙解释道:“沈大人骤然回京,沈家也是一摊子事,就把这事托付给我了。” “沈家说了,聘礼不必返还,就当是给苏家的补偿。另外您家二老爷调回京里的事,这两个月一定会有消息,还会连升两级。” 苏老夫人听到这两个条件,不由得心思一动。却还是为难地说道:“这事我做不了主,还得跟家里商议一下。” “要不我明日派人去给王妃送信儿?” 永嘉公主却不想再往后拖了,笑道:“这有什么难的,不如把平宁侯也请过来,有什么疑虑咱们当面说开了。” “老夫人放心,我善郡王府给大小姐下的聘礼也绝对不少。沈家退亲的文书我已经带来了,就等着苏家签字了。只要你们两家退了婚事,明日我们家就来提亲。” 老夫人无奈之下,只得吩咐元嬷嬷,“去请侯爷过来。” 此时正在外院书房算账的苏清妤,也迎来两位不速之客。 珍珠进来禀告,说是三表少爷要见她。苏清妤让她把人带到书房,却没想到林无尘后面还跟着一个人。 那人一身墨色大氅把自己包裹的严实,又低垂着头。进门之后摘下帽子,苏清妤才看清来人。 “沈三爷?您这是……微服私访?” 沈之修苦笑了一声,说道:“贸然前来打扰苏小姐了。” 苏清妤盯着他看了一眼,脱口说道:“怎么几日不见,三爷憔悴了这么多?” 说完,又惊觉自己有些失礼了。他们之间的关系,还不到说这个的程度。 未等沈之修说话,就听林无尘打趣道:“他啊,这几天都没怎么睡觉,若是这粮价再降不下来,怕是真要以身殉国了。” 苏清妤狐疑地在两人脸上扫过,“你们很熟?” 林无尘揶揄着说道:“你别抬举我,这可是沈阁老。” 沈之修瞥了林无尘一眼,对苏清妤解释道:“我们确实之前就认识,算是相熟的旧友。” 苏清妤心下了然,看来林家和沈之修的关系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怪不得前世有人对林家出手。 还有大舅舅,前世帮沈昭的时候也是不遗余力,可能不全是因为她。 苏清妤请他们坐下,又吩咐丫鬟上了茶。 “那三爷来是为了什么事?总不会是亲自来退婚吧?”苏清妤听出他是为了粮价来的,便打趣了一句。 沈之修面容沉静,并未觉得尴尬或者脸红,反而很认真的说了句。 “不是来退婚。” 又解释道:“皇上交待给我一件事,让我不管用什么办法,三天之内要把京城的粮价降下来。” 苏清妤一愣,“三天?江南的粮食最快也得半个月才能入京吧?” 让粮价降下来只有一个方式,就是足够的粮食进入市场。 沈之修点头说道:“等江南的粮食是来不及了,京中这几户粮商存粮都不多,加在一起也不够掀起水花的。” 苏清妤神色莫名地看向林无尘,看来三表哥已经把他们家的底都交代给沈之修了。 沈之修今日来的意思很明显,希望她能把存粮拿出来,解了京城的危急。 于林家来说,沈之修就是一条大腿,由不得他们不抱。 苏清妤低垂着头沉吟了片刻,开口问道:“三爷能保证京城的粮不被商贩运走么?” “这边只要一降价,马上就会有粮商大肆收购,再贩卖到其他州府。到时候京城可就成了北直隶的粮食批发中心了。” 她手里这点粮,也就能勉强把京城的粮价降下去。若是投到整个北直隶市场,估计连个水花都看不见。 沈之修沉声说道:“这个我想好了,到时候我派人驻守京城四城门,任何人不得运一粒粮食出去。” “京城是天子脚下,如今乱成这样,皇上面子上有些过不去。别的地方不归我管,我只管京城。” 其实京城的粮价才是最难降的,因为人口多,难民也多。他是内阁辅臣,却也变不出粮食。 徐阁老就是知道这件事难办,才故意推到了他身上。 苏清妤青葱般的手指敲击着桌案,过了好半晌才说道:“你能接受的市面上最高粮价是多少?” 沈之修想了想说道:“一两五钱银子。” 苏清妤摇头,“那不可能,这批粮食本就是年底高价买的,成本不低。” “那你说多少?”沈之修嘴角泛起一抹笑意。 苏清妤心里算计了一番,说道:“二两银子一石,我们再和京城几家粮商通个气,统一价格。我们只留少量赈灾施粥的粮食,剩下的都可以投入市场。” 沈之修毫不迟疑地说道:“成交,就按照你说的价。” 三人相视一笑,这件事算是谈成了。 林无尘看了眼沈之修,“我们帮了这么大的忙,沈阁老是不是请我们吃个饭?” 沈之修笑道:“你也太好打发了,这个恩情我记下了。往后林家和苏小姐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苏清妤想说,那不如把婚退了吧。 还没想好要不要提,书房外就传来了敲门声。 紧接着,翡翠急慌慌走了进来。 “小姐,永嘉公主带了沈家的退亲文书来,说是要退了您和沈三爷的婚事,跟李家四少爷定亲。” “眼下侯爷和老夫人已经应下,在签退亲文书了。” 林无尘皱眉站起身,看向沈之修,“沈阁老这是一边占着我们家的好处,一边羞辱我表妹?” “你可真行,下家都帮我表妹找好了。” 第58章 把我未过门的夫人许配出去了? 沈之修闻言沉声说道:“这件事我不知情,人在哪?带路。” 林无尘看向沈之修阴沉的脸色,心里狐疑,难道他真不知情? 三人一起去了不远处的外院正堂。 离得还远,就听见了里面传出的寒暄声。 “老夫人,苏侯,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王妃抬爱了,能和善郡王府结亲,是我们苏家高攀了。” 沈之修大步跨进正厅,冷眼扫视了一遍正厅内的几人,最后目光落到了苏承邺身上。 “苏家和善郡王府结亲了?许的哪位小姐?” 永嘉公主和苏承邺,还有老夫人见沈之修突然进来,都怔愣了一瞬。 苏承邺连忙见礼,“沈大人,您怎么来了?” 永嘉公主要把女儿嫁给沈之修,态度也是温和的不能再温和了。 “沈大人今日怎么这么闲?” 沈之修给永嘉公主和苏老夫人行了个晚辈礼,然后说道:“苏侯还没回答我的话呢。” 苏清妤和林无尘此时也走了进来,两人默默地站在一边,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永嘉公主知道事情瞒不住了,便上前跟沈之修解释道:“沈大人,我是来提亲的,给苏家大小姐苏清妤和李家四少爷李云州。” 苏清妤在听见李云州三个字的时候,下意识皱了下眉。 李云州身为善郡王府的庶子,曾经被无数人羡慕,因为嫡母永嘉公主对他视若己出。 可前世就是李云州和忠义侯府庶子宋弘深一起立下大功,两人联手剿灭了一直盘踞在大周东北的辽国。 宋弘深回京的第一件事是休了和徐良平偷情的苏宜慧,而李云州回京后,却在封王当天宣布和善郡王府恩断义绝。 京城众人这才知道,永嘉公主善待庶子都是装出来的。事实上李云州在善郡王府一直受到欺凌和虐待。 当今皇上大怒,重罚了善郡王和永嘉公主,又单独给他赐了府邸。 苏清妤眼神微眯,永嘉公主这是要把她也弄回府,一起虐待么? 沈之修沉声问道:“苏侯同意了?” 苏承邺下意识地点头,“同意了。” 沈之修神色淡淡的,看不出明显的喜怒。问出的话,却让苏承邺冷汗淋漓。 “苏侯这是把我未过门的夫人许配出去了?” “嗯?” 苏承邺连忙拿出签好的退婚的文书,小心翼翼地递给了沈之修,“沈大人请看,这是沈家送来的退亲文书。” 沈之修拿过打开看了一眼,周身顿时寒气上涌。 这上面确实是沈家的印鉴,苏家这边也都签完了。律法上来说,这份退亲文书已经生效了。 他转头看向永嘉公主,问道:“这份退亲文书,是公主送来的?这边退完亲,公主就要直接给四少爷定亲?” 沈之修的目光像是能看透人心,让永嘉公主不自觉别过头。然后讪笑了一声,说道:“退亲的事我是受人之托,至于定亲,倒是也不急。” 说完,永嘉公主就借口还有事离开了。 沈之修收起退亲文书,想了想说道:“这份文书我要回去确认真假,今日的事先到此为止。” 说完,转身便往外走去。路过林无尘身边的时候,沈之修低声说道:“给我两天时间,我会给你们个交代。” 这话是对林无尘说的,也是对苏清妤说的。 沈之修从苏家直接回府,进府之后第一件事是把家里人都召到了一起。 沈老夫人,沈家大老爷沈之衡,大夫人陈氏。二老爷沈之恕,二夫人杨氏。 六人按照长幼坐下之后,沈之修把那份退亲文书递给了沈老夫人,说道:“母亲,这是您的意思么?” 沈老夫人打开那份文书看了一眼,脸色立马就变了。 她冷凝着眸子看向陈氏,“老大媳妇,这是你的手笔吧?” “你可真是好算计,这样的事都敢做。” 说着,手里的退亲文书甩了过去。 沈之衡看了一眼也吓了一跳,怒斥陈氏,“这么大的事,你没问过母亲和之修?” 一边坐着的二夫人杨氏也拿过去看了看,但是没说话,眼底却充斥着兴奋的暗芒。 陈氏支支吾吾地说道:“永嘉公主找了我好几次,我不好意思回绝。再说,那苏清妤实在不是之修的良配。” 沈之修眉目紧蹙,他不好教训长嫂,便看向了老夫人。 老夫人气得用力拍了一下檀木桌面,“是不是之修的良配,用你说么?跟你有什么关系?” “自己的儿女还没管教好,就来管小叔子房里的事,我这几年对你是不是太宽容了?” “今日起,府中的中馈先由老二媳妇管着吧。” 杨氏神色一喜,但是面上努力维持着端庄。 “是,母亲,儿媳一定不负母亲的期望。” 老夫人又冷眼扫向几人,沉声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心里那点弯弯绕,都给我消停点。谁敢闹的家宅不宁,我跟她没完。” “你们都出去吧,之修留下。” 等到屋内就剩下母子两人,老夫人看向沈之修,“这事你怎么想的?这婚事可就算退了。你是打算跟善郡王府继续结亲,还是再看看别家的姑娘?” 沈之修手指扣着桌面,轻声说道:“亲事退了,还能重新下聘结亲。” 老夫人诧异地看向他,他这意思是中意苏清妤? 从前每次谈到婚事他都是抵触的,之前和善郡王府议亲,他只是敷衍地说了句随便。 这么正经的说能重新下聘,还真是不容易。 沈老夫人脸上泛起笑意,“既然你是这么想的,那我明日就亲自去一趟苏家,把这事定准了。” 沈之修忽然想起刚才在苏家,苏清妤听说沈家要退婚,那副淡漠的神情。 他忽然开口说道:“母亲明日先别去,我……再问问她。” “总要她心甘情愿的才好。” 老夫人狡黠的看了沈之修一眼,问道:“那她若是不同意呢?” 沈之修毫不迟疑地说道:“不同意就算了,婚姻大事岂是能勉强的。” 若说这世上最了解沈之修的人,一定是沈老夫人。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说道:“那你抓紧问问,给我个准信。” 不管沈之修怎么想的,沈家和苏家退亲却已经成了事实。不到一天的功夫,这件事就传遍了京城。 苏清妤心头却松快了不少,这两日专注盯着铺子的事,联合其他粮商压低粮价。 两天的时间,京城的粮食价格就降到了二两银子一石。京城四门也如沈之修所说,一粒粮食都运不出去。 因粮食忽然便宜了,百姓们反倒不抢了,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 那日苏清妤带着苏顺慈去了铺子里,打算开始教她怎么跟掌柜们打交道。 快到晌午的时候,苏顺慈拉着苏清妤的手问道:“大姐姐,她们都说如意楼的肘子好吃,你吃过么?” 苏清妤失笑不已,捏着苏顺慈的脸说道:“大姐姐也没吃过,正好咱们晌午去尝尝。” 如意楼二楼的雅间内,苏清妤把如意楼的招牌菜都点了一遍。 小二上菜的时候,忽然有人跟在他身后走了进来。 “清妤妹妹,这么巧?” 第59章 往死里打 清亮雅致的单间内,苏清妤坐在窗边,小二先送了茶水果子进来。 苏顺慈坐在她对面,小口吃着西疆过来的酥梨。 沈昭进来一开口,苏清妤的好心情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瞟了眼小二,“你们如意楼怎么什么人都放进来,谁都能打扰客人用饭么?” 小二吓得立马退了出去,沈家大少爷进来,可不是他能拦的。 沈昭半靠在门框上,双手环抱胸前看着苏清妤,“你和三叔的婚事已经退了,不如直接嫁给我做正妻。” 苏清妤坐在那眼皮都未抬,冷声说道:“沈大少爷这种满嘴谎话,狡诈阴险的人,我怎么配得上?” “我就不高攀沈大少了,你和我表妹倒是绝配。” 沈昭被苏清妤骂了一通,脸色阴沉了几分,哼了一声说道:“你以为你还能嫁到什么好人家?被沈家退亲两次的人,京城不会有人再敢娶的。” 几次三番的低声下气,没换回一个笑脸,沈昭的耐心也消失殆尽了。 苏清妤心思一动,似笑非笑地说道:“你们沈家不是给我找好下家了么?善郡王妃可是刚去议亲没两天。” 沈昭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一般,略带嘲讽地说道:“永嘉公主根本没想娶你进府,不过是为了哄你退亲,好让朝云郡主嫁给我三叔罢了。” 苏清妤心下了然,和她猜测的差不多。 沈昭还在说:“你现在最好的归宿,就是嫁给我,还有机会做个正妻。” 苏清妤却不想再说,转头对翡翠和玛瑙说道:“请沈大少爷出去。” 请字,特意加重了音量。翡翠和玛瑙听清楚了,这就是能动手的意思。 她们俩早就看这位沈大少爷不顺眼了,能动手最好。 沈昭见苏清妤要赶他走,忽然上前了两步,“苏清妤,总有一天你会跪地相求,求着嫁给我。” 已经十三岁的苏顺慈年纪虽不大,但是许多事也能明白个七八分。 见这人要靠近姐姐,她便想也没想站起身,直接扑到了沈昭身前。 “你给我出去,离我大姐姐远点。” 沈昭本就有些气急,见一个不认识的小丫头挡在身前,直接伸脚就踹了上去。 两人一个说,一个踹,速度快的翡翠和玛瑙都来不及阻止。 苏顺慈惨叫了一声,整个人飞了出去,撞到了墙上又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苏清妤顿时吓得呼吸滞住,她起身跑到苏顺慈身边蹲下,“四妹妹,你怎么样?” 她小心地把苏顺慈抱在怀里,转头冷声说道:“给我打,往死里打。” 翡翠和玛瑙也满腔怒意,四小姐在她们眼皮子底下被踹的生死未卜,真出什么事,她们万死难辞其咎。 苏顺慈闭着眼睛,下意识捂着腹部,因为疼痛,额角渗出几丝冷汗。 苏清妤轻轻抱着苏顺慈,红着眼眶安慰道:“姐姐马上带你去看大夫。” 她转头看向雅间门口,翡翠和玛瑙跟沈昭还有沈家下人打成了一团。 苏清妤不敢再耽搁,打横把苏顺慈抱起来,就要去找大夫。 可还没出雅间,就进来一队五城兵马司巡城的将官。 “什么人闹事?”为首的人二十多岁的年纪,一身盔甲。 此时的沈昭已经被翡翠和玛瑙打的站不起来了,几人都停手之后,小厮才勉强扶着沈昭起来。 “把这几个人,都给我抓起来。”沈昭擦了擦嘴角的血迹,阴沉地说道。 那小将明显认识沈昭,上前狗腿般地说道:“原来是沈大少爷,这是怎么了?” 沈昭呸了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这几人打了本少爷,你说怎么办?” 那小将忙说:“还有人敢打沈少爷,您放心,我这就把人抓起来。” 苏清妤蹙眉看向那人,说道:“你们就是这么办差的?不问缘由就抓人?我妹妹被他踢的重伤,我现在要带人去看病。” 说着,苏清妤就要往外走。 却被官兵直接拦住了去路,那小将冷笑着对苏清妤说道:“打了沈大少爷还想走,来人,都给我带回去。” 有官兵上前要拉扯苏清妤,苏清妤后退了两步,护住怀里的苏顺慈。翡翠和玛瑙,则是死死挡在苏清妤身前。 苏清妤低头看了一眼苏顺慈,对那小将说道:“我是平宁侯苏家大小姐,现在我妹妹受了重伤,我要带她去看病。你若是想断这桩官司,晚些时候我和沈大少爷可以一起去刑部大堂。现在,给我滚开。” 最后一句,气势陡然凌厉了起来。 那小将听说是平宁侯苏家的人,也有点迟疑了。他看向沈昭,“沈大少爷,要不先让他们去看大夫?” 就听沈昭冷声说道:“看大夫?本少爷被打成这样还没看大夫呢,给我抓起来。苏家若是过问,有我沈家一力担着。” 沈昭话音刚落,就听人群外传来男子寒凉的声音,“我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代表沈家了。” 那小将加上围着雅间的官兵呼啦啦跪了一地,“参见沈大人。” 沈之修身披一件灰鼠皮大氅,面容冷峻。他身后的林无尘已经快走了两步,越过人群到了苏清妤身边。 “这是怎么了?怎么闹成了这样?” 苏清妤冷声解释道:“沈昭踢了我四妹妹,我着急送她去看大夫。这些官差仗势欺人,不问缘由就要抓我们走。” 沈昭见沈之修来了,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听见苏清妤的话,他又觉得有必要为自己辩驳一下,“我踢你妹妹是无心之失,你们打我是蓄意而为,这能一样么?” 苏清妤怒极反笑,“沈大少爷还真是学识渊博,这么会颠倒黑白。” 林无尘在边上听清了事情的始末,脸色也沉了下来。“清妤,我带四妹妹去看大夫,你跟沈三爷在这处理后续的事。” 看这情况,苏清妤一时半会也走不了,但是孩子不能耽误了。 苏清妤把苏顺慈递给了翡翠,嘱咐道:“你和三表哥一起去,有什么事立刻来回我。” 翡翠接过苏顺慈,和林无尘匆匆离开了。 离开之前,林无尘意味深长地看了沈之修一眼,但是什么都没说。 官兵还在地上跪着,沈之修拽了张椅子坐下,又示意苏清妤也坐。 苏清妤也不客气,随手拉过椅子也坐下了。 “你是兵马司的巡城将官?”沈之修开口问跪在最前面的那名将官。 那人回道:“属下是西城兵马司指挥使王镇。” 沈之修转身对文竹说道:“把事情跟忠义侯说一声,沈昭妨碍五城兵马司办差,请他秉公处理。至于他的手下,让他看着处置。” 王镇颓丧地跪在地上,知道自己的仕途算是完了。 沈昭听说要给他定罪,也跪在了地上:“三叔,我们这顶多算打架,要关是不是得一起关起来。” “把我关进大牢也行,她也得一起关进去。” 第60章 如期成婚,你可愿意? 沈之修听了他的话之后闭眸片刻,再睁眼,眸底一片寒凉。 开口说话,声音也是冷冰冰的。 “沈昭,我不在家的这段时日,你把家里搅和个天翻地覆。” “这些日子我忙着赈灾,没腾出工夫过问你这些事。你却不知收敛,愈发放肆。” “既然你不想去兵马司大牢,那就算了。” 沈昭脸上泛起惊喜,心说三叔还是疼他的。 就听沈之修继续说道:“上次在护国寺的事再加上今日的事……文竹,吩咐人带大少爷回去,打五十板子,不许寻私。” 苏清妤眉目微挑,五十板子?怕是得去了半条命了。 沈昭也懵了,跪地求饶,“三叔,我知道错了,三叔饶命。” 文竹出去叫了几个人进来,把事情交代了下去。一会儿的功夫,兵马司的人和沈昭都被带下去了。 沈之修有事问苏清妤,便说道:“你们都出去。” 玛瑙看向苏清妤,见她微微点头,便和文竹一起退了出去。 苏清妤心里惦记着苏顺慈,但是看沈之修的神情像是有话要说。 她心里略一思量,便猜到了他要说什么,索性自己主动开口。 “聘礼明日我让人送回去。” “我们如期成婚,你可愿意?”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苏清妤一愣,她以为他是来给这件事收尾的。怕他不好意思说,她便主动开口以聘礼为切入点,把这件事了结。 再说她和沈昭当着他的面三番五次的纠缠,她猜他应该也想退婚的。 那他现在是什么意思?如期成婚?苏清妤一时有些无措。 “我们已经退亲了,不能如期成婚了吧?”苏清妤小声问道。 沈之修沉默了片刻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说道:“退了还可以再定,再说那份退亲文书是她们伪造的,不作数。” 如果他没看错,苏清妤提起退亲的时候,明显语调轻快,这让沈之修心头不自觉一沉。 他说话依旧温润平和,可苏清妤却很容易听出了他话里的冷意。 他生气了。 虽然他看起来和之前没什么区别,但是苏清妤就是能感觉到,他在生气。 苏清妤不明所以,难道是因为她和沈昭之间的事?可他凭什么生气?退婚,闹事的可都是他们沈家。 “作不作数,也不是三爷说的算。退亲文书上是沈家的印鉴,若是假的,那只能说明三爷治家不严。” “您也看见了,沈家大少爷屡次纠缠于我。我若是嫁到沈家,怕是要后宅不宁了。到时候你们护着自家子嗣,罪责还不都安到我身上了?” 她说话的声音也有些冷,丝毫没给沈之修留面子。 其实从沈之修回京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在想这个问题。 她和沈昭之间如今闹成这样,她已经不适合嫁进沈家了。 天长日久,总会有闲话传出去,到时候夫妻之间生出嫌隙,这日子怕是也没法好好过。 最重要的是,她根本没做好准备嫁给一个活人。她之前畅想后半生里,根本没有沈之修,甚至没有男人。 沈之修只开口说了两个字,“不会。” 苏清妤一愣,不解地看着他。 沈之修才又开口说道:“这件事我会处理,不需要你多担心。之前定好的亲事,不能贸然更改。你还有别的想退亲的理由么?” 苏清妤见他说的认真,便也真诚的回答:“我之前以为你死了,我也做好准备嫁给死人了。但是你突然活了,我一时间有点难以适应。” 沈之修:…… 在她心里,他死了比活着更好? 还是说,她之前答应嫁给已经死了的他,真的是因为沈昭。因为生气便跟沈昭退婚,因为不舍,又想嫁进沈家。 那嫁给已经死去的沈三爷,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想到此,沈之修心头顿时泛起一阵阵凉意。 又想起之前他和沈老夫人说的,她若是不愿意就算了,这种事不能勉强。 既然如此,婚事就作罢吧。 再次开口,说出的话却变成了,“活着和死了这二者对你来说,都是各有利弊。”又用开玩笑的口吻说道,“总不能我活了,一点好处都没有吧?” 他终究还是没能说出那句话。 苏清妤唇角忍不住抽搐了两下,怎么好像她巴不得他死一样? 但是他说的话,却在她心头震了一下。 以苏家那些人的势力眼程度,应该不会让她一直不嫁。 沈昭有句话说的对,被沈家退亲两次的人,京城大户人家没人敢娶。 苏家到时候就会退而求其次,把她嫁到商贾之家或者给人做填房,总之会想办法利益最大化。 与其在婚事上一直和家里周旋,还不如嫁给沈之修。 起码她对这人并不反感。 还有一点,她对沈家很熟悉,沈老夫人又是宅心仁厚的。沈之修的精力都在朝堂上,她只要和他相敬如宾,做一个合格的沈家三夫人就行了。 一番权衡利弊之后,苏清妤脑子也清明了不少。 她心里思量这件事还有没有别的方面要考量,转头看向窗外的时候,眉头却忽然一皱。 她站起身,又凑近了窗口。此时路边正在上马车的两人,是顾若云和周氏商行的老板周不仁,他们同乘一车了? 眼看着两人坐了马车远去,苏清妤沉声冲着外面喊道:“玛瑙,下楼跟着那辆青帷马车。上面是表姑太太和周老板,去看看他们去了哪,做了什么。” 沈之修见状扬声说道:“文竹,你亲自去。”又对苏清妤说道:“你的丫鬟还是留在这伺候你吧,文竹办事也妥当。” 苏清妤只能点头道谢,心里思量是等文竹回来,还是先去看苏顺慈。 “小姐,四小姐已经没事了。二少爷差人来说了,让您别担心,只是受了点皮外伤。”玛瑙在门外忽然说道。 苏清妤长出了口气,四妹妹没事就好。 小二陆续把菜端上了桌,苏清妤闻着酱肘子的味儿就饿了。 伸手夹起一块肘子肉就放到了嘴里,唇角瞬间泛起了一层油光。 一口肉下肚,她才想和沈之修的事还没说完。 “那就抽空两家说一声,婚事照旧。” 沈之修一愣,她这是答应了? 第61章 他是不是喜欢你? “好,那我找个日子,请人去下聘。”沈之修说话依旧温润,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苏清妤摆手说道:“之前下过聘了,还下什么聘?” 沈之修却想起了这两日京里的流言,温声说道:“这些事我会处理好的。” 苏清妤以为两人算是达成了共识,便问:“说完了么?我可以吃饭了吧?” 折腾了一上午,又打了一架,她是真的饿了。 沈之修示意她饿了就吃,他则只坐着喝了杯清茶,没怎么动筷子。 今日苏清妤点的都是招牌菜,且都是荤菜。 沈之修看了一眼桌上的菜,站起身走到雅间门口,吩咐道:“再炒一个藕丝,拌个菠菜。” 不多时,小二就把两个素菜端了上来。 苏清妤却连眼皮都没抬,专注跟面前的肘子做斗争。 这京里坐在沈三爷对面还能吃一嘴油的姑娘,怕是也只有她一个。 沈之修见状夹了一筷子藕丝给她,说道:“吃点蔬菜。” 苏清妤撇了撇嘴,拿出丝帕擦了擦嘴角,吐槽道:“为了给你守孝,我已经吃了两个月的素了。怎么?沈家供不起我吃肉。” 沈之修还在夹菠菜的手猛然顿住,“守孝?沈家要求你的?” 苏清妤摇头说道:“那倒是没有,只是既定了亲,该做的总要做。” 沈之修手里的筷子从菠菜盘里拿了出来,又给苏清妤夹了一个鸡腿。然后问道:“守孝……还需要做什么?” 苏清妤掰着手指头数,“不能穿鲜艳的衣裳,不能戴艳丽的首饰,不能上太浓的妆容。” 沈之修又想起那日在护国寺,她抄写的经书,做的点心,还有那场超度他的法事。心里忽然有些动容,她怕是比沈家大部分人都诚心给他守孝吧。 “那真是难为你了。”沈之修略带笑意地说道。 文竹回来的时候,苏清妤已经吃的差不多了。 “三爷,苏小姐,属下跟着他们去了城东的一处民宅。” “他们……” 文竹欲言又止,脸色有些微红。 苏清妤不解地看着文竹,这是没查出什么所以不好意思? “你只说你看见的就行。”苏清妤说道。 文竹脸色更红了,心说就是他看见的没法说。 沈之修眉头微蹙,看向文竹,“怎么回事?照实说。” 文竹见躲不过去,只能硬着头皮说道:“他们两人进了宅子之后,就……亲热了起来。看样子不是第一次了,应该维持这种关系很多年了。” 苏清妤大惊失色,顾若云和周不仁居然是这种关系? “他们说什么了?”苏清妤追问道。 文竹在沈之修身边多年,替他查过很多事,比这次更炸裂的场面他也见过。但是让他当着一个姑娘的面,说这种事,他还真是有些张不开嘴。 说之前,他以为这位苏小姐会脸红低头,不敢说话。 见苏清妤追着问,文竹继续说道:“除了一些亲热的荤话,别的话说的不多。那位夫人说了句,咱们儿子会背诗了。” 苏清妤猛地站起身,“你没听错?她说的是……咱们儿子?” 文竹点头说道:“没错,就是这么说的。” 沈之修看向苏清妤,轻声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苏清妤脑子一团乱,昨日早上去松鹤堂请安,她还听见苏元澈给老夫人背了一首诗,老夫人高兴的跟什么似的。 难道苏元澈是那位周老板的儿子? 那个周老板,又是什么身份呢? 沈之修示意文竹先出去,又起身拉着苏清妤坐下,给她倒了杯热茶。 温声问道:“你刚才叫那人表姑太太,她是沈昭那个妾室的亲娘,平宁侯新抬的平妻?” 沈之修说话的声音很轻,温润醇厚,苏清妤焦灼的情绪莫名的安定了下来。 她端起桌上的汝窑茶盏,先喝了口茶。 然后缓缓开口说道:“那妇人之前是寄居在我们家的表姑太太,我祖母的侄女。那男人则是城内周氏商行的老板,前一阵和苏家合伙卖粮的就是他……” 苏清妤简单说了下之前周氏粮行的事,又说起那个孩子其实顾若云亲生。她没说是前世知道的,只说是听顾若云的丫鬟说的。 “姓周?”沈之修呢喃了一句。 “当年程家那桩案子,是我老师陈阁老办的。后来卷宗是我亲自整理的,我记得程家的管家就姓周。” “本来按当时的形势,这人也得一起流放。但是他托了关系,花了不少银子。因是无关紧要的从犯,老师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这事你别急,回去我仔细查查。” 苏清妤不想麻烦他,便说道:“我已经请三表哥帮我查了,就不劳烦您了?” 沈之修却道:“这里面涉及的很多隐秘,不是官场上的人没法查的那么细。你就算托了无尘,他查不出来也得去找我。” 苏清妤闻言也不再客套,这事若是他肯帮忙,说不准能有什么意外惊喜。 从如意楼出来,苏清妤去了林氏商行后院的厢房,打算接苏顺慈回去。 她到的时候,翡翠正在里间照顾苏顺慈,林无尘则在外间等着。 苏清妤进去看了看苏顺慈,人还睡着,身上已经上了药。翡翠小声说道:“中午喝了粥,又吃了药,已经好多了。” “等她醒了,我们就回府。”苏清妤嘱咐完翡翠,去了外间和林无尘说话。 “多谢三表哥帮我照应四妹妹,听说今日起,所有粥棚都移到了城外?”苏清妤给自己倒了杯温水,开口问道。 林无尘回,“对,是沈之修下的令。如今京城再加上周边的赈灾一事,都落到了他身上。” “他怎么处理沈昭了?”林无尘忽然开口问道,语气有些不善,带着怒意。 苏清妤也没隐瞒,详细说了沈之修的态度,还有沈之修想照常成亲的意思。 林无尘眸色微动,说道:“他主动说要成婚?这可是稀奇事,他是不是喜欢你?” 第62章 谁家还敢来提亲? 苏清妤错愕了片刻,说道:“那不可能。” 她和沈之修之间,跟喜欢这个词不沾边。 林无尘继续揶揄道:“那他为什么要主动说和你成亲?这可不是他的做派。” 苏清妤被林无尘问的愣住了,他为什么跟她成婚? 她猛然想起一件被她忽略的事。 这些日子,京里都说沈三爷摔下山谷还能活命,真是洪福齐天。又说沈三爷在山谷下的庄子里养了两个月的伤,才回京。 可那日沈家葬礼上,她分明在书房碰到了他,他还好好的。所以…… 苏清妤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测,沈之修是怕她把他假死的事说出去吧? 正发呆的工夫,翡翠从里间走了出来,“小姐,四小姐醒了,我们现在回府么?” 苏清妤点头说道,“给四小姐穿好衣服。” 说完又嘱咐林无尘,“现在各家都在城外施粥,安全问题一定要注意。我有个主意,你和沈三爷说……” 苏清妤足足和林无尘说了一刻钟,翡翠也带着苏顺慈出来了。 苏清妤上前摸了摸苏顺慈的脸问道:“身上还疼么?” 苏顺慈摇摇头,“不疼了,大姐姐别惦记。” 苏清妤忽然退后了两步,看向苏顺慈身上崭新的翠绿色绣莲瓣缠枝纹袄裙,“这衣裳?” 林无尘说道:“她那件脏了,我找了间成衣铺子买的。” 苏清妤笑着致谢:“还是三表哥细心,真是多谢了。” 苏顺慈也上前跟林无尘道谢,叫了声三表哥。 几人离开之前,林无尘又对苏清妤说道:“现在城外的难民多了起来,是不是把姑母接回来?她在庄子上,真有什么事,我们鞭长莫及。” 苏清妤猛地一惊,这事是她疏忽了。前世难民都在城里,城外反而没事。现在难民都在城外驻扎,一不小心就容易出现动乱。 “三少爷,刚刚城外有难民惊扰百姓,已经被官府镇压了。”有小厮跑过来禀告。 苏清妤立马担心了起来,“我现在就去接我娘。” 林无尘拦住她说道:“你带四妹妹回家,我去接姑母。” 苏清妤一想这样也好,她便带着苏顺慈上了马车。 “今天遭罪了,回去之后躺着歇两天,还要再吃几服药。”苏清妤搂着苏顺慈的肩膀,轻声安慰道。 苏顺慈仰头冲着她笑了笑,脸上泛起两个酒窝。“已经不疼了,就是踢的那下疼。” 苏清妤想起沈昭的那脚,心底恨意升腾。又安慰苏顺慈,“他挨了五十板子,算是给你解气。总有一天,姐姐要亲自给你报仇。” 苏顺慈一直盯着苏清妤,见她神色忽然冷了下来,莫名的有些心疼。 她眨巴了两下眼睛,摸了摸苏清妤的脸,“大姐姐,不用给我报仇,你也别生气。” 苏清妤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大姐姐不生气。” 姐妹俩回府之后,苏顺慈去莲姨娘那边休息,苏清妤则吩咐紫薇苑的人再打扫一遍屋子。 一个时辰后,林无尘把林氏安然无恙的送了回来。 林氏已经三个多月的身孕,小腹微微隆起,脸色明显比在侯府的时候好多了。 苏清妤又是吩咐厨房加菜,又是帮林氏洗漱更衣。母女俩甚至没正经说上几句话,就去给老夫人请安了。 苏清妤也只来得及解释了一下顾若云变成平妻的事,她是怕林氏生气受不住。 没想到林氏只意外了一瞬,就神色如常的洗漱换衣服,竟是一点也未生气。 只淡淡的说了句,“他纳妾也好,抬平妻也好,都不值得我生气。” 苏清妤只觉得心头悲凉,少年夫妻走到这一步,母亲心里一定很苦吧? 听说林氏回府,老夫人特意吩咐今日都在松鹤堂用饭。 饭桌上,苏清妤看着顾若云的时候,就想起了白天文竹说的话。 “云夫人前几日才挨了十板子,这么快就好了?” 顾若云讪笑着说道:“妾身皮糙肉厚的,没那么娇贵。” 想了想,又笑着说道:“大小姐和沈三爷的婚事既然退了,那是不是得寻摸别的人家了?” 林氏抬起头,冷眼扫向顾若云。 “这个家还有规矩么?妾室有什么资格过问嫡小姐的婚事?” 说到妾室两个字的时候,带着浓浓的不屑。 顾若云难堪地低下头,紧抿着下唇遮掩住恨意。 可她这话,倒是给苏老夫人提了醒了。 “承邺,依你看清妤的婚事怎么办?” 苏承邺一脸为难,说道:“被沈家退了两次亲,现在京城谁家敢来提亲。” 老夫人忖度了片刻,又说道:“那善郡王府呢?我们要不要再去问问永嘉公主?善郡王府的四少爷虽说是庶出,但是好在家世显赫,也算相配。” 苏清妤心里冷笑,善郡王府可没想娶她,不过是给朝云郡主铺路罢了。 但是她也不想多说,这一两天,沈家应该就会来说这事了。 林氏却不高兴了,撂下碗筷擦了擦嘴角说道:“我女儿就算退了两次婚,也不会随便找人嫁了。” 老夫人有些不赞成,开口道:“怎么是随便找人嫁了呢?善郡王府那样的门第,咱们家也算高攀了。” 林氏淡淡地说道:“那也得清妤愿意,她不愿意,皇亲贵胄也不行。” 老夫人眉头一皱,撂下筷子冷声说道:“这是我亲孙女,我还能害她么?眼下有合适的不嫁,往后就只能嫁到小门小户了。” 林氏也不甘示弱,“那就嫁到林家,我还有侄子没成亲呢。” 苏清妤被林氏的话吓了一跳,母亲竟然想让她嫁给三表哥? 她怕林氏怄气伤了身子,便转移了话题,问顾若云,“表妹小产之后有没有好好养着?” 顾若云敷衍了两句便不再开口,生怕再说到程如锦身上。 吃过晚饭,苏清妤陪林氏回了紫薇苑。为了让她安心,便说了和沈之修的事。 林氏却有些迟疑,“他大你十三岁,是不是年纪差的太多了?” 苏清妤只得说了沈之修一筐的好话,什么沉着稳重,仪表堂堂,温润如玉,君子端方。总之能用上的词,都被苏清妤说了。 林氏便也没再说什么,心里却琢磨着,应该见沈之修一面。总得给自己女儿把把关,毕竟是一辈子的大事。 之后的两天,苏清妤一直在紫薇苑陪着林氏。所有伺候的下人,她也都盘查了一遍,确认没什么疏漏。 那日苏清妤正打算去林氏吃早饭,玛瑙却进来禀告,“小姐,三少爷传来消息,城外死了两千难民。” “官府现在怀疑是吃了我们赈灾的粥,现场施粥的人都被控制起来了。” 第63章 仇人见面 苏清妤听到死了两千人,也吓了一跳。沉声说道:“更衣,我要出城。” 前世林家施粥的时候死了一千多人,让林家直接伤了元气。这次……她提前做了防备,但心里依旧慌乱,生怕有什么疏漏。 玛瑙麻利地给苏清妤上妆,梳头,更衣。都穿戴好之后,马车也备好了。 苏清妤带着翡翠和玛瑙,坐上马车从西城门直接去了城外难民聚集的地方。 今日整个西城门已经戒严了,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出京。苏清妤因是苏氏粮行的主事人,才能顺利出去。 下了马车,就看见到处都是官兵。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苏清妤找到苏家施粥的棚子,又在后面的帐篷里找到了林无尘。 她进去的时候,林无尘正跟两个管事说话。 见她来了,林无尘把人打发了出去,揉着肿胀的眉心说道:“还好你那日提醒我了,不然这事还真是麻烦了。” 林无尘此时只觉得后怕,如果不是苏清妤提醒,他压根想不起来在这方面做防备。 林家这些年只要有大灾,都会施粥放粮,还从没遇到过闹出人命的事。毕竟,没人会去特意害灾民的命。 可什么事一沾到政治,就难说了。这京城,恰好是整个大周政治的中心。才来了几天,这种无声的硝烟之战就让林无尘身心疲惫。 苏清妤给他倒了杯水,递过去问道:“现在什么情况了?” 林无尘一大早上忙的口干舌燥,端起水杯一饮而尽,然后说道:“皇上派了刑部来彻查,沈之修现在和刑部王尚书在一起。” “这事现在牵扯很大,两千难民的性命,三家粮商和八家公侯伯府都牵扯在里面。” “一旦坐实了是我们的疏漏,首当其冲要问责的就是沈之修。” 苏清妤脸色凝重,这一点她也想到了。这么大的事,已经不是几个粮商出点血能解决的了。 还是说……这事就是奔着沈之修来的? 有小厮进来,禀告道:“三少爷,之前施粥的人都去配合审问了,现在前面干活的人不够啊。” 苏清妤闻言转身往出走,“我带着翡翠和玛瑙去,不然等着调查结果也是心焦。” 林无尘忙对那小厮说道:“护好表小姐,别被冲撞了。” 他顾不上苏清妤,他还要去找方家和商家的主事人商议对策。万一最后责任落到各家头上,总要想好退路。 苏清妤来到前面的粥棚,灾民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哪怕刚因为中毒死了两千人,等待施粥的队伍依旧很长。用灾民们开玩笑的话说,宁愿被毒死,也不想被饿死。很残酷,也很现实。 当然,也有人在一边观望。想看看有没有危险,再决定要不要去领粥。 今日煮粥的米,是几位大夫一起检查的,确保万无一失。 苏清妤带着两个丫鬟开始舀粥,才分了四五个人的,她眼底就蒙上了一层水汽。 这些人穿着破旧的棉衣,手和脸都被冷风吹得裂开了。有些孩子和老人脸色通红,明显发着高烧。 翡翠哽咽着说道:“小姐,这些人也太可怜了。” 排队领粥的人忽然发现,这三位姑娘打的粥特别满,所以她们这边排队的人也最多。 一个时辰以后,早上的粥全部都放完了,苏清妤又低头收拾起了锅铲。 “怎么亲自做这些?人不够了?” 沈之修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前,直接挡住了本就不多的阳光。 苏清妤抬起头看向他,目光却落在了他身后那人身上。 她整个人僵在那,手里的勺子咣当一声掉在了粥桶里。前世临死前入骨的痛感再次传遍全身,她能看见的最后一个画面,就是那位周先生的脸。 如果说程如锦和沈昭是害死她的刽子手,那周先生就是那把刀。 现在那把刀再次出现在她眼前,苏清妤紧紧握住双拳,指甲嵌到手心里犹不自知。 沈之修察觉到苏清妤的异常,上前轻声问道:“怎么了?” 温润的声音把苏清妤从凌乱的记忆中拉了回来,她连忙垂下眸子,低声说道:“可能是累了,有点头晕。” 沈之修眉头皱了一下,嘱咐边上的文竹,“去各家问问,如果人员不够,中午让驻守的官兵帮忙盛粥。” 说完又转身对身后的中年男人说道:“周先生,请您帮她扶个脉。” 苏清妤有些惊讶,她能听出来,沈之修对这人很客气。不过转念一想,能给人直接换脸皮的,应该有点本事。 “这位是?”苏清妤佯装好奇地问道。 沈之修介绍道:“这位是周先生,医术超群,让他给你看看。” 苏清妤有些抵触,轻声说道:“我没事,就是早上施粥有些累了,就不麻烦周先生了。” 沈之修却说道:“身子不舒服是闹笑话的么?快进去,正好我有事跟无尘说。” 竟是一点不容置疑。 在一边的文竹微愣了一下,上前说道:“三爷,王尚书还等着……” 沈之修一个眼神扫过去,文竹识趣地闭上了嘴,不再多说。 几人一前一后进了后面的帐篷,林无尘起身相迎,刚要开口说话。 就听沈之修说道:“稍后再说,先让周先生给她扶个脉。” 林无尘紧张地看向苏清妤,“你怎么了?不舒服?” 苏清妤笑道:“我真的没事,不用麻烦周先生。” 林无尘却直接把苏清妤按到了椅子上,又对周先生说道:“麻烦您了。” 周先生轻捻了两下胡须,在苏清妤对面坐下。手指探了上去,沉吟了片刻说道:“苏小姐今日是不是受到惊吓了?以至于心血不足,神思恍惚。我开一副方子,回去喝上三天就好了。” 沈之修皱眉问道:“怎么会受惊吓?来的路上遇到什么事了?” 苏清妤只能尽力掩藏眸底的情绪,轻声回道:“没有,早上做了个噩梦。” 开好的方子交到了翡翠手里,苏清妤却没打算喝。如果这位周先生是沈之修的人,那他前世为什么要帮沈昭做那么残忍的事?没查清楚他的底细之前,她会一直防着他。 见苏清妤没事,沈之修和林无尘等人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查的怎么样了?王尚书怎么说?”林无尘开口问道。 第64章 太子来了 沈之修笑了笑说道:“多亏了你之前的主意,每天的粥留样两天专人看守。周先生已经检查过了,那些粥都没问题。” “各家库存的米也已经检查了,没什么异常。” 林无尘又问道:“那你来找我,是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么?” 沈之修轻咳了一声,淡定地说道:“就是来告诉你们一声,省得你们担心。我和周先生还要去验个尸,先走了。” 等到沈之修和周先生转身出了帐篷,苏清妤才小声嘟囔道:“不是有事说么?这叫有事?” 官府查案,她们这些商户是插不上手的。只能焦急地等着消息,做好分内的事。 到了晌午施粥的时辰,果然有官兵到各家帮忙。苏清妤闲不住,便也跟着做点力所能及的事。 沈之修忙完验尸的事往回走,碰到在一边帮着分药材的苏清妤。 上前问道:“中午用饭了么?” 苏清妤站起身,抬起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渍,随口说道,“没呢,我就在这随便吃点就行。” 她们能做的不多,但是这种时候能和灾民吃一锅粥,而不是在一边大快朵颐,也是一种善良。 沈之修刚要说点什么,就听见城门口的方向传来了马车行驶的声音,紧接着是内侍尖锐的通报声,“太子殿下驾到。” 周围人皆是一阵慌乱,准备迎接太子。沈之修倒像是知道太子要来,神色未变。 只是对苏清妤说道:“我先去见太子殿下,这边也不缺你忙活。城外不太平,早点回府。” 苏清妤神色莫名,都说沈三爷在外惜字如金,怎么这几日接触下来,比她二表哥还要碎嘴子? 但这话她只敢在心里腹诽,面上却神色如常,点头说道:“知道了,三爷慢走。” 两人都没注意,太子的车驾后面还跟着一辆青帷华盖马车。车上的女子正掀起车帘看着他们两人,一双晶亮的眸子阴沉地上下打量苏清妤。 不管太子来干什么,对苏清妤都没什么影响。她正吩咐人熬煮驱寒的药材,打算给灾民都分上一碗。 “苏小姐,你可真是心善,还亲自来城外做这些事。” 苏清妤转头认出来人,福身行礼,“参见朝云郡主。” 来人正是善郡王府的朝云郡主,也是之前和沈之修议过亲的人。 李朝云上下打量了苏清妤几眼,面上带笑。但是仔细看就会发现,笑意不达眼底,甚至还带着挑剔的神色。 苏清妤等人都低着头,自然也未发现她异样的神情。 “苏小姐不用多礼,我就是跟太子表哥过来看看。”李朝云笑着说道。 苏清妤抬起头,入目就是李朝云满头华丽的珠翠,大毛的红狐皮斗篷。妆容精致,贵气十足。 “这里有些脏乱,别污了郡主的衣裙。”苏清妤低声说道。 她并不想和朝云郡主有太多牵扯,一来是因为朝云郡主和沈之修那桩未说成的婚事,两人的关系多少有点尴尬。 另一个原因,就是前世这人的风评实在不大好。前世李朝云后来嫁给了太子,为太子正妃。嫁入东宫一年,就害死了八条人命。有太子侧妃,也有做粗活的宫女。 这事还是后来李家四少爷李云州封王后,为了报复永嘉公主特意抖出来的。 “污了衣裙也没事,马车上有备用的。”李朝云温和地说道。 恰好此时有丫鬟给李朝云端了茶过来,“郡主请喝茶。” 李朝云一边端过茶盏,一边靠近苏清妤问道:“你在做什么?这些是什么?” 不知道是因为注意力不集中,还是手上滑了一下,李朝云手里的茶水直接倾斜着洒了出去。 “哎呀,对不起苏小姐,我没拿好。”李朝云真诚的道歉,又掏出帕子帮苏清妤擦拭茶渍。 苏清妤自然不好责怪她,只能自己一边擦拭水渍,一边说道:“郡主不必客气,都是小事。” 一边的翡翠焦急地说道:“小姐,咱们早上出来的急,没带衣裳。” 事实上,除了去参加宴会之外,正常的出门她们很少带衣裳。 李朝云转身吩咐身边的丫鬟,“去,把我车上的衣裳给苏小姐拿来。” 苏清妤忙道:“郡主客气了,我怎么好穿郡主的衣裳。” 李朝云却安慰道:“一件衣裳而已,再说我把你的衣裳弄脏了,赔你一件新的也是应当的。” 苏清妤低头看了看衣襟,不换衣裳确实无法见人。便笑着道谢,“那就多谢郡主了。” 不多时,李朝云的丫鬟就捧着一身衣裳走了过来。苏清妤接过,去了一边空着的帐篷。 换衣服之前,她和翡翠把那件衣裳从里到外检查了一遍,又拿起来闻了半天。甚至连线头处,翡翠都看得仔细。 主仆两人愣是没看出一点不对劲的地方,就是一件普普通通的袄裙,还不是今年的新样子。 难道李朝云刚才那杯水,真的是不小心? 苏清妤却不敢掉以轻心,换好衣裳之后,让翡翠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妥。 翡翠上下打量了两眼,说道:“没什么不妥,只是这衣裳真是朝云郡主的么?和她身上那身比起来,显得有些寒酸了。” 苏清妤低头看了看,这衣裳能看出是新的,但是确实有些配不上李朝云的身份。 正思量着,就听外面的李朝云扬声问道:“苏小姐,衣裳还合适么?” 苏清妤也顾不上琢磨这事,理了理衣裙下摆就往外走去。 “多谢郡主,衣裳正合适。” 李朝云上下打量了几眼,满意地说道:“很合身,就像为苏小姐量身定做的。” 太子这次出宫一方面是安抚灾民,另一方面也是看中毒之事查的如何。 又象征性的,到各家施粥的棚子看看,沈之修和刑部王尚书跟在后面。 苏清妤和林无尘等人见太子来了,都跪地迎接。 太子一身杏黄色四爪蟒袍,十八九岁的年纪,举手投足间透着清贵威仪。 他环顾了眼四周,然后说道:“都平身吧。” 苏清妤站起身,隐没在人群中并不起眼。 但是太子还是一眼就看见了她,目光落到她身上半晌都未离开。 李朝云见状不动声色走到太子身边,用只有太子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表哥,那位是平宁侯府苏家大小姐苏清妤,前几天刚跟沈三爷退婚。” “听说她为人善良,还特别稳重,苏家的俗事都是她管着。” 太子凝眸看着苏清妤,听着李朝云的话,眼中莫名泛起一层波澜。 像是在看苏清妤,又像是透过苏清妤在看别人。 第65章 女大不中留 太子身侧的沈之修见他一直盯着苏清妤,心思一动,上前说道:“殿下,时辰不早了,您该回宫了。” 太子回过神,也收回了目光,不动声色地说道:“回宫。” 李朝云深深地看了苏清妤一眼,嘴角扬起一抹得逞的笑意。 上马车之后,李朝云又看向跪在最前面那个风姿无双的男人,眼神微眯。这样的男人只有她李朝云才配得上。 等到太子和朝云郡主的车驾缓缓离开,众人才站起身。 沈之修转身对众人说道:“事情已经查清楚了,意外身死的灾民都是吃山脚的野草中的毒,事情已经呈报朝廷。” “即刻起,正常赈灾,解除管制。” 一群人齐声说道:“沈阁老英明。” 林无尘神色莫名地看了眼沈之修。 吃野草? 两千多人一起上山吃草? 又不是放羊。 可既是沈之修定案了,那自然有他的理由。林无尘不仅不会说什么,还会无条件支持。 各家都散了之后,文竹上前对沈之修说道:“三爷,该去陈阁老府上了,他还等着您呢。” 沈之修却沉吟了片刻,吩咐文竹,“打发个人去苏家,跟苏侯说,让他在大门口等着我。” 他打算先跟苏承邺口头说一声这门婚事继续,他这几日太忙,只能在门口简单说几句。 交代完文竹,沈之修又对苏清妤说道:“时辰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林无尘闻言,探究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扫来扫去。 然后揶揄着说道:“我自己表妹,我会送,就不劳烦沈阁老了。” 沈之修知道林无尘是什么意思,低声说道:“我们婚约继续,之前退婚的事不作数。正好送她回去,我再和苏侯说一声。” 林无尘当然知道沈之修的意思,他就是想调侃几句。还想再说,却被苏清妤打断了。 “表哥,你先进去忙吧,我们这就走了。” 林无尘眼梢含笑,一边转身往帐篷里走,一边嘟囔,“女大不中留啊。” 苏清妤无奈地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又转头看向沈之修。 “三爷,如果您是顾及上次在沈家西院书房的事,才要和我成亲。那我可以保证,绝不会和任何人说。” “回去的路上三爷可以再想想,现在反悔也来得及。” 苏清妤说的真诚,说完之后,就转身带着丫鬟上了马车。 沈之修却被苏清妤的话说的怔住了神,她竟然是这么想的? 可那日在书房的事,他并未放在心上。就算现在有人用他假死的事弹劾他,他也能全身而退。 文竹见沈之修脸色有些不好,像是失落,又像是带着一点怒意。 他小心地上前问道:“三爷,还去苏家么?” 沈之修拇指轻轻摩挲了两下手腕上的老檀木珠子,说道:“去,走吧。” 回府的路上,苏清妤还在想着沈之修刚刚的神情,像是生气了。 难道是因为她说的太直白了?所以沈三爷觉得没面子,才心生怒意? 但是刚才那两句话,她必须说。 苏清妤的马车还没等进府,就被苏承邺拦住的。 “父亲这是怎么了?有事?”苏清妤下了马车,就见苏承邺焦急地站在苏家大门口,一脸愁容。 “你还有脸问我?我听说你们赈灾的时候吃死了人,是不是因为你的疏忽?” “我警告你,若是这件事追究下来,苏家不负任何责任。要杀要剐,都有你顶着。” 苏清妤一时间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笑,堂堂三品大员,这么半天还没得到消息。可见苏承邺这官做的,是有多窝囊。 但凡他有点脑子,多打探打探。也能知道太子去了城外,紧接着就结案了。 这事不管怎么扯,也扯不到苏家头上。 “父亲,您知道太子今日出城了么?”苏清妤忽然问道。 苏承邺一愣,“太子出城了?我不知道啊。” “那父亲知道灾民意外身亡这件事,沈三爷和刑部王尚书已经结案了么?”苏清妤又问道。 苏承邺更懵了,“结案了?怎么说的?牵扯到我们家了么?” 苏清妤微微摇了摇头,“父亲把平日放在内宅的心思,多用在朝堂上,仕途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她敢确定,这两件事如今已经传遍了京城各大府邸了。可她这个爹,还只顾着跟自己女儿划清界限呢。 苏承邺被苏清妤的话说的面红耳赤,哪怕她说的真诚,也是事实。可听在他耳里,依旧是讽刺意义十足。 “你……你怎么说话呢?别以为你现在管着家,我就不敢打你了。” 苏承邺这话说的有点没底气,也没敢真的扬手。几次在这个女儿手里吃亏,让他不自觉落了气势。 “苏侯要打谁?”沈之修忽然走了过来。 苏承邺甚至没看见他是什么时候来的,等到看见他的时候,他已经从马车上下来,往门口走了。 自从沈之修派人告诉他,让他在门口等着的时候。他就一直在想,沈阁老找他什么事。 刚才训斥苏清妤,也是被这件事吓的。 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沈之修是因为苏清妤来的。一定是苏清妤在这次赈灾中,出了什么纰漏,惹得沈阁老不快。 “沈阁老,我教训家里的孽女呢。这次灾民中毒的事,她办的不好的地方,沈阁老尽管罚就是了。不管您怎么处置她,我苏家都绝无二话。” 苏清妤恍然惊觉,刚才那几句话白说了,简直是对牛弹琴。 沈之修也被苏承邺的话惊住了,神色莫名地看着他。 说出口的话,却让苏承邺冷汗直流。 第66章 太子想让苏清妤入东宫? 沈之修也不解释城外的事,开口说道:“我今日来,是想跟苏侯说件事。我和苏府大小姐的婚事照常。” “成亲的日子,我们另外再商议。” “不过以后苏侯若是想教训女儿,还请斟酌一二。毕竟是沈家未过门的三夫人,被苏侯这么当众训斥,我沈家也没颜面,您说呢?” 既是说婚事,沈之修自然当自己是晚辈,说话很客气。 可就是这句客气的话,让苏承邺额头冷汗直流。 转瞬间,心头又涌起一丝窃喜。 那他不就是沈阁老的岳父了? 有了这层关系,朝堂上谁还敢小瞧他? 这么一想,苏承邺顿时喜笑颜开。 “沈阁老误会了,清妤是我沈家嫡女,我们宠爱还来不及呢。” 又转头对苏清妤说道:“清妤啊,这几日你辛苦了。为父今日还特意给你打了一套红宝石的首饰,回府就拿给你。” 苏清妤笑着回道:“那就多谢父亲了。” 沈之修说完了正事,便告辞上了马车,直接去了陈阁老府上。 陈家书房内,内阁次辅陈铮坐在书案后,沈之修和他相对而坐。 “老师,这件事查到徐阁老身上,我就决定结案了。” “靠这种事扳不倒他,没必要打草惊蛇。” 陈铮五十多岁的年纪,身穿一件暗色常服,一只手轻轻捋着山羊胡子。 “你做的对,就连你这次去西北查出的事,也不能轻易拿出来。” “一定要等到皇上对他不满,天时地利人和都对的时候,一击毙命。” “他靠这样的手段想对付你,说明他也没什么别的招数了。” 沈之修又说了今日太子出城的事,然后说道:“老师是太子殿下的授业恩师,当年请立太子又是老师上的折子。等到太子登基,老师就是当之无愧的首辅人选。” 陈铮哈哈大笑了两声,赞扬地看着沈之修,“说起来,你和太子算是同门师兄弟。徐阁老下台那天,我这次辅的位子也就该交给你了。” 沈之修却并未流露出欣喜或者傲娇的神色,只是谦逊地说道:“学生资历尚浅,还要多历练历练。” 陈铮忽然开口说道:“之修,今日我遇上善郡王了。怎么你们两家的婚事还没定下么?依我看,这门亲事可以结。” 沈之修却摇头说道:“我已经打算继续和苏家结亲了,定好了日子请老师来喝喜酒。” 陈铮一愣,然后不赞同地说道:“苏家和善郡王府怎么能比?永嘉公主在皇上那还是说得上话的,朝云郡主又得圣宠。” “你若是娶了朝云郡主……” 陈铮话没说完,就被沈之修打断了,“老师,我已经决定了。我知道您是为我好,但是婚姻之事,也要讲究缘分。” 从陈家出来,沈之修直接回了沈家。 沈老夫人听说他已经跟苏家说过了,就问道:“那这事要怎么办?之前聘礼算是下过了,可京城又都传我们两家退婚了。” “难道要把聘礼拉回来,然后再下一次聘?” 下聘礼,就是让众人知道两家结亲的最好仪式。总不好挨家通知,说是婚事又不退了。 但是把聘礼再拉回沈家,又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就听沈之修说道:“之前那些,就算我给她的添妆。聘礼我另外再准备,只是如今正是赈灾的关键时候,我不好大肆下聘。等到这件事过去了,我再安心准备聘礼。” 沈老夫人有些意外,这个儿子还真是处处为他未过门的媳妇打算。 之前的聘礼差不多花费十万两银子,用十万两银子给苏家那丫头添妆……倒是也行。 “那下次下聘,就得从你的私库拿了。公中若是再出那么多银子,你两个嫂子会有想法的。”沈老夫人沉吟着说道。 沈之修玩笑般地说道:“是,到时候儿子这要是凑不够,就去母亲的私库拿点好东西。” 老夫人白了他一眼,笑道:“这你可别找我,我这好东西还留着给儿媳妇做见面礼呢。” 母子二人说笑了两句,老夫人又忽然敛起了笑意,“你把你侄儿打的不轻,你大嫂已经来我这哭过了。” 沈之修听她提起沈昭,神色一动,开口说道:“母亲,若是我给沈昭谋个外放的差事,去底下历练几年,您怎么看?” 老夫人探究地看向沈之修,“你是怕沈昭和苏家那丫头同在一个屋檐下,影响不好?可沈昭毕竟是沈家嫡长孙,而且你大嫂怕是不会同意。” 沈之修眉目冷峻,哼了一声说道:“我也不光是私心,大哥和大嫂对这孩子疏于管教。若是再这么宠着,沈家早晚败在他手里。” “如今我还在位,还能帮扶一二。哪天我若是不在了,他能守住这家业么?” 老夫人闻言脸色也有些凝重,想起沈之修传出死讯的这些日子里,沈昭和沈家其他人的表现。忽然悲从中来,若是这个小儿子不在了,这家业能不能保住,她还真说不准。 “就算要放出去历练,也得先给他定了婚事再说。找到合适的时机,我探探你大嫂的口风。” 沈之修自然知道这事不是立马就能办,他也只是有这么个想法。 陪着老夫人又说了会闲话,沈之修才回了西院。 刚进书房,文竹就推门走了进来,脸色有些凝重。 “三爷,东宫传出消息,太子殿下要封苏大小姐为良娣。说是已经跟皇上说完了,明日下了朝,胡公公就去苏家宣旨。” 沈之修猛地站起身,脸色阴沉,“你说什么?太子想让苏清妤入东宫?” 今日在城外,他就隐隐觉得太子看苏清妤的眼神有些奇怪。所以他特意叮嘱了安插在东宫的人,让他们最近不管大事小事,都要禀告。 还好他嘱咐了,不然等他知道消息,黄花菜都凉了。 “三爷,您打算怎么办?”文竹开口问道。 沈之修神色依旧如常,并不多慌乱。手指无意识地扣着桌面,发出一声声闷响。 “开库房,给我装好聘礼。” “明日一早,敲锣打鼓去苏家下聘。” “明日我也不上朝了,我亲自去。” 整个沈家西院,灯火通明,下人们在廊下快步穿梭。文竹办事都是小跑着的,又是清点库房,又是找人写聘礼单子。 沈老夫人得到消息,连夜来了西院。 “之修,你想好了么?太子一旦登基,保不齐就会清算今日的事。” “他不见得多看重这个人,但是君威不可藐视。” 第67章 高调下聘 沈之修站在门口,看着院子里忙碌的下人,开口说道:“太子那人不是心胸开阔的,母亲说的这个可能我也想过。” “但是如今皇上正当壮年,太子登基还为时过早。真到了他登基的那天,我也会有应对之策。” “他一日未登基,就一日不会动我。” 母亲说的这些,他怎么会没想过,甚至做决定之前就已经在脑子里都过一遍了。 但是那又怎样,太子也不能明抢不是么? 老夫人欣慰地看了沈之修一眼,“你既然想好了,就放手去做吧。” 又蹙眉看向院子里,“这是下聘?怎么看着像土匪抢亲。” 只见院子里的小厮们都是一路小跑,还一脸兴奋的样子。文竹为了加快大家干活的进度,还时不时的给众人加油打气。 “都快着点,三夫人能不能娶回府,就看咱们的了。” 沈之修嘴角一抽,平日这些小子都挺稳重的,怎么今天都跟喝了鸡血一样兴奋。 老夫人说了几句话,就回去休息了。沈之修则一直在书房坐镇,不少事都需要他拿主意。 “三爷,时间太紧了,来不及细分类。我就从小库房,一排一排装的。” “一共是六十抬聘礼,这是聘礼单子,您过目。” “礼金方面,上次是五万两银子。但是咱们库房没那么多现银,倒是有五千两金子,我给装上了。” 沈之修微微点头,接过聘礼单子看了起来。 虽说看起来有些杂乱无章,但是好在他小库房的东西还都算名贵。 趁他看聘礼单子的时候,文竹又说道:“三爷,这次下聘用了小库房八成的东西。” 西院小库房的东西并不多,但是随便拎出一件都是价值不菲。而下聘这种事,讲究一个声势浩大,每一抬的东西都不能太少。 所以六十抬的聘礼,就算是家资丰厚的沈三爷,也掏空了家底。 他不在意地说道:“这些都是小事,大不了以后让夫人养我。” 文竹低头掩笑,权倾朝野的沈阁老,等着让夫人养,传出去谁信啊? 等到六十抬聘礼都装好,又贴上了喜字,系上了大红绸子,已经是五更天了。 沈之修甚至没回卧房,只在书房小憩了一会儿,吩咐文竹天亮就出发。 苏清妤丝毫不知道她将迎来什么,大早上起来就看着梳妆台上的那个红漆描金的盒子笑了起来。 珍珠进来伺候她起床,见她看着那个盒子笑,也凑趣儿地说道:“小姐,奴婢听说昨儿小姐走了之后,云夫人跟侯爷吵了一架,侯爷气得甩袖而去。” 原来昨日苏清妤进府之后,就想起苏承邺说的给她打造的首饰。她自然不信,就让人去打探了一下。 这才知道昨日是顾若云的生辰,而苏承邺晚上恰好拿了一个装首饰的盒子去了韶华堂。 苏清妤便来了精神,起身就去了韶华堂。她进去的时候,苏承邺和顾若云正准备吃饭。桌子上,恰好放了一个红漆描金的首饰盒子。 苏清妤也不提顾若云生辰的事,只高兴地问苏承邺,这是不是要给她的首饰。 苏承邺本想拒绝,苏清妤又说,正好哪天戴了给沈三爷瞧瞧。 就这样,本是给顾若云的生辰礼,就这么被苏清妤拿回来了。 此时听珍珠这么一说,苏清妤淡笑了一声,然后说道:“这套首饰一会儿拿去梵金楼,换成别的样子。” 给顾若云的首饰,她可不想留着,瞧着就晦气。 起身去给老夫人请了安,她就去了紫薇苑看林氏。 母女俩还没说上两句话,翡翠就一脸喜色地进来禀告,“夫人,小姐,沈三爷带着人来下聘了。敲锣打鼓的,热闹的很。” “小姐要不要去看看?” 苏清妤有些意外,下聘? 他们之前在如意楼不是说好了么?之前下过聘了,就不用再折腾一次了。 再说昨日他也没提这事。 苏清妤问道:“那之前的聘礼怎么办?可要清点出库,让他带回沈家?” 她话音刚落,珍珠就喜气洋洋地走了进来。 “小姐,前院刚传来的消息。沈三爷说了,之前的聘礼都算是他给您的添妆。” 苏清妤微微怔住,十万两银子的添妆?京中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 刚刚还在临窗大炕上靠着大迎枕歪着的林氏,也坐起了身。 “沈三爷有心了,清妤,这门亲事兴许真的不错。” 林氏不在乎聘礼是多少钱,她林家也不缺这些。但是沈之修的做法,给足了苏清妤颜面。只看这个态度,就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林氏有孕,不好去前面走动。便对苏清妤说道:“你去吧,有什么事派人来知会我一声。” 苏清妤起身带着丫鬟出了紫薇苑,穿过垂花门去了前院。 还未走近,就听见了敲锣打鼓吹唢呐的声音,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府里办喜事。 苏清妤问翡翠,“京城下聘,还有这个规矩么?” 翡翠也一脸好奇,说道:“没听说谁家下聘这么热闹啊,沈三爷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来下聘了?” 等到苏清妤到了前院,看着院子里挂着大红绸子的六十抬聘礼,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两下。 这是不是太高调的?真是沉稳矜贵的沈三爷给她下聘? 她走到近前,见沈之修正在跟苏承邺还有老夫人寒暄,便站到一边看向正在清点的聘礼。 完全不是按照世家下聘的规矩来的,倒像是……库房搬家。 不知道为什么,苏清妤就是有这个感觉。 苏承邺和老夫人满脸笑意,尤其听沈之修说把之前的聘礼给苏清妤做嫁妆之后,心里别提多激动了。 老夫人见苏清妤过来了,笑着把人喊了过去,拉着她的手说道:“你这丫头有福气了。” 苏承邺想起昨日沈之修敲打他的话,也对苏清妤笑了笑,一脸慈爱。 苏清妤嘴角微微扬起一抹自嘲的笑意,她这算是借了沈之修的势,才得家里长辈的几个笑脸。她甚至不知道这是她的幸,还是身为女子的悲哀。 “圣旨到。”苏家大门口处忽然传来一道尖锐的通报声。 第68章 赐婚圣旨 一声圣旨到,让苏家所有人都懵了。 苏承邺隐约记得,上次接圣旨还是苏家老太爷去世的时候,皇上下了一道追封的旨意。 此时下圣旨是为了什么?总不会因为苏沈两家定亲,派人来恭贺的吧? 他一边胡乱地琢磨,一边吩咐管家预备香案,准备接旨。 站在一边的沈之修微垂着眸子,深邃的眼底平静无澜。 今日来苏家宣旨的,是皇上身边的大太监胡碌。身量不高,腰板挺的溜直。 他身后跟着一个小太监,正双手捧着明黄色的圣旨。 “平宁侯苏承邺,苏家长女苏清妤,接旨。”胡碌喊了一声。 这声落地,他也看见了站在苏承邺身边的沈之修。 之前还绷着的脸,在看见沈之修的时候忽然就生动了许多,脸上霎时间布满了笑意。 “沈阁老,您怎么在这?”胡碌走上前问道。 哪怕是皇上身边最倚重的内宫首领太监,在面对沈之修的时候也不敢有丝毫的轻视。 沈之修客气地说道:“胡公公怎么亲自来宣旨了,我今日是来给苏家大小姐下聘的。等到成亲那日,还请胡公公一定来沈家喝杯喜酒。” 胡碌满脸的笑意就这么堆在了脸上,眼睛瞪的溜圆,半晌没说出话。 沈三爷和苏家大小姐定亲了,还下聘了。 那他手里的圣旨怎么办? 总不能说,沈阁老您别定亲了,您未过门的夫人被太子殿下看中了。 沈家可不是普通人家,沈之修也不是一般人,这种抢亲的事皇室可做不出来。 但是不念吧,他要怎么解释呢? 宣了这么多年圣旨,还从未遇到过这样的难事。 跪在地上的苏家众人都仰头看着胡碌,心说怎么不宣读呢? 胡碌越是不宣读,苏承邺越是忐忑。一瞬间已经想了无数种可能,甚至多年前犯的错都被他从记忆深处挖出来了。 这种等着宣判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 沈之修自然知道胡碌的纠结,便开口问道:“胡公公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还是这道圣旨需要我回避?” 胡碌忙道:“沈大人多虑了,不需要您回避。苏侯也起身吧,这道圣旨不能宣了,我要回宫跟皇上复命。” 苏承邺不解地问道:“胡公公说的什么意思?本侯怎么没听懂呢?” 胡碌纠结了片刻,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当然不能说太子相中了苏清妤,亲自去求了皇上。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笑着说道:“皇上听说苏家大小姐才貌双全,品行端正,本想给苏大小姐赐门婚事。” “没想到苏沈两家已经定亲了,咱家这就是回去回禀皇上。” 苏承邺闻言眼睛一亮,上前追问道:“胡公公,不知皇上赐婚的是谁家?” 苏清妤忍不住摇头,她这个爹,不适合做官,只适合回乡下种地。 这是刨根问底的时候么? 胡公公明显是想遮掩过去,他还非要追问。 沈之修又在一边,问出来不尴尬么? 胡公公也愣住了,没想到苏承邺能直接开口问出来。 他想了想也未遮掩,说道:“皇上想让苏小姐入东宫,现在看来,苏小姐和皇室是无缘了。” “也恭贺苏侯了,得了沈阁老这样的佳婿,京城不知道多少人羡慕了。” 苏承邺讪笑了两声,只是那笑意怎么看怎么勉强。 到嘴的富贵,就这么飞了。 若是苏清妤入了东宫,等到太子登基,她最次也是个妃位。万一得了太子的宠爱,家里再帮衬一般,登上后位也不是不可能。 到了那天,他就是权倾朝野的国丈。 之前他还觉得沈家这门婚事好,可眼下有了更好的,心思便又变了。沈家和沈之修,俨然成了他成为国丈的绊脚石。 沈之修多精明的人,一打眼就能看出苏承邺的想法。 他只目光淡淡地在苏承邺脸上扫了一眼,苏承邺顿时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凉水一般,清醒了过来。 苏沈两家亲事已定,他若是此时退婚转而送苏清妤去东宫,别说沈家不答应,怕是皇上也不会答应。 惹恼了沈之修,苏家也没有好日子过, 想到此,苏承邺神色又恢复了正常,对胡碌抱拳说道:“今日麻烦公公了,回去还要和皇上好声解释才好。” 说完,又吩咐身边的人拿了二十两的银锭子过来,塞到了胡碌手里。 等到好言好语把胡碌送走,苏承邺又对沈之修说道:“还好你提前来下聘了,不然这圣旨还不好处理。” 沈之修心说,他若是不提前来下聘,苏家现在怕是喜气洋洋接旨了。 面上却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开口说道:“也是凑巧了。” 聘礼交割之后入了库,沈之修也未多做停留,告辞离开了苏家。 回到碧水阁,苏清妤坐在临窗大炕上,手里抱着金线绣荷叶纹路的大迎枕发愣。 珍珠端了新鲜的黄岩蜜桔进来,见苏清妤绷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便凑趣道。 “小姐在想沈三爷么?” 苏清妤摇头,幽声说道:“我在想太子殿下。” 珍珠正在给苏清妤剥桔子,闻言手指一颤,硬生生把橘子瓣捏出了汁水,顺着手流到了手腕上。 她一边擦手,一边低声说道:“小姐想嫁给太子?可是您已经和沈三爷订婚了,怕是不行了。” 苏清妤嘴角一扯,白了珍珠一眼,“想什么呢?我是在想,这道圣旨是怎么来的?” 珍珠不明所以,“胡公公不是说了么,是皇上听说小姐才貌双全,品行端正,才赐的婚。” 苏清妤摇头说道:“这些都是托词,皇上日理万机,怎么会关注一个侯府的女儿。” 昨日她在城外遇到了太子和朝云郡主,今日赐婚的圣旨就来了。这两者之间,怎么可能没关系。 还有李朝云给她的那身衣裳,到底是何用意? 一直到用过午饭,苏清妤依旧神色凝重。这件事不查清楚,她寝食难安。 可若想查,就要从太子或者李朝云入手。这两个人,都不是她能查的。 “备车,我要去趟沈家。”苏清妤忽然沉声吩咐道。 第69章 告诉三爷,夫人来了 翡翠闻言问道:“小姐……是想请沈三爷帮忙查查这事?” 苏清妤点头说道:“对,这件事只有他能查。就算是表哥,也不能查到太子和李朝云头上。” 她思来想去一中午,觉得这事还得去跟沈之修说。以沈之修的身份地位和能力,查到这里面的猫腻应该不难。 翡翠向来稳重,沉思了片刻说道:“小姐,您和沈三爷毕竟还未成婚。因为这事去麻烦他,会不会不大好?” 她是怕苏清妤还没成婚,就求上了沈三爷。那以后小姐在他面前,还不平白矮了一头。 苏清妤却说道:“我不是麻烦他,我这也是给他解决麻烦。” 见翡翠一脸不解,苏清妤解释道:“我和沈三爷已经订了婚,就是未婚夫妻。李朝云算计我,也会影响到他。” “我维护他,就是维护我自己。同样的,他帮我,也是帮他自己。” 翡翠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转身出去备车了。 苏清妤为了避人耳目,并未从沈家大门进,而是直接把马车停在了沈家西院的大门口。 下了马车,翡翠上前叫门。 “谁啊?不知道去大门递帖子么?” 沈家西院虽说单独开了门,但是多是沈之修出府的时候才开。一般的客人,都是在大门处递帖子,沈之修再决定见或者不见。 鲜少有敢这么直接敲门的。 小厮打开门,翡翠笑着说道:“这位小兄弟,能不能帮忙通传一声,苏家大小姐想见沈三爷一面。” “想见三爷的多了……”小厮先是嘟囔了一句,紧接着就猛地抬起头,问道:“你们说谁?苏家大小姐?” 翡翠点头说道:“对,平宁侯府苏家。” 刚才还有些不耐的小厮,脸上瞬间挂上了狗腿般的笑意。 “几位姑娘稍后,小的这就进去通禀。” 只见那小厮转身往院子里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喊,“夫人来了,快去禀告三爷,夫人来看他了。” 苏清妤:…… 翡翠和玛瑙捂嘴偷笑,又不敢笑出声。 不多时,文竹从里面走了出来,还瞪了那小厮一眼。 然后上前恭敬地说道:“苏小姐请,三爷在书房,属下这就带您过去。” 沈家西院是几年前沈之修自己找人修的。和主院那边比,更加雅致,亭台水榭也更有江南风韵。 此时虽是寒冬,但是青石板路两侧的梅树恣意伸展枝桠,红的夺目。青砖碧瓦上落了白雪,阳光正好落在上面,晃的人有些睁不开眼。 沈之修的书房门口,文竹轻轻帮苏清妤推开门。 书房内,沈之修正埋头写着什么,见她进来,轻声说道:“坐。” 又扬声吩咐外面的文竹,“上茶。” 苏清妤在窗边的圈椅上坐下,就听沈之修歉意地说道:“我写完这封信,稍等我一会儿。” “你忙,我的事不急。” 不多时,文竹上了两杯茶进来。苏清妤端起来的时候有些微愣,是紫笋。 沈之修恰好抬头看向她,忙问道:“可是喝不惯?你平日喝什么,我让文竹再给你换。” 苏清妤这才明白,不是按照她的喜好上的茶,而是沈之修也爱喝紫笋。 茶汤入口,苏清妤眉眼一亮,放下茶盏的时候忍不住说道:“这是顾渚山山顶的茶吧?入口的回甘味更清甜,茶汤也更清亮。” 这种茶叶,整个顾渚山全年的产量怕是都不到五斤。 她平日喝的紫笋也算是上等的,但是跟眼前这盏比起来,可就差的太多了。 沈之修笑道:“是山顶的。”然后扬声吩咐文竹,让她给苏清妤包一斤茶叶,走的时候带上。 苏清妤也未推辞,一来两人之间有婚约,没必要为了一斤茶叶客气。再者,她实在是无法拒绝这种级别的紫笋。 沈之修放下笔,从书案后绕出来,在苏清妤对面的圈椅上坐下。 温声问道:“怎么这时候来了?” 苏清妤放下茶盏,低声说道:“三爷可知道皇上为何要让我入东宫?” 沈之修也不瞒着她,沉声说道:“是太子去求的皇上。” “昨日我看他在京郊一直盯着你看,你们之前认识?” 他也百思不得其解,难不成还是太子对苏清妤一见钟情? 苏清妤说道:“这事可能没那么简单……” 她把昨日李朝云给她换了身衣裳的事说了,又沉吟着开了口,“我总觉得朝云郡主这么做是有原因的,我想着要不要查查太子?” 沈之修沉吟了片刻说道:“好,这事我让人去查,有消息我告诉你。” “身子怎么样?要不要让周先生再给你看看?” 苏清妤听他提起周先生,眉目微动,“我身子没事,不过那位周先生看起来很厉害,没听说京城有这么厉害的大夫。” 沈之修笑道:“他不是京城人,是苗疆大巫医的弟子。” 苏清妤一愣,“苗人?他看样貌可不像苗人。” “你见过苗疆人?还知道看样貌。”沈之修诧异地问道。 苏清妤解释道:“我二叔在黔州,三年前二婶生孩子的时候,我陪着祖母去过黔州一次。” 那是她唯一一次出远门,在黔州黎平府的二叔家住了一个月。 那时候二叔和二婶对她还算关爱。等到她成了亲,又不得沈昭的宠爱,二叔才露出了真面目。 沈之修恍然大悟,然后解释道:“周先生不是苗人,他是汉人,师从苗医而已。” 苏清妤还想再问几句,文竹忽然敲门禀告,“三爷,李四少爷来了。” 沈之修:“让他稍等片刻。” “李四少爷?李云州?”苏清妤脱口问道。 沈之修点头说道:“他算是我半个学生,不过这事旁人并不知情。” 言外之意就是要保密。 苏清妤眉目微挑,说出的话意味深长,“三爷放心,不该说的,我一句都不会说。” 沈之修又想起她昨日在城外说的话,哑然失笑。想解释两句,想想又没解释。 苏清妤起身告辞,推门出去的时候正好看见站在门口的李云州。 前世她没见过这位靠战功封王的战神,以为会是剑眉星目,威风凛凛的武将样貌。 可眼前的人看起来,倒更像是文弱书生。少年站在边上,对着她露出一抹沉静又谦和的笑意。 苏清妤微微点头,越过他往外走去。走出去两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这人她是第一次见。 可莫名的就觉得有些熟悉。 她又摇了摇头,觉得应该是错觉,她确定前世和这人没什么交集。 回到苏家之后,苏清妤下了马车就遇到了焦急的珍珠。 “小姐,您快去紫薇苑看看吧,夫人肚子疼的厉害。” 第70章 让你陪葬 苏清妤心神一凛,想起前世母亲小产和临死前的样子。 惊慌失措地问道:“疼多久了,找大夫了么?” 珍珠说道:“已经找了大夫来看过了,大夫也没说出什么原因。” 苏清妤快步去了紫薇苑,林氏身边的白嬷嬷正在床前照应着。 “怎么样了?”苏清妤上前小声问道。 又看向床榻上,林氏已经睡着了,脸色比平日要白,透着倦意。 白嬷嬷放下帷幔,示意苏清妤出去说。 两人出了卧房在宴息室停下脚步,白嬷嬷低声说道:“徐老大夫来看了,并未说出什么所以然,只说可能是胎动引起的。” “我不放心,又请了永安堂的王大夫来,说辞和徐老大夫如出一辙。” 苏清妤皱眉问道:“母亲吃的用的查过了么?会不会是中毒?” 白嬷嬷说道:“我请王大夫查了,没有一点异样。” “而且现在夫人的吃食都是我们小厨房自己做的,做饭的婆子也都知根知底。夫人现在不大见客,谁能不动声色就下了毒,还能不被大夫察觉?” 苏清妤转头看了看内室的方向,一脸忧心,“那现在怎么办?” 白嬷嬷说道:“大夫开了药,夫人已经喝下去了。我瞧着睡的还好,不如我们再看一晚上。” 苏清妤紧抿着下唇,脸色紧绷,沉吟了片刻说道:“打发人出去多请几个大夫,只要花钱能请到的,都请来。” “还有之前在庄子上给母亲安胎的陈大夫,也打发人去林家请过来。” 她不敢等,这一晚上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若是真的中了毒,或者是生了重病,耽搁一晚上就是要了母亲的性命。 白嬷嬷应了声是,出去传话了。 苏清妤轻手轻脚走了进去,在林氏床边坐下。心里暗自祈求上天,一定要保佑母亲平安无事。若是重生一世保不住母亲,那她重生还有何用。 林氏睡得并不安稳,时不时皱眉,苏清妤便抓着她的手。 整个下午,紫薇苑一波一波的大夫来,又一波一波的走。说辞都大差不差,都说可能是胎动引起了。 陈大夫也说,这种情况只能先看看,兴许明天就好了。 紫薇苑的动静也惊动了苏承邺和老夫人。 苏承邺来看了一眼,嘱咐了几句便走了。老夫人则一直在外间坐着,手里捻着小叶佛珠,嘴里则念着经文,求菩萨保佑她孙子平安无事。 苏清妤在边上听着却只觉得心里憋闷,父亲和祖母的心里,也只惦记着这个孩子。 到了晚上,老夫人离开之后,莲姨娘带着苏顺慈来看林氏。 林氏一直昏睡着,疼痛感像是缓解了不少。 夜里的时候,莲姨娘让人送苏顺慈回去,又哄着苏清妤去睡觉,她带着下人守在床边小心伺候着。 苏清妤则去宴息室的大炕上凑合了一晚。 次日一早,苏清妤正在洗漱,就听莲姨娘惊呼了一声,“夫人,您怎么了?” 苏清妤扔掉手里的棉巾,快步往内室走去。 只见林氏蜷缩在床上,双手捂着腹部,额头冷汗淋漓。 “娘,您怎么样?很疼么?” “快去喊大夫来,快点。” 翡翠撒腿就往外跑。 大夫来没来,珍珠就进来禀告,“小姐,沈三爷身边的文竹,说是奉命给您送东西。” 苏清妤此时哪里顾得上这些事,吩咐珍珠:“你去见文竹,他送什么东西收下就好,替我道谢。” 又过了一会儿,徐老大夫匆匆赶来。 扶过脉之后,徐老大夫皱眉说道:“大小姐,恕小老儿才疏学浅,实在看不透夫人的病症。” “若是能请来御医给夫人看看,兴许还有办法。” 苏清妤抬脚就往外院书房走去,她要去找苏承邺。 “父亲,您能不能去请个太医,母亲刚刚疼的厉害。” 苏清妤进去的时候,苏承邺刚下朝,顾若云正在一边给他盛鸡汤。 苏承邺听说林氏疼的厉害,先是皱了皱眉,露出一点忧色。然后问道:“大夫怎么说?” 苏清妤焦急地说道:“徐大夫也看不透是怎么回事,父亲能不能去请个太医来,给母亲好好看看。” 她语气中带着祈求的意味,只希望苏承邺能快点请个太医回来。 苏承邺却迟疑着说道:“太医是给皇上和后妃看病的,为父怎么好去请?” 苏清妤拧眉看向他,知道他这是不想帮忙了。 “父亲,母亲肚子里还怀着孩子,您忍心看她们母子一尸两命?” “别再耽搁了,您赶紧去请太医,至于到时候需要还多少人情,我加倍给。” 顾若云闻言神色一动,上前劝道:“大小姐,您也别难为侯爷了。朝中的事错综复杂,侯爷不便开口,怎么能逼迫他呢?” 她听见苏清妤说的那句一尸两命,心里便隐隐透着兴奋。林氏若是一尸两命,那她儿子不就有希望了么? 苏清妤冷眼看向顾若云,抬脚走到顾若云身前。端起书案上的鸡汤,直接扬到了顾若云的脸上。 鸡汤不是滚烫的,但是温度也不低。 油腻的鸡汤顺着顾若云的头顶和脸颊滴落到地上,鸡汤里有一串没见天的蛋黄,直接落在了她的头顶。 顾若云想骂人,想尖叫,但是油腻感让她愣是张不开嘴。 苏清妤凌厉的目光盯着顾若云,冷声说道:“我母亲若是有什么事,不管跟你有没有关系,我都会让你陪葬。” 她又看向苏承邺,“父亲不想帮忙就算了,我去求沈老夫人。” 她相信沈老夫人一定会帮她,沈老夫人若是开口,找个太医应该不成问题。 苏清妤转身推开了书房的门,身后忽然传出顾若云的尖叫声,“啊,快来人,扶我去更衣。” 一时间,书房内人仰马翻。 “来人,备车,我要出门。”苏清妤扬声吩咐道。 马车还没备好,管家苏忠就引着两人走了过来。 “大小姐,沈阁老来了。” 苏清妤看清来人,也是一怔,“三爷,您怎么来了?” 沈之修一身墨色貂皮大氅,正看着她,身后是那位周先生。 “听说伯母病了,我带周先生来给她看看。” 第71章 保大还是保小 苏清妤眼底瞬间闪过一抹纠结,如果沈之修带别人来,她肯定立刻带着人去内院。 但是这位周先生……她不敢赌。 前世他扒了她的脸皮,谁知道他是因为钱财,还是因为和苏家有仇。 若是让他给母亲治病,却害了母亲怎么办? 沈之修看出了苏清妤的迟疑,以为她是不相信周先生的医术。 想了想转身对文竹说道:“你去请太医院的刘院正来一趟。” 又上前对苏清妤说道:“刘院正擅长妇人科,先让周先生看看,刘院正稍后就来。” 沈之修的话等于给苏清妤吃了一颗定心丸,恰好此时有小丫头跑过来,“小姐,不好了,夫人吐血了。” 苏清妤再顾不得纠结,对周先生说道:“先生请。” 按理说,沈之修是不便进内院的,但是现在好歹算是占了个女婿的身份,便也跟着去了。 苏承邺听说沈之修来了,也从书房出来,跟了上去。 紫薇苑的偏厅内,苏承邺陪着沈之修喝茶,苏清妤则带着周先生进了内室。 苏承邺想起老夫人一直提起的苏承衍调回京的事,觉得这时候可以跟沈之修提一提。 沉吟了片刻,便开口说道:“听说五城兵马司如今有了几个空缺,我二弟在黔州多年……” 苏承邺话未说完,沈之修就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苏侯,如今伯母病情怎么样还不知道,这时候我们不谈公事。” 他叫林氏为伯母,却称呼苏承邺为苏侯。 苏承邺被沈之修用软钉子挡了回来,也不敢再说话,只能低头不安地喝着茶。却也只是想着沈之修会不会生气,苏承衍还能不能调回京。至于此时生死未卜的林氏,则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不多时,老夫人也匆匆走了进来,“怎么样了?我孙子没事吧?” 沈之修起身给老夫人行了个晚辈礼,又说道:“老夫人放心,我已经派人去请刘院正了。” 老夫人自然也是听说沈之修来了,才匆匆赶来了。闻言亲切地上前说道:“今天真是多亏了之修了,晌午就留下用饭吧。” 沈之修客气地说道:“老夫人不必多礼,饭就不吃了,伯母没事就好。” 说完,沈之修重新坐下,忍不住微微摇了摇头。自家媳妇生死未卜,这两人却只知道拉拢他,完全没有一点担心。老夫人倒是问了一句,但也只是关心孙子。 老夫人坐下后,又和沈之修寒暄了两句,沈之修也只是不冷不热的敷衍着。 过了差不多一刻钟,苏清妤和周先生一起走了进来。 沈之修率先站起身,问道:“怎么样了?” 苏清妤也焦虑不安地看向周先生,她总觉得刚才扶脉的时候周先生脸色不大好。 “三爷,大小姐,侯夫人的疼痛是因为胞宫内气滞血瘀,结成症瘕。随着胎儿的长大,症瘕越来越大,才疼成这样。现在有两个法子,一个是保孩子,我会给侯夫人开镇痛的药,保证她到生产都平安无事。” “但是这个法子,对母体损害极大。我实话实说说,生产完之后可能活不到孩子周岁。” 苏清妤立马激动地说道:“不行,这个法子不行。先生,还有别的办法么?” 周先生继续说道:“还有个办法就是直接拿掉孩子,我再给侯夫人调理一阵子,就能恢复到之前的身体。” 苏清妤长出了一口气,这个法子好。至于孩子,没了就没了,能保住母亲就好。 她刚要开口,就听老夫人沉声说道:“用第一个法子,一定要保住我孙子。” 苏承邺也说,“对,一定要保住孩子。我们苏家子嗣不旺,这要是儿子,就是长房嫡子。” 苏清妤心头针扎的一般疼,脑子凌乱不安。她用力闭上双眼,再睁开已经是一片清明。 “等刘院正来,看看他怎么说,我们再做决定。”说完她又问周先生,“依先生看,我母亲有中毒的迹象么?” 周先生摇头说道:“没有,侯夫人没中毒。” “此事你们可以再商议一下,暂时要不了侯夫人的性命,兴许刘院正会有正好的办法。” 沈之修走到苏清妤身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别怕,你只管做决定,万事有我。” 声音清润沉稳。 他比她高了大半头,颀长的身形正好替她挡住了祖母和父亲的视线。 苏清妤感激地看了沈之修一眼,有他在事情确实会变得简单很多。 老夫人还在试图劝苏清妤,“你这孩子要懂事,世家大族,子嗣是最重要的。” 苏清妤还未等说话,沈之修就开口把老夫人挡了回去。 “老夫人,还是等刘院正来了再商议吧,兴许还能有两全的法子。” 老夫人见沈之修面色有些冷,便识趣了闭了嘴。 偏厅内霎时安静了下来,苏清妤焦躁的心绪也缓和了许多。 不多时,有人领着太医院刘院正走了进来。 刘院正在内宫只给几位品阶高的嫔妃看病,宫外能请到他的人更是不多。 “沈大人,苏侯,老夫人。”刘院正打了招呼,又看向沈之修,“病人在哪?” 苏清妤连忙说道:“我带您过去。” 刘院正扶脉的时候一脸凝重,之后去了偏厅说起病情,说辞和周先生也是一样的。 “苏侯还是要尽早决定,是保大还是保小。老夫有事,就先走了。” 送走了刘院正之后,苏清妤对周先生说道:“请先生开一副落胎的药,另外小产之后要怎么调理,还要麻烦先生了。” 未等周先生答话,老夫人就站起身说道:“不行,那是长房嫡子,不能落胎。” “先把孩子生下来,生下来孩子之后再好好调养。若是真调养不好,那也是她的命数。” “好好的孩子就这么不要了,她怎么对得起苏家列祖列宗,又怎么配做苏家宗妇。” 这京城世家加上皇室,谁家不是子嗣为重。这种事不需要选,自然是保住孩子要紧。 老夫人丝毫不觉得她的决定有什么不对,别说是林氏,哪怕今日躺在里面的是她自己,她也会这么选。 苏清妤看向老夫人,咬着牙说道:“祖母若说这是身为苏家宗妇的责任,那我母亲马上就能跟父亲和离。” “这个宗妇,我们不当了。” “我娘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这苏家谁也别想好。” 第72章 没有妾室通房给你下手 苏清妤眼眶通红,全身紧绷着,双拳紧握到手背青筋凸起。 老夫人闻言大骂了一声,“你这个不孝女,你说的什么混账话?” “你就是这么跟长辈说话的?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们长房好,身为苏家嫡女,这些事你想不明白么?” 一顶不孝的帽子扣下来,传出去苏清妤的名声也会受损。 沈之修见状走上前,站在了苏清妤和老夫人中间。 沉声说道:“老夫人息怒,她也是担心伯母的身体,还请老夫人体谅她身为女儿的一片孝心。” 一句话,算是堵住了老夫人给苏清妤扣下的不孝的罪名。就算以后传出去,别人也只会说她担心母亲,情有可原。 沈之修又继续说道:“嫡子虽然重要,可毕竟还未出生,算不得人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苏侯你说呢?” 苏承邺沉着脸半天没说话,心里琢磨沈之修这几句的意思,是要插手他苏家的事么? 苏清妤也诧异沈之修公然维护,是情理之中,也在她意料之外。 她以为哪怕他们是未婚夫妻,沈之修对这种别家内宅的事,也不会愿意开口。 好在权衡了一番利弊的苏承邺,最后还是决定给沈三爷个面子,这事都听苏清妤的。 已经准备好和这些人鱼死网破的苏清妤,又被沈之修拽上了岸。她长出了口气,筋疲力尽。 得了苏承邺的首肯,周先生在一边吩咐人研墨,开始写方子。 沈之修趁着周先生写方子的功夫,说道:“伯母还要休养一段时间,我和大小姐的婚期,就往三个月之后看吧。我抽时间让慈恩大师看个日子,预计在五月份。” 自从沈之修平安回京,两家还一直没讨论过婚期是不是照旧。 前两日,苏承邺和老夫人还私下聊过这事,都觉得最好是按照原来的日子成婚,免得夜长梦多。 毕竟这京里惦记沈阁老的人可不在少数,能早点成亲他们也早点踏实。 此时听沈之修说三个月之后,苏承邺下意识就拒绝道:“三个月是不是太晚了?要不还是之前的日子吧?” 沈之修眉头紧皱,说道:“我们成亲,府里的琐事还要伯母操持。还是等伯母彻底休养好了,再好好操办我们的事。” 苏老夫人闻言小声嘟囔了一句,“生不出儿子,还要耽误女儿的婚事,真是晦气。” 她说话的声音很小,沈之修和苏承邺离得远没听见,苏清妤却听的清楚。她冷冷地扫了老夫人一眼,眼底充斥着阴鸷愤恨。 又在老夫人看向她的时候低垂下头,佯装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 她不骂她,更不会动她。她要让她亲眼看着她放在心上的儿孙,一步步跌入地狱。 周先生开好了方子之后,沈之修便起身告辞了。 离开之前,苏清妤走到沈之修身前,轻声说道:“今日的事,多谢了。” 沈之修深深地看了苏清妤一眼,然后语重心长地说道:“有些事不必非要玉石俱焚,解决的办法很多。以后像今日这种事,你可以派人第一时间去找我。” 苏清妤一时间僵在原地,他看出她的心思了?刚才有一瞬间,她确实是想和苏家玉石俱焚的。 沈之修见她发愣,又说道:“出手之前,先想好怎么保全自己。内宅的事和朝堂之事本质是一样的,把对手一击毙命之前,别露出獠牙。” 苏清妤失笑不已,调侃道:“沈阁老这是教我怎么在内宅争斗?你不怕我嫁进沈家,对着你的妾室通房大杀四方?” 沈之修听到妾室通房四个字的时候,开口说道:“你想多了,没有妾室通房给你下手。” 他脸色依旧如平常一样,看不出喜怒,但是苏清妤却隐隐察觉他像是生气了。 沈之修说完,就拢了拢大氅的领口,转身上了马车。 苏清妤皱眉看向远去的马车,心说她哪句话说错了? 还是她猜错了,他并未生气? 她却顾不得沈之修到底生气与否,着急忙慌转身回了内院,去看林氏。 她进去的时候,莲姨娘正拿着温热的面巾给林氏擦拭额头。苏顺慈则抓着林氏的手,柔声说道:“母亲,你哪疼?阿慈给你揉揉。” 眼前的场景和前世母亲病重的场景重合在一起,苏清妤仰头收回眼中的泪珠。 她扯出一抹笑意,上前说道:“母亲,大夫开了方子,喝了药就没事了。” 林氏像是有所察觉,轻声问道:“这个孩子保不住了么?” 苏清妤生怕林氏要为了孩子舍弃性命,拉着她的手哽咽着说道:“娘亲,这个孩子没了还能再生,就算不能再生你还有我。” 林氏拍了拍苏清妤的手说道:“吩咐人去熬药吧,早点断了我和这孩子的缘分。你还小,娘不能为了生这个孩子,就舍弃你。” 苏清妤伏在林氏手边,低声哭了起来,一旁的莲姨娘也拿着帕子轻声啜泣。 苏顺慈对这些事似明白,又不全明白。但是母亲和姐姐还有姨娘都哭,她便也跟着哭了起来。 还是苏清妤先收住了眼泪,又劝了林氏和莲姨娘。 “娘亲,药已经吩咐人熬了,我在这守着你。” 莲姨娘闻言却说道:“大小姐不能在这,你还没出门子,怎么能在血房里待着。” “你带着阿慈去偏厅坐着,等这边夫人落胎都收拾好了,我再请大小姐进来。” 苏清妤本来不肯,但是林氏和莲姨娘都让她出去,她便只能带着苏顺慈去了外面。 滚烫的落胎药端了进去,不多时正房就传出林氏痛苦的呻吟声。 苏清妤坐不住,只能在院子里来回踱步。被紧咬住的下唇,已经渗出了殷红的血珠。 好在小半个时辰之后,里面的声音渐渐小了,下人们又端了热水和药进去。 又过了半个时辰,白嬷嬷出来对苏清妤说道:“小姐,夫人那边已经收拾好了。” 苏清妤连忙带着苏顺慈进去,林氏已经昏睡了过去。一边的莲姨娘脸色白的可怕,鬓角都是汗珠。 “大小姐回去休息吧,这两天我照顾夫人。”莲姨娘只让她看了两眼,就再次把人推了出去。 见苏清妤不想走,又说道:“小姐还没出阁,很多事不懂。我帮夫人擦洗是最方便的,大小姐累了一天,回去休息吧,明儿早上再来。” 苏清妤无法,只得吩咐人送苏顺慈回去休息,她自己也回了碧水阁。 一进内室,就瞧见了梳妆台上三个精巧的檀香木盒子。 “这是什么?谁放这的?”苏清妤问道。 第73章 立世子 珍珠一边帮她更衣,一边回道:“这是今儿早上文竹送来的,说是沈三爷给您的。” 苏清妤一拍脑门,想起了早上的事。珍珠若是不提,她已经忘得死死的了。 “都是些什么?”苏清妤随口问道。 珍珠正替她系寝衣的扣子,闻言笑着回道:“奴婢也不知是什么,沈三爷让文竹送东西来,是有话交代的。” 苏清妤斜了她一眼,“他说什么了,你笑成这样。” 珍珠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道:“文竹让我转告小姐,三爷说了,之前让你守孝是他亏欠你的。你没吃着的,没穿着的,还有没戴着的,他都慢慢补给你。” 苏清妤转身走到梳妆台前,打开了最上面的盒子。等到看清里面的东西,忍不住嘴角抽搐。 沈之修是拿她当小孩子哄了么? 竟然是各种肉干和肉脯,林林总总十几包。每包外面都写了字:天山牦牛干,平遥肉脯等等。 第二个盒子里是一整套的极品金镶玉的头面,她看着眼熟,隐约记得是梵金楼其中一件镇店之宝。 最后一个盒子里装着一件孔雀纹大红云锦斗篷,领子一圈镶着纯白色狐狸毛。 珍珠在一边打趣道:“小姐,沈三爷对小姐真是有心了。” 苏清妤想起那日在如意楼她随口说的话,开口说道:“别胡说,应该是我那日的话让他多心了。” 那日她开玩笑的提了一句守孝的事,沈三爷大概是觉得过意不去,所以送点东西补偿她吧。 苏清妤吩咐珍珠把衣裳和首饰收了,至于肉干就放在桌上。她们几个大丫鬟分一点,剩下的明日她拿去给苏顺慈。 林氏落胎之后,莲姨娘和苏清妤一直贴身照顾着。周先生隔两日就来诊脉,调整药方。 这几日苏承邺一次没来,老夫人也只来了一次,还没什么好脸色。 雪姨娘带着苏宜慧来探望了两次,苏清妤直接把人打发了。 过了两日,林无尘出门办事回来,带着补品匆匆上门,待了小半天。 京城能买到的,还有林家库房的上好的补品,流水一样地搬进紫薇苑。 林氏的身子,也一日比见好。 那日苏清妤正在陪林氏吃饭,就看见进来的珍珠冲着她使了个眼色。 苏清妤心领神会,吃过饭后不动声色地出了内室。 主仆两人站在廊下,珍珠凑到她身边低声说道:“小姐,月桃传来一个消息,说昨天晚上侯爷在韶华堂写了请立世子的折子。” 苏清妤神色一动,“他要立苏元澈为世子?” 母亲还没出小月子,他们就这么着急立世子,还真是一群没心肝的东西。 珍珠回道:“听月桃说,早上侯爷去上朝就把折子带走了。” 说完,她又试探地问,“小姐要去找沈三爷帮忙么?” 在珍珠看来,立世子这种事她家小姐应该没什么办法,毕竟后宅女子不能插手朝堂之事。 苏清妤两只手绞在一起,眉心皱成了一个川字。 思量了片刻,说道:“不用管,等下了圣旨再说。” 她手里还有人证和物证没亮出来呢,顾若云若是不承认孩子是她的,那苏元澈就不是苏家的血脉。 顾若云若是敢承认,那苏元澈就是她做程家少奶奶的时候怀上的孩子。一个通奸的罪名是跑不掉的,至于孩子是谁的血脉更不好说了。 还有那个周不仁,她一直让三表哥派人监视着呢。 主仆两人刚说完话,管家苏忠就进了紫薇苑,手里还拿着一张帖子。 “大小姐,这是沈三爷给大小姐下的帖子。”苏忠双手把那张镶着金边的名帖递了过来。 苏清妤接过看了看,是沈之修请她中午去如意楼一起用饭。 “去告诉送帖子的人,就说我会准时赴宴。” 进去和林氏说了一声之后,苏清妤就回了碧水阁上妆更衣。 “小姐,要不要戴沈三爷送的那套头面?”珍珠在边上问道。 苏清妤摇了摇头,“太高调了。”想了想又说道:“把那件红色的云锦斗篷拿出来吧。” 珍珠眉飞色舞地去拿衣服,琥珀在一边帮她梳头戴首饰。 自从苏清妤经常出府,四个大丫鬟就两个主内,两个主外了。 都穿戴好之后,苏清妤捧着手炉带着翡翠和玛瑙出了门。 昨日江南的粮食已经运进了京城,京城的粮价彻底降了下来,城外的难民也得到了妥善的安置。 苏清妤顺着车窗缝隙望向外面,京城恢复到了西北受灾前的样子。 如意楼三楼,最边上的雅间。 苏清妤推门进去的时候,沈之修已经点好了菜了。 见她披着那件云锦斗篷,不自觉扬起了唇角。 “来了,坐吧,菜刚上来。”沈之修温声说道。 翡翠帮苏清妤解下斗篷,又接过手炉,然后退到了门外。 苏清妤在沈之修对面坐下,看了眼桌上的菜。都是她上次点过的,一个素菜都没有。 “三爷,我上次就是开个玩笑,并不是要顿顿吃那么多肉。”苏清妤忍不住解释道。 沈之修摸了摸下巴,到底又让小二加了两个素菜。 两人很是和气地吃了顿饭,吃完之后,苏清妤才问道:“三爷找我出来,可是有事?” 沈之修拿出了一封奏折,递给了苏清妤。 “你看看吧,这件事你知情么?” 苏清妤不用看,也能猜到应该是苏承邺上的那封请立世子的折子。 她只是想不明白,这东西怎么落到了沈之修手里,不是该送到礼部尚书手里么?这种奏折是不用皇上和内阁批阅的。 “被你截下了?”苏清妤也没看折子,端起眼前的茶盏抿了一口。 第74章 这孩子到底是哪来的? 沈之修有些意外,“你知道他递了折子上来?” 又解释道:“早上礼部尚书丘大人跟我示好,说这是我岳家的事,他会抓紧帮忙办。” “我记得这个苏元澈的身世有点问题,猜测上折子这事你可能不知情,就把折子扣下了。” 虽说立世子这种事没有苏清妤插手的份,但是这里面还涉及到了以后林氏的养老问题,还有出嫁的女儿能不能依靠娘家。毕竟世子就是未来的家主,若是立了个仇人,可就得不偿失了。 苏清妤拿起那封折子,说道:“多谢三爷。” 沈之修又问道:“伯母身体怎么样?这是辽东送进京的千年人参,你拿回去给伯母补补身子。” 说着,又递过来一个楠木盒子。 苏清妤心里有些诧异,沈之修是不是对她们家的事太热心了? 可偏偏沈之修就算送东西,也是一脸的坦荡。好像眼前的不是千年人参,就是一根萝卜。他用不上,随手就给她了。 苏清妤也没推辞,接过东西开口回他,“我母亲好多了,周先生开的方子很见效。” “说起来这事还真是谢谢三爷了,那日若不是你和周先生来的及时,我母亲就危险了。” 沈之修倒是没说什么,只说以后若是遇到难事找不到他,就去沈家找老夫人。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苏清妤便带着那封折子回了苏家。 进了碧水阁,就见宴息室的炕上摆了不少布料,她停下脚步问珍珠,“这是要干什么?” 珍珠帮苏清妤解下斗篷,笑着回道:“这是夫人让人送来的,说小姐成婚前,得开始做针线了。不说别的,给夫君和婆婆的见面礼,还是要亲自缝制的。” “另外,按照规矩,小姐还要给三爷做几套衣裳和几双鞋子。” 苏清妤一阵头大,抬脚进了内室,又吩咐珍珠把料子先收起来。 她换了身衣裳,打发了人去各院子传话,然后带着人径直去了松鹤堂。 两炷香之后,苏家大大小小的主子都聚集在了松鹤堂的正厅。 “你把我们都叫到你祖母这来,到底什么事?”苏承邺有些不悦地问道。 苏老夫人也看向苏清妤,“出什么事了?这么兴师动众的。” 她对林氏落胎的事还耿耿于怀,这些日子一直在给那个孩子超度,对苏清妤也没什么好脸色。 好在她顾及苏清妤和沈家的婚事,所以也只是冷着脸,却并未去找林氏母女的不痛快。 苏清妤淡定地掏出那封折子,送到了苏承邺的手边,“这是父亲上的请立世子的折子,这么大的事,父亲怎么也没和我们商议一下。” 说完,她又冷眼环顾四周。顾若云脸色大变,雪姨娘则震惊地看向苏承邺。 苏承邺拿起那封折子打开看了一眼,然后不可置信地看着苏清妤,“怎么在你手里?” 问完又恍然大悟,“你找沈三爷帮你把折子拿回来了?” “你好大的胆子,内宅女子敢公然干政,你这是要干什么?”苏承邺用力拍了下桌子,怒视着苏清妤。 苏清妤重重撂下手里的青花瓷茶盏,冷哼了一声,“父亲还真是会扣帽子。可苏元澈根本不是苏家血脉,父亲把他立为世子,想好怎么跟苏家列祖列宗交代了么?”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 顾若云手边的茶盏直接脱落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有丫鬟进来收拾了碎片,众人才渐渐回过了神。 老夫人脸色冷凝地看着苏清妤,“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元澈不是苏家的血脉?” 其他人也都看着苏清妤,尤其是雪姨娘,眼底兴奋之情几乎要溢出来。 苏清妤扬声冲着外面喊道:“把人证和物证都带上来。” 顾若云闻言身子微微晃了晃,苏清妤这是有备而来。她忐忑不安地看向门口,见进来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妇人,微微松了口气,不是周不仁就好。 苏承邺看向下面站着的人,眉心蹙起。隐约觉得有些眼熟,又想不起是谁。 老夫人就更不认识眼前的人了,转头问苏清妤,“这是你说的证人?” 苏清妤解释道:“这人叫秀芝,是父亲妾室莫语身边的丫鬟。” “苏元澈被送回府的时候,说是妾室莫语生下的孩子。但是我多方查问,莫语当年并未怀孕。那这个孩子,到底是哪来的?” 苏清妤又问站在厅堂中间的秀芝,“你把你知道的都说清楚,尤其是宣德十二年的事。” 秀芝抬起头,恭谨地说道:“宣德十二年,奴婢在福建伺候莫姨娘。那年的年底,侯爷调任到宣府,莫姨娘和奴婢也跟着到了宣府。” “到了宣德十三年夏天,侯爷回京,让我们先留在宣府。” “后来我老子娘病重,我回家去探望,等到回来才知道姨娘已经去了。” 苏清妤又问道:“那这期间,莫姨娘有过身孕么?” 秀芝摇头说道:“没有,莫姨娘未曾有孕。” 苏清妤示意秀芝先下去,又把手里的证词递给苏承邺和老夫人。 “这是父亲外放宣府的时候,结交的几个官差。他们都能证明,未曾听说父亲的姨娘有孕生子。” 苏承邺拿着证词看了看,又和老夫人对视了一眼,两人都脸色阴沉。 苏清妤说的这些,苏承邺和老夫人心里都清楚。就连莫语,都是苏承邺派人毒死的。 但是这些话他不好说出口,一旦说出实情,他和顾若云婚内通奸的罪名就算坐实了。 那时候顾若云还是福建总督府的少奶奶,这话传出去,苏家的脸面就彻底没了。 “父亲可能是被骗了,是不是有人处心积虑的骗父亲,想给自己家孩子谋一个富贵前程?” “可是不对啊,莫语是父亲从福建带到宣府的,她有没有孕父亲应该清楚。” “元澈的生辰是二月初十,根本不可能是莫语的孩子。我也打听过了,宣德十二年父亲在福建,身边就那一个妾室。伺候的下人,也没有怀孕的。” “我倒是有点糊涂了,这孩子到底是从哪来的?难道是父亲捡的?那就更不能承嗣了。” 苏清妤一句一句的话犹如抽丝剥茧一般,把这件事的疑点暴露在了众人面前。 苏承邺额角渗出冷汗,面色凝重地看了一眼顾若云。 苏清妤还在追问,“父亲?您怎么能让一个身份不明的孩子承袭爵位呢?” 第75章 扯破最后一块遮羞布 苏清妤一副关心苏家血脉的样子,说出的话也义正言辞,有理有据。 整个厅堂内,要说最不想苏元澈袭爵的,那一定是雪姨娘。 苏家长房只有两个儿子,苏元澈身份存疑,那世子之位就是苏元恺的。 一想到整个侯府都是她们母子的,雪姨娘就控制不住的激动。 她恨不得马上坐实了苏元澈的身份,想了想便开口说道:“侯爷可能也是被人蒙蔽了,兴许是那莫语假意有孕争宠。有人借这个机会,送孩子来享福呢。” 苏清妤赞赏地看了雪姨娘一眼,开口问道:“那姨娘觉得,这孩子怎么处理好?” 雪姨娘一怔,没想到苏清妤问到她头上。她想了想,说道:“咱们家老夫人信佛,自然不能做那种损阴德的事。” “依我看,就送到庄子上,找两个婆子照应着。不少吃,不少喝的,也是他的福分了。” 苏清妤眉目微挑,说道:“这个主意好,父亲觉得呢?” 她嘴上问着苏承邺,余光却瞄向了顾若云。只见顾若云两只手抓着椅子扶手,手背上青筋凸起。紧皱的眉目间带着一抹纠结,又逐渐坚定。 果然,还未等苏承邺说话,顾若云就站起身说道:“那孩子是我的,苏元澈是我生的。” “他不是来历不明的孩子,他是正经苏家血脉。” 顾若云说完,就颓丧地坐在了椅子上。她没别的办法,只能承认孩子的身世,总不能看着自己的儿子被送到庄子上。 苏承邺见顾若云承认了,便一只手扶着头轻轻揉了揉。老夫人微闭着眼睛,轻捻着佛珠不说话。 雪姨娘和莲姨娘什么都不知道,惊得嘴都合不拢。 还是苏清妤率先开口,“当年程家是七月份被抄家的,若孩子是你生的,也是四五月份怀上的。那就是程家的血脉,和我苏家有什么关系?” 苏清妤这句话一出口,雪姨娘也恍然大悟。 “对啊,你四五月份怀上的孩子,和侯爷怎么可能有关系。” 雪姨娘还没反应过来这两人是通奸,她一根筋的以为是顾若云骗了苏承邺。 顾若云闻言又惊又气,又觉得羞愤。一口银牙,差点咬碎了。 “这就是我和侯爷的孩子,不信你们问侯爷。”顾若云咬牙切齿地说道。 莲姨娘想到了什么,直接惊恐地捂住了嘴。 雪姨娘反应慢一拍,但是也很快就想明白了,脱口说道:“你说什么?你们……你们这是通奸。” “你身为程家少奶奶,怎么可以做这样的事。” 大周朝民风还算开放,准许女子和离再嫁,准许女子在外经商。但是通奸这种事,则为世人所不容。 雪姨娘说出了通奸两个字,也等于撕破了苏承邺和顾若云的最后一层遮羞布。 苏承邺脸色涨成了猪肝色,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种事做了是一回事,被当众掀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他瞪了一眼雪姨娘,厉声呵斥,“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给我闭嘴。” 雪姨娘吓得缩了缩脖子,虽然愤愤不平,却又不敢再说什么。 苏清妤皱了皱眉,开口说道:“父亲,这事实在是太大了。” “依我看,还是把云夫人和元澈送到庄子上吧。等到时间长了,这事也就淡下去了。” 苏清妤并未提起苏元澈的身世,也没提起周不仁和顾若云的龌龊事。 当年福建的事还没查清楚,她不想打草惊蛇。 和她想的一样,苏承邺迟疑了片刻,说道:“今日的事都不准往外说,承嗣的事以后再议。” “至于云夫人和元澈,照常先住在府里。” 他像是不放心苏清妤一样,意有所指地说道:“苏家的名声也是你的名声,苏家名声不好,你嫁出去也没面子。” “今日的事到此为止,你们谁敢传出去,别怪我不客气。” 苏清妤面色如常,只应了声是。反正顾若云也蹦跶不了多长时间了,住在府里还是送去庄子上,对她来说都不重要。 倒是雪姨娘,把不甘心写在了脸上,满心筹划怎么让苏元恺袭爵。 从松鹤堂回碧水阁的路上,雪姨娘快步跟了上来。 “大小姐,夫人怎么样了?” “这几日大小姐辛苦了,今儿开始,我去服侍夫人吧。” 雪姨娘一脸笑意,恭敬讨好。 苏清妤心里清楚,雪姨娘是为了苏元恺才来讨好她们母女。等到苏元恺真成了世子,以后成了苏家家主,她母亲怕是也就没有好日子了。 “姨娘客气了,我母亲那边有人伺候,就不麻烦姨娘了。”苏清妤淡淡地说道。 说完,苏清妤就拢了拢斗篷抬脚离开了。 没想到她回了碧水阁没多久,雪姨娘却再次上门求见。 苏清妤今日心情好,正趴在宴息室的炕桌边自己染着蔻丹。 听珍珠说雪姨娘求见,苏清妤眼皮都没抬,说道:“请姨娘进来。” 雪姨娘进来的时候,苏清妤正冲着指甲轻轻吹气。 “给大小姐请安。”雪姨娘神态恭敬,手里拿着一个盒子。 苏清妤说道:“姨娘坐,找我有事?” 雪姨娘在苏清妤对面坐下,又把手里的红漆梨花木盒子递了过去。 “大小姐,我昨儿收拾库房,见这套首饰和大小姐很配,您看看喜不喜欢。” 苏清妤伸手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对五福献寿金簪,做工极为精致。 “这金簪做工真不错,我怎么好拿你这么贵重的东西。” 苏清妤嘴上说的随意,低垂的眸子里却闪过一抹惊异之色。 这金簪怎么到了她那了? 第76章 顺手给大哥挖个坑 母亲本有一套十二支的五福献寿金簪,她十岁生辰的时候母亲送给她两支,苏顺慈十岁生辰的时候,母亲也送了两支。 看这两支的雕花图案,应该是苏顺慈的那两支。 雪姨娘知道苏清妤见惯了好东西,所以特意在库房里选的好的。至于这簪子哪来的,她也记不清了,隐约记得好像是前些年苏承邺送她的生辰礼。 “大小姐喜欢就好,也只有这种品相的东西能配得上您。” 苏清妤笑着让翡翠收起来,又谢了雪姨娘。 雪姨娘见状抿了抿唇,试探性地说道:“大小姐,您说元澈现在的身份上不得台面,长房能袭爵的也就你大哥了。他袭爵的事……是不是板上钉钉了?” 她来这趟,就是想问问苏清妤的态度。若是能得到苏清妤的支持,那苏元恺就是妥妥的侯府世子。 毕竟这位大小姐身后还有沈家和沈三爷,在苏家说话很有分量。 苏清妤笑了笑,开口说道:“姨娘,长房没人了,还有二房和三房。” “祖母对二叔有多宠爱,姨娘应该清楚。若是祖母动了抬举二房的心思,那父亲碍于孝道,怕是也不好说什么。” “还有元澈,只要父亲中意他,身份上不得台面又算得了什么?” 雪姨娘一听这话,立马就慌了神。 “大小姐,这可怎么办?这爵位可不能落到二房头上,你们兄妹闹的再凶,好歹是一个爹的亲兄妹。” 苏清妤叹了口气,“姨娘,您也知道,父亲现在最不喜欢的就是我。再说我一个要出阁的人,有些话也不好说。” “姨娘若是信得过我,我倒是有个主意。” 雪姨娘顿时神色一亮,“大小姐请说。” 苏清妤红唇一张一合,嘴角含笑,“我是想着,若是大哥和徐家关系再近点,这世子之位还不手到擒来?” “姨娘可以跟大哥说说,徐六少爷那边需要帮忙的地方,大哥都要上上心才好。” “和徐家这么好的关系不把握住,岂不是可惜了。” 雪姨娘先是一怔,然后又仔细琢磨了苏清妤的话,越琢磨脸上的笑意越盛。 “大小姐说的有道理,我这就回去和你哥哥说。” “姨娘慢走。” 等到雪姨娘离开了之后,翡翠给苏清妤换了茶,又不解地问道:“小姐怎么还教雪姨娘呢?难道您真想让大少爷袭爵?” “不是奴婢多嘴,就冲着上次在护国寺大少爷对您做的事,就不能让他得逞。” “他若是成了苏家家主,咱们夫人怕是都没好日子过。” 苏清妤失笑不已,“我又不傻,你放心,苏元恺若是照我说的做,有他苦头吃。” 前世半个月之后,徐良平就惹下大祸,差点被徐阁老打死。苏元恺此时凑上去,估计正好掺和到徐良平的事情里面。 到时候别说承袭爵位,能不能保住命都难说。 翡翠嘴角一扯,“那小姐这次可赚了,收了两支簪子,还出了一个馊主意。” 听翡翠提起那两支簪子,苏清妤眉头微皱,“你打发人,去把四妹妹喊过来。” 不多时,苏顺慈就走了进来,搓着手说道:“大姐姐找我?” 苏清妤把她拉到身边,抓着她冰凉的手问道:“怎么没拿手炉?” 苏顺慈嘿嘿笑了两声,回:“听说大姐姐找我,我一着急就忘了。” 苏清妤帮她捂着手,又示意翡翠把那两支簪子拿过来。 她当着苏顺慈的便把盒子打开,问道:“这两支簪子不是母亲送你的生辰礼么?怎么在雪姨娘那?” 苏顺慈转头看向那两支簪子,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说道:“又被她要走了?” 紧接着,就听苏顺慈气鼓鼓地说道:“姨娘骗我,她说帮我收起来了,竟然又被雪姨娘要走了。” “这是母亲送我的,我都没舍得戴。” 苏清妤没想到苏顺慈压根不知情,看这样子应该是簪子放到莲姨娘那保管了。 “阿慈,到底怎么回事,你还是不肯跟姐姐说么?”苏清妤叹了口气,柔声问道。 苏顺慈想起这么多年母女俩受的委屈,又看了看那两支簪子,眼里顿时蓄满了泪水。 “大姐姐,不是我不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只知道雪姨娘每隔一段时间,就去找我姨娘。她们说的话我听不懂,但是每次她都在我姨娘那拿走不少东西。” “之前母亲给我姨娘的首饰,还有大姐姐给我姨娘补身子的补品,都被雪姨娘拿走了。” 苏清妤神色冷凝,沉声问道:“那你还记得她们说了什么?不懂也没事,你记得多少就说多少。” 苏顺慈两只手绞在一起,想了半天才开口说道:“雪姨娘说,十八年前……夫人……生下什么。还说这事传出去……夫人就……没法做人,会被烧死什么的。” “每次她这么说,我姨娘都吓得脸色惨白,晚上还做噩梦。” 苏顺慈的寥寥数语,就让苏清妤整个人僵在那。苏顺慈可能听不懂里面的意思,但是她却听明白了七七八八。 十八年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对她娘影响很大。现在这件事被雪姨娘抓住了把柄,以此来威胁莲姨娘。 苏清妤努力拉回凌乱的思绪,低声对苏顺慈说道:“四妹妹,下次雪姨娘再去找事,你第一时间来告诉我,好不好?” 苏顺慈用力点点点头,“我记住了,我一定来告诉大姐姐。” 送走了苏顺慈之后,苏清妤一个人愣了半晌,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什么事,让莲姨娘怕成那样。 ----------------------- 本以为顾若云的事还要僵持一阵子,没想到第二日就有了转机。 次日上午,林无尘派人来报信,让她去一趟林氏商行。 苏清妤到了林氏商行后院的花厅,才看见沈之修也在,正和林无尘下棋。 是巧合,还是本就是沈之修喊她来的? 苏清妤正诧异的功夫,就听沈之修说道:“不下了,说正事。” “当年程家的事情查清楚了,平宁侯对程家这位少奶奶情深义重,可人家却把他耍的团团转。” 第77章 好大一顶绿帽子 苏清妤有些意外,坐下后问道:“这话怎么说?” 沈之修拿起边上的一沓供词,递给了苏清妤,“我昨日连夜审问了周不仁,这是他的供词。后面是根据当年的事,还有周不仁的供词,推演出来的事情始末。” 因对方是苏清妤的父亲,沈之修不好陈述那些不堪入耳的经过,只能让她自己先看一遍。 苏清妤拿过那沓供词,一张一张的看了起来,脸色也越来越凝重。 等到看到后面完整事情经过的时候,她捏着宣纸边缘的手指已经骨骼泛白。 原来苏承邺和顾若云自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苏承邺本来想娶的,也是顾若云。可还没等议亲,就出了苏家二老爷苏承衍的事,苏承邺为了救下弟弟娶了林氏。 苏承邺成婚之后,经常和顾若云在外面苟且偷欢,这样的关系持续到顾若云成亲。 顾若云嫁到福建总督府程家,两人慢慢就断了联系。 直到宣德十一年底,苏承邺外放福建,两人又旧情复燃。 宣德十二年夏天,福建水患,赈灾的事落到了顾若云的公公,时任福建总督的程学文身上。 周不仁就是当年程家的管家,深得程学文的信任。程家众人却都不知道,周不仁早已经跟顾若云这个当家少奶奶暗通款曲了。 这两人盯上了赈灾的油水,就想办法鼓动程学文,怂恿他从中神不知鬼不觉拿走两成。 程学文觉得这个主意好,赈灾中损耗大,只拿走两成影响不到什么。因那时候也正好是倭寇侵犯边境的季节,程学文父子军务繁忙,就把这事交给了周不仁。 没想到周不仁不是拿走了两成,而是拿走了八成。这中间有些环节需要户部配合,顾若云还私下找了苏承邺帮忙。 等到事情被当时的户部尚书陈铮发现,顾若云和周不仁彻底慌了。两人琢磨了一晚上,最后定了一出李代桃僵的戏码。 周不仁先是把银子偷着藏好,顾若云又去求苏承邺,愿意用手里的证据换她自己平安无事。苏承邺自然也舍不得顾若云出事,加上顾若云又说怀了他的孩子,他便拿着证据去陈尚书那邀功了。 之后程家被流放,苏承邺升迁,顾若云带着孩子进了侯府,周不仁靠着那些银子来京城开了商行。 至于两个孩子的身世,按周不仁的说法,女儿应该是苏家血脉,是顾若云出嫁前一晚怀上的。儿子则是周不仁的,顾若云知道有孕后为了给自己留退路,还特意去找苏承邺同房了一次。 供词里还问道,孩子为什么不能是程家大少爷的。周不仁给出的回答是,程家大少爷根本没有生育能力。只不过他们买通了大夫,程家人都不知道。 顾若云进了侯府后,几次三番用当年苏承邺曾经帮过程家贪污的事相威胁,一门心思地想让儿子继承侯府的爵位。 苏清妤看完之后,手里的供词直接拍到了桌面上。 这些事林无尘已经知道了,走到近前把茶盏往她手边推了推,又玩笑般地说道:“轻点拍,仔细手疼。” 苏清妤咬牙切齿地说道:“这个顾若云,还真是个祸害人的。” “好在她没得逞,还来得及。”林无尘安慰道。 苏清妤想起前世最后的结局,嘴角泛起苦笑,前世这对母女还真的得逞了。顾若云成了苏家当家夫人,程如锦做了沈家大少奶奶,苏元澈继承了侯府。 她收敛心神,拉回飘忽的思绪,看向沈之修,“那个周不仁现在人在哪?” “刑部大牢。”沈之修轻声说道,“昨日半夜我在刑部亲自审的人,你放心,这事我亲自经手,旁人并不知情。” 两人坐的很近,中间只隔着一个沉香木的方桌。苏清妤鼻子抽动了两下,隐约能闻见沈之修身上的血腥味。 “你是从刑部大牢直接来的这?”苏清妤问道。 “审问完人我又去了趟大理寺,查了几份卷宗。”沈之修说完又问苏清妤,“你打算怎么办?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苏清妤看着沈之修眉眼间的倦意,心头微暖,温声说道:“那个周不仁,能不能先放了?” 沈之修沉吟了片刻,问她:“你是想放他回去钓鱼?” 苏清妤挑了挑眉,“我那个爹有些拎不清,不让他彻底死心,是没办法斩草除根的。” “既然是他惹下的事,他就自己动手吧。” 正好让他看看,他一门心思护着的女人,是怎么给他戴绿帽子,又是怎么把他算计到骨子里的。 沈之修听她这么说,想了想又微微颔首,说道:“那好,我让人放了他。等到他和顾若云什么时候私会,我派人通知你。” 竟是连盯梢的活,都揽下了。 在一边坐着的林无尘长长地叹了口气,“哎,以前这些都是我的活。我这是失宠了,表妹都想不起我这个表哥了。” 苏清妤知道他在开玩笑,眼梢带笑地白了他一眼。 沈之修则一本正经地说道:“要不你亲自去周家盯梢?” 林无尘缩了缩脖子,“算了,还是你找人去吧。”又扬声朝着外面喊道:“把东西拿进来。” 有小厮捧着精致的红木盒子进来,轻轻放下又退了出去。 林无尘把东西推到苏清妤手边,说道:“这是我母亲特意给你捎来的上好的阿胶,给你补气血的。” 苏清妤接过笑道:“替我谢谢大舅母,每年都要特意给我做。” 事情说的差不多了,苏清妤起身准备回府。林无尘和沈之修送她到门口,看着她上了马车离开。 马车渐渐远去,林无尘双手环抱胸前,忽然开口说道:“我姑母生我表妹的时候,受了惊吓早产。所以这丫头小时候身子弱,瘦瘦小小的,看着都招人心疼。” “这些年家里养的精心,才好了些。” 沈之修听出林无尘是怕他对苏清妤不好,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你放心,不会有人给沈三夫人委屈受的。” “你若是让她受了委屈,我可不会罢休。”林无尘补了一句。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里的认真。 从外面回府的苏清妤,刚走到小花园就遇上了雪姨娘。 “大小姐这是刚从外面回来?”雪姨娘上前见了礼,寒暄道。 苏清妤忽然神色一动,说道:“我从表哥那回来,他送我一盒子上好的阿胶。我也用不上,就想着给莲姨娘送去。这些天,她照顾我母亲辛苦了。” 第78章 十八年前的真相 雪姨娘看了一眼翡翠手里的盒子,心头涌起一丝嫉恨。 夫人和大小姐有好东西都给了莲姨娘,还真是偏心,她却从没在她们手里拿到过好东西。 苏清妤没理会雪姨娘不忿的神色,抬脚带着人去了莲姨娘的如意馆。 她进去的时候,莲姨娘正在做针线,苏顺慈也在边上学着绣花样子。 苏清妤走上前看苏顺慈的针线活,苏顺慈却直接捂住了绣绷,“大姐姐别看,我绣的丑。” 小丫头一脸的不好意思,把绣绷藏在了身后。 苏清妤失笑不已,吩咐翡翠把东西放下,又对莲姨娘说道:“这是表哥送的阿胶,姨娘这些日子辛苦了,补补身子。” “你这些日子照应我娘,身子都消瘦了一圈。” 莲姨娘忙推拒道:“大小姐还是拿回去吧,这东西送到我这糟蹋了,您拿回去给夫人补身子。” 苏清妤摇头说道:“我母亲那补品多,既然是给姨娘的,姨娘就安心吃。” “这东西是我舅母吩咐底下的人做的,用料上乘。姨娘自己吃,别拿去赏人。” 莲姨娘点头说道:“嗳,我记住大小姐说的了。我留着自己吃,不给旁人。” 离开如意馆之前,苏清妤给苏顺慈使了个眼色,苏顺慈微微点了点头。 姐妹俩心照不宣。 从莲姨娘这出去,苏清妤去了紫薇苑。 林氏已经能下床走动了,正在高几边摆弄着几支梅花,仔细地插到梅瓶花觚里。 “娘,您还是多躺着。”苏清妤上前扶着林氏的手臂说道。 林氏转头摸了摸苏清妤的脸颊,爱怜地说道:“哪能老躺着,这胳膊腿儿也得活动活动。” 苏清妤扶着她半靠在临窗大炕上,后面垫了两个金线密织的大迎枕。 “娘,我记得您提起过,我还有个姐姐,出生就没了是么?”苏清妤试探性地开口问道。 林氏先是怔愣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说道:“你姐姐比你大两岁,恰好赶上宣德元年那场动乱。” 苏清妤仔细看着林氏的神色,发现除了有些哀伤并无其他。 她又问道:“那娘看见姐姐了么?她是不是长得很好看?” 林氏闻言眉目间泛起慈爱的笑意,一边回忆,一边说道:“她长得很好看,粉粉嫩嫩的,一点不像刚出生的孩子。” “这事也是命,偏赶上那天京中大乱,你祖父和你父亲都不在府里。叛军在城内冲进谁家就是不管不顾的杀人,我们听说之后吓坏了。” “我把一半的护卫放在了你祖母的松鹤堂,剩下的护卫安排在侯府的各个门口守着。可能是我太过紧张,就忽然早产了。” “等我醒过来,孩子已经断气了。还好当时素莲在我身边,吓得她脸都白了。” 素莲就是莲姨娘的闺名。 “说起来都是娘无能,你姐姐是早产,你也是。” 苏清妤连忙安慰林氏,“母亲别这么说,我这不是好好的。” “我就是小时候弱了点,现在养的多好。” 说到这,苏清妤心里忽然咯噔一下。 姐姐是早产,母亲怎么还说她不像刚出生的孩子?早产的孩子,不都是瘦瘦小小的么? 苏清妤想起苏顺慈说的话,心里越发凝重不安,面上却不敢露出端倪。 见林氏神色落寞,苏清妤又逗着她说笑了几句,才心情复杂地回了碧水阁。 整个下午,苏清妤坐立不安。 十八年前的那个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雪姨娘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莲姨娘又知道什么? 好在雪姨娘没让她失望,果然对那盒子阿胶动了歪心思。 傍晚时分,苏清妤刚用过晚饭,苏顺慈就跑了进来。 “大姐姐,雪姨娘……她……去找我姨娘了。” 苏顺慈气喘吁吁,说话断断续续。但是神色明显焦急,生怕苏清妤去晚了。 苏清妤闻言站起身,快步往外走去,苏顺慈小跑在后面跟着。 如意馆内,院子里守着的丫鬟已经被苏顺慈赶走了,整个院子静谧无声。 苏清妤轻手轻脚走到了正房内室门口,侧耳听着里面的动静。 先是莲姨娘的声音,带着哀求的语调,“这个阿胶你不能拿走,大小姐吩咐了,这东西不让我送人。” 接着就听雪姨娘冷哼了一声,“你不给我也行,我去找夫人要。” “夫人若是知道自己当年生了个什么东西,还不得生生把自己吓死。” “还有侯爷和老夫人,若是知道真相,你猜会怎么样?” 紧接着,就是莲姨娘哽咽哀求的声音:“你别说了,你能不能别再提这件事?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了,我求求你,千万别说出去。” 苏清妤眉目紧皱,看来是有什么母亲都不知道的内情。而莲姨娘为了母亲,默默承受雪姨娘的威胁。 雪姨娘还在继续说:“我不说出也行,明天你就去夫人那说,还是应该立大少爷为世子。” “我答应你,只要大少爷成了世子,这件事我再也不提了。” “若是大少爷做不了世子,我也不会让夫人好过,到时候你就等着给夫人收尸吧。” 过了好半天,就听莲姨娘说道:“我答应你,这阿胶你也拿走吧。” 紧接着,就是盒子打开又合上的声音。 苏清妤拉着苏顺慈和翡翠闪身躲到了东次间帷幔后,直到雪姨娘出了如意馆,几人才从帷幔后走了出来。 苏清妤示意翡翠和苏顺慈在这等着,她独自一人进了莲姨娘的卧房。 她进去的时候,莲姨娘坐在地上,整个后背靠着床沿,目光空洞。 苏清妤走到近前,把她轻轻扶了起来,说道:“姨娘,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到底怎么回事?” 莲姨娘被扶着坐在床边,抬头见是苏清妤,本来已经止住的泪水再次奔涌而出。 两只手捂着脸,失声痛哭道:“是我不好,我对不起夫人。” 苏清妤掏出帕子,帮她擦了擦眼角和脸颊的泪痕。 “姨娘,你可以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我保证不告诉我娘。” “我知道了真相,还能想办法不让雪姨娘再威胁你。” “十八年前的晚上,到底出什么事了?” 苏清妤说话的声音很轻,莲姨娘啜泣声渐渐小了下来。 许是因为这么多年背负着这件事实在是太累了,亦或是苏清妤说不告诉林氏,让她心安。 莲姨娘攥着被打湿的锦帕,怔忪地开口。 “十八年前,夫人早产生下了……一只乌鸦。” 第79章 那个被偷走的孩子在哪? 苏清妤猛然站起身,“你说什么?” 莲姨娘说出这句话之后,长长的出了口气。见苏清妤惊诧地看着她,她倒是收了眼泪,掏出帕子擦了擦眼角。 “雪姨娘就是用这件事威胁我,我若是不听她的,她就把这事说出去。” “我不能让她说出去,那样的话夫人就完了。” 说到这,莲姨娘像是忽然决定了什么,眼底浮现出一抹坚毅。 “大小姐,你不必管了,我会解决这件事的。” “我已经想了好久了,一直没下去那个狠手。但是她越来越肆无忌惮,现在竟然还觊觎世子之位。” “既然这样,也留不得她了。” 向来软弱的莲姨娘,眼底忽然布满戾气,杀意腾腾。 苏清妤知道,她这是被雪姨娘逼急了,泥人还有三分脾气。 “姨娘慢慢说,十八年前的那个晚上,发生了什么事?”苏清妤拉了把圈椅,在莲姨娘对面坐下。 她已经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此时迫切的想知道事情的经过。 莲姨娘听苏清妤问,也努力回忆那天晚上的细节。 “那时候我是夫人的大丫鬟,还没给侯爷做妾室。” “那天晚上……夫人带着我巡视侯府各处,走到一半她就肚子疼的起不来。边上正好是无人居住的寒烟阁,我就扶着夫人走了进去。又在附近喊了个小丫头,让她喊老夫人和大夫过来。” 苏清妤开口问道:“当时寒烟阁内,只有你和我娘?” 莲姨娘点头说道:“是,那天京城大乱,夫人吩咐下人们不许乱走动。护卫一大半都放到了松鹤堂保护老夫人,剩下的人还要在侯府各门守着。” “我见夫人那样子,怕是要早产。我就去了边上的小厨房,打算烧点热水给夫人喝。” “小厨房离夫人休息的屋子很近,我能听见夫人的声音,也不怕照应不到她。” “但是……我……” 莲姨娘说到这,又开始掩面痛哭。 苏清妤扶住她的肩膀,盯着她慌乱的眸子沉声问道:“但是什么?发生什么了?” 莲姨娘抽泣了两声,说道:“可能是我太累了,我在小厨房……睡着了。” “都怪我,我若是警醒着点,也不会睡着,更不会被雪姨娘看见。” 苏清妤眉目紧蹙,那种时候睡着?莲姨娘对母亲忠心耿耿,做事也稳重妥帖,怎么会在母亲早产的时候睡着? “你睡了多久,醒来之后发生了什么?”苏清妤又问道。 莲姨娘想了想,拧眉回道:“我在锅灶里加了一锅的水,火不大,我醒来的时候水刚刚要开。” “我估计应该是睡了两刻钟的时间,或者比两刻钟再长点,应该没到半个时辰。” “我醒了之后,听见夫人那边没了声音,我连忙过去看。” “等我进屋……” 莲姨娘说到这,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眼底充斥着惊恐之色。 苏清妤抓着她冰凉的手,轻声哄道:“没事,都过去了。你只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其他的我会处理。” 莲姨娘深吸了两口气,开口说道:“我进去的时候,床上都是血,夫人身边是……是一只带血的乌鸦,已经死了。” “那之后呢?你是怎么做的?”苏清妤继续轻声问她。 她能确定,这是一场人为的阴谋。莲姨娘身在局中可能看不透,便一直生活在恐惧中。 这和前朝发生的“狸猫换太子”的惨案,简直是如出一辙。 莲姨娘定了定神,继续说道:“我吓坏了,抓着那只乌鸦就跑了出去。我去了花园的角落,直接把那只乌鸦烧成了灰。” “但是夫人生产完,孩子没了,我必须给夫人找个孩子。” “我想起了我的娘家嫂子,也在府里做事,十天前刚生了孩子。” “我是打算先把孩子抱过来应付下,等过几天再找具尸体,就说孩子没了,再还回去。” “可等我跑回去的时候,我才知道我那小侄女得了伤寒已经去了。” “我求了我嫂子,把孩子悄悄抱了回来,放到夫人身边。” “我刚放下孩子,老夫人就带着人来了。还好她们也没多看孩子,这事算是遮掩过去了。” “可自从我被夫人抬了姨娘,雪姨娘就开始威胁我,时不时提起十八年前夫人生下了什么。我这才知道,原来雪姨娘也知道这件事。” 说到这,莲姨娘明显轻松了许多。这件事憋在她心里十八年了,她真的快被压疯了。 有时候她也恨自己为什么这么没用,那么重要时候睡着了不说,还要被雪姨娘威胁这么多年。 无数次,她都想跟雪姨娘同归于尽,两人一起把这个秘密带到地狱去。但是她狠不下心,也舍不得女儿。 苏清妤坐在纹丝不动,半晌没说话。她在心里默默还原当时的场景,推敲着这件事的始末。 莲姨娘睡着应该被人动了手脚,那人迷晕了莲姨娘,又趁着母亲生产完晕过去的功夫,抱走了孩子,在床边放上乌鸦。 等那人处理完孩子,再次回来的时候,莲姨娘已经醒了,还找了新的尸体过来。 这么看,这人很可能是雪姨娘。 苏清妤忽然开口问道:“姨娘,我母亲生产的时候,雪姨娘已经有孕了吧?” 莲姨娘点头说道:“对,那时候雪姨娘怀着大少爷,已经七个多月身孕了。” 苏清妤低声嘟囔道:“那个被偷走的孩子,现在在哪呢?” 莲姨娘一愣,问道:“什么孩子?哪个孩子?” 苏清妤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继续问道:“姨娘,母亲有孕的时候,大夫说没说过,是男孩还是女孩?” 第80章 还能找到那个孩子么? 莲姨娘想了想说道:“夫人一直说,男孩女孩她都喜欢,所以从不问大夫。” “也不让我们私下里问。” 她声音有些发颤,又开口说道:“雪姨娘说,这事如果传出去,夫人就会被当成妖孽烧死。” “大小姐,夫人那么好的人,怎么会是妖孽呢?” “从前我们村里就烧死过一个人,说是煞星转世,我亲眼看着烧死的。咱们可千万要保密,别让别人知道了。” 想起小时候那桩事,莲姨娘眼底浮现出一抹恐惧。 苏清妤眼中寒光浮现,冷哼了一声,“妖孽?她就是最大的妖孽。” 又放缓了声音对莲姨娘说道:“姨娘,母亲没生下乌鸦。她生下了孩子,但是被人抱走了。” “你也不是睡着了,可能是被人下了迷药了。” 莲姨娘闻言表情僵在脸上,怔愣了好半天。 她错愕地看着苏清妤,不可置信地问道:“大小姐是说,那乌鸦不是夫人生的?那孩子呢?孩子被我弄丢了?” 苏清妤拉着她的手安慰道:“我娘怎么会生出乌鸦呢,没有妖孽降世,只有坏人从中作梗。” 莲姨娘只是一叶障目,加上小时候那件事一直让她恐惧,她便陷在里面走不出来。听苏清妤这么一说,她略微思索了一会儿,就想到了里面的疑点和关窍。 “大小姐,那夫人生下的孩子在哪?” “都是我不好,是我没用,才会弄丢了孩子。” 莲姨娘陷入了新的绝望中,丢了十八年的孩子,还能找到么?孩子还活着么? 苏清妤却感激地说道:“姨娘,我还要谢谢你。要不是你及时警醒,把脏东西处理掉,还找了孩子来,我母亲可能真的就被烧死了。” 这种事,就怕家里人宁愿信其有。 乌鸦本就是不祥的征兆,若是莲姨娘醒过来之前,老夫人等人就来了,那后果如何还真是难以预料。 想起当时凶险的场景,苏清妤只觉得阵阵后怕。 她从心里感激莲姨娘,更心疼她这十八年承受的苦楚。 又安抚了一会儿,莲姨娘的情绪也稳定了下来。 苏清妤嘱咐道:“姨娘还和从前一样,若是雪姨娘再提起当年的事,你可以问问她到底怎么知道的。” “如果是她做的,她一定会露出马脚。” “姨娘别让她知道我已经知晓这件事了,我要仔细查查当年的事,尤其是那个孩子的去向。我们最好不要打草惊蛇,万一她知道那孩子在哪,提前下了黑手怎么办?” 苏清妤心里忽然有些激动,或许她还有个哥哥或者姐姐,活在这世上。 莲姨娘仔细听着苏清妤的嘱咐,然后用力地点了点头,“大小姐放心,我会小心的。” “我们……还能找到这孩子么?”莲姨娘小心翼翼地问道。 苏清妤冷声说道:“姨娘放心,人若是活着,我一定找得到。若是没了,我也会让害他的人陪葬。” 安抚好莲姨娘之后,苏清妤沉着脸回了碧水阁。一个人在东次间书房坐了半宿,才起身去休息。 又过了五六日,林氏的身子好的差不多了,苏清妤也不再贴身侍奉。 那日一早,苏清妤穿戴好之后,按照以往的规矩去松鹤堂请安。这段时日因为照顾林氏,她有小半个月没去请安了。 老夫人见苏清妤进来,下意识地撇了撇嘴。这段时间苏清妤办的事,没一件是合她心意的。 本想开口说她几句,又想起了苏清妤那门富贵无极的婚事,还有沈家对她的看重。 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还在苏清妤行礼之后,用力扯出一抹笑意。 “清妤来了,坐吧。元嬷嬷,去端一盏大小姐喜欢的糖酥乳酪来。” 虽说是在笑,但是苏清妤怎么看,都觉得那笑容有些勉强。 她也不在意,起身福了福身,“多谢祖母惦记。” “老夫人,我们是不是来晚了?”随着一声爽朗的笑意,雪姨娘走了进来。 苏清妤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雪姨娘在老夫人这已经这么得脸了?一个姨娘,也敢在松鹤堂大呼小叫,这个家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只见雪姨娘一身石榴红刻丝妆花褙子,藕荷色金边襦裙,头上是一对赤金的朝阳五凤挂珠钗。再配上她那副咧到嘴边的笑意,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儿子高中状元了。 苏清妤盯着她头上的钗子看了两眼,若是她没看错,那应该是祖母的。 看来这几日的工夫,雪姨娘已经把老夫人哄高兴了。 苏宜慧和苏元恺跟在雪姨娘身后,苏宜慧依旧像是一只傲娇的孔雀。苏元恺也是一脸的春风得意,看见苏清妤的时候,只斜了一眼。 老夫人见他们进来,笑容比刚才真诚多了。 “听说元恺昨日又去徐家了?”苏老夫人笑着问道。 从前她总是瞧不上雪姨娘下人的出身,不像顾若云,哪怕夫家获罪,那也是世家大族娇养的小姐。 所以她对雪姨娘的两个孩子,本也不抱什么希望。 可眼下顾若云的事败露,名声尽毁,苏元澈应该是不能袭爵了。苏元恺虽说没有大才,但是好歹和徐家算是姻亲。雪姨娘最近又来的殷勤,老夫人便也动了让苏元恺袭爵的心思。 雪姨娘听老夫人问,便白了苏元恺一眼,然后说道:“老夫人该打他一顿,昨儿晚上和徐六少爷,还有几位世家公子喝酒,喝到了夜里才回来。” “醉成那样,睡前还嘱咐下人,早上一定喊他起来,给您请安。” “要我说,再喝那么多,就不该让他进府。” 雪姨娘的话听着是教训,实则也是显摆苏元恺在外面能和徐六少爷一起喝酒,又向老夫人表明了他的孝顺。 果然,几句话说得老夫人眉开眼笑。 “你也别教训他了,在外面走动,这些都是难免的。” “下次再喝多了酒,就不必来请安了,多躺着歇歇是真的。” 苏元恺应了声是,又看向苏清妤。想起姨娘说的,他想坐上世子的位子,最好得到大小姐和夫人的支持。 便觉得有必要跟苏清妤拉近下关系。 “妹妹,往后你若是在沈家受欺负了,就回来跟大哥说,大哥一定给你做主。” 第81章 男孩还是女孩? 苏清妤听着这句话忽然有些恍惚,若是她的哥哥或者姐姐还在,说出的话一定比苏元恺真诚得多。 这话从苏元恺嘴里说出来,苏清妤却只觉得讽刺。 神色淡淡地说道:“那就多谢大哥了。” 她不会让自己在沈家受委屈。退一万步讲,就算真受了委屈,她也不认为苏元恺有给她撑腰的能力。 他自己先躲过十几天之后,徐良平的那场劫难再说吧。 从松鹤堂出去之后,苏清妤去了苏家前院的库房。里面有一间小仓库,专门放着陈年的账册。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些年苏家众人的脉案也在里面。 她想找到当年母亲有孕的脉案,看看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 为了掩人耳目,她只带了心细稳重的翡翠进去。 脉案被装到了两个大箱子里,打开箱子就是铺面的灰尘。 主仆两人一本本的看,一页一页的查。毕竟是苏家几十年的脉案,想找到林氏有孕那段时间的,并不容易。 第一日两人灰头土脸的找了一天,没有一点收获。 第二日晌午过后,苏清妤眼睛都要看直了,就听翡翠喊道:“小姐,是不是这本?” 苏清妤拿过翻了翻,看里面的日期确实是林氏有孕那九个月的脉案。 她拿出棉帕,把脉案反正面擦拭干净,然后站起身说道:“我们走,回去沐浴更衣。” 翡翠在边上问道:“小姐,这脉案您能看懂么?” 苏清妤笑了笑,“我看不懂,咱们去找能看懂的人。” 她打算去找一趟周先生,请他帮忙看看脉案,最好能看出母亲怀的是男是女。她找人的时候,也好有个侧重点。 别的大夫也不是不能看,但是她还是想找最好的大夫,这样她得到的信息可能也会多。 而且她还有个私心,想查十八年前的事,她和三表哥都不行,可能还是需要沈之修帮忙。 换了身衣裳之后,苏清妤坐上马车再次去了沈家西院。 这次开门的依旧是上次那个小厮,翡翠开口说道:“小兄弟,能不能在给我们通禀……” 话还没说完,那小厮就打开了西院的门,恭谨地说道:“三爷说了,苏小姐来了直接进去,不用通禀。” 又小声对边上的另一人说道:“快去告诉三爷,夫人来了。” 苏清妤:…… 他们是以为她听不见,还是特意让她听见? 去主院的路上,时不时有小厮停下脚步,给苏清妤行礼。 脸上的表情,要多喜庆就有多喜庆。 苏清妤有一种成亲之后,下人拜见当家主母的感觉。 好不容易到了主院书房,才知道沈之修在见客。 文竹引了她去边上的花厅,吩咐人上了茶和点心。 书房内,沈之修正在和几个幕僚议事。 文竹轻手轻脚走进去,在他耳边低声说道:“三爷,苏小姐来了。” 沈之修轻扣桌面的手指忽然顿住,然后直接打断了幕僚白至的话,“晚点再议,你们先回去吧。” 白至几人微愣了片刻,猜测家里可能来了贵客,便都起身走了。 沈之修也站起身,朝着花厅方向走去。 沈家西院没有丫鬟,沈之修身边都是小子伺候。 所以此时花厅内只有苏清妤主仆,花厅外倒是站着好几个小厮,等着听里面的吩咐。 文竹在边上低声问道:“三爷,要不要选几个丫鬟过来伺候,这样苏小姐来的时候也方便。” 沈之修未加思索地说道:“先不用,成婚前我会亲自选人。” 他抬脚进了花厅,略带一点笑意地问苏清妤,“用过午饭了么?” 苏清妤点头答道:“吃过了,今天来是有事情要麻烦您。” 自从沈之修回京,她好像麻烦他好几次了。 沈之修显然不喜欢苏清妤的过于客气,摆手说道:“我们之间不用说这种话,出什么事了?” 苏清妤也没瞒着,说起了十八年前的事。 沈之修脸色也渐渐沉了下来,等到苏清妤说完,就听他沉声说道:“竟然有这种事?那你找我,是想让我帮你找那个孩子的下落?” 苏清妤说道:“我带了我母亲有孕的脉案来,想请周先生看看,我母亲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我想着,这样起码能缩小点目标。我还想问一句,周先生那人可靠么?找到人之前,我不想弄的人尽皆知。” 这件事没有眉目之前,尤其不能被母亲和苏家众人知道。若是她尽力了也没找到人,这件事她就会烂在肚子里,绝对不让母亲带着遗憾和痛苦生活。 她这些日子也观察了,周先生对她并没有仇恨或者不喜的神色。可能前世,他只是收钱办事也说不定。 沈之修点头说道:“也是个办法,周先生那边你不用管,我能保证这件事不会外传。” 说完又扬声吩咐外面的文竹,让他去请周先生。 苏清妤叹了口气说道:“人还活着的希望也不大,活着能找到的希望就更不大了。” 沈之修安慰道:“我帮你查一查,必要的时候,只能审问那个姨娘了。” “看看她是把孩子直接杀了,还是送给别人养了。” 苏清妤思量了片刻说道:“你说的这个我也想过,但是我没有证据。我怕什么都没问出来,又惊动了她。万一她一不做二不休,要了我哥哥姐姐的性命怎么办?” “到了这一步,我不敢冒一点险。”苏清妤抿着唇,眼底忧心忡忡。 沈之修眸色微冷,开口说道:“到了需要她张嘴的时候,我会亲自审的。” 他想问的事情,还没有问不出来的。 察觉到自己说话的语气有些生硬,又放缓了音调,安慰道:“我们先查个大概,审问她的时候也能事半功倍。” 沈之修的话让苏清妤有了些底气。莫名的,她就是相信他什么都查得到。 好像再难的事情,到了他这,都变得简单了许多。 沈之修见苏清妤一张脸紧绷着,便知道这件事已经压在了她心头。 心头忽然涌起一阵酸涩感,说不清是心疼还是什么。 “三爷,周先生来了。” 文竹在门口通报完,就推开了花厅的门。 周先生进来之后,苏清妤递上那本脉案,客气地说道。 “请先生帮忙看看,我娘当年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这脉案上,能不能看出那个孩子有什么特征。” 第82章 故意抱他? 周先生接过脉案,在边上坐下,一页一页地看了起来。 苏清妤大气都不敢喘,紧张兮兮地看着他。为了找到血脉至亲,她连前世对周先生的仇恨都压在了心底。 周先生足足看了有一刻钟,看到最后放下手里的脉案说道:“夫人当年怀的是男孩。” 苏清妤语气焦急地追问道:“先生能确定么?” 对周先生这种神医来说,这句话问的其实有些失礼。 周先生却没有一丁点不悦,反而耐心解释道:“这脉案很详细,能看出写脉案的大夫稳重心细,应该是位老大夫。” 苏清妤连忙点头,写这份脉案的大夫是府医徐老大夫的父亲,当年已经七十多岁高龄了。 周先生继续说道:“一天的脉象可能还说明不了什么,但是从整个孕期的脉象看,确实怀的是男孩。” “不过……” 周先生又迟疑了片刻,才继续开口说道:“胎儿先天左手臂脱臼,不是很明显。这位大夫显然有些拿不准,打算孩子生下来再看。” “先天手臂脱臼?那是不是说明,他的左手臂有缺陷,抬不起来还是用不上力?”苏清妤问的急促,问完又紧抿着唇看着周先生。 沈之修见她全身紧绷,下唇因为紧张已经咬出了丝丝血痕。 他站起身,走到她身边,宽大的手掌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说道:“应该不会,脱臼不算什么大毛病,别太担心了。” 周先生也说道:“三爷说的对,这不算什么大毛病。若是生下来就有好大夫,直接就能接上。哪怕耽搁到了现在也不怕,我这点医术,接个手臂还是能的。” 苏清妤长出了一口气,这才察觉沈之修在她身边站着。 “让三爷见笑了,我没事。” 她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以为手臂脱臼是很严重的问题。 周先生离开之后,苏清妤也恢复了理智,神色从惶恐迷茫到沉着坚定。 沈之修吩咐人换了热茶,又在苏清妤对面坐下,说道:“我看这样吧,先从那个姨娘的家人和亲戚查起。” “只要查清了人没在她手里捏着,我们就可以审问她了。” 苏清妤想了想,觉得这个主意最妥当。便说道:“雪姨娘那边的亲戚,我让三表哥派人去查,他的人三教九流都熟悉。若是三爷去查,就太高调了。” 沈之修赞同地点点头,“无尘去查也好,让他查的仔细点,千万不能有疏漏。” 后面的事有了章程,苏清妤心里也踏实了不少。 站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沈之修忽然上前说道:“事情总能查清楚,回去之后该做什么做什么,不用给自己那么大压力。” “虽说这件事年头是长了些,可也不是一点痕迹都查不到。” 苏清妤感激地看向沈之修,想道谢,又觉得口头上的谢太敷衍。 她忽然想起林氏送到碧水阁的布料,于情于理都该在成婚前给他做几身衣裳鞋袜。 “三爷,你这有皮尺么?”苏清妤忽然开口问道。 沈之修不解地问,“要皮尺做什么?” 苏清妤笑道:“你帮了我这么多忙,我总得报答一二不是。我量个尺寸,回去给你做两身衣裳。” “听说女子成婚前,都要做的。” 哪怕是说起成婚的事,她坦坦荡荡,也少有少女的羞涩。 苏清妤一边说,一边去他的书案边,找了一张空白的宣纸,又准备好了笔。 沈之修唇角微动,像是想说什么,不知怎么又咽了回去。 没一会,文竹送了皮尺进来。苏清妤接过便开始给沈之修量身,还让文竹在边上记录。 文竹开口说道:“苏小姐,不用这么麻烦,三爷的身量尺寸已经……” 沈之修冷眼扫向文竹,吓得文竹连忙闭上嘴。 正在聚精会神量身的苏清妤没听清文竹说什么,转头问道:“你说什么?三爷的身量尺寸怎么了?” 文竹清了清嗓子,说道:“属下是说,三爷经常在外走动,衣裳要合身一些,苏小姐您量的仔细点。” 说完,他又仔细看了看沈之修的脸色,然后长出了一口气。 苏清妤并未发现这主仆二人的异样,她正拿着皮尺环过沈之修的腰间。 手掌划过他紧实的腰窝,冷艳的侧脸距离他的胸膛也只有一寸距离。 沈之修两只手臂抬起,整个人僵在那一动不敢动。 量完了腰身,苏清妤又量了腿长,还有鞋子的大小。 等她站起身,才发现沈之修双臂还抬着,她忙说道:“好了,三爷可以放下手臂了。” 沈之修这才意识到已经量完了,神态自若地放下手臂,又轻咳了两声说道:“辛苦了。” 文竹听出了沈之修是在掩饰尴尬,在一边低头憋笑。 苏清妤收起那张纸,小心地揣到身上,告辞离开了沈家。 从沈家出去,她去找了林无尘,把事情的始末都交代了清楚。林无尘听完久久未能回过神,之后又很严肃地告诉苏清妤,这事他一定会查清楚。 苏清妤甚至在林无尘的眼底,看见了明晃晃的杀意。 等到回了侯府,已经是傍晚时分。 苏清妤用过晚饭,就吩咐珍珠,“去把那些料子拿过来,我选一选。” 话已经说出去了,衣裳就要抓紧做了。 珍珠不知道她是怎么了,出趟门回来,竟愿意做针线了。 但还是去了里间,把之前收起来的料子又捧了出来。 一摞料子的最上面,还有一只信封。 苏清妤看了一眼,问道:“那是什么?” 珍珠回道:“那是沈家众人的身量尺寸,小姐给他们的见面礼,按照上面的尺寸做就行了。” 珍珠见苏清妤脸色忽然变了,又说道:“三爷和老夫人的,您亲手做。别人的,我们来缝制就是了。” 苏清妤盯着那个信封开口问道:“沈三爷的尺寸,上面也有?” 珍珠笑着回她,“我的小姐,可以没有旁人的,不能没有他的啊。没有他的身量尺寸,您怎么给他做衣裳。难道还能您亲自去量不成?那也太不成体统了。” 苏清妤想起今日在沈之修的书房,她贴着他胸膛环着他腰的场景,脸颊忽然滚烫了起来。 沈之修不会以为她是故意的,为了抱他吧? 第83章 满京城找不到这样的活王八 天地良心,她是真不知道沈家给了尺寸。 珍珠狐疑地看向苏清妤,“小姐脸色怎么这么红?可是冻着了?” 苏清妤伸手拍了拍脸颊,说道:“没冻着,咱们选料子吧。” 主仆两人选了一块天青色仙鹤纹的料子,还有一块竹青色杭绸的料子,打算用来做家常穿的直裰。 又挑了一块月牙白细布,缝制袜子。 苏清妤连着几天都在碧水阁做针线,抽空去看看林氏。 一转眼就到了二月初十,苏元澈的生辰。 大早上,老夫人就给苏元澈准备了一块上好的玉佩,做生辰礼。还吩咐厨房晚上备桌上等的席面,要给苏元澈庆生。 虽说苏元澈如今的身份有些尴尬,但是在老夫人看来,那也是自家的血脉。 苏清妤在一边冷眼旁观,心想老夫人知道真相的时候,别把自己气出个好歹。毕竟没人愿意让自己儿子头上一片绿,何况还是她们这样的人家。 老夫人若是知道,差点把这偌大的家业给了别人,会不会后怕的睡不着觉? 从松鹤堂出来,苏清妤心里琢磨,怎么顾若云和周不仁还没见面?难道顾若云有所察觉了?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听到了她心中所想,刚过晌午,翡翠就进来低声说道。 “小姐,三爷派人来送信,说是云夫人和周不仁去了城东的宅子。” 苏清妤正坐在窗边做着针线,闻言扔下手里的衣裳,就下了地。 “真的?父亲现在人在哪?” 翡翠回道:“侯爷下了朝回来之后,一直在书房。” 苏清妤嗯了一声,然后说道:“翡翠,玛瑙,跟我走。咱们亲自去请父亲看戏。” 又吩咐珍珠去备车,让二喜赶着马车在书房外等着。 苏清妤出了碧水阁,快步往外院书房走去。重生三个多月了,她终于走到了这一天。 这三个多月,她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畅快。 敲门进了苏承邺的书房,苏清妤直接开口说道:“父亲跟我去一个地方吧。” 苏承邺正在提笔写着什么,闻言抬起头皱眉看向苏清妤:“去哪?你又打什么主意呢?” 苏清妤忽然就没了耐心,她迫不及待想看看顾若云是怎么织绿帽子的,更等不及看苏承邺知道真相的表情。 她冲着边上的翡翠和玛瑙使了个眼色,说道:“请侯爷上车。” 还不等苏承邺反应过来,翡翠就上前一掌劈在了苏承邺后脖颈处。 苏承邺整个人歪在了书案上,翡翠和玛瑙一人架着一边,直接把人弄上了马车。 整个过程,两人出手利落,动作迅速,丝毫没被人发现端倪。 苏清妤就这么带着苏承邺出了侯府,其实她有很多办法把人带过去,却偏偏选择了最粗暴的方式。 周不仁在城东的宅子内,沈之修的人已经解决了里面的下人。 这样的场合沈之修不好出现,却派了文竹在暗处打点。 苏清妤几人到了以后,有人带着她们去了紧挨着卧房的宴息室。 一进门,就能听见里面传出的喘息声。 主仆几人轻手轻脚,苏清妤示意翡翠先把苏承邺的嘴捂上,然后才把人叫醒。 苏承邺睁开眼想要说话,但是嘴被堵的严严实实,一点声音也发不出。 他惊恐地看着苏清妤,以为这个女儿要弑父。 苏清妤把手指放到嘴唇上,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又指了指里面。 此时宴息室和卧房的门被打开了一条缝隙。 站在苏承邺的位置,能看见里面床幔内,两道身影交叠在一起。 苏承邺很想呵斥苏清妤一句,有父女俩一起听别人墙角的么? 可他说不出话,便只能愤恨地瞪着苏清妤,恨不得从眼里甩出一把刀子,扎在苏清妤身上。 就在苏承邺怒视苏清妤的时候,卧房内忽然传出了声音。 “今天是咱们儿子的生辰,你这个当爹的,送点什么给他?”顾若云娇滴滴的声音传出来,让苏承邺再顾不上苏清妤,目光转向了屋内。 此时屋内又传出周不仁的声音,“我那点家业以后都是他的。” 顾若云却哼了一声说道:“你还有别的儿子呢,还能都给我们元澈?” 就听周不仁哄道:“我这家业都是靠你来的,我怎么能给别人?当年你算计平宁侯那招真是好。我们把程家的钱弄出了一半不说,他还白给我们养了这么多年儿子。” 顾若云语调娇柔又带了一点不屑,说道:“他就是个废物,但凡他有点本事,我们儿子早就成了世子了。” “指望他是不行了,我得想点别的法子。” 周不仁忙问,“什么法子?” 顾若云笑着说道:“长房只有两个儿子,那个死了,他还有别的选择么?” “我态度也要坚决点,他再不立我儿子为世子,我就去告发他是程家贪墨赈灾银两的同伙。” 周不仁哈哈大笑了两声,说道:“他若是知道那些证据都是你特意留下的,不知道是个什么心情。” “满京城啊,都找不出这样的活王八了。” 苏清妤冷眼看向苏承邺,只见苏承邺眼眶通红,额头上的青筋一鼓一鼓的。 屋内的顾若云还在说,“活王八?这些年我低声下气伺候他,都是便宜他了。” “若不是为了侯府的爵位,还有林家的陪嫁财产,我会带着孩子委屈求全么?” “他们倒好,真当我好欺负了。” 苏承邺再也控制不住怒意,直接挣脱开翡翠和玛瑙的钳制,一脚就踢开了卧房的门。 他快步走上前,直接扯开了床边的帷幔。 只见床上的顾若云正趴在周不仁的身上,露出白皙光滑的脊背。一头青丝垂下,侧脸妖娆妩媚。 苏承邺想开口咒骂,这才意识到嘴里还有东西。伸手扯下嘴里的破布,上前一把拽过顾若云。 “你这个贱人,你居然敢背着我偷人。” 顾若云没想到会被堵在床上,吓得脸色苍白,说话支支吾吾。 “侯……侯爷,您怎么来了?” 第84章 还是个情种 苏承邺此时哪里还有理智,直接把顾若云拽到了地上,又扑到床边给了周不仁一拳。 足足持续了一刻钟的拳打脚踢,最后因为苏承邺体力不支,才停了下来。 鼻青脸肿的两个人,慌乱地在地上找衣裳往身上套。 苏清妤听里面差不多了,便抬脚走了进去。 “父亲,今儿是元澈的生辰,咱们是不是早点回府?” 她不提苏元澈还好,这一提,等于一把尖刀又扎到了苏承邺的心头。 他气得蹲下身子,一只手捏住顾若云的脖颈,“苏元澈不是我儿子?你这个贱人,居然骗了我这么多年。” “程如锦也不是我的种吧,你们母女还真是谎话连篇,心肠歹毒。” 顾若云用力咳嗽了两声,伸手掰开苏承邺掐着她的手,说道:“侯爷,如锦真的是你的女儿。” 苏承邺面目阴鸷,冷声说道:“你觉得我信么?你这种水性杨花到处勾搭男人的荡妇,孩子是谁的种,怕是你自己都不知道吧?” 顾若云眼底涌起浓浓的恐惧,她从未见过苏承邺这样的神色。 她毫不怀疑,下一刻苏承邺就能掐死她。 死亡的恐惧涌上心头,顾若云眼神微缩,忽然开口说道:“你不能这么对我,你就不怕我说出当年的事?” “皇上若是知道当年程家的案子你是帮凶,能饶过你么?” 以往只要顾若云提起当年在福建的事,苏承邺再大的脾气都会收敛。 顾若云一直觉得是这件事拿捏住了苏承邺,所以她才能在苏家风生水起。 却没想到苏承邺听完她的威胁,眼中寒光更盛,本来移开的手再次捏到顾若云的脖颈上。 “你威胁我?你以为这么多年我是被你拿捏的?” “若不是顾念我们少时的情谊,我早就杀了你了结那件事了。” “顾若云,你当真是蛇蝎心肠,这时候还想着威胁我。” 苏承邺手上的力度加重,顾若云因为呼吸不畅,脸色憋得通红。 在边上的周不仁则一步步爬向门口,想要离开。 苏清妤站在门口的位置,半倚着门框,正冷眼看着眼前这出闹剧。真没想到,她这个拎不清的爹,还是个情种。 她之前也疑惑不解,既然顾若云抓了他的把柄,他怎么不把人除了? 却没想到,竟是因为舍不得。 等苏清妤察觉到周不仁已经爬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到脚下了。 苏清妤不屑地看了他一眼,转头低声对翡翠说道:“出去让文竹找两个人,把这人弄出去。” “就说我还有用,别弄死了,最好找个由头关起来。” 翡翠转身出去找人,不一会儿,两个小厮模样打扮的人就走了进来,不声不响地把周不仁带了出去。 等到苏承邺想起周不仁的时候,顾若云已经被他掐的晕了过去。 见周不仁不见了,苏承邺便起身问苏清妤,“那个奸夫呢?” 苏清妤冷声说道:“跑了,没抓住。” “怎么让他跑了?你的两个丫鬟不是会武功么?怎么没拦住?”苏承邺不悦地说道。 苏清妤眉目微蹙,“父亲,你的意思是我要帮你捉奸,还要帮你看着奸夫?” 苏承邺一口气憋在胸口,无处发泄。又想起周不仁知道他不少秘密,眼底涌起一丝杀意。 但是此时人已经跑了,他只能另做谋划。低头看了顾若云一眼,弯腰把人拎起来就往外走去。 文竹之前安置在院子里的人都隐在了暗处,苏承邺还不知道这事有沈之修的手笔。 或者说,他现在根本无暇顾及苏清妤是怎么知道的,有谁帮她。他现在只想着怎么收拾顾若云,怎么把周不仁抓回来。 院子里停着苏家的马车,苏承邺拽着顾若云上了马车,苏清妤自然不会跟着上去。 她吩咐赶车的二喜回府,不必管她。 苏家的马车刚离开,文竹就带着人赶着马车走了过来。 “苏小姐,请上车,属下派人送您回去。” “那个周不仁,属下会按照您的吩咐处理好的。” 文竹说话恭恭敬敬,低垂的眼睑看着地面。就连站姿都和在沈之修面前一样,垂手而立。 上马车之前,苏清妤对文竹客气地说道:“今日麻烦你了,回去替我谢谢三爷。” 文竹忙道:“苏小姐客气了,这都是属下分内之事。” 开什么玩笑,三爷在意的人,他怎么敢领谢?这话若是让三爷听到,他怕是得领罚了。 苏清妤上了马车才发现,这辆普通的青帷马车里别有洞天。 车内铺着厚实柔软的皮毛垫子,靠着车厢壁是几个杭缎暗纹的大迎枕。马车顶上两颗硕大的夜明珠,几人坐下后,发现边上还摆着一个点心攒盒。 翡翠打开看了看,惊呼道:“小姐,都是你爱吃的。三爷手下的人做事,真是妥帖。”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几个丫鬟称呼沈之修的时候,自动自觉地去掉了沈字。 倒像是称呼自家主子一样,比从前亲近了许多。 苏清妤扫了一眼精致的点心攒盒,失笑着说道:“他怎么会知道我喜欢吃什么,估计是巧合。” 玛瑙却笑着打趣道:“小姐没听说过那句话么,有心之人不用教。” “三爷想知道小姐喜欢吃什么,还能打听不出来?” 翡翠在一边偷笑,显然认同玛瑙的话。 苏清妤白了两个丫头一眼,说道:“你们两个,怕是外面的话本子看多了。” 这世上哪那么多恩爱情长,不过都是权衡利弊下的选择罢了。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进了苏家,停在了二门处。翡翠给沈家的车夫打了不菲的赏银,又把人好生的送了出去。 苏承邺已经把顾若云拽了下来,正要往内院去。 此时顾若云也醒了过来,披头散发已经看不出原本端庄的样子。 她想挣脱苏承邺的钳制,试了半天都没能成功,离远看,两人就像扭打在了一起。 苏清妤看他们这戏码有点看够了,打算回去歇歇。 还未等转身离开,就见外院又进来一辆青帷马车。 马车在苏清妤身边停下,程如锦一身锦衣华服下了车,身边跟着一个面生的小丫鬟。 “大表姐好,我回来给元澈过生辰的。” 程如锦这些日子又重新得了沈昭的宠爱,倒是比之前没了孩子的时候娇艳多了。 苏清妤主仆几人的身形,正好挡住了程如锦的视线,所以她并未看见顾若云和苏承邺。 听程如锦提起苏元澈的生辰,苏清妤来了精神。 立马转身扬声问道:“父亲,您的好女儿回来给您儿子过生辰了。这生辰咱们要怎么过?我是不是得备一份礼?” 第85章 你说谁是野种? 随着苏清妤几人让到一边,程如锦也看到了不远处扭打在一起的两人。 快步上前惊呼道:“这是怎么了?父亲怎么能动手呢?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程如锦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前一直是私下叫苏承邺父亲,当着外人的面就叫声表舅。 自从顾若云被抬成了平妻,程如锦的称呼也彻底变了,直接改口叫了父亲。 苏承邺听见苏清妤和程如锦的话,拎着顾若云衣服领子的手也下意识松开了。 他转头看向程如锦,眼里涌起浓浓的厌恶。 “滚,没你说话的份。” 程如锦整个人愣在那,这是父亲第一次用这样的态度对她。尤其是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什么脏东西。 “父亲,您怎么能这么说我。还有母亲,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程如锦上前试图扶起顾若云,却被苏承邺直接推到了一边。 “你给我滚,以后再进苏家一步,我打折你的腿。” 说完,他拽着顾若云就往韶华堂的方向走去,丝毫不理会在后面哭喊的程如锦。 苏承邺走远了之后,苏清妤抬脚走到程如锦身边,幽声说道:“表妹想知道怎么回事么?我可以做回好人,告诉你。” 程如锦皱眉看向苏清妤,“你又搞什么鬼了?” “我警告你,不要动我娘和我弟弟,否则我跟你没完。” 苏清妤忍不住笑出声,反问道:“跟我没完?在苏家,我是嫡女,你是外室生的野种。在沈家,你是角门抬进去的妾室,我是明媒正娶的三夫人。” “你要怎么跟我没完?” 程如锦扬起手就要打苏清妤,嘴里骂道:“你说谁是野种,你敢这么说我。” 翡翠上前一步,一把抓住程如锦的手腕,又往边上一甩,冷声说道:“表小姐再动手,奴婢下手可就没分寸了。” 苏清妤笑意吟吟地说道:“表妹别急,我说你是野种是有原因的。哦,对了,你还不知道你娘是怎么回事吧?” 程如锦紧咬着唇,怒视着苏清妤。她不知道苏清妤要说什么,但是她又必须听。她要知道她娘怎么了,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大的变故。 苏清妤眼里充斥着报复的快感,心里别提有多舒爽了。 她红唇微启,语调中透着欢快的笑意,“今日父亲去了城东的一处宅子,那宅子是周氏商行的老板周不仁的。” “结果父亲进去的时候,你猜他看见了什么?” 程如锦见苏清妤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咬牙切齿地说道:“别卖关子,你说不说?” 苏清妤耸了耸肩,“表妹从前不是挺有耐心的,怎么现在脾气这么暴躁?” 她说的从前是前世,程如锦用了三年的时间生下沈昭的孩子,除掉她。今日,却连听故事的耐心都没了。 “你不说我走了。”话是这么说,脚却丝毫微动。 苏清妤冷笑了一声,然后说道:“父亲进去的时候,云夫人正一丝不挂地坐在周老板的身上。” “啧啧,说起来云夫人也三十多岁,我倒是没想到,声音还那么好听。” “嗯,腰肢也软,后背也白皙水润的。” 其实苏清妤压根没看见,她进去的时候两人衣服都套在身上了。 但是她就是想恶心程如锦,所以靠着自己的想象说了起来。 一副活色生香的画面,就这样出现在了程如锦的脑海里。 程如锦怒视苏清妤,“你胡说,我娘不可能做那样的事。” 苏清妤嘴角的笑意止不住的扩散开,“这就受不住了?那我再跟你说点秘密吧。” “你弟弟苏元澈,也是你娘和那个周老板生的。” “这件事,父亲已经知道了。你猜,他会怎么对你弟弟?” “还有你,你还真是苏家的血脉。可惜啊,父亲已经不信了。” “在父亲心里,你就是个野种。你是你娘在外跟野男人苟且生下的,是不是很意外?” 随着苏清妤一句一句的话出口,程如锦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两只手紧紧攥成了拳头,尖利的指尖扎进了手心。一阵刺痛顺着手臂蔓延,她才拉回了一丝理智。 “你胡说,这些不是真的。”程如锦歇斯底里地喊了一声。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自觉相信了苏清妤的话。 程如锦恍惚觉得头顶的天塌了,这几年她虽然没被苏家承认身份,但是私下里,苏承邺对她很好。 她一直觉得平宁侯府就是她的依靠,这个父亲就是她的后盾。所以哪怕是到沈家为妾,她也不怕。总有一天,她能给自己和娘亲奔一个好前程。 可今日的事,却给了她当头一棒。通过苏清妤说的话,再结合刚才她看到的场景,事实如何再清楚不过了。 苏清妤看着程如锦一脸绝望的样子,又想起前世她牵着孩子到她面前耀武扬威的场景。重生三个多月,那日的画面却好像越来越清晰了。 她一步步走到程如锦身边,在她耳畔低声说道:“表妹放心,我会通知你来收尸的。” 程如锦回过神,转头看向苏清妤,“就因为我爬了沈昭哥哥的床,你就这么对我?他对你就那么重要?” “你因为一个男人,不顾我们表姐妹的感情?” 苏清妤听着这话只觉得好笑,这颠倒黑白,倒打一耙的本事,还真是绝了。 但是显然,程如锦连她娘的三分精明都没学到。这点小心思,都挂在脸上了。 听说当年顾若云嫁到福建总督府程家之后,以少奶奶的身份,在一年内拿下了总督府内宅的管家权。就连她公公,福建总督程学文都对她另眼相看。 有心算无心,苏程两家这些年被她耍的团团转。 苏清妤嘴角泛起一抹嘲弄的笑意:“我还真不是因为男人,你拿沈昭当宝,我却是看他一眼都嫌恶心。” “我这么对你,是因为我看透了你的内心。你和你娘,早就开始觊觎我的婚事,和侯府的一切了。” “你是不是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 程如锦摇着头不可思议地看着苏清妤,一步步后退,嘴里嘟囔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她娘告诉她的话,她都记得,半点都未露出端倪。怎么好像一夜之间,就被苏清妤悉数看透了这些? 苏清妤冷冷地看着程如锦,随口对身边的翡翠说道:“把人打出去,别打死了。” 程如锦必须死,但是不能这么死在苏家。再说了,这时候死,不是便宜她了? 她要让她看着,她的母亲和弟弟都是什么样的下场。她还要让她知道,在沈家有她在,就没她程如锦的活路。 就这样,程如锦被翡翠和玛瑙连踢带踹地送了出去。 苏清妤转身往内院的方向走去,还未走到碧水阁,就有老夫人身边的丫鬟知春上前通禀。 “大小姐,松鹤堂给四少爷庆生的宴席准备好了,老夫人还等着您呢。” 知春得过苏清妤的不少赏赐,所以又好心的提点了两句。 “大小姐说话小心着点,您今儿没送四少爷生辰礼,晚宴又回来的这么晚,老夫人动了怒了。” 第86章 帮你找回了亲爹 苏清妤微怔片刻,祖母等着给苏元澈过生辰?外院的事还没传到松鹤堂? 她轻轻摇了摇头,祖母年纪大了,对内宅的掌控也大不如前了。 按理说,父亲和顾若云争执,下人该第一时间禀告老夫人的。 苏清妤示意翡翠打赏,翡翠掏出了一块银锭子塞到了知春手里,俏皮地说道:“这是我们小姐请姑娘吃点心的。” 府里下人都知道,大小姐出手大方。知春高兴地接过,谢了苏清妤。 就听苏清妤问道:“父亲和云夫人去了么?” 知春摇头回她:“还没呢,老夫人已经派人去请了。” “现在雪姨娘,莲姨娘,大少爷,三小姐,四小姐在松鹤堂呢。” 知春说的时候,又看了一眼翡翠,见翡翠手里空空如也。 又说了句:“现在只有大小姐您,还没送贺礼了。” 苏清妤闻言忽然笑了,“我还真带礼物了,咱们这就去给祖母送礼。” 前世程如锦在侯府怀孕生子,又在苏家对她下手。这些事,她可不信没有家里这几位长辈的手笔。 她不会做弑父杀亲的事,但是他们若是被气死了,那可怪不得她了。 很快,苏清妤就到了松鹤堂。 府里主子不多,现在只有苏承邺,顾若云和林氏没来。林氏还没出小月子,也不会来。去找苏承邺和顾若云的人,则还没回来。 老夫人本就生气这几人来的晚,苏清妤先进来,自然怒火都发在了苏清妤身上。 “怎么才来?一大家子都在这等着你。” “你弟弟五岁的生辰,你就这么不放在心上?也没准备个礼物?”老夫人手里的茶盏重重撂在了红木桌子上,犀利的眸子看向苏清妤。 哪怕苏清妤有门好亲事,在老夫人心里,也是比不过孙子的。 这也是世家大族刻在骨子里的思想,别说只是门好亲事,就是进宫坐上后位,那也是要为家里筹谋的。 多少人家的女儿,都沦为了给兄弟们铺路的工具。 苏清妤见老夫人发怒,既没惶恐的请罪,也没好声解释。 而是淡笑了一声,说道:“祖母息怒,我怎么能不给弟弟准备礼物呢。” “这么重要的日子,一般的礼物可拿不出手,我给元澈准备了大礼。” 苏元澈一身绣五福吉祥的缎子袄,脖子上戴着嵌如意金锁的项圈,不说话的时候就像年画里的福娃娃。 但是府里的人都知道,这位四少爷被老夫人娇惯的不成样子,一张嘴就是个混世小霸王。哪怕他才五岁,也不妨碍他在府里招猫逗狗,打骂下人。 苏清妤从前和这个弟弟接触不多,重生之后,更是正眼都没看他。苏元澈像是知道这个姐姐不好欺负一样,也从不惹她。 但是今日是他生辰,他身边的乳母说今日他最大。他见这么多人都给他送了生辰礼,只有这个大姐姐没送,祖母又呵斥了她,心思便有些活了。 苏元澈走到苏清妤身边,仰头看着她,“我的礼物呢?还不快拿出来?” 那语气,竟是和呵斥下人没什么区别。 苏清妤心里涌起一阵厌恶,却低头给了苏元澈一个笑脸。 嘴角含笑地说道:“姐姐当然有礼物给你,姐姐给你找到了亲爹。” 苏清妤的话让整个松鹤堂宴息室的人都惊诧的张开了嘴,只有苏元澈,懵懵懂懂地看着她。 开口问道:“我亲爹?他是来给我过生辰的么?给我准备生辰礼物了么?” 五岁的孩子,还不知道亲爹是个什么意思。因今日收到了许多礼物,所以他下意识地把这事和礼物联系到了一起。 苏清妤轻咳了两声,回道:“这个姐姐就不知道了,看你……养父怎么想了。” 姐弟俩的对话认真,却让人听得胆战心惊。 老夫人回过神,怒斥苏清妤,“你胡说什么?什么亲爹养父的?” 苏清妤撇了撇嘴,“祖母还不知道么?父亲今日亲自把云夫人和一个男人堵到了床上,那个男人说了,他才是元澈的亲爹。” “还好我托人截下了折子,这若是立世子的圣旨下了,咱们才知道内情,苏家可就成了全京城的笑柄了。” “苏家列祖列宗,怕是都得气得从祠堂里爬出来。” 老夫人闻言脸色一变,一只手扶着边上的红木桌子,身形微微晃动了两下,又恢复了正常。 “你说真的?我怎么不知道这事?” 这句话刚问完,就有丫鬟跑进来,说道:“老夫人快去看看吧,侯爷要把云夫人打死了。” “侯爷还吩咐……” 小丫鬟说到这,忽然止住了话,不敢再说下去。 老夫人气得厉声呵斥,“说,侯爷说什么了?照实说。” 小丫鬟吓得咽了咽口水,磕磕巴巴地说道:“侯爷……侯爷说,让把……四少爷绑起来,他要一起打死。” 话刚落地,老夫人就已经站起身往外走去了。 众人见状,只得在跟在老夫人身后,往韶华堂走去。苏元澈的乳母忐忑不安地抱着他,跟在老夫人身边。 此时最高兴的,莫过于雪姨娘了。之前她还担心苏承邺执意要选苏元澈为继承人,苏元澈既然不是苏家的血脉,那这世子之位非她儿子莫属了。 苏清妤走在人群最后面,她要去看看苏承邺能不能下得去手,她还需不需要补一刀。 众人刚走到韶华堂大门口,就听见院子里面传出了女人的惨叫声。 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苏清妤,听到这声惨叫都不自觉打了一个寒颤。 有下人推开韶华堂院子的大门,还没进去,扑面的血腥味就传了出来。 头一个进去的老夫人脸色微变,身边的乳娘抱着苏元澈看了一眼,就退了出去。 跟在老夫人身边的雪姨娘,看清院子里的场景之后,弯腰直接干呕了起来。 只有苏清妤神色不变,一眼不眨地看着院子里被苏承邺吊着打的顾若云。鼻尖萦绕着浓浓的血腥味,她第一次觉得血腥味这么好闻。 此时的顾若云已经看不出人样了,全身都是血,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样子。苏承邺手里,是那根带着倒刺的鞭子。 整个韶华堂的下人,都在一边跪着,几个胆小的丫鬟缩成了一团。 老夫人皱眉走上前,沉声问道:“出了什么事,让你下这么狠的手?”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她到现在,心里依旧不相信苏清妤说的,她不信顾若云是那样的人。 第87章 我还要给她披麻戴孝不成? 此时的苏承邺没有一点平日里俊朗儒雅的样子,倒像是无边地狱里爬出来的罗刹。 见问话的人是老夫人,苏承邺收敛了脸上的冷意,说道:“母亲,我亲眼看见她和别的男人在床上私会。这么多年,她一直在算计我,算计苏家。” “今日不杀了她,难解我心头之恨。” 苏承邺一字一顿地把话说完,扬起手又一鞭子抽了上去。 见顾若云不叫了,又吩咐身边的小厮,“泼水,泼辣椒水。” 一盆红彤彤的水,直接扬在了顾若云身上。 “啊。” 凄厉的惨响声再次响彻云霄,韶华堂俨然成了地狱的刑堂。 老夫人得到苏承邺的答案,便也不再劝了。没有男人愿意戴绿帽子,而且听苏承邺说的,这里面应该还有别的事。 事情已经这样了,老夫人捻着佛珠转身就出了韶华堂。 众人见状,也都跟着陆续离开。 抱着苏元澈的乳娘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能带着孩子先去后面休息。 苏清妤是最后一个离开的,离开之前又深深地看了一眼院子里吊着的,血葫芦一样的人。 回去的路上,苏清妤像是胸口移开了一块大石头,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 晚上珍珠去大厨房拿菜,回来之后一边摆饭一边说道:“我拿菜的时候,遇到了芙蓉苑的翠梅。才知道雪姨娘拿了银子,点了一桌大菜,让大厨房帮着做了。” “今儿芙蓉苑是谁生辰么?” 苏清妤刚净了手,琥珀正帮她往手上涂着玫瑰味的手脂。 淡淡的香气让人心情愉悦,苏清妤笑着说道:“雪姨娘这是要庆祝大哥成了侯府世子,这偌大的家业马上到手了,吃点好菜算什么。” 珍珠有些不忿,哼了一声说道:“老天爷真是不开眼,若是咱们夫人生下嫡子就好了。” 翡翠连忙说道:“当着夫人的面,可不能说这样的话。”想想又说,“咱们小姐肯定已经有主意了,不说别的,这世子的位子肯定要给咱们真正的大少爷留着。” “总不能咱们把人找回来了,侯府的爵位已经没了。” 苏清妤在桌边坐下,先喝了口汤,然后说道:“翡翠说的对,这侯府的爵位自然不能让旁人占了去。” “这些日子,你们在府里走动都警醒着点。韶华堂和芙蓉苑有什么风声,都及时来告诉我。” 几个丫鬟应了声是,苏清妤便坐下安心吃起了饭。 今日的饭吃着都比平常的香,她比往日还多添了半碗饭。 次日一早,苏清妤还在睡梦中,就被翡翠摇醒了。 “小姐,快醒醒,韶华堂出事了。” 苏清妤用力睁开眼,因为还未睡醒,声音比平日多了几分娇柔。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总不会是她那个拎不清的爹,又原谅顾若云了吧? 她是真不想起来,昨晚上因为太过兴奋,她到凌晨才睡着。 就听翡翠说道:“小姐,云夫人死了,被侯爷活活打死了。” 苏清妤嗯了一声,这事在她意料之中。 若是苏承邺下不去那个狠手,她也是要补一刀的。 翡翠继续说道:“四少爷也死了,是被侯爷捂死的。” “现在老夫人正和侯爷商议怎么发丧呢。” 苏清妤刚才还浑着的脑子瞬间就清明了,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捂死了?”她又追问了一句。 翡翠点点头,“侯爷半夜把孩子抱走的,等乳母发现的时候,已经凉了。” 苏清妤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去了也好,省得活着也是遭罪。” 珍珠捧着衣裳走了进来,是一件素色的月华裙,上身浅色对襟短袄。 苏清妤扫了一眼,说道:“给我拿那件红色绣莲瓣缠枝纹的遍地金袄裙,斗篷就拿三爷送的那件红色云锦孔雀纹的。” 珍珠迟疑了片刻,说道:“小姐,府里毕竟是死了人,这样穿好么?” 死人怎么想的,珍珠不在意。但是她怕别人说她家小姐不守规矩,太过招摇。 苏清妤却毫不在意,笑着说道:“不死人我还不这么穿呢。” “按我说的准备,一个丢人的贱妾死了,我还要给她披麻戴孝不成?” 等到珍珠按照苏清妤的吩咐准备好了衣裳,苏清妤已经画好了妆,簪好了首饰。 一身明艳喜庆的装扮,不像是府里死人,倒像是要办喜事。 和往常一样,她按时辰去了松鹤堂给老夫人请安。 管事苏忠看见苏清妤一身大红色的装扮,忍不住嘴角一抽。 心说平日也没见大小姐穿的这么喜庆,这怎么看,都不像要办丧事的样子。 苏清妤见苏忠从松鹤堂的方向来,便开口问道:“忠叔这么急匆匆的,是要去哪?” 苏忠停下脚步,说道:“回大小姐的话,侯爷吩咐我操办云夫人和四少爷的丧仪,我要去账房支银子采买东西。” 两人死的突然,要采买的东西还不少。苏忠说完,就打算抬脚往外院走去。 苏清妤却开口把人喊住了,“等等,别去了。拿块草席卷起来,埋到西山脚下就是了。” 苏忠一愣,然后为难地说道:“大小姐,这可使不得啊。侯爷亲口吩咐的,我若是不办,侯爷还不怪罪我。” “侯爷说了,这关乎到侯府的脸面。” 苏清妤冷笑了一声,“脸面?侯府现在还有脸面么?我不为难你,我这就去跟父亲说。你就在这等着吧,你就是去了账房,也支不出一两银子。” 她说完转身进了松鹤堂。 苏忠也不敢动了,只能在外面等消息。这丧事到底怎么办,还得主子们拿定主意。 苏清妤进去的时候,老夫人正和苏承邺在说话。 “人已经死了,该给的体面还得给,这也是给侯府体面。” 苏承邺说了声“是”,就没再言语。 老夫人继续说道:“不管外面怎么传,只要我们不承认,就是谣言。再好生的操办一场丧事,这事也就过去了。” “依我看,这丧事不但不能从简,还要办的大点。” 昨日苏承邺捉奸的事,已经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这时候顾若云和孩子身死,傻子都能猜出是怎么回事。 老夫人此时正满心盘算,怎么能维持住苏家的体面。 苏清妤示意翡翠掀起帘子,她眉目冷凝地走了进去。 寒声说道:“我不同意。” 第88章 苏家的脸面 苏承邺见苏清妤进来,下意识的别过脸。 说起来这件事他能知道真相,还是苏清妤的功劳。 但是他总不能说,谢谢女儿带他去捉奸。父女俩一起捉奸,这事传出去都让人笑话。 苏清妤像是没看见苏承邺尴尬的神色一般,直接在苏承邺下首坐下。说道:“昨天的事,京里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这时候风光大葬,算怎么回事?我们苏家成什么了?父亲成什么了?” 那可真成了活王八了。 苏承邺依旧没开口,老夫人沉吟着说道:“就是因为这事传的沸沸扬扬,才要好好操办,平息了流言。” 苏清妤眉心紧皱,她以为“掩耳盗铃”就是圣人教化世人编出来的,今天倒是见识到真的了。 祖母这样,是拿京城的百姓当傻子? 老夫人见她眉心紧皱,又叹了口气说道:“清妤,人死了,这恩怨也就消了。有些事,是做给活人看的。” 苏清妤心里冷笑一声,死了恩怨就勾销了?在她这可勾销不了。 前世今生的恩怨,她都会一笔一笔跟那对母女算清楚。死了又怎么样?谁说死人就不用还债了? “祖母,就算她死了,也改变不了她通奸的罪名。再说了,这些年母亲兢兢业业操持外面那些产业,才让她在府里钻了空子。” “现在要用我母亲辛苦赚的钱,给顾若云发丧。别说母亲了,我也不会同意的。” 苏承邺心里其实也不想给顾若云操办丧事,但是他最听不得别人提起苏家的钱都是林氏赚的。 苏清妤这么一劝,倒是激起了苏承邺的反骨。 他沉吟了片刻,说道。 “丧事还是要办,不然别人怎么看我们家?你祖母说的对,这事是做给活人看的。” “就按照你祖母说的,办的风光体面些。你们兄弟姊妹,都回去换上孝服,怎么说她也是府里的平妻。” 苏清妤见这两人油盐不进,也失去了耐心。 冷声说道:“你们能咽下这口气,我却咽不下去。你们要办也行,那我只能自己找出气的方式了。” 苏承邺却不在意,说道:“只要事情体面的处理完,你是刨坟还是鞭尸都随便你。” 苏清妤怒极反笑,“刨坟鞭尸?我对她的尸体没兴趣。” “我回去就把这事编成话本子,然后送到京城各大茶楼,让他们说书。” 苏承邺一口茶刚进嘴,听见苏清妤的话,嘴里的茶直接喷到了地上。 茶盏往边上一摔,怒声说道:“你这是什么办法?那我们苏家的脸面都不要了?” 苏清妤站起身,“脸面?你们给一个在外面通奸,又算计苏家爵位的人大办丧事,就有脸面了?” “索性不如一张草席扔出去,也让人知道我们苏家的风骨。” 这话听着有些讽刺,但是老夫人却也明白了苏清妤的态度。 和苏承邺母子俩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有些动摇。 一来是这事确实有掩耳盗铃之嫌,二来他们也是真怕苏清妤去找说书的。 按照苏清妤近来的行事做派,她可真的做得出来。到时候苏家可就真成了京中的笑柄了,祖宗八辈子的脸面,都会一朝丢光。 最后还是苏承邺开口说道:“那就按你说的,吩咐管家,把人送到西郊埋了吧。” 苏清妤满意地说道:“管家就在外面候着呢,我这就让人去告诉他。” 老夫人心里烦闷,见事情说的差不多了,便说道:“这事就这么办,你们父女也回去吧。” 父女两人起身出了松鹤堂,苏承邺往外院的方向走去。 刚转身,就听苏清妤说道:“父亲留步。” 苏承邺停住脚步,不耐烦地说道:“你还有什么事?” 苏清妤在他身边站定,一脸平静,“三年之内,侯府不能立世子。” “为什么?这事跟你没关系。你一个要出阁的姑娘,少管府里的事,安心备嫁吧。”苏承邺怔愣了一瞬,然后不悦地说道。 苏清妤忽然幽声说道:“周不仁在我手里,父亲不想当年的事被揭发,丢了爵位和官职,最好按我说的话做。” 如果没有哥哥这件事,她可能已经把苏承邺的罪证扔到御史手里了。什么侯府,什么爵位,她压根不稀罕。 但是人都有私心,她也有。 这侯府的爵位是哥哥的,她得帮他守住了。 苏承邺面色一变,咬着牙说道:“你威胁我?他人在哪?” 苏清妤摇头说道:“我还真不知道他人在哪,但是只要我想,明日他就能去大理寺告发您。” “父亲考虑考虑吧,只是三年不立世子,对父亲没什么影响。” 说完,也不等苏承邺说话,苏清妤便转身走了。 珍珠在边上不解地问道:“小姐,那三年以后若是还找不到大少爷怎么办?” “万一侯爷立了世子,我们第四年,或者第五年找到大少爷了,又怎么办?” 珍珠一脸纠结,凝眉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 苏清妤噗嗤笑出声,说道:“那是三年以后的事了,只要我想,我能让侯府十年不能立世子。” 但是总要有哥哥的消息再说,有了消息,她才能往后筹谋。 没等走到碧水阁,管家苏忠就匆匆走了过来。 “大小姐,之前侯爷说要大办丧事,我就让人通知了表小姐回来奔丧。” “现在侯爷又改主意了,可是表小姐已经来了,怎么办?” “还是沈大少爷陪着一起来的,我们是让进还是不让进?” “让进的话,也没有灵棚,要怎么让他们祭拜?” 苏忠一脸为难,拿不定主意。 苏清妤停住脚步问道:“尸体现在在哪放着呢?” 苏忠回:“就在外院靠着西面墙角的地上,正打算往西郊送呢。” 苏清妤想了想说道:“既然表小姐有这个孝心,就把人放进来吧。” “人先别往西郊送了,先放在那。” 又对珍珠和翡翠说道:“我们也过去看看,表小姐这么孝心,总要给她母亲守个灵吧?” 第89章 表妹这么孝顺,跪上三天三夜吧 外院西墙脚下,两具尸体一大一小放在地上的席子上,身上盖着白布。 苏清妤站在离尸体十米外的地方,定定地看着,面无表情。 身后传来管家的声音,“沈大少爷好,表小姐好。” 苏清妤转过身,就看见沈昭和程如锦都是一身素衣,正往这边走过来。 自从上次在如意楼,沈昭被沈之修训斥又打了五十板子之后,苏清妤就再没见过他。 倒是没想到,他今日会陪程如锦过来。看来程如锦已经彻底笼络住了沈昭,不然以他的身份,不该陪着妾室来奔丧。 “两位来了,那就磕头上香吧。”苏清妤淡淡地说道。 程如锦上前直接跪在了尸体边,趴在顾若云身边失声痛哭。 有丫鬟拿了香烛纸钱过来,就在两具尸体的头顶位置,简单摆了摆。 这场丧事,比庄户人家还要简单。这若是摆在路边,说程如锦卖身葬母怕是都有人信。 “不是说要大办丧仪么?苏家就是这样办的?”沈昭忽然冷声说道。 从进门开始,他的目光就落在了苏清妤冷艳的红色身影上。 爱恨交织,大抵就是沈昭现在的心情。当然,恨已经远远多过爱。就算爱,也不是真爱,只剩下偏执的想要占有。 刚才这句质疑,也不是为了给程如锦撑腰,不过是想在苏清妤这找点存在感罢了。 程如锦听到沈昭的质问,也由丫鬟扶着站起了身。 沈昭愿意陪她来,愿意给她做主,让她心里忽然踏实了不少。 程如锦也看向苏清妤,开口问道:“家里是还没准备好么?” 京中的流言她已经知道了,从进府开始,她甚至不敢问她娘和弟弟到底是怎么死的。 刚刚苏家的人去通知她回来奔丧,还说会大办丧事,她心里长长地出了口气。苏家这样做,起码还能保住她母亲最后的体面。 母亲体面的过世,她在沈家的日子也能好过很多。 不是她不想给母亲讨回公道,逝者已逝,她总要为自己谋划一二。 苏清妤淡淡地说道:“云夫人做出这样的丑事,苏家是不可能给她风光大葬的。” 程如锦红肿的眸子泛起一层怒意,“之前不是说要大办丧仪么?是不是你从中作梗?” 苏清妤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大红的斗篷裹在身上冷艳明媚。 “大办丧仪?表妹是想怎么大办?” 程如锦皱眉说道:“该有的仪式要有,灵堂也要布置起来。另外直近的亲朋故交,都该来送一送。还要请高僧超度亡魂,这些都是不能省的。” 在程如锦看来,哪怕她母亲做了丑事,苏家顾及颜面也不该和一个死人计较。 苏清妤差点笑出声,程如锦有什么脸跟她提要求。 “表妹说的这些……都不可能。” “不过我知道表妹一向孝顺,我之前已经托人问过了大师。有一个办法能让云夫人早登极乐世界,不受地狱恶报之苦。” 程如锦不解地看向苏清妤,“什么办法?” 苏清妤那身大红的明艳打扮,刺的程如锦锥心蚀骨般的难受。她不自觉地别过眼,不想看苏清妤。 “大师说了,只要近亲之人能在灵前跪上三天三夜,佛祖也会被感化,接云夫人去极乐世界。”苏清妤扬声说道。 说完又补了一句,“表妹是出了名的孝顺,别说是三天,就是让你跪死在灵前,你也绝不会说一个不字。对吧?” 程如锦咬唇看向苏清妤,这两句话,让她僵在这骑虎难下。 眼下刚刚二月中旬,天气虽有些回暖,但是晚上依旧寒风刺骨。这么跪上三天,别说身体受不受得住,可能夜里就直接冻死了。 但是苏清妤的话,让她没有一点反驳的余地。 只要她现在拒绝苏清妤的提议,马上她就会变成世人口中的不孝女。 她僵在那,说不出拒绝的话。 程如锦转头看向沈昭,希望沈昭能说几句话。但是沈昭的目光,却落在苏清妤身上,神色复杂深沉。 程如锦心里愤恨不已,在苏清妤放肆得逞的目光下,缓缓跪了下去。 地上铺着的团垫很薄,膝盖跪上去和跪在青石板上没什么区别。 才几息的时间,程如锦就已经觉得膝盖钻心的疼。再加上跪在那不动,寒风吹到身上,凉气直接渗到了骨子里。 苏清妤站在边上冷眼看着,若是程如锦真的为了守灵跪死在这,她一定给她定一副上好的棺材。 边上的沈昭纹丝未动,别说出言阻止,就连个关切的眼神都没给程如锦。 他只是目光阴鸷地盯着苏清妤,不知道在想什么。仔细看,就能看出他眼底的占有欲和晦暗不清的情愫。 程如锦看了眼沈昭,嫉恨的几乎要发狂。他不是说,以后对苏清妤只有恨么?可这眼神,怎么看都是爱而不得的偏执。 她心思一转,忽然单手扶住额头,朝着身子一侧倒了下去。 边上的丫鬟立马蹲下身子把人扶住,低声问道:“姨娘怎么样?” 只见程如锦面色苍白,一行热泪顺着眼角流下。 她转头看向沈昭,轻声说道:“沈昭哥哥,我好像有了身孕。” 沈昭一愣,然后向前了两步,蹲下身子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不是一直在喝避子药么?” 自从程如锦上次小产之后,沈老夫人就吩咐人送了避子药过去,每日都要喝的。 老夫人说的很明确,正室没进门之前,妾室不许再有孕。 所以程如锦说有孕,沈昭第一反应就是弄错了。 程如锦抿着唇,开口说道:“我嫌味道不好,这两次就没喝。” 沈昭眉目紧皱,但毕竟是自己的骨肉。他便看向苏清妤,沉吟着说道:“不如让她回沈家诵经祈福了,也是一样的。” 苏清妤心头却是一阵狐疑,上次她给程如锦下的药很猛。按理说,服了那个药,一两年之内都不好有孕。 沈老夫人又谨慎地吩咐人送了避子汤,程如锦怀孕的几率就更不大了。 她为了不在这跪着,竟临时想出了这样的馊主意么? 也不怕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见沈昭还在看着她,苏清妤唇角轻扯,“表妹这是和肚子里的孩子一起给表姑母尽孝?那表姑母肯定能早登极乐。” 第90章 悸动 程如锦脸色微变,想起身,又被苏清妤一句话压的起不来。 沈昭有些不悦地看着苏清妤,“子嗣大事为重,苏小姐别强人所难。” 苏清妤冷笑出声,“沈大少爷这话说的,我按着让她跪了?她自己来尽孝,跟我有什么关系?” “说的好像我害了你们沈家的孩子一样。” 沈昭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为了苏清妤来的,但是见她神色冷淡的样子,他就止不住的怒意上涌。 说话也口不择言,眼里透着阴鸷,“你若是敢害了沈家的孩子,我跟你没完。” “沈昭怎么在这?你要跟谁没完?”沈之修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一开口,就给人十足的压迫感。 苏清妤还未等回头,人就已经站在了她身边。她低头正好看见他大氅的衣角,寒风中衣袂翻飞。 沈昭没想到沈之修来了,忙上前行礼,“三叔安好。” 沈之修冷冷地看着他,“嗯?你要跟谁没完?” 沈昭垂手站在那,在沈之修的凝视下半晌没说出话。 程如锦见状起身走到沈之修身前,福了福身,柔声说道。 “给三叔请安,还请三叔别怪罪大少爷,他是陪我来给母亲上香的。” “大表姐让我跪在这,想让我尽尽孝心。大少爷担心我腹中的孩子,说话才急了,三叔千万别怪罪他。” 程如锦说话娇娇柔柔的,一双水润的眸子泪眼婆娑。红唇微抿,整个人如弱柳扶风,又带着故作坚强的倔强。 苏清妤打心里佩服她,就这副样子,哪个男人能不心疼? 她下意识转头看向沈之修,只见沈之修嫌弃的目光从程如锦身上划过。 然后看向沈昭冷声问道:“你哑巴了?我问你的话,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妾室代你回答了?” 沈昭下意识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冷汗。 “三叔……我……是我说错话了。” 沈之修冷冷地嗯了一声,又问道:“你陪着妾室来奔丧?谁教你的规矩?” “妾室先进门,已经是大忌。你还敢公然陪着妾室来奔丧,怎么想的?你是要学那些糊涂东西宠妾灭妻?” 沈之修的几句话说的异常凌厉,沈昭的头也垂的越来越低。 程如锦抬眼看向沈之修移不开眼,这才是顶天立地的男人。和沈之修比,沈昭就像扛不起事的孩子一般。 她此时才知道,她费劲心力攀上的沈昭,不过是山脚下她能触及到的最好的风景。但是苏清妤,却轻而易举地站在了山巅。 凭什么?凭什么她退婚了,还能嫁给沈三爷这样的人? 从前她觉得苏清妤只是比她强了一个出身,此时她才知道,出身就是她一辈子无法逾越的鸿沟。 “三叔息怒,气大伤身。”程如锦又柔声说了句。 沈之修眉头紧皱,一个妾室,一而再再而三地在他面前插话。沈家的规矩,已经形同虚设了么? 沈昭察觉到沈之修的冷意,瞬间就明白怎么回事。 啪。 只见沈昭转身就给了程如锦一巴掌,呵斥道:“三叔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 程如锦捂着脸,怯怯的不敢再开口。 苏清妤站在一边冷眼旁观,自然看出了程如锦刚刚盯着沈之修的眼神。 那眼神让她极为不高兴,身边的人怎么说也是她未来夫君,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惦记也不行。 沈昭已经教训过人了,苏清妤便也没再多说。她不喜欢说无意义的威胁的话,不如想办法一击毙命来的实在。 沈之修像是察觉到了苏清妤的怒意,忽然转身凑近了些,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一个妾室而已,翻不出什么风浪。你若是不喜,到时候我想办法把人打发出去。” 虽说身为叔叔不好掺和侄儿房里的事,但是只要他想,他有无数的办法让这人别碍着苏清妤。 两人离得很近,沈之修因说话呼出的热气喷洒在苏清妤的耳畔,苏清妤白皙的耳后忽然就红了大片。 心头一阵悸动的感觉划过,转瞬又消散的无影无踪。 苏清妤下意识地点点头,从沈之修的角度,正好看见她长长的眼睫垂落下来,眼眸潋滟生波。 就在沈之修看着苏清妤愣神的功夫,沈昭开口说道:“三叔恕罪,侄儿这就带着她回府。” 沈之修回过神,敷衍地嗯了一声,想了想又说道:“自己去祠堂跪着,想明白了再起来。” 沈昭忙道:“是,侄儿记住了。” 对这个三叔,他生不起一丝反抗的心思。那是自小刻在骨子里的,深深的忌惮。 沈昭离开之后,在一边站了半天的苏承邺才小心翼翼地开口,“沈大人……你怎么来了,有事?” 他纠结半天,才憋出一句沈大人。 本想叫沈阁老,又一想两人现在是翁婿关系,叫阁老太恭敬了些。 想叫声之修,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最后还是叫了声沈大人。 刚刚他听见沈之修教训侄子,莫名的就觉得心虚。尤其是那句宠妾灭妻,像是刻意说他的一般。 所以此时的苏承邺,下意识恭敬地站在一边。不知道的,怕是分不清谁是岳父,谁是女婿。 沈之修开口说道:“我奉母亲之命,给苏小姐送点家里做的点心过来。” 苏清妤一愣,这才看见跟在后面的文竹手里捧着两个精致的红漆木盒子。 就听沈之修又说道:“我有几句话跟你说,方便么?” “那就去边上的小书房吧。”苏清妤回道。 苏承邺见状,也说,“你们聊,我还有事就不陪着了。” 沈之修点点头,“苏侯请便。” 两人去了苏清妤平时看账册的小书房,珍珠和翡翠还有文竹都守在了外面。 进去之后,沈之修递上点心攒盒,说道:“都是你素日爱吃的,尤其是里面的桂花糕,是母亲去年酿下的桂花蜜,刚开了坛子做的。” 苏清妤想起那日马车上的点心,脱口问道:“三爷怎么知道我素日爱吃什么?” 第91章 我不是以身相许了么? 苏清妤问的自然,沈之修答的也坦荡,“我让文竹打听的。” “多谢三爷惦记,费心了。”苏清妤客气地说道。 沈之修忽然轻咳了两声,“你给我做头七法事的时候,拿的供品也都是我爱吃的。” 苏清妤想起那场法事,忽然仰头憋笑,最后实在忍不住,直接笑出了声。 沈之修含笑问道:“笑什么呢?” “我想起那日你说的,这经文可不能浪费了。所以三爷当真认真听了?听出什么了?”苏清妤忍不住打趣道。 沈之修深邃的眸子忽然泛起一层涟漪,开口说道:“我确实认真听了,这京里诚心超度我的人不多。听完那场经文,我就在西北逢凶化吉了,有你的提醒,可能也有佛祖庇佑吧。” “说起来,倒都是你的功劳。” 苏清妤今日心情好,便调侃地说道:“那这算救命之恩了,三爷要怎么报答?” 沈之修抿了口茶,清隽的眉眼低垂下去,轻声说道:“我不是以身相许了么?” 苏清妤:…… 怎么成了他以身相许了? 她适时转移了话题,“三爷说有话对我说,要说什么?” 沈之修放下白瓷汝窑茶盏,低声说道:“太子那事,我查清楚了。” 苏清妤立马来了兴致,抬头看向他,“哦?怎么回事?” 沈之修嘴角泛起一抹冷笑,说道:“之前东宫有位女官,叫青黛,深得太子的喜欢。两人后来渐渐生了情愫,一起偷着出宫游玩。,没想到被太子生母贤妃娘娘发现,直接杖毙了青黛。” “你那日穿的衣裳,和青黛出宫那日穿的一模一样。” 苏清妤闻言面色一沉,“李朝云是故意的,她是想让太子看上我,然后让我进东宫做太子侍妾。” 沈之修又说道:“听说那个叫青黛的女官样貌不算特别出色,但是为人勤勉,把东宫的事务打理的井井有条。” “那日太子来的时候,你正好在忙赈灾的事,也难怪会引起太子的注意。” 苏清妤忽然佯装哀怨地看着沈之修,“三爷,李朝云这么对我,是冲着您来的吧?” “您这算什么?红颜祸水?早就听说三爷是京中不少姑娘的春闺梦里人,现在看来,所言非虚啊。” 沈之修刚进嘴的茶水直接呛在了嗓子眼,咳嗽了好几声才恢复了正常。 见他有些尴尬,苏清妤连忙问起了正事,“依三爷看,太子这算是放弃了么?” “这事,对您不会有什么影响吧?” 沈之修眸色微闪,想起了昨日在内阁遇到太子的事。 昨日太子去内阁找陈阁老,遇上了沈之修。两人随口聊了几句,沈之修就告退了。 可还没等走出门,就听太子呵斥了身边的小太监,说那只鹦鹉是他最喜欢的,谁准许他们碰的。小太监诚惶诚恐地跪地请罪,沈之修却知道,他和太子之间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这件事本质上和苏清妤也没关系,不过是君威不可藐视,他犯了太子的忌讳。但是从这件事,也能看出太子的城府不深,心胸也不够开阔,难成大器。 苏清妤见沈之修脸色不大好看,便有些歉意地问道:“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那日的事确实怪我,我仔细检查了衣服,没看出什么异常。” “再加上我那身衣裳脏的实在是不能见人……” 沈之修摆手说道:“这不怪你,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 “再说太子这桩隐密一般人都不知情,就连我,都是派人仔细详查才知道的。你又不会未卜先知,怎么防得住。” 苏清妤被他一句句话安慰的,心里踏实了不少。 开口问道:“往后我若是再见到太子,有什么要注意的么?” 等到她嫁到沈家,就是沈家三夫人。参加宴会的机会应该不会少,免不了会见到宫里的贵人。 为了不给自己和沈之修惹麻烦,还是问明白了好。 前世她和皇室没什么交集,这方面了解的少之又少。 沈之修沉吟了片刻说道:“太子不喜欢端着的世家女子,他喜欢务实本分的。” “半个月后,是皇上万寿节,到时候你会进宫。你可以穿的奢华点,打扮的端庄大气一些。” 苏清妤一愣,万寿节?往年皇上万寿节,下的帖子里并没有她。苏清妤想到此,又恍然惊觉。今年一定会有她,因为她和沈之修订婚了。 这门婚事定下之后,她在京城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 “若是打扮的太过端庄奢华,会不会太高调了?”苏清妤有些迟疑。 这种宴会,最忌讳的就是太过高调。毕竟这京里藏龙卧虎,若是把那些公主郡主们压下去,就不好了。 “放心,未来的沈三夫人想穿什么戴什么,没人敢妄议一个字。”沈之修开口说道,声音清越低沉。 苏清妤点头说道:“好,我记住了。” 听沈之修提起万寿节,苏清妤忽然开口问他,“这次的万寿节,是徐阁老筹备的么?” 沈之修点头说道:“算是吧,说是交给徐阁老,其实也是交给徐明杰的意思。” 徐明杰是徐阁老的长孙,端亲王的女婿。深得皇上的喜欢,年纪轻轻就已经帮着皇上办差了。如今在翰林院挂了个清贵的虚职,不少人把他当成徐阁老的接班人。 苏清妤想起前世处理沈家外务的时候,不少打压沈家的人都和徐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再加上如今朝中首辅和次辅不合,沈之修又是次辅陈铮的学生,和徐家的关系也就可想而知了。 “徐家得圣宠,太子又和你生了嫌隙,那你的处境岂不是……” 苏清妤有些担忧地看着沈之修。 徐阁老是帝师,得圣宠是正常的。陈阁老则是太子的老师,来日太子登基,必然会重用陈阁老。 而本来算是太子党的沈之修,却和太子离了心。 沈之修诧异地看着苏清妤,朝中这点事,她倒是看得透彻。 “也没那么严重,太子登基还为时过早,在那之前他不会动我的。” “真到了那天,他能不能登基,还要另说。” 沈之修说这话的时候,眼底一片冰冷凉薄。和与苏清妤说话时的眼神,判若两人。 苏清妤想起前世徐良平惹出的事,忽然心思一动,幽声问道。 “若是有合适的时机,或者徐家出现重大失职,你会对徐阁老下手么??” 沈之修不解地看向苏清妤,见她问的认真,便开口说道:“我和陈阁老确实是想扳倒徐家,但是需要一个好的时机。” “我手里有一份弹劾徐阁老的铁证,但是对付徐阁老,只是弹劾是不够的。必须得是皇上对徐阁老不满,真想动他的时候,才有希望。” 说到底,这事最后看的还是圣心。 苏清妤又沉吟了一小会,忽然开口对沈之修说道:“三爷,您回去准备准备弹劾的证据吧。我这边有个机会,兴许能帮您一把。” 第92章 借力打力 其实她也不算帮沈之修,就算没提起这事,她也会借这个机会除掉苏元恺。若是再算计上徐家,那就只需要把事情再弄大点。 沈之修脸上不见一点喜色,神情肃穆地看着苏清妤。 “你要做什么?” “我对上徐家,也得斟酌再三。你万万不可为了我犯险,这种事牵一发而动全身。真的出事了,整个苏家都要受到牵连。” 沈之修话里警告意味十足,生怕苏清妤一时冲动,去算计徐阁老。徐阁老若是能被个内宅小姐算计的下台,也做不了这么多年内阁首辅。 苏清妤自然知道他心里的顾虑,笑着安慰道:“你放心,我不会自己动手的。我那个庶出的哥哥最近在和徐良平密谋一件事,我想要借力打力。” “你不用管了,这事也不一定成。你只要准备好弹劾的证据,别错失机会就好。” “至于我这边,一定不会让自己留下任何痕迹的。” 她这番话说的很明白,但是沈之修脸色却依旧凝重。 他拧着眉看向苏清妤,开口问她,“需要我帮忙么?” 苏清妤连忙摇头,“千万别,这事你若是掺和进来,就真露了痕迹了。” 见他不放心,又解释道:“我不和徐家的人接触,我要算计的人是我那个哥哥。至于徐家,就看天意了。” 沈之修见状也不再劝,只是嘱咐苏清妤,有任何处理不了的事,都要及时通知他。 话说的差不多了,沈之修起身说道:“我还有事要忙,就先走了。” 苏清妤看着桌上的点心,客气地道谢,“三爷回去替我谢谢老夫人,做点心还惦记着我。” 沈之修失笑打趣道:“若是真谢,你就多去看看她,这些日子没少念叨你。” 苏清妤不好意思地说道:“三爷说的是,正好庄子上明天早上送新鲜的芥菜来,我给老夫人送些去。” 她记得老夫人爱吃芥菜馅的小馄饨。 沈之修嘴角扬起一个不明显的弧度,点头道:“好。” 送走了沈之修,苏清妤喊了翡翠进来,吩咐道:“你去悄悄找人,做几个火折子,要防水的。” “多花点银子不要紧,千万别被发现了,也别让人知道你的身份。” 翡翠不明白苏清妤要干什么,但还是认真的记下,也不多问。 苏清妤最喜欢翡翠的一点就是稳重又不多话。 她又问道:“韶华堂的下人,怎么处置了?” 翡翠答道:“还没处置,管家正等您的示下呢。” 苏清妤想了想,开口吩咐,“给月桃二十两银子,放她出去。至于二喜,跟他说一声,等我出嫁了也放他走。” “至于韶华堂其他人,都发卖了吧。” 顾若云用过的人,她一个都不会留。谁知道程如锦跟她们还有没有牵扯,她可不想最后关头被程如锦算计一下。 翡翠又问,“那个绿茹怎么处置?她是云夫人的心腹。” “那就下去伺候云夫人吧。”苏清妤沉声说道。 翡翠出去之前,苏清妤又交代了一句,“明日庄子上的人会送荠菜来,你让人去庄子上传话,就说尽量摘点嫩的好的过来。” 翡翠应了声是,转身出去了。 苏清妤一个人坐在书案后,想着前世徐良平那件事。 前世皇上万寿节,也是交给了徐家负责,徐阁老又把这事交到了长孙徐明杰手中。 徐良平嫉妒徐明杰得家里的重用,便想做点手脚,打压打压徐明杰的气焰。 他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就带着几个狐朋狗友,每人装了几个水壶,悄悄进了装烟花的仓库。他们的本意就是趁人不注意,把一部分烟花淋湿。等到皇上万寿节那日,徐明杰出了纰漏,一定会受到责罚。 可徐良平运气不好,偏偏那日徐明杰去仓库例行查看,把他抓个正着。 也因为这件事,徐良平差点被徐阁老打死。 苏清妤心里有点没底,重生后很多事情都变了,不知道徐良平这事会不会按照前世那样发展。 不过她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毕竟她是重生,不是通灵。 嘎吱,书房的门被打开了一条缝隙,也拉回了苏清妤飘忽的思绪。 只见苏顺慈正探着脑袋看进来,带着点婴儿肥的脸颊笑出了两个酒窝。 “大姐姐,我来看看你。” 苏清妤招了招手,苏顺慈就跑了进来,直接趴在了苏清妤的腿上。 “大姐姐,这些日子的账目我都对完了。”糯糯的音调,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苏清妤低头看着这个庶妹,平日始终冷着的心,也软了几分。 “账目对完了,怎么不去练针线?我看你前些日子练得有模有样的,你若是喜欢,我找个好点的刺绣师傅教你。” 苏顺慈刚才还笑吟吟的脸,瞬间就垮了下来。 忙道:“别,千万别。大姐姐,我实在是不擅长刺绣。人家绣出来的是花,我绣出来就是乱糟糟的一团。” “我宁愿整天打算盘,也不想再碰那针线一下了。” 苏清妤失笑不已,伸手捏了捏苏顺慈的脸蛋,“那你想干什么?” 苏顺慈娇笑了两声,然后搂着苏清妤纤细的腰肢说道:“我想去铺子里,我想学外面的事。” 从前她被莲姨娘护在身后,只敢小心翼翼地做个苏家的庶出小姐。甚至每说一句话,都要在脑子里过好几遍,生怕惹怒了家里的长辈。 可是自从大姐姐教她看账,教她管家,她就像被放出了笼子的鸟儿,被外面的广阔天地吸引住。 这些日子,她睡觉都笑醒好多次,她太喜欢现在的日子了。 苏清妤没拒绝,但是也没说同意,而是低头想了一会儿。 苏顺慈就这么仰头看着她,紧张的两只小手都不自觉攥在一起。 第93章 还没成亲,就吹耳边风? “行吧,那你带好丫鬟。以后咱们铺子和林家对账交涉的事,就交给你了。” “我后面要准备婚事,可能没时间照顾你了。有不懂的,你就去问三表哥或者问母亲。” 苏顺慈高兴的几乎要蹦起来,搂着苏清妤的脖颈就亲了两口。 苏清妤宠溺地摇了摇头,还真是个孩子。 次日一早,庄子上送来了新鲜的荠菜。 苏清妤吃过早饭,穿戴好之后就带着东西去了沈家。 庆元居内,沈月陪着沈老夫人在临窗大炕上坐着。苏清妤进去的时候,祖孙两个正低头说着私房话。 苏清妤先给老夫人请了安,又和沈月见了礼。 沈月拉着她在身边坐下,嗔怪着说道:“苏姐姐好些日子没来了,祖母都想你了。” 按理说,苏清妤和沈之修定了婚,沈月不该再叫她姐姐。 但是叫三婶为时过早,总不能叫姨母之类的,所以便只能先这么叫着。 苏清妤歉意地对老夫人说道:“这些日子家里事情多,也没来给您请安。” 沈老夫人摆手道:“月儿就是故意逗你,我知道你家里事情多。你祖母身子还好吧?你多劝劝她,儿孙自有儿孙福,这些糟心事别太往心里去。” 苏清妤点头说道,“祖母身子还好,就是这两日被家里这事闹得有些头疼。您说的是,回去我再劝劝她老人家。” 两人都没直接提起顾若云的丑事,但是也都心明镜一般。 苏清妤吩咐人把荠菜拿进来,然后对老夫人说道:“之前就听说您喜欢吃荠菜小馄饨,正好庄子上送来新鲜的,我就想着给您拿过来了。” 老夫人吩咐底下的人收下,又拉着苏清妤的手说道:“难为你还想着我,晌午在这陪我吃饭,咱们好好说说话。” 苏清妤笑着应了声是,陪着老夫人和沈月说起了家常。 才说了没一会儿,老夫人身边的寒翠就进来通禀。 “老夫人,二小姐来给您请安了。” “让她进来吧。” 寒翠说的二小姐,是沈昭的亲妹妹,大房的嫡次女沈滢。 苏清妤听说沈滢来了,舒展着的手掌忽然紧握成拳。 前世沈滢就没少找她的麻烦,仗着自己是沈家嫡女,肆无忌惮地欺负刚嫁进门的嫂子。再加上苏清妤和沈月交好,而沈滢最不喜欢的就是沈月。 前世苏清妤也没给她好脸色,以至于后来姑嫂两个闹得很难看。甚至沈月嫁到端亲王府做续弦的事,苏清妤隐约觉得里面也有沈滢的手笔。 沈滢进来的时候,见苏清妤和沈月挨着坐在一起,沈月的手还挽着苏清妤的手臂,眼底顿时划过一抹不屑。 她先给老夫人见了礼,又跟苏清妤打了招呼,沈月又起身给她见了礼,众人才坐下。 “怎么这时候过来了?”沈老夫人开口问道。 此时并不是请安的时辰,沈月在这是为了陪苏清妤。沈滢忽然过来,老夫人还以为有什么事。 就见沈滢挽着老夫人的手臂,把头靠在老夫人的肩头,娇声说道:“我想祖母了,就来看看。” “我刚从大哥那回来,他昨儿在祠堂跪了一夜,差点着了风寒。” “苏姐姐,怎么大哥每次遇到你,回来都要受三叔的罚?” “你不会还没过门,就在我三叔身边吹耳边风吧?” 沈滢的话是笑着说的,看似是在开玩笑,实则是指责苏清妤挑拨沈家叔侄的关系。 沈老夫人若是个心胸狭窄不明事理的,怕是已经撂脸子训斥苏清妤了。 好在昨日在苏家的事,沈之修跟她简单提过了。所以沈老夫人转头沉着脸呵斥沈滢道:“昨日是你大哥不讲规矩,和你苏姐姐有什么关系?” “回去告诉你母亲,就说是我说的,若是再不管教子嗣,我就亲自管教了。” 沈滢吓得缩了缩脖子,低声说道:“是,祖母,孙女知错了。” 瞄向苏清妤和沈月的余光,却怨毒阴狠。 苏清妤面上不动声色,丝毫没因为沈滢的话不高兴。 还笑着对老夫人说道:“老夫人,那荠菜馄饨就别给程表妹吃了,我听人说有孕的人是不能吃荠菜的。” 苏清妤的话让老夫人直接惊住了,“有孕?谁有孕了?” “您还不知道么?程表妹又有了身孕了。她可能身子不舒坦,还没给您报喜呢吧?” “虽说表姑母这事有些难堪,但是程表妹毕竟是无辜的,还请老夫人别对她有什么看法。” 苏清妤说的真诚,怎么看都是诚心为程如锦求情。 沈老夫脸色却已经沉了下来,吩咐在边上候着的花嬷嬷,“让大少爷和程姨娘来一趟,就说我有话问他们。” 花嬷嬷躬身退了下去。 苏清妤见老夫人脸色不大好看,便沉吟着问道:“老夫人是顾及大少奶奶还没进门?” 老夫人叹了口气说道:“这正妻的位置还悬着,这阵子相看的几个人家都没说妥。上次他和程如锦的丑事传出去之后,这婚事就不好说了。” “若是庶子先生下来,还能娶到什么好人家的姑娘。” 苏清妤心下了然,这京里最看重的就是名声。沈昭和程如锦的事传出去,确实婚事就得费点波折了。 若是家世差一些的,倒是有不少愿意的,但是陈氏肯定也是不愿的。 沈滢斜了苏清妤一眼,嘟囔道:“还不都是她,不然我哥哥怎么会……” 话未说完,就被老夫人一个眼神打断了。 苏清妤却丝毫没把沈滢放在眼里,这种只会表面挑衅的人,是最好对付的。 不多时,程如锦就跟在沈昭身后走了进来。 沈昭满脸不解,不知道祖母找他来干什么。 老夫人也没让他们坐,只是冷着声音问道:“听说程姨娘有孕了?这事怎么没人来告诉我一声?” 程如锦听老夫人问起,咬着唇看向苏清妤,“表姐没证实的事,也要拿到老夫人这说?” “昨日回府我就看了大夫了,只是脾胃不和,并未有孕。” 沈昭也开口对老夫人说道:“祖母,确实是脾胃不和,如锦自己也没弄清楚,让祖母担心了。” 苏清妤闻言歉意地对老夫人说道:“老夫人,是我的不是了。昨日表妹本来说要跪在那守孝三天,以超度表姑母的在天之灵。” “没想到刚跪了一会儿,就说有孕了。我这一夜都没睡好,生怕这孩子有个什么闪失。” 老夫人多精明的人,立马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分明是程如锦既想要纯孝的名声,又不想真的下跪,就拿有孕扯幌子。 “花嬷嬷----” 沈老夫人接下来的话,让程如锦大惊失色,直接跪坐在了地上。 第94章 碍眼的沈三爷 老夫人最不喜欢品性不好,不义不孝之人。 让程如锦进门,当时是迫不得已,并不代表她认可程如锦。此时听明白了事情的缘由,更是动了几分气。 沉声吩咐花嬷嬷,“即日起,程姨娘房里按照最末等妾室对待。” “没有我的准许,程姨娘不许出府。” “还有,给她喝一碗绝子的药,断了她的念想。” 程如锦整个人跌坐在地上,脸色白的吓人。绝子的药……那她后半辈子,还有什么指望? 最末等的妾室?她是要做沈家少奶奶的,怎么能做最末等的妾室呢? “求老夫人饶命,我再也不敢了。” “老夫人开恩,老夫人开恩。” 反应过来的程如锦跪在地上,对着老夫人拼命相求。 老夫人皱眉看向沈昭,冷声问道:“你怎么说?” 沈昭忙躬身回话:“一切都听祖母的。” 祖母处置一个妾室,他若是开口求情,那祖母的脸面还往哪放。 再说了,不过就是妾室罢了,他也不大在意。 程如锦仰头看着沈昭,心口一片寒凉。这就是她费尽心思要嫁的人,就是这么对她的。 沈月和沈滢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惊得目瞪口呆。 苏清妤面上神色未变,眼底幽光浮动。这对程如锦来说,肯定比凌迟处死还痛苦吧? 跪在地上的程如锦还要再说什么,未等开口就被人带下去了。 “你也下去吧,我们娘几个说几句体己话。”老夫人又对沈昭说道。 沈昭行了礼退了出去,却在门口遇上了沈之修。 他怕沈之修问起昨天的事,行了礼就匆匆离开了。 沈之修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婆子掀开锦帘,他抬脚走了进去。 进门后,解下身上的裘皮大氅顺手递给了寒翠。 沈老夫人见沈之修进来,微微愣了一下,问道:“我记得你今日要去卫国公府赴宴,怎么回府了?” 沈之修面不改色,坐下说道:“宴席改日子了,我来看看母亲。” 苏清妤和沈月还有沈滢都起身给沈之修行了礼,沈之修目光落到苏清妤身上,又不动声色地移开。 沈老夫人含笑看着沈之修,“那你也留下吃午饭?” 沈之修颔首道:“也好,好久没吃母亲小厨房的菜了。” 又说道:“你们聊你们的,不用在意我。” 他是这样说,但是除了老夫人,其他几人终究是拘束了不少。 苏清妤还未成婚,虽不至于端着,但是也不会像在自家那般随意。 沈滢向来是惧怕这个三叔的,张嘴说话都是看一眼沈之修的脸色,才敢开口。沈月常在老夫人身边,和沈之修亲近些,但是也不敢太过放肆。 所以哪怕老夫人一直在逗几人说说笑笑,气氛也不如之前自在随意。 老夫人看了看时辰,午饭还早着呢。她又瞄了眼沈之修,还给他使了个眼色。 可今日的沈之修完全没有往日的眼力,丝毫没明白老夫人的意思。 老夫人见状只能轻咳了一声,说道:“之修,你亲自去我的小库房一趟,选一套适合皇上万寿节进宫戴的头面,我要送给清妤。” 沈之修回忆起刚刚母亲看他的眼神,立马就明白怎么回事了。这是嫌弃他在这碍眼,要把他打发出去。 什么找头面首饰,不过是个由头罢了,母亲肯定早就选好了。 沈之修站起身,出了宴息室。刚走出没多远,就听见身后的屋内传出沈月和苏清妤的说笑声。 他嘴角含笑地摇了摇头,往庆元居的小库房走了去。 宴息室内的几人一直聊到吃午饭的时辰,老夫人带着她们去了用饭的偏厅。才看见沈之修已经在那坐着了,看那样子,像是坐了很长时间了。 老夫人有些意外,她以为他会直接走了。毕竟平日她想和他吃顿饭,都抓不到人影。 “母亲让我选套头面,我选了这套东珠的,母亲觉得怎么样?”沈之修说着,就打开了手边的雕牡丹纹路的金丝楠木盒子。 沈老夫人眉目微微皱了一下,转瞬又恢复了正常,笑着说道:“你的眼光,自然是好的。” 苏清妤看向那套东珠头面,一时间移不开眼。她见惯了好东西,一眼就能看出这套东珠头面是极品中的极品。 上面的东珠随便拿出去一颗,都是市面上难找的好珠子。这一套头面上,足足镶嵌了几十颗大小不一的东珠,做工精致,一看就是老师傅的手艺。 沈滢上前几步,凑近了仔细看着那套东珠头面,喜欢到了心坎里。她认得这套首饰,这是祖母成婚的时候,先太后赏的添妆。这些年祖母没怎么戴,一直当宝贝一样珍藏着。 这样的东西,怎么能给苏清妤呢? 苏清妤能嫁进沈家,不过就是撞大运罢了。若不是三叔被误传了死讯,也轮不到她做这沈家三夫人。 不光沈滢这么想,现在整个京城都在传苏家大小姐运气好,得了这么一桩富贵无极的亲事。 沈滢越想越是气愤,心里琢磨着怎么让祖母改变主意。 沈老夫人并未发现沈滢的异样,拉着苏清妤的手走上前说道:“看看喜欢么?我想着你要进宫参加皇上的万寿节,这套头面……正合适。” 说话的时候,老夫人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沈之修。 沈之修佯装没看懂老夫人眼里的深意,还别过了脸,没和老夫人对视。 苏清妤连忙说道:“老夫人,这太贵重了。进宫的首饰,家里会准备的。” 沈老夫人笑着说道:“长者赐,不可辞。我送你的,你就安心收着。再贵重的首饰,也是给人戴的。” 沈滢见再不开口,东西就要被苏清妤收下了。 她定了定神,走到老夫人身边,说道:“祖母,这套头面是先太后送您的,这世上只有这一套。” 她又转头对苏清妤说道:“苏姐姐还没成婚,就戴沈家这么贵重的首饰进宫怕是不大合适。” “苏姐姐别嫌我多嘴,我也是为了你好。毕竟现在京中流言说的难听,到时候怕是会伤了苏姐姐的面子。” 第95章 娶个媳妇不容易 沈滢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又是一副为了苏清妤好的语气。 按照沈滢的想法,她说出这番话,苏清妤知道这套头面的来历,就该百般推辞。 到时候这套头面就会被祖母收回去,以后不管传给谁,都比给苏清妤要好。 但是苏清妤却并未像沈滢想的那样,听到这套头面的来历就诚惶诚恐。 她确实诧异,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就突然送给她了。 但是东西是老夫人送的,沈之修拿过来的,等于沈家两位主事人都赞成送给她。 她若是执意推辞,怕是会损了老夫人的心意。 再加上沈滢越是这么说,她就越不想顺了沈滢的意。 苏清妤略微思索片刻,开口说道:“原来是宫里出来的,怪不得看着这样精致贵气。” 她没说要,也没说不要,打算先看看老夫人怎么说。 和她想的一样,老夫人瞪了沈滢一眼,说道:“东西是我送的,我说合适就合适。” 又转头满脸笑意地对苏清妤道:“我说让你收着,你就安心收着。还是你好东西见的多了,瞧不上我这老婆子送的了。” 苏清妤忙道:“那就多谢老夫人了,清妤都听您的。” 说着,吩咐翡翠收下了首饰。 沈月白了一眼沈滢,然后挽着苏清妤的手说道:“苏姐姐,祖母给你的,你就安心收下。有些人就是眼红,说的话不用往心里去。” 沈滢气得想上前理论,但是见沈之修正好冷眼瞄向她,到嘴边的话立马又咽了回去。 几人坐在一起吃过午饭,沈之修就派人送了苏清妤回去。 等到屋内只剩下沈之修和老夫人,下人上了茶进来都退了下去。老夫人才开口问他,“说吧,怎么把我选的那套金丝髻头面换了?” 沈之修一本正经地说道:“太子不是盯上她了么?我打算让她戴这套东珠头面进宫,太子那人最不喜欢高门贵女奢华靡费。” 老夫人探究地看着沈之修,“就这个理由?若真是因为这个,我库房里奢华的头面多了,你怎么就偏偏选了这套先太后送的?” 她倒不是舍不得,她年纪大了,这些身外之物并不放在心上。等她去了,这些东西还不都是小辈们分了。 但是沈之修偏偏选了这套,她倒是好奇他怎么想的。这个小儿子心思太深,很多时候她也看不透。 沈之修下意识摸了摸下巴,开口说道:“这套戴进宫,阖宫上下也就知道咱们沈家的态度了。” 老夫人先是一怔,紧接着笑出了声。 “你竟然是打的这个主意,怎么,怕你没过门的媳妇进宫被欺负了?” “你放心,这丫头可不是软弱好欺负的。” 沈之修眉目微挑,“我这么大岁数娶个媳妇不容易,总得护着点不是。” 沈老夫人刚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闻言一口茶差点喷了出去。 指着沈之修说道:“你啊你,这样的话你也说的出口。” 从他十八岁起,家里就给他相看亲事。可这些年,他一心扑到仕途上,竟是一桩亲事也没说成。她也不愿意勉强儿子,就耽搁了下来。 笑过之后,沈老夫人又一本正经地看着沈之修,“看来这门阴差阳错的亲事,还说到你心上了。” “可能这就是缘分,你若是不传回死讯,这门亲事也不可能成。” 沈之修笑笑没说话,不承认也不解释,只是松散的眉目间,泛着一抹平日少见的柔情。 过了一会儿,文竹忽然走了进来,低声禀告:“三爷,卫国公府宴席结束了,忠义侯传话说有事想见您一面。” 老夫人狐疑地看向他,“你不是说宴席改期了么?” 沈之修轻咳了一声,掩饰住眼底的尴尬,起身说道:“儿子还有事,就不陪母亲闲聊了。” 老夫人看着他的背影微微摇了摇头,嘴角扬起一丝笑意。再有个两三年,小孙子就能满地跑了吧? -------------------- 又过了几日,翡翠找人做好了防水的火折子,特意拿给苏清妤看。 “做的不错,和我想的一样。这几日,你给我盯着点大少爷。尤其是盯着他有没有带什么奇怪的东西进府,类似小水桶之类的。” 她记得前世徐良平为了这事,还特意定制能随身携带的水桶,给他那几个狐朋狗友每人发了两个。这几人都是从各自家里出发,夜里在徐家放烟花的仓库集合的。 也不知道苏元恺那个废物,能不能被徐良平选上。不过看这几日苏元恺春风得意的样子,怕是已经跟徐良平混熟了。 翡翠知道事关重大,便和玛瑙十二个时辰轮流盯着苏元恺。 林氏出小月子那天,苏清妤去陪林氏用了晚饭。 吃过饭,母女俩歪在炕上说着体己话。 “娘,昨儿周先生来扶脉的时候说您恢复的差不多了,那药再吃几副就不用吃了。” 林氏握着苏清妤的手,说道:“今儿开始,府里这些琐事就交给娘打理吧,你安心备嫁。” “针线上也要用用心,嫁过去婆家是要看的。” 苏清妤忙道:“我知道了,一会儿回去就做。”想了想又低声问道:“娘,现在您出小月子了,我想问您一句。往后的日子,您是怎么打算的?” 之前林氏又是有孕,又是小产,苏清妤一心照顾她的身体。 现在人没事了,有些事她就打算提一提了。 林氏不解地看向苏清妤,“往后的日子?你的意思娘没听明白。” 苏清妤叹了口气,心疼地说道:“娘,您和我父亲早就没什么感情了。他是一点都没替我们母女考虑,娘还要继续在侯府蹉跎后半生么?” “我若是个儿子还好,能护着您。但是没几个月,我就要出嫁了,到时候娘怎么办?” 林氏被苏清妤一番话说的愣住了神,然后说道:“那能怎么办?我总不能和你父亲和离,世家内宅的日子,还不都是这么过的。” 若是现在没有孩子,她一定立刻离开这侯府。天下之大,总有她容身之处。但是她还有女儿,她做什么都得为女儿考虑。 虽说大周允许女子和离,但是像她们这种世家大族却少有先例。她若是和离了,影响的是女儿的名声。 苏清妤不知道林氏是顾及她,脱口说道:“为何不能?别人这么过日子,那是她们愿意忍着。” 说完这句话,苏清妤心里忽然又咯噔一下,什么都明白了过来。 她握紧林氏的手说道:“娘亲是怕我的亲事受到影响?可是我只想娘亲后半生能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当初我要嫁给一个死人,娘亲二话不说的支持我。现在不管娘亲做什么决定,女儿也都支持。” 第96章 这步棋走对了 林氏嫁进苏家快二十年了,也在这内宅耗了二十年。她比谁都想走出去,一想到离开苏家,她就满心激动畅快。 可她不能为了自己后半生的生活,就不管女儿和娘家。和离不是小事,若是因为她和离,女儿被夫家看不起,娘家被人耻笑怎么办? 她早就不是那个肆意洒脱的林家女少东了。 知母莫若女,苏清妤一眼看透林氏内心的想法。心里除了心疼,还是心疼。二十年的光阴耗在这内宅,人生又有几个二十年可以虚耗? 苏清妤和林氏十指相扣,轻声说道:“娘,您别想那么多。舅舅若是知道您在侯府过的什么日子,也会支持的。” “至于沈家……娘也不必担心。能不能在沈家立足,还得看我的本事。”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沈之修不会在意这些。 林氏有些意动,沉吟着说道:“我再想想,这件事等你成婚之后再说吧,娘总要风风光光把我的女儿嫁出去。” 苏清妤的头歪在林氏的肩膀上,“那娘亲就再想想,反正我不希望娘亲受委屈。” 至于未找回的哥哥,苏清妤相信就算她成亲了,也能牵制住侯府。 大不了以后哥哥继承了爵位,把这个拎不清的爹赶到庄子上养老,母亲照样是当家老夫人。 母女俩正靠在一起腻歪的时候,翡翠忽然站在了宴息室门口,朝着苏清妤使了一个眼色。 苏清妤朝着翡翠微微点头,然后起身对林氏说道:“我先回去做针线了,我说的事娘亲一定认真想想。” 林氏笑道:“好,娘一定好好想明白,你快回去吧。” 从紫薇苑回碧水阁的路上,翡翠低声说道:“小姐,大少爷回来了,还真的带了两个水桶。” “我使了银子,悄悄问了大少爷身边的小厮。他说大少爷睡下了,亥时初喊他起来。” 苏清妤停下脚步,吩咐道:“想办法把那两个水桶偷出来,别被发现了。” 翡翠应了声是,转身去办事了。 苏清妤则带着珍珠回了碧水阁,没过多长时间,翡翠和玛瑙就一人带着一个水壶走了进来。 苏清妤接过水壶看了看,比平日见到水桶的更细,也更长。侧面做了拎手,还能斜跨在身上。 此时水壶里已经装满了水。苏清妤吩咐翡翠把水先倒出去,再把火折子一端和水桶的盖子固定在一起,火折子的底部则固定在水桶的内壁上。 这样只要一打开水桶的盖子,就能露出火折子的火苗。 主仆几人忙了差不多半个多时辰,才把两个桶都弄好。 翡翠却蹙眉问道:“小姐,这样虽然能露出火。但是里面还要装上水,那到时候不是都被浇灭了?” 苏清妤却说道:“不要水,灌上火油。” 徐家装烟花的地方在京郊,周围没有百姓居住,也不怕伤及无辜。火油装进去之后,拎着的状态和水没什么区别。只要苏元恺不打开看,肯定发现不了。 翡翠和玛瑙按照苏清妤的吩咐,拿着水桶出去装了火油,又把东西送回了苏元恺的身边。 夜里,到了该就寝的时辰。苏清妤一身寝衣站在窗前,看着京郊的方向。 她在心里默默计算着时辰,两只手绞在一起,紧张又带着期待。 珍珠和翡翠陪在边上面面相觑,猜不透她到底在看什么。外面就是碧水阁的前院,小姐已经看了一晚上了。 “小姐,要不要先去休息?”珍珠上前劝道。 话音刚落,就听见几声砰砰的巨响。 紧接着,京郊的方向忽然火光冲天。下一刻,无数烟花冲上云霄。 苏清妤嘴角泛起笑意,低声呢喃,“真好看。” 珍珠和翡翠也被这漫天炫彩吸引,翡翠转头问苏清妤,“小姐怎么知道今日京里要放烟花?” 又狐疑地嘟囔,“皇上万寿节还有五天呢,怎么这时候放烟花了?” 苏清妤笑笑没说话,看来计划成了,后面的事就看沈之修的了。 也不知道她送的这份礼,沈三爷是否满意。 此时沈家西院,沈之修站在门口,身上披着貂皮大氅,看着京郊的烟花和火光。 “文竹,备车,我要去见老师。”沈之修沉声说道。 他不知道苏清妤是怎么做到的,但是今日这事确实是个绝佳的机会。 一整晚,陈阁老的书房内都灯火通明。一封封密信,被送往京城各个府邸。 一直到朝会的时辰,沈之修直接在陈家换上了朝服,坐着马车进了宫。 苏清妤是在卯时初被拍门声惊醒的。 她坐起身的时候,珍珠已经点了灯,披上衣服出去看了。 不多时,外面声音弱了下去,珍珠也匆匆走了进来。 “小姐,出事了。刚才是雪姨娘吵着要见您,想求您帮忙。” “怎么了?”苏清妤心里隐隐有些猜测,但是京郊具体发生了什么,她还不知道。 翡翠说道:“雪姨娘说,大少爷身受重伤,又被刑部的人关起来了。” “她想请您跟三爷求个情,能不能把大少爷放出来,回家治伤养病。” 苏清妤沉吟着说道:“给我更衣吧,我出去看看。” 正好趁这个机会,出去看看事情到哪一步了。沈之修这个时辰应该去上朝了,也不知道徐家那边最后会是个什么情况。 但是不管怎么说,她要动苏元恺这步棋,算是走对了。 等苏清妤换好衣裳,梳妆出去,已经是两刻钟之后了。 雪姨娘正焦灼地等在碧水阁外面,见苏清妤出来,立马上前说道:“大小姐,你可一定帮帮你大哥啊,他这次是受了大罪了。” 苏清妤皱眉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我现在脑子还乱着,姨娘能不能说清楚点。” 雪姨娘本就心急,再加上知道的不多,说话前言不搭后语。说了半天,也没一句有用的。 就在苏清妤耐心消失殆尽的时候,松鹤堂的知春匆匆赶了过来。 “大小姐,老夫人请您过松鹤堂说话。” 第97章 他也配? 苏清妤和雪姨娘一起去了松鹤堂,老夫人已经在偏厅坐着了。 见苏清妤进来,老夫人开口问道:“清妤,你看能不能去求求之修,把你大哥先放回来。” 苏清妤在老夫人下首坐下,问道:“祖母,到底出什么事了?我这还糊涂着呢。” 嘴上这么问,心里却泛起冷笑。祖母对这个孙子还真是在意,天还没亮,就让人去喊她帮忙。 她自然会帮忙,她会帮他们早点下地狱。 老夫人见苏清妤还一脸迷蒙,便开口解释道:“昨天晚上你大哥跟徐家六少爷,去了徐家在京郊的仓库。” “那里面放的,都是皇上万寿节要用的烟花。可那烟花不知道怎么的,就爆炸了。” “现在他们好几个人都被刑部带走了,你哥哥身上还带着伤。我想着让你去求求之修,以他的身份地位,放你哥哥出来就是一句话的事。” 苏清妤闻言不解地问道:“哥哥大半夜去徐家的仓库干什么?现在刑部是怀疑他们故意破坏烟花?” 老夫人叹了口气说道:“你哥哥就是被徐六少爷连累的,谁知道他大半夜的去那做什么。” “五天后就是皇上万寿节,这事是一定要追究责任的。刑部抓他们几个,八成就是为了顶罪。” “但是你哥哥是无辜的,他不会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你现在就去沈家大门口等着,正好趁着之修下朝的时候跟他说一说。” 苏清妤听着老夫人一句一句的,差点笑出声。 什么叫苏元恺是无辜的? 她还要去沈家大门口等着? 苏元恺也配? 苏清妤面上不动声色,想了想开口说道:“祖母真的要把大哥从刑部接回来?” “这事说小也小,就是个意外。说大也大,等于毁了皇上的万寿节,是大不敬之罪。” “若是皇上真的彻查,发现只有我们苏家的少爷被接了回来,皇上会不会动怒?” “这中间还牵扯到徐家,徐阁老会不会迁怒苏家?今日在仓库的人,有没有伤亡?” 苏清妤一句句话问出口,老夫人的脸色也彻底变了。 这些她都没想,或者说,她只顾着惦记孙子,根本没想那么多。 此时听苏清妤一句句剖析出利弊,才知道她之前的决定有些冒险了。 “那依你的意思,这事该怎么办?我是怕你大哥在刑部伤势加重。”老夫人一时没了主意,便下意识地问苏清妤。 雪姨娘在一边也急了,哭着求道:“老夫人,大小姐,你们不能不管大少爷啊。刑部大牢那样的地方,送了命可怎么办?” 老夫人皱着眉头呵斥她,“哭什么?人还没死了,不用你哭丧。” “你什么都不懂,就少插话,听清妤怎么说。” 雪姨娘一时间不敢再发出声音,只能用帕子擦拭眼角。 苏清妤思量片刻说道:“当务之急,还是弄明白有没有人伤亡。另外等父亲上朝回来,再问问皇上关于这件事的态度。” “若是皇上没在意,直接掀过了这件事,我们还能求求人。” “若是皇上震怒,要彻查这件事,那苏家所有人都得自求多福。事情若是闹大了,别说大哥,咱们都得去刑部大牢蹲着。” 苏清妤故意把事情说的严重,老夫人直接被吓得慌了神。 “老夫人,打探到消息了。”管家苏忠忽然从外面走了进来。 从知道苏元恺出事开始,苏忠就一直在外面打探消息。此时急慌慌地进来,老夫人心里涌起一丝不安,焦急地问道:“怎么了?打探出什么了?” 苏忠站在偏厅中间,抬起袖子擦了擦脑门的汗。 哑着嗓音开口说道:“听说徐家大少爷伤的最重,一条腿被烟花炸断了。徐家六少爷,一只手臂直接炸没了。” “咱们家大少爷……” 苏忠说到这,迟疑了片刻。 雪姨娘一只手捂住嘴,想问又不敢开口问,生怕问出什么残忍的消息。 老夫人沉声说道:“说,大少爷怎么了?” 苏忠说道:“咱们家大少爷,炸到眼睛了。听刑部的人说,大夫给看过了,说是以后一只眼睛看不见了。” “还说咱们大少爷五脏六腑都移位了,现在动弹不得。稍有不慎,命可能都会保不住。” 此话一出,雪姨娘直接晕了过去。 老夫人先是紧闭了一下双眼,随后又睁开眼问道:“消息准确么?” 苏忠点头说道:“当时在仓库的所有人,都被刑部带走了。” “现在整个京城的大夫,都在刑部救治他们。” “就连徐家大少爷和六少爷,也在刑部躺着呢。” “小的花了不少银子,买通了刑部的一位刑官,他应该不会骗我。” 老夫人转头看向苏清妤,“现在咱们怎么办?” 苏清妤沉吟着答道:“现在……只能等父亲下朝了。这事还得看皇上的意思,祖母要不要进去歇歇?” 嘴上这么问,心里却盘算着,也不知道沈之修能不能靠着这事扳倒徐家。按照沈之修的说法,这事只是个契机,他手里还有别的筹码。 这种时候,老夫人哪里躺的住,便吩咐人直接上了早饭过来。她和苏清妤就在偏厅吃个早饭,顺便等苏承邺下朝。 至于雪姨娘,已经被下人带出去找大夫了。 老夫人心里惦记着孙子,只喝了两口粥便撂下了碗。 苏清妤却有些折腾饿了,吃了一笼包子,一碗杂粮粥,两碟子清淡的小菜。 到了往日苏承邺下朝回府的时辰,却没等到人。老夫人急的坐不住,吩咐人去打探。打探的人回来说,今日大朝会还没结束。 苏清妤心下了然,她猜是沈之修动手了。 如果是当堂弹劾徐阁老,确实一时半会结束不了。 老夫人愿意在这等着,她却不想等了。早上起得早,此时困的厉害。 苏清妤起身,低声和老夫人商量道:“祖母,我先回去换身衣裳。若是需要去沈家求情,我立马就能出门,也不耽误事。” 老夫人闻言连忙说道:“对,是要提前准备,你快回去吧。” 就这样,苏清妤回了碧水阁,躺在床上就睡了过去。睡之前嘱咐珍珠,苏承邺回来再喊她起来。 等到珍珠把苏清妤喊起来,已经是午时之后了。 “小姐,侯爷回来了,是被人抬回来的。”珍珠语调有些慌乱,轻轻拍了拍苏清妤的手臂。 第98章 子不教父之过 苏清妤刚才还晕晕乎乎的脑子,立马恢复了清明。 “怎么回事?什么叫抬回来的?” 珍珠回道:“说是在朝会上被皇上杖责了,回来的时候腰间往下都是血迹。” “眼下人已经在外院正房了,大夫也去了。小姐是不是也去看看?” 苏清妤闻言挑了挑眉,很想说一句:皇上英明。 重新梳妆更衣之后,苏清妤带着人去了外院正房。她进去的时候,老夫人,林氏,雪姨娘,莲姨娘等人都已经到了,府医正在查看伤势。 苏清妤走到林氏身边,低声问道:“父亲怎么样了?” 林氏没回答她这个问题,凑近了之后低声对苏清妤说道:“我听说你祖母一大早就找过你了,你没答应她什么过分的要求吧?” 苏清妤看了眼林氏的神色,没有丝毫对苏承邺的担心,反倒是更怕苏清妤被她们利用。 “母亲放心,我什么都没答应祖母。”苏清妤轻声说道。 林氏闻言放下心,拍了拍苏清妤的手。看内室方向的眼神清冷淡然,没有一点波澜。 没一会儿,徐大夫就从床边走了过来。 “老夫人,夫人,侯爷没什么大碍,就是皮外伤。” “我这就去熬药,喝上两副就没事了。但是因为伤在腰下,所以照顾的时候还是要精心些。” 徐老大夫出去开药之后,老夫人等人也围着站在了床边。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上个朝就挨了杖责了?”老夫人开口问道。 苏承邺此时趴在床上,身上盖着苏缎的四喜锦被。因为疼痛,额角已经都是冷汗。 听老夫人问,他便努力抬起下巴,但是依旧看不见老夫人的脸。 老夫人见状便让人拿了锦怃过来,几人都围着床坐了下来。 “你在朝会上惹怒皇上了?”老夫人急促地追问道。 也不怪她着急,圣心不可测,若是真惹怒了皇上,整个苏家都得盘算后路了。 苏承邺动了动身下垫着的软枕,给自己找了舒服的姿势。然后开口说道:“昨日在京郊库房的几个公子哥儿的爹,都挨了杖责了。” “皇上说了,子不教父之过。” 老夫人又问道:“那这事查清楚了么?到底怎么回事?元恺为何大半夜去那个库房?怎么就毁了皇上万寿节的烟花了?” 苏承邺提起这茬,也是气不打一处来。 沉声说道:“已经审问出来了,徐家六少爷想陷害徐家大少爷,就带着元恺他们想给烟花动点手脚。不知怎么的,就给点着了。” “跟着去的,都是京里有名的纨绔。皇上说了,炸的好,就该炸死他们。” 苏清妤仰头憋住唇角的笑意,皇上这话说的,怎么这么让人痛快。 真要是都炸死了,京城也能少几个祸害。 老夫人又开口问道:“今日回来的这么晚,就因为打你们几个板子?” “那皇上是不是消气了?元恺什么时候能放回来了?” 按照老夫人的想法,苏承邺挨了板子,算是替儿子受过。皇上消消气,也就完事了。 总不能为了一库房的烟花,把这几人都斩了。 苏承邺苦笑了一声,说道:“放回来?你们还不知道,因为昨天夜里这件事,徐阁老已经被抄家革职了。” “皇上顾念和徐阁老的师生之情,限他全家两日内离开京城。” 此话一出,在场的几人都惊讶的合不拢嘴。苏清妤也有些意外,沈之修手里是什么筹码,竟然直接让徐阁老革职了。她可不信就因为一仓库的烟花,皇上就能做出这样的决定。 还未等苏清妤问,苏承邺就已经开口说了。 “今日朝会上,先是说起昨晚上烟花的事,御史弹劾徐家办事不利。紧接着,就有人弹劾徐阁老和徐家几位公子以权谋私,皇上便有些动怒了。” “没想到沈之修又上了折子,弹劾徐阁老的亲信威远将军李忠,在西北吃空饷十余年,涉及白银二百多万两。这些银子,最后都进了徐家了。” 苏承邺说到此的时候,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坐在一边的苏清妤。若是早知道沈之修还活着,他一定不和这个女儿发生那么多争执。 想起今日沈之修在朝堂上的雷霆手段,苏承邺打心里忌惮不已。 苏承邺继续说道:“今日起,内阁首辅由陈阁老担任。内阁次辅,则由……沈阁老担任。” 他说出沈阁老这三个字的时候,还特意看了眼苏清妤。只见苏清妤神色未变,没有一点欣喜和张狂之色。苏承邺忍不住在心里感叹,若苏清妤是个儿子,他们苏家没准还能再兴旺三代。 可惜了。 雪姨娘此时才回过神,慌张地问道:“那咱们三小姐怎么办?她已经和徐家订婚了,也和徐家六少爷圆房了。这时候徐家出事,她还怎么嫁?” 雪姨娘因为着急,说话声音不自觉提高了几分,有些尖锐。 苏承邺闻言脸色一沉,冲着雪姨娘厉声怒骂道:“还不都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如果你教她洁身自爱,怎么会出护国寺的事?” “徐家的婚事肯定是要退的,她这样的名声,就等着去庙里修行吧。” 苏清妤眉头微微蹙起,嘴角泛起冷笑。徐家若是没出事,苏承邺可是巴不得女儿和徐家扯上关系。现在出现变故了,又都怪到女人身上,还真是可笑。 雪姨娘吓得不敢再开口说话,只能怯懦地看着苏承邺,低声问道:“侯爷,若是徐家不肯退婚怎么办?” 苏承邺哼了一声,“不想退也得退,徐家的小姐少爷们不少都定了婚事了,都得退掉。” “我们先看看别人家怎么说,兴许明日徐家就主动来退婚了。” 苏承邺说了半天话,加上伤口还疼的厉害,眉目间便泛起了倦意。 老夫人心疼儿子,便说道:“你还受着伤,就先歇歇吧,这些事慢慢再商议。” 又转头对林氏和雪姨娘等人说道:“你们在这好生照应,别再让他操劳。” 在老夫人看来,苏承邺就是侯府的天。现在他受伤了,夫人和妾室理应衣不解带的照顾。 第99章 通信 雪姨娘还想再提一句苏元恺的事,便开口说道:“大小姐,您看这事……” 话还没等说出口,就被林氏打断了。 “雪姨娘在这好好照应侯爷吧,我也先回去了。至于大少爷的事,侯爷自然会想办法。” 又对一直跟在边上的莲姨娘道:“你就别在这打扰侯爷休息了,正好我有事找你。” 说着,就跟在老夫人身后带着苏清妤和莲姨娘一起离开了。 屋内便只剩下一个雪姨娘,认命地留下照顾苏承邺。 从外院回去的路上,林氏低声对苏清妤说道:“不管你父亲,祖母,还有雪姨娘说什么,你都不要为了她们去沈家求情。” “娘不希望还没成亲,你就在婆家低声下气求人。娘同意你嫁过去,可不是为了给苏家这些人办事铺路的。” 苏清妤心头一热,母亲才是真正为她打算的人。 之后的整个下午,只有雪姨娘一人在外院照顾着苏承邺。林氏没再去,也没让莲姨娘去。 苏清妤自然更不想去,躲在碧水阁做绣活。 傍晚时分,外面天色渐渐暗了下去。 翡翠走进来递给苏清妤一封信,说道:“小姐,这是三少爷吩咐人送来的。” 苏清妤神色一亮,是不是她之前托付三表哥查雪姨娘的事,已经有眉目了? 她利落地拆开信封,仔细看了起来。 里面果然是林无尘的调查结果,说是查了雪姨娘的所有亲戚和可能来往的人,没有一点蛛丝马迹。 也就是说,雪姨娘并未让亲戚们抚养哥哥长大。 苏清妤刚把信放下,琥珀就进来禀告道:“大小姐,雪姨娘求见。” “哦?请雪姨娘进来。”说着,收起了桌上的信,继续做着针线。 雪姨娘进来的时候,苏清妤也收了最后一针,示意雪姨娘坐下说话。 又问道:“姨娘不是在照顾父亲么?怎么这时候来了?可是有事?” 雪姨娘在锦杌上坐下,然后小心翼翼地说道:“大小姐,你哥哥的事……” 苏清妤直接打断了雪姨娘的话,“姨娘问过父亲了么?父亲怎么说?” 雪姨娘神色一滞,她问了好几次了,但是侯爷都没说出要怎么办。只说人关在刑部死不了,让她别着急。她再问,侯爷就急了。 她实在担心儿子,便只能来求苏清妤。 苏清妤只看一眼她的神色,就大抵猜出怎么回事了。她那个爹只爱自己,亲儿子也得排在后面。估计是想再观望观望皇上的态度,不敢贸然把苏元恺弄回来。 “我知道姨娘的意思,但是你求我也是没用的。我实话告诉你,就算现在大哥站在苏家大门口,父亲都不见得让他进来。” “姨娘还是回去好好照顾父亲,再趁机跟父亲求求情。从刑部往出捞人,父亲这个正三品的户部侍郎,肯定比我这个内宅小姐要容易的多。” 苏清妤几句话就打发了雪姨娘,根本没给她继续说的机会,就让珍珠送客了。 雪姨娘离开之后,苏清妤在宴息室的地上来回踱步。 既然雪姨娘的亲戚故交没抚养哥哥,那是不是可以审问她了? 她现在因为担心苏元恺已经乱了心神,这时候审问,应该事半功倍吧? 想到此,苏清妤便有些坐不住了,恨不得立马把雪姨娘绑起来好好问问。 但是审问这事,里面学问极大。她不敢贸然问她,怕因为自己不懂而错失了良机。 苏清妤又斟酌了片刻,抬脚便去了东次间的书房。 她吩咐翡翠研墨,然后铺开纸写了起来。 落笔就是:三爷安好。 苏清妤在信里先说了林无尘的调查结果,又说想要审问雪姨娘,知道三爷一定忙着徐家的事,希望三爷能帮忙找个擅长审问的人。 整封信写的都是客气无比。最后又说,若是三爷不方便,也可以直说,不必为难。 写好的信又看了一遍之后,就装到了信封里,吩咐翡翠送到沈家西院。 “三爷应该是没在家,你跟守门的说一声,三爷回来把信交给他就行。” 翡翠应了声是,转身出去送信了。 小半个时辰之后,翡翠一身寒气地进了书房,手里还拿着一个信封。 她把信封递给苏清妤,道:“小姐,这是三爷给您的回信。” “也是巧了,我刚到沈家西院大门口,就碰上了三爷回府。” 苏清妤打开信封,里面只写了一句话:明日巳时初,带着人去刑部后门。 前世苏清妤曾经多次去过沈之修的书房,自然能认出这是沈之修的字迹。 心想可能是他帮她安排好了刑部的人。这样也好,刑部的人审问肯定是在行的。 次日一早,和苏清妤预料的一样。雪姨娘再次来到了碧水阁,央求苏清妤帮帮她。 苏清妤这次没拒绝,而是在雪姨娘哭求完之后,说道:“姨娘跟我去个地方,我就考虑答应你。” 雪姨娘此时已经跟无头苍蝇一样,闻言立马应了下来,“去哪?只要大小姐答应帮忙,去哪都行。” 就这样,苏清妤没费一点力气,就带着雪姨娘去了刑部后门。 她到那的时候,文竹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苏小姐请跟属下来吧。”文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态度恭敬。 雪姨娘认出这里是刑部,立马就来了精神。 “大小姐带我来刑部,是要接你哥哥回去么?” 苏清妤点头说道:“姨娘说的对,咱们先去看看哥哥。” 雪姨娘一听这话,便紧跟在苏清妤身后。 文竹带苏清妤去的地方,是刑部后面单独审问重要犯人的牢房。 一进去,就能闻到浓重的血腥味。 牢房最里面的屋子里,沈之修负手而立。见几人进来,目光落到了苏清妤身上。 他又忍不住想起昨晚上苏清妤那封信,客气不说,行文格式也极为严谨。 若不是有落款,他还以为是哪个下属写的奏疏。 苏清妤看见沈之修也愣了,脱口问道。 “三爷不是该忙着徐家的事么?怎么有工夫亲自来这?” 第100章 真相 沈之修看向苏清妤的时候,脸上带着温润的笑意。 “我没那么忙,帮你审个人还是有时间的。” 文竹忍不住唇角抽搐了两下。 三爷已经两天两夜没休息了,还说不忙。 其实审问姨娘这种事,三爷身边随便拎出一个人都能胜任。但是三爷非要亲自来,他劝了两句也没劝动。 想起沈之修审问人的手法,文竹又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不会吓着苏家大小姐吧? 万一三夫人还没过门,就被吓跑了,那三爷怎么办? 雪姨娘环顾四周看了一圈,没见到苏元恺,倒是沈三爷在这。 她诧异地看向苏清妤,问道:“你哥哥呢?一会儿带过来么?” 沈之修给了文竹一个眼神,文竹心领神会。上前一手抓着雪姨娘,直接把她绑在了牢房的拉肢架上。 等到雪姨娘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时,她的手臂已经被绑了在背后,手腕也被绳索扣住。文竹拽着绞盘拉动绳索,雪姨娘就这么被吊在了半空。 “你们要干什么?大小姐,你不帮忙就不帮忙,为什么把我吊起来?” “我不用你帮忙了还不行么?你快放我下去。” 雪姨娘完全不知道苏清妤为什么这么对她,只能用力扭动身体,试图挣脱刑具的束缚。 沈之修眉目微蹙,但是也没理会雪姨娘的嚎叫,而是先伸手给苏清妤拽了一把干净的椅子。 “你坐,我来审。”沈之修轻声说道,又给了苏清妤一个放心的眼神。 苏清妤坐下之后,沈之修走到雪姨娘身前,开口就是凌厉的质问。 “十八年前那个孩子,现在人在哪?” 别说雪姨娘,就连苏清妤都被吓了一跳。在她的印象里,沈之修温润谦和。虽然偶有眼神尖锐的时候,但也都是转瞬即逝。 苏清妤也只是怔愣了片刻,便又释然了。能在官场浮沉这么多年,年纪轻轻身居高位的人,怎么可能如外表那般。 雪姨娘神色一慌,开口说道:“什么孩子?你们说什么,我不知道。” 沈之修眉目冷峻,淡淡地对文竹说道:“动刑。” 在审问一事上,他向来没什么耐心。但是只要他亲自审的人,还真的没有问不出来的。 文竹却迟疑地看了苏清妤一眼,说道:“三爷,苏小姐还在这呢,咱们要不这次来文的?我怕太血腥了,吓到苏小姐。” 苏清妤听出文竹的意思,冷声说道:“不用顾忌我,该怎么审就怎么审。” 血腥?还有比她前世最后那一幕,更血腥的么? 沈之修听苏清妤这么说,眼底划过一丝赞赏。他还真怕审问的时候,苏清妤被吓得哭哭啼啼。 文竹见状走到牢房的角落,苏清妤这才发现那里有个炭盆。 炭盆中间是烧红的烙铁,文竹握着烙铁一端,拿到了雪姨娘身边。 冒着热气已经烧成了透明色的烙铁靠近了雪姨娘的侧脸,文竹玩笑般地说道:“这一下子烙上去,骨头都熟了。” 说的时候,他下意识地看向苏清妤。 苏清妤面不改色,正冷眼看着雪姨娘。甚至目光扫过烙铁的时候,也没有一点躲闪。 文竹心里忍不住感叹,不愧是要嫁给三爷的。这股狠劲,京中一般的世家小姐还真比不上。 雪姨娘在看见烙铁的时候,就已经吓得面无血色了。 等到文竹把那烙铁拿到她脸旁,她甚至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半天才开口说道。 “我说,你们问什么我都说,快拿走。” 文竹看了沈之修一眼,收了烙铁。 沈之修走到雪姨娘身前,开口问道:“说吧,那个孩子去哪了?你为了偷那个孩子,谋划了多久?” 雪姨娘用力咽了两下口水,颤抖着声音说道:“我没有谋划,我是无意中看见夫人要生了,才动了心思。” “那个孩子呢?”沈之修声音低沉地追问道。 雪姨娘满眼恐惧,却不敢迟疑,开口说道:“那个孩子……被我扔到街边了。” “后来我要离开的时候,发现那孩子被人抱走了。” 苏清妤猛地站起身,“那个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抱走孩子的人你认识么?” 雪姨娘回道:“是个男孩,抱走孩子的人我不认识,是个二十多岁的妇人。我没见过那人,但是看马车,应该是大户人家的。” 苏清妤又问道:“那孩子……身上有什么特征么?” 雪姨娘回:“我把他包起来的时候,发现他一只手臂耷拉着。还有,他胸口的位置有个心形胎记。” 苏清妤心里的疑惑随着雪姨娘的诉说,也渐渐解开了。 按照雪姨娘的说法,那日她路过寒烟阁,听到了夫人林氏的喊叫声,便悄悄走了进去。见莲姨娘在准备烧水,林氏自己在房间里,她便动了心思。 她回去拿了迷香,据说这迷香还是当初用来爬床,迷惑苏承邺的。 至于那只乌鸦,则是在侯府的墙边碰巧捡的。应该是外面动乱,被人无意中射死的。 她迷晕了莲姨娘,又在屋外等了一会儿。等到林氏生产完,又迷晕了林氏。 她不敢惊动别人,就一个人抱着孩子出了侯府。打算扔掉孩子,回来之后再喊老夫人来看,就可以说林氏是妖孽。 但是她把孩子扔掉后有些害怕,又看了好半天。直到孩子被捡走,她才匆匆回府。等她回府去喊了人到寒烟阁的时候,莲姨娘已经醒了,林氏身边也有个女婴。 雪姨娘因为心里害怕,当时没敢多说。后来发现莲姨娘对鬼神妖法之说深信不疑,才以此威胁。 苏清妤听她说完事情经过,恨不得直接上前把人掐死。一双眼睛,狠狠盯着雪姨娘。 沈之修知道她肯定气极了,低声说道:“你先去坐一会儿,我让人给你上一壶茶。她说的是不是真的,我还得再问问。” “别担心,只要人活着,就一定能找到。” 见苏清妤还在发怔,沈之修干脆拽着她的手臂,把人按到椅子上坐下。 又吩咐文竹,“让人上一壶茶进来。” 苏清妤坐在椅子上定了定神,听沈之修继续审问。 听着听着就发现沈之修问话很有技巧,他会问很多重复的问题,但是会换着方式问。 有时候看似毫无关系的两个问题,却能推敲出雪姨娘有没有说真话。 沈之修又问了半个多时辰,确认这里面没什么疏漏,才停止审问。 他走到苏清妤身边,俯身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问道:“这人你打算怎么处置?” 苏清妤抬眼对上他深邃的眸子,失神了片刻才说道:“人还是留着吧,若是找到哥哥,她就是人证。” 而且雪姨娘这样的身份,留在府里当个眼线可比关起来有用多了。 她想了想又说道:“苏元恺不是还在刑部么?这边能放人了,就把人送到京郊的庄子上。只要挟制住了苏元恺,就不怕雪姨娘不听话。” 沈之修点头道:“这样也好,就按你说的办。” 文竹见事情审问的差不多了,便上前说道:“三爷,您两天两夜没合眼了,先回府休息吧。” 沈之修转头瞪了文竹一眼,就差骂他多嘴了。 文竹眼底浮现出狡黠的笑意,这么重要的消息,不得告诉苏小姐一声么? 不然,苏小姐怎么知道三爷的付出? 第101章 心疼 苏清妤闻言连忙看向沈之修,“你两天两夜没休息了?那身子怎么受得住?” 沈之修见苏清妤面露内疚,笑着回道:“我没事,一会儿回府睡一觉就好了。” “苏元恺那边交给我,估计有个两三日,人就该放回去了。” 苏清妤想了想说道:“那到时候三爷通知我三表哥吧,我让他把人安置到林家在京郊的宅子里,三表哥的人会帮忙看着。” 沈之修一想这样也好,林无尘的身份,接手这件事也方便。 苏清妤看着沈之修眉眼间的倦意,心头划过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心疼。 “三爷回去歇着吧,我也带着人回府了。” 说话的音调,也不自觉软了几分。 沈之修听出她话里的忧心,笑着安慰她,“我回去睡两个时辰就好了,不碍事的。” 回府的马车上,苏清妤看着缩在马车角落的雪姨娘,冷声说道:“我会把苏元恺从刑部弄出来,但不会让他回府。我会另外给他安置住处,他能不能活命,过的好不好,就全看你了。” 雪姨娘忙不迭的点头,“我都听大小姐的,大小姐开恩,饶了我们母子吧。” 苏清妤哼了一声,“你偷走我哥哥的时候,没想到会有今天吧?” “多行不义必自毙,都是你自己做下的孽,你若是不还,那就只能你的子女还。” 雪姨娘带着哭腔说道:“我来还,大小姐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姨娘好自为之吧,不然我不介意送你们母子三人一起到地狱团聚。”雪姨娘下马车之前,苏清妤又补了一句。 雪姨娘下车后,苏清妤吩咐赶车的二喜,“我们去林氏商行。” 林氏商行后院,林无尘的书房内。 苏清妤见外面没人守着,书房的门也未关严,她便也没找人通报,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进门后,她才发现四妹妹苏顺慈也在,只是神色看起来和平日不大一样。 林无尘在书案后坐着,苏顺慈在书案外站着,两人几乎是平视的。 苏顺慈眼睛瞪得大大的,面容紧绷。林无尘倒像是在努力憋笑,装的一脸严肃的样子。 苏清妤不解地看着这两个人,开口说道:“四妹妹也在?你们这是比谁先眨眼睛?” 苏顺慈听见苏清妤的声音,立马转头看向她。 下一刻,就见苏顺慈一张精致的小脸扭曲到了一起,扑到苏清妤怀里就哭了起来。 苏清妤不知所措,四妹妹这段时间跟在她身边,已经不像之前那么唯唯诺诺了。这么委屈伤心的哭,还是头一次。 她下意识看向林无尘,三表哥这么大的人,还欺负小孩儿? 林无尘见状也站起身,惊愕地看着苏顺慈。心说这丫头刚才不是挺镇定的,怎么这就哭了? 他用力挤出一抹笑意,看着苏清妤,“表妹,你听我解释……” 苏清妤开口打断他,“我先不听你解释,我得先听四妹妹说。” 万一表哥说错话,四妹妹哭的更厉害了怎么办? “阿慈,跟姐姐说说,怎么了?”苏清妤给苏顺慈擦了眼角的泪痕,又轻声哄着问她。 苏顺慈哭了一场之后,心口倒是畅快多了,也知道自己刚才是冲动了。 她不好意思地掏出锦帕擦了擦脸上的泪痕,低头说道:“是我的错,我不该碰三表哥的金算盘。” 苏清妤更不解了,“一个算盘,碰就碰了,怎么还哭了呢?” 林无尘见这事解释不清了,就把苏清妤拽到了一边,低声说了起来。 原来苏顺慈今日有个不明白的问题,想问问林无尘。她进来的时候,书房没人。林无尘有个金子打造的算盘,做的很是精美。苏顺慈便好奇的用手扒拉了一下,就这一下,被林无尘看见了。 林无尘知道苏清妤想调教这丫头能独挡一面,进门见她慌乱又强装镇定的样子,就想故意给她出个难题。 林无尘便说这个算盘很贵重,苏顺慈碰了,就得赔个一万两银子。他的本意,就是想看看苏顺慈有没有什么应变的手段。 苏顺慈知道这事是她理亏,但是一万两银子也不合理。她便努力回忆苏清妤教她的,要怎么应付外面的人和事。尤其是银钱上有牵扯的时候,要怎么把主动权抓到自己手里。 苏顺慈也算冷静,一直据理力争,还让林无尘提供买算盘的凭据。 两人你来我往,说了有一盏茶的时间。苏顺慈一直面容紧绷,跟林无尘拉扯到底需要赔多少钱。 没想到苏清妤一进来,苏顺慈就委屈的痛哭不止。林无尘这才知道,这小丫头就是外强中干的。 苏清妤听完林无尘的话,想起苏顺慈在苏家的日子。心说她能强装镇定已经不错了,起码证明她这些日子的教导是有用的。 了解了事情的始末,苏清妤走到苏顺慈身边,揽着她的肩膀安慰道:“好了,别哭了。三表哥就是故意逗你,是他不对。” 林无尘也连忙上前说道:“是表哥不对,表哥不该逗你。” 苏顺慈本就觉得这事错在她,别人的东西,碰之前应该问问人家的。 林无尘再一道歉,苏顺慈就更不好意思了。 低着头说道:“不怪表哥,是我的错。” 林无尘忍不住揉了揉肿胀的眉心,表妹刚调教好的妹妹,好像又被他调教回去了。 苏清妤知道这丫头是不好意思了,就吩咐翡翠带她去边上吃点果子。 等到人都出去了,苏清妤才对林无尘说起了审问雪姨娘的经过。又提起了苏元恺,还有她后面的安排。 林无尘听完半晌没说话,最后低声骂了句,“这些女人的心肠都怎么长的,怎么这么恶毒。” 苏清妤苦笑了一声,说道:“表哥有所不知,越是昌盛不衰的簪缨贵胄,内里越是龌龊不堪。” “母亲之前跟着外祖父和舅舅在外面周旋生意,哪里懂内宅的这些弯弯绕。” “嫁进苏家之后,她对我父亲失望。心思便全放在了外面的铺子上,不然也不会被这些人钻了空子。” 林无尘叹了口气,说道:“现在看来,苏家求娶姑母就是故意算计。那时候家里还以为苏家是京城的矜贵人家,人品必然不会差。也是那时候家里根基浅,看不透这里面的事。” 苏清妤又继续开口道:“表哥,我想让母亲和离,脱离开苏家。但是母亲顾及我和林家的名声,还在犹豫。” “表哥能不能帮我问问大舅舅的意思,若是大舅舅愿意劝劝她,这事就简单了。” 第102章 打起来了 苏清妤也是想试探试探林家的意思,虽说以她对舅舅们和外祖母的了解,他们一定是支持母亲和离的。 但是随着林家的家业越来越大,家世越来越显赫,可能人的想法也会变。 这些她都要替母亲提前盘算好了。 林无尘没有一点迟疑,立马说道:“这个主意好,我这就给父亲去信。姑母想在京城,咱们家有的是宅子。姑母若是不想在京城,就回云州府老宅。” 苏清妤笑道:“说这个还为时过早,母亲想等我成亲之后再商议这件事。” 她心里惦记着苏顺慈,说完正事便起身准备离开,“我先带四妹妹走了,舅舅那边有了回信,表哥跟我说一声。” 林无尘送苏清妤出去的时候,看了眼桌上那个高调的金算盘。先是笑了笑,随后又拿到了手里。 苏清妤到隔壁花厅的时候,苏顺慈已经重新梳妆了。文文静静坐在椅子上,手里端着一盏牛乳燕窝。 见苏清妤和林无尘一前一后进来,苏顺慈脸色一红。 她站起身走到林无尘身前,行礼说道:“给三表哥添麻烦了,刚刚是我失礼了。” 林无尘本就有点愧疚,此时更不好意思了。 他把手里的金算盘递给了苏顺慈,“不怪你,是表哥不好。这个算盘送给你,算是表哥给你赔礼了。” 苏顺慈连忙后退两步,“这不行,我怎么能要表哥的东西么?” 她未经他人允许,就动人家的东西,已经是失礼了。再把这东西拿走,她成什么人了?她不能让大姐姐因为她,在林家丢人。 林无尘拧着眉看着苏顺慈,明明之前能跟他据理力争的小丫头,怎么忽然又变得小心翼翼? “你这是不肯原谅表哥?还生表哥气呢?”林无尘佯装伤心无措的样子。 这招数,都是他以前常对苏清妤用的,可以说驾轻就熟。 果然,苏顺慈连忙解释,“不是,我没有怪表哥。” 林无尘失笑不已,手里的金算盘往苏顺慈怀里一塞,“拿着玩儿吧,也不是什么值钱东西。” 苏清妤白了林无尘一眼,然后对苏顺慈道:“表哥给的你就收着,咱们表哥财大气粗,不差这一个算盘。” 林无尘无奈地笑了笑,对这个表妹一点办法都没有。 回府的路上,苏清妤把苏顺慈揽在怀里,说道:“阿慈今天应对的很好,你就把这事当成姐姐和表哥对你的考教。以后出去和别人交涉,也要这样。不卑不亢,据理力争。” “不管心里多慌,面上都要镇定。不该让步的地方,一步也不用让。” 借着这事,苏清妤又给苏顺慈讲了讲在外要怎么行事,怎么说话。 苏顺慈听的认真,一边琢磨苏清妤的话,一边默默点头。 回到侯府之后,苏清妤和苏顺慈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吃过午饭,苏清妤拿起针线在窗边做起了绣活。 这是给沈之修做的常服直裰,她特意在衣角处绣了几片暗纹的竹叶。既不打眼高调,看着又显矜贵。 苏清妤的绣活,也是前世成婚后练出来的。 所以她把这两片竹叶绣完之后,珍珠惊呼不已,“小姐,您这绣工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苏清妤笑道:“梦里学的。” “小姐这梦做的真好,哪天我也梦里学点本事。”珍珠俏皮地打趣道。 主仆两人说说笑笑的功夫,有下人跑进院子。 苏清妤还没看清人影,就先听见了声音。 “大小姐快去看看吧,三小姐和四小姐打起来了。” 来人是苏顺慈身边的二等丫鬟,叫芳草。因为着急,跑的上气不接下气。 苏清妤下地穿上鞋,走到门口问道:“打起来了?人在哪呢?为什么打起来?” 芳草用力喘了两口粗气,才说道:“三小姐去了我们院子,看见四小姐的金算盘就想要,四小姐不肯给。” “奴婢出来的时候,两人已经动手了。” 苏清妤一听动手了,忙说道:“我们去看看。” 珍珠赶紧拿了斗篷出来,给苏清妤披上。主仆几人快步往苏顺慈住的清心居走去。 这处院子是苏顺慈自己住的,但是多数时候,她都和莲姨娘住在如意馆。 苏清妤走进清心居大门,就听见正房内传出家什碰撞的声音,紧接着就是椅子咣当倒地的声音。 她连忙快走了两步,清心居站在门口的下人见大小姐来了,都让到了一边。 苏清妤走进内室,看见里面的场景脸色直接沉了下去。 两人哪里还有一点世家小姐的样子,苏宜慧按着苏顺慈的身子,苏顺慈则抓着苏宜慧的头发。 但是苏宜慧比苏顺慈大了两岁,还高了一头,所以明显占了优势。 苏清妤转头看向珍珠和翡翠,“你们两个,去把三小姐拉开。” 听着是要拉架,但是珍珠和翡翠却听出了里面的言外之意。 两人对视了一眼,上前拉开了苏宜慧。 嘴里还劝着,“两位小姐别打了,有话好好说。” 说是这么说,但是两人只拽着苏宜慧。这么一来,苏顺慈就腾出手了。 只见苏顺慈一巴掌就烀到了苏宜慧的脸上,下一刻,苏顺慈直接骑到了苏宜慧的身上。 一边揍她,一边质问:“说,还欺负我么?” “服不服?还敢抢我的东西么?”苏顺慈嘴上问着,手上的动作也没停。 按着苏宜慧的珍珠和翡翠看的目瞪口呆,心说这四小姐发起怒来,还真的挺狠的。 苏顺慈打人的工夫,苏清妤也弄明白了实情的缘由。 更不拦着了,苏宜慧就是欠揍。 第103章 你是不是想的太美了? 原来自从徐家出事,苏宜慧就一直心情不佳,惦记自己的婚事。这两日跟在身边的丫鬟,已经被她打伤了两个。今日也不知怎么,忽然来了苏顺慈这里。一进门,就看见苏顺慈在摆弄那个金算盘。 苏宜慧向来觉得自己比苏顺慈高贵,苏顺慈怎么配用这么贵重的东西呢?所以她二话不说,就开口索要。 苏顺慈今日刚被苏清妤教导完,再加上她之前就对苏宜慧有不少怨气,今日下决心不能再让她欺负。所以她不光拒绝了苏宜慧,还义正言辞地讽刺了几句。 苏宜慧这几天本就因为婚事焦灼,听了苏顺慈的话可以说是火冒三丈。两人就这样一人一句的吵了起来,吵到最后觉得不解气,便直接动了手。 苏清妤了解完事情的经过,苏宜慧也被苏顺慈打的鼻青脸肿了。 她想开口让她们起来,可话还没出口,身后就传来了雪姨娘和莲姨娘的惊呼声。 尤其是雪姨娘,进去之后一把推开珍珠和翡翠。 “你们干什么?下人都敢动手打主子了?”雪姨娘压根没注意到,她推开的是苏清妤的人。 紧接着是老夫人的声音,“怎么回事?现在侯府下人这么没规矩了?” 跟在老夫人身边的林氏淡淡地说道:“我看也不是下人欺负人,应该是在拉架吧?” 苏清妤转身给老夫人和林氏行了礼,然后说道:“母亲说的是,是我的两个丫鬟在拉架。” 雪姨娘这才发现,刚才按着苏宜慧的是苏清妤的人。 若是以往,她肯定要到老夫人面前告状。但是现在她却什么都不敢说,儿子的生死都在苏清妤一念之间。 之前她是怎么威胁莲姨娘的,今日就怎么被苏清妤加倍威胁了回来。 果然是天道有轮回。 老夫人和夫人林氏走进内室,在窗边的圈椅上坐下。 莲姨娘和雪姨娘则各自给自己女儿整理衣衫。 苏顺慈还好,就是头发有些散乱,衣裳脏了。 苏宜慧就惨了,脸颊被苏顺慈挠出了一条血痕不说,衣襟也被扯的狼狈不堪。至于青紫的地方,就更多了。 雪姨娘心疼坏了,她娇宠长大的女儿,从不舍得动一下,却被苏顺慈打成这样。 她不敢对苏清妤说什么,便看着莲姨娘说道:“四小姐下手也太狠了,这要是破相了,可怎么好?” 莲姨娘刻在骨子里的逆来顺受,开口就要道歉,却被苏顺慈拦住了。 苏顺慈看着雪姨娘,说道:“姨娘也不问问缘由么?是三姐姐先来我这找事的。她要抢我的东西,我不想给,有错么?” 苏宜慧见状立马开口说道:“我没有抢,我只是说借来看看,四妹妹就骂我。” 苏顺慈立马回怼道:“你还说你没抢?你抢我东西的事还少么?我骂你怎么了?你这种人,就该揍你。” 虽说这场撕扯不太体面,但是苏顺慈却觉得无比的兴奋。她甚至有点后悔,之前被苏宜慧欺负的几次,她怎么就没打回去呢? 苏宜慧还要回嘴,却被老夫人打断了。 “好了,自家姐妹闹到动手的地步,你们不嫌丢人?传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没教养。” 老夫人说的时候,还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林氏。在她看来,小辈出错,那就是当家主母没管教好。 林氏也不生气,而是开口说道:“母亲说的是,确实是太没教养了。依我看,这次三小姐犯了大错,该重罚。” 她只提了苏宜慧,却不提苏顺慈。 苏清妤也附和道:“母亲说的是,这事确实是宜慧的错。母亲身为嫡母,自然应当教导。” 她怕林氏不知道雪姨娘和苏宜慧做的那些事,下手不够狠。 便继续说道:“依我看,直接把人送去庵里修行吧。” “京城西山的净慧庵就不错,三妹妹去那养养性子正好。” 正好,也让雪姨娘尝一尝和子女分离的锥心之痛。 雪姨娘立马慌了,又不敢质问苏清妤。便咬着牙问道:“那四小姐呢?一起去净慧庵么?” 苏清妤眉目微挑,“四妹妹又没错,去什么净慧庵?” 说完,她又转身对老夫人说道:“祖母,我听说上午的时候,徐家已经来人退过婚事了。” “当初三妹妹和徐家六少爷的事传的沸沸扬扬,现在徐家被清算,三妹妹出京避一避是最好的办法。” “不然,谁能保证皇上对徐家这些姻亲不迁怒?” “我可是听说,徐家大少奶奶想带着孩子回端亲王府,端亲王愣是连门都没开。” 苏清妤一番话说完,老夫人果然脸色变了又变。 徐家这件事才刚刚开始,皇上后面要清算谁,还真的不好说。 连端亲王府都要避开这事,苏家自然更得谨慎行事。 想到这,心里也下了决定。 “清妤说的对,这事咱们不能大意。” “宜慧回去收拾收拾,抓紧去净慧庵吧。” 雪姨娘和苏宜慧都愣住了,打了一架,怎么就闹到要去净慧庵的程度了? 因这段时间老夫人对苏宜慧一直很好,苏宜慧便觉得老夫人是真心喜欢她。丝毫没意识到和徐家的婚事告吹,她对老夫人已经没利用价值了。 “祖母,您就舍得我去山上吃苦。我不去,我在家里陪着祖母。”苏宜慧走上前,挽着老夫人的手臂,撒娇般地说道。 苏清妤在一边冷眼旁观,脸上漾起嘲讽的笑意。上次去护国寺,苏宜慧还对她说祖母只看家里子女有没有利用价值。怎么到她自己这,她就当局者迷了。 还是说,她觉得她是那个特殊的,祖母对她会另眼相看? 果然和苏清妤想的一样,老夫人一脸嫌弃地看向苏宜慧,“你自己当初做下的丑事,还有脸求情?” “给我老老实实去净慧庵修行,等到什么时候风声过了,家里再接你回来。” 老夫人一锤定音,三五句话,就把苏宜慧去净慧庵的事定了下来。 至于苏顺慈,则是一丁点惩罚都没受。 从清心居出去,苏清妤打算去库房给苏顺慈找点好东西,算是给她的奖励。 正思量给点什么东西好,雪姨娘就快步跟了上来。 “大小姐怎么能这么做?我已经答应都听你的了,你为什么还要对宜慧下手?”雪姨娘咬着牙,低声问道。 虽是质问,语气中却又带着哀求。 苏清妤停下脚步,转身冷眼看向她。 “你听我的,我就要放过你么?” “雪姨娘,你是不是想的太美了?” 第104章 进宫 雪姨娘咬着牙看着苏清妤,说不出反驳的话。 人为刀俎,她为鱼肉,这时候说什么都是枉然。 “若是找到那个孩子,大小姐能不能放过我们母子三人?”雪姨娘不死心地继续问道。 苏清妤冷笑道:“那就看姨娘表现了,姨娘若是还像从前那样,我保证你这辈子都见不到儿子。” 雪姨娘只能点头说道:“我记住了,也请大小姐不要食言。” 苏清妤挑了挑眉,没再理会她,转身走了。 那日傍晚,宫里来人传旨。平宁侯苏承邺,还有苏家老夫人和大小姐三日后进宫参加皇上万寿节的宫宴。 往年这种宴席多是苏承邺一个人参加,今年大概是因为苏清妤和沈之修的婚事,宫里才给苏清妤下了旨意。想是觉得只请一位小姐不合适,便带上了老夫人。 老夫人受宠若惊,连夜准备衣裳首饰。 到了万寿节那日,苏清妤早早就来上妆梳头。 衣裳选了一件绣着玉兰花的十二幅月华裙,头上戴着沈老夫人送的那套东珠头面。外罩青莲绒的灰鼠斗篷,整个人端庄贵气,又透着清丽雅致。 都装扮好之后,苏清妤起身去了老夫人的松鹤堂。 老夫人见她进门,目光先落在了她头上的东珠头面上。 诧异地问道:“这是……当年先太后赏给沈老夫人的那副头面?怎么在你这?” 不是她记性好,实在是这样品相的东珠头面,整个大周朝都只有这一副。 苏清妤笑着答道:“是我上次去沈家,沈老夫人送的。” 老夫人又看了那头面两眼,忽然开口说道:“你二叔的事,你和沈家提了么?” “这次之修直接升任内阁次辅,在人事调动上,比之前也更容易了。” 老夫人话音刚落,元嬷嬷就进来禀告道:“老夫人,三小姐来拜别您了。今儿是她去净慧庵的日子。” 老夫人随口的道,“让她先进来吧。” 说完,又看着苏清妤,显然在等苏清妤答话。 苏清妤此时正接过下人送来的牛乳茶,青葱般的手指划过白瓷小碗边缘的纹路。 沉吟着说道:“我知道祖母想让二叔回京,但是沈三爷这时候应该还忙着徐家的事。咱们现在提起这事,是不是不大好?” “我想着,要不然等我成了婚再说,也名正言顺。” 老夫人狐疑地看着苏清妤,眼底泛起探究之色。 这事她和苏清妤提过两三次了,可每次都是不了了之,这丫头不会是在敷衍她吧? 但是仔细琢磨她的话,又觉得有点道理。成亲之后,她吹吹枕边风,这事也就办成了。 坐在一边的苏宜慧看着苏清妤一身华贵的衣裙首饰,嫉妒的简直要发狂。尤其是那套头面,她一眼就看出不是凡品。 凭什么?凭什么苏清妤就能嫁给位高权重的沈三爷,还能戴这么华贵的首饰。 凭什么她就得上山修行? 老夫人说完苏家二老爷的事,才想起苏宜慧还等着呢。 淡淡地说道:“去吧,上山了好好修身养性。” 苏宜慧站起身,给老夫人磕了头,又拜别了祖母和姐姐,才满怀嫉恨地离去。 不多时,管家苏忠进来说马车都备好了。苏清妤便起身,扶着老夫人出了门。 祖孙两人同乘一辆马车出了门,朝着皇宫的方向驶去。至于苏承邺,则是单独坐车进宫,并不和她们一起。 马车进了朱雀大街,就开始行的缓慢。 苏清妤轻轻掀起一角轿帘,才发现整个朱雀大街几乎是水泄不通。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各家出门差不多都是这个时辰,也只能这么排着。 等到苏家的马车进了宫门,祖孙两人又下马车上了内宫的小轿。 今日的宫宴设在太和殿,由太子的生母贤妃娘娘一力操办。贤妃虽没皇后的名头,却已经握着中宫的大权。 轿子在太和殿外停下,苏清妤下了轿,又去前轿搀扶老夫人。 她身边跟着的是翡翠和玛瑙,老夫人身边跟着的是知春和盼夏。 苏清妤扶着老夫人,往太和殿大殿方向望去。飞角重檐,恢弘富丽。此时太和殿外,三三两两的人凑在一起,等着宫宴开始。 身后也越来越多的小轿落下,苏清妤扶着老夫人往里面走去。 有小内侍引两人到了殿内的座位处,“苏老夫人,苏小姐,宫宴还未开始。两位也可以到处逛逛,只记得午时初回来就好。” 苏清妤道了谢,翡翠机灵地打了赏钱。 前世苏清妤和沈昭成亲后,并未参加过宫宴。开始是因为沈昭要守孝,后来等到孝期过了,沈家也远离了京城的权力中心。 她上次进宫,还是祖父在的时候,那时候她年纪尚小。 所以苏清妤从进宫开始,就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她不去害人,但是也不能让人害了。尤其是沈之修如今位高权重,保不齐有人想对付沈之修,从她这入手。 正四处留心观望的时候,沈家众人走了进来。女眷来的是沈老夫人,大夫人陈氏,二小姐沈滢,三小姐沈月,还有二房的四小姐沈馥。 苏清妤上前打了招呼,见了礼之后,沈月就走到她身边,挽住了她的手臂。 “苏姐姐,你今天可真好看。这身衣裳和这套头面也相配。” 沈月身量和苏清妤差不多,但是样貌不像苏清妤那么冷艳,倒是有些小家碧玉的温柔。 因跟在老夫人身边的时候多,所以性子有些率直,并不因为不是夫人亲生就卑微多思。 苏清妤打量了一下沈月,挑金线暗纹襦裙外罩玫瑰红织金缠枝纹比褙。 她低声笑道:“这颜色衬你,好看。” 沈月闻言高兴不已,这是她在十几套衣裳里挑出来的。 离宫宴开始的时辰还早,沈月便和两位老夫人说了一声,拉着苏清妤去逛园子了。 眼下刚刚初春,太和殿周围的景色也不算别致。两人便四处走走,说点闺阁中的私密话。 走到太和殿后面靠着花园的假山处,苏清妤忽然停住了脚步。 就听假山另一侧,传来女子的呵斥声。 “让你回府拿个斗篷,你也这么慢,李家养你还有什么用?” 接着是男子没有语气的冷淡音调。 “嫌我慢,下次就别找我。” 女子显然动了怒,冷声说道。 “你敢这么跟我说话,信不信我告诉母亲……” 第105章 沈家的福星 苏清妤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已经猜出说话的是谁了。 正琢磨这事的工夫,沈月就已经沉着脸走了过去。 “郡主是不是太过分了,他是你哥哥,又不是你的奴才侍卫。” 李朝云没想到这事被沈月瞧见了,但是她也不在意。斜了一眼沈月说道:“我们李家的事,轮不到一个外人插嘴。” 苏清妤摇了摇头,李云州就是一头蛰伏的狼。他是在等着机会,将李家踩在脚下呢。 只是沈月不是多事的人,怎么今日这么冲动? 但是不管因为什么,她都得站在沈月这边。 所以听到李朝云的呵斥,苏清妤也抬脚走到了沈月的身边。 “郡主刚才一定是在开玩笑吧,满京城谁不知道,善郡王妃把四少爷当亲生嫡子一样对待。” 苏清妤说的煞有介事,语气里还带着对永嘉公主的钦佩。 她这么一说,李朝云反倒是不好再说什么。总不能说,她母妃都是装的吧? 她不仅什么都不能说,还要维护住母妃的形象。 李朝云用力挤出一抹笑意,对李云州说道:“刚才是我着急了,哥哥别生我的气。” 李云州淡淡说了句,“无妨。” 眼里依旧看不出一点波澜,好像李朝云说什么对他来说都不重要。 沈月抿着唇看着李云州,眼底划过一抹心疼。 苏清妤并未发觉沈月的异样,她不想和李朝云有什么牵扯,便在李云州离开后,也带着沈月离开了。 李朝云的目光却一直盯着苏清妤头上的东珠头面,微微蹙着眉。 “郡主,您看什么呢?”沈滢不知道从哪凑了过来,讨好般地问道。 李朝云眯着眼,幽声说道:“那套头面,不是外祖母送给沈家老夫人的么?怎么在她那?” 听李朝云提起这茬,沈滢心头也泛起了怒气。 “祖母和三叔都同意送她,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狐媚,哄住我三叔了。” 知道朝云郡主喜欢沈之修,沈滢又说道:“凭她也配?那样贵重的首饰,也只有郡主才配戴。” “还有沈家三夫人的身份,明明就该是郡主的。” 李朝云神色一动,苏清妤若是损了先太后的东西…… 这大不敬之罪,可够她喝一壶的。 想到这,李朝云嘴角泛起了笑意,转头在贴身丫鬟丹菊耳边吩咐了几句。 丹菊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苏清妤和沈月兜兜转转又去了侧殿,正好听见几位世家夫人在一边闲聊。话里话外,无非说苏清妤走了大运,才能嫁给沈三爷。 又说这也就是沈家在意脸面,不然怕是早就退婚了。 苏清妤还没怎么样,沈月脸色却变了。 她故意拉着苏清妤走到那几人身边,扬声说道:“苏姐姐,你可真是我们沈家的福星。” “你和我三叔订婚,我三叔就化险为夷了。如今又高升了,都是因为你旺他。” “我祖母都说,三叔能和你结亲,是他的福气。不然,她老人家怎么会把这么贵重的首饰送给你。” 沈月说话的声音大,那几位夫人大概猜到了沈月是说给她们听的。看了看苏清妤头上戴着的东珠头面,都尴尬地散开了。 苏清妤心头泛起一阵暖意,不管是前世今生,沈月对她都很好。但是前世她能力有限,没能制止沈月的婚事。这一世,说什么都不能让沈月重蹈覆辙。 她怕沈月真的动气,便开口劝道:“别和她们生气,她们是嫉妒我能嫁到沈家。” 沈月知道苏清妤是宽慰她,特意抬举沈家。噗嗤笑出声,然后神秘兮兮地说道:“苏姐姐,我保证你嫁给我三叔能幸福。” 苏清妤不解地看着沈月,她拿什么保证? 沈月知道她疑惑,却什么都没说。就凭三叔看苏姐姐的眼神,她就知道三叔是把苏姐姐放到心上了。但是这种事,得苏姐姐自己体会。她说出来,就没趣儿了。 两人看看时辰,差不多还有一炷香的时间,宫宴就要开始了。 苏清妤说道:“我们进去坐吧,太晚了于礼不合。” 沈月点点头,“苏姐姐说的对,那咱们往前殿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往前殿走去。 才走了几步,太和殿二楼的窗子里就忽然落下不少木屑。 不偏不倚,都掉到了苏清妤头上。 翡翠和玛瑙见状忙凑近查看,碎木屑沾到了发丝上,只能重新梳头。 沈月皱眉看向太和殿的二楼,不悦地说道:“怎么宫里的人这么不当心?要不要我去找太和殿的管事问问?” 苏清妤摇头说道:“算了,我去偏殿重新梳妆。” 这事如果是宫人不小心,她们问了也没什么用。总不能因为点碎木屑,就大动干戈。万一惊了圣驾,又是一桩罪责。 如果是人为的,她们估计也找不到人,那就得看那人有什么后招了。 有太和殿的宫女路过,停下脚步问道:“苏小姐可否要重新梳妆?奴婢带您过去吧?” 苏清妤眼神一闪,然后笑着说道:“那就麻烦姑娘了。” 她又嘱咐沈月先回去,她带着两个丫头去就是了。 小宫女一路也不多话,把苏清妤带去了偏殿的厢房,说道:“苏小姐进去吧,洗漱的东西里面都有。” 苏清妤点头道谢,带着翡翠和玛瑙走了进去。 宫里的厢房布置都差不多,像太和殿这种经常办宫宴的地方,厢房的东西就更齐全了。 翡翠把苏清妤的头饰都拆了下来,把木屑用梳子梳理干净,又重新给她净面上妆。 “苏小姐,我看您头上的首饰也脏了,我特意给您寻来了擦首饰的棉巾。”小宫女在门外恭敬地说道。 苏清妤给翡翠是使了个眼色,翡翠打开门,接过了小宫女手里的沉香木托盘。 玛瑙看着托盘上整洁的棉巾,开口说道:“宫里的贵人就是讲究,还有专门擦首饰的东西。” “用这个擦完,这头面上的东珠会更亮么?” 苏清妤拿过托盘上的棉巾,还是温热的。她先是用手搓了搓,又放到鼻子下闻了闻。 心里冷笑了一声,用这个擦完,珍珠不会更亮,但是会面目全非。 第106章 李朝云算计不成,自己栽了 这块棉巾上,沾了一层绿矾油。手碰上倒是没什么事,可若是用它用力擦珍珠,珍珠马上就会被绿矾油腐蚀。 苏清妤走到窗边,顺着窗棂的缝隙悄悄看向门口。引着她们过来的小宫女,正贴在门边听着屋里的动静。 她不动声色地朝着翡翠使了个眼色,又在翡翠耳边低语了两句。 翡翠心领神会,扬声说道:“小姐,宫里这擦首饰的棉巾摸着真不错,正好咱们这套头面脏了。” 过了一会儿,翡翠忽然惊呼:“小姐,这花簪怎么忽然这样了?” 苏清妤也惊慌失措地喊道:“怎么会这样?这可是先太后送给沈老夫人的添妆。这若是被人知道,可就是大不敬的罪了。” 翡翠又道:“小姐,咱们把簪子的盘花这一面朝里,别被人发现了。等到出了宫,再找人修上。虽说极品东珠不好找,但也不是找不到。” 苏清妤叹了口气,“只能这样了,梳妆吧,戴的隐蔽些。” 一刻钟后,苏清妤带着两个丫鬟走了出去。 那个小宫女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苏清妤再次走进太和殿,才发现满殿的人已经按照座次坐好了。 她这一进来,倒是引起不少人的注意。 有人窃窃私语,说苏家这位小姐胆子真大,宫宴马上就开始了,她才姗姗来迟。 还有人说,她仗着沈家的势,太过目中无人了。 这些人说什么她倒是不在意,只是在往里走的时候,下意识地伸手摸向头上那根珍珠攒花的簪子。但是手刚抚上去,又紧张地收了回来。 坐在百官第二位的沈之修一直看着苏清妤,眉目微皱。沈月说她去梳妆了,可怎么看着这么紧张? 可由不得沈之修深想,苏清妤刚坐下没一会儿,就听大殿之上传来一声,“皇上驾到。” 宣德帝带着太子和贤妃走了进来。 众人起身跪地行礼,又齐声给皇上祝寿。 今年不是宣德帝整寿,所以万寿节也是从简操办。按照规矩,皇上叫起后,就是众人献上贺礼。 苏家的贺礼是苏承邺准备的,苏清妤并不需要单独再贺寿,所以只坐在位子上看热闹。 苏清妤挨着沈月坐,两人时不时小声说几句私密话。 沈月那边是沈滢,从苏清妤坐下开始,沈滢就抬头看着她,尤其是看她的东珠头面。 “苏姐姐,你的簪子戴反了,我给你正一正。”沈滢说着,就把手从沈月身后伸了过来。 此时苏清妤正和沈月低头说话,沈滢的手已经触碰到了苏清妤的发丝。 苏清妤却紧张地避开身子,略微慌乱地说道:“不用二小姐费心了,咱们还是规矩点坐着,别被人看见了笑话。” 沈滢若有所思地收回手,又深深地看了苏清妤一眼,转头朝着坐在靠前位置的李朝云微微点了点头。 贺寿之后,就是觥筹交错的酒宴。 沈之修这些日子处理徐家的事,深得宣德帝的看重。君臣喝了杯酒之后,就听宣德帝说道:“听说沈卿和苏家大小姐订下亲事了,她来了么?上前让朕瞧瞧。” “等你们成亲,朕亲自给你们主婚。” 苏清妤闻言立马整了整衣襟,站起身走到大殿中间给宣德帝行礼。 哪怕在场不少人都说苏清妤是撞大运才能和沈家结亲,但是此刻她们也不得不承认,苏家这位嫡长女样貌生的极好,仪态也端正。一举一动都透着清丽雅致。 甚至连脸上细微的表情,都无人能挑出毛病。 宣德帝微微颔首,面带笑意地说道:“平身吧,沈卿好眼光。” 沈之修却不动声色地看了太子几眼。 见太子看苏清妤的眼神并无惊艳之意,反而有些嗤之以鼻,他才微微放下心。 坐在众贵女之首的李朝云眼底一沉。 就在宣德帝要开口让苏清妤坐回去的时候,李朝云开口了。 “皇舅舅,我听说苏小姐戴的东珠头面,是之前皇外祖母赠给沈老夫人的。” “看见这套头面,我又想起皇外祖母了。” 李朝云说着,又拿出帕子擦了擦眼角。然后又连忙请罪,“皇舅舅恕罪,朝云是不是说错话了?” 在皇上万寿节之日,提起已故的先太后,多少有些不大吉利。 宣德帝开口说道:“无妨,朕知道你孝顺。” 然后又道:“苏小姐往前上两步,朕想再看看那套头面。” 苏清妤闻言往前又走了两步,还微微侧了头。 一时间,大殿之内的人都不敢再说笑。皇上明显是在追忆先太后,喝酒的也赶忙把酒杯放下。 李朝云却站起了身,一边往大殿中间走,一边说道:“我看苏小姐那根花簪戴歪了,我帮你正一正。” 苏清妤后退了两步,诚惶诚恐地说道:“不敢麻烦郡主,一会儿我下去重新梳妆即可。” 她越是这样,李朝云就越觉得她是害怕。 她退两步,李朝云就上前两步。 苏清妤总不能一直后退,等苏清妤站稳了脚步,李朝云伸手就朝着苏清妤头上的簪子去了。 簪子入手,她还没看清就说道:“这簪子……” 话未说完,众人就听李朝云惊呼了一声。紧接着,手里的簪子直接扔了出去。 苏清妤见状连忙跪地请罪,“臣女没保管好先太后的赏赐,请皇上恕罪。” 虽说苏清妤这声请罪真诚无比,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簪子分明是朝云郡主摔出去的。 此时李朝云也懵了,落在地上的簪子哪有一点被绿矾油腐蚀过的迹象。 倒是这一摔,把一颗珠子摔掉了。 这下李朝云脸色彻底变了,本来是揭发苏清妤,自己反倒栽了。 指尖的刺痛还在,李朝云眯了眯眼,心里清楚是被苏清妤反算计了。 苏清妤在簪子上弄了根细小的针,扎了她的手,她才脱手把簪子扔了。 她也不攀扯苏清妤,主要是攀扯也没用,只会让人觉得她推卸责任。 那根针,早就不知道滚到哪个角落了。她总不能毁了皇上的万寿节,让宫人进来都趴在地上找针。 “皇舅舅恕罪,是我失手了。我刚刚拿下簪子,好像忽然看见了皇外祖母冲着我笑,我一时激动才犯下大错。” 第107章 吃醋 这簪子若是苏清妤弄坏的,那就是大不敬之罪。可若是李朝云弄坏的,那就只能是无心之失。 这世上本就没有公平,尤其是皇权至上的时代。 宣德帝开口说道:“朕知道你是无心之失,只是太过思念你皇外祖母。这根簪子……胡碌,你吩咐内务府的工匠修好,修好之后再给苏家小姐送回去。” 皇上身边的内侍总管胡公公应了声是,就有小内侍走到苏清妤身前。手里拿着红漆木托盘,小心地把簪子放到上面拿走了。 苏清妤谢恩起身,再次回到了座位上。 沈月低声说道:“朝云郡主像是故意的,你小心些。” 苏清妤微微颔首,还好她早有防备,弄了根银针固定到了簪子上。 虽说宣德帝没怪罪李朝云,但是当着这么多人面,闹了这出笑话,李朝云自己也觉得脸上无光。 最重要的是,她居然被苏清妤给算计了,这让她怎么能甘心。 稍坐了一会儿,到了歌舞环节。 李朝云忽然开口说道:“今日皇舅舅万寿节,朝云想弹上一曲,给皇舅舅贺寿。” 永嘉公主宠溺地看着李朝云,这个女儿别的不说,哄人的本事一流。 皇上一听李朝云要弹琴,便笑着打趣道:“那朕今日可有耳福了。” 任谁都能听出宣德帝对这位郡主的宠爱。 李朝云今日没带琴来,用的是太和殿的琴。 大殿中央,有内侍搬了琴案进来,把琴摆好。 李朝云身着浅蓝色软烟罗苏绣宫装,一步步走到大殿中间。裙摆浮动间,透着天家贵女的气韵。 她缓缓在琴案后坐下,手指轻轻拨动了两下,试了试音色。 紧接着,曲调从指缝中缓缓流出。 她弹的曲子是《潇湘水云》的第九,第十,和第十一段。也是整个《潇湘水云》这首曲子中,最出彩的一部分。 李朝云自小得名师教导,琴艺出众。这首曲子弹的意境十足,在众人面前展现了大周朝的山河气象,和百姓安居乐业的美好画面。 不得不说,李朝云这首曲子选的极好。意头好,弹的也好。 一曲毕,宣德帝哈哈大笑了两声,“来人,赏。把库房里那把焦尾,赏给朝云郡主。” 李朝云起身谢了恩,又娇笑着开口说道:“皇舅舅,朝云听说苏家大小姐琴艺也很出色,不如请她也弹奏一曲。” “当年沈大人的琴艺可是得了琴曲大师钟老的夸赞,他的夫人想来也不会差到哪去吧?” 李朝云说完,低垂的眸子里泛起冷笑。沈之修和苏清妤定下婚事后,她找人查过。这位苏家大小姐只通俗事,琴棋书画上,并没有太出彩的地方。 她这几句话,等于把苏清妤架了起来。 今日苏清妤若是弹的不好,就是配不上沈之修。 她要让沈之修知道,京城世家贵女里,也只有她配得上他。 苏清妤抿唇看向李朝云,这人还真是贼心不死,这是一定要拉她下水。 琴曲……她确实不大精通。李朝云想必是知道这点,才这么说。 苏清妤站起身,刚要找个理由拒绝。 就听宣德帝说道:“朝云这个主意好,沈卿可是难得的才子。朕还真想看看,什么样的才气,才能配得上沈卿。” 宣德帝倒不是故意为难苏清妤,只是想着沈之修忽然订下亲事,那必定是这女子才气过人,才能入得了沈之修的眼。 苏清妤拒绝的话,便说不出口了。 现在已经不是她弹不弹的问题,皇上一开口,她必须得弹,还得弹好。 不然不仅是她,就是沈家和苏家都会被耻笑。 只是她想在琴曲上压过李朝云一头,就必须弹那首曲子。私心里,她是不想再弹那首的,今日却不得不弹了。 苏清妤轻提裙摆,款步走到大殿中间,在琴案后坐下。 试了两个音,神色也跟着肃穆了起来。 随着苏清妤的弹奏,在场众人也收起了刚才脸上的笑意。这首《广陵散》被苏清妤弹奏的大气磅礴,激荡人心。 尤其是对仇恨的表达,可以说是一点不输琴曲大师。 可沈之修在听到第一个音的时候,脸色就已经变了。 这首《广陵散》,是沈昭最喜欢的曲子。 是巧合么? 沈之修一只手捏着青釉高足酒杯,下意识用了用力,修长的手指关节有些泛白。 能参加这场万寿节宫宴的人,都是极善于察言观色的。 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沈阁老忽然变了脸,引起了不少人的猜测。有人心里暗暗琢磨,难道传言是真的?沈家因为名声才没退婚,实际上沈阁老并不满意这门亲事? 李朝云更是一抹喜意浮上心头。沈之修不管因为什么变脸,都是对苏清妤的不满,那她就还有机会。 倒是沈昭,整个人呆愣在那。他竟不知道,苏清妤把《广陵散》弹的这么好。这曲子的音调,就像一把利刃,直接插到了沈昭的心头。 若是他当初没和程如锦牵扯到一起,他和清妤妹妹是不是也能成就一段佳话?沈昭思维凌乱,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苏清妤一曲《广陵散》弹完,站起身道:“皇上恕罪,臣女实在是只会这一首曲子。若是惊了皇上的万寿节,臣女愿意领罚。” 宣德帝不是心胸狭窄之人,哈哈大笑了两声说道:“苏家小姐谦虚了,没想到你在琴曲上的造诣这么高。” “赏苏清妤黄金百两,玉如意一对。” 又对着众人开口夸赞道:“朕听不少人弹过《广陵散》,但是苏家这位大小姐,对《广陵散》里面情绪的理解才真是到了极致。” 苏清妤低垂着眸子恭谨地谢恩,心头的恨意却久久未散。 前世她弹的也没这么好,这一世,不过是想起了自己的经历罢了。 之后,又有世家贵女上前献艺,或者吹笙,或者跳舞。 等到该表演的都表演的差不多了,宣德帝起身说道:“朕去更衣,你们自便。” 众人起来恭送皇上和贤妃,之后便都三三两两出了大殿。或去更衣,或去园子里活动活动筋骨。 苏清妤和沈月也一起去了花园里,坐了一个多时辰,身子都僵了。 沈月心有余悸地说道:“还好苏姐姐你弹琴弹的好,不然还真麻烦了。” “只是这《广陵散》……” 沈月迟疑的话还未说完,两人就被沈昭拦住了去路。 “清妤妹妹,你是不是心里还有我?” 苏清妤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沈昭,他是怎么大言不惭问出这句话的? 从进太和殿,她就没正眼看过他。他莫名其妙问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沈大少爷是不是出门的时候撞到脑子了?” “我是你未过门的三婶,你觉得你问我这话合适么?” “还是说,沈大少爷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第108章 让我传话合适么? 苏清妤一点也没惯着沈昭,一句一句下沈昭的脸面。 但是她的疾言厉色,听在沈昭耳里却更像掩饰。 沈昭紧盯着苏清妤,像是要看透她内心的想法。 “那你为什么弹《广陵散》?我记得你之前不通音律,你是不是为了我学的《广陵散》?” “整个沈家都知道,我最喜欢的曲子就是《广陵散》。而你,只会弹这一曲,你敢说不是为了我?” 苏清妤微怔了片刻,前世她弹琴确实是因为沈昭。 当时沈昭一直说他不举,她心里着急上火又无可奈何。她那时候见他书房有《广陵散》的曲谱,就练了起来。 最初是为了排解心头的苦闷,后来发现《广陵散》的曲调很适合舒缓她当时的心境。这一弹,也就弹了两年多。 但是沈昭喜欢《广陵散》这事,她确实不知。 苏清妤冷凝着眉眼看向沈昭,“你想多了,我弹这曲子,和你一点关系没有。你喜欢什么,我也不知道。” 沈昭还要开口再说什么,却被苏清妤冷声打断了,“我心里只有三爷一人,大少爷以后若是再说这样的话,别怪我不客气。” 说完,她拉着沈月就走了。 两人走到了后殿,见沈昭没跟上来,才放缓了脚步。 沈月打趣地问道:“苏姐姐说的心里只有我三叔一人,是真的么?” 三叔若是听到,怕是会直接乐开花。 苏清妤脸色微红,那句话是为了让沈昭死心。但是此刻,却不好对沈月解释。 沈月又叹了口气说道:“也是巧了,你偏偏弹了《广陵散》。” 她嘴上没说,心里却想,怪不得大哥误会,确实太巧了些。 苏清妤心里却咯噔了一下。她忽然想起刚起调的时候,沈之修像是变了脸色。 沈之修是不是也以为她弹《广陵散》,是因为还没放下沈昭? 苏清妤开口说道:“月儿,你说你三叔不会也误会了吧?” “咱们去找找他,我得当面解释两句。” 虽说她和沈之修的婚事,不过是双方权衡利弊后的结果。但是没有任何一个男人,愿意自己未过门的夫人心里惦记着别人。 总不能还没成婚,就让沈之修误会。那成婚之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沈月听苏清妤这么说,也赞同地说道:“苏姐姐说的是,那咱们去找找三叔。” 两人便开始四下找沈之修,问了好几个人,都说没看见他。沈月猜测,八成是被谁拉到哪个厢房说话了。 说到这,沈月又吐槽道,“自从三叔升了内阁次辅,我们家这些日子就没断人。” “我连祖母那不大去了,每日都有客人。” 苏清妤想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话还未出口,她就站在原地看着不远处的后殿厢房。刚才进去的两个人,好像是李朝云和沈滢。 她们两个在一起干什么?而且看两人进门的身影,还鬼鬼祟祟的。 想起今日李朝云在大殿之上对她的算计,苏清妤心头一动。 拉着沈月,就往那厢房后面走去。 主仆几人趁人不备,绕到了后殿厢房后面,找到李朝云和沈滢进的那间屋子的后窗。 苏清妤示意几人别出声,她把耳朵紧贴着窗子,隐约能听见里面的说话声。 李朝云:“这是太子哥哥的令牌,你给三爷送去,再告诉他来后殿西厢房。” 沈滢:“郡主,这算不算假传太子旨意?若是被发现了,可怎么好?” 李朝云:“你怕什么?等我和三爷成了好事,谁还顾得上这事。” “你放心,到时候我就是沈家三夫人。以后你有什么事,我都会帮你。” 过了一会,沈滢说道:“那我听郡主的,我这就去找三叔。” 紧接着,就是开门的声音。 苏清妤站起身,又带着沈月离开了后殿。 沈月是一个字也没听见,只能问苏清妤,“听见什么了?” 苏清妤说道:“她想算计你三叔,咱们得先找到三爷要紧。” 心里暗骂李朝云还真是不择手段,太子的令牌都敢冒用。今日李朝云若是得逞了,后面的事可就麻烦了。以李朝云的身份,沈之修不想娶也得娶。 苏清妤深吸了两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只要找到沈之修,李朝云再厉害的局也没用。 她和沈月问了一圈,才知道沈之修和陈阁老还有六部几位尚书,正在水榭那边的亭下说话。 就算她是沈之修未过门的夫人,也不能这时候去打扰。 苏清妤心里想着对策,水榭那边四通八达,她想堵人都没地方堵。 沈月也有些急,又没主意,低声地问苏清妤,“苏姐姐,这可怎么办?” 苏清妤忽然看见不远处站着的李云州,眼睛一亮。 以李云州的身份,接近沈之修应该比较容易。而且他是男子,又不引人注意。 再加上李云州和沈之修私下的关系,他又怨恨永嘉公主和李朝云。这么一想,李云州还真是个最佳人选。 苏清妤嘴角泛起笑意,带着沈月朝李云州走了过去。 “李少爷,有个事请你帮忙。”苏清妤仰头看他,虽是求人,又好像求的理所当然。 李云州外表看起来沉静谦和。但是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性子冷淡,尤其不愿意多管闲事。 但是看着苏清妤等他回应的眼神,拒绝的话明明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 还鬼使神差地问了句,“什么事?” 苏清妤见他没拒绝,便凑近了一点说道:“你帮我去水榭那边给三爷传个话,就说若是太子请他去后殿厢房,千万别去。那是朝云郡主做的局,为了算计他。” 李云州忽然神色莫名地看向苏清妤,问道:“李朝云是我妹妹,你觉得让我传话合适么?” 第109章 私会?圆房? 苏清妤一愣,然后意味深长地说道:“四少爷应该也不想郡主嫁到沈家吧?” 李云州长眉挑起,像是在琢磨苏清妤的话。 沈月却有些急了,上前说道:“云州哥哥,你还是快点去找三叔吧,晚了来不及了。” 因李云州时常私下去沈之修那,还叫沈之修一声老师,这事沈月是知道的。撞见了几次,两人便也有些熟了。从沈之修那论起来,她就叫李云州一声哥哥了。 李云州也知道这事挺重要,说了句知道了,就转身走了。 苏清妤是相信李云州的,前世能靠战功封王的人,这点事应该难不倒他。 事情交代好,苏清妤便和沈月回了大殿。 两人在座位上坐好,又喝了两盏茶,心才彻底安定下来。 沈月低声说道:“苏姐姐,这事应该万无一失了吧?” 苏清妤脸色虽有点凝重,但还是安慰沈月道:“应该没事了。” 过了一会儿,沈滢走了进来。给了苏清妤一记白眼不说,脸上洋洋得意的神色也不加掩饰。 苏清妤心里一沉,难道沈滢传话成功了? 想到这,她又摇了摇头。她都见不到沈之修,沈滢自然也见不到。 那沈滢得意什么呢? 又过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一个丫鬟忽然跑进了大殿,直接跪在了永嘉公主的身前。 “王妃,不好了,出大事了。” “郡主……郡主她……” 永嘉公主脸色一沉,连忙问道:“郡主怎么了?好好说,别慌。” 来报信的是李朝云的贴身丫鬟丹菊,若不是大事,她不会这般慌乱。 丹菊咽了咽口水,惊慌失措地说道:“郡主和沈阁老私会,两人情难自禁,在后殿……圆房了。” 她的话说完,整个大殿都静谧了下来。 有人惊愕地看着永嘉公主,也有人幸灾乐祸地看向苏清妤。 永嘉公主站起身,“你说什么?” 又对身边的嬷嬷说道:“快去请皇兄,就说朝云出事了。” 不多时,皇上和贤妃就匆匆走了进来。 “怎么了?朝云怎么了?”宣德帝沉声问道。 永嘉公主看向宣德帝,哭着说道:“皇兄,朝云和沈之修私会,这可怎么办?” 宣德帝先是安慰了永嘉公主一句,又问明白了事情的始末,然后坐下开始思量。 若这人不是沈之修,要么赐婚,要么赐死,就这两条路。 可对方是沈之修,赐死是不行的。至于赐婚……人家已经定下婚事了,还怎么赐婚? 做妾?朝云这样的身份,怎么能做妾。 一时间,皇上心里怨怪起了沈之修。之前他提了几次给他和李朝云赐婚,他都推拒了。 既然两个人有情,为什么不定下婚事,却要在这样的场合私会呢? 苏清妤也眉头紧皱,她基本能确定,和李朝云圆房的人不是沈之修。是这丫鬟无中生有,还是里面另有其人? 难道是李云州送了别的人进去? 沈滢见苏清妤凝眉深思的样子,以为她是慌了神。便小声说道:“有些人根本配不上我三叔,还妄图攀扯高枝,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郡主不能做妾,那就只能旁人做妾了。” 沈月转头瞪了沈滢一眼,又担忧地看着苏清妤。 苏清妤身边的苏老夫人也惊得说不出话,这叫什么事啊?早知道这样,就该早点让她们成婚。 一时间,大殿之上众人各怀心思。 沈老夫人不在,大夫人陈氏忽然眼睛一转,走到了大殿中间。 跪在地上说道:“皇上恕罪,王妃恕罪。这事我们沈家一定会负责的,定然会明媒正娶迎郡主进门。” 在陈氏看来,沈之修娶朝云郡主为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她不如先开口,还能卖永嘉公主一个人情。 皇上让陈氏起来说话,又问永嘉公主,“皇妹怎么想的?” 永嘉公主沉吟片刻说道:“皇兄,为了避免这事最后传的不堪,请皇兄现在就给沈之修和朝云赐婚。” “皇兄现在赐婚,两人也算是名正言顺圆房。” 宣德帝却迟疑了,看向坐在大殿之下的苏家老夫人问道:“苏家怎么说?” 毕竟沈之修还和苏家大小姐有婚约,他贸然赐婚,总有皇室仗势欺人之嫌。 苏老夫人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宣德帝的话,正思量着怎么说,就听永嘉公主开口说道。 “老夫人,您就当是可怜可怜朝云,成全我们吧。” “只要您老肯成全,以后善郡王府和平宁侯府就是一家人。老夫人的恩情,我也会一直记得。” “若苏家执意不肯,那我们朝云只能进门做妾了。虽说有损皇室颜面,但是我也不会强迫苏家。” “到底怎么决定,就都看老夫人怎么想了。” 苏清妤心里动了怒,永嘉公主这半是以利诱导,半是威胁的话,说的还真是有水平。 她这是告诉老夫人,你若是帮我,有什么要求我都能答应。你若是不帮忙,就是有损皇室颜面。到时候可能皇上都会怪罪,让苏家好自为之。 这话苏清妤能听明白,老夫人自然也能听明白。 权衡了两息的工夫,苏老夫人起身就要开口应下。她也想明白了,朝云郡主既然和沈之修有了私情,就一定会进门。没有郡主做妾的道理,最后还是她苏家让步。既然结果无法改变,那还不如顺势捞点好处。 可她刚要起身,就被苏清妤制止了。 苏清妤站起身,款步走到大殿中间。 沉声说道:“既然皇上问苏家的意见,那我就直说了,我不同意。” 她也看出来了,皇上并不想做那种仗势欺人的事。 说白了,就是还要脸。 永嘉公主眉头紧皱,不悦地看着苏清妤,“这里没你说话的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苏小姐都忘了?” 苏清妤怒极反笑,一脸平静地看向宣德帝,“陛下,郡王妃既然说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我正好问一句,当朝郡主就能抢人家夫婿?” “我和沈大人,正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不同意他另娶朝云郡主有错么?” 宣德帝心里叹了口气,心说当然没错。但是他皇妹和外甥女,好像也没什么错。 “不是抢,苏家若是不同意,朕是不会下旨赐婚的。朝云便只能去沈家做个妾室,这点你放心。”宣德帝开口安抚道。 苏清妤却摇头说道。 “朝云郡主能不能做妾,应该是我这个三夫人进府之后,再商议的事。” 第110章 里面的人是谁? 苏清妤丝毫没理会永嘉公主的脸色,这件事里她占着理,她怕什么? 李朝云想靠着龌龊手段坐上沈家三夫人的位置,那是做梦。 这种时候,她是一步也不能退。 赐婚圣旨一下,就算里面的人不是沈之修,也没了回旋余地了。 永嘉公主闻言厉声呵斥道:“放肆,你一个撞大运嫁进沈家的人,本就配不上沈大人。现在皇上要赐婚,哪里轮到你推三阻四的?” “皇兄,你可得给朝云做主……” 宣德帝听苏清妤这么说,便摆手制止了永嘉公主未说完的话。 “既然苏家不愿意,朕就不能赐婚。” 和苏清妤说这事,宣德帝总觉得自己在欺负人家小姑娘。人家不愿意,他总不能强迫人家让出正妻之位。 永嘉公主暗地里威胁是一回事,他明着欺负,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皇兄,沈之修这么欺负朝云,难道这事就算了?” 永嘉公主话音刚落,大殿之外就进来两人,赫然就是沈之修和沈老夫人。 众人惊愕地看着沈之修,都下意识地打量着他的衣襟和面容。 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欢好过的痕迹,比如衣衫凌乱,眼含欲色之类的。 但是让他们失望了,沈之修衣衫整洁,没有一点褶皱。清隽的面容上甚至没有一点多余的表情。 沈之修走到大殿中间,站在苏清妤身边给宣德帝行了礼。 又转头低声问苏清妤,“你怎么在这站着?出什么事了?” 沈之修的第一反应是,苏清妤说错话惹皇上不高兴了? 就见苏清妤先是摇了摇头,然后淡定地说道:“不算什么大事,皇上想给你和朝云郡主赐婚。问苏家的意见,我没同意。” 沈之修:…… 皇上给他和朝云郡主赐婚? 这么大的事,苏清妤是怎么说的这么云淡风轻的? 沈之修又看向皇上,开口说道:“陛下,臣已经定亲了,我就不劳烦陛下费心了。” 虽说沈之修这话说的谦卑得体,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宣德帝总觉得沈之修像是在嫌弃他多管闲事。 宣德帝此时一头雾水,沈之修这样子,也不像刚和人私会回来。 他冷凝着神色看着刚刚报信的丫鬟丹菊,“你刚才说的话,再和沈大人说一遍。” 因来的人是李朝云的丫鬟,众人便都以为必定是她亲眼所见,确认无疑了。毕竟哪个丫鬟能给自己主子泼脏水?还说的信誓旦旦。 丹菊此时脑子一片空白,只能按照宣德帝的命令,把刚才的话一字不差地又说了一遍。 随着丹菊的诉说,沈之修的脸色也阴冷了下来。 等到丹菊说完,他向前两步,居高临下看着跪在地上的丹菊,冷声问道:“你亲眼看我进去的?” 丹菊却被问住了。 事实上,郡主为了不被沈大人看出端倪,并未让她们在屋内伺候。而是让她们几个躲在边上的屋子,嘱咐她听见声音来禀告皇上。 她确实听见声音了,但是那人的样貌…… 想到这,丹菊心里咯噔一下。 竟然不是沈大人么? 看着丹菊支支吾吾说不出话的样子,永嘉公主也慌了。 沈之修在这,那和朝云在一起的是谁? 宣德帝显然也想到了此处,便坐不住了,起身说道:“朕去看看。” 众人见状,也都远远跟在皇上和永嘉公主身后,往后殿方向走去。 按理说这算是皇室丑闻,不该让这么多人去围观。 可今日参加宫宴的这些人,不是公侯伯府家的夫人小姐,就是朝廷一二品大员和家眷。瞒是瞒不住的,永嘉公主也就没开口。 到了后殿西厢房,里面传出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永嘉公主身边的嬷嬷,在她的示意下,推开西厢房的门走了进去。 一会儿的工夫,那嬷嬷就走了出来。 低声说道:“皇上,王妃,里面的人是……沈家大少爷。” 声音不大,但是该听见的人也都听见了。 苏清妤站在人群后,神色惊诧,怎么是沈昭? 难道是李云州把沈昭扔进去了? 此时皇上和永嘉公主也回过了神,都齐声说不可能。 苏清妤眼底浮了一层冷笑,心说皇上和永嘉公主也挺有意思。说这人是沈之修,他们乐不得一样。说这人是沈昭,倒是都不想承认了。 她环顾了眼四周,忽然瞧见不远处李云州正半靠在树旁。微眯着眼睛,像是在晒太阳。 苏清妤慢慢后退了几步,然后不动声色地朝着李云州走了过去。 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李朝云和沈昭这事上,也没人注意她。 “你把沈昭扔进朝云郡主房里的?”苏清妤走近之后,直接了当开口问道。 李云州抿了抿唇,然后似笑非笑地开口说道:“不是我,我又不傻。让李朝云嫁进沈家,不是坑我老师么?” 苏清妤挑了挑眉,“那沈昭怎么进去了?” 李云州摇头说道:“我不知道,我按照你说的,去给老师传了话。当时边上还有不少六部大臣,老师什么都没说,只是点了点头,我就退出来了。” “不过我出来没多久,看见沈昭进去了。他出来之后,又去了哪里我就不知道了。” 苏清妤心里隐隐有了几分猜测,不过沈昭怎么去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件事怎么解决。 她向李云州道了谢,转身又回到了人群外,站在了沈月身边。 就听见宣德帝说道:“朕回去就给朝云和沈昭赐婚,沈家准备提亲吧。” 沈老夫人并未多言,只说了句是。 沈月对着苏清妤小声嘟囔道:“她嫁进沈家,咱们以后还有消停日子么?” 想了想又道:“不过也不怕,还有三叔在。” 在沈月心里,只要有沈之修在,这个家就能安稳渡日。 苏清妤嘴角扬起冷笑,眸底的温度渐渐散开。 “她翻不起什么风浪。” 内宅那点事,若是还用沈之修插手,那她这个沈家三夫人岂不是太失败了? 第111章 夫妻一体 不多时,宣德帝再次回到太和殿正殿,亲笔给沈昭和李朝云写了赐婚圣旨。 有了这道圣旨的加持,两人也算挽回了一些无媒苟且的名声。 之后的宴会,因为这桩丑事,也草草的结束了。 苏清妤一直想找个机会和沈之修说两句话,解释下之前琴曲的事。但是一直到宴会结束,众人准备出宫,她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实在是沈之修现在太过惹眼,她若是凑近和他说几句话,不知道要被多少人盯着。 一顶顶小轿在太和殿外的甬道上停着。上轿之前,苏清妤注意到了沈昭悄悄回了大殿,还被沈滢拉到了一边。 她不动声色地走了过去,就听沈滢问道:“那令牌你怎么没给三叔?” 沈昭回道:“三叔说了,他晚些时候去见太子殿下。我想着不如我亲自去跟太子回话,也好拉近一下和太子殿下的关系。” 苏清妤心下了然,应该是沈滢过不去水榭那边,就求了沈昭去传话。但是沈滢又没说实话,沈昭只以为是太子传召,便想去套套近乎。 倒是没想到,把他自己搭了进去。不过对于沈昭来说,能娶李朝云也算高攀了。 翡翠扶着苏清妤上了轿子,又在宫门口换了马车。等回到侯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微暗了。 进了碧水阁,苏清妤心神才算松散下来。 这宫宴,真不是一般的累人。身子累,心也累。 不带着八百个心眼子去,怕是都不能全头全尾地出来。 珍珠提早准备好了热水,苏清妤靠在浴桶里昏昏欲睡。 泡完澡,珍珠和琥珀又是给她绞头发,又是往她身上涂香膏。苏清妤则一直闭着眼睛,泡过热水的身子格外舒坦,她连眼皮都不想抬。 等到换好寝衣,都收拾妥当,苏清妤半靠在了宴息室的临窗大炕上。 珍珠上了热茶进来,又点了檀香。 翡翠端了一碟子切好的甜瓜进来,轻声说道:“小姐吃点甜瓜,这是三少爷特意让人送来的。” 又说道:“小姐今日进宫累着了吧?要好好歇几天才好。” 珍珠在边上笑着问,“宫里好玩儿么?我还没进过皇宫呢,听说铺地的砖都是金的?” 翡翠在边上撇了撇嘴,说道:“好玩?我们都是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哪顾得上看砖啊。” “不过小姐今日弹的曲子真好听,我还是第一次听小姐弹琴。” 苏清妤瞬间回了精神,直接从炕上下了地,去了东次间书房。 珍珠几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她是怎么了,也连忙跟了过去。 苏清妤吩咐珍珠给她研墨,她则坐在书案后,手里捏着笔沉思了起来。 珍珠的墨研好了半天,也不见苏清妤下笔。 “小姐这是要给谁写信?怎么看着这样为难?”珍珠在边上不解地问道。 苏清妤一边思量,一边解释道:“今日我弹的那首曲子,是沈家大少爷最喜欢的。我看三爷的脸色,怕是误会了,我写信解释一下。” 珍珠歪着头,开口道:“小姐这么急着解释,是不是显得咱们太上杆子了。” “不是说,女儿家矜贵。未成婚的,更得端着么?” 这话她从前时常听老夫人说,话本子里也是这么写的。 苏清妤摇了摇头,说道:“我和三爷成婚以后,就是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三爷今日误会我,我不解释。明日我误会他,他也不辩解。长此以往,这日子还怎么过?” “到时候只会被歹人钻了空子,等到事情说通了,也晚了。” 见珍珠还是不大明白,她也不解释了,继续低头措词。 这封信,苏清妤字字斟酌。信里解释了她弹这首曲子,并不是因为放不下沈昭。她是在弹完之后,才知道沈昭喜欢这曲子的。这一切,只是一个巧合。 苏清妤把写好的信交给翡翠,嘱咐道:“你要把这封信,交到三爷的手里,不要假手于人。” 这封信若是落到沈家其他人手里,又是一桩是非。 沈家西院书房内。 沈之修坐在书案后,正在听李云州说苏清妤是怎么找他的。 李云州几句话,就把苏清妤找他的经过说明白了,包括具体的表情,语气,动作手势。 不是他唠叨,实在是沈之修问的详细。 李云州说完之后,文竹又说了他查到的事。从李朝云找上沈滢,再到沈滢找到沈昭,沈昭又去了后殿,都说的仔仔细细。 文竹一边说,一边看着沈之修的神色。 眼见着他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文竹说话也更小心翼翼。 “三爷,属下还查到,您和陈阁老去说话的时候,大少爷……去见了苏小姐。” “说什么了?”沈之修问道。 文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三爷这句话,怎么听都像是咬着牙问出来的。 “大少爷问苏小姐,是不是……心里还有他。” 沈之修神色彻底平静了下来,刚才还阴沉着的脸,此时已经完全看不出喜怒。 但是文竹和李云州都知道,他这是气极了。 文竹开口还要继续说,就听门外传来下人通报的声音。 “三爷,苏小姐身边的丫鬟求见您。” “让她进来。” 翡翠进门,先不自觉打了个寒颤。心说已经开春了,可三爷的书房,怎么觉得这么冷呢? “三爷,这是我们小姐给您的信,让奴婢亲手交到您手上。” 翡翠说着,把手里的信递给沈之修,又退到一边等着。 沈之修打开信,站在那一动不动地看了好半天。 翡翠诧异极了,她记得小姐好像只写了四五行字。 怎么小姐写的很深奥么?三爷看了这么久。 文竹看出沈之修走神了,轻咳了一声说道:“三爷,您要给苏小姐回封信么?” 沈之修怔了一下,拉回思绪说道:“去库房里,把古琴绿绮装好,送给苏小姐。” 说话音调明显有了温度,不似方才的寒凉。 文竹应了声是,转身去库房拿琴了。 沈之修又想起今日宫宴上,苏清妤进殿的时候那抹慌乱的神色。 开口问翡翠,“今日宫宴开始之前,你们怎么回来的那么晚?” 第112章 当面教子,背后教妻 翡翠听他问,就说起了宫宴上李朝云是怎么算计苏清妤,她们又是怎么反击的。 沈之修听完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在文竹拿了琴过来之后,吩咐他好生把人送回去。 等到屋内只剩下沈之修和李云州,就听李云州开口说道。 “我这位未进门的师娘,脑子和手腕都是一等一的。” “老师好福气。” 李云州私下和沈之修说话随意惯了,话里带着几分揶揄。 沈之修白了他一眼,开口问道:“辽东那场战事,你和宋弘深研究的怎么样了?” “若是心里有数了,今年八月就送你们过去。等到秋日辽人大举进犯的时候,一举反攻。” 李云州探究地看了沈之修一眼,玩笑般地说道:“老师,我怀疑你在公报私仇。按照之前的准备,不是要到明年才能动手么?” “你是不是想让我立下赫赫战功,好出手废了李朝云,给师娘报仇?” 沈之修直接笑出声,“我报仇还用你替我动手?之前制定计划的时候,徐阁老还在位,很多因素要考虑。” “怎么?没信心?” 李云州闻言眼底不自觉浮现了一层戾气,“当然有信心,我跟老师学了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这天。” 沈之修摇了摇头,说道:“云州,我制定这个计划,不是为了给你复仇。辽人不灭,早晚有一天要和西北的鞑子勾结到一起。” “到时候整个北方防线,只要一个口子破了,他们就能长驱直入,兵临京城。” “你要报仇,我可以帮你。但是这场仗,你是为了大周和无数百姓战的。” 李云州闻言郑重地点了点头,“老师,我记住了。” 沈之修叹了口气,又放缓了语调。 “至于这战功你能不能拿下,能不能靠着这战功封侯拜相,把欺辱过你的人踩在脚下,就看你的本事了。” “咱们虽然没有正式的拜师仪式,我也一直说,你只算我半个弟子。但是你放心,等你告捷回京那天,你就是把天捅个窟窿,老师也兜得住。” 李云州眼角忽然有些酸涩,他不敢想若是没有沈之修,他现在会是个什么光景。 两人闲聊了几句,又对着书案上的舆图,说起了辽东的地形和气候。 过了一炷香的工夫,文竹再次走了进来,“三爷,属下把人送回去了。” “属下还有话没说完呢。” 沈之修正和李云州说到关键地方,也没抬头,“什么话?” 文竹说道:“之前说起大少爷去找苏小姐,后来苏小姐把大少爷骂了。” 沈之修闻言神色一顿,问,“怎么骂的?” “苏小姐说大少爷脑子被门夹了,还说她是他三婶,大少爷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苏小姐还说了,那琴曲和大少爷一点关系没有,她根本不知道大少爷喜欢那首曲子。” “她还说,她心里只有三爷一人。” 沈之修终于站直了身子,看向文竹:“你是怎么查到这些的?” 这么私密的话,怎么会让文竹查到? 文竹讪笑了两声,道:“是三小姐说的,三小姐怕您误会苏小姐,就托我跟您说一声。” 沈之修摆摆手,“出去吧,我知道了。” 说完,和李云州低头又继续商议了起来。 等到李云州离开,沈之修揉了揉肿胀的眉心,吩咐文竹,“去请大老爷来一趟。” 不多时,沈家大老爷沈之衡走了进来。 “三弟找我来,有事?” 沈之衡今日有事没进宫,回来就接了皇上的赐婚圣旨,刚打发走传旨的内侍。 沈之修示意他坐,开口说起了今日在宫里的事。 尤其是陈氏当众请皇上给他和李朝云下旨赐婚,还有沈昭私下找苏清妤的事。 沈之衡听完这些事,脸色也沉了下来,却没说话。 沈之修又亲手给沈之衡倒了茶。 “大哥,大丈夫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大嫂在外行事无状,丢的是你的脸,败的是沈家家风。” “我是小叔子,总不能越过大哥,去训斥嫂子。都说当面教子背后教妻,有些事大哥也该过问过问。” 沈之修这人城府极深,哪怕话里带着浓重的不满,语调也是娓娓道来,波澜不惊。 可毕竟是一母同胞,沈之衡对这个弟弟还算了解,知道他是因为今日的事动怒了。 沈之修话里倒是没直说这个嫂子怎么样,却怪他治家不严。 夫人和儿子在外都不给他长脸,沈之衡面上也过不去。 “你放心,这事我会处置。” 沈之修嗯了一声,又道:“等到我成了亲,府中的人和事就更多了。若是有人无端挑事……” 沈之衡抬手示意沈之修不必再说,沉着脸走了。 过了小半个时辰,文竹进来禀告,“三爷,大爷把大少爷打了,又罚大夫人在主院佛堂跪着。说是什么时候长记性,什么时候起来。” “不过这事并未声张,大老爷是避着人的。” 沈之修知道,沈之衡是给陈氏和沈昭留着颜面,又想给他个交代。 他什么都没说,只吩咐文竹,这些日子大房那边的事多盯着点。 ------------------------- 被文竹亲自送回去的翡翠,捧着琴兴高采烈地进了府。 “小姐,三爷给您送东西了。”哪怕一向稳重的翡翠,进门也扬声喊了一句。 苏清妤从里间走出来,笑道:“什么名贵的东西,让你急成这样?” 翡翠笑了笑,“小姐看看就知道了。” 苏清妤从内室走到宴息室,看着桌子上放的雕着麒麟纹路的楠木箱,顿时眼睛一亮。 她小心地打开琴箱,只见里面放着一张黑色的古琴,琴身泛着幽绿的暗芒。若是从远处看,就像绿色的藤蔓依附在古木之上。 苏清妤惊喜地呢喃了一声,“竟然是绿绮。” 珍珠不解地问道:“小姐,这琴很名贵么?” 苏清妤点头道:“现在市面上的古琴,绿绮能排前三。有人传言,说司马相如曾用绿绮弹奏《凤求凰》,向卓文君示爱。” 翡翠却对这典故没什么兴趣,她只关心一个问题。 “小姐,这琴比起皇上赏赐给朝云郡主的那把,哪个更名贵些?” 苏清妤笑道:“绿绮稍胜一筹。” 听说绿绮更名贵些,翡翠心里舒坦了。 苏清妤青葱般的手指轻轻抚上琴身,前世这琴她还弹奏过两次。 那时候沈之修离世,沈家西院库房里的东西,被大房和二房分了。 这张琴被分给了大房,后来沈家大老爷沈之衡想往上升一级,就把这张琴送给了酷爱音律的贤妃娘娘。 官职是升上去了,但是没过半年,就又被贬斥了。 一来是沈家政敌暗中推波助澜,二来也是因为沈之衡能力有限,又放不下之前高高在上的姿态。 没想到兜兜转转,这琴竟又回了她手里。 苏清妤想起沈之修,开口问翡翠,“你把信给三爷之后,他怎么说?” 翡翠想了想,说道:“我进去的时候,三爷在跟人说话,脸色很不好看。” “后来看了半天的信,又吩咐人拿琴过来,脸色又没那么冷了。” 苏清妤点了点头,误会说开了就好。 虽说泡了澡,但是苏清妤还是觉得身上乏的很,歪在床上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的昏昏沉沉,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日光已经顺着窗棂落到了绣着海棠花的锦帐上。 见她醒了,珍珠上前伺候她更衣。 轻声说道:“小姐若是再不醒,我就该喊您起来了。” 苏清妤不解,“怎么了?府里有什么事?” 珍珠一边给她整理裙摆的褶皱,一边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三老爷差人送信回来,说是下个月要调回京里。” 又压低了声音道:“听说老夫人动了怒,奴婢是想问问小姐,今日是不是不去请安了?” 第113章 软钉子 苏清妤下意识反问道:“三叔调回京里了?消息准确么?” 珍珠已经站起了身,笑着说道:“怎么不准呢?是三老爷身边的管事回来送的信。说是趁着三老爷没回来之前,把清音院收拾出来。” 苏清妤坐到铜镜前,由着珍珠给她梳妆,脑子里想着前世的事。 前世三叔并未调回京里,到她死之前,三叔一直任着正四品苏州知府。 转念一想,前世沈之修死了,吏部的大权在徐阁老手里握着。这一世陈阁老上位,官员任免估计大部分都和前世不同了。 祖母生气,怕也是为了二叔调回京的事。毕竟三叔是庶出,可三叔都调回京了,二叔却还在黔州窝着。 “走吧,我们去劝劝祖母。”苏清妤起身说道。 她不去松鹤堂,祖母也一定会派人来找她。毕竟二叔调回京的事,还得沈之修帮忙。 果然,苏清妤还未走到松鹤堂,就遇上了来迎她的知春。 照例是不菲的打赏,知春低声说道:“老夫人着急请大小姐过去,一来是为了二老爷的事,二来就是为了大少爷的事。侯爷和夫人也在,老夫人心急,就差奴婢来迎迎您。” 知春看似什么都跟苏清妤说了,但其实说的都是不大重要的事。就像刚刚说的这些,苏清妤进了松鹤堂立马就能知道。 但是苏清妤乐得花这银子,就为了提早知道心里有个盘算。 进了松鹤堂偏厅,就见老夫人正捏着棉帕擦拭眼角。 嘴里还说道:“你就这么一个亲弟弟,现在还在黔州那种地方受苦,我这心里总是不落忍。一想起承衍,我就整宿整宿睡不着。” 苏承邺没说话,林氏却开口说道。 “母亲是思子心切了,还是身子为重。朝廷官员的任免,咱们也插不上话。” “母亲若是实在想念二叔,不如我派人送母亲去黔州住一段时日?” 苏清妤听了林氏的话,差点笑出声。祖母上次去黔州,住了一个月,病了大半个月。母亲若是真把人送去,怕是祖母能直接在黔州出殡了。 林氏自从小产之后,对苏家也不像之前那般纵容。这段时日她重新接手了家里的账目和生意,跟苏清妤管家的时候一样,嫁妆收益一文钱都没花给侯府。 不仅如此,她还安排了几个账房进府查账,查的还是从她嫁进来开始,近二十年的账目。 苏承邺不知道她要做什么,问了两次见林氏没好脸色,也就不问了。 老夫人这几日则忙着给苏承邺挑选妾室,听说已经选中了两个小户人家的女儿,就等着最后让苏承邺相看了。 老夫人听林氏说,要送她去黔州,气得半天没说出话。 苏清妤走进去给几位长辈行了礼,便在林氏身边坐了下来。也没主动提苏家三老爷回京的事,只低头安静地喝茶。 老夫人见苏清妤来了,眼睛一亮,说道:“清妤,你三叔都调回京了,你二叔的事……” 苏清妤像是没听懂老夫人说什么,惊喜地问道:“三叔要调回京了?调到哪了?” 苏承邺开口说道:“去都察院,任正四品佥都御史。” 虽说和在苏州时一样,都是正四品。但是京官的正四品和地方的正四品又不同,这也等于是升迁了。 苏清妤喜笑颜开,“看来三叔在苏州这几年政绩不错,不然也不会陈阁老一上台就调了三叔去都察院。” “听说之前徐阁老在时候,多是任用私党。这下好了,只要有能力,就不怕得不到升迁的机会。” 苏清妤两句话说完,老夫人要说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咽不进去,说不出口。 按照苏清妤说的,内阁调苏承荀回来,是因为他政绩斐然。那苏承衍还在黔州,就是没被内阁看上眼。 林氏见老夫人像是要再次开口说什么,抢着说道:“母亲思子之情若是还没缓解,我下午就让人给母亲收拾行囊。” “二叔若是知道母亲亲自去黔州看他,一定高兴。” 老夫人被林氏和苏清妤轮流怼的,直接偃旗息鼓了。她怕再说下去,她就要上路了。 苏承衍的事撂下不提,老夫人又提起了苏元恺。 毕竟是长房唯一的男丁,她心里也格外惦记。 “承邺,你去刑部问了么?元恺如今怎么样了?” 苏承邺开口回,“昨日我刚问过,徐家那两位都死了。剩下的人说是要逐一审问清楚,才能回家。” “当初抓起来七个人,现在放回去六个了,元恺应该用不上几日就能回家。” 苏清妤嘴角憋笑,抓起来七个,放回去六个,父亲就没觉得哪里不对? 事实上,苏元恺已经不在刑部了。两天前就被林无尘送到城外的庄子上,派人严加看管。 老夫人又问苏清妤,能不能想办法跟刑部说一声,把人先放出来。 苏清妤摇头说道:“祖母高看我了,父亲在朝为官都办不到的事,我有什么办法?” 老夫人还在继续说,但是都被苏清妤都用软钉子怼了回去。 等到苏清妤离开了松鹤堂,送了林氏回去。再回到碧水阁的时候,才知道苏承邺正在碧水阁等着她。 “父亲有事?”苏清妤在下首坐下,开口问道。 苏承邺手里端着青瓷茶盏,沉吟半天才放下。 “为父是想问问,周不仁在哪呢?” 自从那日周不仁不见了之后,他一直在京中找人,但是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 之前苏清妤说周不仁在她手里,他还有些不信。可这些日子,连京郊他都找过了,愣是一个鬼影子都没找到。 找不到周不仁,他始终有种被人捏着七寸的感觉。 苏清妤知道苏承邺在想什么,无非是找到周不仁,把当年的事彻底掩盖过去。 “父亲别白费心思了,我说了,人在我手里。” “只要父亲别把侯府的爵位传给乱七八糟的人,我保证您能安安稳稳坐在平宁侯的位子上。” 苏承邺怒视苏清妤,“不让立世子,你还想自己袭爵么?” 第114章 靠山 苏清妤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道:“父亲不用多问,照我说的做就是了。” 苏承邺指着苏清妤,怒不可遏。 “你这个不孝女,你就是这么威胁你亲爹的?” “今日这话传出去,我看你身败名裂还怎么嫁到沈家?” 苏清妤也不动怒,只是反问道:“都说父慈子孝,父亲慈么?你都不慈,我还孝什么?” “父亲想往出传就传吧,大不了咱们侯府一起身败名裂。不过到时候就要麻烦父亲,去刑部大牢呆上十几年了。” 亲爹?他们之间的父女情分,在她前世身死的那刻,就消失殆尽了。 苏承邺最后脸色铁青地离开了碧水阁,不知道是不是怒急攻心,回去之后还病了一场。 一转眼,就到了三月中旬。 林氏整日忙着给苏清妤置办嫁妆,从她自己的嫁妆里拨出一部分,又另外拿银子置办了一部分。 苏清妤则甚少出门,离成婚的日子只剩两个月,她还有不少针线活没做完。 珍珠怕她熬坏了眼睛,这些日子只准她白天在窗边做针线,晚上是一点也不让她碰的。 苏清妤一边给袖口收边,一边问珍珠,“让你给清音院送的东西,送过去了么?” 苏家整个宅子一分为二,东院是大房和老夫人住着。西院则分清音院和旖霞院两个大院落。 清音院就是苏家三房离京前的住处。 珍珠答道:“都送过去了,那些摆件和字画装点上之后,屋子立马不一样了。” “小姐对三老爷和三夫人真好。”珍珠又道。 苏清妤心说,那也是三叔值得她对他好。 前世三叔回京给祖母过寿,像是察觉到了她在沈家过的并不顺心。走之前千叮万嘱,让她有什么难处给他送信。 后来的一年多,三叔只要派人回京给祖母送节礼,就会给她送去问候的书信,还有苏州的土仪特产。 那时候的她,对三叔来说实在是没什么价值。她能看出来,三叔是拿她当亲近的晚辈疼爱。 反观之前一直对她甜言蜜语的二叔和二婶,倒是露出了真面目。 酉时过半,挂在青砖碧瓦檐角上的夕阳,也一缕缕收尽了。 苏清妤收了针线,打算去和林氏用了饭。 衣裳还没换好,翡翠就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 “小姐,三小姐回来了,在大门口呢。” 苏清妤怔愣了一瞬,苏宜慧回来了?她回来做什么? “别让她进门,直接把人送回净慧庵。”苏清妤冷声说道。 翡翠转身出去了,不多时又走了进来。 “小姐,三小姐被老夫人的人迎回了松鹤堂。” 苏清妤正准备去紫薇苑用晚饭,闻言停住脚步,“哦?可知道因为什么?” 翡翠道:“三小姐拿了一张调令回来,是把二老爷从黔州调回京城的调令。” 苏清妤也不去紫薇苑了,直接往松鹤堂走去。 苏宜慧去净慧庵修行,怎么还能弄到二叔的调令?她拿着调令回来,是为了能回侯府? 苏宜慧去净慧庵是一个人去的,连个丫鬟都不能跟着。所以她在净慧庵发生了什么,苏清妤也不清楚。 苏清妤才走到松鹤堂正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老夫人和苏宜慧的说笑声,很是亲昵。 “三妹妹回来了?”苏清妤挂着一张笑脸,抬脚走了进去。 进门先打量了苏宜慧几眼,见她穿着簇新的蜀锻刻丝袄裙,头上戴着梵金楼开春新打造的赤金镶宝石簪子。 苏清妤心下了然,看来苏宜慧这是找到靠山了。 等到苏清妤给老夫人行了礼,苏宜慧又起身朝着她福了福身,姐妹俩才各怀心思地坐下。 苏清妤坐下后转头看向苏宜慧,“三妹妹这是想家了?我已经吩咐厨房备下席面了,咱们好好吃顿饭。早点用饭,我也早点派人送三妹妹回去。” “说好了在佛祖面前修行,三妹妹这忽然走了,佛祖可别怪罪。” 苏清妤说的一脸虔诚。 苏宜慧却想起了她和那人在佛祖面前做的事,脸色忽然就红了。 老夫人此时手里正拿着一张纸,脸上堆满了笑意。 听苏清妤这么说,老夫人开口道:“宜慧不回去了,要在家里准备成亲。” “祖母给相看的谁家?这么快就定下了?”苏清妤开口问道。 这就要成亲了?她倒是要看看是哪尊大佛,能拿到二叔的调令。 二叔现在是黔州卫正四品指挥佥事,在卫国公手下领兵。想把二叔调到京城,走兵部的路子都不行,得是卫国公点头才可以。 总不会,苏宜慧是求的老国公爷吧?苏清妤连忙驱散脑子里的想法,老国公看起来也不像在这事上拎不清的。 正胡乱琢磨的功夫,就听老夫人开口说道:“是卫国公府世子,他那位夫人不是去年离世了么?想求娶你三妹妹做继室。” 苏清妤嘴角忽然泛起笑意,卫国公府世子赵济? 苏宜慧还是会挑人,赵济能拿到二叔的调令,那就不奇怪了。 赵济是卫国公府嫡长子,也是先夫人留下的唯一子嗣。上次来苏家那位卫国公夫人,是沈之修的亲姨母,也是国公府继室。 她记得前世赵济并未再娶妻,而是纳了不少美妾。 她倒是有点好奇了,苏宜慧刚和徐家退了婚,这种时候是怎么让赵济开口娶她做继室的? 或者说,她有什么筹码,让赵济动了续弦的心思? 她可不信赵济是因为苏宜慧长得好看,才要娶她的。前世赵济的妾室,可都是倾城之姿。 苏清妤眼含笑意,“三妹妹好福分,这可真是一桩好亲事。” 苏宜慧看了看时辰,站起身对老夫人说道:“祖母,这调令我还要给世子爷送回去。他说连夜派人送到黔州,再有一个多月,二叔就能回京了。” 老夫人一脸慈爱,“快去吧,让下人跟着,别被冲撞了。” 苏清妤回了碧水阁后,让人悄悄把林二喊到了偏厅。 “林二叔,你让二婶帮我去一趟净慧庵,打听打听苏宜慧在净慧庵的事。” 第115章 三爷,您的寝衣是不是裹到聘礼里了? 林二离开之后,苏清妤简单用了晚饭。 正要卸了钗环进去沐浴,琥珀进来禀告,说是苏宜慧来了,想见见她。 苏清妤虽有些意外,但还是让人把苏宜慧请了进来。 “大姐姐,这是我在净慧庵特意给大姐姐求的平安符。” 苏宜慧把手里用红布包着的平安符递到了苏清妤手边,又说道:“大姐姐若是不放心,可以找大夫来看看。” 苏清妤神色莫名地接过平安符,“多谢三妹妹了。” 苏宜慧大晚上来,就为了给她送个平安符? 就听苏宜慧继续说道:“之前我许多事做错了,大姐姐别和我生气。” “这段时间在山上,我想了许多,咱们是亲姐妹,就该和和睦睦的。” “我知道我之前太过分了,大姐姐也不用说原谅我。就看我往后怎么做吧,咱们来日方长。” 苏宜慧说的情真意切,说到最后语调哽咽,眼尾泛红。 苏清妤轻扯唇角,“净慧庵的菩萨这么灵么?三妹妹这是受佛法洗礼了?” 苏宜慧也不多做解释,擦了擦眼角,起身恭敬地告辞离开。 主仆几人顺着宴息室的窗户看着外面,眼见着苏宜慧出了碧水阁。 珍珠开口幽声说道:“小姐,那净慧庵的菩萨那么灵么?要是那么灵,我也去拜拜。” 能把之前那么高傲跋扈的人,变的这么谦卑恭谨。这哪是菩萨显灵,这是菩萨上身了吧? 翡翠意味深长地看向苏清妤,“小姐觉得三小姐说的话,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 苏清妤轻笑出声,“她说什么了?我都快忘光了,反正我是一个字没信。” 她只知道江山易改,秉性难移。 苏宜慧要是去念两天经就能大彻大悟,这世上就没有恶人了。 翡翠整个人轻松了下来,她还真怕她家小姐信了苏宜慧的鬼话。 苏清妤又吩咐翡翠几人,“你们这些日子都警醒着点,三小姐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记得来回我。” 她还留着苏宜慧,是为了牵制雪姨娘。可若是苏宜慧肆无忌惮地蹦跶,也别怪她不客气了。 第二天早上,苏清妤还没穿戴好,翡翠就进来禀告。 “小姐,一大早上卫国公府世子爷就派人送了礼过来。有给老夫人,侯爷和夫人的,也有给几位小姐的。” “现在东西都送进了松鹤堂,老夫人传话,让小姐早点过去。” 苏清妤扶了扶头上的海棠簪子,“卫国公世子?不年不节的,送什么礼?” 还是给阖府送礼,他这是要干什么? 翡翠上前帮苏清妤把簪子插正,笑着说道:“国公府来传话的人说了,赵世子感激苏家对三小姐的照顾。一点薄礼,不成敬意。” 苏清妤淡笑了一声,“这赵世子还真是重情重义,既然祖母催了,咱们这就过去吧。” 等苏清妤到松鹤堂的时候,侯府大大小小的主子已经都到了。 苏宜慧一见苏清妤进来,就拿了一个精致的沉香木盒子递了过去。 “大姐姐,这是世子爷送给你礼物。” 苏清妤见其他人的都给完了,便也谢着接过。 她左右看了看,苏顺慈的礼物是一只翠绿的翡翠镯子,看品相应该值个二百两左右。给苏承邺的,是一块上好的端砚。林氏,雪姨娘和莲姨娘,都是整套的头面,但是送林氏的最好。 送给老夫人的,则是一座金身佛像,做的很是精致。看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就知道对这礼物很满意。 苏清妤打开手里的沉香木盒子,惊讶地看着里面的东西。 里面是一本曲谱,上面写着《广陵散》三个字。 若是普通的曲谱也就算了,但是这本曲谱却是前朝音律大家,李伯年亲笔所写。 苏清妤立马把东西递给苏宜慧,“这本曲谱是李伯年的真迹,这太贵重了,妹妹帮我还给赵世子吧。” 苏家其他人的礼物加在一起,也没有这本曲谱贵重。 就听苏宜慧嗔笑着说道:“姐姐说的这是什么话,赵世子送出来的东西,怎么可能再收回去?” “赵世子说了,姐姐那日在宫里一曲动京城。这本曲谱给姐姐,才算是不糟蹋好东西。” 苏清妤神色莫名地看着苏宜慧,怎么这场送礼的事,像是奔着她来的。 她和赵济身份有别,若是单独送她,她必定不会收,所以就弄了这样一出。 但是也只是猜测,苏清妤看着手里的曲谱心下一动。然后把曲谱递给了翡翠,算是收下了。 苏宜慧见她收了曲谱,像是松了口气一般。 又亲切地对苏清妤说道:“大姐姐,我今日要去梵金楼打套首饰,大姐姐能帮我去选选么?” “我这眼光,终究是不如大姐姐好,我怕选的不好看。” 苏清妤心下更是狐疑,苏宜慧越是这样,她越是觉得不对劲。 嘴上笑着说道:“那我就陪三妹妹走一趟吧,我先回去换身出门的衣裳,三妹妹在二门处等我吧。” 回到碧水阁之后,苏清妤把翡翠和玛瑙叫到面前。 冷声吩咐道:“你们两个跟我出去,三小姐若是作死,你们不必留手。” 苏宜慧又是送礼,又是示好,她总觉得里面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主仆三人到二门处的时候,苏宜慧已经在马车旁等着了,还贴心地扶着苏清妤上了马车。 到了梵金楼后,姐妹两人去了三楼挑选样子。 苏宜慧看首饰的时候,并不十分热切,反倒是一直盯着三楼楼梯口的位置。 直到身后传来脚步声,苏宜慧转头扫了一眼。立马热切地挽住苏清妤的手,继续看着首饰。 苏清妤余光也瞄了一眼,竟然是卫国公府世子赵济。 赵济见到两人有些意外,“慧儿,你怎么在这?” 苏清妤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这就叫起闺名了?是不是太随便了? 苏宜慧却丝毫未觉得不对,挽着苏清妤,转身惊讶地问道:“世子爷?您怎么来了?” 赵济方脸络腮胡,和他父亲卫国公赵敬武的样貌有七八分相似。 听见苏宜慧的话,赵济哈哈大笑了两声,“你忘了我昨儿跟你说的,今日要亲自给我母亲挑一套头面。” 他又转头看向苏清妤,颔首道:“苏小姐好,说起来你和之修定了亲事,咱们就算是实在亲戚了,你该叫我一声表哥。” 苏清妤福了福身,“见过世子爷。” 却对赵济攀亲的说法避之不谈,她还没成亲,不好当街认亲。 赵济也不在意,豪横地让苏清妤和苏宜慧随便挑,他来付账。 整个挑首饰的过程,苏清妤都不动声色。她发现只要赵济看着她们两人,苏宜慧对她就格外亲近。 苏清妤心下微动,隐隐有个猜测,又不甚明了。 从梵金楼出来,苏清妤借口要去找林无尘,却拐道去了沈家。 沈家西院的小厮引着她去了沈之修的书房,她在门外就听里面的文竹说道。 “三爷,您那套寝衣属下没找到。能不能是给苏小姐下聘的时候,掺到聘礼里面了?” 第116章 涟漪 苏清妤停住脚步,扯了扯唇角。 谁家下聘,会把寝衣裹在里面啊? 文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带路的小厮显然也听见了里面的动静,连忙上前敲门,“三爷,苏小姐来了。” 屋里是瞬间的寂静,紧接着就是慌乱的脚步声和开门声。 文竹削瘦的脸上挂着讨好的笑意,“苏小姐请进。” “苏小姐,属下想解释一下寝衣的事,不是您想的那样。” 下聘放寝衣,这不是登徒子就是采花贼。 沈之修瞪了文竹一眼,又故作淡定地看向苏清妤,“坐,别听文竹瞎说。” 文竹缩了缩脖子,总觉得这事不解释清楚,三爷在苏小姐心里就会留下一个不堪的印象。 就在文竹纠结要不要再解释的时候,苏清妤已经好奇地看着他。 “你们方才在说什么?什么夹在聘礼里了?” 她装作没听清是什么东西,想以此缓解沈之修和文竹的尴尬。在她想来,文竹遮掩一下,这事也就过去了。 不管夹了什么在聘礼里面,等她嫁进来他们再找就是了。 按照京里的规矩,大部分的聘礼她都是要带回来的。 可文竹没领会到苏清妤的意图,一门心思把这事说清楚。 文竹甚至都没看沈之修一眼,就开口说道。 “苏小姐,事情发生在皇上给苏家下赐婚圣旨的前一天晚上。我们三爷听说太子想要让苏小姐入东宫,就连夜让我们准备了聘礼。” 文竹故意没先提起寝衣,打算先说明白前情。 苏清妤瞬间恍然大悟,下聘那事她一直没往深处想,竟然是这个原因。怪不得,沈之修刚下完聘,赐婚的圣旨就来了。 文竹还在继续说,“那天晚上,我们院子乱成了一团。毕竟是六十抬聘礼,根本没工夫精挑细选,就在小库房直接装箱了。” “贴身伺候三爷的小厮德喜,本来是去针线房拿了三爷的寝衣回来。但是临时被人拉去库房装聘礼,他就把寝衣放在了边上。” “后来他就把这事忘了,今日清点三爷的衣物,才想起来。” 文竹说起那天晚上的场面,口若悬河,绘声绘色。 苏清妤听到最后差点笑出声,已经能想出那天晚上,西院乱成了什么样。 “我回去找找,找到了差人送回来。”苏清妤轻声说道。 文竹见事情解释的差不多了,忙笑着说,“也不用找了,等您嫁过来归置东西的时候,自然就看见了。” “您先和三爷聊着,属下先退下了。” 文竹离开之后,苏清妤坐在椅子上发愣,半晌没说话。 沈之修为了她不进东宫,算是彻底得罪了太子。 巧合是一回事,沈之修有意为之又是另一回事,这算是天大的恩情了。 她不敢想若是那日沈之修没察觉宫里的动向,亦或是不想得罪太子,她会是什么结果。皇命不可违,她应该已经在东宫了。 苏清妤心里一阵后怕,连沈之修站在她身前都没察觉。 “这是怎么了?不过就是聘礼装的太仓促了,不妨事的。” 沈之修温润的声音让苏清妤心头泛起一阵涟漪。 她仰头看着他,潋滟的眸底此时浮了一层沈之修看不懂的情绪。 视线交汇,纠缠,随后就是两人同时下意识地躲闪。 苏清妤轻咳了一声,开口问他,“所以你那日夜里就知道消息了,那太子是不是已经知道你是故意的了?” 沈之修猜到她心中所想,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就算他知道我是故意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虽是陈阁老的弟子,但是也不算正经的太子党,我并未在詹事府任职过。” “再说我入朝,也不是为了追随太子。” 其实他这话,多少有安慰苏清妤的意思。他虽没在詹事府任职,但是就凭他和陈阁老的关系,身上就已经打上太子党的烙印了。 苏清妤开口呢喃道:“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更像是在对自己说。 恰好这时文竹端了茶点进来,沈之修并未听清苏清妤说什么。 转头问她,“你说什么?” 苏清妤看着他说道:“我说,三爷以后想做什么就去做,后宅的事交给我。” 沈之修怔愣了一瞬,心头像是有什么拂过,酥酥麻麻。 “其实也没什么事,西院这边人口简单。到时候我再选些老实本分的丫头进来。至于主院那边……你只需要给母亲请安即可,其他人都不必管。” 沈之修低头抿了口茶,掩饰住心口莫名的慌乱。 又问道:“你今日来,可是有什么事?” 总不会,是专门来看他的吧? 苏清妤这才想起还有正事要说,连忙理清刚刚凌乱的思绪。 “上个月,我把苏宜慧送到了净慧庵修行。一方面因为她在府里欺负我四妹妹,也是为了给雪姨娘点教训。” “但是昨日她忽然回府了,还跟卫国公世子赵济私定了婚事。赵济把我二叔调回了京,祖母很是高兴。” “今天早上,赵济给苏家众人送了礼,说是感谢苏家对苏宜慧的照顾。但是给我的那份礼,却最为贵重。刚刚在梵金楼,我们无意中遇上了赵济,赵济对我很殷勤。” “说是无意中遇上,但是我总觉得苏宜慧是故意的,故意在赵济面前跟我亲近。” “我思来想去,总觉得赵济答应娶苏宜慧,是因为我。但是我有什么可让赵济利用的?归根结底,可能还是因为三爷。” “我便想来问问,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利益纠葛?” 苏清妤把这两日的事,说的清清楚楚。 沈之修一直不动声色地听着,直到苏清妤说完,他才笑了一声,轻轻摩挲着手腕上的老檀木珠子。 “赵济是怕我扶持表弟上位,丢了卫国公府的爵位。” 卫国公府的事,苏清妤也知道一二。 卫国公年轻的时候一直在黔州驻守,恰好赶上苗疆动乱。所以成婚晚,有子嗣更晚。卫国公今年六十多岁,世子赵济才三十五岁。 现在的国公夫人严氏,当年则是因为守孝耽搁了婚事,嫁到赵家已经二十岁了。嫁进来之后生下了一子一女。儿子赵瑞今年二十八岁,娶了金陵严家的女儿。 苏清妤一听是因为爵位,再一琢磨沈之修和卫国公夫人的关系,看透了里面的关窍。 苏宜慧利用她,又利用沈之修,真是该死。 “三爷,这事我会处理的,苏宜慧嫁不进赵家。” 第117章 脸红 沈之修摇头说道:“这事不用管,咱们不做那棒打鸳鸯的事。” 苏清妤以为沈之修就觉得这么做有点阴损,思量片刻说道。 “那若是赵世子借着我和苏宜慧的关系难为三爷,三爷也不必在意。我和那个庶妹的关系,比陌生人还不如。” 沈之修见她没明白,便淡笑着解释道:“不管是我,还是严家,亦或者是赵瑞,都没想动赵济的世子之位。” “一来赵瑞对兵权没兴趣,二来卫国公府先夫人对严家有恩。只不过赵济这人想得多,总想和我关系再近点。” “之前他还想让他小儿子娶沈月,我没同意,他那小儿子今年才十岁。” 见苏清妤唇角憋不住的笑意,又说道。 “你也不用担心你那个庶妹会借赵济的势。她嫁进赵家,讨不到什么好处,怕是以后有的后悔。” 苏清妤不解,潋滟的眸子看着沈之修,微翘的眼睫在眼尾扑出扇形的阴影。 沈之修见她没明白,便凑近了一点,故作神秘地说道。 “相信我,你那个庶妹嫁进赵家,可比在苏家有意思多了。” “等你往后多接触赵济两次就知道了。” “反正你现在也没处打发她不是么?不如就让她嫁进赵家,你也能添点乐子。” 两人离的不远不近,他因说话呼出的气息,正好落在苏清妤的耳畔。 沈之修眼见着她冷艳的侧脸一点点泛红,两人都僵在那一动不动。 文竹敲门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两张一样红的脸。诧异地问道:“三爷,是屋子太热了么?要不要把窗子开个缝隙?” 沈之修喉结蠕动,眼神瞬间恢复清明。 淡淡地说道:“不用,虽然已经入春了,但是外面还是凉。” 他是怕凉着苏清妤。 苏清妤想起刚刚的异样,深吸了两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站起身告辞出了沈家。 从沈家回去之后,苏清妤也极少和苏宜慧接触。每日不是陪林氏用饭散步,就是躲在碧水阁做针线。苏顺慈倒是常来,和她说着外面铺子里的琐事。 听说老夫人已经给苏承邺定了两位妾室,只等着苏清妤五月十八成亲后,就把人接进府里。 至于为什么等苏清妤成婚后,老夫人解释说不想让苏承邺和林氏分心,还是专心准备苏清妤成婚的事为好。 苏清妤却清楚,老夫人这是怕她出嫁前,把那两个妾室料理了。 林二的媳妇很快就打听到了净慧庵的消息,听说是卫国公世子赵济送老国公出发去黔州。回京的路上去护国寺上了香,下山的时候为了追一只狐狸,就追到了净慧庵的门口。 本是进去讨口水喝,却和苏宜慧眉来眼去勾搭上了。 事情的经过和苏清妤猜的差不多,她打算听沈之修的,让苏宜慧嫁去赵家。 三月下旬,苏家三老爷苏承荀带着一家子终于回京了。 苏清妤早早和林氏去了二门处相迎,同去的还有苏宜慧,苏顺慈。 这些日子,苏宜慧对苏清妤尊敬有加。但是对苏顺慈,依旧横眉冷对。至于马上进府的三老爷一家,苏宜慧更是满脸不屑。 嘴里还嘟囔道:“穷乡僻壤回来的,别被这京城的富贵晃花了眼。” 苏清妤摇摇头没说话,苏顺慈嗤笑了一声,“三姐姐,你若是没见过世面,就多看看书。” “江南富庶,苏州更是繁华之地。咱们这好多新兴的料子和首饰,都是江南传过来的。” “三姐姐居然笑话三叔他们是穷乡僻壤回来的,说出去让人笑话。” 自从上次苏顺慈揍了苏宜慧一顿,就像是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苏宜慧这次回来之后,苏顺慈丁点亏没吃不说,还经常把苏宜慧说的哑口无言。 再加上苏顺慈这些日子时常跟着林无尘学外面的事,林无尘也给她讲了不少各地的风俗和做生意的规矩。 苏顺慈的眼界忽然就比苏宜慧高了不少,说的很多话,苏宜慧别说反驳,听懂都难。 就像此时苏顺慈说的江南富庶,京城的衣裳样式从江南传过来等话。苏宜慧有心反驳,但是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连苏州在哪都不清楚,哪里知道富庶不富庶的。方才的话,不过是拉踩三房随便说的。 苏宜慧脸色一红,瞪了苏顺慈一眼,说道:“牙尖嘴利。” 苏顺慈则挺直着脊背,踮着脚哼了一声。 至于为什么踮脚,不过是因为个子矮,想在气势上苏宜慧一头。 “夫人,马车已经进府了。”有小丫头跑进来低声禀报。 话音刚落,就听见由远及近的马车声传来。紧接着,六辆马车停在了二门处。 前头第一辆车上,苏承荀扶着三夫人海氏和女儿苏芷兰下了马车。 第二辆马车上,三房嫡子,苏家三少爷苏元逸也下了马车。 苏承荀夫妻二人带着一双儿女,先给长嫂林氏见了礼。 苏清妤等人忙让到一旁,等林氏和苏承荀寒暄了几句,她才带着妹妹们上前,给三叔和三婶见礼。 苏承荀一身青色苏绣锦袍,三十多岁的年纪,儒雅稳重。身边三夫人海氏,温婉端庄。 “清妤已经这么大?这若是走在大街上,三叔都不敢认了。” 海氏也道:“我上次见到清妤已经是四年前的事了,真是越长越标致了。” 苏清妤冲着苏承荀夫妇粲然一笑,“三叔三婶可是没什么变化,我瞧着三叔更有气度了,三婶比之前还要年轻。都说江南养人,果然不假。” 海氏心里微微有些诧异,苏清妤从前跟他们没这么亲近。又一想,毕竟是至亲血脉,可能姑娘大了,比从前更知礼懂事了。 “大嫂,这孩子被您教的真好。样貌气度一等一不说,这小嘴也跟抹了蜜一样。”海氏拉着林氏的手,笑着说道。 又拉着十二岁的苏芷兰和十四岁的苏元逸上前。“你们两个,快给姐姐行礼。” 苏清妤看向苏芷兰,心说这孩子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和苏宜慧总是故意端着比,苏芷兰一举一动,都透着优雅端庄。才十二岁,已经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 苏元逸在一边抿着唇冲着苏清妤笑,一脸书生气。 苏清妤又引了两个妹妹上前见礼。 “三叔,弟妹,咱们现在就去松鹤堂,给母亲请安吧。”林氏上前说道。 海氏温婉的面容,下意识僵了几分。 当年苏承荀为什么外放,她到现在都记得。这次若不是陈阁老下了调令,不好推拒,她根本就不想回京。 林氏知道海氏心中所想,在她身边低声说道:“弟妹不用太过担心,婆母若是再提那等过分要求,你只管跟我说。” 海氏出身清贵人家,总怕被扣上不孝的名声。林氏走到今天,却什么都不怕了。 第118章 摆谱 一行人进了松鹤堂,老夫人和苏承邺已经在正厅等着了。 苏承荀和海氏带着一双儿女走到正厅中间,规规矩矩跪下给老夫人行了大礼。 “儿子给母亲见礼,这几年儿子不孝,没在母亲身边侍奉,请母亲宽恕。” 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苏承荀都必须这么说。读书人最重孝道,哪怕嫡母对他并不多好,他对嫡母也必须真心奉养。 海氏和两个孩子跪在苏承荀身后,恭敬得体。 老夫人脸上虽然带着笑意,但是怎么看都透着敷衍。 苏清妤撇了撇嘴,心说这若是二叔回来,祖母怕是得老泪纵横了。 不过也能理解,不是亲生骨肉,终归差了一层。 可祖母错就错在,没把人家当儿子,却还什么事都想插手。 八年前苏承荀升了都察院监察御史,本来前程一片大好,夫妻恩爱。 但是随着老太爷的骤然离世,苏承荀暂退朝堂守孝,老夫人就开始插手苏承荀房里的事。 又是给海氏立规矩,又是让苏承荀替两位兄长谋利。孝期过后,苏承荀本该返回朝堂,老夫人却给他房里硬塞了两个妾室。 苏承荀一个都没收,直接把人打发走了。没过几日,他就想办法走了吏部的关系,外放到了苏州。 老夫人显然也想起了前尘往事,开口说道:“难为你还记得,家里还有母亲。我以为你在江南过的自在,不想回京了呢。” 苏承荀忙道:“母亲言重了,儿子不敢。儿子外放也好,回京也罢,都是以国事为重。不敢有一点私心。” 老夫人淡淡地哼了一声,又道:“都下去休息吧,听说老三媳妇挽发挽的好,进来伺候我更衣休息吧。” 摆明了,还是想在海氏面前摆嫡母的谱。 海氏刚要应是,就听林氏说道:“母亲这缺挽发的丫头?身边的人是怎么伺候的?挽发都挽不好么?” “这样吧,母亲身边伺候的都发卖了,我另外买了会挽发的丫鬟进府伺候母亲。” 老夫人气得额角青筋一鼓一鼓的。她丝毫不怀疑,她若是敢让海氏进来,林氏就敢把这松鹤堂的人都卖了。 斜了一眼林氏,老夫人没好气地说道:“都下去休息吧。”说完,一甩衣袖走了。 海氏起身,在林氏身边低声说道:“多谢大嫂了,不过大嫂下次别为了我顶撞婆母,我怕影响大嫂的声誉。” 林氏幽声说道:“无妨,现在这声誉对我来说,屁用没有。” 自从嫁进苏家,林氏便改了之前的性子,说话轻声细语。最近许多事想明白了之后,说话也不再那么多顾忌,只觉得这么说话真是痛快。 海氏回到清音院安顿好了之后,又给各个院子送了见面礼。送给苏清妤的是两匹上好的苏绣浮生锦,又感谢苏清妤给清音院添置了不少东西。 苏承荀一家回府之后,侯府比往常热闹了许多。 海氏时常带着孩子去林氏那走动,两个孩子也都知礼懂事,很得林氏的喜欢。 到了三月末,苏家和赵家说妥了婚事,赵济托人来苏家下了聘。 聘礼虽说比不上沈家的,但也算中规中矩。 赵家下聘的第二天,苏清妤早上去请安的时候,就听老夫人说道:“清妤啊,你的嫁妆多。分给你三妹妹一半,不然她嫁去赵家不好看。” 苏清妤椅子还没坐热,就被老夫人这句话惊住了。 这是老夫人的意思,还是苏宜慧在背后推波助澜? 她冷眼扫向苏宜慧,就听雪姨娘近乎哀求地对苏宜慧说道:“你要你大姐姐嫁妆做什么?府里还能少了你的嫁妆?” 苏宜慧不耐烦地道:“姨娘自己不敢争就算了,可也别拦着我。” 苏清妤心下了然,冷冷地说道:“不可能,祖母怕她嫁过去不好看,可以给她另外添置。但是我的嫁妆,一部分是我母亲从嫁妆里拨出来的,还有一部分是我母亲添了体己银子给我置办的。没有给三妹妹的道理。” 苏宜慧脱口说道:“不是还有沈三爷给你的嫁妆,那可价值十万两呢。” “大姐姐这么多嫁妆太招摇了吧?” 苏清妤没想到她还打起了沈家那部分嫁妆的主意,不知道该说她异想天开,还是说她不要脸。 “三妹妹想招摇,可以让赵世子也给你十万两的嫁妆。” “至于我招不招摇,还轮不到你来插嘴。” 老夫人叹了口气道想劝两句,却被林氏的话打断了。 “这家里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我看三小姐是府里日子过的太舒坦了,想再去净慧庵住些日子。” 有些话苏清妤不好说,但是林氏作为当家主母,却无所顾忌。 一个庶女,还能翻了天不成? 雪姨娘连忙跪在地上,“夫人恕罪,三小姐一时糊涂,请夫人息怒。” 看似在跟林氏求情,眼睛余光却又瞄着苏清妤。生怕苏清妤因为迁怒,伤了苏元恺的性命。 苏宜慧见状咬着唇,跪在了老夫人面前。 “祖母,您帮我劝劝大姐姐吧。我之前和赵世子说了,大姐姐会分我一半嫁妆。” “现在赵家已经下聘了,若是没有嫁妆,我怎么跟赵世子交待?” “赵世子一怒之下退婚事小,若是再把二叔弄回黔州,我可就成了苏家的罪人了。” 苏宜慧故意等赵家下聘之后,才提起嫁妆的事,就为了让这事没有转圜的余地。 老夫人之前答应帮苏宜慧说话,不过是想靠苏宜慧的嫁妆跟赵家搭上关系。毕竟就算苏承衍调回京城,也需要赵家帮扶,才能有个好职位。 眼下听苏宜慧这么说,她便更坚定了让苏清妤出嫁妆的心思。不然像苏宜慧说的,赵世子一生气,再把人弄回黔州可怎么办? 就算花银子买一个安心,她也愿意。只不过,不是花她自己的银子。 “清妤啊,你三妹妹既然这么说了,你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的婚事出变故吧?” “这事闹到最后,咱们也没法跟赵家解释。” 苏清妤闻言直接站起身,略带笑意地说道。 “祖母怕这事不好解释么?那没关系,我亲自去赵家解释。” “卫国公夫人通情达理,必然能理解三妹妹因为想嫁进赵家,而说的谎话。” 第119章 掌嘴 见苏清妤起身就要往外走,苏宜慧慌了。 转身面朝苏清妤,跪着到了她的腿边,“大姐姐,你可怜可怜我吧。” “我和徐家退了婚事,本就难嫁到好人家。” “赵世子虽说年纪大点,又有孩子。但是对我来说,已经是最好的归宿了。” “我和大姐姐比不得,大姐姐是侯府嫡女,外祖家又富贵,沈家也看重你。我什么都没有,只希望大姐姐能成全我。” 苏宜慧一边说,一边哭,说到后面已经只能听见哭声。 三夫人海氏眉头蹙起,开口说道:“三小姐这话说的,该是谁的就是谁的。你没有,就要占大小姐的,到哪都没这个道理。” “大嫂仁慈,对庶子庶女都视若己出,但是你们也要记得嫡庶尊卑。” 海氏很少在请安的时候说话。她知道,在老夫人面前,没有她开口的余地。 但是今日她实在是生气,一个庶出的小姐,就敢公然要嫡女的嫁妆? 海氏这话是在说苏宜慧,但是听在老夫人耳里,却更像在含沙射影讽刺她。 老夫人想呵斥海氏,却再次被林氏打断,“三弟妹说的是,我之前是太仁慈了些。来人,三小姐掌嘴二十下。” 都说打人不打脸,世家大族的女儿犯了错,多是罚跪或者禁足。就算犯了大错,也不会往脸上招呼。 果然,老夫人不赞同地说道:“女儿家的,不好伤了脸,就去佛堂罚跪吧。” 林氏却淡淡地说道:“我出身商贾,总是记不住咱们家的规矩,母亲别在意。不过既然我是当家主母,这令也下了,就不好改了。” 转头冷凝着眼神对边上的两个婆子说道:“还不动手。” 两个婆子二话不说,直接就站在苏宜慧身前动起手来。 一巴掌接着一巴掌下去,老夫人看的心惊肉跳。又看向林氏,从前这个长媳做事很是妥帖,怎么最近像是变了个人? 苏清妤坐在一边气定神闲,眼看着苏宜慧的脸颊肿了起来。最后一巴掌打完,苏宜慧直接趴在了地上。 林氏见人打完了,安也请了,率先站了起来,“母亲歇着吧,我们就先回去了。” 老夫人歪在椅子上,一只手揉着肿胀的眉心,摆摆手示意她们都退下。 这一大早上,她像是去了半条命。 出了松鹤堂,目送林氏和海氏离开,苏清妤才转身往碧水阁方向走。 翡翠迎了上来,低声说道:“小姐,三少爷传话,要见您一面。请您晌午去如意楼,一起用饭。” 苏清妤知道她说的是林无尘,“你还是改改口吧,元逸回来了,以后你叫三少爷,我都不知道是叫谁。” 翡翠和玛瑙之前都是林无尘的人,两人到苏清妤身边后,也一直叫林无尘三少爷。这些细枝末节,苏清妤也不在意。但是府里正经的三少爷回来了,再这么叫就乱了。 翡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记住了,以后叫三表少爷。” 快到晌午的时候,苏清妤换了身春日的襦裙,坐上马车出了府。 如意楼三楼的雅间内,林无尘已经坐在那等她了。 见她进来,招了招手,示意她坐。 “昨儿父亲托人送来不少黑莽原的冷水鱼,我派人给姑母送去了些。晌午再让如意楼的厨子炖上两条,你也好久没吃了吧?” 黑莽原靠近辽东,那边的冷水鱼肉质细嫩,林家人都爱吃。所以只要有林家的掌柜去那边办事,就会带些回来。 苏清妤一听说有黑莽原的鱼,顿时口齿生津。重生后她还没吃过黑莽原的鱼。林无尘这么一说,她倒是有点馋了。 “表哥喊我来就是吃鱼?还是有别的事?”苏清妤一边问话,一边接过林无尘递过来的茶。 她还惦记着上次跟他说的事,想着是不是大舅舅回话了? 林无尘也不卖关子,“你上次说的姑母和离之事,我给父亲去信了,昨晚上才回信。” “大舅舅怎么说?”苏清妤问的急促。 林无尘笑道:“我爹和二叔还有祖母都商议了,他们的意思是,整个北直隶的粮食生意,都给姑母。” 苏清妤放下手里的茶盏,“这怎么行?整个北直隶的粮食生意,占林家每年收益的两成了。” 林家是做粮食起家,北直隶又是粮食的主要销售地。整个北直隶粮食生意,每年的进账不是一笔小数目。 林无尘知道苏清妤会是这个反应,郑重地说道:“父亲说了,之前姑母为了林家的生意在外奔波。她成婚的时候,林家没这么大家业。也怕树大招风,所以只给了银两和四个铺子做陪嫁。” “但是现在家业大了,姑母和离后就是林家的人,自然该分家产。这些,都是姑母应得的。” 苏清妤摇头道:“之前的三十万两银子,表哥没让我还。我们再收了这么大的家业……” 林无尘宠溺地瞪了她一眼,“和表哥还算的这么清楚?上次灾情,林家靠你的消息赚了上百万两银子,是不是也要跟你算算?” 当时为了帮沈之修,京城的粮价恢复了正常。但是林家因为早做了准备,在其他地方的粮食赚的盆满钵满。 苏清妤笑着说道:“我提供消息,你们也得相信,还得有能力赚这个钱财行。” 她可不认为林家赚钱是她的功劳,这里面有很多需要决断的事。不是知道会地动,就能赚钱的。 林无尘知道,把北直隶的粮食生意给姑母这事,别说表妹不同意,姑母也不会同意。 还好,爹和二叔早就料到了。 小二端了菜进来,林无尘身子往椅背上靠了靠,倚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这些文书,我爹已经安排人办了。” “你回去劝劝姑母,早点脱离苦海。跟她说,这些生意还等着她做主呢。” 苏清妤知道,两位舅舅是真心待她们母女。给的这些生意不仅是钱财的保障,也能让母亲重新振作起来,忘了那些不愉快的事。 “表哥,这事我是不是该和三爷说一声?我怕这事会影响他和沈家的声誉。” 雅间的门忽然被推开,水清石越般的声音响起。 “和我说什么?” 第120章 是谁说爱慕我良久的? 林无尘看清来人,站起身迎他进来,又挪了把椅子过来。 “沈阁老大驾,有失远迎。”林无尘打趣了一句。 沈之修轻甩衣袍,在椅子上坐下,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苏清妤还在看着沈之修发愣,倒不是真的看他,而是在想,这事要怎么说。 按理说,她还没成婚,她娘家的事不需要事事知会他。但是看母亲的意思,是想要等她成婚后再商议和离的事。 到时候必定会在京城引起轩然大波,律法虽不禁止和离,但是他们这样的人家却少有这种事。 沈之修身为内阁次辅,又是苏家的女婿,也必定会受到影响。 思来想去,苏清妤决定提前跟他知会一声。 若是对沈家影响大,她就还要再琢磨琢磨。看看怎么布个局,让这场和离变得合情合理,最好是民心所向。 沈之修被苏清妤盯了半天,下意识摸了摸鼻子,有些不自在。 林无尘伸手在苏清妤眼前晃了晃,“表妹,就算他长的好看,你也不用盯着看这么久吧?” 苏清妤猛地回过神,脸色唰的一下,变得通红。 她低头端起茶盏,掩饰性地抿了一口,又拉回了凌乱的思绪。 此时有店里的伙计上来,弯着腰挂着笑意问林无尘,“三少爷,您那鱼店里没做过,是先煎一下么?” 林无尘怕店里的厨子糟蹋了他那好不容易得来的鱼,忙起身道:“我去看看。” 屋里只剩下苏清妤和沈之修,苏清妤知道沈之修还在等她回答刚才的话。 “三爷,我和三表哥在说我母亲和离的事。于情于理,我觉得这事该跟你说一声。” 苏清妤说完这句话,就抬眼打量沈之修的神色。不知为何,心里头跟打鼓一样。 又沉吟着说道:“三爷若是介意……” 苏清妤一句话未说完,就听沈之修开口问道:“平宁侯又干什么了?伯母还好么?” 苏清妤下意识摇摇头,“最近倒是安生,母亲还好,不过就是对他死心了。” “侯府那样的深宅大院,我也不想母亲再蹉跎下去。” 沈之修脑子里划过苏清妤刚才未说完的话,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幽声问道:“我若是介意,你想要怎么样?” 极具压迫感的气息,让苏清妤下意识脱口说道:“你若是介意,我就还要再琢磨琢磨。” 想起母亲在侯府的境况,她又低声呢喃了一句,“这桩婚事,已经没有维持的必要了。” 话音刚落,就见沈之修站起身,走到苏清妤身前又微微俯下身。 手支着苏清妤身后的椅背,一张清隽的脸凑近。 “是谁在书房说,爱慕我良久。生不能同衾,死也要同穴的?” 沈之修说话的声音有些低沉,眉头微微皱着。 苏清妤缩了缩脖子,脑子有点懵。眼前的沈之修,让她感觉陌生。 她最初印象里的沈之修温润端方,在刑部大牢她才知道他还有那么狠戾的一幕。 可像今日这样,还是第一次。她好像,从没真正了解过他。 “嗯?”沈之修又凑近了一点,想看清她眼底的情绪。 苏清妤深吸了口气,抬起头迎着他灼热的目光,开口说道:“是我说的,但是三爷,我母亲和离,跟我们死后是不是埋在一起有什么关系?” 沈之修压着声音反问道:“我也想知道,你母亲和离,为什么影响了我们的亲事?” 苏清妤一怔,“我们的亲事?三爷在说什么?我没听懂。” 沈之修轻笑了一声,只是那笑怎么看都透着凉意。 “不是你说的,这婚事没有维持的必要了。” 苏清妤这才明白他什么意思,潋滟的凤眼浮了一层笑意。 “我说的是我母亲和我父亲的婚事,三爷想什么呢?” 沈之修闻言也惊住了,“那你说琢磨琢磨,不是在琢磨退婚?” 苏清妤失笑不已,“我是说,我要琢磨琢磨,怎么降低这件事对沈家的影响。” 沈之修轻咳了一声,掩饰住方才的尴尬,“关于伯母和离的事,我没什么可介意的。苏家若是不肯,我可以替伯母出头。” 说话的声音又恢复了温润的语调,眉目间的神色,也舒缓了许多。 听着雅间外传来的脚步声,沈之修才站起身,抬脚又坐了回去。 林无尘推门而入,见沈之修正执壶亲手斟茶。苏清妤则脸色绯红地坐在那,低垂着眉眼。 “你们说到哪了?”林无尘狐疑地问道。 沈之修一杯清茶入口,才恍然惊觉,他刚刚失了理智了。他很少这样,今日也不知怎么了。 苏清妤回过神,开口说道:“三爷说,若是苏家不同意和离,他可以帮忙。” 说到这,她感激地看着一眼沈之修。 林无尘眼神在沈之修和苏清妤之间横扫,忽然开口说了句,“我就去弄个鱼,你们两个怎么忽然就眉来眼去了?” 苏清妤面无表情,“你眼花了。” 事实上,她被林无尘一句话说的心慌意乱,眼神也尽量不往沈之修身上落。 察觉到苏清妤的异样,沈之修转头瞪了林无尘一眼, 林无尘刚要回话,小二就端着鱼走了进来。 苏清妤如蒙大赦,拿起筷子就吃了起来。只是两三口鱼下肚,她却愣是没尝出滋味。 沈之修见苏清妤对这鱼喜欢的不得了,便开口问林无尘,“这是什么鱼?哪弄来的?” 林无尘以为他喜欢,便道:“这是黑莽原那边的冷水鱼,林家的管事弄回来的。你若是喜欢,下次再有我给你送一些。” 又道:“多了没有,这玩意运送不容易,我们家人多,只能分你个十条八条的。” 沈之修暗暗记下,夹了鱼腹处没刺的鱼肉,递到苏清妤碗里。 他自己倒是没怎么吃,遇见苏清妤和林无尘之前,他刚和同僚一起用了饭。 饭桌上,苏清妤和两人说起了苏宜慧想要她一半嫁妆的事。林无尘大骂苏宜慧不要脸,还说等苏清妤成亲,一定让她十里红妆。 吃过饭后,三人下了楼,准备各自回府。 “之修?苏大小姐?” 卫国公世子赵济下了马车,扬声喊住了他们几人。 第121章 对仇人,我一向心硬 几人停住脚步的工夫,赵济就已经走到近前了。 “之修,苏大小姐,真是巧了。你们吃过了么?要不要一起再吃点?” 赵济和沈之修虽没血缘,但也算是正经的表亲。 沈之修微微颔首,叫了声表哥。 赵济又寒暄道:“之修啊,往后咱们就亲上加亲了,既是表兄弟,又是连襟。你还不知道吧,我已经去苏家给三小姐下聘了。” 赵济还挺高兴,终于找到机会和沈之修寒暄这事了。 沈之修眉头皱起,“苏家三小姐?” 他转头看向苏清妤,“就是今天想要你一半嫁妆,被伯母罚了的那个?” 苏清妤点了点头,说道:“我和这个庶妹私下关系一向不好,也就是在外面装装姐妹情深,那也是为了苏家的颜面。” “她居然说,若是我不给她一半的嫁妆,赵家不会善罢甘休。” “我还想问问赵世子,怎么你们赵家,还想去我那抢嫁妆么?” 苏清妤佯装不忿,又补了两句。 这两句话说完,赵济脸色直接变了。 “还有这事?”赵济上前解释道:“嫁妆的事不是我提的,是她说和大小姐关系好,大小姐会送给她一半的嫁妆。” “我娶她可不是因为贪财,你们别误会。” 他要娶苏宜慧,确实是因为嫁妆,却不是因为贪财。他是觉得苏家大小姐愿意给苏宜慧一半嫁妆,就说明跟这个妹妹是真的好。 那他娶了苏宜慧,借着她和苏家大小姐的关系,他和沈之修的关系还能差了? 赵济心里暗骂,没想到被她给骗了。没拉近关系不说,还把人得罪了。 但是赵济这人脑子转的快,这一会儿的工夫,已经在想着怎么补救了。 “这事可能是误会了,我这就去苏家跟她说清楚,怎么能做强抢嫁妆这种事呢?” 沈之修忽然开口问道:“听说婚期定在了六月,这次赵家要大办婚事?到时候我一定去喝杯喜酒。” 听话听音儿,赵济眼睛一转,开口说道:“我娶个继室,就不操办了,一顶小轿抬进去就算了。” 若不是下聘了不好退婚,他都想直接把婚事退了。但是转念一想,这时候退婚显得太刻意了些,那就按照妾室之礼接进门吧。 恰好有小厮上前,在赵济身边低声说道:“世子爷,您让给苏家三小姐打造的凤冠已经画出样子了。金师傅已经给苏家三小姐看过了,她很满意,想请您最后过目。” 赵济摆摆手,没好气地说道:“告诉金师傅,不做了。” 那顶凤冠,还是之前苏宜慧说她是庶出,嫁妆只有苏清妤给的。嫁衣和陪嫁首饰,都是普通的料子。他才开口说,他会去梵金楼给她做一顶凤冠。 苏清妤潋滟的眸子瞬间一亮,这几天苏宜慧可是显摆了好几次那顶凤冠了。 赵济惯会察言观色的,打量了几眼苏清妤的神色,就知道要怎么做了。 “嫁妆的事,我这就去跟三小姐说。”说完,赵济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苏清妤看着马车离开,低声笑道:“这位赵世子还挺有趣的,这人一定很聪明。” 沈之修也跟着笑了起来,“还好他是武将,他若是文臣,估计是个油嘴滑舌哄骗君上的奸臣。” “他这人吧,从不会被女人拿捏住。相反,他知道该怎么做对自己最有利。” “所以你不必担心苏宜慧嫁进赵家会怎么样,在赵济身边,她只能是个玩物。” “借赵济的手除了她,比你亲自动手还要省事。” 苏清妤仰头看向沈之修,“你不觉得我这么对自己的庶妹,有些过于狠毒了么?” 沈之修摇头,眼底是星星点点的宠溺。 “上次在护国寺,我亲眼看见她算计你。那次若是你没防备,我也没在护国寺。现在的你,会比她凄惨百倍。” 苏清妤没想到那次他也在,“对仇人,我一向心硬。” 沈之修轻声说道:“我懂,往后你想做什么只管做,出事了我扛着。” 林无尘半靠在马车边,看着苏清妤和沈之修视线纠缠,一句句的话说不完一般。 他轻轻摇了摇头,等到两人事情说的差不多了,才开口打趣道:“你们有什么话,能不能等到成婚后再说。” “这人来人往的,影响我表妹声誉。” 苏清妤嗔了林无尘一眼,转身上了马车。 回府的路上,翡翠苦口婆心地劝道:“小姐,您要给三爷做两套寝衣,四件锦袍,两双鞋。” “您正正经经缝制完的,才一套锦袍。这一个月,小姐不能再出门了,就在家安心缝制吧。” “还有给沈老夫人的见面礼,也是要您亲手缝制的。” 苏清妤被翡翠说的有些心虚,这些日子她虽说窝在碧水阁做针线。事实上经常做半天针线,看半天书。 翡翠知道她不喜欢这些,便又笑道:“下个月初,老太太和两位舅老爷,还有几位表少爷表小姐就该来了,小姐难道不想和她们亲热亲热?” “小姐这个月把针线做完,下个月还能好好陪陪老太太。” 苏清妤闻言神色一亮,“翡翠说的对,回去我就开始做,这些日子都别打扰我。” 总归是拖不过去的,早做完,心里早些踏实。 马车从侧门进了府,又在二门处停下。 还未下车,就已经听见了车外的喧哗声。 “世子爷怎么这么说?咱们之前不是说好的么?八抬大轿,明媒正娶。” “还有那凤冠,怎么就没了?” 苏宜慧哭哭啼啼,音调都带着颤音,显然是慌了。 翡翠扶着苏清妤下了马车,苏清妤才发现赵济和苏宜慧正在二门处说话。 苏宜慧身边跟着元嬷嬷,应该是赵济想见苏宜慧,老夫人不好回绝。又怕坏了规矩,便把身边的嬷嬷派来了。 赵济此时和苏宜慧面对面站着,闻言冷哼了一声,“本世子不想把话挑破,这里面怎么回事你心里清楚。” “我警告你,你若是再打着赵家的旗号跟大小姐要嫁妆,看我怎么收拾你。” 第122章 婚期渐近,林家进京 赵济两句话说完,才看见已经走过来的苏清妤。 转头笑道:“大小姐回来了,事情我已经说明白了,她不会再给大小姐添堵了。” 说完,赵济警告般地看了苏宜慧一眼,转身离开了。 苏宜慧蒙着面纱,想来是不想让赵济看她红肿的脸。 她泪眼婆娑地看着苏清妤,咬着牙质问,“你为什么害我?你就是见不得我好是么?” “我好不容易谋划个好亲事,你为什么就不肯成全我?” 一道清亮的少年声音从苏清妤身后传来,“三姐姐这话说的好没道理,明明是你自己先处心积虑的算计,这事跟大姐姐有什么关系?” 苏清妤转过头,三少爷苏元逸行礼道:“大姐姐好。” 苏宜慧指着苏元逸骂道:“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这是我们大房的事。” 苏清妤冷眼看向苏宜慧,“他是苏家的儿子,怎么就不能说话了?” 说完,她又走到苏宜慧身边,低声说道:“你别忘了,你这个世子夫人的位子是打着我的名号来的。你信不信,我再多说两句,赵家就能退婚。” 苏宜慧怔愣地看着苏清妤,信么?她信。 不再理会苏宜慧,苏清妤和苏元逸进了内院。 两人聊了一路,在花园边的小径才分开。苏清妤发现这个弟弟不仅学识出众,说话也谦逊有礼,很有自己的主见。 回到碧水阁之后,她让珍珠把库房里那块上好的端砚给苏元逸送去。 那日之后,苏清妤便不大出门了。 她忙着做针线,丫鬟们忙着折腾她。 每日光是往身上涂抹香膏,就要半个多时辰。用珍珠的话说,每一处都得是细滑水润的。 四个大丫鬟还要抽空打点她要带走的东西,贴身的衣物和四季的衣裳,都要收拾好装到楠木箱子里。 本来四月下旬回来的二老爷苏承衍,因为二夫人何氏忽然生病,耽搁在了南京。 苏承衍特意派人送信回府,说怕是赶不上苏清妤的婚事了。 自从接到这个信儿,老夫人的脸就整日挎着。 那日苏清妤看不下去了,开口说道:“祖母,要不您亲自去南京照顾二婶吧。不然等我成婚那日,来了宾客。看您这脸色,还不得以为家里是办丧事。” 当时老夫人气得瞪了苏清妤一眼,但是从那日开始,好歹脸上算有点笑模样了。 进了五月初,日子一天天暖和了起来。晌午的时候,苏清妤便坐在檐下看着园子里的花草。 紧赶慢赶,她算是把针线活做完了,所以这几天格外的悠闲。 林无尘不知道在哪弄来了几条红色的锦鲤,苏清妤养在缸里,闲着还能喂喂鱼。 “外祖母她们,是明日进京么?”苏清妤撒了一把鱼食进去,又抬头问翡翠。 翡翠端了一盏燕窝羹来,放到苏清妤手边,“是明日,大舅老爷特意交代,这次不住在京郊的老宅子里。” “三表少爷收拾了城西那处四进的宅子,虽说没老宅子大,但是也算住的下。最重要的是,离咱们侯府不远。” 苏清妤顿时喜笑颜开,“我给外祖母做的抹额,一会找出来,明日拿过去。” “还有那几盒养颜膏,记得给我装上,我给舅母和几位表姐妹带去。” 珍珠笑着应下,进屋打点明日要带去林家的东西。又给苏清妤准备出门的衣裳鞋袜。 次日用过早饭,苏清妤准备出门的时候,恰好苏顺慈来她这看金鱼。苏清妤便带着她一起,和林氏去了林家在城西的宅子。 她们几人到的时候,林家众人还未到。林氏四下看看,又按照林家老太太的喜好,给正房添减了摆设。 巳时末,大门外传来了熙熙攘攘的说话声,还有勒马长鸣的声音。 林氏带着苏清妤和苏顺慈到大门口迎接。 林家老夫人下了马车,由林家两位夫人扶着,身后还跟了两位小姐,年纪都不大。 林氏迎上前,“母亲,大嫂,二嫂。” 想起已经三年没见到母亲,林氏顿时眼眶通红,声音哽咽。后面要说的话,还没说出来,就已经泪眼婆娑了。 林老夫人拉着林氏的手,轻轻拍了两下,带着慈爱的笑意问道:“想娘了吧?这次我多在京城住些日子,陪陪你。” 林氏在侯府的事,还有要和离的事老夫人都知道了。此时看着女儿,除了心疼还是心疼。 她生了两子一女,这个女儿最小也最贴心,却也是她最惦记的。可是有什么办法,嫁了人就是别人家的媳妇,她想照应也照应不上。 所以前些日子听长子说起女儿要和离的事,她丝毫没迟疑,直接答应了。 这次她也做好准备要留在京城一些时日,苏家若是敢在这事上为难她女儿,她豁出这条老命也得跟他们拼了。 等到林氏和老夫人还有两位嫂子寒暄完,苏清妤才带着苏顺慈上前行礼。 林老夫人拉着苏顺慈的手跟她聊了好一会儿,又吩咐身边的嬷嬷,把那套金髻丝头面送给苏顺慈做见面礼。 大夫人金氏性子爽利,不拘小节。直接从手腕上撸下来一个手镯,给苏顺慈戴上了。 “听家里的管事说,四小姐已经开始管铺子了,还管的像模像样的。” 苏顺慈忙谢了金氏的见面礼,又笑着说道:“大舅母别叫我四小姐,叫我阿慈就好了。这些日子我没少麻烦三表哥,他教的好,我才能学得好。” 小丫头这几个月不光学了算账理事,就连待人接物都练的极为妥帖。 二夫人邵氏性子沉稳,从头上拔下了一根镶着红宝石的赤金梅花簪子,仔细帮苏顺慈插上。 “这丫头生的真好,再过两年长开了,准是个大美人。” 苏顺慈被邵氏夸得一脸羞涩,福身道:“多谢二舅母。” 这次跟着来的两位林家小姐,都是二夫人邵氏所生。三小姐林映雪,四小姐林绮霜。两人一个十二岁,一个十岁。都没有苏顺慈大,也叫苏顺慈一声表姐。 林家大房的两位小姐已经出嫁,不方便来。几位老爷少爷都管着事,要临到日子才能过来。 正房西次间的宴息室内,众人围着老夫人坐下。点心和时令瓜果一盘接一盘的送进来,有几样还是京里见不到的。 林家老夫人拉着林氏坐下,又开口说道。 “你打算什么时候跟苏承邺和离?” “按理说,清妤大喜的日子,我不该提这话。但是不提又不行,你跟我说说你怎么想的,我心里也好有个算计。” 第123章 乱棍打死 林老夫人六十出头的年纪,中等身量,泛白的发丝梳的一丝不苟。身上穿着青织金团花纹绒衣,头上戴着一对金福寿掩鬓。 笑得时候慈爱祥和,不笑的时候又不自觉让人屏住呼吸,生怕她动怒一般。 林氏苦笑了一声,“娘,孩子们还在呢。” 老夫人摆摆手,给了苏清妤一个眼色。 苏清妤起身,带着苏顺慈和两个表妹出了正房。 林家两位小姐是第一次来京城,看园子里的花花草草都觉得新鲜。 苏清妤便带着她们在三进院子中间的花园捉蝴蝶玩。 她在石桌边坐着,苏顺慈带着两个表妹跑跑跳跳,三人熟悉了之后笑成一团。 苏清妤见她们玩儿的高兴,也止不住笑意。 “你们说,四小姐这小半年是不是长高了不少?” 翡翠笑着说道:“四小姐这样的年纪,正是抽条长个子的时候。奴婢看莲姨娘的身量,四小姐不会矮的。” 主仆两人正说话的工夫,林无尘不知从哪冒了出来。等苏清妤看见他的时候,苏顺慈已经整个人撞到了他身上。 苏清妤起身打算去看看,就听身后的玛瑙说道:“只长个子不长心眼,有什么用?” 语气里,竟是满满的厌恶和嫌弃。 苏清妤不动声色地用余光瞄过去,就见玛瑙正阴鸷着眼色盯着苏顺慈和林无尘。 这目光…… 苏清妤微微摇了摇头,果然有些事情,就算她重生也改变不了。 翡翠用手肘碰了下玛瑙,低声说道:“胡说什么,四小姐也是你能说的?” 苏清妤佯装什么都没听到,已经往苏顺慈那边走了。 苏顺慈因为撞到了林无尘,直接跌坐在了林无尘的脚边。此时已经被林无尘扶了起来,但是裙子却沾染了不少泥土。 苏清妤跟林无尘打了招呼,又带着苏顺慈去换了衣裳。 一直到晚上在林家用了晚饭,林氏才带着她们姐妹回府。 回去的路上,苏清妤微眯着眼睛靠在车厢壁上,面无表情。 看似是在闭目养神,实际上心思已经千回百转。 前世沈家一批货被云雾山龙虎寨的人给截了,林无尘和龙虎寨的大当家是把兄弟,便带着她上山见大当家。 巧的是正好赶上龙虎寨二当家造反,就把她们都关了起来。 当时林无尘被带走了,她和翡翠还有玛瑙被关在一处。玛瑙话里话外,说林无尘是被她连累的。 后来翡翠解开了几人的绳子,玛瑙拿着刀指着她的脖颈,说要杀了她。说只要杀了她,三少爷就能平安下山。但是拿刀的手又隐隐发抖,迟迟下不去手。 翡翠挡在苏清妤身前,和玛瑙对峙。之后林无尘来找她们,一剑了结了玛瑙。 这些日子,她一直在思量怎么安置玛瑙。前世玛瑙没要她的命,这世又替她挡了一鞭子,她本想给她找个老实本分的人嫁了算了。 但是从今日玛瑙看苏顺慈的眼神,她就知道这人留不得了。 晚上回到碧水阁,苏清妤单独叫了翡翠进屋。 她盘膝坐在床上,一头青丝垂落下来,烛火映着侧脸冷艳清丽。 翡翠见她半天没说话,心里虽狐疑,却也没敢开口。 又过了好半天,苏清妤开口问道:“翡翠,你是想跟着我去沈家,还是回三表哥身边?” 翡翠是林无尘送来的,这时候苏清妤问一句,也是应当的。 可翡翠听到这话,却立马跪在了地上,“小姐,奴婢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好,惹小姐不高兴了?” 苏清妤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又是半天没说话。 “你怎么会这么想?” 翡翠紧咬着下唇,开口说道:“奴婢知道,小姐心里明镜一样。奴婢是喜欢三表少爷,但是奴婢对小姐忠心耿耿。求小姐别把奴婢送回去,奴婢以后……一定谨守本分,再也不想三表少爷。” 苏清妤倒是有些不明白了,“你既然喜欢三表哥,怎么我送你回去,你还不愿意呢?” 翡翠苦笑着说道:“奴婢这样的身份,哪里配得上三表少爷。再说当初三表少爷送奴婢来的时候就说过,若是伺候不好小姐,我们只有死路一条。小姐好,我们才能好。” “奴婢心里清楚,越是惦记三表少爷,奴婢死的越快。” “求小姐开恩,奴婢以后绝对不胡思乱想,一辈子在小姐身边伺候。” 苏清妤点了点头,“你倒是不糊涂。” 林无尘的手段,她前世就见识过。这个林家最温和有礼的三少爷,动起手来可是一点情面都不留的。 “起来吧,你凑近点,我交代你点事。” 翡翠忙起身上前,俯身站在苏清妤身边。 主仆两人嘀咕了一刻钟的时间,翡翠才退了出去。 第二天一大早,有下人来禀告。说是四小姐夜里感染了风寒,咳嗽不止。 苏清妤忙让人赶紧请大夫去看,又吩咐翡翠,“你去把那罐子秋梨膏拿出来,给四妹妹送去。” 玛瑙眸色一闪,上前道:“小姐,奴婢去送吧。正好奴婢要去找针线上的人要两个花样子,顺路就送了。” 苏清妤随口道:“那也好,那就玛瑙去吧。” 玛瑙出去之后,苏清妤给翡翠使了个眼色。翡翠微微点头,也出了内室。 午饭之后,碧水阁宴息室内。 玛瑙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 苏清妤冷冷地看着玛瑙,手边是早上要送给苏顺慈那瓶秋梨膏。 “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给四小姐下药。” 玛瑙抬起头,不忿地看着苏清妤,“我给她下的药不要命,只是让她变得痴傻。” “谁让她整日跟在三少爷身边,那么大点的人,就那么狐媚。” 苏清妤站起身,一脚就踢在了玛瑙的身上。 “你算个什么东西,三表哥身边有什么人,还要看你的脸色不成?” 只是变得痴傻?她是不是觉得没要苏顺慈的命,还是她仁慈了? 苏清妤不再跟她废话,扬声吩咐翡翠,“拉下去,直接乱棍打死。” 翡翠有些迟疑,“小姐,还有半个月您就成婚了,这时候见血是不是不大好?” 她不是给玛瑙求情,她是真的怕不吉利。 苏清妤冷哼了一声,“这样的祸害留着,才是不吉。” 哪个皇帝上位不是血流成河?也没见谁登基的时候说不吉利。 第124章 不一样的添妆 玛瑙被乱棍打死之后,整个碧水阁的下人,喘气都不敢大声。 珍珠几人这些日子说话办事也都小心翼翼,每说一句话,都要看看苏清妤的脸色。 五月初八那日,苏清妤把珍珠,琥珀,翡翠都喊到了一起。 她在临窗炕边坐着,又让她们三个拿锦杌过来都坐下。 “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心太狠了,玛瑙不过是一时糊涂。我却一点机会没给她,就把人打死了。” 珍珠摇头说道:“她今日能给四小姐下药,明日就能给小姐投毒。奴婢们只是……只是怕小姐连我们也不信了。” 这些日子,珍珠做任何事都会先跟苏清妤说一声,就是怕被怀疑。 有时候苏清妤没怀疑她,她还要自己回忆一遍,有没有让小姐多心的地方。 苏清妤摇摇头,轻笑道:“你们又没做错事,我怀疑你们做什么。” “今日把你们都叫来,是想问问你们以后有什么打算。” “再有十天我就要成亲了,我定了马老大一家和张顺一家做陪房。” “你们几个是想陪嫁,还是想留在府里,今日咱们也定下来。” 珍珠又是第一个开口,“我要跟着小姐,我不留在府里。” 琥珀和翡翠也跟着说,要跟着苏清妤。 苏清妤在三人脸上扫过,目光落在了琥珀身上。 “琥珀,你比我还大一岁,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了。” “林二叔家的大小子,现在跟在母亲身边做个小管事,为人厚道办事也妥帖。我想请母亲给你们说个媒,你觉得怎么样?” “你先别急着回我,先回去问问你爹娘。” 琥珀点了点头,说道:“嗳,我听小姐的,晚上我就问问我爹娘。” 苏清妤又看向珍珠和翡翠,“你们两个,都比我还小一岁。” “你们就跟着我去沈家,在我身边再跟两年。我慢慢替你们筹划亲事,你们也帮我调教几个能用的大丫鬟。” 珍珠和翡翠也都应了声是。 苏清妤又交代珍珠,给赶车的二喜送二十两银子,卖身契也还给他,放他离开。 第二天琥珀来找苏清妤,说家里商量了,同意跟林二家的相看。 苏清妤便让琥珀先在跟前伺候着,等她成婚了,就留在碧水阁管着底下这些丫头。 什么时候亲事相看妥当了,到时候她给她预备嫁妆,送她出嫁。 琥珀跪在地上,谢了苏清妤的恩,其实心里后怕不已。想起去年冬日,她向着程如锦说话的那次。小姐还能留着她,没乱棍打死,已经菩萨心肠了。 五月十五那日,沈家派人送来了催妆盒子。里面除了按规矩需要置办的三牲海味,另外还有一套做工极好的凤冠霞帔。 林氏对此很满意,很多时候嫁娶之事看的不是银钱,而是婆家的态度。 婚前都不用心的人家,还能指望婚后对自家女儿好么? 老夫人和苏承邺脸上也堆满了笑意,不说别的,沈家这面子给的足足的。 这些日子苏承邺在外走路都挺胸抬头,姿态也比之前高了一截。同僚跟他说话攀谈,也比从前客气了许多。 苏承邺唯一遗憾的就是徐家倒了,不然他两个女儿都嫁到了内阁阁老家里,他还不比现在更风光。 这么一想,苏承邺看苏顺慈的眼神,就格外热切。这最后一个没说亲的女儿,他一定要给她找个好人家。 五月十七那日,林家人早早就进了府,给苏清妤添妆。 正常的添妆,无非就是直近的长辈给些首饰或者古玩字画,孤本收藏之类。若是再心疼些,也可以给一两处田产铺子。 但是林家的添妆却不同,小厮直接在大门处扬声喊道。 “林家老夫人,给大小姐添妆,三十抬嫁妆。” “林家大舅老爷,给大小姐添妆,十抬嫁妆。” “林家二舅老爷,给大小姐添妆,十抬嫁妆。” “林家四位少爷,给大小姐添妆,十抬嫁妆。” 整个林家,给苏清妤出了六十抬的嫁妆。京城大户人家,给女儿的嫁妆也就是六十四抬,小户人家一般只有三十二抬。 林家给的添妆一进府,就引起了苏家族亲故交的热议。都说林家果然富贵,对这个嫁出门的女儿和外孙女也是真好。这六十抬添妆看下来,竟没有一样东西是敷衍的。就连讨吉利的福寿锦被,都是蜀绣中难得的上品。 苏清妤在闺房坐着,今日来给她添妆的世家小姐和夫人也不少。这一上午,她脸都要笑僵了。 晌午的时候,屋子里没了外人,林家老夫人才带着儿媳走了进来。 苏清妤起身相迎,“外祖母,舅母,你们累了吧?快坐下歇歇。” 林老夫人在床边坐下,林家两位夫人坐在床边的锦杌上陪着。 “清妤啊,紧张么?”林老夫人慈爱地问道。 苏清妤摇了摇头,“不紧张,就是……有点舍不得我娘。” 她这一出嫁,她娘在府里连个依靠都没了。她舍不得把她娘留在这冷冰冰的侯府。 林老夫人用力握着苏清妤的手,安慰道:“等你成完亲,我亲自料理你娘的事。你就安心出嫁,这时候别想这些。” “沈家老夫人不是个刻薄的婆婆,沈阁老虽说位高权重,但看着也不像不讲理的人。只要你伺候好夫君,善待婆婆,这日子也不会差。” 苏清妤忍不住想起前世,她和沈昭的婚事定的突然。当时正是寒冬,外祖母并没来。后来母亲去世,外祖母趴在棺椁上痛哭,遗憾没能见到女儿最后一面。 想到此,苏清妤忽然红了眼眶。怕外祖母担心,又仰头眨巴了两下眼睛。 晚上林氏招待完提早来的宾客,也来了碧水阁,直接就在这休息了。 母女俩依偎在一起,说了半宿的体己话。后来说什么,苏清妤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母亲的手一直轻轻拍着她的脊背,她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等她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林氏已经出去忙了。 今日苏清妤的嫁妆,要送去沈家西院。京城看热闹的百姓,也算是见识到了什么是十里红妆。 第125章 成亲 苏家给苏清妤备了六十四抬嫁妆,里面包括苏家公中出的,还有林氏另外预备的。 之前沈家第一次下聘的六十四抬聘礼,被沈之修送给了苏清妤做添妆。 后来沈之修送来的六十抬聘礼,林氏只留下六抬讨彩头的,剩下的五十四抬都返回去,算苏清妤的私产。 这也是京城大户人家的规矩,都怕落得个卖女儿的名声,所以聘礼都是给女儿带回婆家。 昨日林家又送来了六十抬的添妆,苏清妤等于有二百四十二抬嫁妆。 送嫁妆要热热闹闹敲锣打鼓的送,有些嫁妆少的人家,为了看着好看,每两抬中间都要留出好大的空隙。 苏家送嫁妆则不同,就差人挤人,嫁妆挨嫁妆了。 饶是这样,第一抬嫁妆进了沈家的时候,最后一抬嫁妆还没出苏家。 珍珠满脸笑意地走进碧水阁,跟苏清妤学着外面的热闹景象。 “小姐,看热闹的人都说,从没见过这么多嫁妆呢。” 苏清妤却想起过府后,要归置这些,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晌午的时候,苏顺慈乐颠颠地走了进来,“大姐姐,我要送你一件首饰做添妆,你别嫌弃。” 说到这,苏顺慈罕见地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 苏清妤失笑不已,拉过苏顺慈搂住她的肩膀,“你要送我什么?你送什么我都喜欢,不嫌弃。” 苏顺慈从怀里小心翼翼掏出了一个长条的沉香木盒子。 打开之后,里面是一根簪子。准确的说,是一根木簪。 木料是上好的金丝楠木,簪子一头雕的梅花样子。 “这是你自己做的?”苏清妤惊喜不已。 四妹妹什么时候有这手艺了? 她认识的人里面,也只有三表哥会雕木头。 苏顺慈点了点头,“是三表哥教我的,我自己做了一个月。后来我做完,他说我做的太丑了,又帮我修了修。” 说到这,苏顺慈紧张地低垂着头,把两只手绞在一起。 她总觉得这句话说出来,就显得她特别笨。但是她又不能埋没了三表哥的功劳,她不能昧着良心说是她自己做的。 对这个妹妹,苏清妤是当亲妹妹看的。她笑着捧住苏顺慈的脸,亲了一下。 “姐姐怎么会嫌弃呢,我让翡翠收好,留着成婚之后戴。” 苏顺慈听说她要戴这簪子,忙说道:“那大姐姐只在自己屋子里戴,可别戴去外面。” 她怕丢人,更怕苏清妤因为这簪子丢人。 不止苏清妤,一屋子丫鬟也笑得前仰后合。 出嫁前莫名的愁绪,就这么被苏顺慈冲淡了。 次日天还没亮透,苏清妤就被珍珠叫醒了。 “小姐,该起来梳头更衣了。夫人和三夫人都来了,正等您呢。” 今日给苏清妤梳头的娘家全福人是三夫人海氏。按理说,海氏虽然儿女双全,但是苏家老侯爷去了,也算不上全福人。但林氏力排众议,坚持让海氏来,就因为海氏夫妻和睦。 海氏穿了件绛红色福禄双全长身褙子,头戴赤金宝石簪子,端庄华贵。 不多时,苏老夫人,林家老夫人,还有两位舅母也来了。 苏清妤梳洗过之后,换上嫁衣,坐在了梳妆台前。 海氏拿着牛角梳子,先是说了几句吉祥话,然后才开始给她梳头。 梳好头,海氏又亲手给她化妆描眉。 “京城之前成亲的妆容都太艳了,我看苏州那边的妆容就很好,更清丽些。” “咱们家大小姐样貌本就冷艳出挑,若是画的太过秾丽,就失了本来的气韵了。” 海氏画的认真,一炷香之后,才满意地放下手里的胭脂。又离远看了看,点头道:“这样就很好。” 苏清妤看着铜镜里的人影,对海氏的手艺很满意。 此时苏承邺和苏承荀两兄弟,带着林家的两位舅老爷,正在前院迎客。 今日苏家来客也多,除了苏承邺在户部的同僚和苏家的亲朋故友外,还有朝中意图来攀上点关系的人。 这些人不好直接去沈家,便来苏家恭贺。人来了总不能赶出去,苏承邺只能硬着头皮招待。 随着鞭炮鼓乐声响起,苏承邺知道,迎亲的队伍过来了。 不多时,穿着大红色吉服的沈之修走了进来。 陪着他一起迎亲的还有两人。一人是五城兵马司提督,忠义侯宋昝。还有一人是华盖殿大学士兼兵部尚书杨文士。 苏承邺一时间不知道他该先给这几人行礼,还是沈之修先给他磕头。 好在沈之修已经按照规矩,跪下给苏承邺磕了头。 苏承邺因为紧张,说话的音调有些发虚。 “贤婿……起来吧。” 跟着沈之修一起迎亲的宋昝和杨文士,也上前跟苏承邺打招呼。苏承邺只觉得被几位朝廷大员围着,头晕目眩。 随后沈之修被迎进了正堂,给苏家亲长行礼磕头。 苏家这边的仪式走完,管乐声再次响起。苏清妤拜别亲长,由三弟苏元逸背着上了花轿。 花轿从沈家正门进去,苏清妤由喜婆搀扶着,跨了马鞍,拜了堂。 等她坐到新房的时候,外面天色都已经暗了下去。 周围嘈杂的声音让她心神有些恍惚。 “新郎官,可以掀盖头了。” 紧紧着,销金红盖头被挑起。苏清妤抬眼就看见沈之修站在她身前,正眼含笑意地看着她。 苏清妤只觉得脸颊有些热,下意识躲开和沈之修对视的目光。 紧接着,就是撒帐的仪式,再之后是共饮合衾酒,吃生饺子。 这些讨采头的事都走了一遍过场之后,喜婆也都退了出去,屋内只剩下沈之修和苏清妤两人。 沈之修在床边坐下,轻声问她,“累了吧?折腾了一整天了。” 苏清妤摇摇头,“还好。” 因为精神太过紧张,好像还真没觉得怎么累。 她今日虽然不是上的浓妆,但一张冷艳的脸,也比平日多了几分妩媚。 沈之修的目光落到她娇艳的红唇上。 本该起身去招待宾客,却又忽然身子前倾。一只手揽住苏清妤的腰,薄唇覆了上去。 苏清妤两世为人,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全身紧绷到不敢动。 好在沈之修只是浅尝辄止,他怕再亲下去,就出不去屋子了。 把人松开之后,沈之修深吸了两口气,平复心口的躁动。 柔声说道:“我去招待宾客,你换身松散舒服的衣裳。我让人给你送桌席面,你先吃着。” 第126章 叫我之修 直到沈之修出去,苏清妤才抬起手抚了抚胸口的位置。 她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 又伸手摸了摸滚烫的脸颊,神思恍惚。 这就出嫁了么?怎么跟做梦一样? 卧房的门忽然被推开,一个十六七岁的圆脸丫鬟走了进来。 “给夫人见礼,奴婢春桃,是伺候夫人的。” “三爷吩咐备的席面,马上就送来了,夫人还有什么吩咐?” 苏清妤此时方觉得身上乏累,那些山珍海味,燕窝翅肚她是一口也不想吃。 “也别上席面了,让厨房给我熬点粥,上几个清淡的小素菜。” 春桃脸上泛着笑意,没有丝毫的迟疑,“是,夫人。” “奴婢去厨房传话,另外您的两个陪嫁丫鬟还在边上屋子等着。奴婢请两位姐姐进来,伺候夫人洗漱更衣吧?” 苏清妤见这春桃样貌并不出挑,但是办事极为妥帖,心里满意了几分。 “让她们两个进来吧。” 春桃转身出去,一会儿的工夫,珍珠和翡翠便走了进来。 两人进来的时候,苏清妤正打量四周。 这是西院正房的卧房,比她在苏家的屋子要大上不少,布置的也更奢华喜庆。 雕着祥云纹路的楠木拔步床边,挂着大红色蜀锦幔帐。斜对面是一张象牙木妆台,窗边摆着一个镂空雕花贵妃榻。 窗台上还有两个景泰蓝花觚,里面插着大红的芍药,开的喜人。 “小姐,奴婢先伺候您换身衣裳吧。” “还有这凤冠,我先给您摘了,压的脖子疼。” 珍珠小声说道。 到了新的地方,小丫头一时还没适应,说话都压着音调。 翡翠并未多言,上前仔细地给苏清妤取下了凤冠,又去后面盥洗室准备热水。 等苏清妤沐浴之后,换上了松散舒坦的寝衣出来,翡翠已经把床也整理好了。 床榻中间,是沈家提前准备好的元帕。 苏清妤脸色瞬间变得通红,眼神飘忽,就是不往床上看。 翡翠和珍珠也害羞,只能生硬地转移话题。 “小姐,您饿不饿?要不要奴婢偷着去厨房给你弄点吃的?” 珍珠小声说道。 翡翠笑着看她,“这事哪用得上偷偷摸摸的,小姐是沈家三夫人,吃点东西还要你去偷?” 珍珠缩了缩脖子,她不是怕小姐不好意思么? 苏清妤摇头道:“我已经吩咐人去准备了,一会儿就送来了。” 话刚说完,丫鬟春桃就带着下人送了粥和小菜进来。 粥是现熬的还冒着热气的桂圆莲子八宝粥,还有一锅滚烫的鸡汤。六个小菜也都做的翠绿素雅,苏清妤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小姐要等三爷回来一起吃么?”翡翠在边上问道。 苏清妤摇头说道:“不等他了,他在前面肯定吃了。等他回来想吃,再让人去盛热乎的过来。” 她拿起筷子,刚夹了一筷子黄瓜丝,还没送进嘴里,沈之修就推门进来了。 苏清妤到嘴边的黄瓜丝,倒是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了。 珍珠和翡翠见状,福了福身,都退到了外面。 沈之修喝了酒,脸颊泛着一抹酡红。 “你先吃,我进去洗洗。” 他一身酒气,怕熏了她。 直到里间盥洗室内传出水声,苏清妤才紧张地问道:“三爷,需要……需要妾身伺候您沐浴么?” 这是她该做的,但她就是莫名的紧张。 沈之修低哑的声音传出,“不用,我一会儿就好,你先吃吧。” 苏清妤却放下筷子,打算等他出来一起吃。 好在沈之修洗的很快,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就从里面走了出来。大红的吉服已经换成了石青色的常服直裰,身上还隐隐散出皂角的香味。 “怎么没吃?等我呢?” 沈之修在苏清妤对面坐下,又伸手摸了摸她的粥碗。 “已经凉了。”扬声吩咐外面,“来人,换两碗热粥进来。” 苏清妤给他盛了碗热汤递过去,轻声问道:“喝了许多酒么?要不要让人熬个解酒汤送进来。” 沈之修摇头笑道:“没喝多少,平日我不大喝酒。只是今日这场合,不喝不好。” 春桃送了两碗热粥进来,又退了出去。 两人都空了一天的肚子,低头吃了起来。 一碗粥吃完,沈之修撂下筷子,漱了口,“还是你想的周全,吃这清粥小菜可比那油腻的席面舒服多了。” 马上要休息了,苏清妤也不敢吃太多,半碗粥下肚便也撂了筷子。 “清粥小菜最养人,尤其是夜里,吃那么油腻的对身子不好。” 等到丫鬟撤了剩下的饭菜,沈之修走到苏清妤身边。两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俯身说道:“夫人,咱们……安置吧。” 苏清妤慌乱地点头,“嗯,听三爷的。” 说着,她苏清妤站起身朝着床边走去。 哪怕此时心跳得厉害,她也依旧强装镇定。重生这半年多,她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所以哪怕是面对即将到来的洞房之夜,她也尽量告诉自己,要冷静。 到了床边,苏清妤转身按照规矩给沈之修宽衣。 “三爷,妾身给您宽衣。” 沈之修看着苏清妤紧绷的神色,胡乱瞟向一边的眼神,就知道她此时必定已经紧张到了极致。 他也不戳破,只是含笑地低头看她,任由她毫无章法地在他身上乱摸。 随着眼底浮上的情欲之色越来越重,沈之修忽然低哑着声音开口道。 “夫人,你摸了半天了,还没摸够?” 苏清妤这才发现,她连衣裳带子都没解开呢。 只是这衣裳,今日也不知怎么了,这么难解。 沈之修也不逗她了,自己三两下就解开了衣带,除了衣裳。 又揽住她的肩膀低声道:“你撩拨我半天了,怎么算?” 苏清妤一怔,仰头看她,“我没……” 她想说我没有,可话没说完,就被沈之修封住了唇,再说不出什么。 沈之修一只手从她的小衣里伸进去,一只手解开她衣襟的带子。 床幔放下,屋内只留下了昏昏暗暗的两支红烛,映出床幔内两道交叠在一起的身影。 “三爷……” “叫我之修。” “之修……” “乖……” 第127章 见礼 夜半子时,苏清妤昏昏沉沉窝在沈之修怀里。 沈之修伸手抚了抚她满是汗渍的额角,又看着她泛红的眼尾,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下人送了热水进来,他抱着苏清妤去了后面的盥洗室,又吩咐春桃换了床上的褥子。 进入浴桶的时候,苏清妤疲惫地睁开眼。沈之修轻声哄道:“我帮你简单洗洗,你睡吧。” 苏清妤累极了,只觉得一沾到热水,刚刚还酸软的腰肢舒服了不少。 但是沈之修给她洗,她又觉得别别扭扭的,索性就一直闭着眼睛。 好在很快沈之修就把她裹在宽大的棉巾里,又抱回了床上。 床上新换的褥子,干爽舒服。再加上刚洗过澡,身上黏腻腻的感觉没了,整个人清清爽爽。 她把头往软枕里一窝,睡了过去。 沈之修又简单给自己洗了洗,等到再次上床,人也精神了。 他侧着身子,手肘支着头,借着烛光看着苏清妤。 想是睡的有些热了,她把两只手臂都伸到了外面。露出的手臂修长白皙,肤如凝脂。 他又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她的侧脸,她皱起眉哼唧了一声。翻了个身,留给他一个光滑紧致的脊背。 沈之修在她身后躺下,从后背环住她。头埋在她的脖颈间,不知不觉也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苏清妤迷蒙地睁开眼,才发现她被沈之修禁锢在了怀里。 他的手臂环着她,腿也压在她身上。 她整个人,在她怀里缩成了一团。 身后的人察觉到她醒了,铺天盖地的吻落在她的后背上。 “醒了?”声音低哑,情欲未散。 察觉到他想做什么的苏清妤立马往里面挪了挪,转过身面对着他。 “三爷,该起了,要去请安的。” 成婚第一日,她要给沈家众人见礼,给老夫人敬茶。 哪怕她此时全身酸疼的厉害,也得强撑着爬起来。 本来想把人搂住的沈之修,见苏清妤起身的时候眉头紧皱,下意识问道,“还很疼么?” 苏清妤白了他一眼,没说话。 沈之修想了想,“那我让周先生弄点药。” 苏清妤忙道:“不用,我……我歇两天就好了。” 这种事去求药,他不嫌丢人,她还觉得臊得慌呢。 两人起身后,丫鬟们鱼贯而入,进来伺候苏清妤梳妆。 和春桃一起进来的还有一人,叫秋月,也是沈之修给她添的大丫鬟。 “你先用着看,觉得不好咱们再换。”沈之修低声说道。 苏清妤后来才知道,沈三爷选丫鬟的准则就是老实本分,做事得体不多话。 这些被他选中的,又都查了一遍家里底细。 苏清妤本以为进府后,用人上要费一番周折。倒是没想到,沈之修帮她都处理好了,半点没用她操心。 春桃和秋月很自觉地进了盥洗室,收拾两人换下来的衣物。贴身伺候,上妆梳头的事,都由珍珠和翡翠来。 今日是成婚第二日,也是她正式拜见沈家亲长的日子,打扮上要多花点心思。 珍珠拿出了提前准备好的大红五福妆花褙子,头上戴了一对洒金牡丹步摇,发髻也改成了妇人髻。 都收拾妥当,苏清妤又仔细照了照镜子。 沈之修走到近前,上下打量几眼,“很好看。” 两人带着下人,往主院庆元居走去。 一路上,总有丫鬟停下行礼,“三老爷好,三夫人好。” 每到这时,珍珠就拿出准备好的荷包,里面是提前装好的银锞子。 很快就到了老夫人的庆元居,有小丫头挑起细布帘子,请三老爷和三夫人进去。 庆元居正堂内,沈家其他人已经到了。 沈老夫人在太师椅上坐着,见两人进来,脸上泛起慈爱的笑意。 有婆子拿了蒲团过来,边上小丫鬟端着红漆托盘,上面放着青瓷茶盏。 苏清妤跪下给老夫人敬了茶,叫了声母亲。 老夫人接过茶抿了一口,又把早就备好的鎏金盒子递给她。 苏清妤道了谢,把东西递给一边的珍珠收着。 起身后,她又走到沈之衡和陈氏身前,“大哥,大嫂。” 陈氏嗯了一声,神色冷淡,递了一个锦盒过来。苏清妤笑着接过,道了谢。 陈氏对面,是二夫人杨氏和二老爷沈之恕。 苏清妤走上前福了福身,“二哥,二嫂。” 杨氏三十五六岁的年纪,头戴宝石簪子,身穿绛紫色苏绣妆花褙子。 笑起来的时候面相随和,长了一张不让人设防的笑面。就连沈家下人们都说,二夫人菩萨心肠。 可苏清妤却心里清楚,这位二夫人可比大夫人陈氏精明多了。 前世沈之修去世后,沈家在朝堂的势力土崩瓦解,两位老爷也知道自身没多大才能。到了后来,两房便开始争夺家里的产业。毕竟这些产业到手,银子也就到手了。就算仕途上不顺,有银子也能安稳渡日。 当时苏清妤作为沈家长房长媳,可没少跟这位沈家二夫人过招。 “三弟妹嫁过来了,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尽管来集芳园找我,千万别跟二嫂客气。” 相比陈氏,杨氏此时的做法自然更入老夫人的眼。 苏清妤面上却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既不因陈氏的态度惶恐,也不因杨氏的笑脸欣喜张狂。 “多谢二嫂,以后免不了要叨扰二嫂。” 之后,沈之修和苏清妤坐下,沈家小辈上前给苏清妤见礼。 头一个,自然是沈昭。 沈昭一身浅色锦袍,腰间宽边锦带,长身玉立。 “三婶好。” 沈昭说话恭恭敬敬,语调平和,听不出一点多余的情绪。 苏清妤点头回了一句客气话,又示意珍珠送上见面礼,是一支上好的狼毫笔。这见面礼算是中规中矩,不出挑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沈昭接过,谢了苏清妤。 看苏清妤的那眼,阴鸷中又带着怨恨。 这一眼,也被苏清妤尽收眼底。她不自觉收紧心神,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沈昭再抬起头,眼中已经恢复了一片清明。任谁看,都是坦荡荡的少年郎。 苏清妤心里却清楚,这人留不得。 第128章 羞涩 之后就是沈家其他小辈上前。 长房除了沈昭,还有两个庶子。三少爷沈锡十五岁,五少爷沈逞八岁。 二房两个嫡子,二少爷沈鸿十七岁,四少爷沈默十二岁。 苏清妤给的见面礼也都是狼毫笔,跟沈昭的那支一样。 长房大小姐沈素已经出嫁,二小姐沈滢和三小姐沈月,还有二房唯一的女儿,六岁的四小姐沈芊依次上前给她行礼。 苏清妤给每人预备了一套头面首饰。 又把给老夫人做的猫眼石抹额递了过去,老夫人连声说好。 认了亲,见了礼,众人一起去了偏厅用早饭。 庆元居的早饭很简单,清粥小菜,外加素包子。 用过早饭,沈之修担心苏清妤身子受不住,低声在老夫人跟前说道:“母亲,昨日外院客房还有客人未走,我要去照应一下。” “西院的丫鬟婆子们,也都等着给清妤请安。另外,我还有些西院的琐事要交代她。” “我们上午就不陪母亲说话了。” 老夫人哪能看不透这个儿子的心思,昨晚上西院的婆子来回话了,说是两人闹腾到了后半夜。后来又是要热水,又是让丫头换褥子,等到他们睡下,天都快亮了。 想起早上春桃送来的盒子里装着的元帕,老夫人脸上挂满了笑意。 “去吧,但是今儿晚上得来我这吃。” 沈之修应了声是,示意苏清妤可以走了。 苏清妤一愣,这就可以走了? 她记得前世成婚的第二天,她在陈氏身边立了一天规矩。 回到西院之后,沈之修去前院招待昨夜留宿的宾客。 苏清妤则招了小厮和丫鬟婆子到了廊下。 只说让他们还按照西院从前的规矩来,又让珍珠和翡翠给了赏钱,她便回屋躺着去了。 规矩不是一天立的,今日说再多都是废话。等这些人知道她的脾性,自然就知道怎么行事了。 进了内室的苏清妤摘了簪子,换了家常宽松的衣裳,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一早上折腾下来,腰和腿酸的厉害。 想起昨天晚上的场景,她把脸埋在了被子里,羞涩不已。 不知不觉间,苏清妤昏昏沉沉就睡了过去。 珍珠进来见她睡着了,知道她昨夜累狠了,轻轻放下了帷幔。 苏清妤这一觉一直睡到了晌午,睁眼入目就是一张清隽的脸。 她这才发觉,她正窝在他怀里。 哪怕两人已经有了夫妻之实,苏清妤依旧不大适应跟他这么亲密。 毕竟他们……昨日之前都还不熟。 她微微动了动身子,想从他怀里挣脱出去。 刚动了两下,他修长的手臂忽然一揽,再次把她搂紧。 也没睁眼,下巴抵在她光洁的额头上,低沉着声音问,“要去哪?” 苏清妤被他搂的有些喘不匀气息,只能微微仰起头。她仰头的瞬间,沈之修恰好低头看她。 两人的唇瓣就这么贴在了一处。 沈之修本来揽着她腰肢的手,直接扣住了她的后脑。 唇齿间肆意的纠缠,让苏清妤整个人软在了他怀里。 …… 半个时辰后,文竹在外面敲了敲门,“三爷,属下有要事禀报。” 沈之修愣了一下,穿了衣裳起身出去。 三五句话的工夫,他又再次进来内室。 脸色有些不好,轻声对苏清妤说道:“我让人进来伺候你更衣梳头。” 苏清妤一愣,看看外面,“离吃饭的时辰还早,可是还有别的事?” 她早上起来身上本就有些疼,刚刚这一折腾,更疼了。 “我让人叫了周先生过来,你跟我一起过去。” 苏清妤闻言脸色一红,“三爷,我也没那么疼,就不麻烦周先生了。” 沈之修宠溺一笑,也不多解释。只扬声喊了丫头们进来,帮苏清妤梳洗。 珍珠和翡翠一前一后走了进来,珍珠看了一眼床上凌乱的痕迹,又见苏清妤敞开的领口露出大片的胸膛,上面星星点点青紫的印记。 “小姐,三爷对您……还好么?”珍珠小心翼翼地问道。 男女之事她不大懂,但是从昨夜洞房,到今儿晌午这一番折腾。珍珠一直提着一颗心,又不敢多问。 翡翠忙嘱咐珍珠,“你要改口了,以后记得叫夫人。让其他人听见,要笑话咱们没规矩的。” 她们两个是陪嫁丫鬟,既不能损了自家主子的威严,也要谨言慎行不能张狂惹事。这中间有个尺度,需要她们自行拿捏好。 苏清妤知道珍珠在问什么,轻声说道:“三爷待我很好,这些事,也是我身为他夫人应该做的。” 别看她两世为人,但是男女之间的事,她到现在还懵懵懂懂的。 成婚前那天晚上,母亲身边的白嬷嬷跟她说了不少。无非就是对夫君要恭顺,尤其是房里的事。 这两日她也一直记得白嬷嬷说的话,可却总觉得哪里不对。 她若是每日都这么顺着他,怕是用不上几日她就下不去床了吧? 穿戴好了之后,苏清妤出了内室,见沈之修正坐在宴息室小榻上看书。 “三爷,我好了。真的要去找周先生么?是不是不大好?” 苏清妤又试探性地问道。 沈之修知道她是误会了,也不戳破。 “走吧,周先生已经等着了。” 两人并肩出门,去了待客的偏厅。 周先生见两人进来,起身躬身见礼,“三爷,三夫人。” 苏清妤每次见周先生都提起十二分的警惕,前世周先生对她动手的事还没动明白,她不敢有丝毫大意。 沈之修示意周先生坐,又寒暄了几句闲话。 “三爷可是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周先生笑着问道。 心里却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沈三爷岁数不小了,怕是心急子嗣的事。 应该是找他开坐胎药或者给三夫人调理的药,不然也不会新婚第二日就喊他过来。 沈之修客气地说道:“我夫人出生的时候,岳母受了惊吓难产,所以她生下来就有些先天不足。想请先生给仔细瞧瞧,需不需要再调理调理。” 苏清妤诧异地看着沈之修,他怎么知道她先天不足的? 周先生点点头,果然跟他想的一样。 他起身坐在苏清妤对面,手指探到了苏清妤的脉息上。 过了好半晌,收回了手笑着说道:“三爷不必担心,夫人这些年调养的很好。” 沈之修松了口气,“那就劳烦先生再开副方子……” 沈之修还没说开什么方子,周先生就点头说道:“三爷放心,在下别的本事没有,坐胎安胎还难不住我。我这就给夫人开方子,保证三爷明年就能抱上儿子。” 周先生半开玩笑半认真,一番话把苏清妤和沈之修都说的愣住了。 苏清妤转头看向沈之修,他这么急着要孩子?那也不至于成婚第二天,就要她喝药吧? 沈之修怔愣了片刻,然后笑了两声,“周先生误会了,我可不是让你开坐胎药。” 周先生不解地看着他,“那三爷说的开方子?” 沈之修笑着说道:“我说的方子,是避子的方子。我记得之前翻看杂书,说女子十八岁有孕最好。她这样的年纪,身子骨还没长开。这时候怀孕生子,就是在鬼门关打转。” “先生看看有没有男子喝的药,是药三分毒,我身子还好,我来喝最好。” 第129章 断子绝孙丸? 沈之修一番话说完,苏清妤整个人僵在了椅子上。 他居然愿意让她晚两年有孕,还要求周先生给他开方子? 周先生也怔愣地看着沈之修。 “三爷没开玩笑吧?” “你看我像开玩笑么?请先生照我说的办。” 周先生也不矫情,只说了句,“三爷对夫人,真是情深义重。” 又开口道:“我这确实有个避子的方子是给男子服用的,喝下去之后夫人一年内都不会有孕。” “另外我再给夫人熬一碗药,也就万无一失了。” 毕竟两人刚圆房,沈之修这时候喝下去的药,可管不着昨晚的事。 直到周先生下去熬药了,苏清妤才回过神。 “三爷,您怎么忽然想起这事了?这事……母亲知道么?” 世家大族,没有比子嗣更重要的事了。再说就算避子,也没有男人喝药的先例。 今日这事若是被老夫人知道,她不敢想会是什么后果。 沈之修低声说道:“今日我忽然得到一份辽东边陲的消息,因为事情有些急,就让文竹把这消息给兵部尚书杨文士送去了。” “刚刚文竹找我,说是杨文士的继室夫人今儿早上难产去了。杨夫人是去年进的门,今年十七岁。” 苏清妤想起刚才沈之修进房后沉着的脸色,轻声问道:“你是担心我?” 沈之修点了点头,“是,子嗣的事再重要,也没你重要。” 他知道苏清妤担心什么,又安慰道:“母亲那边你不用管,她若是问起来我会解释清楚的。” “不过你可得保密,这事只能咱们三个知道。” 他倒是不怕别的,就怕被母亲知道了,以为是苏清妤暗中出的主意。影响了婆媳关系,他可就罪过了。 苏清妤潋滟的眸子看着沈之修,只觉得心头一片炽热。 “三爷……” 感激的话卡在嗓子眼,愣是没说出来。这时候好像说什么,都显得生分。 沈之修调笑了一句,“你一直没有身孕,母亲肯定会过问。到时候我就说是我年纪大了,有些不中用。” 苏清妤脸色瞬间一红,白了他一眼,“哪有这么说自己的?” 沈之修凑近了些,贴着她耳边问,“你的意思是,夫君我还算中用?” 苏清妤:…… 一时间,她竟不知道怎么答。 只能娇嗔地看他一眼,闭口不言。 很快周先生就端了两碗药进来,一碗递给沈之修,一碗递给苏清妤。 苏清妤先端过沈之修那碗,俏皮地说道:“我闻闻你的,苦么?” 实际上,她还是对周先生有些不放心。哪怕沈之修信誓旦旦说这人信得过,她还是想闻闻这药有没有什么异常。闻过之后又自嘲一笑,以周先生医术上的造诣,若是想毒死他们夫妻,怕是都不用费心熬药。 两碗药喝完之后,苏清妤忽然心下一动,问周先生,“您有没有男子喝了之后,以后都不会有孩子的药?” 周先生嘴角猛地一抽,“断子绝孙丸?” 这得是多大的仇,给人家下这种药? 苏清妤忙不迭点头,“周先生能送我一丸么?” 等明日她回门,正好给她那个拎不清的爹吃上。免得到时候哥哥回府了,底下好几个庶出的弟弟,弄不好还要上演一出兄弟相杀的戏码。 周先生看了眼沈之修,见他微微点头,便也不多问。 “那我一会儿给三夫人送过来,只是这药千万别给人吃错了,只要吃下去就无力回天了。” 周先生走了之后,丫鬟春桃走了进来,“三爷,夫人,该去主院用饭了。” 沈之修站起身,“夫人,走吧。” 去主院的路上,苏清妤佯装好奇地问起周先生。 “三爷,这位周先生看起来很正直,医术又这般精湛,这样的人可不好遇。” 沈之修听她提起,便也说了起来。 “他这人确实人品极好,做事很有自己的底线。他不光医术精湛,用毒也是一绝。” 苏清妤又随口玩笑般地说道:“那请他用一次毒,得花费不少银子吧?” 沈之修正牵着她过月亮门,闻言捏了捏她的手,“想什么呢?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为了银子去下毒?” 周先生这种医道圣手,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苏清妤抿唇沉思,不是为了钱,那他前世为什么帮沈昭? “他既然是苗疆人,怎么来京城了?” “他女儿两年前病死了,他无处落脚,就说来这边散散心。” 苏清妤还想再问,见两人已经到了老夫人的庆元居,便不再提这事。 庆元居用饭的偏厅内,摆了两桌饭菜。沈家的规矩,只要是在庆元居用饭,便都是素菜。 老夫人带着三个儿媳妇和几个孙女坐在里间,沈家三位老爷和几位少爷坐在外间。中间隔着一架紫檀木围屏。 丫鬟们端了热毛巾和漱口水进来,二夫人杨氏服侍老夫人擦手漱口,大夫人陈氏照看着丫鬟们上菜。 屋内人虽不少,却也并不显得杂乱。丫鬟婆子各司其职,不管忙什么,都没有一点声响。 苏清妤初来乍到插不上手,便在一边恭顺地站着。 陈氏见状眉目一动,端了一盅汤走到了苏清妤身前。 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三弟妹,你刚来还不知道家里的规矩。一起用饭的时候,里间都是咱们妯娌自己伺候母亲的。” “这是母亲的汤,你端过去她老人家一定高兴。” 苏清妤低头看着陈氏手里莲花纹路的白瓷汤盅,唇角扬起一个弧度。 这汤盅并不是老夫人用的,老夫人自己有一套青花瓷的食具,多年未变过。 陈氏这时候向她示好,明显没安好心。 苏清妤接过汤盅,顺手就掀开了。 跟她想的一样,里面是一盅山药汤。 老夫人从不喝山药汤,庆元居的小厨房常年给老夫人做的都是菌菇豆腐汤。但是因为山药对身体好,所以家里小辈来用饭,倒是会做这道汤。 若是她把这汤端到老夫人面前,老夫人虽不会动怒,但是陈氏一定会趁机把这事吵嚷开。到时候不止她尴尬,三爷也会没面子。 苏清妤心思一动,扬声说道:“大嫂,您是说这盅山药汤给母亲送去么?” 第130章 媚态 苏清妤说话的声音不算大,可也不小。 这话一出口,不光沈家其他人看着她们妯娌二人,下人们也都悄悄看了过来。 老夫人不喝山药汤,全府怕是只有这位新进门的三夫人不知道。大夫人这么做,不是摆明了给三夫人难堪么? 事儿不大,但是三夫人刚成婚第二日,就有些不好看了。 下人都能想明白的事,沈家其他人怎么可能想不明白。 沈之衡脸色顿时变了,怒视着陈氏,听她怎么说。 陈氏心里也慌了,但是转瞬又恢复了镇定。 笑着说道:“弟妹你听错了,我是说山药汤千万别给母亲。” 苏清妤闻言笑了笑,“那应该是我听错了,还好我又问了句,不然就闹出笑话了。” 陈氏咬着牙,强扯笑意。 “无妨,时间长了你就知道母亲的习惯了。” 这个听错了的说辞,是她早就想好的。她本来打算等苏清妤把汤端给老夫人,她再说苏清妤听错了。 陈氏心里怎么想的,在场人都看得出来。 上到老夫人,下到沈家三位老爷,甚至是几位小姐少爷,哪个不是人精。 内宅里这点弯弯绕,稍微动动脑子就想明白了。 沈家其他人都未说话,只有老夫人淡淡地扫了陈氏一眼,又和颜悦色地对苏清妤说道。 “你还是新媳妇,不用你忙活。过来坐,你们也坐吧。” 众人按照长幼座次,都坐了下来。 陈氏这顿饭吃的提心吊胆,老夫人看向别人的时候都一脸笑意。只有看向她的时候,冷凝着眸子。 苏清妤也再没提起汤的事,这种事适可而止就好,老夫人自然会私下处置。她若是揪着不放,就是她不懂事了。 果然,用过晚饭,众人起身离开的时候,老夫人留下了陈氏。 苏清妤和沈之修行礼告退,便往西院走去。 “你怎么知道母亲不喝山药汤?是我不好,忘了告诉你,母亲的喜好了。”沈之修牵着苏清妤的手,低声说道。 苏清妤笑道:“去年我来家里,陪母亲用了顿饭,听下人说的。” 沈之修随口她,“去年?什么时候?” 苏清妤轻咳了一声,“你衣冠冢下葬的时候。” 其实问完沈之修就后悔了,去年苏清妤来沈家,应该是奔丧来的。 “还没谢谢夫人,为了葬礼忙前忙后。”沈之修调笑了一句。 两人从花园侧面绕过,走到青石小径上,苏清妤忽然停住了脚步。 沈之修一直在跟她低声说话,也没主意。抬起头才发现,程如锦正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 程如锦扭着腰肢上前,福身行礼,“三叔……表姐。” 几个月没见,苏清妤发现她比从前多了几分媚态。 苏清妤示意沈之修别开口,她上前了两步,正色地开口说道:“程姨娘,什么时候这家里的妾室,都能跟着排辈了?” “上次在侯府,你叫了三爷一声三叔。三爷没训斥你,是懒得与你计较。” “你还真以为,你有资格这么叫么?” “若是不懂规矩,我可以找两个嬷嬷教教你。” 程如锦自从被老夫人灌了碗避子药,又不许她出府后,她一门心思都用来魅惑沈昭了。 再加上正室没进门,沈昭的房里只有她一个人。这样的日子过着过着,程如锦便也觉得挺舒坦。 前些日子,她又让人在青楼弄了点秘术出来。这几日,沈昭几乎夜夜往她屋子里钻。 程如锦被苏清妤几句话呵斥住了,她没想到苏清妤刚成婚就敢这么呵斥她。 她就算是妾,也是大房的妾。苏清妤这么疾言厉色的,就不怕沈家长辈说她跋扈? 苏清妤见她站在发愣,又冷声说道。 “程姨娘还不离开,是打算让我亲自送你回大房?” 程如锦不敢再多言,只能行了礼退下。 “三弟妹教训的好,妾室怎么能这么没规矩呢。”程如锦刚走,二夫人杨氏就从小径另一侧走了过来。 苏清妤忙笑着见礼,“让二嫂见笑了。” 她也不多说,并未把话题把程如锦身上引。 杨氏本想附和着骂两句程如锦,好和苏清妤拉近下关系。 可苏清妤始终淡淡的,她倒是一下子有些接不上话了。 “三弟妹明日是要回门吧?忙过了明日,记得多去我那走走,咱们也好说说话。” 苏清妤顺着杨氏的话茬客气地回道:“多谢二嫂惦记我,我闲了一定过去。” 杨氏见沈之修还在等着,也不好再多耽搁下去。寒暄了两句,便转道离开了。 杨氏离开之后,沈之修开口问道:“夫人觉得二嫂这人怎么样?” 不管是今日的认亲,还是刚刚,杨氏对苏清妤都满是善意,甚至还带着刻意的讨好。 任谁刚进门被这样的嫂子善待,都会觉得这人好吧? 没想到苏清妤低头想了想,说道:“二嫂这人,典型的里子面子都想要。” “怕是到最后,里子面子都没捞到。” 在沈之修面前,她也不想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 她不信沈之修这么多年,还没看透杨氏这人。 他们夫妻之间说话,若是再藏着八百个心眼子,那这日子不是太累了。 沈之修眼睛一亮,“哦?这话怎么说?” 苏清妤笑道:“就像刚刚这事,她在边上看了应该有一会儿了。但是却等到程如锦走了,她才出来,摆明了并不想掺和我和大房的事。” “可你不想掺和,就别出来说啊。她偏要再出来跟我议论两句,还想在我这卖两个好。” “二嫂这人脑子好使,就是太精于算计了。” 沈之修赞赏地看着苏清妤,他的本意是给苏清妤提个醒,别太相信二嫂杨氏。没想到她自己看的门清,丝毫不需要他再提点什么。 回到西院之后,沈之修去了书房,苏清妤回了正房内室换衣裳。 珍珠一边帮她更衣,一边撇嘴说起了程如锦。 “夫人没看见,表……程姨娘的眼睛一直在三爷脸上乱瞟。” “依我说,这样的人就该拖出去乱棍打死。” “一脸的狐媚样,眼睛都要勾出花儿来了。” 第131章 谈论房事还这么冷静? 苏清妤看向正拿着衣裳过来的翡翠,问道:“翡翠,你怎么说?” 翡翠想了想,“夫人刚嫁进来,乱棍打死肯定是不行的。不说大房有没有意见,老夫人那也会有想法。” 新进门的夫人,杖毙了侄子的妾室,传到哪都是桩让人笑话的丑事。 苏清妤点头说道:“翡翠说的对,你们俩也要记着,沈家不比侯府,说话行事要谨慎,” 又看向珍珠,“你那句什么程姨娘眼睛勾着三爷的话,不许再说了。” “传出去于三爷和我的名声不利。” 有时候流言传着传着就变了味了,到时候想解释都无从下口。 珍珠意识到失言了,立马收起了脸上的不忿,“是,夫人,奴婢记住了。” 又忍不住问道:“那夫人就任由程姨娘这么蹦跶?” 苏清妤换好衣裳,接过翡翠递过来的温热的棉帕擦手,随口说道。 “大少爷的婚事是定在六月末了吧?到时候朝云郡主进门,就是现成的刀子,哪用的上我动手。” 以李朝云的性子,怎么会允许沈昭身边有这么个妾室。加上李朝云又跋扈惯了,动起手来估计毫无顾忌。 正好,她倒是省事了。 晚上苏清妤沐浴过后上了床,沈之修才从书房回来。 苏清妤要起身伺候他更衣,被他拦住了。 “这些事我自己都能做,不用你伺候。” 他是娶夫人回家,又不是找丫鬟。 沈之修洗漱完出来的时候,苏清妤正半靠在床边看书。 看书就看书吧,还眉头紧皱,满脸不悦。 沈之修有些诧异,看什么书能把人看成这样? 他走到床边坐下,轻声问道:“看什么呢?” 问的时候他也扫了一眼书封,竟然是《女戒》。 苏清妤虽看的眉头紧皱,但是显然没有停下的意思,又翻了一页。 嘴上回着沈之修的话,“我在看《女戒》,还没看明白,三爷若是困了就先睡吧。” 沈之修一听这话来了精神,想他也是两榜进士出身,给夫人解释个《女戒》还是能的。 “哪没看明白,要不要为夫帮你解释解释?” 苏清妤一听他能解释,也不看书了。 撂下书问他,“三爷,妾身想问问里面关于敬顺之道说的对不对。咱们成婚了,妾身什么事都该顺着三爷么?” 沈之修开口先说道:“以后别妾身妾身的,我们之间就你我相称。没人的时候,你可以直接叫我名字。” 然后沈之修又在她对面坐下,柔声问道:“怎么想起看《女戒》了?可是谁说什么?还是有人说你不够敬顺了?” 他第一反应是苏清妤受委屈了,难道是母亲派人来说什么了?转念又否定了这个想法,母亲不是那样的人。 再说苏清妤也并没有做错或者不合礼数的地方,沈家上下还真挑不出这位三夫人什么错。 就见苏清妤先是摇了摇头,又一本正经地说道:“成婚前,家里人都说对夫君要恭顺,敬重。按照《女戒》上来说,夫妻和顺是以女子的退让为前提的。” “若是我和夫君意见不一致,难道都要听夫君的?我不能有自己的想法么?” 这番要对夫君恭顺的话,前世家里人也说过,她一直记在心里。前世她恭顺了三年,就得了那么一个结果。 今生成婚两日,她发现夫妻间相处,跟她这几个月报仇完全不一样。要思量的多,顾虑也多。她生怕坏了他的规矩,让他在家里为难。 若是个无关紧要的夫君也就罢了,可偏偏沈之修和别人不同。 但是让她事事顺着沈之修,她怕是也做不到。 沈之修闻言连忙说道。 “我们是夫妻,又不是上下级的同僚,你自然不必事事恭顺。我若是有不对的地方,你也可以说。” “这《女戒》我也看过,有些方面确实写的过于苛刻。” “你就跟在家的时候一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苏清妤眼睛一亮,“三爷说真的?” 沈之修点头,“当然真的。” 知道她初到沈家,定然事事都不习惯。沈之修又轻轻抱了抱她,低声说道:“在沈家,你想做什么就做。不用怕做错,还有我呢。” 苏清妤成婚这两日悬着的心,忽然放下了。 想了想还是觉得这《女戒》里面有些观点实在不对,她又翻开书,问道:“三爷,你看这句,男以强为贵,女以弱为美。难道女子就必须娇娇弱弱的?”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足足说了小半个时辰的《女戒》。 沈三爷没想到成婚第二日,就被《女戒》洗礼了。 等到两人好不容易躺下,沈之修把人揽在怀里刚亲一口,就听苏清妤说道:“三爷,你白天胡闹过了,晚上就不能再闹我了。” “不然明日回门,我腰酸腿疼,要闹笑话的。” 见沈之修眼底一层欲色,像是没听到她这句话一般。 苏清妤又加了句,“三爷刚才还说,你有不对的地方我可以说。” 沈之修苦笑了一声熄了蜡烛,躺下后从后面环住她。 低声说道:“听你的,什么都不做,睡吧。” 苏清妤紧绷的身子松了下来,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沈之修一时半会睡不着,思绪飘忽。十六岁的小姑娘,是怎么做到谈论房事都这么冷静的。 次日一早,苏清妤神清气爽抻了个懒腰。睁眼的时候,沈之修已经不在床上了。 “三爷呢?” 苏清妤一边由着珍珠更衣,一边问。 在一边收拾床铺的春桃见珍珠答不上,便上前解释,“夫人,三爷每日早上习惯在小花园练套拳。” 苏清妤笑着对春桃点了点头,又和她聊了几句府里的闲话。 听春桃说,陈氏昨儿晚上帮老夫人打扫了两个时辰的小佛堂。 等沈之修练完拳换好衣裳,两人去了庆元居。因今日回门,是要跟老夫人说一声的。 老夫人早就备下了回门礼,从三牲酒水到时令瓜果,足足备了一大车。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从沈家出去,刚拐出朱雀大街,马车就被拦住了去路。 不多时,文竹站在车边低声说道。 “三爷,夫人,是苏家四小姐,说是有要事要跟夫人说。” 第132章 维护 苏清妤神色一怔,阿慈? 今日她回门,阿慈守在这等她,必然是府里出了什么事。 之前还因为沈之修半搂而娇羞的神色,瞬间冷凝了下来。 “文竹,让我四妹妹上车。” “你把马车停到一边不起眼的地方,我们说完话再去苏家。” 苏清妤沉声吩咐完,才想起来沈之修还在一边呢。 她赶紧转头问沈之修,“三爷,您看我这么处置行么?” 沈之修轻笑了一声,他若是回话晚点,苏顺慈怕是都上车了。 嘴上却说,“夫人这么决定很对,为夫没什么意见。” 紧接着,文竹把马车赶到了一处死胡同里,又让苏顺慈上了马车。 苏顺慈一张小脸紧绷着,上车先给两人行了礼。 “大姐姐,姐夫。” 苏清妤拉着苏顺慈在她身边坐下,低声问道:“可是府里出什么事了?还是你受委屈了?” 她又上下打量了苏顺慈几眼,见小丫头虽然神色有些沉,但是并没有受伤的迹象。 苏顺慈知道时间紧,回门也是有时辰的。 所以也不迟疑,只挑拣着重要的事说。 “大姐姐,昨日祖母在家提起了父亲纳妾的事,说是要抓紧接那两个妾室进门。” “本来这也没什么,这是早就相看好的。但是祖母提出,长房子嗣为重。要让母亲拿出些钱财,给这两个妾室置办些穿戴和补品。” “母亲不同意,说可以拿公中的银子。祖母却说,公中那点银子什么都不够的,让母亲把铺子收益还是放回家里。” 苏清妤面沉如水,这是她出嫁了,祖母就觉得母亲好欺负了是么? 苏顺慈还在继续说,“早上我去请安,听见父亲和祖母在说话。” “说是正好今日是回门的日子,苏家女婿上门。他们就趁这工夫,跟她这个当家主母要银子。” “祖母说,到时候母亲顾及大姐姐的面子,也会答应的。总不能当着女婿的面,把家里这点事闹大。” 苏顺慈说这话的时候,还特意看了几眼沈之修。 她今日虽说是来通风报信,但也是特意在沈之修面前说了这番话。 她想看看,这个姐夫能不能护着大姐姐。若是他为了面子,劝大姐姐息事宁人,那她可不依。 沈之修听完苏顺慈的话,沉声说道:“岳父大人若是把这心思用到办差上,怕是早就高升了。” 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嘲讽。 又柔声安慰苏清妤,“别急,我们回府看看怎么回事。” 苏顺慈下了马车,说是还要去铺子溜一圈再回府,她是用这个借口出来的。 苏清妤和沈之修则坐着马车,去了苏家。 这样的日子,按理说苏承邺和老夫人等着他们小夫妻去拜见磕头就行了。 但是苏承邺等的坐立不安,还是出去迎了迎。 虽说在这家里他是岳父,沈之修是女婿。但是他在沈之修面前,实在是不敢摆岳父的谱。 客气地把人迎进了松鹤堂,苏清妤和沈之修给老夫人,苏承邺和林氏磕了头。 三老爷苏承荀在都察院忙着公事,不得空回来,三夫人海氏倒是在。 两人又给三夫人行了礼,一家子才坐下说话。 苏清妤身着大红牡丹纹苏绣褙子,头上梳着妇人髻,坐在沈之修身边已经带着几分当家夫人的风韵了。 林氏一时间有些感慨,她娇养大的女儿,终于找到好归宿了。 刚刚两人进来的时候,苏清妤迈台阶,沈之修都要低头提醒一句。这让林氏心安不少,女婿是个会疼人的。 老夫人也目光热切地看着沈之修,这个孙女婿权倾朝野,苏家还能不兴旺么? “之修啊,清妤这两日有没有失礼的地方?若是有,你就告诉我,我来说她。” 林氏听老夫人这么说,眉头立马皱到了一起。家里女儿回门,不问问她在夫家过的好不好,居然问她有没有失礼的地方? 若只是客气也就罢了,可老夫人这是摆明了想捧着沈之修,故意拉踩她女儿。 林氏刚要说话,就听沈之修已经开口了。 “祖母该问我有没有失礼的地方才是,清妤嫁到我们家,初来乍到难免拘束。沈家生怕待她不周,我也生怕她心里不舒坦。” 林氏听出这是沈之修维护苏清妤的话,一颗心算是彻底放下了。 老夫人却没听出沈之修的深意,自顾自地说道。 “能嫁到沈家,是她的福分。她若是还不舒坦,那就是不识抬举了。” 这句话说完,沈之修脸色也冷了三分。 他的夫人,他还没舍得说,别人凭什么说? “祖母这话说的,我不敢苟同。能娶到清妤才是我的福分。” “她若是不舒坦,就是我做的不好,可怪不到她头上。” 沈之修之前说话还带着随和的笑意,这两句的音调却冷了不少。 老夫人就算再拎不清,也听出了他是在维护苏清妤。 虽说对沈之修的态度有些不喜,但是苏清妤能拉拢住沈之修,她心里又高兴了几分。这个孙女别的不说,样貌是一等一的好。就算以色侍人,应该也能拉拢住沈之修几年。 这么一想,老夫人便又巧妙的转移了话题。 几人说起了家常,沈之修的神色慢慢也缓和了几分。 正说的热闹,有小丫鬟走了进来,低声在林氏耳边说道:“夫人,管家有急事找您。” 林氏虽有不悦,但是想着别是有什么大事,便起身走了出去。 管家苏忠在门口恭敬地站着,见林氏出来,上前说道:“夫人,侯爷说今日要给即将入府的两位姨娘置办首饰。账房现在只有不到五百两银子,怕是不够啊。” 林氏没想到苏忠见她是为了这事。 不悦地说道:“昨日我已经跟侯爷说过了,这银子公中出,有多少出多少。再说今日是什么样的日子,你为了这点小事来跟我说?” 林氏知道苏忠是苏承邺的心腹,苏忠的祖父,父亲,都做过侯府的管家。 但是这人平日做事也算圆滑周到,今日这般莽撞,还是头一次。 苏忠其实心里也为难,侯爷和夫人拉扯,他倒是被夹在了中间。 他想起侯爷的吩咐,作势就要跪下。 声音也大了两分。 “夫人别为难小的了,就是一千两银子的事,夫人就高抬贵手吧。” 第133章 和离 林氏冷眼看着已经跪在地上的管家苏忠,知道这是苏承邺对她的一次试探。 虽说一千两银子不多,但是只要她这次妥协了,后面就还会有数不清的事。 苏承邺在试图用女儿女婿拿捏她。 正堂内,外面的动静也引起了屋内众人的注意。 几人还在聊着家常,但是都一心二用听着外面的动静。 苏承邺在等着林氏妥协,只要林氏今日能为了女儿回门的颜面拿出银子,明日他就有办法让她拿出多余的嫁妆银子。 苏清妤脸上笑吟吟的,实则眼底一片寒凉。她也在等,等着关键时候为母亲出头。 苏忠瞄了一眼屋里,低声说道:“夫人,大小姐回门的日子,姑爷还在呢。夫人就别为难小的了,小的也是奉命行事。” 在苏忠看来,林氏拿出一千两银子,这事也就过去了。何必在这样的日子,找不痛快呢。 林氏站在那纹丝不动,也没让苏忠起来。今日她要么忍了,要么把事情闹大。 她忍了二十年,不想再忍。 既如此,那就索性把这块遮羞布扯下来。 林氏神色渐渐坚定了下来,冷声说道:“纳妾这种事,还要当家主母出嫁妆银子操办,这是侯府的规矩还是京城的规矩?” 又高声呵斥了句,“起来,你这么跪在这像什么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侯爷用苦肉计逼我拿银子呢。” 屋内众人都被林氏的声音惊住了,未等做出反应,林氏已经转身进了正堂。 “侯爷,这银子我不能出,也没有我出的道理。” “我和侯爷在银钱之事上,一直矛盾颇多。我也想了多日,咱们就此和离吧。” 林氏决定了的事,便不想再拖泥带水。本想等女儿安安稳稳回门之后再说,但是苏承邺今日的做法,让她一天也不想多忍了。 和离的话一出口,苏承邺顿时僵在原地。 他做梦也没想到,林氏会跟他和离。 苏清妤和沈之修对视了一眼,两人因为之前有准备,所以还算镇定。 海氏站起身走到林氏身边,“大嫂,怎么好好的说到和离了。有话好好说,怎么也不至于和离,孩子还在边上呢。” 这两日的事海氏也听说了,但是在她看来,林氏不想给银子,不给就是了。怎么也不至于到和离的地步。 林氏对海氏这个弟妹没什么意见,说话也温声细语,“弟妹不用劝了,这事我已经决定了。” 说完,又把海氏拉到了一边坐下。 苏承邺此时也回过了神,站起身指着林氏说道:“你说什么?大喜的日子你敢提和离?” “你也不怕女儿和女婿笑话,有你这么当娘的么?” 苏承邺此时强装镇定,心里其实慌乱的厉害。 他从未想过和林氏和离,更没想过林氏会以这样的方式闹起来。 苏清妤见苏承邺打着她的旗号说话,站起身走到林氏身边。这种时候,她是一定要和母亲共进退的。 林氏见她过来,忙低声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你别说话,这事我自有安排。你们两个,置身事外就好。” 这样的场合,林氏并不想让女儿女婿掺和进来。一边是父亲祖母,一边是母亲,女儿怎么说,都容易被人诟病。 再加上沈之修那样的身份,京中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他。 苏清妤眉头微蹙,“娘,您……” 话未说完,就被林氏打断了,“听娘的,这事娘会处理好的。” 苏清妤见林氏态度坚决,便退到了一旁,站在了沈之修身边。 苏承邺还在沉声质问:“林晚音,你是不是疯了?” “苏家哪里对不起你?你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你胡闹什么?” 林晚音一步步走上前,走到离苏承邺一臂的距离站住脚。 冷笑了一声,盯着苏承邺说道。 “我是疯了,我是被你们苏家逼疯的。” “当年你处心积虑求娶我,结果进了门我才知道,你是为了给苏承衍堵窟窿才求娶我。” “这也就罢了,几十万两银子我们林家也认了,就当喂狗了。” “可你这么多年是怎么对我的?又是怎么对我女儿的?” “我兢兢业业照应家里的产业,赚的银子都花在了家里。你却背着我养外室,还想让我养外室的儿子。” “我娇养长大的女儿,你也一次次算计。” “你这种自私到极致,心里只有自己的人,我跟你和离,你还觉得意外么?” 林晚音说出这几句话,已经是克制自己了。若是真的要说苏家怎么对不起她,她能说上一整天不重样。 但是她现在没工夫跟他们掰扯这些无意义的口水话,她只想快刀斩乱麻,把自己从这深宅大院中解脱出去。 苏承邺想辩驳几句,又无从辩驳,因为林晚音说的都是真的。 只是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男人有个外室不是很正常的事? 他的同僚中,十个人里面有七个都养外室。人家不是也过的好好的,谁像林晚音这样? 至于银子,他能屈尊娶一个商贾家的女儿,她们家出点银子怎么了? “你别说那么多没用的,信不信我让人把你直接关起来。你想和离,下辈子吧。” 苏承邺口不择言地说道。 苏清妤哪里还能忍,站起身就要开口。 可话还没出口,就听外面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 林家大老爷林万里和三少爷林无尘走了进来。 两人身后跟着的苏顺慈不动声色地走到苏清妤身边,“大姐姐,我在铺子遇到三表哥,就跟他说了。” 苏清妤小声对苏顺慈说道:“别告诉别人是你说的。” 苏顺慈点点头,站到了苏清妤身后。她身量娇小,也没人注意她。 林晚音见大哥和嫡亲的侄子来了,神色又镇定了几分。 苏清妤和沈之修上前跟舅舅还有表哥打了招呼。 林万里先没理会林晚音和苏承邺的事,而是把苏清妤和沈之修叫到了一边。 语重心长地说道:“娘亲舅大,我就托大一回。这件事,一会儿我全权处理。你们两个,最好置身事外。” 和林晚音想的一样,林万里也觉得,苏清妤和沈之修不适合掺和到这件事里面。 第134章 嫁妆拉走 苏清妤欲言又止,她知道母亲和舅舅的意思。 这件事闹到最后,是林家和苏家的事。沈家贸然插手,确实不好。 对母亲来说,她最大的靠山不是她这个女儿,反而是外祖家。 舅舅给母亲出头,名正言顺。她多说一句,都会遭人非议。她自然不怕遭人非议,但是母亲会懊悔很久。 见苏清妤听进去了,林万里转身走到林晚音身边。 “我都听见了,你决定了要和离是么?” 林晚音点了点头,“是,我想好了。” 这事她和女儿聊过几次,和母亲也聊过几次。该想的问题,她都想过了。唯独就是今日的场景,不在她计划之内。 但那又怎么样,该做的准备她都做了。早一天晚一天的,并不重要。 林晚音从怀里掏出和离书,递给林无尘。 “让他签字画押。” 苏承邺不可置信地看着林晚音,“你随身带着和离书?你这是早就想跟我和离了?” “你以为你离了侯府,就能有好日子过?” 林晚音脸上浮起嘲讽的笑意,不知道是在笑苏承邺,还是笑她自己。 “苏承邺,你不会以为你身上有个爵位,全天下的女人就都得攀着你吧?” “离了苏家,什么样的日子都比现在好。” 苏承邺看着眼前的女人,却只觉得陌生。成婚近二十年,他好像今日才算认识她。 “我不会和离的,你死了这条心。” 林晚音嗤笑一声,“那可由不得你。” 说完,她给林无尘使了个眼色。 林无尘心领神会,拿着和离书走到苏承邺身边,“侯爷,签了吧。” 苏承邺大惊,“你们还要动粗不成?来人,把这几个人给我赶出去。” 在一旁的苏老夫人也满脸愠怒,“你们干什么?还有没有王法了?” “来人,让小厮都进来,把人给我弄出府去。” 管家苏忠应了声是,刚要去喊人,就被苏清妤喊住了。 “干什么去?我外祖母和舅舅来家里坐一坐,你还敢对他们动粗?” 苏忠站在门口,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院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更是动都不敢动。苏清妤虽说一直在边上没怎么说话,但是那双犀利的凤眼却盯着所有人。 老夫人看向苏清妤,怒斥道:“你要干什么?你要跟着你母亲胡闹么?” 苏清妤淡笑了一声,“祖母,您年纪大了,这些事还是让父亲自己处理吧。” “若是再把您气出个好歹,又是父亲大不孝的罪过了。” 老夫人气得一口气没上来,用力咳嗽了好几声。 才呵斥道:“我被气死了,那也是你母亲气死的。” 苏清妤心说,母亲若真有那么大本事还好了。 祖孙俩对峙的时候,林无尘已经按着苏承邺的手按了手印,但苏承邺却怎么都不肯签字。 还是沈之修上前,淡淡地说了句,“岳父,再闹下去就真难看了。” 苏承邺到底是顾及沈之修,再一想林氏既然动了心思,他不同意就会一直闹下去。长此下去对他也没好处,便提起笔签了名字。 签好的和离书,被林晚音揣在了怀里。又低声吩咐林无尘,“你去弄几辆马车来,我的嫁妆要带走。还有这些年我给苏家花的银子,都清算好了。他们没有银子抵偿,就用库房里的古董字画,金银首饰折算。” 林无尘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一句话没说就出了正堂。 老夫人和苏承邺没听见林晚音说什么,自然也不知道林无尘出去做什么了。 林无尘出去之后,林晚音沉声对苏承邺和老夫人说道:“和离书一签,我和苏家再无瓜葛。现在我要去紫薇苑收拾我自己的金银细软,你们若是不放心,可以跟着一起去。” “还有丫鬟和婆子,给我陪嫁的我都带走。” 出门的时候,林晚音看了苏顺慈一眼没说话。莲姨娘是苏承邺的妾,苏顺慈是苏家四小姐,她不能带走。 所以哪怕苏顺慈一双眸子如小鹿般慌乱,她也只能心硬地别过脸。 苏清妤看了苏顺慈一眼,牵着她的手低声说道:“别怕,姐姐不会不管你的。” 就算母亲和离了,她也是苏家大小姐,护着一个妹妹还是能做到的。再说哥哥还没回来,她还得把这个家守住了。 苏顺慈察觉到掌心的温度,眼神渐渐坚定。仰头和苏清妤对视,“大姐姐放心,我长大了,不会被欺负了。” 众人都跟着林晚音去了紫薇苑,林晚音身边两个嬷嬷是陪嫁的。还有两个丫头虽不是陪嫁,却是林家送进来的。 这四人按照林晚音的吩咐,收拾林晚音的金银细软和贴身衣物。 苏承邺看着妆台上那些准备带走的首饰,张嘴想说什么,又憋了回去。 这些首饰都是林晚音自己的,甚至这些年,林晚音生辰他都没送过什么。 林万里,沈之修和苏清妤,此时正陪着林晚音在廊下说话。 “咱们家现在住的那处城西的宅子,修整的还不错,你直接住进去。我们陪你十天半个月的,也就得离京了,那宅子里都是咱们家的下人,你住那我也放心些。” 林万里对这个妹妹感情很深,不安顿好她,他离京也不安心。 林晚音却摇头说道:“大哥就别跟着我操心了,我住到我的陪嫁宅子去。” “她们四个还跟着我,若是使唤的人不够,我再买就是了。” 她本就是嫁出去的女儿,和离已经算是离经叛道了。若是再住到娘家,长久下去哥哥们没意见,嫂子们也会多想。 林万里知道她的顾虑,思量了片刻,“那就按你说的办,反正有无尘在京里,你就拿他当儿子使唤。” 林晚音玩笑般地说道:“那我可真使唤了,大哥到时候可别心疼。” 沈之修也开口对林万里说道:“大舅舅放心,还有我和清妤呢。” 林万里哈哈大笑了两声,“有些事你这身份不适合出面,就打发无尘去办。” 林万里虽是商贾出身,但是面对沈之修的时候,并不像苏承邺那般诚惶诚恐。 不远处的苏承邺看着几人谈笑风生的样子,面容扭曲到了一起。 就在林晚音的人收拾好金银细软,苏承邺以为事情即将结束的时候。 有小厮忽然跑了过来。 “侯爷,林家三少爷带了好几辆马车和不少人过来,说是要把夫人的嫁妆都拉走。” 第135章 库房空了 苏承邺一愣,拉嫁妆? 林晚音听说林无尘回来了,吩咐白嬷嬷几人,“你们先把这些给三少爷送去,我去开库房。” 苏承邺和苏老夫人听见这话都慌了。 林晚音入府快二十年了,当年的嫁妆里面,银子早就花没了。宅子,铺子和田产的地契在林晚音手里,其余的东西则和苏家库房的东西混在了一处。 在苏承邺和老夫人心里,林晚音的嫁妆就是苏家的产业。 “你哪还有嫁妆?”老夫人脱口问道。 林晚音不屑地扫了她一眼,“我有账目,你们放心,是我的我都带走。不是我的,我也不会动。” 可这话老夫人怎么会听,在他们看来,苏家就没有林晚音的东西。让她拿走金银细软,已经是他们不计较了。 众人又从紫薇苑,走到了苏家库房。 沈之修陪在苏清妤身边,低声说道:“岳母这是有备而来,我看这件事今日能了结。” 苏清妤眉目间有些忧心,“先看看吧,动银子就等于动苏家的命,就怕……” 她本想说狗急跳墙,又觉得不太好听,便说了一半。 沈之修却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握紧她的手安慰道:“别多想,我在这站着,就出不了什么大事。” 掌心的炙热让苏清妤焦灼的心静了下来,她脚步从容地跟在母亲身后。 林晚音打开库房后,对林无尘说道:“要带走的东西我都做了标记,上面绑着红绸子的,不管是箱子还是锦盒,都装车上带走。” 苏家众人放眼望去,库房里一片红绸子。 看了半天,也没看见哪个没绑。 老夫人抚着额头险些昏过去,这是要把苏家库房抄了么? 苏承邺已经扬声喊了管家,“去,把府里的小厮都叫来,把这些人给我打出去。” 林无尘哼了一声,他的人都是走南闯北押送货物的壮汉。一个人能打苏家十个,他怕什么。 果然,苏家的小厮别说把人打出去,能保住命都是林家手下留情了。 后来不知道谁报了官,顺天府尹带着衙役来了。 衙役一进门,苏承邺立马有了底气。 顺天府尹李志用给苏承邺行了礼,“有人报官说平宁侯府进贼人了,下官没来晚吧?” 苏承邺忙道:“不晚不晚,人在库房呢,就劳烦李大人了。” 两人寒暄着,就带着人到了库房外。 李志用在外面大呵了一声,“来人,进去把里面的贼人给本大人抓出来,都扔进顺天府大牢。” “敢在平宁侯府作乱,活的不耐烦了?” 李志用和苏承邺一样,都是正三品,甚至李志用比苏承邺手中权力还要大上不少。 但是苏承邺身上有爵位,再加上苏家是正经的世家大族,不是寒门出身的李志用能比的。所以李志用面对苏承邺的时候,不自觉就低了半头。 沈之修本来在库房里面,站在窗边跟林万里说话,听见外面李志用的声音眉头忽然皱起。 他把窗子微微推开一个缝隙,看了眼院子里黑压压的顺天府衙役。 “大舅舅,我出去见见李大人。” 林万里忙道:“你去,这事还就得你出面。” 他们林家再豪横,也不能跟顺天府叫板。 沈之修转身出了仓库,走到了李志用和苏承邺面前。 “李大人怎么来了?” 沈之修说话音调平和,听不出喜怒。 见沈之修也在,李志用连忙行礼说道:“沈大人也在,下官听说平宁侯府进了贼人,特意来捉拿的。” 李志用心里还隐隐浮现了几分喜色,心说今日他运气好,还能卖沈阁老一个好。 沈之修负手而立,淡淡地说道:“李大人回去吧,自家有点误会,还不至于报官。” 说话语气不重,却不怒自威。 李志用平日和沈之修也有接触,但都是公务上的。今日这种事,还是头一次。 他下意识看向苏承邺,这位平宁侯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苏承邺听沈之修这么说,脸上便不大服气。 在一边小心翼翼地问道:“贤婿的意思,就让他们这么拿着东西走?” 那里面可是苏家所有的家底了,他一想起这茬,心头都感觉在滴血。 沈之修长眉微挑,“里面是不是多数都是岳母的嫁妆,还有这些年,岳母陪嫁铺子赚的财物。” 苏承邺本不想承认,但是对上沈之修深邃的眸子他又不敢说谎。 咬着牙说了一声,“是。” 沈之修笑了笑说道:“那您怎么拦着?平宁侯府三百年的声望不要了?” “这种事可大可小,传到六科廊那帮言官耳里,几道折子上到御前,怕是我都难帮岳父大人说话。” 沈之修说话慢条斯理,一句句剖析利弊。 苏承邺脸色也变了又变,沈之修说的话,句句在理。 银子重要,侯府的声誉和他的仕途更重要。 虽心有不甘,但是苏承邺也知道,这事没什么转圜的余地了。 想明白了里面的关窍,苏承邺又好生把李志用送了出去。还让人拿了一包银子,说请顺天府的兄弟们喝茶。 但是李志用推脱再三,愣是没收一文钱。 有了沈之修的出面,后面的事情出奇的顺利。一个时辰的工夫,林家人把所有林晚音做了标记的箱子都搬上了车,顺利出了侯府。 苏老夫人看着几乎空了的库房,气得歪在了椅子上,她身边的元嬷嬷忙吩咐人去熬参茶送来。 林家众人离开之后,苏承邺,沈之修和苏清妤陪着老夫人回了松鹤堂。 苏清妤嘴角漾着笑意,母亲的离开让她心头无比舒畅。心口那块大石头,总算是移开了。 几人在偏厅坐好,知春端着参茶走了进来。 苏清妤心思一动,站起身说道:“这参茶别熬的太浓,祖母和父亲年纪大了,不适合喝那么浓的参茶。” 说着话,就迎到了门口,端着红木漆盘的知春也停住了脚步。 苏清妤轻轻掀起参茶盖子,刚才起身的时候悄悄拿到手里的断子绝孙丸,顺着掌心就落到了炖盅里。 药丸遇水则化,除了颜色略微深一点,看不出别的异常。 苏清妤不动生色地端起另一盅参茶递到老夫人手边。 又端起这盅,亲手递给了苏承邺。 “父亲今日累了吧?喝口参茶,缓缓精神。” 第136章 师娘 苏承邺一时间有些恍惚,他们父女这段时间一直剑拔弩张。 怎么他和离了,女儿反倒平和了? 手里的参茶一饮而尽,苏承邺又吩咐人准备午饭。 苏清妤想起莲姨娘和苏顺慈,心思千回百转。 坐回椅子上思量了片刻,说道:“父亲,这半年四妹妹一直跟着我学管家理事,外面的铺子也管的井井有条。” “如今母亲不在府里了,但是外面的生意不能不管,不如继续交给四妹妹管着吧?” 苏清妤说的外面的生意,是苏家在京城的两间绸缎铺子。虽说跟林氏的几间粮行没法比,但因是多年的老铺子了,也算是个稳定的进项。 从前不觉得怎么样,这种时候,这两间铺子就格外重要了。 苏承邺略一琢磨,也点头说道:“这样也好,这些日子四丫头长进了不少,听说外面铺子的管事都是服她的。” 苏清妤听他答应了,心里松了口气。有这两个铺子傍身,四妹妹和莲姨娘的日子能好过许多。 至于内宅的管家权,苏清妤压根没想给莲姨娘争取。 一来莲姨娘那性子管不了家,再者二叔一家快回来了,二婶也不会容许莲姨娘管家。 反正这家里也不剩什么值钱东西了,也没什么管的价值。至于莲姨娘母女,她打算私下贴补些。 聊了几句之后,苏承邺又跟沈之修提起了苏元恺。距离苏元恺出事已经三个月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对于这个长房唯一的儿子,苏承邺和老夫人自然惦记的紧。 沈之修却以案子还有没查透的地方为由,挡了回去。 用过午饭,沈之修和苏清妤离开了苏家,两人去了林晚音陪嫁的宅子。 那处宅子离林家在城西的宅子不远,在榆树胡同里面。三进的小宅子,地方不大,但是清肃雅致。 两人到那的时候,林无尘正带着下人帮林晚音归置东西。 林晚音见他们小夫妻来了,摇头说道:“你们怎么过来了?你们从苏家出来,该直接回府。” “回门的规矩,中途不能串门子。” 苏清妤挽着林晚音的手臂,娇嗔地说道:“娘,我这哪是串门子,我这是回娘家。” 林氏虽高兴,但还是没让两人进屋,嘱咐她们赶紧回沈家。 两人拗不过林氏,只能上了马车回府。 沈家老夫人住的庆元居内,苏清妤和沈之修进去的时候,陈氏和杨氏都在。 几人见礼之后,老夫人问起回门的事。 苏清妤和沈之修只含糊地应了几句,打算晚点再单独和老夫人解释苏家的变故。 这种事瞒不住,所以趁早说最好。 “我进来的时候,听母亲和两位嫂子说的热闹,聊什么高兴的事呢?”苏清妤在老夫人身边坐下,轻声问道。 杨氏开口道:“在说咱们家大少爷的婚事,要准备的事不少。” 陈氏斜了杨氏一眼,“辛苦二弟妹了,你管着中馈,就得多费心了。” 苏清妤已经知道,因为上次宫里的事,陈氏被夺了管家之权。估计心里极为不甘心,所以有机会就要阴阳杨氏两句。 杨氏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叹了口气说道。 “这可是咱们家大少爷娶妻,娶的又是朝云郡主,我哪里敢不尽心啊。” “只是大嫂在家里威望太重,许多事我都不敢越过大嫂去。” 老夫人眼神一凝,“嗯?怎么回事?” 杨氏忙笑着说道:“母亲别多想,没什么大事。” “就是我这两日寻了几个新鲜的点心样子,想让厨房做出来尝尝。若是好吃,正好大少爷成婚的时候预备上。” “厨房的王婆子却说,这事要禀了大嫂再说。我一想也是这个理,毕竟是大少爷成亲,问问大嫂是对的。” 陈氏惊诧了一瞬,点心的事她知道。但是杨氏可没说是给沈昭的婚事预备的,只说让厨房的人做出来她尝尝。厨房的人不知道杨氏什么意思,便去问了她。 她悄悄瞪了杨氏一眼,这样的小事,也值当闹到老太太这,也不嫌丢人。 老夫人也有些不高兴,不过就是一盘子点心的事,她们妯娌就闹成这样。 归根结底,就是杨氏能力不足,镇不住府里的管事婆子,陈氏又在后面推波助澜。 苏清妤坐在边上并不多话,对沈家的管家权也没兴趣。她们两个怎么争抢,也轮不到她这个刚进门的媳妇,她倒是乐得看热闹。 沈之修在边上坐了一会儿,便没了耐心。也不想苏清妤在这看大房和二房明争暗斗。 “母亲,我和清妤先回去休息休息,晚上过来用饭。” 老夫人摆摆手,冲着陈氏和杨氏说道:“你们也回去吧,陪了我半晌也累了。” 其实两人才坐了小半个时辰,不过是遭了老夫人的嫌弃罢了。 回府的路上,苏清妤忍不住揉了揉肿胀的眉心,眉目间透着倦意。 沈之修有些心疼,低声问道:“你回去睡一觉?我去书房要处理点公务。” 苏清妤不知为何,并不想一个人回去躺着。便说道:“那我能去么?我去你书房躺着看会儿闲书。” 好像在沈之修身边,她就莫名的安定,不会瞎想。 沈之修宠溺地说道:“好,那就一起去书房吧。” 两人回去换了身家常的衣裳,洗了把脸,才往书房走去。 走到书房门口,就见书房边上待客的小厅内,李云州忽然走了出来。 在他们两人面前站好,又躬了躬身。 “老师,师娘。” 苏清妤:…… 她没记错的话,她比李云州还要小两岁。 怎么就师娘了? 因李云州来了,苏清妤便不好进去了,寒暄了两句就打算回去。 沈之修却开口道:“云州算是晚辈,你去书房里间喝茶看书,我们在外间说话,不妨事的。” 他看出她心神不宁,便舍不得让她一个人回去。 苏清妤一想这样也好,便随着沈之修一道进了书房。 书房里间靠窗的地方放了一张小榻,苏清妤随手拿了一本游记。 窗外是一处小花园,此时正是繁花盛开的时候。她看几页书,再看看外面的花草虫蝶。这样岁月静好的午后,让她整个人放松了下来。 外间的沈之修和李云州正低声说着辽东的局势,有些苏清妤能听懂,有些听不懂。 又过了一会儿,就听沈之修忽然怒声问道。 “她又动手了?” 第137章 多谢师娘宽慰,师娘慢走 苏清妤神色一滞,放下书,起身走了出去。 就见李云州衣裳袖子被翻了起来,露出一小截精壮的手臂。手臂上纵横交错的鞭打痕迹,有些地方还未结痂。新伤的下面,隐约还能看见陈年旧伤的印子。 苏清妤心头像是被什么重重击了一下,永嘉公主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 李云州见苏清妤走了过来,连忙慌乱地放下袖子。 “这怎么回事?怎么被打成这样?”苏清妤开口问话的音调有些发颤。 她前世就知道永嘉公主经常折磨李云州,但是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看见又是另一回事。 沈之修猜她是被吓着了,连忙伸手揽住她的肩膀,沉声解释道:“这不是第一次了,云州从小到大没少挨永嘉公主的打。” 李云州苦笑了一声,“师娘一定在想,既然这样我为什么不离开,还要留在善郡王府。定然是贪恋王府的荣华富贵,舍不得离开。” 苏清妤这么想他不意外,因为整个善郡王府,都是这么想的。 但是他不在乎,只要能报仇,挨几顿打,被人骂几句有什么关系。 苏清妤摇了摇头,轻声说道:“越王勾践卧薪尝胆,谁敢说他是贪恋荣华?” 前世李云州和宋弘深凯旋回京的场景,她到现在还记得。能平定辽东的战神,要的可不是钱财,而是善郡王府那几人的命。 她记得善郡王娶了永嘉公主之后,先帝就把之前收回去的善郡王府的兵权,又还了回去。驻军的地方在北疆,紧挨着辽东。前世李云州就是靠着这支军队突袭了辽东后方,生擒了辽王。 他一直隐忍,大概就是为了拿到兵权。 李云州没想到苏清妤会这么说,怔愣地看了她一眼,开口说道:“多谢师娘宽慰。” 沈之修吩咐文竹去周先生那拿了药膏过来,又对李云州说道:“眼看着就要进六月了,八月份你就要出征了。这段时日,多去找宋弘深商议后面的事。” 以永嘉公主的身份地位,除非李云州一把毒药毒死全府,自己再同归于尽。否则,怎么做都是徒劳。靠战功在朝中立稳脚跟,是他堂堂正正站起来的最好办法。 苏清妤听说今年八月就要出征,倒是也不意外。因为她的重生,所以这一世沈之修没死。也因为沈之修没死,所以朝中的很多事都变了。 见他们二人还有不少事要商议,苏清妤对沈之修说道:“三爷,我有些困了,回去睡一会儿,你们慢慢聊。” 沈之修和李云州送她到门口,李云州躬身道:“师娘慢走。” 这声师娘,让苏清妤步履差点乱了起来。 她还是无法适应,十六岁就当人师娘的事。 回到正房内室,翡翠心有余悸地说道:“今日的事好险,小姐,侯爷不会再去找夫人的麻烦了吧?” 苏清妤青葱般的手指敲击着小榻上的方桌,沉吟了片刻说道:“那就看父亲怎么权衡了。” 看今日母亲走后,父亲的态度,像是已经认了。但是也可能,他睡了一觉又不想认了。 不管怎么说,这第一步算是迈出去了。 苏清妤却不知道,此时苏家老宅已经乱成了一团。 二老爷苏承衍,带着夫人和孩子们回来了。 因回来的突然,苏家没有准备,从主子到下人都忙了起来。 松鹤堂正堂内,苏承衍和夫人何氏带着十六岁的女儿苏香菱,十五岁的儿子苏元青,还有三岁的小女儿苏扶摇给老夫人磕头。 几位少爷小姐身后,是苏承衍的三个妾室,二房妾室皆无所出。 苏承衍还不知道家里发生的事,和老夫人说了几句贴心话之后,开口问道:“怎么不见大嫂?” 老夫人还未等答话,三老爷苏承荀匆匆赶回了府。 进来就说道:“二哥回来了?”又看向苏承邺,“我刚得到信儿,怎么就闹到和离的地步了?” 一句话把苏承衍问懵了,“和离,谁和离了?” 老夫人见状吩咐几位姨娘带着小姐少爷都先下去,正堂内便只剩下她和三个儿子,两个儿媳。 一家子坐下之后,苏承邺解释了上午林氏和离,又带走了嫁妆的经过。 等到苏承邺说完,苏承衍开口道:“大哥糊涂啊,苏家的产业,怎么能让他们就这么带走?” 二夫人何氏也说:“咱们家再怎么说也是堂堂侯府,怎么能让一介商贾欺负了?” “这事要我说,不能善罢甘休。” 苏承邺解释道:“林晚音手里有账目,那些东西,确实都是她的嫁妆铺子赚的。” “这事传出去,咱们家的名声也就坏了。六科廊那帮言官你们是知道的,真被盯上,也够我喝一壶的。” 这话是沈之修说的,苏承邺深以为然,又说给了苏承衍听。 苏承衍哼了一声,“账目?她手里还能有嫁进来这二十年全部的账目?” “她说那些都是她的,有证据么?” “大哥,你也太老实了。不能他们说是什么就是什么,没有证据,那些就是苏家的产业。” 苏承荀皱眉想要开口,被海氏拦住了。海氏了解他,知道他为人端方,必然是不赞同二老爷的话。 但是苏家的事,他们夫妻还是少开口的好。且看看他们想怎么样吧,总不能再去林家把东西抢回来吧? 苏承邺听了苏承衍的话,半天没说话。总觉得苏承衍说的太简单了,这是他不承认就行的么? 这些年若是没有林氏嫁妆支持,侯府早就喝西北风了。哪怕他嘴上不想承认,心里也清楚,没有林晚音,就没有他这些年的好日子。 苏承衍见他半天没说话,眼睛一转,想了个主意。 “大哥,我舅兄被调任到大理寺了。不如咱们去衙门告林家抢夺财物。” “咱们把事情闹大一些,争取三司会审。我舅兄在大理寺,老三在都察院,刑部那边再找找关系。” “我就不信林晚音手里有十足的证据,八成就是唬人呢。只要她没证据,那些东西就是苏家的。” “咱们不光要把那些家财抢回来,还要给林家点厉害瞧瞧。” 第138章 报信 苏家三兄弟,老大苏承邺有些耳根子软。 老三苏承荀是跟着苏家老太爷长大的,为人正直端方。 要说心眼子最多,脑子转的最快,当属老二苏承衍。 苏承衍一番话说完,苏承邺心里开始琢磨。还没琢磨出个结果,老夫人先开口了。 “老二这主意不错,你们三兄弟商议商议,看看怎么办?” 今日库房的东西一车一车的被拉走,若不是苏承邺拦着,她都要跟林家拼命了。 这一下午脑子里都是今日库房的场景,越想越心疼。 若是按照苏承衍说的,不仅那些钱财能弄回来,还能让林家付出代价。 想到此,老夫人一改之前的颓丧,整个人又精神了不少。 苏承邺大抵听明白了苏承衍的意思,简而言之就是耍无赖。 林晚音嫁进来二十年,不可能笔笔账目都清清楚楚。他们可以利用这一点,给林家扣上一个抢夺财物的罪名。 苏承邺有些意动,这确实是个好办法。 他转头看向苏承荀,“老三,你怎么看?你如今在都察院,若是到时候需要三司会审,能不能帮忙疏通疏通关系。” 老夫人和苏承衍也都看着苏承荀,想听他怎么说。 苏承荀心里一阵苦涩,他要怎么说?这忙他不能帮,林家有什么错?可是眼下说出不帮,兄弟间又是一桩是非。 沉吟了片刻,苏承荀开口说道:“今日之修和清妤也回来了,他们怎么说?” “之修是什么态度,大哥心里有数么?” 苏承荀想借沈之修的名头,打消他们的想法。“大哥,之修是你女婿,也是大嫂的女婿。” 苏承邺听他提起沈之修,也有些纠结了。便把今日沈之修对他说的话,重新说了一遍。 何氏忽然开口道:“按照大哥说的,他们小夫妻并没上前帮着林家。有没有可能,姑爷心里也不赞成。” “至于跟大哥说的那番话,也是想息事宁人,怕闹大了伤了沈家的颜面吧?” 见众人都凝眉沉思,何氏又笑着说道:“我那个娘家侄女,上个月入了东宫了,现在是太子良娣。” “听说姑爷在朝堂上,跟太子殿下又一向亲厚,这事他应该不会向着林家。” “商贾之家,怎么能入得了当朝阁老的眼。” 老夫人闻言神色一亮,“你娘家侄女?是之前来过咱们家的娇娇么?” 何氏点了点头,一脸喜色地说道:“就是她,也不知怎么就入了贤妃娘娘的眼了。” “我哥哥本来还说,今年一定想办法把我们调回京里。还没等疏通关系,没想到调令就来了。” 老夫人顿时喜笑颜开,“这丫头真是出息了,小时候我就说她那一双凤眼透着贵气,果不其然。” 话说到此,老夫人当机立断,决定状告林家。 苏承荀见状,借口还有点公务要回去处理,便带着海氏离开了。 回清音院的路上,海氏低声问道:“这事是不是要跟大嫂说一声?” 苏承荀四下看看,示意海氏别在外提这事。 等到回了清音院,苏承荀换了一身不起眼的小厮的衣裳。从苏家角门出去,悄悄去了沈家。 而清音院的书房,则一直亮着灯。里面一道和苏承荀差不多的身影正在书案后低头写着什么。 苏清妤和沈之修在老夫人的庆元居吃过晚饭,正往西院走。 丫鬟秋月忽然迎了上来,“三爷,夫人,苏家来人要见夫人,说是夫人的三叔。” 苏清妤眉心一拧,三叔这时候来是为了什么事?今日那场闹剧三叔不在场,难道是想让她劝劝母亲? 还是说,她走后侯府又发生什么事了? 苏清妤愣神的功夫,沈之修已经开口了。“请三叔到书房说话,奉茶。” 他猜苏承荀不会无缘无故这时候来,所以直接把人请到了书房,方便说话。 又拉住苏清妤的手,朝着西院书房走去。 两人进去的时候,苏承荀已经到了。 苏清妤看着苏承荀的一身打扮,就知道是苏家出事了,三叔这是偷着来的。 “三叔,怎么了?可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苏承荀起身跟沈之修打了招呼,三人按宾主落座。 坐下之后,苏承荀详细说了今日苏承衍回来后发生的事。包括苏承衍的提议,老夫人最后的决定。 “之修,清妤,这事你们得提前有个准备。” “苏承衍虽说是耍无赖,可就怕真被他赖成了。” 苏清妤气得脸色铁青,二叔这是摆明了舍不得钱财,所以根本不顾及别的,只想拿回那些财物。 也可能如今长房子嗣凋零,唯一的男丁苏元恺又没回来。二叔二婶这次回京,怕是已经把苏家的产业都当成他们自己的了。 苏承荀说完这事,就起身回去了。苏清妤感激地把人送出府,又和沈之修重新回到书房。 “三爷,你觉得二叔胜算多大?”苏清妤开口问道。 沈之修轻扣手指,思量了片刻说道:“这就要看岳母的准备了,咱们去趟榆树胡同。” 苏清妤和沈之修神色凝重地进了林氏的宅子,等到再次出来,两人眉眼都松缓了下来。 回府的马车上,沈之修揽着苏清妤的肩膀。 “我就说岳母这次是有备而来吧?这下安心了吧?” 苏清妤把头不自觉靠在沈之修的肩头,微闭着眼睛。 “母亲说的对,京里盯着你的人太多。越是身居高位,就越是要谨慎。” “这事你先别出面了,明日早上你照常去上朝,我去找表哥商议对策。” 沈之修转头在苏清妤额角上亲了一口,低声说道:“也好,先看看刑部怎么说。” “不出意外的话,这事很快就能了结。” 沈之修说的不出意外,是刑部一切都按照规矩办事,该是怎么回事就怎么判。 当然,也可能出现意外。那就是有人仗势欺人,背后玩儿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了。 苏清妤微眯的眸子里,隐着一道寒光。她手里还有个周不仁,必要的时候也可以拿到父亲那威胁威胁。 第139章 过堂 次日一早,沈之修早早就起身就上朝了。 按照规矩,他成婚可以在家休息九天。但是朝中诸事繁杂,陈阁老顶替徐阁老成了内阁首辅,许多人事规章需要重新梳理。 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但是对朝臣来说,更换首辅带来的震荡不亚于新帝登基。 苏清妤也跟着起身,一边帮沈之修整理朝服,一边想着今日要面对的事。 沈之修看出她有些忧心,揉了揉她的头安慰道:“别想那么多,问题不大。” “有什么处理不了的事,就差人去找我。” 走之前,沈之修又掐着苏清妤的腰窝,在她娇艳的唇瓣上印了一下。 “我走了。” 苏清妤送他到门口,看着他离开才又进屋梳妆更衣。 “不必穿的太高调,寻常的衣裳就可。”苏清妤嘱咐珍珠。 珍珠不解,“夫人不打扮的高调点么?到时候那些官差知道您的身份,才不敢小瞧了您。” 苏清妤摇头说道:“三爷越是身份高,我在外越是要低调。” 再说今日她们有准备,也不需要以身份压人。只要刑部那些官差不仗势欺人,苏家就不会得逞。 马车缓缓出了沈家,苏清妤透过车帘看着外面。早上小贩涌动,马车走的不快,时不时停下让路。 快到榆树胡同的时候,苏清妤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两个妇人说话的声音。 “听说了么?林氏商行的人,昨儿逼着自家女儿和离,还抢了平宁侯府的库房。” “我也听说了,这事是真的么?” “保不齐就是真的,听说是平宁侯要纳妾,侯夫人怎么都不肯。这还不算,还带走了家里的钱财,库房都搬空了。” 苏清妤脸色有些沉,这些话一定是苏家一早上散布出来的。这是要搞臭母亲和林家的名声,真是好算计。 不用想,这主意一定是二叔苏承衍出的。 她爹的脑子,想不出这种阴损的主意。 这回好了,哥俩一个阴损缺德,一个耳根子软,倒是配合的不错。 很快马车就进了榆树胡同,苏清妤下车进门的时候,林万里和林无尘已经来了。 地上摆着好几个大樟木箱子,林氏一身淡青色绣缠枝纹的综裙,头上发髻梳的简单利落。脸上没有一丝颓丧惶恐,反而透着明显的斗志。 林万里把几人叫到跟前,沉声说道:“别的话我就不多说了,今日咱们林家就和这京中权贵斗上一斗。” “我就不信了,一个侯府还能颠倒黑白了不成?” 说完又嘱咐苏清妤,“不到万不得已,你和之修不要插手这事。” 苏清妤抿了抿唇,心头一股暖流涌动。舅舅到这个时候,还在为她考虑。生怕因为这件事,影响到她和沈之修。 和他们预料的一样,辰时初,刑部派了官差来通传。说是平宁侯苏承邺状告林家大老爷和三少爷,现在要过堂。 好在刑部这些官差的态度都不错,尤其是面对林晚音的时候。林万里经商多年,出手又阔绰。两包银子送出去,刑部的官差就已经开始称兄道弟了。 与其说是通传,倒不如说是她们自己坐着马车去了刑部。 到了之后,苏清妤才知道今日过堂不公开。 她低声在林无尘耳边说了几句话,林无尘微微点头,面容沉稳。 刑部尚书王谏亲自升堂,林家众人被带了上去。 苏家今日来的是苏承邺和苏承衍。还带着一个姓钱的讼师。 苏承邺和苏承衍都有官身,所以在堂上坐着。 林家众人没有官身,便只能站着。 苏承邺微微扬起下巴,别看只是一站一坐,这就是地位和等级的差距。 林家有钱怎么了,再多的钱财不也只能站着? 不对,一会儿怕是还得跪着。 想到此,苏承邺眉目间笑意更重,觉得苏承衍这个主意真是不错。 王谏见人都到齐了,拿起惊堂木就要敲下。 林无尘上前一步,扬声说道:“大人,林家有话要说,还不能开始审问。” 王谏一怔,看着林无尘问道:“你什么意思?” 林无尘开口说道:“我们林家请求三司会审,因为这事涉及到平宁侯府。他们是官,您也是官。” “草民认为,三司会审更公平。” “第二个请求,我们请求公开审理,让京城的百姓都看着。” 还从未有人在刑部审案之前提要求,若是别人,王谏早就让人先把林无尘拖下去打一顿了。 但是林家虽是商贾,却是皇商。能做皇家生意的,背后都有人撑腰。 王谏又眯着眼看向林无尘身后,站在一边低垂着头的苏清妤。如果没认错,这位应该就是沈阁老新娶的夫人。城外救灾的时候,他曾见过她一面。 她和林家的人站在一起…… 王谏已经在心里开始盘算沈之修的立场了。 他看向苏承邺,“平宁侯,苏家可同意三司会审和公开审理?” 苏承邺想也没想就说道:“本侯没意见,别说三司会审,就是御审本侯也不怕。” “林家都不怕丢人,我们苏家自然更不怕,正好让京中众人知道林家的嘴脸。” 昨晚上他和二弟苏承衍研究了一夜,怎么看都是胜券在握。林家是早上得到的通传,定然没有准备。慌乱之下说的越多,错的越多。 而且林无尘的话倒是正中苏家的算计,他们一早上就和大理寺还有都察院疏通关系了,还使了不少银子。 所以这边刑部提出三司会审,那边大理寺和都察院便立马派了官员来。 王谏本以为要择期再审,没想到不到半个时辰,他就和大理寺少卿温戎,还有都察院副都御使刘泰清坐到了堂上。 当然,主审官员还是王谏。 刑部大堂的大门也打开了,苏清妤退到了外面。吩咐珍珠出去散布消息,她则冷眼看着堂上的动静。 正式审问还未开始,刑部大堂外就围了几层百姓。 钱讼师站到大堂中间,率先开口。 “大人,学生钱明代表平宁侯府苏家,状告林家抢夺财物。” “主犯就是林家三少爷林无尘,学生建议,案子没审清楚之前应该先把林无尘拘押。” 第140章 对账 林家几人上前跪下,给众位大人行了礼。 王谏也未多刁难,直接把人叫起来回话了。 林无尘站起身看向钱明,怒极反笑,“拘押?那也得先审了再说,没有无罪拘押的道理。” 他朝着堂上三位大人拱了拱手,“诸位大人,我们昨日在苏家拿走的,是我姑母的嫁妆。” “《大周律》明确写了,女子和离嫁妆原数带走。若是病故,嫁妆留在夫家,娘家不准过问。” “我姑母昨日签下的和离书,签完之后我们就带走了嫁妆,有问题么?” 钱明闻言立马高声说道:“你说是嫁妆,有证据么?” 又冲着堂上说道:“几位大人,据学生所知,林晚音嫁进侯府二十年。这些年嫁妆是自己花了,还是偷偷送回了娘家谁也不知道。” “现在和离了,她搬空了苏家库房,说是她的嫁妆,委实说不过去。” 钱明三十多岁的年纪,留着一缕山羊胡子。眼梢吊起,唇薄脸凹。林无尘看他的面相,就觉得这人一定极为的难缠加上不讲理。 “钱讼师这话说的,你亲眼看见我姑母花银子了,还是亲眼看见她往娘家搬银子了?” “身为讼师,无凭无据的话就这么当堂乱说,该当何罪?” 最后一句,林无尘陡然呵斥了一声,吓得钱明扯着胡子的手猛然一抖。顺着两根手指之间,直接拽下了一缕胡子。 疼的钱明龇牙咧嘴,反驳的话都忘了说。 围观的百姓都纷纷点头,觉得林无尘说的有道理。 今日林无尘一身月白色暗纹锦袍,窄边锦带束在腰间。往堂上一站,便是位芝兰玉树贵公子。反观这位钱讼师,尖嘴猴腮,刻薄寡相。该相信谁,从面相上就有了倾向性了。 苏承邺见钱明半天没说话,轻咳了两声,钱明才回过神说道:“那我想请问林三少爷,你们是怎么认定苏家库房的东西是林晚音的嫁妆呢?” 林无尘摇头说道:“有一点我要说明,我们带走的东西不全是我姑母的嫁妆。” 王谏皱眉看向林无尘,“不全是嫁妆?” 林无尘点头道:“确实不全是嫁妆,因为我姑母的嫁妆早就填补到苏家了。苏家这二十年的吃喝拉撒,都是靠我姑母的嫁妆。” “我们拿走的东西,一部分是给嫁妆抵账,一部分是我姑母陪嫁铺子赚的银子买的。” “所以按照《大周律》上所写,这些我们都可以带走。” 钱明立马反驳,“你说那里面有陪嫁铺子赚的,有证据么?还有你说林晚音的嫁妆花给了苏家,可能证明?” 王谏也低头和温少卿还有刘御史商议了几句。几人一致认为,林晚音的嫁妆银子花到了哪,还有这些财物是不是陪嫁铺子赚的,是决定本案怎么判的关键。 商议之后,王谏沉声说道。 “林家可能提供证据?一要证明这些年林晚音的银子是不是花在苏家,二要证明你们带走的财物,是用陪嫁铺子赚的银子所买。” “若是不能证明这些,那你们带走的财物要悉数反还给苏家,本官还要判你们个抢夺财物的罪名。” 苏承邺和苏承衍对视了一眼,两人都露出些许笑意。事实和能不能证明是两码事,刑部判案不看事实,只看证据。 哪怕这事天下人皆知,没有证据也是枉然。 林无尘冲着王谏说道:“大人,可否容许我家小厮,把证据抬上来。” 王谏颔首表示同意。 林无尘冲着外面喊道:“把东西抬上来。” 紧接着,有小厮抬了四个樟木箱子进来,放下箱子又退了出去。 林无尘扬声说道:“几位大人,这两箱子都是我姑母嫁进林家开始,花销的明细。” “每一笔从嫁妆里支出的银子,都详细记录着。” “这两箱子,是苏家这些年的账目,包括平宁侯买这些东西在府里支的银子,还有府里的进项。” “几位大人应该都会看账册,你们只要看看就会发现,苏家自己的产业进项很少。就几个田庄,两个绸缎铺子。” “我说句难听点的,要是靠着苏家那点进项,平宁侯可不会这么红光满面。怕是早就饿的骨瘦如柴,面黄肌瘦了。” 一番话说的围观百姓哄然大笑,不少人都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平宁侯苏承邺。 苏承邺脸色一红,呵斥道:“巧言令色,你以为你这么说,几位大人就信你的?” 林无尘笑道:“几位大人自然不会这么糊涂,我们林家的账目不怕查。可以请户部官员来查,当场查也可以。” 钱明眼睛一转,围着几个樟木箱子转了两圈,打开了其中一个箱子。 “大人,既然林三少爷说可以当场查,那不如学生随便翻几页问问。” 王谏有些迟疑,“这是二十年的账册,当场问能问出什么?” 别说二十年的,他府上去年的账目好多都记不清了。 林晚音却上前说道:“既然钱讼师这么说,那便当场问吧。” “这些账目都是我亲自经手的,我林家人做的帐,每一笔都清清楚楚。” 王谏发现这位平宁侯的原配夫人,提起账目的时候眼睛里迸发出极度的自信。 他不自觉看向苏承邺,总觉得他今日要折在这。 钱讼师见林晚音同意了当场查问,顺手拿出一本账册,胡乱翻了一页。 开口说道。 “这一笔,是宣德十二年五月初三的账目。三千两银子支出,后面只写了翠禾两个字。” “您给解释解释吧,这银子是花到哪了?” 苏承邺和苏承衍也对视了一眼,两人完全没印象,翠禾是谁?三千两银子又是怎么回事? 五六年前的事了,记忆已经模糊了。 林晚音略一思索,就开口说道。 “这事我记得,那年苏家二老爷苏承衍和兵部郎中张煜的小妾勾搭上了,被张煜当场捉住。” “张家不干了,要打折苏承衍的腿。” “后来还是老夫人哭着求我,我才出了这三千两银子给张家,算是补偿。” 张煜三年前已经因为贻误军情被斩首了,所以林晚音说的毫无顾忌。 苏承衍猛地一拍脑门,他想起了,张煜那个小妾就叫翠禾。 此时苏清妤正站在人群中,她发现母亲说完这番话,周围的人都忽然跟诈尸了一样,格外的兴奋。 还听见有人嘀咕了一句,“东市茶楼说的评书,都没这么精彩。” 钱明见这事说到了苏家的丑事上,连忙又掀开一页。 他想着林晚音记得这么清楚,可能是刚才那笔账目银子太多。这次特意了个钱少的,他不信林晚音还记得。 “这是宣德十三年十月份的账目,五百两银子,上面写着血燕。” 第141章 判决 林晚音的目光越过钱明,看向苏承邺。 见苏承邺丝毫没明白这笔账目是怎么回事,她嘴角忽然就泛起了冷笑。 “这笔账目,说来话长了。” “平宁侯府之前有位表姑太太,在苏家寄居了几年。” “那年秋天她刚来,大夫给把脉说是身子有些虚,最好能一直服用血燕。” “这五百两银子,就是第一次给她买血燕的银子。但是直到前几个月,我才知道这位表姑太太是平宁侯的外室。” “两个人苟且多年,还生下了孩子。他还妄图把那个孩子记在我的名下,继承侯府的爵位。可笑的是,那个孩子其实是别人的,平宁侯也是受害者。” 林晚音几句话就把苏承邺和顾若云的牵扯说清楚了,包括顾若云给他戴的绿帽子。 这下不光在场围着的百姓窃窃私语,两眼冒光。就连审案子的三位大人,都听得聚精会神,时不时还交汇一个眼神。 苏承邺听着外面百姓的指指点点,一张脸涨成猪肝色。 他走到钱明身边,低声说道:“你会不会问?换一本问。” 钱明连忙点头,“我知道了,这就换。” 说完,就从箱子里又拿了一本账册出来,翻开看了看。 “这怎么有笔一万两银子的支出,但是没写明细?” “宣德九年正月十五?这不会是回娘家花的吧?” 钱明意味深长地看着林晚音,意图把话题转移到娘家。 可苏家众人,包括在大堂外站着的苏清妤,在听到宣德九年正月十五这个日子的时候,都神色一怔。 苏清妤眼底满是悲痛,微微垂下眸子自嘲地笑了一声。若是他老人家看见今日苏家的场景,怕是要气得从地下爬出来了。 苏承邺和苏承衍听到这个日子,脸上都不自觉浮上慌乱。 苏承邺刚要开口,想让钱明换个事情说。但是已经晚了,林晚音已经开口了。 “这一万两银子,是花在了老太爷的丧事上。” “当年老太爷过世,老夫人提议风风光光的办。但是侯府没那么多银子,我就从嫁妆银子里拿出了一万两。” 想起苏家老太爷,林晚音心绪复杂。平心而论,当年求娶她,是苏家老太爷点头的了。那场婚事,就是一场算计。 但是进府之后,老太爷对她还有女儿,却是真心实意的好。 老太爷过世之前,也一直在努力维持家里的运转,从没说过让她拿出嫁妆贴补家里。 从老太爷过世之后,她的嫁妆银子才开始大量的花在苏家。 如今人已经去了,她不想在这场的场合去诟病一位已经去了的老人。何况女儿和祖父的感情,她也是知道的。 若是老太爷在天有灵,知道他办丧事的银子还要拿出来掰扯,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 所以说到这,林晚音想了想又说道:“这一万两银子,我可以还给苏家。老太爷的丧事,就当是我为他老人家尽的孝心。” 可这话听在苏家两兄弟耳里,就是赤裸裸的打脸。 谁家给爹发丧,还要别人出银子啊? 林晚音若还是苏家夫人,倒是说的过去。可现在都和离了,再提起这笔发丧的银子,可就是苏家兄弟不孝了。 苏承邺忙说,“不用,这银子我们苏家出。” 林晚音也不多说,抬头看向大堂之上的三位主审官员。 “三位大人听了半天,是不是也明白的差不多了?” “还认为我拿走的是苏家的财物么?” 王谏在林晚音眼里看到了不耐,可这事事关重大,他又低头和另两位商议了起来。 林晚音眉头微微皱起,再次开口。 “其实我有个简单的法子,这些财物里,大部分的东西都是平宁侯近几年买的。” “你们可以查查苏家的账册,老太爷没留下多少东西,苏家进项也少。” “那这些东西是哪来的?不是我的,难道是平宁侯贪墨来的?” 一句贪墨,吓得苏承邺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 “你别胡说,我怎么会贪墨?”苏承邺厉声说道。 林晚音耸了耸肩,“我也没说你一定贪墨,这不是还得大人们查么?” 苏承邺一口气憋在胸口,只能看向王谏。 王谏可不敢接这话茬,朝廷官员贪墨也不归刑部管。 他们三人商议了半天,决定判林家无罪。这些账目留下来,请户部的官员帮着复核。 判决一出,林家众人还没什么反应,外面的百姓先欢呼了起来。 都高声说几位大人是青天大老爷。 至于为什么百姓们这么激愤,里面还有珍珠的功劳。刑部大堂审案子的时候,珍珠一直在人群中聊天。 一场案子审完,苏家怎么对这位和离的夫人,也都传开了。 林晚音若是高门贵女也就罢了,偏偏就是个商户之女。这些人总觉得,林晚音跟他们是一样的。这么一来,就更加生气了,有种自家女儿被人欺负的感觉。 林无尘听了王谏的判决,并未欣喜若狂。 而是开口问道:“大人,若是户部核查完了,我们的账目没问题。那苏家诬告我们,要怎么算?” 王谏反问道:“你想怎么算?” 按照《大周律》,诬告者要廷杖二十。但是苏承邺有官职在身,可以减刑到十杖。剩下的十杖,也准许用银钱赎。 林家想靠诬告罪动苏承邺,几乎没可能。 就听林无尘开口说道:“今天早上,平宁侯派人在外面败坏林家名声。说我们家抢夺财物,贪图侯府的富贵。” “我们是生意人,如今声誉受到影响,还怎么跟人做买卖?” “这事若是传到宫里贵人的耳朵里,我们皇商的资格怕是都要被削了。” “我只要求平宁侯亲笔写下事情经过,签字画押。张贴在京城的各处,给林家洗刷名声。” 第142章 大白天的不好吧? 苏承邺听完林无尘的话,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大周律》可没有这条,你们想都别想。” 若是按林无尘说的,那不是给林家洗刷名声,那是让苏家名誉扫地。 平宁侯府三百年望族,不能这么毁在他手里。 王谏也没想到林家是这个要求,沉吟了片刻说道:“平宁侯说的是,确实没有这个先例。” 林无尘淡笑了一声,“草民也不难为王尚书,但是泥人还有三分脾气。我们林家被这么污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不过王尚书若是不好这么判,那就算了。” 王谏长出了口气,心说这林家还是通情达理。他拿起桌上的温茶,掀起盖子喝了一口。 审问了半天,他也口干舌燥。 茶水还没咽下去,就听林无尘继续说道:“我们林家再去告御状就是了,这事就是拿到乾阳殿上,也得辨明白了。” 听到告御状三个字,王谏一口茶水差点喷出去。 此时在外面围观的百姓声音也大了起来。 “林家的要求合情合理,不要银子不要别的,就要洗刷名声,怎么就不行了?” “要我说就是官官相护,谁让人家是权贵呢?” “可不是么?咱们普通老百姓想告官,难啊。” 王谏听着外面的声音,心头有些苦涩。自从先帝为了民心,允许刑部审问的时候百姓围观,这刑部尚书的位子就越发的难坐了。 今日一个不好,刑部就要威望扫地。不止是刑部,还有整个三法司和《大周律》的公证,也要受到怀疑。 王谏没办法,只能继续跟温少卿还有刘御史商议。 三人一番权衡利弊,决定按照林家说的办。 王谏轻咳了一声,开口说道:“若是账目核查无误,平宁侯就要亲手写下事情经过。张贴出去,给林家洗刷名声。” 三司会审的结果,除非御审,否则不能更改。 给苏承邺八百个胆子,也不敢把这事闹到御前。 他只能咬着牙,应下这判决。 堂审结束之后,刑部收了林家呈上的证据。 苏承邺和苏承衍回了侯府,林无尘和林万里送林晚音回榆树胡同。 苏清妤则坐着马车回了沈家,她要先回去和沈之修说一声事情经过。 她回到西院的时候,沈之修还没回来。 苏清妤便先去简单梳洗,换了身衣裳。想起天气一日比一日热了,又找出两匹轻薄的杭绸,打算给沈之修做两身寝衣。 之前棉布做的虽然吸汗,但是终究没有杭绸的凉爽。 “夫人不是最不耐烦做针线了么?我看三爷的寝衣都是针线上做好送来的,夫人这是心疼三爷了?”珍珠打趣着问道。 苏清妤白了她一眼,“他是我夫君,我给他做两身寝衣不是好正常的事。” 珍珠笑着说道:“奴婢也没说不正常,只是这两日,奴婢眼见着夫人越来越在意三爷了。” 苏清妤神色一僵,别扭地说道:“我有么?不是跟从前一样?” 珍珠掰着手指头开始说,“怎么一样呢?夫人成婚前给三爷做衣裳,还有些不情愿。现在都主动找料子和针线了。” 苏清妤瞥了珍珠两眼,煞有介事地说道:“你这小丫头,都知道打趣我了。等明儿我给你寻摸一个好夫君,看看你给不给人家做衣裳。” 一句话说的珍珠面红耳赤,苏清妤和翡翠笑成一团。 沈之修一身朝服推门进来,“笑什么呢?这么高兴?” 走到近前,就先把苏清妤搂住,低着头在她侧脸亲了一下。 珍珠和翡翠连忙低垂下头,红着脸退了出去。 苏清妤放下手里的针线,伸手就要给他解开朝服。 这大热天,朝服又厚实,怕是出了不少汗。 苏清妤正解领口的扣子,就见沈之修凑近了些,贴在她耳边说道。 “夫人这就迫不及待了?一进来就给脱衣裳?大白天的不好吧?” 苏清妤手上的动作一顿,脸颊泛起一层绯红色。 “三爷自己脱吧,没个正经。” 说是这么说,但还是继续帮他脱下朝服,又拿了轻薄的常服过来。 沈之修知道她刚成婚,面子矮。所以就连逗她,都是适合而止。 等帮他换好了衣服,苏清妤才开口说道:“今日在刑部……” 话刚开口,沈之修就打断了。 “我都知道了,岳母大人真是厉害。她若是男子,我一定让她去户部主持大局。” 苏清妤失笑不已,“哪天你当着我娘的面说,她肯定高兴。” 沈之修又道:“昨儿晚上我和母亲说了这事,母亲心里还惦记着。咱们去一趟庆元居吧,跟她老人家说一声。” 苏清妤点头道:“好,我听三爷的。” 于情于理,这事都该去跟老夫人说一声。 苏清妤和沈之修往庆元居走,到了院子门口,恰好遇到了也往这边来的陈氏。 两人便停下脚步,请长嫂先进去。 陈氏意味深长地看了苏清妤一眼,然后进了庆元居。 苏清妤脸上笑容得体,一个多余的表情都没给陈氏。 三人一前一后进去,见了礼就按长幼落了座。 陈氏一坐下,就笑着看向苏清妤,“三弟妹,今儿你娘家和你外祖家可算出尽了风头了。” “整个京城,传的沸沸扬扬。现在这时辰,怕是宫里都知道了。” 苏清妤像是没听懂陈氏话里的深意一般,开口说道:“一点家事,让大嫂见笑了。” 陈氏看了眼老夫人,见她盘膝坐着面色如常。 又继续说道:“家事?弟妹啊,不是我多嘴。三弟是内阁次辅,成亲第三日岳父岳母和离,成亲第四日,岳父和岳母打官司。” “别说咱们这样的人家,就是寒门小户,怕是也丢不起这个脸。” “若是因为这档子事,再影响了三弟的仕途,可就得不偿失了。” 第143章 要不要脸了? 陈氏一副为沈之修好的语气,言外之意娶了苏清妤,给沈之修添了不少麻烦。 苏清妤淡笑了一声,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茶,轻轻放到了一边。 脸上不急不怒,开口说道:“大嫂这话我倒是不敢苟同,三爷若是因为我家这点事,就影响了仕途,那他这内阁次辅也不必做了。” “大嫂就算对我娘家有些微词,我也能理解。但是这么话里话外的质疑三爷的能力,我听着倒是不大舒服。” 苏清妤一番话不急不缓,不轻不重的说完。陈氏脸色已经变了,两只手下意识绞着帕子,解释道:“我可没这个意思。” 说完又悄悄瞄了眼老夫人的神色,两人婆媳多年,她能看出老夫人有些不高兴了。 沈之修却轻笑了一声,开口说道:“我岳母也是真心疼我们,本来我们成亲前她就该和离。可为了我们的婚事,硬是拖到了现在。” “林家舅舅和我岳母都生怕影响我,再难的事也没求到我面前。” 话里话外,都是明显的维护,苏清妤心头再次漾起暖意。 老夫人点了点头对苏清妤说道:“无事的时候多去陪陪你母亲,这些事我也听说了,她受委屈了。” 陈氏见老夫人没有丝毫责怪苏清妤的意思,想了想又开口说道。 “下个月昭儿就要成婚了,这时候传出这种事终归不好。” “若是事情闹大了,传到永嘉公主那,耽误了昭儿的婚事怎么办?” 苏清妤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娘和离,跟沈昭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沈之衡和陈氏和离。 还未等苏清妤开口,就听外面细布帘子被挑起,杨氏一边往里走,一边说道。 “大嫂真是多虑了,三弟妹的爹娘是和离,又不是多大的丑事。” “大嫂与其担心这个,不如担心担心大少爷之前无媒苟合的事。” 杨氏说着话,就走了进来。给老夫人见了礼,又对苏清妤善意地笑了笑。 苏清妤起身,客气地给杨氏让了座。 陈氏听了杨氏的话,不悦地说道:“二弟妹可真能操心,我们在屋里说话你都听见了?” “有这工夫,你还是好好管管中馈吧。早上针线上送去给三小姐的衣裳,里面还带着针,可怜三小姐手臂被扎了一下。” 陈氏和杨氏妯娌两人之前就明争暗斗,这几个月因为管家权也没少暗中互相使绊子,面上却还留着几分颜面。 最近不知道是不是都一肚子火气,这些事倒是经常摆在明面上说了。 苏清妤闻言眉目一紧,沈月被针扎了? 针线上的钱婆子是杨氏的心腹,杨氏无缘无故不会让人故意针对沈月。 这里面陈氏没动手脚她可不信,可她竟然为了对付杨氏故意扎了沈月,真是该死。 果然,老夫人眼神一凝,开口问道:“月儿被针扎了?这些人做事也太不精心了?” 陈氏开口说道:“谁说不是呢?要我说,那婆子就该发卖了出去。” 苏清妤低垂的眸子里浮了层冷意,看来这就是陈氏的目的。 老夫人转头问杨氏:“人罚了么?” 这几个孙女,她最喜欢也最心疼的就是沈月。 杨氏闻言立马说道:“已经罚了,罚了三个月的月钱。” 陈氏却掏出丝帕,轻轻擦拭了两下眼角。 “母亲不知道,我是真心疼月儿。那小胳膊都扎红了,我现在想起来这心都像刀割一样。” “只罚三个月的月钱,也太便宜她了。” 老夫人一听这话,也赞同地说道:“你大嫂说的对,罚的太轻了。我看这针线上的管事也不用她做了,送去庄子上做粗活吧。” 沈之修微微摇了摇头,母亲真是年纪大了。这事若是放在三年前,她定能看出里面的端倪。 老夫人说完针线上的婆子怎么处理,又想起了陈氏说苏清妤的话。 转头板着脸对陈氏说道:“沈昭的婚事,跟他三婶的家事没关系。” “善郡王府若是因为这事退婚,那便退吧。” 这门婚事本就定的不清白,真退了还净心了呢。 陈氏吓得不敢再说,沈昭这门婚事她别提多满意了,可不想在老夫人这横生枝节。 苏清妤又跟老夫人说了说今日堂审的细节,后来见老夫人神色有些倦怠,几人便起身出了庆元居。 “三爷,你先回去忙,我去看看沈月。” 她还惦记着沈月的胳膊,想去看看她怎么样了。 沈之修低声嘱咐道:“你这两天累了,去坐一会儿就回去休息吧。” 苏清妤点头示意他放心,带着下人去了沈月住的漪澜筑。 漪澜筑离庆元居不远,中间隔了一个花园和一个水榭。 看着不远,但是走起来稍微有点绕。苏清妤也不急,沈家的宅子是请江南师傅设计的,园林水榭设计的都极美。 路过水榭边的回廊,主仆几人又都看向了池子里的锦鲤,走的便更慢了。 回廊尽头右转是观景的亭子,往左转下了回廊就离沈月的住处不远了。 刚要走到回廊尽头,就听见不远处传来说话声。 “小姐,张小侯爷又给三小姐送东西了,奴婢刚打听出来的。” “这个沈月,都退婚了还和小侯爷牵扯,她还要不要脸了?” 苏清妤停下脚步,眉头紧皱。 说话的应该是沈滢和她身边的丫鬟,她们说的张小侯爷她知道。玄武侯张磐,是沈月之前的未婚夫婿。 沈之修传出死讯的第三天,张家就上门退了婚事。前世,她记得张磐后来娶了琅琊王氏的女儿,就是刑部王尚书的嫡亲侄女。 苏清妤站在回廊尽头,正思量是等一会再过去,还是直接左转去沈月那。就听沈滢说道:“我的新衣裳做好了么?过几日我要去玄武侯府参加花会。” “已经做好了,刚刚针线上的人已经送来了。” 紧接着,脚步声渐行渐远。沈滢应该是回去试衣裳了。 苏清妤这才抬起脚步去了漪澜筑。她进院子的时候,沈月正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支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姐,张小侯爷是不是后悔退亲了?不然怎么给您送这么贵重的东西?” 说话之人是沈月的大丫鬟,名唤秋桐。 秋桐话音刚落,就看见了苏清妤,连忙和院子里其他下人一起上前请安。 “三夫人好。” 沈月也回过身,快步走到苏清妤身边。 “苏姐姐……不对,三婶来了,快坐。” 苏清妤越过沈月,看向桌上的梨花木盒子。 “这是张小侯爷差人送来的?他都退亲了,还给你送东西,他这是什么意思?” 第144章 恭维 沈月拉着苏清妤坐下,又随意扫了一眼那个梨花木盒子。 “我一会儿就让秋桐送回去,这府里的门房也该敲打敲打了。居然就这么让人把东西送到了内院,也不知道张小侯爷给了他们多少好处。” 沈月语气有些烦躁,想来是这件事给她平白添了些麻烦。 “那就赶紧差人送回去,免得他们又有念想了。”苏清妤略带嘲讽地说道。 张家退婚那事,苏清妤虽有些不耻但是也能理解。京城这些世家,最会的就是趋利避凶。但是沈之修死而复生,张家又想再续上婚事,苏清妤便从心里觉得他们有些不要脸。 张磐这时候给沈月送东西,什么心思昭然若揭。 沈月也忙不迭地点头,立马就打发秋桐把东西差人送回去。又嘱咐说,“找个稳妥的小厮,若是张家不收,就直接放在门房,千万别被别人发现。” 秋桐点点头,把梨花木盒子小心地揣到怀里,转身走了。 苏清妤这才想起来问沈月,“手臂怎么样了?听说你被扎了,老夫人心疼的不行,已经严惩了针线上的婆子了。” 沈月闻言眼底浮上一层怒意,“这婆子倒是受了无妄之灾了,那套衣裳,是秋水台的下人送来的。” 秋水台正是大夫人陈氏的住所。 苏清妤见沈月心里跟明镜一样,便开口说道:“大房和二房近来闹得有些过分了,老夫人也不过问么?” 沈月却叹了口气,摇头说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祖母从今年开始,精神头不如往年。从前还能敲打敲打她们,最近这两个月,许多事倒是看不透了。” “所以我也是能忍就忍,生怕招惹了是非给祖母添堵。” 苏清妤想起陈氏的所作所为,哼了一声,“下次再有这种事,你提前去找我。” “有些话你是小辈不好说,我来说。” 她好歹也是沈家三夫人,护住个侄女还是能的。 苏清妤又看了看沈月手臂上的伤,好在扎的不深。现在隐约能看见还有个红点,倒是没什么大事。 两人正说话的工夫,二夫人杨氏带着下人捧着几个红漆木盒子来了。 “三弟妹也在呢?早知道咱们一道来啊。” 杨氏说话热情真诚,又吩咐人把东西放下。 拉着沈月的手说道:“都是二婶的错,没管好下人,伤了我们月儿了。” “本来那套衣裳我想亲自给你送来,顺便看看你。没想到秋水台的人倒是抢先给你送来了。若是二婶亲自送来,兴许就没这些事了。” 杨氏话里大有深意,但是也未直说,她相信沈月和苏清妤都懂。 又笑着对沈月说道:“这里面是两套衣裳,两套首饰,二婶特意给你赔罪的。” 沈月忙道:“二婶折煞我了,哪里就用得上赔罪了。不过就是下人粗心,二婶千万别往心里去。” 苏清妤知道,杨氏这是做给老夫人看的。这种面子上的事,大家也都心照不宣。 几人又寒暄了一阵子,苏清妤借口西院还有事要先回去,没想到杨氏也起身跟她一道走了。 回去的路上,杨氏笑着恭维道:“三弟妹真是有福气,我看三叔对你可是在意的很。” “从前那么冷心冷情的一个人,这真是说开窍就开窍了。” “咱们妯娌三个,就你福分最好。不过话说回来,那样的人中龙凤,也只有三弟妹配得上。” 这话说给哪个新进门的媳妇听,怕是都会又羞又喜,心里跟抹了蜜一样。 苏清妤面上却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之前什么样,现在还什么样。 “二嫂这话严重了,三爷待我好,但是我看二哥待二嫂也不差。” 杨氏见苏清妤并未因为她的夸赞欣喜若狂,心说十六岁的小丫头,怎么油盐不进的。 眼看着前面路口两人就要分开走了,杨氏也顾不上给苏清妤挖坑下套了。 开口说道:“你二哥对我是不错,现在我唯独操心鸿儿的事。” 见苏清妤没搭话,像是分神在看边上的池塘。 她声音又大了些,“去年他和大少爷一起中了进士,又一起去了翰林院。如今在翰林院已经待了一年了,我想着能不能让他三叔给他谋个好差事。” “我和这孩子说了几次,他总说不想麻烦他三叔。孩子懂事,但是我们做娘的,却不得不为孩子的前程打算。” “我想着三弟妹回去跟他三叔提一提,你说的话,怕是比谁都好用。” 最后一句虽是调侃,也是恭维苏清妤。 她不信她把苏清妤捧上天,苏清妤还能不答应她? 其实沈鸿的事,沈之恕已经跟沈之修提过了,但是沈之修没应。说是翰林院正是让他们兄弟沉下心做学问的地方,又说他们年纪还小,好好沉淀几年对他们有好处。 可杨氏不这么想,在她看来,走仕途要趁早。最好像他三叔一样,年纪轻轻就爬上高位才好。 眼看着前面两人就要分开走了,苏清妤淡笑了一声。 “二嫂说笑了,这种事三爷怎么可能听我的。” “依我说,还是让他们兄弟子侄商议,总比咱们在后宅干着急强。” 杨氏讪笑了两声,“三弟妹说的是。” “那我就不送二嫂了,我先回去了。”苏清妤打了招呼,带着人往西院走去。 苏清妤走远之后,杨氏身边的丫鬟穗禾不忿地说道。 “夫人,您几次跟三夫人示好,她怎么好像好赖不知一样?” “大夫人嘲讽她,她是这幅样子。您跟她好言好语,她还是这幅样子。” 穗禾见边上无人,又加了一句,“这三夫人脑子是不是不好使?” 杨氏嗤笑了一声,“不好使?她这是脑子太好使了。” “换成旁人,我刚才那番话说完,早就找不到北了。” “你看她,一句不该说的都没说。这个苏家小姐,怎么和老三一样,都是个狐狸。” 穗禾显然没想明白,开口问道:“夫人,那咱们怎么办?” 杨氏思量着还未开口,就有小丫头从远处快步走过来。 “夫人,这次给庆元居采买的笋,里面芯子都烂了。” “老夫人动了怒,听说发了大脾气,还怒斥夫人您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杨氏闻言脸色直接沉了下来,咬着牙说道:“怎么会这样,我这次特意没用大嫂的人……” 这话说完,她忽然心思一动。 吩咐身边的穗禾,“去给我请大夫,就说我头疼。” 穗禾不解,“夫人的意思是?” 杨氏哼了一声,“明儿我就跟老夫人说,把这管家权给三夫人。” 第145章 红烛浮动春光好 穗禾大惊,“夫人,这管家权到手不易,您就这么轻易的要给三夫人?” 她实在不理解,之前自家夫人为了一个管家权,跟大夫人斗了多少年。 好不容易大夫人犯了大错,她们才把管家权弄到手,怎么这时候又要让出去? 杨氏却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好,眉目间也不复刚才的焦躁。 “这管家权肯定是不能给大嫂了。大嫂在宫里犯下那么大的错,她若是继续管家,老三也不会同意的。” “再有一个月,就是大少爷成婚的日子了。正好把这烫手的山芋丢出去,让大嫂和老三媳妇掐去。” 穗禾还是有些忧心,“那万一三夫人管好了,不撒手了怎么办?奴婢听说,三夫人在侯府的时候就管家理事。” 杨氏嗤笑了一声,“侯府和咱们沈家怎么能一样,侯府才几个人?咱们这样的人家,怕是一顿早饭就够她忙的晕头转向了。” “她管家,大少爷的婚事必定要出纰漏。到时候母亲就又能想起我管家的好了,这管家权最后还是落到我手里。” 又能给苏清妤个教训,又能把沈昭成亲的日子躲过去。杨氏觉得这个主意太好了,脸上笑意也愈重。 苏清妤还不知道,她人在西院忙着,管家权就要从天而降了。 虽说苏清妤如今也管着西院的琐事,但是平日下人的月钱,四季的衣裳,日常的三餐和吃食,这些都是府中统一管着。 所以苏清妤要打理的事也不多,加上沈之修御下极严,整个西院对这位新嫁进来的三夫人都毕恭毕敬。 她倒是比在苏家的时候,要闲上不少。 苏清妤和杨氏分开,回到西院的时候,沈之修已经出府了。 她一个人闲来无事,便继续给沈之修缝制寝衣。 一边缝,一边百无聊赖地看着院子里的花花草草。 看着看着,苏清妤就把寝衣放下了,支着下巴看着外面发呆。 “夫人,您看什么呢?”珍珠端着大红的李子进来,开口问道。 苏清妤叹了口气,“珍珠,你说我若是去帮母亲管北直隶的生意,三爷会同意么?” 之前林家坚持把北直隶的粮食生意给林晚音,林晚音没推脱过,只能接下。苏清妤却看着那生意眼热,倒不是眼热赚的银子,而是羡慕母亲从此就自由了。 珍珠放下李子,迟疑了片刻说道:“夫人,三爷这样的身份,您怕是不好在外做生意。” “就算三爷同意,老夫人应该也不会同意吧?” 苏清妤心知珍珠说的对,心里却还是抱了一丝希望。 沈之修是在晚饭之前回来的,他回来的时候,苏清妤正在院子里摆弄花草。 下人见他回来了,就在偏厅摆好了晚饭。 两人相对而坐,苏清妤主动给他添饭盛汤。 “三爷,今日张小侯爷差人给沈月送了东西,沈月又退了回去。” “张家是想重新续上婚事吧?” 苏清妤开口问道。 她从不认为这些内宅之事是小事,有时候就是一件微小的事,最后影响到了朝堂的大事。 就像沈月这桩婚事,她看的肯定没有沈之修透彻。张家图谋什么,他站的高,看的也清楚。 沈之修给苏清妤夹了一筷子鱼,笑了一声说道:“你脑子转的倒是快,今日张家托了忠义侯来跟我说这事了。” “说是之前因为想着沈月要守孝,张磐又是张家独苗,才退了婚事。” “眼下不用守孝,婚事自然也想续上。” 只有他们夫妻二人用饭,苏清妤也不讲那么多规矩。哼了一声说道:“说的好听,若是那时候张家提出热孝中成婚,母亲也会答应。” “他们商议都没商议就退婚,摆明就是要跟沈家划清界限了。” 沈之修却忽然看向苏清妤,幽声说道:“也就只有你这么傻,主动嫁给一个死人。” 沈之修灼热的目光让苏清妤晃了心神。 不自觉就轻了音调,“我可能是……傻人有傻福?” 这话倒不是故意说给沈之修听的,虽然成婚才几天,但是她能感觉出,沈之修真的是把她放在心上疼的。 沈之修听她这么说,唇角也漾起一抹笑意。 再次说起张家的事,“今日忠义侯跟我说了一桩事,说张磐当时是不同意退婚的。为了让张家老太君改变主意,还在祠堂跪了三天。” 苏清妤挑了挑眉,“三爷说这话,难道也动了让沈月嫁到张家的心思?” 沈之修却摇头说道:“不,张磐越是这样,我越不能让沈月嫁进去。” 苏清妤闻言倒是不解了,“哦?怎么说?” 沈之修拿起边上的棉帕,轻轻擦了擦唇角,才开口说道。 “当年玄武侯战死沙场,夫人也跟着殉了情。十岁的张磐承袭了爵位,和张家这位老太君相依为命。” “可这位老太君一心想着恢复玄武侯府往日的荣光,当年提出和沈月的婚事,恰好是我入阁的那年。” “本来沈月嫁进去也没什么,沈家出来的女儿做一个合格的侯夫人还是能的。” “但是张家退亲又反悔,张磐又对沈月情根深种,这事反倒麻烦了。沈月嫁进去,怕是会受这老太君的刁难。” 苏清妤立马就明白了沈之修的意思,张家这位老太君看来不是个好相处的。 “还好,我看沈月对这位小侯爷没什么心思,这事回绝了也就是了。” 两人三言两语,对沈月的事达成了共识。 夜上柳梢,红烛浮动春光好。 苏清妤冷艳的面容上浮了一层情欲之色,比平日又妩媚了几分。 一双滚烫的大手,紧握着她的腰肢。一股酥麻的战栗感,从腰窝传遍全身。 “清清……” 第146章 警告 等到两人叫了热水简单擦洗完,珍珠又进来换了新的被褥,已经是夜半子时了。 苏清妤被沈之修揽在怀里,白皙细腻的肩膀裸露在被子外。 她的手随意搭在他紧实的腰间,眼睛半眯。 “累了?”沈之修哑着声音问道。 苏清妤“嗯”了一声,尾音还带着情欲未散的调子。 这一声又勾的沈之修喉咙一紧,宽大的手掌不自觉在苏清妤后背摩挲。 “真累了?那怎么又软了?”沈之修声音比刚才又沉了几分,压抑的音调让苏清妤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她仰头看向沈之修,开口说道:“三爷,我有事跟你说。” 沈之修“嗯”了一声,“说吧,什么事?” 嘴上这么回她,手却没停。 苏清妤抓住沈之修的手,“我跟你说正事,你别动。” 隐约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沈之修果然就不动了,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等着她说那所谓的正事。 苏清妤轻咳了一声,说道:“我在府里实在是无事可做,母亲又刚和离,接手了北直隶的粮食生意,肯定许多事要忙。” “我……能不能去帮她?” 苏清妤问完这句话,就希冀地看着沈之修。心里已经想好了,他若是拒绝,她要怎么继续据理力争。 沈之修长眉一挑,“就这事?” 苏清妤点头,“对,就这事。” 沈之修开口说道:“我让我文竹给你选两个侍卫,你出府的时候带着。” 苏清妤一怔,“你这是答应了?” 沈之修唇角含笑,“答应了。” 下一刻,他就掐着她的腰肢,把人抱了起来。 苏清妤一时没防备,整个人趴在了他身上。 就听沈之修贴着她的耳畔说道:“你的事我答应了,现在……” 次日等苏清妤睁开眼,沈之修已经去上朝了。他什么时候走的,她一点都不知道。 按照沈家的规矩,她穿戴好之后先去庆元居给老夫人请安。 她到的时候,二夫人杨氏已经到了,坐在椅子上单手扶着额头。 苏清妤给老夫人见了礼,又看向杨氏,关切地问道:“二嫂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坦?” 杨氏眉心紧蹙,勉强扯出一抹笑意,“我这是老毛病了,头疼起来就这样。” “我刚才还和母亲说呢,这管家的事我怕是不能胜任了。听说三弟妹之前在娘家一直管家,我还和母亲商议着,把这事交到你手上呢。” 杨氏语调很轻,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苏清妤微不可察地轻皱眉头,杨氏要把管家权交到她手里?这怎么可能? 她心思急转,想起这些日子府里的纷争,加上她之前拒绝了杨氏的请求,心里大抵有了猜测。 杨氏……这是想坐山观虎斗。 知道老夫人还在等着她回话,苏清妤脸上挂起得体的笑意。 “二嫂太抬举我了,我在侯府也不算管家,就是帮帮我娘。” “咱们家这么大的家业,我怎么能管?再说,也没有弟媳妇越过两个嫂子去管家的道理。” 按规矩,这沈家的中馈,就该大夫人陈氏管着。 苏清妤并不想掺和沈家这些杂事,也不想让杨氏得逞,所以算是婉言拒绝了。 杨氏还想再说什么,外面却传来了脚步声。几位小姐少爷鱼贯而入,杨氏到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 老夫人坐在炕上,一直没说话,像是在思量着什么。 沈昭进来的时候,苏清妤正听着老夫人和孙女说闲话。 见沈昭进来请安,脸上也没露出多余的表情,神色淡淡的。 “给三婶请安,三婶看起来气色不好,是不是这两日没休息好?” 沈昭问话的语调坦坦荡荡,脸上关切的表情也没有一丝作伪,怎么看都是晚辈对长辈的关心。 可苏清妤却从他的眼底,捕捉到了几分阴鸷偏执的情绪。 “劳大少爷关心,我很好。”苏清妤客气地回道。 沈昭也没再多说,好像只是顺口关心一句一样。 请过安,说了几句闲话,众人便都起身回自己院子用早饭。 苏清妤走到小花园的时候,却被沈昭拦住了去路。 沈昭一双眸子凌厉地盯着苏清妤,也不说话。 苏清妤眉头微皱,“大少爷这是做什么?知道你是晚辈孝顺,可也不需要亲自送我回去。” 沈昭知道,苏清妤是在提醒他,他们如今身份有别。 但是那句话不问出口,他不甘心。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三叔没死?那日你捉奸,就是故意的吧?你为了嫁给我三叔,不惜带着人去堵我。” “苏清妤,没想到你是这种攀附权贵之人。就连那日在府里遇见我三叔,都是你提前设计好的吧?” 苏清妤闻言心里猛地一惊。 沈昭怎么知道沈之修那日在府里? 沈之修对外说的是遇到马贼突袭,在山下的庄子里休养。发丧的时候他在府里这事若是传出去,就是欺君之罪。 “大少爷在说什么?我听不懂。”苏清妤镇定地说道,面上不露一点端倪。 沈昭冷笑了一声,“别狡辩了,这话我是听我三叔亲口说的。退亲那日,你们在府里见过。” “我说你怎么那么决绝的不肯嫁我,原来是找到高枝了。” 沈昭语调中带着嘲讽,好像只有这么说,才能把他的错甩到苏清妤身上。 苏清妤冷凝的眸子里隐隐透着杀意,她盯着沈昭寒声警告:“三爷那日不在府里,你听错了。” “这话若是传出去给三爷招了祸,我绝不轻饶你。” 说完,苏清妤绕过沈昭,回了西院。 沈昭怎么想她,她不在乎。但是沈昭竟然知道沈之修发丧的时候在府里,这件事她必须告诉沈之修。 虽说他是为了调查徐阁老吃空饷的事假死去了西北,但是这事只要传出去,就会有人弹劾他是欺君之罪。朝堂上想置他于死地的人不在少数,一个疏忽,就会要了整个沈家的命。 可眼看着到吃午饭的时辰了,沈之修还未回来。苏清妤打发春桃去问,是三爷未回府还是在书房忙着。 春桃回话,说是三爷回府之后被老夫人叫走了。 苏清妤听到这话,又想起了早上杨氏让她管家的事。杨氏能开口提出来,就说明老夫人是同意了。 老夫人现在又叫沈之修去,难道是为了这事? 苏清妤思绪凌乱,一会儿盘算杨氏的想法,一会儿又回忆前世沈家内宅状况。 沈之修进来的时候,苏清妤的思绪已经飘到九天云外了。 “想什么呢?” 沈之修一边问,一边进盥洗室洗了把脸。 苏清妤这才意识到他进来了,收回思绪问他,“母亲找你去,是有事吧?” 沈之修笑着从盥洗室走出来,“那你猜猜什么事?” 苏清妤听他这么说,就知道和她想的一样。 “母亲也想让我接下府里的中馈?” 第147章 中馈 虽是问他,语气里又带了几分笃定。 沈之修在苏清妤对面的炕桌边坐下,笑道:“什么都瞒不过你,正好我们聊聊这事。” 苏清妤略一琢磨,没说拒绝的话,而是问他,“那三爷怎么想?” 沈之修有些意外,“我以为你会直接了当跟我说拒绝的话。”毕竟,她昨晚上还气喘吁吁跟他说要去帮岳母管生意。 苏清妤挑眉浅笑,“三爷没说帮我回绝,就是有别的意思。我总要听听三爷怎么说,才能决定是接受还是拒绝。” 沈之修微微摇了摇头,他和苏清妤说正事的时候,总有种和同僚商议政事的错觉。 “清清,我需要你帮我稳住沈家内宅。”沈之修说这话的时候,一脸严肃。 苏清妤眉目微动,“哦?怎么说?” 两人在临窗大炕上相对而坐,中间隔着一个楠木方桌。 沈之修下意识摩挲着手上的老檀木珠子,幽声说道。 “我十八岁入仕,二十六岁入内阁。今年才算真正身居高位,能做些自己要做的事。” “沈家如今就像是一棵参天大树,无数人仰望,也有无数人想在这棵树下乘凉。” “但是沈家若是再不管制,内里怕是就要烂了。” “我假死的这段时间,你应该也听说了,两房为了争利闹的不可开交。” “清清,我需要你帮我把内宅整治好,这样我在朝堂才能心无旁骛。” 内宅不稳,就是家族起祸的开端。就像徐阁老,一个不成器的孙子,一场烟花,就差点葬送了全族。 苏清妤沉吟了半晌没说话。 就在沈之修以为她要拒绝的时候,她开口说道。 “三爷,我可以接下府里的管家权。但是我若是下手狠了,你可别后悔。” 于情于理,她都该答应沈之修。不说别的,就冲沈之修之前为她做的事,她也该为他做这些。而且她想动沈昭,接下管家权也会事半功倍。 重生后,苏清妤习惯了什么事,都能快速权衡利弊。所以这一会儿工夫,她便已经做出了决定,甚至开始思量后面的事。 沈之修没想到她这么容易就答应,他以为她会心心念念要出府帮她母亲。 “夫人下手有多狠?为夫听听。”沈之修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苏清妤神色认真,开口说道。 “乱世用重典,三爷该明白这个道理。这几年两位嫂子明争暗斗,下人也跟着心浮气躁。” “我若是管的狠了,动了什么不该动的人,三爷可别怪我出手重。” “还有家里的小姐少爷们,若是坏了我的规矩,我也不会留情面。” 沈之修立马下了保证,“那是自然,你管家自然都听你的。” 想了想又问她,“需要我帮你查查,那些管事婆子都是谁的人么?” 苏清妤摇了摇头,眼里透着绝对的自信和狠戾。 “不需要,也没那个时间了。不管是谁的人,最后只能是我的人。” 既然要她管家,她就要一次性解决沈家的烂摊子。 沈之修长出了口气,握住苏清妤放在楠木方桌上的手。 “清清,内宅的事你也不必自己硬扛着。若是有人敢故意找茬,你尽量处理。处理不了的,就来找我。” 苏清妤却斗志昂扬,这沈家内宅,她不说了如指掌也差不多。若是这样还不能大杀四方,那她重生的也太没用了。 对,她就是要在沈家内宅大杀四方。为了沈之修,她也不能手软。 苏清妤又想起沈昭的事,开口说道。 “三爷,今日我回西院的时候,沈昭拦住了我的去路。” “他好像已经知道了,你假死的时候曾经在府里和我见过面。” “我警告了他一番,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进去。这事若是传出去,怕是又是一桩麻烦事。” 沈之修闻言神色冷了下来,“他跟你说什么了?” 苏清妤便仔细说了一遍沈昭的话,尤其那几句涉及沈之修当时在府里的话。 沈之修听完脸上透着愠怒,见苏清妤还忧心地看着他,又安慰道:“不用担心,他说出去我也不怕。” “徐家倒台的第二日,我就把假死去西北的事和皇上说了。这事算是在皇上那过了明路,谁弹劾我都不怕。” 又说起对沈昭的打算。 “他成婚之前,我不好动他。等他成婚之后,我会让他和李朝云都滚的远远的。” 这是沈之修早就想好了,此时跟苏清妤说,也是让她安心的意思。 苏清妤点点头,并未多说。沈之修是沈昭的亲叔叔,也并不知道她对沈昭的恨意。这么决定已经是为了她,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报仇的事,她从未指望过别人。一年也好,十年也罢。只要她想,总能把那几人都送进地狱。 次日午后,沈之修和苏清妤去了庆元居请安。 老夫人诧异地看着沈之修,“你这个时辰不是应该在内阁值房忙么?” 沈之修笑道:“这两日没什么事,不去也无妨。” 老夫人探究地看了他两眼,昨儿不是还说这些日子内阁忙的脚不沾地么? 虽说有些狐疑,但是也未继续追问。 见沈之衡和沈之恕夫妇也都到了,老夫人开口说起了正事。 “老二媳妇这些日子头疼的厉害,府里的事就没法再管了。” 陈氏一听这话,面色一喜。老夫人这是要把管家权还给她了吧?什么头疼的厉害,怕是管不明白惹的老夫人不快了。 老夫人环顾众人,继续说道。 “我昨日思量了一下,老三媳妇之前在娘家就是管家理事的好手。这管家权,就暂且交到她手里。” “老二媳妇,你这今日就把账册和印鉴都交给你三弟妹。该交代的事,也都交代清楚。” “另外吩咐好下人,往后一切行事都听三夫人的。” 杨氏恭敬地说道:“是,母亲。” 陈氏整个人僵愣在椅子上,管家权给苏清妤了? “母亲,三弟妹还年轻,怕是震慑不住下人啊。”陈氏开口说道。 老夫人脸色一沉,“年纪再轻,她也是沈家三夫人,有什么震慑不住的?有那欺上不服管的下人,就都给我卖了。” 陈氏见老夫人动怒,便不敢再多言。但是脸上怎么看,都透着不服。 沈之修见老夫人说完了,轻咳了一声说道。 “今日既然说到这了,我再多说几句。” 沈之修接下来的话,让沈家三辈人都屏住了呼吸,神色凝重。 第148章 敲打 沈之衡和沈之恕见沈之修有话要说,神色也比刚刚肃穆了几分。 沈之修也不寒暄没用的话,直截了当开口说道。 “从年前我跌落山崖开始,就一直没顾上家里的事。这段时间又忙着公务和成亲,更是分身乏术。” “但是许多事我心里有数,今日我特意没上朝,就是要跟两位哥哥说一声。再这么下去,沈家就要步徐家后尘了。” 沈之修这话一出口,沈家众人都变了脸色,包括老夫人。徐家什么下场,那是有目共睹的。 沈之衡开口探究地问道:“老三,你这话什么意思?” 沈之修神色平和,淡淡地看了眼沈之衡。 “大哥,我听说昨日你和工部尚书荣海的马车相遇,他还给你让了路?” 沈之衡一愣,然后嗯了一声。 沈之修又说道:“大哥,荣海虽说不在内阁,但好歹也位列九卿。你就是个五品吏部郎中,这样实在是欠妥。” 沈之衡立马解释,“之修,这事也不全怪我。荣尚书听说车里是我,立马就让路了。” 沈之修脸色又冷了三分,“还不是你的车夫狗仗人势?见荣尚书坐的普通马车,就跟人家吆五喝六。” “荣尚书大度,不跟你们计较,才让了路。但是他可以让,大哥你不能过。” 沈之修说话的语气很重,明显动了怒意。 老夫人见状,也不赞同地看着沈之衡,“老大,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一会你就带着东西,去荣府致歉。” 沈之衡自然不敢忤逆老夫人,应了声是。 心里却不大服气。 些日子沈之修在朝堂上的地位扶摇直上,沈家兄弟走到哪都被敬着,他便有些飘了。 沈之修看他一眼,知道他并未往心里去,便又沉声说道。 “我知道你们心里想什么,这京里世家大族多了,皇亲贵胄更多。身份高了,在外面自然能端得上架子。” “可架子端的太高,早晚要闪着胳膊。” “还有二哥,前两日还嘲笑朱雀将军出身乡野,日子过的穷酸。” “朱雀将军虽是寒门出身,但是这几年胜仗一场接着一场打。家里小辈也都不是平庸之辈,家族兴旺只是时间问题。为国在沙场立下汗马功劳的武将,二哥也敢嘲笑,你是觉得咱们沈家最近日子太好了么?” “我还只是内阁次辅,家里就已经张狂不像样子。我看再这么下去,我还是直接告老吧,不然沈家败落也不远了。” 这番话,沈之修早就想说,今日时机倒是正好。好好敲打敲打他们,苏清妤管家也能轻松些。 他这番话说的极重,按理说他是弟弟,这么对两位哥哥说话算是不敬。但是沈之衡和沈之恕兄弟俩却丝毫没觉得不对,自从沈之修入仕,他在沈家的话语权就逐渐加重。入了阁以后,便隐隐形同沈家家主。 沈家能有今天,也是靠沈之修撑起来的。 只不过沈之修之前一心都扑在朝堂上,很少过问家里的事。 沈之恕闻言也立马开口解释,“老三,我那是跟朱雀将军开个玩笑。” 沈之修轻笑一声,“开玩笑?朱雀将军和胡御史向来不和,他们两个吵起来,你跟着插嘴算怎么回事?” “还是说,二哥想帮着胡御史对付朱雀将军?” 沈之恕忙说他不是这个意思,并未多想。 老夫人微眯着眼睛,直到沈之修说完,才睁开。 犀利的目光扫向沈之衡和沈之恕兄弟俩。 “老三若是不说,我竟不知道你们在外这么威风。你们父亲去世之前的话,你们都忘了么?” “老大你说,你父亲去世之前是怎么交代的?” 沈之衡闻言神色也变了,略带羞愧地说道。 “父亲去世之前,嘱咐我们不得张狂,更不得忘了自己的身份。” 老夫人点头道:“你们记得就好,今日之修这番话说的对。自古世家大族,张狂就是招祸的开始。” 沈之修又开口和老夫人商议,“母亲,我和清妤说了,这家要管的严一些。” “还有府里的小辈,少爷小姐们,今日起都该拘着些。” 老夫人深以为然,“就该这样,清妤放手去做。有什么事,我给你兜底。” 苏清妤起身福了一礼,“是,母亲。” 沈之修敲打完沈家两房的人,就匆匆离府去了内阁值房处理政务。 苏清妤则跟着杨氏,去接管府里的账目。 去账房的路上,杨氏笑着说道:“往后就辛苦三弟妹了,若是有不懂的地方,尽管去问我。” 苏清妤道了声谢,心想杨氏怕是还没她知道的多。起码这府里哪些人是大房的心腹,她心里门清,杨氏却不见得都清楚。 两人到账房的时候,账房管事钱先生已经带着两个徒弟整理好了账册。 “二夫人,三夫人,这些账目都整理好了。” 钱先生四十多岁的年纪,一身灰色长衫,举止斯文有礼。 苏清妤却知道,这人是陈氏的心腹。她顺手拿起这个月的账目翻看了两眼,确定了这些账册都是假的。钱先生另有一套账册,那上面记得才是真的。 她若是想管好沈家内宅,第一步要啃下的硬骨头就是账房。她要看见真的账目,也要把陈氏这些心腹都一步步铲除掉。 钱先生见她翻看账册,眼底浮了一层不屑。笑着说道:“三夫人,咱们府里的规矩,是小的每十天去您那报账。” 苏清妤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钱先生的意思是,这账目我不能看?还是钱先生觉得我看不懂?” 钱先生忙说:“小的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府里账册复杂,三夫人怕是一时半会看不透。不如小的报账的时候,详细跟您说说。” 苏清妤冷声说道:“不必了,往后你不必去找我报账。我想看账的时候,随时来。” 钱先生一愣,“三夫人,没这个规矩啊。” 苏清妤眉目微微皱了皱,这府里确实该管制了。 “规矩?我今日说的话,就是规矩。” “你若是觉得这样不适应,我可以换个人管账。” 第149章 自己送上门 钱先生微微一愣,他给沈家管了十几年的账了。就连二夫人接手,都因为要仰仗他,跟他说话客客气气的。 这位三夫人,小小年纪竟然说话办事这么狠? 是真有倚仗,还是压根不知道怎么管家,不知道要笼络账房? 他猜是后者。 这么一想,钱先生便笑着说道:“是,小的都听三夫人的。” 今日这位三夫人怎么在这耍横,来日就有怎么求他的一天。管账这么多年,这点底气还是有的。 二夫人杨氏也没想到苏清妤进门就先落了脸色,心说果然还是年纪小,一点城府都没有。想管好家,最不能得罪的就是这位账房先生。 杨氏看向苏清妤:“三弟妹你要先看看账册么?没问题我就把钥匙和印鉴都交给你了。” 苏清妤笑着说道:“不必看了,二嫂把那些都给我就是了。” 看什么?都是抹平的账,能看出不对才怪。 钱先生听苏清妤这么说,神色便更轻松了。这三夫人一看就是外强中干的,看着气势挺足,估计就是为了吓唬吓唬他们。 账目给她,估计她都看不懂。 杨氏也这么想,心里琢磨,不会两天就撂挑子吧? 接了杨氏的印鉴和钥匙之后,苏清妤离开账房,带着几个丫鬟去了厨房。 沈家的厨房是个两进的院子,头一进是厨房,后一进是放食材的库房。 苏清妤到那的时候,厨房管事李婆子正带着人忙活。 管采买的闫婆子则在收货,是新送来的鲥鱼和羊腿。 闫婆子还有个身份,是老夫人身边花嬷嬷的亲妹子。因这层关系,老夫人对闫婆子也很倚重。这闫婆子也会说话,逢年过节去给老夫人请安,每次都能逗得老夫人乐上半天。 几人见苏清妤亲自来了,都停下手里的事给她行礼。她们也听说了,往后就是这位三夫人管家了。 闫婆子一张笑面,讨好地说道:“三夫人来了?您可有什么吩咐?” “你忙你的,我就随便看看。”苏清妤随口说道。 见她这么说,闫婆子便继续指挥手底下的人过秤,又在送货的账本上盖上了印鉴。 苏清妤余光瞄了一眼,那上面写着八斤的羊腿,一百文一斤。 可苏清妤看那羊腿,应该也就五斤,一百文的价格也太高了。她在苏家就管家,现在市面上最贵的羊腿也就六十文。 这一只羊腿,就差了五百文钱。 别看五百文不多,但这只是一只羊腿差出的银子。沈家大小主子加上各院姨娘总共几十人,下人有几百人之多。每日吃穿用度数目庞大,这里刮一点,那里抽一成,就是笔不小的数目。 苏清妤不动声色,又去了厨房。 厨房从库房拿东西,是要核对斤数和数量的。这也是为了互相制衡,有个约束。 厨房管事李婆子恰好拿了那羊腿过来,也在库房的交接账册上按了手印,表示她确实拿了一只八斤的羊腿。 苏清妤佯装好奇地随口问道:“这羊腿有八斤?” 李婆子明显眼神一闪,转瞬又恢复了正常。 “三夫人哪懂这些粗活,这羊腿看着不大,但是骨头沉。” 说着,又在手上掂了掂,“嗯,我掂量着有八斤多了。三夫人放心,咱这手就是秤。常年过手的东西,不会差的。” 苏清妤点了点头,像是相信了李婆子的话。 从厨房出来,翡翠低声说道:“夫人,我从前跟着三表少爷的时候,去过北边贩卖牛羊的地方。那羊腿看着,可没有八斤。她们这是打量着咱们什么都不懂,诓咱们呢。” “这事要不要告诉老夫人?” 苏清妤一边往回走,一边说道:“告诉什么?厨房采买的人说收了八斤,厨房说做了八斤,账房支出去八斤的银钱。那羊腿现在已经下锅了,咱们不管跟谁说,都拿不出证据。” 翡翠到底是跟过林无尘的,对生意上的事比珍珠要敏感的多。 脑子一转,就低声惊呼道:“夫人,您的意思是,这些人都串通一气了?” “那咱们明日,要不要抓他们个现行?” 苏清妤摇了摇头,“这事在厨房下手没用,她们顶多说是疏忽了,或者被骗了。要想彻底解决,还得从账房入手。” 她的目的可不仅是整顿内宅,她还要对大房出手。前世的仇恨,还历历在目。大房不付出代价,难消她心头之恨。 珍珠在一边不解地问:“这么大的事,老夫人不知道么?” 苏清妤轻笑了一声,“怎么可能不知道?不过水至清则无鱼,只要不出大事,老夫人不会太过问的。” 可她偏偏知道一件大事,一件足以让陈氏扛不住的大事。 前世今年七月初的时候,账房钱先生的儿子在酒楼把一位大家族的少爷打伤了。对方不依不饶,想要钱先生儿子的命。当时钱先生求到了陈氏面前,两人在水榭说话恰好被她听见了。 钱先生想让陈氏帮忙保住儿子,但那时候陈氏自己焦头烂额,便不打算管。钱先生口出威胁,提起了当年沈家老太爷去世的场景。虽未明说,但是看两人的反应。沈老太爷过世跟陈氏有直接关系。 钱先生还说,他另有一套账册,记的是这些年侯府真实的账目。当时陈氏脸色大变,问他怎么没烧了?钱先生说,就是为了有一天能自保。坏事做多了,他也怕遭报应。 陈氏答应了钱先生的请求,第二天就花银子求人,把钱先生的儿子从大牢弄了出来。当天晚上,钱先生家的宅子夜里失火,全家十几口人尽皆丧命。 七月初……还有一个多月,她有耐心等,等钱先生自己送上门。 在这之前,她不能露出端倪。她不知道钱先生的账目到底在哪,没证据的事,她更不能跟沈之修告发长嫂和府里的账房先生。 所以等待,是最好的办法。 主仆几人说着话,往西院的方向走去。苏清妤打算稍后见一见府里的管事,该说的规矩总要说一说。 可还未等她见那几位管事,就有管事找上她了。 来人是管府里内院大库房的管事,叫香冬。 “三夫人,明日二小姐要去玄武侯府参加花会。之前二夫人选了三幅画,说任选其一就可。” “奴婢想着如今是您管家了,您能不能去帮着看看,到底选哪幅画做礼物好?” 苏清妤眸底闪过一抹冷笑,她正愁不知道选谁开刀好呢。这香管事倒是个“好人”,自己送上门来了。 第150章 绑了 苏清妤听香冬说完,并未迟疑,“那就过去看看吧。” 香冬恭敬地微微躬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头上的珠钗垂下来,映着一张侧脸清秀明艳。再加上一身上好的藕荷色襦裙,顾盼生姿。这身打扮,比小户人家的当家奶奶都要富贵体面。 不过这也正常,宰相门房三品官。沈家的内宅管事,确实比小户人家的当家奶奶过的好。再加上香冬之前是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也更体面些。 这府里应该少有人知道,香冬平日看着有些傲气,甚至不大合群。实际上,早就被陈氏收买了。 陈氏能动这步棋,应该是想了万全的计谋。要让她管家的第一天,就颜面尽失。甚至,比颜面尽失更严重。 香冬落后苏清妤一步,几人一起去了内院库房。 在院子里洒扫的丫鬟见苏清妤来了,都上前行礼。 香冬打开库房的门,库房门口处有张沉香木桌子,上面放着几本账册和笔墨纸砚。 她也未往里走,只从桌上拿起了三幅画,示意珍珠和翡翠帮她一起打开。 “三夫人,这是之前二夫人选好的画,您给看看哪个寓意好。” “这画是二小姐送给张家的小姐的,您看是不是这幅寒梅初开的好点?” 苏清妤若是不知道内情,估计就被香冬带到沟里了。 这三幅画,上面既无落款,也无印鉴。 一幅画着千军万马征战沙场,一幅是寒梅初开,瑞雪兆丰年。还有一幅则是雨后清明,春意盎然。 要说送给张家小姐,自然是寒梅那幅合适。可这三幅画若是送出去一个角,在沈家都是天大的事。 因为这些画,都是沈家老太爷的真迹。沈家这间库房的里面,还有个小库房,里面放着老太爷的画和生前用过的一些书籍。 这些东西,之前一直在庆元居的书房。因老夫人睹物思人,后来沈之修做主,都挪到了这。 沈家,是绝对不会拿这些东西去送礼的。 苏清妤心里清楚,今日她若是什么都不知道,顺着香冬的话茬选了画。明日一早,这事就会闹到老夫人那。香冬估计会说,是她自己进去选的,库房的管事们一时不察。 香冬会受个小罚,而她,管家第一天就差点把老太爷的遗物弄出府。就算不是故意的,这家也不用管了。 “香管事这可难为我了,我看哪幅都好看。这是哪位大家的画作,画的真是好。” 香冬恭敬地说道:“倒不是什么出名的大家,不过就是家里早年买的。” “二夫人说,小姐们互相送礼,不必送那么贵重的,这才决定送画。” 几人正说话,有小丫鬟进来行个礼,又对香冬说道。 “香管事,有个瓷器被不小心碰裂了,您能过去瞧瞧么?” 香冬呵斥了一句,“怎么这么不当心?你们先放着,我一会儿去,没看三夫人在这么?” 苏清妤知道,香冬这是想离开,弄出一个只留她在库房的假象。 “香管事去忙吧,正好我再看看这画。” 打发走了香冬,苏清妤坐在椅子上思量后面的事。 库房里面忽然传出脚步声,紧接着一个小丫鬟端着水盆和棉巾走了出来。 看见苏清妤的时候一愣,“三夫人好,奴婢青莲,刚刚在里面擦拭灰尘。” 苏清妤看见青莲却眼睛一亮,前世她来库房帮老夫人找一件旧年的老物件,差点被一个滑落的梅瓶花觚砸了,还是青莲帮她挡了一下。 她对这丫头印象很好,知道她为人实诚,从不偷奸耍滑。 苏清妤笑着看向青莲,开口问道。 “青莲,你们管事说,这三幅画可以选一幅送给玄武侯府的小姐,你觉得可以么?” 在库房做事的丫鬟,不仅要打扫灰尘,还要熟悉库房里这些东西。平日还要对着册子盘点,库房里有什么,她们烂熟于心。 青莲先是诧异,紧接着扫向那画。立马说道:“三夫人,这万万不可。这画是老太爷的真迹,怎么能拿出去送礼呢?” 苏清妤赞赏地看向她,“你们管事可不是这么说的。” 青莲抿了抿唇,“我不能骗三夫人。” “小姐,香管事回来了。”翡翠从窗口走到苏清妤身边,低声说道。 苏清妤眉目微动,对青莲说道:“你去里面,别被看见。一会儿不管看见什么都别出声,等会儿帮我做个证。” 青莲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珍珠带到了里面。 没一会儿,香冬匆匆走了回来。 满脸歉意,“让三夫人久等了,您选的怎么样了?” “若是选好了,奴婢就装好给二小姐送去。” 苏清妤反问,“香管事也觉得送画合适?” 香冬微微怔了一下,表情有些不自然。 “这事奴婢不懂,府里的小姐少爷们出门送礼,都是当家夫人说送什么,我们就帮着预备什么。” 苏清妤为难地想了想,问道:“那依照香管事说,还是那幅寒梅的合适么?” 香冬点了点头,“奴婢的愚见罢了,还得看三夫人的意思。” 苏清妤又扫了画一眼,追问道:“这到底是谁的真迹?真是有大家之风。” 香冬随口敷衍,“听说就是在门口路过的穷酸书生,老爷们可怜他,就用银子换了几幅画。二小姐送给张家小姐倒是正好,风雅又不俗气。” 苏清妤刚刚还挂着笑意的脸,忽然冷凝了下来。 “落魄的穷酸书生?你可真敢说。” “翡翠,把人给我绑了,咱们去趟庆元居。” 苏清妤话音刚落,就听咔嚓一声,翡翠直接把香冬的手臂掰在了身后。 刚才那一声,是骨头错位的声音。 “夫人,奴婢手里没绳子,就这么押着去吧。” 香冬大惊失色,用力挣扎。 “三夫人这是干什么?奴婢有哪做错了,您大可以直接说,奴婢可以解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翡翠碰到她腹部了,香冬下意识捂着小腹。 苏清妤哼了一声,“解释?一会儿有你解释的。” 她要动府里的管事,还是从庆元居出来的管事,于情于理都该跟老夫人说一声。 一群人浩浩荡荡去了庆元居,三夫人绑了香管事的消息,也快速传遍了府里。 第151章 各执一词 苏清妤抱着那三幅画,带着人进了庆元居。香冬刚要喊,被翡翠直接一个帕子塞进了嘴里。 “你若是惊扰了老夫人,十条命都不够赔的。”苏清妤冷声警告道。 所以哪怕帕子很快就被吐了出来,她还是不敢再发出声音。 庆元居的下人也都错愕不已,心说三夫人管家第一天,就拿老夫人的人开刀了? 但是谁也没敢开口,都当没看见香冬一般。 下人挑了帘子,苏清妤抬脚走了进去。 老夫人见苏清妤进来,以为她第一日管家就遇到难处了。 忙招手示意她上前坐下,“怎么这个时辰来了,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苏清妤把手里的三幅画递到老夫人手边,开口说道:“这是今日库房准备的画,说是选一幅当做明日二小姐去张家的礼物。” “您看一眼,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老夫人只看了一眼卷轴,脸色就变了。她拿起画轻轻打开,果然跟她想的一样。 三幅画依次看了一遍,老夫人沉声问道:“是谁准备的?” “香冬。” 老夫人一怔,怎么会是香冬?若是小丫鬟,还可能拿错。香冬那么稳妥的人,怎么会犯这种错? 苏清妤叹了口气,“香冬跟我说,这三幅画都是二嫂选的。让我从中定下一幅,明日给二小姐拿去,当做她去玄武侯府的礼物。” “我开始还不知道这是公公在世时的真迹,还是库房的小丫鬟告诉我的。” “我这才知道,差点犯下大错。” 老夫人气得胸膛起伏,她不用想都知道,香冬这是故意的。 她拉着苏清妤的手安慰道:“好孩子,是我疏忽了,没告诉你这些事。” “我看这样吧,让花嬷嬷跟你一段时间,协助你把这家业接下来。” 苏清妤连忙说道:“这可使不得,花嬷嬷是母亲身边使唤惯的了。我那边慢慢捋顺就是了,哪里就非要从母亲这要人了。” 庆元居的人,她一个也不会用。身边人多了,很多事就不好办了。 老夫人对这个小儿媳格外的满意,一方面爱屋及乌,还有就是苏清妤说话办事,极为妥帖。不张扬,该办的也都能办好。 苏清妤又说道:“儿媳听说香冬是从庆元居出去的人,便想来问问母亲,这人要怎么处置?” 老夫人正沉吟的工夫,大夫人陈氏走了进来。 苏清妤猜测,她是听到风声来的。 果然,陈氏进来就问,“怎么香冬在外面跪着呢?这是怎么了?” 苏清妤便又把刚才的事,跟陈氏说了一遍。 陈氏看了眼老夫人的神色,又抿了口茶,才开口。 “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香冬之前是跟着母亲的,应该不会做这样的事。” “既然三弟妹把人带来了,不如就叫进来问问。” 苏清妤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总要问清楚了才好。” 很快,香冬就被带了进来,跪在了地上。 陈氏率先开口,“香冬,你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香冬跪在地上,先给老夫人磕了三个头,“老夫人,您一定要给奴婢做主啊,奴婢冤枉。” 老夫人淡淡地开口,“先别喊冤,你先说到底怎么回事。” 那些被杖毙的下人,喊冤的时候一个比一个声大,不过就是求生的本能罢了。 若说老夫人心里对香冬有五分信任,那对苏清妤就是九分信任。 香冬深吸了两口气,开口说道。 “前两日二夫人说二小姐要去张家参加花会,送什么没定下来。本来这事奴婢是打算去问二夫人的,但是听说现在是三夫人管家,奴婢又连忙去问三夫人。” “奴婢带着三夫人去了库房,册子也给她看了,请她定夺这事。” “中间底下的小丫头惹了点祸,就把奴婢叫走了。等奴婢回来,三夫人已经拿出了这三幅画,说在这三幅画里面选。” “奴婢马上跟三夫人解释了,这是老太爷的真迹,不能送人。” “可三夫人却骂了奴婢,说奴婢当众驳她的面子。” 说到这,香冬又往苏清妤的方向爬了两步,跪在苏清妤身前求饶。 “三夫人,奴婢不是有意冲撞您,奴婢就是一时着急了。” “奴婢知道三夫人刚管家要立威,但是也不能冤枉奴婢啊。” 苏清妤差点被这番说辞逗笑了,竟然和她预料的差不多。 陈氏叹了口气,“三弟妹,你也太心急了。就算要立威,也不能打母亲的脸面啊。” “香冬对母亲可是忠心耿耿,之前在庆元居伺候的也妥帖。不然也不能在她丈夫死了之后,又让她进府做了管事。” 陈氏说完,又和老夫人低声商议,“母亲,我看三弟妹也是一时糊涂,这事就别外传了。就让香冬受点委屈,对外就说是冲撞了三夫人,此事也就过去了。” 陈氏一副大度又为苏清妤打算的样子。这事闹到老夫人这,她的目的也就达到了。至于会不会外传,怕是已经传开了。 苏清妤淡笑了一声,“大嫂也太心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香冬是您的人,您这么维护。” “现在我们各执一词,那就得找个证人了。” 陈氏语带嘲讽,“三弟妹说的,不会是你的丫鬟吧?她们可不能给你作证。” 苏清妤摇了摇头,“哪能啊,我真有证人。” 说着,就对老夫人说道:“母亲,让花嬷嬷和我的丫鬟珍珠一起去一趟吧。” 老夫人知道苏清妤的意思,若是珍珠自己去,就会被人怀疑买通下人。带上花嬷嬷,就不会有人质疑了。 “这样也好,花嬷嬷跟着走一趟吧。” 陈氏脸色微变,怎么忽然有了证人? 她下意识看向香冬,香冬也慌乱地看了她一眼,满是错愕。 苏清妤淡定地坐在一边喝茶,杖毙了香冬,后面的事可就好办多了。 不过她估么这事攀扯不到陈氏身上,香冬为了一家老小,也不会拉陈氏下水。听说她还有个弟弟,正在潜心准备科举,全靠香冬在府里的月钱维持生计。 她把事情抗下来,陈氏会给她家里送去些银子。可若是她把陈氏咬出来,最后也是难逃一死,没准家里还要被陈氏报复。 苏清妤却没想到,后来事情的发展和她预想的,相差甚远。 第152章 有孕? 没过多久,珍珠和花嬷嬷就带着青莲走了进来。 青莲跪在地上,“给老夫人,大夫人,三夫人请安。” 苏清妤看了眼老夫人,见她老人家没开口的意思,她才说道。 “青莲,刚刚我和香管事在门口说话的时候,你在哪?” “奴婢在里面擦拭灰尘。”青莲低声回道。 苏清妤又问,“那你听到我和香管事说话了吧?我们说了什么,你跟老夫人还有大夫人说一遍。” 青莲抬起头,说道:“刚刚我在库房擦拭里面的灰尘,就听香管事问三夫人选的怎么样了。三夫人问,是不是那幅梅花的更适合。香管事说,这就看三夫人怎么选了,还说二小姐那边还等着呢。” “三夫人还问,这到底是谁的真迹,怎么画的这么有大家之风。香管事说,就是一个落魄的穷酸书生画的,不值什么钱。” 香冬的话说完,老夫人瞬间面沉如水。 尤其是那句,落魄的穷酸书生画的。这京里,谁敢说沈家老太爷是落魄的穷酸书生? 老夫人伸手拍了下方桌,“香冬,你还不说实话么?” 香冬吓得猛一哆嗦,抬起头就看见陈氏隐晦的目光。 她紧抿下唇,半天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清妤也冷冷地看着香冬,她猜她会主动说这事都是她一个人的主意,和旁人无关。甚至还会大义凛然地说,要杀要剐她也认了。 可等了半天,也不见香冬开口。 苏清妤倒是不急不缓,老夫人却没了耐心。 “来人,拖下去杖毙了。” 外面的粗使婆子进来,就要拉香冬下去。 香冬却忽然双手捂住腹部,“老夫人,奴婢有了身孕,求老夫人开恩。” 这话一喊出来,两个架着她的婆子连忙把人放开了。 没了两人的钳制,香冬再次跪在老夫人身前。 “老夫人,您饶了奴婢一命了,奴婢有孕了。” 老夫人错愕地看着香冬,“你不是守寡好几年了么?怎么会有孕?” 又扬声吩咐花嬷嬷,“去喊府医来。” 苏清妤也怔愣地看着香冬,有孕? 前世她并未听说香冬有孕。 苏清妤又仔细回忆了半天,隐约记得前世香冬好像生病,回娘家养了半个月。 又一想,香冬平日住在内宅,那这肚子里的孩子…… 苏清妤心里咯噔一声,若是小厮还好说。若是沈家哪位老爷的,那可就热闹的。 老夫人显然也想到了此处,沉声问道:“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你给我说实话,有一句假的,我马上杖毙了你。” 香冬在庆元居伺候过,自然知道老夫人若是动怒,手段会有多狠。 她不敢说谎,这种时候也不能说谎。 香冬看了一眼陈氏,又看向老夫人。 过了好一会儿,才咬着牙说道:“是……大老爷。”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惊诧地愣在那。 陈氏反应最快,站起身,扬手一巴掌打在了香冬的脸上。 “你这个小贱蹄子,我竟不知道你爬上了大老爷的床。” 香冬被这一巴掌打的,直接扑在了地上。 苏清妤开口劝了陈氏一句,“大嫂先别动气,她肚子里还有孩子呢。若真是咱们沈家的子嗣,可别伤着了。” 这句话对陈氏来说,无异于火上浇油。 就听她咬着牙冷声说道:“是不是大老爷的孩子,还不一定呢。” “可别是个野种,却给大老爷泼脏水。” 老夫人眉头微微皱了一下,陈氏这话说的有些难听了。这种事,香冬怎么可能胡乱攀扯。 不多时,府医章大夫便匆匆走了进来,行礼之后给香冬诊了脉。 “老夫人,香管事有身孕了,已经一个多月了。”章大夫小心翼翼地说道。 老夫人摆摆手,示意章大夫下去。章大夫如蒙大赦,这种府里的隐秘他一点也不想知道。 章大夫出去之后,老夫人沉声问道:“香冬,我再问你一遍,你这孩子真是大老爷的?” “老夫人,香冬不敢有半句隐瞒,这孩子真是大老爷的。” 香冬说这句话的时候,低垂的眼底涌起浓重的恨意。伏在地上的手指用力抓了一下,骨节泛白。 陈氏见老夫人有些动容,便有些急了。 “这孩子绝不可能是大老爷的,来人,给我拉下去杖毙。” 香冬仰头看向陈氏,刚才还惶恐的神色忽然冷静了下来。 “求大夫人给奴婢一条活路,不然……奴婢死不瞑目。” 看着陈氏的目光,隐隐透着威胁。 陈氏也盯着香冬看了半天,最后泄了一口气,坐回了椅子上。 苏清妤轻哼了一声,“死不瞑目?那香管事死之前是不是说说,为何要算计我?” “你别说不是故意的,你是库房的管事。库房里的东西,你闭着眼睛怕是都知道是什么。” 香冬却看了陈氏一眼,然后开口说道:“奴婢一时鬼迷心窍,怕三夫人年纪小苛责我们。便想了这样的主意,希望管家权还能回到大夫人或者二夫人手里。” 苏清妤却不信她说的,作势要继续追问。实际上,她心里清楚什么都问不出来,不过是给陈氏施压罢了。 陈氏见状,连忙开口说道:“母亲,您看是不是给她抬成姨娘?” 陈氏几乎是咬着牙问出的这句话,只是眼下的情况,也只能抬成姨娘了。 香冬手里握着她的把柄,她总得把眼前这关过了再说。至于往后这孩子能不能生下来,这位新抬举的姨娘能不能活命,还不是她说的算。 这么一想,陈氏的情绪也平和了几分。 老夫人摆摆手,“拨个院子,先安置了吧。等问过了老大,就抬了姨娘。” “至于她算计三夫人这事,等生了孩子再做处罚。” 又嘱咐苏清妤,“你回头安排几个稳妥的人,先跟在她身边伺候着吧。” 陈氏忙道:“三弟妹刚接管这摊子事,哪里顾得过来。既然是我们大房的事,就我带下去安置吧。” 老夫人一想这样也好,便让陈氏带着香冬下去了。 等到屋内就剩下婆媳两人,加上一个在边上伺候的花嬷嬷。 老夫人才揉了揉有些肿胀的头,恨铁不成钢地说道:“这个老大,竟然做出这种糊涂事。” 又吩咐花嬷嬷,“等他回府,立马让他来见我。” 苏清妤起身坐到老夫人身边,低声安慰道:“母亲别动大气,气坏了身子就不好了。” 她知道老夫人气什么,沈之衡若是看中了香冬,大可以直接求老夫人成全,抬了妾室。 但是私下里不清不楚的弄出了孩子,又是这种情况下被发现,实在是有辱家门。 老夫人怜惜地看向苏清妤,“你受了委屈还要安慰我,这个香冬算计你,本该杖毙。但是眼下……” 苏清妤知道老夫人要说什么,“自然是子嗣重要,怀着孕还把人杖毙,可不是咱们这样的人家做的事。” “母亲不必想那么多,香冬可能就是一时糊涂。谁家下人不犯错,咱们往后严加管着就是了。” 对于香冬的处置,苏清妤并不觉得遗憾或者憋屈。 拿香冬开刀本就是为了立威,给陈氏添堵。现在陈氏怕是气的弄死香冬的心都有,她也就犯不上再动手了。 至于大房这妻妾怎么斗,倒是不关她的事,她乐得在边上看热闹。 “母亲,香冬如今是府里的姨娘了。再加上有了身孕,也不能管着库房了。您看刚才那个青莲怎么样?我打算提拔她接任库房管事。” 第153章 立威 老夫人自然不会驳了苏清妤的话,笑着说道:“这事你看着定,你觉得谁能用,就提拔谁。” 婆媳两人又聊了几句,见老夫人有些乏了,苏清妤轻声说道:“母亲先歇着,我再去见见管事们。” 老夫人示意她尽管去忙,又交代她有为难的事要来说。 苏清妤心头拂过一股暖意,前世今生,老夫人都是真心疼爱她。 从庆元居出来,苏清妤打发人召集内宅的管事们去西院。 不多时,西院偏厅廊下,管事们都站在了一处。最边上的,就是新上任的库房管事青莲。 青莲自己现在还懵着,给三夫人做个证,怎么就成管事了? 其他人也都时不时打量青莲一眼,心里感叹这丫头真是撞了大运了。 众人等了没一会儿,苏清妤就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在廊下站定,看着下面这十几个管事。 这十几人有几个是大夫人的人,也有几个是二夫人的人。还有三四个是从前就跟着老夫人的老人儿,只管着自己这摊事,并不多掺和两房的争斗。 苏清妤扫视了众人一眼,开口说道:“你们应该也都知道了,今日起这府里我当家理事。” “我不管你们之前是谁的人,为谁做事。到了我手底下,只有一条,做事别犯了我的忌讳。” 下面的管事们不自觉屏住呼吸,尤其三夫人那句,不管你们是谁的人,让人不自觉心虚。 今日香冬的事她们都知道了,听说要不是香冬怀了大老爷的孩子,现在已经被杖毙了。 她们第一次觉得,杖毙离她们如此近。还好今日找事的是香冬,若是换成她们,怕是现在尸体都凉了。 早上还对这位三夫人不屑一顾的管事们,此时都心生忌惮,脸上都挂着恭敬的表情。 苏清妤对此很满意,看来香冬的事已经传开了,知道忌惮就好。她不管她们心里怎么想,只看她们怎么做。 “今日起,各处需要我做主的事,都及时来回我。我问的话,也都好好回话。” “若是让我发现有人故意欺上瞒下,该说的事不说明白,故意挑事。别怪我下手狠了,到时候伤了你们的颜面,或者性命,就不好了。” “是。” 这声是,格外的整齐。 苏清妤正说话的工夫,沈滢的贴身大丫鬟冰琴忽然走了过来。 珍珠见状迎了过去,走到冰琴身边客气地问道:“冰琴姐姐来可是有事?咱们夫人正和管事们说话呢。” 冰琴想起来之前自家小姐交代的,到了西院不能落了长房的气势。若是能给三夫人个没脸,就更好了。 三夫人她不敢惹,但是三夫人身边的丫鬟她却不怕。 再说三夫人刚嫁进来,也不会因为自家丫鬟受点委屈,就落家里二小姐的颜面。 在冰琴看来,苏清妤若是罚她,就是不给沈滢和长房脸面。 想到此,脸上的表情便多了几分刻薄。 “你这陪嫁的丫鬟好不懂规矩,我自然知道三夫人在和管事说话。你只要把我引到一边稍坐一会儿就是了,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 “再说二小姐吩咐我来是什么事,也不是你能问的。” 珍珠一下子愣住了,她真的坏了家里的规矩么?可她刚才那两句话,也没什么失礼的地方吧? 再说这二小姐的丫鬟,怎么一进来就颐指气使的? 若是按照珍珠以往在苏家的脾气,此时已经发作了。但是这是在沈家,她生怕给自家夫人惹事,便转头下意识地看了苏清妤一眼。 苏清妤也听清了冰琴的话。 不仅苏清妤,这些管事也都听清了。 苏清妤冷声说道:“这是哪来的丫头,进西院来大放厥词,以下犯上。” “来人,给我就地打十板子。” 她正觉得香冬那事的力度终究差点,这冰琴就送上来了。 大房这是生怕她威望不够,竟轮流给她送人过来。 冰琴听苏清妤说要打她十板子,吓得一颗心顶到嗓子眼。 “三夫人,二小姐差我来问问,明日她去张家要带的礼,定好了么?” 苏清妤眼神示意婆子动手,又冷声说道:“你问话就给我好好问,再在西院阴阳怪气,就不是十板子了。” 婆子们动手也利落,不等冰琴求饶,十板子就打下去了。 凄厉的惨叫声响彻西院,从前伺候沈之修的那些小厮都不自觉敛了心神,心说这三夫人怎么动手比三爷还狠。 站在廊下听着训话的管事们,此时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三夫人连二小姐的面子都不给,更不会顾及她们了。看来,往后要夹着尾巴做人了。 苏清妤又问青莲,“以往小姐们出去参加花会,都送什么?” 青莲上前一步,躬身答道:“回三夫人的话,以往多是些簪子首饰,或者小姐们自己绣的帕子香囊之类的。” 苏清妤点了点头,转头吩咐春桃,“你和青莲去挑根簪子,中规中矩就好。挑好之后,你亲自给二小姐送去。” “另外跟二小姐说一声,她的下人尊卑不分。她若是不管教,我就只能代为管教了。” 春桃福身应是,转身和青莲走了。 苏清妤又吩咐管事们都退下,见冰琴的十板子也打完了,直接让两个婆子把人送回了沈滢的院子。 这些事都处理完,苏清妤长出了口气。初战告捷,心情也跟着松泛了不少。 “夫人要不要进去睡会儿?这一天闹出这么多事,该歇歇了。”翡翠在边上劝道。 苏清妤摇了摇头,“我去小书房,给我上杯热茶。” 沈家西院有两个书房,大书房在西院的外院,小书房在正房的东次间。 这小书房从前是沈之修晚上处理事情的地方,这几日倒是被苏清妤占下了。 进了书房之后,苏清妤把嫁妆册子翻了出来。陪嫁的田产铺子,还有些闲置的宅子,都得她自己打理。她打算把这事交代给那两户陪房,尤其是城外的田产,需要个稳妥人去打理。 拿嫁妆册子的时候,书柜上面一隔忽然掉下来一个明黄色的布包。 布包掉在地上,散落开。 苏清妤蹲下身子,先是看了眼掉在一边的布,怎么看着像是庙里用的? 边上还有一卷佛经,此时也散落开。 苏清妤只看一眼,就呆愣住了, 那不是她之前供奉在护国寺,给沈之修超度的《往生经》么? 这种超度的经文,会供在佛前,等到佛家大的节日再做法事烧掉。 经文上有被泥沙沾染过的痕迹,中间有两页,还带着血迹。 正愣神的工夫,身后又忽然传来沈之修清越般的声音。 “怎么蹲在地上?身子不舒服?” 第154章 捅破窗户纸 沈之修站在她身后,俯身两只手臂环住她,把人抱了起来。 等到把人抱起来,他才看见地上的那卷经文,神色一滞。 “三爷这是怕我抄的经文浪费了?这东西,对活人怕是没什么用吧?” 苏清妤玩笑般地问了句。 沈之修却拉过边上的椅子坐下,又把苏清妤拽到他腿上,把人搂紧。 苏清妤瞬间有些不自在,两人虽说圆房了,但是也只限于在床上亲密。 而且在床上,她闭着眼睛也能少几分尴尬。此时被他这么圈在怀里,两人的脸都要贴在一起了,苏清妤全身不自觉的僵硬。 沈之修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开口说道:“清清,若没有你,我怕是真的要死在西北了。” 苏清妤想说她知道,因为他前世就死在西北了。 毕竟再算无遗策的权臣,也算不出这么大的天灾。 沈之修把头埋在她的脖颈间,幽声说道。 “你说让我过年之前,一定离开陕甘两省。但是我事情没办完,地动那天我才到庆阳府。” “我还被压在了房梁下面,一天一夜才被救出去。” “那时候我就拿着这卷经文,我心想你还等着我成亲呢。我若是死在这,你可真就守寡了。” 苏清妤只觉得心跳像是忽然停了一下,脑子里是沈之修被压在废墟下的画面。 心口像是被什么割裂开一样,撕扯般的疼。 她脱口质问,“三爷这是拿命当儿戏,我都告诉你了,你怎么还能不当回事?”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忽然就有些动气了。 可一想起沈之修差点因为不听她的话,死在西北,她就止不住的生气。 沈之修脸上却忽然浮上一抹狂喜,成亲这几日,他能感觉出,苏清妤在努力做好沈家三夫人。 可他们之间,却始终像隔了一层窗户纸。 他今日一时冲动,说出了在西北的惨状,没想到她倒是生了大气。 生气……是不是因为担心他,在乎他? “清清,你在担心我?”沈之修把人搂紧,幽声问道。 苏清妤此时也被自己的反应惊住了,沈之修的问题,她一时有些答不上。 沈之修也不在意,继续贴着她的耳边说道:“你放心,以后我不会这样了。” “为了你,我也不能再做这么危险的事。” 从护国寺离京那日,他鬼使神差地把那卷经文揣到了怀里。 在西北的那些日子,他时常想起在护国寺,两人相对而坐的场景。后来被压在废墟之下,他告诉自己,他是有未婚夫人的。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把她刻在心头的。 沈之修呼出的气息落在苏清妤的耳畔,灼热滚烫。 苏清妤窝在他怀里,刚刚还紧绷的身体整个放松了下来。 她忽然发现,除了报仇,她还想和他好好过完后半辈子。 也许真的是老天爷怜惜,不仅让她重生,还让她嫁给了沈之修。 两人就这么抱着,谁也没说话。沈之修眉目间染了一层欲色,苏清妤嘴角漾着明显的笑意。 “三爷,辽东有消息传回来。”文竹在外面敲了敲窗子。 若无紧要的事,文竹不会这个时候打扰。 沈之修刚刚还被欲色浸染的眸底,瞬间就恢复了清明。 “我去看看,晚上等我用饭。”沈之修说完后,又扣住苏清妤的后脑用力吻了上去。 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他总觉得今日唇齿间肆意的纠缠,比平日多了几分别的感觉。 苏清妤攀着他后背的手,都比平日灼热的多。 沈之修离开之后,苏清妤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发呆,嘴角再次漾起笑意。 珍珠不知何时走了进来,看见苏清妤散乱的发丝直接愣住。又一想三爷刚出去,便像明白了什么。 她转身回内室拿了梳子过来,帮苏清妤重新梳拢了头发。 都收拾妥当,珍珠才开口说道:“夫人,香管事想见您,人在花园西北角的亭子。” 苏清妤微微皱眉,“她想见我?” 她以为,香冬现在会在新院子里安胎。或者,等着沈之衡给她名分。 这种时候,见她做什么? 事出反常必有妖,苏清妤站起身,“我们去看看。” 花园西北角的亭子偏僻,向来没什么人往那边去。 苏清妤到的时候,香冬已经在那等她了。 谨慎起见,苏清妤吩咐翡翠和珍珠看着点四周,别被人瞧了去。 “香管事找我来,有什么事?” 香冬走到苏清妤面前,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求三夫人救我一条命。” 苏清妤在石凳上坐下,不解地看着香冬。 “香管事这话是怎么说的,我救你一命?你今儿可是差点要了我的命。” “你如今是大老爷的姨娘了,谁敢害你。” 香冬给苏清妤磕了个头,又抬起头说道:“今日的事,是大夫人指使我的。” 苏清妤眉头皱的更紧了,“这番话若是被大夫人听见,你怕是真没命了。” “你是怕大夫人对你和孩子下手吧?这我帮不了你,你得去找大老爷。” 香冬紧咬着下唇,好半天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眼见着苏清妤没什么耐心了,香冬才开口说道。 “三夫人,我和大老爷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大老爷……他……他对我用了强。” 香冬说完这番话,一行热泪就顺着眼角流下,整个人绝望地跪伏在地上。 苏清妤站起身,“你说什么?你说是大老爷……强迫你的?” 香冬开口说起了事情的经过,“一个多月前,大老爷喝多了酒,去库房找个摆件。就把我拉到了里面,我挣扎不过……” “还有大夫人,我本没想给她办事。但是她用我弟弟威胁我,我只能从命。” “三夫人,奴婢想跟您做个交易。” 香冬说到这,又抬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眼神逐渐坚定。 苏清妤忽然来了兴致,“哦?那香管事就说说吧,想跟我做什么交易。” 香冬跪的笔直,抬起头直视苏清妤。 “奴婢帮三夫人让大夫人在沈家没立足之地,三夫人保证我弟弟不被算计,能顺利科考。” “至于我的性命,保住保不住的都不重要。” 苏清妤轻笑了一声,“帮我?你能保住你和孩子的命就不错了。” “你拿什么帮我?” “我这人,从不做赔本的买卖。” 第155章 主动 香冬忽然伸手摸了摸小腹,“这是沈家的子嗣,用好了,应该能扳倒一个夫人吧?” “就算不能扳倒,也能让她被老夫人和大老爷唾弃。” 苏清妤被她这两句话惊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怎么会这么想?” 她以为她会争取顺利生下孩子,再去争宠。倒是没想到她为了报仇,选了这样的方式。 香冬冷笑了一声,音调清冷凛冽。 “他爹就是个禽兽,他嫡母是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他生母又是个不守妇道的寡妇。生下来干什么?让人作践么?” “三夫人若是答应我,我保证全力配合您。您找准时机,我就动手。” “到时候大夫人一个谋害子嗣的罪名,是赖不掉的。” 苏清妤盯着香冬的眸子看了半天,那滔天的恨意,倒是有点像她刚重生的时候。 她轻声问道:“你想好了么?” 香冬点头,“我想好了,在这之前,我会保住我和孩子的命。三夫人什么时候要,提前一天告诉我就行了。” 苏清妤知道,能在沈家坐到管事位置的人,都不是一般人。 陈氏固然会对香冬出手,但是香冬想保住她和孩子的命,也并不难。 苏清妤坐在石凳上沉吟了半晌,开口说道:“我答应你了,你回去吧。” “你弟弟从现在到科考,我都会找人照应。一应的钱财,我也会给他送去。” 香冬又重重地给苏清妤磕了一个头,才起身从边上的小径离开。 苏清妤则在亭子里坐了半天,她手里有两个对付陈氏的筹码了,不知道能不能把她一击毙命。 陈氏之后,就是沈昭。 她又想起沈之修,若是有一天他知道她害了他的长嫂,他的侄儿,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转念之间,她又摇了摇头。她用的是阳谋,陈氏就算死,也是咎由自取。 苏清妤不再多想,去书房写了封信,让人给林无尘送去。信里交代林无尘,找个稳妥的人照料香冬娘家。 到了晚上,苏清妤和沈之修梳洗过之后半靠在床头。只留了一盏红烛,映得大红色的床幔半明半昧。 沈之修一只手搭在苏清妤的肩头,把人往怀里一带。 “大哥的事我都听说了,今天难为你了。” 语调里带着心疼。 家里的事本就繁杂,还要处理大房这龌龊糟心的事。 苏清妤脸贴在他的胸前,慵懒地说道:“也不算难为,你家夫人也不是好欺负的。” “至于大房的那些事,跟我也没什么关系。” “不过我今日把二小姐的丫头给打了,明日没准又是一桩是非。” 她也就是随口说说,其实压根没拿沈滢当回事。 今日打沈滢的丫鬟,也不过是凑巧了。 沈之修哼了一声,“她明日敢说什么,挨打的就不是丫鬟了。” “你是当家夫人,不用顾忌。这些小辈做的不对的,你该责罚就责罚,该打就打。天塌下来,还有我呢。” “你若是不想动手,就悄悄告诉我,我帮你收拾。” 总不能前后顾忌,再把他夫人气坏了。 苏清妤失笑不已,“我又不是那恶毒婶婶,哪能说打就打。” 打有什么用?她又不想帮他们两房教育子女。 至于告诉沈之修,更不是她的作风了。能自己解决的,她不会给他添麻烦。 苏清妤说着话,又往他怀里拱了拱,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 怀里的人不大老实,沈之修便有些心猿意马。 从不近女色的沈三爷,好像成了婚才食髓知味。低头忍不住亲吻苏清妤的额头和侧脸。 若是以往,苏清妤定然羞的躲到一边。 今日她却忽然仰起头,双手直接环住沈之修的脖颈,唇瓣落在他蠕动的喉结上。 沈之修刚刚还试图隐忍的身体,倒像是被她一把火烧着了。 苏清妤的转变让他惊喜不已。 一声声低沉的“清清”,和女子娇羞的喘息声缠在一起。 …… 沈之修这一夜几乎没怎么睡。 早上起身之后,特意打发人去和老夫人说了一声,苏清妤不去请安了。又吩咐翡翠和珍珠,不得叫她起来,她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由着她睡。 珍珠心说,都是一夜没睡,怎么自家夫人累的一动不动。三爷却神清气爽,不见一点倦色。 苏清妤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她是硬生生饿醒的。 睁开眼透过帷幔的缝隙,看见外面老高的日头,惊得她直接坐了起来。 “什么时辰了?” 珍珠闻声推门走了进来,拉开了床边的帷幔。 “夫人醒了,已经午时二刻了。” “怎么没喊我起来?” “三爷吩咐了,不让喊您。您放心,三爷差人去庆元居说了。说您昨晚上看账累了,今儿不去请安了。” 苏清妤脸色瞬间一红,沈之修这个理由…… 老夫人怕是心明镜似的,到底怎么回事。 珍珠服侍苏清妤沐浴更衣,那边偏厅也摆好了饭菜。 一顿饭吃完,她才觉得自己回过了些精神。心里暗暗后悔,若是早知道沈之修疯起来是那样,她绝不会主动亲他那一下。 又过了两三日,苏清妤发现这些管事们并未无端生事,沈滢也没因为丫鬟挨打来找她。一场管家的风波,就这么诡异的平静了下来。 她倒是乐得轻松,那日便早早起身,打算出府去看看母亲。 沈之修上朝后,她和老夫人说了一声,便坐着马车去了林晚音在榆树胡同的宅子。 到了榆树胡同才知道,母亲并没在府里,而是去铺子里忙了。苏清妤便又上了马车,往城西的铺子去。 她进去的时候,林晚音正在跟管事林二说话。一身藕荷色杭绸褙子,湘妃色月华裙。耳边缀着上好的东珠耳饰,头上戴着两支暖玉雕花的簪子。 端庄大方中,又透着几分优雅贵气。 苏清妤看着容光焕发的母亲,眉眼间的笑意直接溢了出来。再回忆母亲在侯府时的样子,她恍然觉得,母亲像是年轻了好几岁。 林晚音转头见苏清妤来了,顿时喜出望外。摆摆手示意林二先去忙,她走上前上下打量了苏清妤几眼。 “今日怎么出府了?” 苏清妤冲着在边上的林二打了招呼,叫了声林二叔。 又挽住林晚音的手臂,“我想您了,就来看看您。” 和在沈家端庄稳重的姿态不同,此时的苏清妤,俨然还是一副小女儿神态。 林晚音把苏清妤带到后面的隔间,想跟女儿说几句话。 两人刚坐下,就听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 “林晚音,你给我出来,你欺人太甚。” 苏清妤眉目微蹙,这声音怎么有点耳熟。 好像是她那个拎不清的爹。 第156章 怒骂 林晚音和苏清妤一前一后走了出去,果然门口站着的是苏承邺。 苏清妤上前敷衍地行了个礼,“父亲。” 苏承邺嗯了一声,就转头看向林晚音,质问道:“林晚音,你什么意思?城内张贴的那些告示,都是你做的吧?” 林晚音一个正眼都没给苏承邺,嗯了一声,说道:“怎么了?我看平宁侯府可能是缺纸了,我也不难为你们,我们自己写。” 苏承邺指着林晚音怒喝道:“你……你怎么这么恶毒?” 苏清妤不明所以,便问了林晚音的贴身丫鬟映雪,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原来是大理寺和户部一起核查了林晚音的账册,昨日出了结果,说是账目丝毫不差。刑部便下了公文,责令苏承邺按照之前的判决,写下事情经过张贴出去。 因刑部没写要贴多少张,苏家便只贴了一张,还贴在了东市的一个不起眼的胡同里。 林无尘知道后,便差人又写了上百张。比苏家写的还要详细,贴在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听说眼下是林家的人在贴,苏家的人在撕。此时外面已经闹得沸沸扬扬,无人不知了。 苏清妤差点笑出声,这事倒是像三表哥的手笔。 林晚音听着苏承邺的话,直接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 “我哪有你恶毒,堂堂平宁侯府三百年望族,怎么就出了你这等不义之徒。” “你们苏家花我嫁妆的时候就没想到有今天?靠女人的嫁妆养了全府这么多年,还说我恶毒?我若是你,早就找块豆腐撞死了。” “你是怎么好意思来这问我的?都说商人重利,我看有些人读书才是读到了狗肚子里。” “在外面装的人模人样,满嘴的仁义道德。事实上,良心早就被狗吃了吧?” 林晚音从进了苏家,就端着身份。这番话,她早就想骂了,竟是今天才骂痛快。 苏承邺不敢置信地看着林晚音,这才和离几天,怎么这人就变得跟市井泼妇了一样? 从前端庄贤淑的平宁侯夫人,可不是这样的做派。 “说的好。”林无尘忽然从外面走了进来。 又走到苏承邺身边,“苏侯,请吧。我这下手没个轻重,您还是自己出去吧。” 苏承邺见林无尘进来,气焰立马下去了一半。没办法,林无尘出手太狠。 他又下意识看向苏清妤,这事毕竟损的是苏家颜面,苏清妤怎么能袖手旁观? 苏清妤上前笑盈盈地说道:“父亲慢走,女儿有时间就回去看您。” 紧接着,苏承邺就被林无尘“请”了出去。 苏清妤又仔细打量了林晚音的神色,见她并没有生气或者颓丧,心下稍安。 三人再次进了后面隔出来的厅堂,林晚音拉着苏清妤的手问,“在沈家过的怎么样?女婿和老夫人对你都还好吧?” 苏清妤点头说道:“母亲放心,三爷和婆母对我都好。” 林无尘玩笑般地说道:“表妹,沈之修若是对你不好,你就跟三表哥去做买卖。以咱们表兄妹的脑子,用不上几年就能富甲天下了。” 苏清妤失笑不已,“我看这主意好,要不你和三爷商议下,看他同意么。” 林无尘想起沈之修,眼睛忽然一亮,“下次见面,我得让他好好叫我一声表哥。” 苏清妤笑得合不拢嘴,又和林晚音说起如今管着沈家中馈的事。 林晚音心里虽有些担心,但也知道沈家这是看中女儿。 她生怕女儿像她一样,畏首畏尾地困在内宅。便开口说道:“娘知道,内宅的事要思量的多。但是也不必太过委曲求全,有时候你要先自己畅快了,这日子才能过得下去。” “就算有些事你担不住也不用怕,娘就是你的退路。” 林晚音遗憾自己明白的太晚,也庆幸终究是想明白了。 苏清妤反握住林晚音的手,“娘,你不用担心我,这些事我还应付的来。” 几人正低声说话的工夫,苏顺慈忽然走了进来。 “母亲,我给您带了城南王记的牛肉酥饼,还热乎呢。” 进门看见苏清妤,高兴地问,“大姐姐怎么来了?” 又转身给林无尘见礼,“三表哥好。” 林无尘瞄了一眼她手里的油纸包,“阿慈这是知道表哥没吃早饭,特意给我送牛肉酥饼来了?” 苏顺慈连忙把酥饼递到林晚音手边,“这是我给母亲带的,大姐姐也吃。” 说着,就打开纸包,给几人递了过去,也给林无尘递了一块。 王记的牛肉酥饼做的外酥里香,苏清妤迫不及待咬了一口。 “还烫着呢,阿慈这是买了就赶紧送来了吧?”苏清妤爱怜地看着苏顺慈。 苏顺慈知道苏清妤是在夸她,便有些不好意思。 “母亲喜欢,我路过那,就买了点送来。” 林晚音摸了摸苏顺慈的头,对苏清妤说道:“这丫头三天两头的就来看看我,有时晌午还能陪我用个饭。” 苏清妤又问苏顺慈,“你那两间绸缎铺子生意怎么样?管的还顺手么?” 苏顺慈笑道:“从前都是母亲管的,我算是捡现成的。这若是再管不好,那不是太没用了。” 苏清妤便说想去她那铺子看看,反正今日没事。她们姐妹还能去梵金楼看看首饰,中午再回来陪母亲用饭。 苏顺慈立马站起身,带着苏清妤去了苏家的绸缎铺子。 这两间铺子都在城西,做的是富人的生意。当年林晚音接手这两间铺子之后,特意动用林家的关系,在江南找了几家锦商合作。 苏家的这两间铺子货品不多,但都是江南过来的新样子。再加上林晚音做生意信誉好,这些年铺子倒是有不少老客。 两人先到了长安街头的那间铺子,还未下马车,就见门口站了不少人,像是在看热闹。 第157章 两巴掌 苏清妤和苏顺慈下了马车,站在人群外往里看去。 只见苏宜慧正挽着一少女的手,对着小伙计怒斥道:“让你拿你就拿,我们自家的铺子,拿两匹缎子还不行?” 苏清妤认出苏宜慧边上的人,是二房嫡长女苏香菱。 苏香菱比苏清妤小两个月,今日穿了一身束腰的大红百蝶裙。蛾眉螓首,一双潋滟的凤眼勾魂摄魄。 苏清妤去黔州那年苏香菱十三岁,那时候就已经容色名动黎平府。今日再见,比当年又平添了几分妩媚。 此时小伙计正为难地说道:“二小姐,三小姐,咱们家的规矩,家里谁来拿缎子都得给银子。” 这规矩是林晚音从前定下的,苏家众人也都守着规矩。苏宜慧自然也知道,不过是因为换了苏顺慈管铺子,她才起了占便宜的心思。 林晚音当初定下这规矩,也是因为铺子里卖的都是江南的奇货,价格不菲。若是让家里这些人随便拿,生意也不用做了。 所以她这么限制之后,府里众人倒是不大来这铺子了。 苏顺慈拧眉看着里面,开口说道:“她们这是拿我当软柿子捏了?” 苏清妤轻笑了一声,“我就不进去了,正好在这看看你的手段。” 苏顺慈便知道,大姐姐是想考教她怎么应变。 “大姐姐放心,我知道怎么办。” 说着,苏顺慈就走了进去。 身量都没长开的小丫头,进门的几步却气势十足。 “二姐姐,三姐姐,你们怎么来了?” 苏顺慈进去后,笑着给两位姐姐见了礼。 小伙计见苏顺慈回来了,如释重负,像是有了主心骨一般。 “四小姐,您可算回来了。二小姐和三小姐要拿两匹孔雀妆花的云锦,小的说了按照规矩要付钱,可她们却不依。” 小伙计又看向门外,喊了两声,“别看了,都散了吧。” 这些人本来是看门口贴着的关于苏家和林家之事的告示,没想到这两位小姐一来,这些人倒是看起了热闹。 苏宜慧见苏顺慈回来了,便开口说道:“四妹妹回来的正好,我和二姐姐路过这。想着自家的铺子,正好拿两匹锦缎做身衣裳。” “你也不用怕我们赖账,我们回府就跟祖母说,到时候你账册上记上就是了。” 苏顺慈笑着问她,“这事是祖母同意的?” 苏宜慧不自然地嗯了一声,事实上老夫人并不知情。 苏顺慈想了想,“那这样吧,我现在就派人回府去祖母那拿钱。祖母给你们花多少银子我不管,但是你们不能坏了我的规矩,乱了我的账目。” 说着,就吩咐贴身丫鬟,“你回府走一趟,到了松鹤堂好好跟我祖母说。” 苏宜慧哪敢让人回府找老夫人要钱,忙说道:“祖母正在休息,别为了这点小事惊扰她了。” “我们先拿着,你记在账上就是了。到时候父亲和祖母问起来,我们还能不承认么?” 苏顺慈心说,她是小,但是不傻。苏宜慧这话,哄三岁的孩子还行。 见苏顺慈怎么都不松口,苏香菱不耐烦地皱起了眉。 “一个庶女,还真是会拿着鸡毛当令箭。” 苏顺慈瞪大眼睛看着苏香菱,“二姐姐,你怎么这么说三姐姐?她一个庶女,打着祖母的旗号要锦缎,你这是骂祖母是……” 后面的话苏顺慈没说,但是众人都听明白了。 苏香菱脸色一变,“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说祖母是鸡毛了?” 苏顺慈耸了耸肩,“你刚刚说的,我可没说。” 苏香菱这才发现被苏顺慈绕进去了,气得咬牙切齿。 “牙尖嘴利,一个苏家的庶女,竟然管起了家里的产业。” 苏顺慈笑道:“那没办法,父亲和祖母信任我。你们若是不服,记得跟父亲和祖母说。” “我还嫌受累呢,当谁稀罕管这些事。” 恰好此时有小伙计从后面走出来,手里捧着匹包着的锦缎。 “四小姐,这是忠义侯府大小姐定的古香缎,小的现在送过去。” 苏顺慈摆摆手,示意他现在就去。 苏香菱却拦住了伙计的去路,伸手直接去翻看锦缎。 “这匹锦缎不错,我要了。” 古香缎出自江南锦商白家,据说织的不易,一年所产不过几百匹。能分到京城的,也就不多了。 店里只剩这一匹,被忠义侯府大小姐定下了。 所以苏香菱一上手,小伙计就连忙后退了两步。 “二小姐,这古香缎娇气的很……” 小伙计往后退,苏香菱尖锐的指甲又用力一抓。小伙计话没说完,就听撕拉一声,古香缎边缘被刮花了。 苏香菱连忙松开手,“四妹妹,你的伙计也太不小心了。” “这是忠义侯府大小姐要的?我可是听说,这位大小姐脾气不大好。” “四妹妹,这事你可要妥善处置,别连累了家里。” 小伙计吓得脸色惨白,一匹古香缎,他一辈子也赔不起。 苏顺慈脸色也变了,见苏香菱还在说风凉话。 她啪啪两巴掌,就直接打在了苏香菱的脸上。 甚至没给苏香菱一点反应的时间。 “二姐姐既然知道忠义侯府大小姐脾气不好,就先受了这两巴掌。” “我算是给宋小姐出气了,不然我也不好交代。” 苏香菱万万没想到苏顺慈敢动手,以至于她挨了两巴掌才反应过来。 苏宜慧更没想到,从前懦弱的苏家四小姐,管了几天铺子都敢拿巴掌扇人了。 “你……好大的胆子,还敢对二姐姐动手。”苏宜慧厉声说道。 苏顺慈冷冷地哼了一声,“我说了,这两巴掌算是给宋小姐一个交代。” “二姐姐自己惹下的祸事,总得付出点代价吧。” 苏香菱何时受过这种委屈,怒视苏顺慈的眸子里,隐隐泛红。 “苏顺慈,你给本小姐等着,今天的事有你好看。” 说完,就转身出了铺子,打算回府找母亲和祖母做主。苏宜慧自然也紧紧跟在后面,人是她带出来的。现在出了这事,她也要想想,回府怎么跟二婶交代。 两人走的匆忙,都没注意人群里眼梢带笑,正看热闹的苏清妤。 眼见着苏家的马车离开,伙计驱散了看热闹的人群,苏清妤才抬脚走进了铺子。 苏顺慈正在检查古香缎被刮坏的地方,脸色凝重。 苏清妤走上前,轻声说道:“刮成这样,这匹缎子怕是不能送到忠义侯府了。” 其实刮的不重,只刮了个边,不影响做衣裳。但是刮坏了就是刮坏了,是不能送去忠义侯府的。 苏顺慈咬着牙骂道:“真是两个祸害,这两巴掌打的还是太轻。” 第58章 凤凰命格? 苏清妤深以为然,两巴掌确实打的轻了。 她看向苏顺慈,“那现在,你准备怎么办?古香缎得来不易,京里就算其他铺子有,也不会轻易匀给咱们。” 眼下解决问题,才是最关键的。至于那两个祸害,慢慢再收拾。 苏顺慈拧眉苦思,想着怎么给忠义侯府大小姐一个交代。这事一个不好,可是容易结仇。 容妃娘娘每年六月初六,都会在宫里办荷花宴。大小姐想要古香缎,就是为了参加荷花宴。 “我把铺子里所有的锦缎都带上,包括这匹被刮坏的,算是负荆请罪吧。宋大小姐若还要古香缎,我们就不收银子了,算是送给她赔罪。” “大姐姐觉得这样可以么?”苏顺慈沉吟着开口,又仰头问苏清妤。 破财不知道能不能消灾,但是这财必须破。三表哥教过她,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一个信字。答应出去的事不能做到,也要尽全力弥补。 苏清妤赞赏地拍了拍苏顺慈的肩膀,“你能这么想,说明对生意上的事是真上心了。” “我倒是有个别的主意……” 姐妹俩在后面隔间说了半晌的话,苏顺慈脸上的凝重也渐渐消散。 苏家松鹤堂的厅堂内,老夫人和二夫人何氏正坐着说话。 “香菱的婚事,你们到底怎么想的?她只比清妤小两个月,却连个正经婚事都没定。” 老夫人心里有些急,十六岁还没定亲,在京里有些晚了。 何氏摆了摆手,示意伺候的丫鬟婆子都下去。 才低声对老夫人说道:“母亲,之前没给她定亲,是因为一直想着回京。” “可这次回京的路上,我遇上了一个老道,他给香菱算了一卦,说她是……凤凰命格。” 老夫人听前面一句的时候,神色还正常。她也猜到了,老二两口子应该是想把女儿嫁到京里。 可听到后一句,老夫人脸色瞬间变了。 “你说真的?那人算的准么?” 鬼神之事老夫人一向敬畏,就是不知道说这话的人,是江湖骗子,还是隐世奇人。 何氏脸上止不住的笑意,“那人应该有点道行,她说我娘家今年运势急转直上。” 老夫人眼里精光浮动,太子殿下还没立正妃。若真是苏香菱有这个命格,那整个苏家便都不同了。 何氏又说道:“六月初六,容妃娘娘办荷花宴。我跟我娘家嫂子说好了,让香菱跟着一起进宫。” “若是能入贤妃娘娘或者太子殿下的眼,这事就妥当了。” 老夫人点头说道:“这个主意好,一会儿你去我的小库房,给香菱选料子和首饰。” 何氏笑道:“我已经让香菱去咱们家的绸缎铺子选料子了,也不知道这丫头选的怎么样了。” 话音刚落,苏香菱就红肿着脸跑了进来,身后是惊慌失措的苏宜慧。 “娘……” 苏香菱直接扑到何氏的怀里,泪眼婆娑,委屈的不行。 何氏一眼就看到了苏香菱脸颊红肿,连忙问道:“这是怎么了?这脸是……被人打了?” 一想到她千娇万宠养大的女儿被打,何氏脸上就浮了一层冷意。 苏香菱愤恨地说道:“苏顺慈打了我两巴掌,娘,你一定要给我报仇。” “我要打她三十板子……不,五十板子。” 苏香菱这话说完,老夫人也一脸惊诧。若说这是苏清妤打的,老夫人信。但是苏顺慈……那个孙女不是一向胆小怕事么? 就算现在管着铺子,也是因为林晚音和苏清妤抬举她。 她能敢打苏香菱两巴掌? 老夫人看向苏宜慧,“你说,怎么回事?” 苏宜慧和苏香菱对视了一眼,两人在路上就商议好怎么说了。 “祖母,今日我和二姐姐去了咱们家绸缎铺子。打算挑一匹锦缎,给二姐姐做衣裳。” “没想到我们挑好准备付钱了,四妹妹回来了,说是这匹锦缎已经答应给忠义侯府大小姐了。” “二姐姐一听这话,便说那就看看别的。没想到四妹妹拿锦缎的时候不小心刮坏了,她便怨怪我们。说我们若是不看,她也不会碰坏。” “二姐姐争辩了几句,四妹妹直接就打了两巴掌。” 苏宜慧一番话说完,何氏已经气得胸膛起伏,怒不可遏。 “母亲,四丫头实在是太过分了。这若是伤了脸,可怎么好?” “这事绝不能这么算了,还有没有规矩了?” 苏顺慈毕竟是大房的庶女,何氏只能看向老夫人,希望老夫人给她们母女做主。 不罚苏顺慈,难消她心头之恨。 老夫人想起刚刚说的苏香菱凤凰命格,脸色也阴沉的厉害。 总觉得苏顺慈此举,像是在挡苏家的富贵路,有些不吉利。 再加上苏香菱若真是凤凰命格,她自然要给这个孙女做主。 可眼下苏顺慈还没回府,老夫人便开口说道:“等四丫头回来,我会亲自过问,决不轻饶。” 何氏眼底涌起一抹恨意,“四小姐的姨娘呢?我要问问她,是怎么管教女儿的。” 摆明了是想动莲姨娘,给苏香菱出气。 可这话她不能直说,大房的姨娘,不是她能管教的。 她目光阴沉地盯着老夫人,大有等着老夫人做主的意思。 老夫人沉吟了片刻,用一个姨娘,给可能登上后位的孙女出气,倒是也划算。 就算孙女最后不能登上后位,也不过就是收拾一个姨娘,又没什么损失。 而且以苏香菱的样貌,哪怕不入东宫,也能嫁入王公贵族。 这么一想,老夫人心底也拿定了主意。 “来人,把莲姨娘带过来,杖责三十。” 竟是连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都没给。 不多时,莲姨娘被两个婆子带了过来,整个人被按在院子里的长条凳子上。 莲姨娘不明所以,“老夫人,妾身可是犯了什么错,请老夫人明示。” 不明不白的就要挨打,莲姨娘惊慌不已。 老夫人在厅里坐着没动,何氏站起身走到了莲姨娘身前。 阴沉着声音说道:“你要怪,就怪你生了个恶毒的女儿。” “给我狠狠的打。” 两个婆子看了老夫人一眼,举起板子就要朝着莲姨娘打下去。 “住手,怎么二婶还插手我父亲房里的事了?” “这样不好吧?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苏清妤带着苏顺慈进了松鹤堂的院子,瞥了何氏一眼,冷声说道。 第59章 真能母仪天下么? 何氏见苏清妤进来微微一愣,她回京后,还没见过苏清妤。 本想找个机会见一面,说一说苏承衍在京里谋职的事。 所以哪怕苏清妤说的话有些不中听,何氏还是带着笑意上前。 “清妤回来了,几年不见,真是越长越好看了。” “二婶和你二叔紧赶慢赶,还是没来得及赶上你成婚,你可别跟二婶生气。”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氏这样,苏清妤冷凝的神色便也缓和了几分。 “二婶见外了,都是自家人,说这些就外道了。” 又问:“莲姨娘这是怎么惹了二婶了?让您下这么重的手。” 此时苏顺慈已经把莲姨娘扶了起来,小小的身子挡在莲姨娘身前。 何氏听苏清妤问起这事,脸上再次泛起愠怒。 “苏顺慈把你二妹妹的脸打肿了,莲姨娘养女不教,自然该打。” 何氏并不知道苏清妤和苏顺慈一直在一起,她下意识以为两人是在门口遇上了。 苏清妤轻笑了一声,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道:“养女不教?教养子女是嫡母的职责,二婶不会是在含沙射影说我母亲吧?” 何氏一怔,没想到苏清妤会这么想。 立马解释,“二婶可没这个意思。” 又转头冷眼看向苏顺慈,“既然四小姐回来了,那咱们就说道说道吧。四小姐把你二姐姐打成那样,小小年纪就这么恶毒,你怎么下的去那么狠的手?。” 说着,就转身进了内堂,在位置上坐下。 苏清妤和苏顺慈也走了进去,莲姨娘则被婆子又送了回去。 老夫人见苏顺慈进来,厉声开口问道:“你还知道回来?你看你二姐姐被你打的。你好大的胆子,都敢对家里姐姐动手了。” 苏顺慈站在厅堂中间,神色冷静,“祖母可知道我为何打二姐姐?她犯下大错又口出恶言,我不打她都没法对忠义侯府大小姐交代。” 老夫人怒意又重了几分,“你自己弄坏锦缎,还要怨在你二姐姐身上?” 苏顺慈皱了皱眉,知道定是苏宜慧和苏香菱说了什么。 她便把今日在铺子里的事,重新说了一遍。包括她们两人拿东西不想给银子,苏香菱又非要看那匹古香缎。最后把古香缎弄坏了,还口出恶言。 苏顺慈说完事情的经过,不等老夫人做出反应,就继续说道。 “这匹古香缎是忠义侯府大小姐定的。祖母也知道,忠义侯夫人膝下只有这一个嫡女,如珠似宝的宠着。” “宋家大小姐正等着拿古香缎做衣裳,参加六月初六的荷花宴。现在料子被二姐姐弄坏了,我还不知道怎么跟宋大小姐交代。” 苏顺慈口齿伶俐,这点事说的分毫不差不说,还气势十足。 苏香菱立马心虚地反驳,“你说谎,事情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 苏宜慧也说,“祖母别信她的,她就是怕祖母责怪,说的没一句真的。” 老夫人也冷眼看向苏顺慈,“你说的可是实情?谁能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苏清妤坐在一边,开口道:“我倒是能给四妹妹作证,当时我就在门外。四妹妹说的都是真的,也是我亲眼所见。” “对了,不光是我,当时门外还有不少看热闹的百姓。要不要我发个悬赏的告示,估么不少人愿意来作证。” 苏香菱和苏宜慧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苏清妤竟然就在门外。 别人作证没说服力,但是苏清妤的话,在苏家却有几分分量。 老夫人听苏清妤说完,又扫了眼边上心虚的两人。 怒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苏香菱吓得缩了缩脖子,“就算是我不小心弄坏了锦缎,她也不该打我。她一个妾室生的庶女,凭什么打我?” 苏清妤冷眼看向苏香菱,“二妹妹之前一直在黔州,是不是不大了解京城的事。” “那我再跟你说说,忠义侯府宋家是开国功勋,满门忠烈。历代宋家子嗣,战死沙场者数不胜数。” “如今的忠义侯,还是先皇后的嫡亲哥哥。忠义侯膝下六个儿子,只得了这一个女儿。” “不管二妹妹是有意还是无意,总归是你弄坏了古香缎。咱们家总得有个姿态,才能对宋大小姐有个交代。” 苏香菱心里不服,尤其是那个老道算出她是凤凰命格后,她便看谁都带着高高在上的姿态。 回京之后,听说苏清妤嫁了沈阁老,祖母言语间也透着骄傲。她心里便更不忿了,此时再听苏清妤这番话,便想回怼两句。 “大姐姐嫁了沈阁老就开始嚣张跋扈了?” 又低声嘟囔句,“那么大年纪还没娶亲,怕不是有什么毛病吧?” 苏清妤眉头都没皱一下,站起身走到苏香菱身前,啪啪两巴掌直接打了上去。 本就肿着的脸,直接被打出了一个大红的手印。 “二妹妹,这是京城。你是嫌我们苏家日子太好过了,非要给家里招个祸么?” 苏清妤又看向老夫人,“祖母,刚刚这番话若是传到沈家……” 老夫人闻言也厉声呵斥苏香菱,“你大姐姐说的对,往后说话多过过脑子。这是京城,不是黔州黎平府。” 老夫人心想,这丫头到底是在小地方长大,见识和眼界都要差些。又琢磨,这样的真能母仪天下么? 苏香菱没想到又挨了两巴掌不说,还被训斥了一顿。 她委屈巴巴地看向何氏,“娘,你给我做主。” 何氏这人惯会见风使舵,看了眼老夫人的脸色,就知道苏香菱刚刚的话,也犯了老夫人的忌讳。 再加上她本就有求于苏清妤和沈之修,便压着怒意对苏香菱说道:“你祖母说的对,你不可这么口无遮拦。” 苏香菱气得捂着脸就跑了。 何氏心疼地看了她的背影一眼,又转头对苏清妤扯出一抹笑意,“你二妹妹被我惯坏了,你别往心里去,回去我好好管教她。” 苏清妤只淡淡地说了句,“无妨。” 何氏佯装不知道她动了气,继续笑着对苏清妤说道。 “清妤,你二叔回京到现在还闲着。能不能跟贤婿说说,给你二叔谋个好差事?” 第160章 祸水东引 苏承衍虽说一纸调令调回了京,但是调令上并未写回京后的职位。 这几日苏承衍去吏部和兵部都问过了,说是现在京中武将没有闲职,还要再等。 京中候缺的官员不少,都心急如焚的找门路。毕竟没职位就没实权,没实权就没银子。那点俸禄,实在不够养家糊口的。 苏清妤先是一怔,旋即明白了。怪不得从她进门,二婶就温声细语。哪怕她说了不中听的话,二婶也不见一点怒意。 原来竟是在这等着呢。 苏清妤自然不愿意管苏承衍的事,她心思微动,笑着说道。 “二婶这不是找错人了么?现成的能办这事的人您不找,找我倒是舍近求远了。” 何氏一愣,没明白苏清妤是什么意思。这京里能给苏承衍安排个好职位的人不多,沈之修是她认为的最好人选。 苏清妤见她不解,便用眼神示意何氏看苏宜慧。 “二婶,三妹妹很快就是卫国公府世子夫人了。” “二叔从前就在卫国公手下,二叔的调令又是赵世子帮忙的。您让三妹妹帮忙跟赵世子说一声,不是正好。” “三爷虽是内阁次辅,但是吏部尚书如今还是陈阁老兼任。武将这边,三爷可越不过卫国公和忠义侯。” “虽说二妹妹得罪了忠义侯府大小姐,但三妹妹帮忙跟赵世子说一声,定能给二叔安排个好职位。” 何氏知道苏承衍的调令是赵世子签的,也知道是因为苏宜慧。但是她听说,赵世子续弦没准备大办,只打算六月十五那日,一顶小轿把人抬进去。这不就说明,赵世子也没拿这世子夫人为重么? 反观沈家,苏清妤气气派派地嫁了进去,沈之修又大权在握。这种事,应该只是一句话的事。 所以何氏权衡再三,才决定跟苏清妤张口。 此时苏清妤这么说,她竟有些分不清她是托词,还是真这么想。 苏清妤又看向苏宜慧,“三妹妹,二叔的事你若是帮忙办成了,可真是咱们家的头号功臣了。” “这些年二叔在黔州,祖母最是惦记。如今回京了,赵世子看在三妹妹的面子上,也该给二叔安排个好职位。” “赵世子对三妹妹,还是很看重的。” 苏清妤几句话,把苏宜慧架了起来,她甚至说不出反驳苏清妤的话。说什么?说赵世子其实并不看重她?还是说,她没能力给二叔安排个好职位。 苏宜慧只能讪笑了两声,说道:“二婶亲哥哥如今是大理寺少卿,侄女又是东宫良娣。” “这事……不就是太子殿下一句话的事么?” 苏清妤心里嗤笑,何娇娇前世根本没得到太子的宠爱。不然,二叔也不会一直都窝在黔州。 何氏也开口解释,“娇娇刚入东宫,不好跟太子特意提这件事。” 苏清妤则看向苏宜慧,“三妹妹这是为难?还是说,赵世子其实也没那么在意你?” 虽然这是事实,但苏宜慧却不想承认。这么好的拉踩苏清妤的机会,她不想放过。更不想让祖母和二婶低看了自己,以为她是个没用的,连个男人都笼络不住。 所以在何氏看向她的时候,她自信地点了点头,“既如此,二婶放心,这事我会和赵世子提一提的。” “只是要等到成婚以后了,此时我也不方便和赵世子私下相见。” 苏宜慧打定主意,成婚后一定要抓住赵济的心。新婚燕尔,她吹吹耳边风,这事也就成了。 苏清妤有句话说的对,这事只要她办成了,祖母和二叔二婶都会高看她一眼。 见苏宜慧说的信誓旦旦,何氏也放下心。心想苏清妤说的也对,县官不如现管。看来以后她得多和苏宜慧走动,攀住卫国公府这棵大树, 这么一想,看苏宜慧的目光又比之前亲切了几分。 拉着手,嘘寒问暖了好半天。 苏宜慧被何氏几句话恭维的,怕是已经找不到北了。 苏清妤在边上冷眼看着,心里失笑不已。苏宜慧今日怎么恭维,来日就会怎么被何氏埋怨。 这几日沈之修跟她聊天,无意中说了不少卫国公府的事。对这位卫国公府世子,苏清妤也有了几分了解。 苏宜慧想在他那给苏家谋利益,怕是难如登天。 “二婶也不必难为大姐姐,她刚嫁进沈家,怕是也不好张嘴求人。” 言外之意,苏清妤在沈之修那根本说不上话。 苏清妤也不辩解,像是默认了苏宜慧的话。 苏家人怎么看她,她并不在意,别给她惹麻烦才是重要的。 她若是显摆沈之修对她怎么宠爱,老夫人对她怎么看重。怕是不到三天,苏家能找一堆的事让她办。 “祖母,关于古香缎的事,要怎么办?” “忠义侯府那边,咱们要怎么交代?” 苏清妤怕她走后,她们再找苏顺慈的麻烦,所以开口问了老夫人一句。 老夫人闻言没好气地瞪了苏顺慈一眼,“铺子现在是你在管着,你说怎么办?” 苏顺慈知道苏清妤什么意思,她们姐妹已经去过忠义侯府了,这件事算是解决了。 大姐姐这么说,应该是怕她受刁难。 苏顺慈佯装神色凝重,“祖母,这事虽说是二姐姐惹出来的,但是铺子一直是我在管。” “我自然责无旁贷,解决这件事。” “大不了,我就亲自去忠义侯府负荆请罪。” 老夫人听她揽下这事,表情缓和了不少,又嘱咐苏顺慈,“家里如今只有这两间铺子收益好,你好好跟宋大小姐解释。别让人说咱们家不讲信誉,这点小事还出纰漏。” 若是从前,一个绸缎铺子老夫人并不放在眼里。 但是眼下家里的财物都被林晚音弄走了,能进银子的地方,也只剩下这两间绸缎铺子了。这两间铺子生意若是出了问题,侯府的生计就更艰难了。 苏清妤低垂着头,心底冷哼了一声。祖母把事情推给阿慈,还真是理直气壮。 苏顺慈恭声应了句“是”,低眉顺眼,又有些为难的样子。 只有这样,老夫人和二夫人才不会再用这事罚她,毕竟她们还等着她善后呢。 苏清妤见事情说的差不多了,便从松鹤堂退了出去。准备和苏顺慈一道出府,去陪母亲用饭。 刚走到花园边,就看见了迎面走来的雪姨娘。 不像偶遇,倒像是特意来寻她的一般。 “大小姐,妾身想问您点事。”雪姨娘小心翼翼,又带着几分讨好地说道。 苏顺慈见状不动声色地走到一边去看花,离得不远不近。既听不见两人说什么,还能随时到苏清妤身边。 苏清妤知道雪姨娘要问什么,但还是问她,“姨娘找我什么事?” 雪姨娘用近乎哀求的语气商量道:“大小姐,能不能让我见见你大哥。好几个月了,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妾身心里实在不踏实。” 第161章 清清,你勾引我 苏清妤脸色平静,看着雪姨娘。 “姨娘放心,大哥现在很好,身子骨比从前还要好。” 原来林无尘见苏元恺整日无所事事,就在庄子后面给他开了块菜地。 现在苏元恺吃的菜,都是自己种的。 用林无尘的话说,人比从前晒的黑点,但是结实。 雪姨娘不知道内情,自然不理解苏清妤话里的深意。一门心思求苏清妤,“大小姐发发慈悲,哪怕让妾身看一眼也好。” 苏清妤瞥了她一眼,冷声说道:“姨娘安分守己,大哥就能保住性命。” “或者……我把姨娘和大哥关到一起?但是这辈子能不能再出来,我可说不准。” 她留着雪姨娘,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找到哥哥的时候,让她帮着辨认下。 至于雪姨娘这人关在哪,她并不在意,总归人有口气就行。 雪姨娘吓得连忙后退了两步,“妾身都听大小姐的,妾身先退下了。” 她虽然想儿子,但是也不想被关起来。娘俩一起被关起来,还能有活路么? 雪姨娘走了之后,苏清妤带着苏顺慈出了府,和林晚音还有林无尘一起吃了午饭。 等到回到沈家,已经是申时末了。 她刚换完衣裳,春桃就送了帖子进来。 “夫人,这是宫里容妃娘娘差人送来的,六月初六荷花宴的帖子。” 苏清妤并不意外,“府里都有谁收到帖子了?” 春桃恭声回道:“除了三夫人之外,还有二小姐和三小姐。” 荷花宴每年宴请的都是些年轻夫人,还有各大世家未婚配的小姐少爷们。 容妃娘娘为人宽厚随和,又不像贤妃娘娘那般端着架子。每年的荷花宴,都办得热闹非凡。据说近几年,世家大族的不少婚事,都是在荷花宴上相看妥当的。 苏清妤吩咐珍珠,准备好她要穿的衣裳和戴的首饰。不必招摇,得体低调些最好。 这样的场合,自然是那些未婚配的小姐们,需要盛装打扮。她已嫁做人妇,实在没必要那么高调出挑。 换了身松散的浅色衣裳,苏清妤见时辰尚早,便拿起没缝完的寝衣继续缝制。 只剩下最后两个裤脚,收个边就可以了。 沈之修进来,见她低着头做针线,便说了句。 “这些事,交给下人做就好。” 他虽这么说,却没往苏清妤身边凑,而是径直去了后面的盥洗室。 他今日出城,去了西山大营一趟,怕身上的汗味熏了她。 苏清妤见他满身疲倦地回来,心疼不已。收完最后的边角,便拿着新做好的寝衣,跟着进了盥洗室。正好给他试试,大小合不合身。 她进去的时候,沈之修整个人已经靠在了浴桶里,微闭着眼睛。 苏清妤拿起搭在一边的棉巾,帮他轻轻擦拭后背。 沈之修僵了一瞬,转头看向她。 “怎么进来了?里面湿漉漉的水汽,熏的你不舒服。” 苏清妤见他眉目间极重的倦意,便帮他轻轻捏了捏后脖颈和肩膀的位置。 又轻声问道:“今儿去哪了?怎么累成这样?” 沈之修转头握住她搭在他肩膀上的手,“今日去了西山大营,看成王练兵。” “没想到太子也跟着去了,还给成王使了两个绊子。” “这事后来闹到了老师那,老师为了太子的颜面,最后也只能和稀泥,不了了之。” 苏清妤想了想,“三爷是觉得,太子此举不大妥当?” 沈之修摇头说道:“近日皇上斥责了太子两次,又夸了成王几句。” “储位之争,本就是非生即死的局面。太子怎么对成王,都不能说有错。只是太子的手段,实在是不够高明。” 甚至可以说,有些拙劣。 “心胸狭隘,又全无城府。”沈之修说到这,微微摇了摇头。 老师陈铮现在又一心扶持太子上位,他心里却持保留意见。 太子这样的人上位,对他来说,是福是祸犹未可知。 “三爷也不必太过忧虑,皇上正当壮年,短时间内,两位皇子怕是闹不起来。” 沈之修并不想因为朝堂上的事让苏清妤担心,所以也不再多说。 等到沐浴之后,苏清妤拿了新的寝衣过来。 “三爷先试试这套,若是有不合适的,我一会儿就改。” 苏清妤说着,就帮沈之修把寝衣穿上。 沈之修伸手帮她拢了拢鬓边被打湿的发丝,“成婚前,你不是亲自量过了么?肯定合适。” 又调侃了一句,“那可是夫人第一次主动抱我,为夫现在还记得。” 苏清妤白了她一眼,“三爷没个正经,我那可不是抱你,我是为了给你量身量尺寸。” 沈之修一本正经地回道:“尺寸不是都送到苏家了,我看夫人就是故意的。” 苏清妤一怔,然后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三爷怎么知道?你知道你还让我当场量?” 沈之修见她反应过来了,又大笑了两声。 然后把人搂紧,“我就是故意的,那怎么办,你抱回来?” 苏清妤嘴角抽搐,总觉得沈之修说话越来越不正经。尤其两人私下相处的时候,经常说的她面红耳赤。 成婚前,她还觉得他温润端方,一本正经。端的权臣气度,言语间也都是家国天下。谁能想到成婚后,竟是这副样子。 不过这样的沈之修,让她比从前更踏实。 “三爷,衣裳试完了,我先帮你脱下来。”苏清妤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开,帮他把寝衣脱下了下来,准备帮他换上一边的常服。 盥洗室内,水汽弥漫。 苏清妤的手指划过沈之修紧实的后背和腰身,也在沈之修心头掀起一层涟漪。 “清清,你勾引我。” “我哪有。” 苏清妤说着,就转身去拿一边高几上放着的玄黑色常服直裰。 手还没碰到衣角,就被沈之修直接拽到了怀里。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耳边,嘶哑暗沉的声音激的苏清妤全身僵硬。 “衣裳都脱了,还说没有。” “既然夫人有这个想法,为夫就算受累点也没什么。” 第162章 卸了胳膊 “珍珠姑娘,三爷在里面么?大少爷有事求见。” 文竹走到主院外,客气地问道。 珍珠想起刚刚内室里面的动静,瞬间脸色一红。 “三爷现在不方便见客。” 文竹刚要问为什么,再一看珍珠的脸色,脑子瞬间清明了。 看看还亮着的天色,文竹也只能退了出去。 沈之修书房外,沈昭还等着。 文竹步履匆匆地走到近前,“大少爷先回去吧,三爷此时不便见客。” 沈昭一怔,“三叔在忙着?” 又想,既然是忙着,怎么没在书房? 文竹不是说,三叔是回去更衣么? 见沈昭不明所以,文竹又不好明说。 只能含糊道:“三爷正陪着三夫人,吩咐了不见客。” 沈昭像是明白了什么,表情僵在脸上,半晌才回过神。 “那我就先回去了,明日再来。” 文竹要送他,被他拒绝了,说从后面园子走。 他一个人兜兜转转,不知不觉走到了主院后面。 虽进不去主院,但隐约能听见些声音。 沈昭靠在主院后面的墙边,眼神空洞。这些日子,府里都传三叔宠着她,看来是真的。 若不是喜欢到了骨子里,三叔怎么可能大白天的就…… 他思绪飘忽地离开西院,渐渐收回思绪后,眼底幽光浮动。 次日一早,苏清妤到庆元居给老夫人请过安后,就有寒水院的小厮过来禀告。 “三夫人,喜房的布置出了点问题。管事送来的床幔,不是大红百子千孙的。三夫人能不能过去瞧瞧,拿个主意。” 近来关于沈昭成婚的琐事,都是报到她这里。此时听元宝这么说,苏清妤便带着珍珠和翡翠,往寒水院走去。 重生后,哪怕嫁进了沈家,苏清妤也一次未去过寒水院。 此时离的越近,心里的恨意也就越重。前世的种种再次浮现在脑海中,胸口像是憋了块大石头。 苏清妤心里清楚,什么时候沈昭身死,什么时候她才能彻底放下。 都说时间是解决仇恨最好的办法,但只有她自己清楚,有些仇恨,时间越长,恨意也就越重。 眼看着前面就要到了,苏清妤低声嘱咐翡翠,“你不要离我左右,就贴身在我身边。” 重生后,苏清妤养成了格外谨慎的性子。哪怕是在沈家内宅,她也没有丝毫大意。前世被程如锦和沈昭摆了一道,是她疏忽。重生若是再被她们推到坑里,那就是活该了。 元宝带着苏清妤几人去了寒水院的主院,此时下人仆妇们也都进进出出地忙着。 虽说离成婚还有月余,但是要准备的事项也多。 “三夫人请看,之前说好是百子千孙帐。现在送来的却是福寿纹路的,针线上的人说是图样拿错了。” 苏清妤看了看,确实不大适合成婚,倒像是给老人家用的。 “那就重做,离成婚还有将近一个月,日夜赶工怎么都做出来了。” 元宝应了声是,紧接着,苏清妤就听身后传来沈昭的声音。 “这里本该是你我的喜房。”平静的语调下,暗藏着几分别样的情绪。 苏清妤眉头紧皱,神色有些不耐。什么床幔错了,都是幌子。 她转头冷声道:“大少爷这话,要不要当着三爷的面说一句。” “床幔也能扯出幌子,你若是不想成婚,不如就一把火把这喜房烧了算了。” 沈昭神色一滞,然后目光犀利地盯着苏清妤,“如果你不知道我三叔没死,就算撞到我和如锦,也不会那么大反应吧?” 苏清妤拧眉看向沈昭,未等开口,就听沈昭继续说道。 “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之前的事。人的眼神是不能骗人的,你从前是愿意嫁给我的。” “可那日你来祭奠我三叔,从捉奸,到退婚,再到和我三叔订婚。可以说是步步为营,没有一点迟疑。” “一个十几岁的内宅小姐,面对未婚夫婿和别人的事,还能做到如此冷静。不是蓄谋已久,还能是什么?” “苏清妤,你若是早说因为我没有权势,我也可以为了你去争权。” “你何必为了嫁给我三叔,费这么大的周章呢?” 苏清妤先是怔怔地听着,听到最后把自己听笑了。 不得不说,沈昭分析的有几分道理。 沈昭没想到她是重生,只一根筋的以为她是蓄谋嫁给沈之修。 但是她和沈昭之间,除了深仇大恨再无其他。她更不想在这事上和他掰扯,掰扯对了又能怎么样? “沈昭,我警告你,做好你侄子的本分。” “你若是再多说一句,别怪我不客气。” 此时若不是在沈家内宅,她一定让翡翠了结了他。 苏清妤转身要离开的工夫,沈昭却上前了两步,作势就要抓住苏清妤的手臂。 苏清妤躲了一下,避开沈昭。又冷声对翡翠说道:“把他的胳膊,给我卸下来。” 翡翠早就生气了,此时听苏清妤这么说,快步上前扭住沈昭的手臂。就听咔嚓一声,沈昭的手臂耷拉了下来。 一声尖叫声传出去,小厮元宝在外面问道:“大少爷,您怎么了?” 苏清妤冷冷地看着沈昭,“你大可以让全府都知道,我不介意。” 她不介意,沈昭却不敢闹大。 咬着牙对元宝喊道:“没事,我撞到了桌角。” 苏清妤冷笑了一声,“沈昭,你连三爷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我蓄谋嫁给他又怎么样?那也是他值得。” “今天这条胳膊,算是我的警告。别以为你是沈家嫡长孙,我就不敢动你。” 苏清妤说完,便沉着脸出了内室。走到门口,就看见弱不禁风站在一边的程如锦。 “你把大少爷怎么样了?” 苏清妤刚才还沉着的脸,忽然泛起了笑意。 “表妹,你还有心思关心他?我若是你,该想想朝云郡主进府了之后怎么办。” “那人……可不是个能容人好相处的。” 苏清妤走了之后,程如锦连忙进了内室。 进门先被大红的床幔刺了一下,她这辈子,应该都不可能住进这间屋子了。 她小心地扶起沈昭,“沈昭哥哥,我让人去喊府医。” 沈昭连忙摇头,“别,这事别让祖母他们知道。我们出府去找大夫,你陪我一起。” 程如锦抿着下唇,有些委屈,“你忘了么?老夫人不许我出府。” “无妨,我带你坐马车出去,不会被祖母知道的。” 他又吩咐元宝,今日的事不能外传。又让人叫了马车,他带着程如锦悄悄出了沈家。 马车上,沈昭疼的大汗淋漓,程如锦却兴奋地看着外面。 她被困在内宅几个月,此时再出来,看哪都觉得好。 “如锦,你说清妤妹妹心里还有我么?” 沈昭忽然幽声问道。 第163章 因爱生恨? 程如锦被他问的一愣,她知道沈昭心里还有苏清妤。她前几日还在沈昭书房,看见了他给她画的像。 至于苏清妤心里还有没有他,程如锦不禁觉得好笑。 嫁给了三爷,还能惦记沈昭,这人得多眼盲心瞎。 但是苏清妤怎么想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沈昭想听什么。 “沈昭哥哥听过一句话么?因爱生恨。” “表姐若是心里没你,怎么会对你这么疾言厉色?” “她若是心里没你,绝对不会对你下这么重的手。就算你我之间忽然有了感情,按说我这样的身份,顶多抬成妾室。可你看表姐的反应,分明就是无法接受你身边有别人。” “这若是放到咱们这样的人家,可能会说是因为善妒。但我不这么想,只有心里有那人,才会妒忌吧?” 程如锦越说,越觉得是那么回事。不然怎么解释苏清妤对沈昭那么大的恨意,说不通。 “沈昭哥哥,你说她今日反应这么大,是不是因为看见你的喜房了?” 沈昭眸色微动,是这样么? 手臂上的疼让他不能集中精神思考,一会儿是昨日在西院听见的声音,一会又是今日苏清妤的决绝。 程如锦的话,他信也不信。 “如锦,你说若是三叔亲眼看见她对我还有情,还会这么宠着她么?” 按照三叔的脾气性子,苏清妤怕是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一想起苏清妤会被沈之修打骂,厌弃,甚至侮辱,沈昭幽深的眸子就不自觉暗芒浮动。 程如锦被他问的,再次愣住。 “三老爷若是知道,会不会休妻?就算不休妻,她在家里肯定也不会像今日这么风光。” 马车从广福楼门口路过,沈昭忽然幽声说道:“后日兵部尚书杨文士在这宴请三叔。” 程如锦不知道他怎么知道沈之修的行踪,但是懂事的没多问。 而是顺着沈昭的意思说道:“表姐应该不会出来。” 起码她叫不出苏清妤,苏清妤现在对她多有防备。 沈昭用那只没受伤的手臂揽住程如锦的肩膀,“事在人为。如锦你放心,三叔不要的人,我也不会多看一眼。” “我就是不甘心,凭什么她和三叔夫妻和美,把咱们两个名声弄臭了。” “往后咱们两个相依为命,我对李朝云也只是应付家里。咱们两个,才是真的要相守的人。” 程如锦把脸贴在沈昭的胸膛上,“你放心,我会帮你的。咱们两个,一起看着她跌落到尘埃里。” 沈昭搂着程如锦,因剧痛紧皱的眉头下,一双眸子幽暗阴鸷。 苏清妤还不知道,她正被这两人“惦记”着。 从寒水院出来,她直接去了针线房。今日这事,摆明了是沈昭故意的。 之前针线上的钱婆子是杨氏的心腹,上次被老夫人罚了之后,杨氏就又提拔了一人上来。 这人夫家姓马,府里人都叫她一声马老大家的。 马老大在外院,管着老夫人的两个陪嫁田庄。所以这马老大家的,也算是背靠庆元居。 杨氏提拔她管着有油水的针线,也是怕老夫人再挑出什么毛病。 但是杨氏有一点疏忽了,这马老家的背靠庆元居,还一直没做上大管事,就是因为凡事有些拎不清。 所以杨氏把她放到这个位置,是为了安老夫人的心,也害了她。 苏清妤进了针线房,在厅堂上首坐下。马老大家的得了消息,小跑着进来。 “三夫人怎么亲自来了,有什么吩咐差人来说一声,老奴亲自去您那。” 一张憨厚的脸上,堆满了奉承般的笑意。 苏清妤手里端着白瓷茶盏,见马老大家的进来,茶盏重重撂在了桌上。茶盏和盖子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吓得马老大家的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怎么给大少爷喜房的床幔还能绣错样子?你们怎么办事的?” 苏清妤冷眼看向马老大家的,见她神色慌乱又纠结,心里就猜了个七七八八。 “回三夫人的话,那是之前钱婆子在的时候弄错的。老奴已经吩咐底下的人,重新绣了。” 苏清妤转头吩咐珍珠,“去把针线上的绣娘都叫来,我要问话。” 马老大家的一怔,“三夫人,您有什么话,问我就是了。” 苏清妤没说话,翡翠开口呵斥了一句,“你这老虔婆,别倚老卖老。三夫人要问话,自有三夫人的道理,哪有你插嘴的份。” “老奴多嘴,三夫人息怒。”马老大家的站在一边,身子不自觉晃动了两下。 不多时,针线房十多个绣娘都鱼贯而入。 苏清妤凝眸看着她们,“我只问一遍,大少爷喜房的床幔真的绣错样子了么?” “第一个说实话的,往后就是这针线房的管事。” 苏清妤话音刚落,站在边上的一位三十多岁的妇人就抬脚上前。 “回三夫人的话,之前的样子没错,是被我们管事藏起来了。” 苏清妤满意地点点头,“你叫什么?绣完的床幔在哪?” “奴婢春娘,绣好的床幔就在装料子的库房里。” 苏清妤吩咐珍珠,“你去带人找出来。” 又说道:“往后这针线房,春娘就是管事了。” 其他人面面相觑,都后悔怎么没早点开口,让春娘占了先。 马老大家的扑通跪在地上,“三夫人,您别听这小贱蹄子胡说,老奴兴许是记错了。” “老奴刚接管这针线房,有疏忽也是可能的。” 苏清妤冷冷看着她不说话,等到珍珠把绣好的百子千孙大红床幔拿来,苏清妤才开口问。 “你还不说实话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再让我听见一句谎话,我立马杖毙了你。” “本夫人从嫁进来管家开始,还没手软过,不信你就试试。” 第164章 杖毙 马老大家的又想起前日三夫人杖责冰琴的场景,不禁有些慌乱。 她再胡邹一句,三夫人怕是能杖毙了她吧? “三夫人……是……是大少爷手下的来顺传话,给了老奴二十两银子,让老奴这么办的。” 苏清妤知道来顺,现在是沈昭身边的一个二等小厮。自小在寒水院伺候,后来成了沈昭的心腹。 前世她死前回苏家那次,就是他跟在沈昭身边,最后还帮着程如锦按住了她。 “带来顺过来。”苏清妤冷声说道。 翡翠应了声是,转身出去带人了。 马老大家的知道,今日这事不能善了。 所以翡翠去带人的时候,她跪在地上一直求饶。 “三夫人饶命,老奴也是听大少爷的命令办的事。求您饶了老奴,老奴往后一定只听三夫人的。” 苏清妤只冷眼瞧着,并未开口。沈昭估计以为这事她会不了了之,她就偏要闹大。 不多时,来顺被带了进来。 “给三夫人见礼。” 来顺恭敬地跪在地上行礼,见马老大家的跪在一边,心里便有了猜测。 苏清妤端起茶盏,面无表情地说道。 “你和马老大家的对峙吧,这事到底怎么回事?” “你是故意那么说的,还是她听错了?” 来顺见状心思一动,立马说道:“三夫人,是她听错了。小的可没故意说拿别的床幔,更没说是大少爷吩咐的,请三夫人明察。” “就是她听错了,怕被罚才攀扯到我们寒水院的。” 苏清妤面上浮起笑意,“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怎么就说起大少爷了?” 来顺一怔,这才知道他太心急说错话了。 “三夫人,小的不是那个意思,小的以为这婆子污蔑我们大少爷。” 苏清妤哼了一声,“以为?那你以为的可够准的。” “我都问到你头上了,你还没一句实话,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来人,来顺拉下去杖毙。马老大家的,打十板子给我扔到庄子上去。” 来顺没想到给大少爷传个话,就要丢了性命。三夫人怎么就敢杖毙大少爷的人? 谁家新管家的夫人,会对侄子院子里的下人动手? “三夫人,小的是大少爷的人,您不能这样。” 苏清妤冷笑了一声,“大少爷的人?不是他的人,我还不动呢。” 说着,摆摆手吩咐把人拉下去。她还没找到机会一击毙命除了沈昭,那就先收个利息吧。 针线房的绣娘们都吓得瑟瑟发抖,她们每日跟针线打交道,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场面。 倒是新提拔的管事春娘,神色还算镇定。 马老大家的被苏清妤发配到了庄子上做苦力,这桩事了结之后,苏清妤回了西院。 不到一个时辰,沈家各院就传遍了。 说是大少爷故意找三夫人的茬,三夫人杖毙了寒水院的一个小厮,还把针线上的管事发配到了庄子上。 各处管事都心里清楚,三夫人是个硬气的性子。纷纷打定主意,往后万事都要以三夫人为主,可不能犯了三夫人的晦气。 回到西院不多时,珍珠进来禀报,“夫人,大少爷带着程姨娘出府了。” 苏清妤眉目一动,“哦?是出府找大夫去了吧?” 珍珠点头,“应该是去找大夫了,咱们要不要禀告老夫人,老夫人可是不许程姨娘出府的。” 苏清妤摇了摇头,“先不用告诉老夫人,就算说了,沈昭也会主动说是他带人出去的。老夫人不会不给孙子面子,最后顶多就是训斥或者禁足。” 还不如再观望两天,看看程如锦出府干什么。就算抓把柄,也得抓能致命的把柄。 午后,珍珠又进来回禀,说沈昭带着人回府了。胳膊已经接上了,对来顺的死也没说什么。 “夫人,这次您和大少爷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最后是夫人赢了,往后那些管事肯定更俯首帖耳了。” 苏清妤冷哼道:“就看他们是不是识相了,若是不识相,我不介意把人都换了。” 她又想起香冬,“这两日,香姨娘那边怎么样?” 珍珠一直打探着那边的消息,“这两天大老爷一直陪着香姨娘,听说大夫人还砸了卧房。” 说完,珍珠还感叹了一句,“大老爷对香姨娘真好,听那边的下人说,都要把人宠上天了。” 苏清妤想起香冬的态度,还有前世香冬告假回家。前世那个孩子,应该是香冬自己做掉了。 “好?大老爷的好对别人是蜜糖,对香冬却是砒霜。” 这种好,跟笼子里养个金丝雀有什么区别?不过就是取悦他自己,却不管香冬的死活。 又过了一日,上午苏清妤忽然收到个口信。说是林家三少爷请三夫人去广福楼,雅间名是满庭芳,有要事商议。除了口信,还有个林无尘平日戴着的玉佩。 若是去别的地方,苏清妤还不会多想。可广福楼…… 她拿着玉佩放在手里摩挲,三表哥不会找她去广福楼议事的。 京中少有人知道,广福楼其实是沈家的产业,也是沈家探听消息的重要渠道。 林无尘进京之后,她就特意交代过,和人议事不要去广福楼,最好在自己铺子。哪怕她嫁进沈家,也不希望自家表哥那点事都被沈家探听到。 恰好此时,珍珠走了进来。 “夫人,程姨娘和大少爷半个时辰前又一起出府了。” 苏清妤眉目微微拧起,总觉得这两日程如锦和沈昭有些反常。 他们刚出府,就有人故意引她出去,偏偏还是引到广福楼。 苏清妤想了想,进屋拿了一方药水浸泡过的帕子,以防万一。又拿了之前林无尘给她的,防身用的小袖箭。最后又去沈之修的书房,拿了一块令牌。 都准备好,苏清妤只带着翡翠一人出了府。 若是沈昭和程如锦一起给她挖坑,她正好把他们俩一起推进坑里埋上。这样的机会,可不多。 她先去了林氏商行,进去问了才知道,林无尘一个时辰前出门了,小伙计也不知道他去哪了。 苏清妤猜,应该是被算计她的人支走了。 主仆两人,又坐着马车去了广福楼。 苏清妤却没急着下车,而是把手里的令牌递给翡翠。 “你拿着这块令牌,悄悄问问掌柜的。沈昭和程如锦是不是在这,在哪个雅间内。” “别被其他人看见了,尤其是三爷的令牌,不可露出端倪。” 第165章 当着她的面,造她的谣? 翡翠慎重地接过令牌,揣在了怀里,匆匆去了广福楼。 不多时,翡翠回来上了车,低声说道:“夫人,查清楚了。大少爷在春华阁,程姨娘在九曲亭。掌柜的不知道程姨娘的身份,只说是大少爷带了一个女子来。” 苏清妤努力回忆前世在书房看过的广福楼构造图,春华阁和满庭芳都在二楼。九曲亭却在三楼,还是在满庭芳的正上方。 不仅如此,九曲亭还特殊设计了一处机关。缝隙处,能清晰地看见满庭芳内的景象。 苏清妤下了马车,淡定从容地进了个广福楼,去了满庭芳。 小二上了茶水和点心进来,苏清妤也未点菜,只说还在等人,小二就退了出去。 “也不知道三表哥找我干什么,他找我来,自己倒是来晚了。” 苏清妤百无聊赖地看着外面,和翡翠吐槽起了林无尘。 翡翠笑道:“三表少爷可能在忙,夫人别急。” 嘴上这么说,耳朵却全神贯注听着楼上的动静。 隐约像是听见了一声什么东西挪动的声音,但是声音不大,不仔细听不会注意。 苏清妤支着头看着下面,忽然发现广福楼门口停下一辆马车,李朝云从车上走了下来。 “她怎么来了?”苏清妤微弱的声音嘟囔了一句。 这事可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不过沈昭怎么会想起把李朝云也卷进来?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翡翠此时窗边往外看,又冲着苏清妤微微点头。就翻出了窗子,朝着楼上开始攀爬。 苏清妤皱了皱鼻子,忽然闻到一阵若有若无的味道,像是迷香。她掏出浸了药水的手帕,捂住口鼻。 不多时,翡翠就扛着被打晕的程如锦顺着窗子折返回来,把程如锦直接扔在了地上。 “夫人,现在该怎么办?” 苏清妤低头沉吟,程如锦刚刚往这屋子吹了不少迷药。好在她和翡翠有准备,并未中招。 所以他们的计划是什么? 把她迷晕,让沈昭进来,再喊李朝云捉奸么?又觉得有些不大对。 正沉吟着,雅间外楼梯口忽然传来说话声。 “文士兄,咱们薄酒小菜就可,不过就是找个地方叙叙旧。” “之修就别跟我客气了,我说请客,怎么能薄酒小菜呢。你可别给我省银子,咱们今日不醉不归。” 苏清妤脑子瞬间清明了几分,原来三爷今日来这了,这就对了。 她看了看地上的程如锦,想了想吩咐翡翠,“你去不远处的百花楼一趟,买粒药回来。” 翡翠心领神会,转身出去了。不多时,就拿了药回来。 她进来的时候,苏清妤正把那个小袖箭往程如锦的手臂上固定。 机关正好在程如锦的手肘后,只要沈昭扶起程如锦,里面的银针就会飞出来。 这是苏清妤刚刚忽然想起来的,此时她心跳的厉害,止不住心神激动。 这是个杀沈昭的绝佳机会,若是成功了,这对狗男女就一起下地狱了。 翡翠虽然不知道苏清妤是什么意思,但是也蹲下帮忙。 都弄好后,翡翠把药塞到了程如锦的嘴里。又轻轻摇了几下,用不了多久,程如锦就会醒过来。 都料理妥当后,苏清妤带着翡翠悄悄出了雅间。 她问了店小二,知道沈之修在三楼,便径直走了上去。 而翡翠,一会儿会去沈昭的雅间门口敲两下门。 不管沈昭和程如锦的暗号是什么,沈昭都会去满庭芳看看。只要沈昭进去了,就会查看程如锦的情况,再被程如锦缠上。 三楼尽头最大的雅间门口,文竹看见苏清妤先是一愣,旋即行礼问安。 又敲了敲门,“三爷,夫人来了。” 沈之修一听苏清妤来了,连忙起身打开雅间的门。 “怎么这时候过来了?可是出什么事了?” 她怕苏清妤找他有什么急事,忙把人让进去。 苏清妤进门之后就对着杨文士行了一礼,“杨大人好,我是不是打扰二位了?” 杨文士起身回礼,“弟妹哪的话,平日请都请不到呢。” 苏清妤跟沈之修解释道:“三表哥约了我来用饭,自己却没来。” “我刚刚等三表哥的时候,听见三爷和杨大人说话,就想着来打个招呼。” 苏清妤知道,这个理由其实有些牵强。但是她也只能这么说,她得留在这看看沈昭有没有什么后招。 好在三人只是寒暄了几句,就有人忽然求见沈之修。 说是有要紧事禀告。 沈之修让文竹放了人进来,是个十多岁的少年。进门就开口说道。 “沈大人,您夫人和您家大少爷像是吵起来了。” “就在楼下的满庭芳,小的听见里面有女人的哭声。还说什么,恨不恨,爱不爱的。” 苏清妤嘴角抽搐,这人当着她的面,造她的谣? 他怕是根本不认识谁是沈夫人,听了吩咐来报信的。 但是这计策虽有些拙劣,却胜在好用。她若是没在这,沈之修一定会去。 按照他们的计策,她中了迷药,沈昭进了满庭芳。沈之修去的时候,应该正好撞见两人私会。 沈昭可能还会说些引人误会的话,让人以为,他们之间旧情未了。 到时候她是怎么来的,她和沈昭都说了什么,根本就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杨文士也会亲眼看见,沈家三夫人私会家里的侄子。 可是李朝云来是为了什么呢?沈昭不想娶李朝云,想顺手解决了婚事? 苏清妤眸底冷光浮动,可惜,一切都不是按照沈昭的设想来的。 她希望一会儿他们到那的时候,已经能看见沈昭的尸体了。 沈之修见这人进来就污蔑苏清妤,气得一脚就踢了上去。 然后冷声吩咐文竹,“先把人绑了,一会儿再审问。” 他则抬脚出了雅间,牵着苏清妤往楼下的满庭芳走去。杨文士见状,也跟在后面。 几人到满庭芳门口的时候,李朝云也从另一侧走了过来。 见到沈之修牵着苏清妤,李朝云面色一变,“你们怎么来了?” 苏清妤轻笑说道:“我们和朝云郡主,可能是一个原因来的。” 李朝云不明所以,不是沈昭说有话跟她说么? 一群人同时站在满庭芳门口,就听里面传来男子急促的问话声。 “如锦,你怎么了?你别这样。” 隐约中,带着女子的娇喘。 第166章 羞辱 李朝云听出是沈昭的声音,一脚就踢开了门。 苏清妤和沈之修也顺着门口往里面看去,只见沈昭半蹲着身子。程如锦脸色绯红,衣衫半解地攀在他身上。 李朝云张口怒斥,“沈昭,你约我来说事,就是为了让我看你和妾室亲热?” 她知道沈昭有妾室,也没怎么当回事。但是知道是一回事,沈昭这么打她的脸又是另一回事。 沈昭听见李朝云的声音神色一变,她怎么来了? 他一边扶起程如锦,一边转头看向李朝云,想要安抚几句。 宽大的手掌握住程如锦的手臂,侧身的瞬间,就见一道寒光闪过。 沈昭“啊”了一声,右手下意识捂住左肩膀的位置。 鲜血顺着指缝流出,淡青色的锦袍被染了一层鲜艳的血红色。 苏清妤低垂的眸子里划过一抹惋惜。 若是李朝云没说话,沈昭没转身,这几根银针应该能直接没入心肺。 沈昭冲着怀里的程如锦大呵了一声,“你疯了?你干什么?” 程如锦此时中了百花楼的药,意识模糊,根本不知道已经被人围观还伤了沈昭。 她现在心心念念都是和沈昭的情爱。听出沈昭在吼她,她下意识就咬住下唇,潋滟的眸子瞬间梨花带雨。 “沈昭哥哥,你忘了你跟我说的了?你说后半辈子,和我相依为命。” “你还说,往后你再不惦记表姐,和朝云郡主的婚事,也是为了应付家里。” “沈昭哥哥,我只有你了,你别吼我。往后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程如锦的话,像是打了李朝云一个响亮的耳光。这算什么?特意把她叫来羞辱么? 她和沈昭成亲,也是为了应付圣旨。但是沈昭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就是赤裸裸打她的脸。 她皇室贵女的颜面,往哪放? 还有沈昭,他算什么东西,也敢这么侮辱她? 怒意上涌,李朝云走到沈昭身边,咬牙切齿地说道。 “你若是不想成亲,大可以进宫求皇上收回成命。这么羞辱我,是什么意思?” 沈昭捂着手臂的上的伤,皱眉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知道你会来。” 李朝云怒极反笑,“你的意思是,我若是没来,你就可以理直气壮羞辱我?” “好,好,我这就进宫跟皇舅舅说,沈家这门第,我高攀不起。” 沈之修见转瞬间,事情就闹得不像样子。沉声吩咐道:“来人,把大少爷和程姨娘带回府。” 又转头对杨文士歉意地说道:“文士兄,改日我再请你喝酒。今日家里的事让你见笑了,我先料理这些事。” 杨文士刚才是被眼前的场景惊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此时听沈之修这么说,忙开口说道:“你先忙,我兵部衙门还有事,就先走了。” 杨文士离开之后,文竹带着人上前,打算带沈昭和程如锦离开。 李朝云却走到门口,盯着沈之修,“沈三爷是不是该给我李家一个交代?” 沈之修淡淡地回了句。 “我回去会问清楚事情的经过,该处置的我沈家会用家规处置。” “至于李家和沈家的婚事,朝云郡主可以回去和善郡王爷还有郡王妃商议。若是想退婚,我沈家也没意见。” 李朝云却对这个说辞不满意,“你们家犯错,就是这个态度?” 沈之修皱了皱眉,并不想和李朝云多言。 沈昭做错了事,也该是沈家和李家坐下商议,后面要怎么办。或是沈家带着沈昭上门请罪,或是两家重新商议婚事。 李朝云此时堵着门质问他,像什么样子? 苏清妤见状上前说道:“郡主别急,该给的交代我沈家会给。” “不如我们先把大少爷和程姨娘带回去,晚些时候,再去李家商议。” 总得家里商量出了结论,才能给李家交代。这时候要怎么给交代,总不能当场就让李朝云守寡。虽然她比所有人都希望李朝云守寡,但是事情却不能这么办。 李朝云和沈之修说话,还能顾及点颜面。但是苏清妤开口,她便没好话了。 “你算个什么东西?我和三爷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 沈之修闻言脸色立马沉了下来,刚要上前,就被苏清妤拉住了。 苏清妤笑吟吟地站在沈之修和李朝云中间,语气淡定,说出的话却不大好听。 “我算什么东西?朝云郡主怕是忘了,我是三爷明媒正娶的夫人。” “朝云郡主还没嫁进沈家,这么和我夫君说话怕是不合适。我身为沈家三夫人,代夫君跟内宅小姐对话,再合适不过了。” “等到郡主嫁进沈家,还要叫我一声三婶。我跟你说话,你也要恭敬着回。” “郡主若是不懂规矩也没关系,等你嫁进门,我自然会悉心教导。” 苏清妤说到最后,语气也是不急不缓。但是眼底却暗沉寒凉,看李朝云的眼神不带一点温度。 李朝云双拳紧握,手背浮起一层青筋,恨不得给苏清妤一巴掌。 但是沈之修此时正冷眼看着她,她不把苏清妤放在眼里,却对沈之修忌惮不已。 李朝云咬着牙对苏清妤说道:“三夫人真是伶牙俐齿,本郡主算是见识了。” 苏清妤懒得和她废话,吩咐身边的翡翠,“三爷带的都是男人,不方便碰程姨娘,你把人带回府。” 又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嘱咐,“别让大房的人私下接触她,你亲自看着。” 翡翠谨慎地点了点头。 不多时,沈昭被文竹扶着走了出去,翡翠扶着程如锦跟在后面。 沈之修在屋内看了看,忽然停下脚步低头看向脚边。 他弯腰捡起了地上的银针,仔细看了两眼。 此时苏清妤正背对着他,并未看见他意味深长的目光。 “三爷,怎么还不走?”苏清妤转头问了句。 沈之修不动声色,“走吧,我们也回府。” 第167章 先发制人 广福楼门口,李朝云看着沈家马车离去的方向,面沉如水。 李朝云身边的贴身丫鬟丹青低声问道:“郡主,沈家太过分了。” “咱们就这么算了?要我说,该回去告诉王妃。” 李朝云寒声说道,“我们先回府,今日的事沈家别想就这么算了。” 她生气沈昭当众做出这样的丑事,更生气沈之修对她横眉冷对,苏清妤也用话压了她一头。 她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今日沈家这几人,竟然轮流羞辱她。她若是当什么都没发生,等嫁进去还不被欺辱死? 沈之修回府的马车上,苏清妤和他相对而坐。 “三爷,我今日拿了你的令牌出府,我知道不是三表哥找我,有人要给我挖坑。” “我也知道广福楼是沈家的产业,我在你的书房,看过广福楼的结构图。” 今日的事,瞒不过沈之修。广福楼是沈家的产业,她又拿了沈之修的令牌。说一点不知情,沈之修也不会信。 倒不如和盘托出,她也算是正当防卫。 沈之修脸上没有一点意外的表情,看不出喜怒。 “给你挖坑……是沈昭?还是程姨娘?” 苏清妤摇头说道:“我也不是完全清楚,我进去之后,察觉到楼上有人给我下迷药。我就让翡翠上去,结果就把程如锦带了下来。” “程如锦还试图往我嘴里喂药,我不知道是什么药。拉扯间,翡翠就把那药塞到她嘴里了。” “我当时有些慌,所以才带着人去找你。是不是扰了你和杨大人的正事了?” “不妨事。”他又主动拉住苏清妤的手,“那这么说,程姨娘身上的银针,原本是打算对付你的?” “还好你反应过来了,我看沈昭今日都差点被银针入了心肺。” 苏清妤眼眸低垂,沈之修看不清她眼底的神色。 就听她心有余悸的说道:“我也没想到,她竟然想要我的命。” 别的她都能说,但是不能说她想要沈昭的命。她对沈昭的恨意来自前世,在沈之修这,她无法自圆其说。 今日这番话真真假假,沈之修应该不会怀疑什么。 果然,沈之修拍了拍她的手,“你没事就好,下次再有这样的事就差人去找我,不可自己冒险。” 苏清妤顺从地点点头,忙说她记住了,这次确实是她太冒失了。 各怀心思的两人,就这么坐着马车回了沈家。 “三爷,这事要惊动母亲么?”苏清妤下马车后,轻声问道。 沈之修沉吟片刻,“瞒不住,派人给两人治伤解毒吧。” “咱们先去庆元居,跟母亲说一声。稍后再把两人叫来审问。” “审问这事还得抓紧,我若是料的不错,今日李家也会来人。咱们自己总得问出点什么,给李家个交代。” 沈之修和苏清妤先去了庆元居,和老夫人寒暄了几句之后,沈之修就说起了在广福楼的事。 却没细说,只说沈昭受伤了,但是不重,和沈昭的妾室程如锦有关。 老夫人一听和程如锦有关,面露不悦。 “我说过不让她出府,拿我的话当耳边风么?” 沈之修淡淡地哼了一声,“她自然不敢,但是沈昭带她出去,谁又敢拦着?” 今日的事,沈之修知道绝不是苏清妤说的那么简单。背后怕是还有沈昭的手笔,沈家这个嫡长孙算是养废了。 所以此时提起沈昭,带着浓重的不满。 老夫人深深看了沈之修一眼,忽然开口说道:“之前你说想给沈昭外放,我看成婚之后就可以办了。” “让他出去历练几年也好,再回来也就懂事长进了。” 苏清妤坐在一边没开口,她能看出来,老夫人是怕叔侄闹的不可收拾。 她能看明白的事,沈之修自然也心明镜一样。 点头说道:“母亲说的是,我已经开始留意了。卫国公在黔州驻守多年,不如在黔州找个小州县,去踏实做几年地方父母官。” “只是一点,不知道李家有没有意见。” 老夫人眼神一眯,“嫁到沈家,自然一切以沈昭的前途为重。” “这点道理,永嘉公主应该明白。” 沈之修点头附和,“母亲说的是。” 此时正在咬着牙忍着剧痛的沈昭还不知道,他的前程被沈之修和老夫人三言两语就定下了。 陈氏在地上来回踱步,府医章大夫正一脸严肃地在沈昭肩膀处找没入的银针。 找到的银针被章大夫用镊子拔出,沈昭嘴里咬着棉巾,疼的大汗淋漓。 陈氏气得怒骂,“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姨娘怎么下这么狠的手。” 又问身边的丫鬟紫烟,“去问过了么?那个小贱蹄子怎么说?” 紫烟回道:“程姨娘已经清醒了,但是人被三夫人身边的丫鬟看着,奴婢上不去前。” 陈氏有些不悦,“苏清妤这是要干什么?” 又沉声说道:“她们是表姐妹,不会合起伙来给大少爷下套吧?” 紫烟站在一边没说话,心说三夫人和程姨娘早就水火不容了,怎么可能两人一起算计大少爷。 章大夫把沈昭包扎好,又开药吩咐人熬药。 老夫人身边的花嬷嬷忽然走了进来,“大夫人,老夫人吩咐,请您带着大少爷去庆元居。” 陈氏有些不高兴,“大少爷伤成这样,怎么去?大夫说了,最好躺在床上好好养几天。” 其实沈昭的伤势不重,只是因为找银针,割开了些皮肉。又是在肩膀处,大夫才嘱咐尽量少动怕他抻着。 花嬷嬷态度恭敬,“大夫人若是打算这么回老夫人,那老奴就这么去传话了。” 总归到最后老夫人发火,也是大夫人担着。 陈氏闻言面色变了又变,“嬷嬷去回禀母亲,我这就带昭儿过去。” 说完,就吩咐下人准备轿子,又让正在写方子的章大夫随侍左右。 庆元居偏厅内,老夫人,沈之衡,沈之修,苏清妤都端坐着。 程如锦已经在地上跪着了,一张脸惨白如纸。凌乱的发丝散落下来,整个人显得虚弱不堪。 陈氏扶着沈昭进来,先瞪了沈之衡一眼。这两日沈之衡只顾着宠香冬,儿子出这么大的事,他都没过去看一眼,陈氏心里很是不满。 等到陈氏和沈昭坐下,老夫人开口问道。 “到底怎么回事?程姨娘为何出府?又用暗器害大少爷。” 苏清妤听老夫人问起,站起身走到厅堂中间。 “母亲,这事可能是因我而起。” 今日她要先发制人,让沈昭陷入不仁不义,意图谋害长辈的境地。 第168章 一片真心喂了狗 老夫人见苏清妤神情肃穆地站在厅堂中间,又把事情引到了她自己身上,有些不解。 “怎么是因你而起,这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苏清妤开口解释了起来。 “今日三表哥给我送口信,说是有事跟我说,让我去广福楼一趟。” “我去了之后,没等到三表哥,却等到了程姨娘。程姨娘说了不少难听的话,我不想跟她过多争执,便打算起身离开。” “没想到她拿了一粒药,要往我嘴里塞。还好我身边的翡翠会点三脚猫的功夫,争执中那粒药就进了程姨娘的嘴里。” “我吓坏了,听说三爷在广福楼,我就离开雅间去找三爷了。没想到还有人去找三爷污蔑我,说我和大少爷在雅间内,真是无稽之谈。” “这事说起来怪我,我若是不把程姨娘单独扔在那,大少爷也不会受伤。” 苏清妤的话滴水不漏,她虽只说了经过,但是在场的人都听懂了,是程如锦要害她。 “只是程姨娘怎么去广福楼了?不是不让她出府么?” 苏清妤又狐疑地问了句。 老夫人随着苏清妤的话,面色也越来越难看。 她虽然近两年有些糊涂,但是这些事只要略一思量,还是能想清楚里面的关窍。 她抬眼看向沈昭,这件事里面,有多少是沈昭的算计? “沈昭,她是你的姨娘,怎么回事你说吧。” 沈昭听老夫人问话,微微欠了欠身子,“祖母,孙儿也不知道程姨娘怎么会这样。” “这些日子,她一直央求我,想出府逛逛。孙儿见她在府里情绪郁结,就想着带她去广福楼吃顿饭。” “孙儿若是知道她想害三婶,是万万不可能带她出去的。” 沈昭这两句话没有一点迟疑,丝毫不像临时作伪的样子。 程如锦不可置信地看着沈昭,他怎么会这么说?看他的样子,倒像是早就想好了这么说。 程如锦忽然心底一沉,莫名的恐慌感涌上心头。 老夫人沉吟了一瞬,又问道:“那她怎么去找你三婶了?这事你可知道?” 沈昭立马摇头,“孙儿并不知情,她说想四处看看。我便吩咐店里的小二,她想去哪看都不必拦着。等我出去找她的时候,她已经在满庭芳了。” 苏清妤低垂的眸子里尽是嘲讽的冷意,沈昭倒是想把自己摘干净,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摘的干净。 “程姨娘,你费了这么大周章,到底为了什么?往我身上泼脏水?还是为了害死我?” “不会是你引我去广福楼的吧?还有朝云郡主,难道也是你引去的?” 苏清妤佯装恍然大悟,又痛心疾首的样子。 她心里打定主意,绝不让程如锦看见明天的太阳。 沈昭听苏清妤提起李朝云,面上也带着愠怒。程如锦这个蠢货,自作主张把李朝云引了过去,他和李家的婚事麻烦可大了。 沈昭忽然站起身,朝着苏清妤行了个礼。 “今日是我管教不严,冲撞了三婶,请三婶恕罪。” 说完,又对老夫人说道:“祖母,程姨娘这次的事不可饶恕。依孙儿看,不可再留在府里了。” 他虽未直说怎么处置,但是摆明了是要舍弃程如锦了。 苏清妤却看向程如锦,“程姨娘,你还有什么要解释的么?” 程如锦绝望地看着沈昭,像是彻底看清了沈昭自私伪善的真面目。 她自嘲一笑,这两年的真心还真是喂了狗。关键时刻,沈昭毫不犹豫把她推了出来。 “老夫人,妾身是受大少爷指使的,这不是妾身的主意。” 程如锦忽然大声说道,又跪伏在地上给老夫人磕头,“老夫人饶命,妾身愿意说出实情。是大少爷,他想让三夫人身败名裂,想让三爷怀疑三夫人。妾身这才做出糊涂事,请老夫人明察。” 苏清妤唇角扬起一个弧度,程如锦总算是说了几句有用的话。 她这话一出口,除了苏清妤和沈之修,在场几人都惊住了。 陈氏激动地开口咒骂,“你这个小贱蹄子,你怎么能血口喷人?” “你自己陷害人不成,竟然想把这事推到大少爷身上,你可真是蛇蝎心肠。你知道随口污蔑要付出什么代价么?我能让你死无全尸。” 这事也不怪陈氏激动,用这种龌龊事害自己嫡亲三婶。这桩罪名若是坐实了,别说沈之修,就是老夫人都不会放过沈昭。 可程如锦既然想说,就不会受陈氏的威胁。 她看了一眼沈昭,再次开口说道:“老夫人,妾身说的都是真的。引三夫人过去,还有给三老爷报信,都是大少爷交代的。” “我去三楼九曲亭,是大少爷告诉我的。包括九曲亭的机关,也是大少爷提前说的。” “他说让我迷晕三夫人,之后他再进去。到时候再引三爷和杨大人过去,恰好能撞见他和三夫人共处一室。两人又议过亲,三爷一定会怀疑,这样她在沈家也就没了立足之地。” 沈昭却一脸坦荡,神色不见一点焦急,“祖母明察,孙儿并未做这些。” “广福楼的机关,我书房有一份图纸,她可能看见过。至于她说的什么算计三婶,那都是信口胡言。” “她是看事情败露,见我没护住她,就恼羞成怒了。” 苏清妤想了想,低声对沈之修说道:“不如审问一下在广福楼给三爷报信那人,还有门房给我报信那人,也要问一问。” 沈之修也觉得该审问下这几人,便吩咐文竹把两人带上来。 广福楼报信那人一直在外面等着,所以来的也快。 进门就被文竹踢的跪在了地上,“我们三爷问你话,你如实交代,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那人吓得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知道今日是撞到铁板了。 沈之修沉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今日去广福楼做什么?谁让你去报信的?” “小的名叫三顺,是路口赁马车的车夫。今日是一位姑娘带着我进去的,还交代我,只要那雅间内进男人,就去三楼最里面的雅间报信。” 三顺不敢有丝毫的隐瞒,一五一十说了起来。 “那你看看,这屋子里有找你去的那位姑娘么?”沈之修又问道。 三顺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先是被厅堂的华丽气派惊住,转瞬又收敛心神开始看人。 直到把目光落到程如锦身上,才开口说道:“就是这位姑娘,她教我怎么说,给了我十两银子,我才去的。” 他现在万分后悔,早知道会是这样,他就不赚那十两银子了。 沈之修忖度了片刻,再次开口。 “找你的时候,这位姑娘是自己一个人么?她身边还有没有别人?” 第169章 诅咒 三顺没有丝毫迟疑,摇头说道:“是这位姑娘单独跟我说的,没见到旁人。” “她也没提起旁人?” “没,只说让我盯着雅间,只要见男人进去,就去三楼报信。几位贵人饶了我吧,这银子我也不要了,还给你们。” 三顺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十两的银锭子。银子虽好,可也得有命花才好。 眼前这些人,碾死他跟碾死蚂蚁一样简单,他不敢有一点侥幸心理。 沈之修扬声吩咐,“把人带下去,这银子你拿着吧,今日的事不得透露出去。” 三顺如蒙大赦,千恩万谢地跟着小厮离开了。 守在门口的文竹走了进来,“三爷,今日往内院传口信的,是守门的小厮福子。人已经带来了,现在让他进来么?” “让他进来。” 福子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长得憨厚敦实,爹娘都在沈家做事。听说三爷召他问话,不自觉地开始慌乱。 他娘之前总说他不会看眼色,说话办事不够周到。所以托了府里的管家,把他安排在大门口,就是为了让他多历练历练。 可他才看门十天,三爷就召他问话,不会是他犯了什么错了吧? 到底年岁小,等走到厅堂内跪下的时候,福子一双腿已经开始发抖了。 “早上你去西院传的口信,送的玉佩?”沈之修开口问道。 福子点头回话,“是小的去的。” “是林家三少爷亲自来让你传话的么?还是林家的小厮来的?”沈之修又问。 福子憨实的眼睛看着沈之修的脚尖,“不是林家人传话,是程姨娘传的话。” 又解释道:“程姨娘把那玉佩给了小的,说那是林家三少爷的玉佩。她说她在外面遇到了林三少爷,才帮着传话。” “那你怎么没跟西院的人说,是程姨娘传的话?”苏清妤开口问了句。 福子又微微转身面向苏清妤,“回三夫人的话,是程姨娘交代不让说的。说她是府里姨娘,给林三少爷传话不合规矩。” “小的看那玉佩上刻了个林字,就想着程姨娘说的应该是真的。” 苏清妤见福子一脸的憨实样,知道他说的八成是真的。就是这人心眼少,脑子转的慢,实在是太憨了。 这样的人,怎么能看门? 看大门这种活看着简单,其实并不容易。需要随机应变,脑子活泛。 程如锦还真是会找人,今日但凡换一个人,怕是都不会这么冒冒失的来传话。或者,程如锦找上福子就是知道他是这性子。 “程姨娘是自己找上你的?” 福子忙不迭点头,“是,只有她自己。身后远远跟着个小丫鬟,却没上前。” 最后福子被带了下去,打了十板子,送去庄子上养猪了。 福子下去之后,苏清妤又问起了林无尘的玉佩是哪来的。 程如锦说,她找了个小偷,去给林无尘送口信,顺手偷了他的玉佩。至于林无尘,则被她支到如意楼了。 苏清妤意有所指地问道:“这事也是你自己办的吧?应该和大少爷一点关系都没有。” 程如锦一愣,忽然意识到,这件事从头到尾沈昭都没沾手。 至于他们私下说的话,是不能当成证据的。 也就是说,是她意图陷害苏清妤,和沈昭一点关系都没有。 不对,沈昭还是受害者,银针是从她手臂上射出去的。 她刚才还在想,要想办法解释清楚银针的事。不能让沈昭误会她,她怎么会害他呢。 此时却忽然看明白了,他怎么会不清楚,他根本就是想把她推出去做替罪羊。 事情问到最后,任谁听都是程如锦蓄意谋害。她引了苏清妤和李朝云去广福楼,又试图制造苏清妤和沈昭私会的场景,让李朝云和沈之修当场捉奸。甚至还带了暗器,意图害人性命。 而沈昭,则成了最大的受害者。让未婚夫人误会了不说,还受了伤。 苏清妤忽然怜悯地看了程如锦一眼,这种被心爱之人背后捅刀子的滋味,不好受吧? 沈之修沉声问沈昭,“她是你的妾室,你想怎么处置?” 沈昭恭敬地说道:“她蓄意谋害三婶,罪无可恕。” “依侄儿看,就拖下去打一百大板。生死有命,全看造化。” 苏清妤眸底泛起一层嘲讽的笑意,生死有命?这不就是直接要人命么? 可惜了,怎么被打一百大板的不是他? 程如锦仰头看向沈昭,平日眼波如水的眸子,此时充斥着绝望和恨意。 她为了他,一步步走向今天。失了名声,做了妾室,被灌了绝子药。娘亲和弟弟都没了,她只有他了。 就在昨天,他们还依偎在一起,沈昭还说即便没孩子也不会让她孤独终老。今天他就能轻描淡写地说出打一百板子的话,可见什么情爱缠绵,都是假的。 这两日他哄着她,也不过就是利用她,对付苏清妤罢了。 沈昭被程如锦盯的发毛,沉声吩咐外面的婆子,“把人拉下去,不用留手,给我狠狠的打。” 两个婆子进来拉起程如锦,就要往外面拽。 就见程如锦面色狰狞,撕心裂肺地吼道。 “沈昭,你这个阴险狠毒的小人,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我要用灵魂起誓,诅咒你万箭穿心而死,断子绝孙。” 拽着程如锦的婆子连忙掏出棉帕,团成团塞到了程如锦嘴里。 但是也晚了,诅咒的话已经说出口了。 陈氏脸色阴沉的厉害,当着她的面诅咒她儿子,这她怎么能忍。 “给我往死了打,什么时候打死了什么算完。” 苏清妤一直看着程如锦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为止。前世程如锦牵着孩子站在她面前的画面,再次浮过脑海。 她想跟老夫人说一声,去送程如锦最后一程。 她想亲眼看着她断气,跌落无边地狱。 可还没等她开口,就有下人进来禀告。 “老夫人,善郡王带着王妃和朝云郡主,还有李家四少爷一起来了。” 第170章 交代 李家众人的到来,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 所以老夫人也立马吩咐下人,“快请。” 沈之修和沈之衡也起身,带着沈昭迎了出去。今日是沈家理亏,所以该给李家的颜面,自然要给足了。 苏清妤和陈氏也起身站到一旁,等着李家众人来兴师问罪。 陈氏有些不安,苏清妤则淡定如常。李家怎么兴师问罪都跟她无关,那是大房需要操心的事。 看陈氏的态度,想来是很在意和李家的亲事。对沈昭来说,能娶李朝云确实也算高攀了。 不多时,李家众人就被迎了进来。善郡王李景川面色还算平和,正低声和沈之修说着闲话。 跟在后面的永嘉公主则神色不悦,眉目间透着明显的怒意。 李朝云挽着永嘉公主的手,姿态高傲,也是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李云州则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没什么存在感。 苏清妤下意识摇了摇头,永嘉公主明明不喜李云州,却还总是把他带在身边,就为了彰显她身为继母的气度。 不过永嘉公主还有一嫡子李云嗣,这几年一直镇守北疆,妻儿也跟着在边陲镇上生活。前世李云州出征后不久,李云嗣就战死沙场。就连妻儿,都被叛军尽数屠戮。 李云州班师回朝后,当场揭穿永嘉公主伪善的面目。永嘉公主则怀疑他狼子野心,害死嫡出的哥哥。 但是终究没证据,加上李云州那时候大权在握,又立下不世战功。皇上最后也只勒令永嘉公主不许再苛待庶子,又给李云州赏赐了府邸。 至于她死后,两人之间谁输谁赢,她却不知道。 “老夫人好,今日冒昧前来,多有失礼了。” 李景川客气的话,拉回了苏清妤凌乱的思绪。 老夫人也客气地寒暄道:“王爷多礼了,今日的事是我沈家失礼才对。” 也不用李家开口,老夫人主动提起了今日的事。 等到众人分宾主落座,永嘉公主开口说道:“老夫人,我也不是为难沈家。这结亲本就是两姓之好,图的是个顺心顺意。” “之前皇兄给这两个小的赐婚,我心里虽有些不大满意,但是一想到沈家这样的家风,也没多说。” “可贵府大少爷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我女儿的脸,就有些过分了。” “我和王爷今日前来,就是想问问老夫人,这亲事咱们两家还结么?” 永嘉公主没说退婚,只问亲事还结么?摆明了,是想沈家给个交代。 毕竟两人在宫里已经圆房了,李朝云除了嫁到沈家,也再没有更好的选择。 所以对永嘉公主来说,女儿要嫁,但是这口气也要出。 老夫人自知这事是自己孙子理亏,所以说话也带着几分退让。 “王爷和王妃今日就算不来,老身也是要亲自去李家解释的。” “这事都是昭儿那个妾室作祟,已经杖毙了。” 说完又扬声问外面守着的下人,“那边板子打的怎么样了?” 有人在门口回禀,“回老夫人的话,程姨娘刚刚已经咽气了。” 苏清妤眉目间划过一抹失望,她终究没能亲自送她一程。像是看了一场戏,却错过了最精彩的部分。 她其实还想给程如锦上炷香,求菩萨保佑,她临终的誓言全都应验。就是不知道这么血腥的事,求菩萨管不管用。 老夫人听说程如锦咽气了,又对永嘉公主解释道:“人已经杖毙了,不过这事终归是我们沈家家教不严。纵容妾室犯了这么大的错,还请王爷和王妃多加担待。” 永嘉公主却轻轻哼了一声,“只是死一个妾室,算什么交代?” “这事沈家若是不能让我们满意,那这婚事,也不必结了。” 沈之修低垂的眸子忽然抬起,开口问道:“不知道王妃是想要个什么交代?” 明明是一句平常的问话,永嘉公主却听出了十足的压迫感。 音调不自觉比刚刚轻缓了两分。 “之前我不大同意这门婚事,就是觉得贵府大少爷以后前程不明。” “沈家既然问我想要什么交代,那我就直说了。这两个孩子成亲后,我希望沈昭能调职到吏部,接触政事。” 这是永嘉公主在来的路上就想好的,婚事要继续,但是总得捞点实惠的。 沈家如今老夫人还在,不可能分家。所以钱财和家业上,她们不能明目张胆的提。 当然,她对钱财也不大在意。 李朝云既然是嫁给沈昭,那往后的日子过得好不好,就全看沈昭在朝堂上的地位如何。 沈昭位高权重,李朝云就能风风光光做沈家的宗妇。 相反,沈昭若是碌碌无为,李朝云出门也要矮上三分。 所以永嘉公主要借着这个机会,逼沈家给沈昭铺路。 尤其是沈之修,只要他愿意,就不愁沈昭前途不明。 相比于之前清贵的翰林院,自然是吏部更有实权,也容易往上走。 永嘉公主说完这话,就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神色不急不缓,她相信沈家也不想把这事闹大,毕竟是圣旨赐婚。这事闹到御前,终究是不好看。 善郡王李景川也尴尬地坐在一边喝茶,没怎么抬头。家里的事都是永嘉公主做主,他私心觉得永嘉公主有点得理不饶人的嫌疑。却劝不住,也不敢劝。 就在永嘉公主觉得,沈家该答应的时候。 沈之修淡淡地开口说道。 “既然王妃提起沈昭的前途,那我也趁着今日这样的机会说一说。” “沈昭成亲后,就不会在翰林院了。” 沈之衡和陈氏,还有沈昭闻言都面色一喜,以为沈之修终于要提拔侄子了。 可沈之修接下来的话,却让沈家大房和李家众人都惊诧不已。 陈氏更是脸色铁青,怒目圆睁地看着沈之修。 第171章 伪装 沈之修环顾众人,开口说道:“沈昭是沈家嫡长孙,对他的去处我自有安排。” “成婚之后,他会外放到州县,可能是西南,也可能是西北。” “为的是让他在地方历练几年,学学怎么做官,体会民生疾苦。” 其实沈之修做出这样的决定,也不全然是为了苏清妤。一年前沈昭和沈鸿入翰林院的时候,他就是这个打算。 本打算让他们潜心研究三年学问,再外放出去,眼下只不过是提前了。 沈之修又下意识的捻了一下袖口处别着的银针,看了苏清妤一眼。 她低垂着头,看不清面上的神色。隐约能看出,唇角微微上扬。 沈之修的话,反应最大的就是陈氏。 沈之衡也一脸意外,没想到沈之修心里是这个打算。他下意识看了眼老夫人,见老夫人端坐在楠木太师椅上,面色如常。沈之衡就知道,这事老夫人是赞成的。 陈氏作势就要开口,她要问问沈之修,对自家子嗣为何这么严苛? 可还没等开口,就被沈之衡以眼神制止了。这种时候,不是自家争辩这事的时机。 永嘉公主听说沈之修打算让沈昭外放,顿时就急了。 若是江南富庶之地,她还能考虑考虑。可沈之修说,不是西南就是西北,那怎么行? 官员外放,若是当家夫人不跟着去,就要在老宅伺候婆母。夫君常年在外,身边自然少不了妾室照顾。长此以往,宠妾灭妻也不是不可能。 可若是跟着去,西南蛮荒之地,西北又风沙苦寒。她怎么舍得娇宠养大的女儿,跟着沈昭去受苦。 “沈大人,你这么做不妥当吧?你若是早说要把侄子都外放,这桩婚事我李家还不见得同意呢。” “现在眼看要成亲了,你又做出这样的决定,是欺我李家没人么?” 沈之修微微欠身,“下官不敢,说起来这事也是沈家的私事,王妃是不是管的太宽了?” “若是因为沈昭外放,王妃便不想把郡主嫁进来吃苦,那也没什么。下官现在就随王妃进宫,沈家愿意同李家一起担着抗旨的罪名,也会求皇上收回圣旨。” 即便和永嘉公主说话,沈之修语气依旧冷淡。 永嘉公主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沈之修,你……” 这个理由传出去,朝云还不被全京城耻笑?谁家会因为夫君外放,退掉婚事? 再说朝云已经和沈昭圆房,这婚事退了,还能再嫁到什么好人家? 永嘉公主心思千回百转,想和沈之修硬碰硬,底气又不足。可就这么放软姿态,又不甘心。 陈氏见永嘉公主也不赞成沈昭外放,认为这是个机会。 便开口说道:“王妃顾虑的是,我和王妃的想法是一样的。孩子们刚成亲就外放,家里怎么能放心?” “依我看,就在京城谋个缺,王妃也能时时见到郡主。” 老夫人瞪了陈氏一眼,沈之衡连忙轻咳了一声,制止了陈氏没说完的话。 又开口说道:“我倒是不这么想,好男儿志在四方,还是要以前程为重。” 哪怕他心里不大赞成沈之修说的,但是当着外人的面,他们兄弟也必须一致对外。 他相信沈之修做出这个决定,是为了沈昭好。所以打算等送走李家的人,再私下和他好好商议。 但是陈氏一插嘴,就让人看出沈家大房和三房不和。这种时候他就必须开口,无条件支持沈之修。 这也是他们兄弟间的默契。 陈氏的话虽说被沈之衡打断了,但是终究算是给了永嘉公主一个台阶。 只听她哼了一声,“沈昭不仅是沈家大少爷,也是我李家的女婿。” “沈大人还没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这吏部任免,也不是你自己说的算。” “我就不信,本妃想保住一个女婿,还能保不住。” 永嘉公主这话,就等于答应和沈家的婚事照旧。只是在沈昭的去处上,她打定主意要插手。 李景川知道,今日这事就算揭过去了。他忙打起了圆场,对沈之修说道:“这事等两个孩子成亲了,咱们再商议也来得及。” 沈之修自然会给善郡王面子,笑着道:“那是自然,这时候商量,确实为时过早。” 李家不退婚也好,省去了一桩麻烦事。至于沈昭的去处,他自有安排,还轮不到李家插手。 陈氏又和永嘉公主说起了内宅的趣事,两家算是彻底缓和了关系。 毕竟沈家也杖毙了一个姨娘,面子上也算有个交代。 一直坐在永嘉公主身边的李朝云知道,她这辈子也只能嫁给沈昭了。 从前她对沈之修一直有些心动,觉得嫁给这样的男人,才是女人的好归宿。 可今日她坐在沈家的厅堂中,忽然清楚地认清了自己的位置。 她在沈家的位置,取决于沈昭。沈昭在男人中是什么地位,她在女人中就是什么地位。 从今日沈之修在沈家的地位来看,这家里只要沈之修掌权,就没有沈昭的出头之日。 少时懵懵懂懂的爱恋,在面对现实的时候,轰然坍塌。她竟没心思再看他,只低着头想她在沈家的以后,她和沈昭的以后。 她心里烦闷的厉害,见母妃还在和沈老夫人说着体己话,便开口说道。 “母妃,我想出去透透气。” 永嘉公主寒暄的话还没说完,便转头看向李云州。 “云州,你陪着妹妹出去,只在附近转转。” 李云州躬身回,“是,母妃。” 若是不知道李家内情的人,定然以为两人是亲母子,端的母慈子孝。 苏清妤一直不解,永嘉公主怎么放心让这个庶子去北疆的。 现在看来,是李云州伪装的太好了。让永嘉公主以为,他就是个家里圈养熟了的猫狗。却没想到,这人到了北疆就化身为狼,转过身就把李家咬了。 沈老夫人见李朝云要出去转转,开口吩咐沈昭:“你陪着郡主和四少爷在园子里转转,细心着点。” 沈昭忙起身应是,大步走到李朝云身边,做了个请的手势。 经过今日的事后,沈昭心里也翻来覆去的思量。 和李朝云的婚事,对他来说确实是一门好亲事。 不说别的,单说有永嘉公主这样的岳母,他何愁仕途不顺? 第172章 舍近求远 从厅堂出去后,沈昭对李朝云说话轻声细语,处处透着体贴。 沈昭本就生的好看,眉清目秀,风度翩翩。京城十几岁的少年郎里面,也能排的上数。李朝云见他小意逢迎,心下也稍安了些。 不远不近跟在后面的李云州则面无表情,对两人的聊天内容并不感兴趣。 “云州哥哥,你怎么在这?”沈月忽然从边上的回廊迎了过来,笑着和李云州打了个招呼。 她是来给老夫人请安的,见有客人本欲离开。但是又看见李云州在,便不自觉又迎过来几步。 见沈月过来,李云州刚刚还面无表情的面容,不自觉就泛起了笑意。 “我陪父王和母妃来的。”见她走的快,又轻声说道:“慢点走。” 其实他和沈月接触并不多,仅有的几次都是在沈家西院。但是沈月性子开朗爱笑,不知道他是不是被传染了,每次看见沈月的时候,也不自觉的开始笑。 李朝云本来背对着李云州,和沈昭站在树下说话。听见他温声细语嘱咐沈月,眉头微微蹙起。 她本就厌恶李云州,再加上知道沈月和苏清妤交好,便忍不住转头嘲讽道:“一个内宅小姐,怎么见谁都叫哥哥?” 因李家众人并不知道李云州和沈之修的关系,李朝云心里还有几分狐疑,怎么沈月和李云州这么熟悉? 沈月自小得老太太和沈之修的喜欢,虽不是陈氏亲生,却也不胆小懦弱。 她对李朝云本就没好印象,听李朝云话里话外的阴阳之意,便想回怼两句。 但是转念又想起沈之修对她的叮嘱,说是不能让人知道李云州和他的关系。 沈月便扬起笑脸,装作不解的样子。 “郡主是我未来嫂嫂,这是郡主哥哥,我不叫哥哥叫什么?” “还是说郡主没看上我大哥,并未拿我当一家人?” 沈月生的一副乖巧温柔的样子,一番话怼的李朝云想发作,都找不到理由。 李云州转头也淡淡教训了李朝云一句,“妹妹说话不可这么任性,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李家人没教养呢。” 反正李朝云在外不敢跟他发生大的争执,至于回府之后,他也无所谓了。总归得替沈月说几句话,不然小丫头也太委屈了。 李朝云没想到李云州会当场回怼她,本想给他好看,又顾忌沈昭在场。 就在几人僵持的时候,沈家众人送了李景川和永嘉公主出来。 李朝云眼眸一转,上前拉着李景川说道:“爹爹,我的婚事是不是还有事情需要人跟沈家交涉,不如就让四哥来吧。” “这事交给四哥办,我也放心。” 她本意也是为了羞辱李云州,这种事向来是下人办的。 但是李景川向来宠这个女儿,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无条件的向着李朝云。 所以想也没想,就说道:“既然朝云只相信你四哥,那这事就交给云州办吧。” 李云州却心下一喜,他这些日子需要频繁来沈家。正愁怎么能不被发现呢,没想到李朝云倒是帮了他大忙。 “父亲说的是,难得妹妹信任我,那这些琐事就都交给我吧。” 语气中,没有一点不满和怨怼之意。 永嘉公主对李云州的反应很满意,但还是嗔了李朝云一句。 “你就知道闹你四哥,他这样的身份怎么能做这种琐事?” 又转头对老夫人解释道:“这丫头被我惯坏了,往后老夫人多帮我教她规矩。” 沈老夫人则感叹道:“这兄妹俩感情好,也是因为王妃慈母之心。” “这京城谁不夸赞王妃,说您对子女一视同仁,当真是菩萨心肠。” 善待庶子这种事,放到一般人家自然没什么。但是放到一国公主身上,就显得极为难得。 所以这些年,永嘉公主在京城也博了个贤惠良善的名声。 因她名声好,皇上也愿意抬举她。皇室有些需要抛头露面的事,也交代她去做。 对于永嘉公主的装模作样,苏清妤有些不屑,却也不好说什么。心里竟隐隐有些期待,期待李云州回京,能给李家致命一击。 送走了李家众人之后,沈之修回了西院书房,苏清妤则去看了程如锦一眼。 她到那的时候,管家正吩咐人,要把尸体送出府。虽没说送去哪,估么也就是城外的山脚下草草埋了。 苏清妤轻轻掀开蒙着人的白布,程如锦一双眼睛瞪得老大。 抬人的小厮吓得差点把尸体扔出去,苏清妤却面色不变。 她抬起手,覆到她脸上,替她合上眸子。 心里嘟囔:表妹,我知道你是死不瞑目。你若是在天有灵,就应了你死前的誓言。 看过程如锦,苏清妤像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回到西院见沈之修在书房和幕僚议事,她便换了身衣裳,拿着玉佩出府去找林无尘了。 林氏商行后院,林无尘在书案后端坐,低头疾笔写着什么。 苏清妤进去后也没打扰,而是在窗边的圈椅上坐下。 林无尘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说了句,“你先坐。”便低头继续忙了起来。 又过了一会,他放下手里的笔,抻了抻胳膊,才看向苏清妤,“怎么这时候来了?” 苏清妤掏出那块玉佩,放到他的书案上。 “怎么东西还被偷了?” 林无尘一愣,想起早上那个引他去如意楼的口信,脑子立马清明了不少。随后问她,“有人挖坑挖到咱们兄妹头上了?” 又拿起玉佩看了看,“这玉佩上的绳子磨的要断了,我还以为被我弄丢了。倒是没想到,这主意是打到你身上了。” 早上有人来给传口信,说让他去如意楼一趟,并未说是谁。他在如意楼等了一个时辰,没见到人就回来了。怎么也没想到,这事竟跟表妹扯上了关系。 苏清妤把今日在广福楼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林无尘听出程如锦被打死了,咬牙咒骂,“这个祸害总算死了。” “表哥,你上次送我袖箭,还有么?再给我弄两个。”苏清妤随口问他。 林无尘闻言失笑不已,“你这不是舍近求远了么?我那个还是托沈之修弄的,你直接去找他要。” 第173章 你信我么? 苏清妤闻言整个人僵在椅子上,他是托沈之修弄的?那岂不是沈之修一打眼,就能看出怎么回事了? 她又想起在马车上回府的时候,沈之修和她说话,还特意提起了沈昭的伤。 此时再回忆当时的场景,她才恍然惊觉,沈之修的那几句话,似乎是试探。 林无尘还在打趣她,“做这袖箭的人,从前是在工部做兵器的。你想要这些小东西,回去求求你夫君就行了。” 他调侃的话说完,才发现苏清妤正在愣神,眼底竟还有些慌乱。 林无尘起身绕过书案,走到苏清妤边上,轻声问道:“怎么了?可是还有别的事?” 苏清妤却站起身,“表哥,我府里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她迫不及待要回去找沈之修,他应该已经怀疑了。 回府的路上,苏清妤神色纠结。琢磨着要怎么解释,才能让沈之修理解她的做法。 身死重生这事,她不能说,也不敢说。但是又不想堂而皇之的骗他,有些事她可以不说,但是不能欺骗。 一直到马车进了院,苏清妤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夫人回来了,三爷已经回来了,正在沐浴更衣。”守在内室门口的春桃低声禀告了一句。 苏清妤一怔,她本来准备换身衣裳再去书房找沈之修的,他倒是先回来了。 春桃轻轻推开门,苏清妤抬脚迈步走了进去。 后面盥洗室内,传出水流声。内室的横杆之上,是沈之修脱下来的锦袍,因没挂好,眼看就要掉到地上了。 苏清妤走上前,顺手拿起,指腹处忽然传来刺痛感。 “啊。” 她下意识惊叫了一声,这才看见,他这件锦袍的袖口处别着银针。 苏清妤眼神一闪,认出是袖箭里的银针。应该是有几支入了沈昭的肩膀,边缘的那支掉在了地上。 右手食指指腹被扎出了鲜血,苏清妤刚要找东西擦拭,手就被沈之修抓住了。 “扎到了?怪我,我忘记把那银针拿下来了。” “很疼吧?” 他是听见惊叫声才冲出来的,身上胡乱披了一件寝衣,水滴顺着脸颊滑落到胸膛上。 沈之修心疼地捏住她的手指,又拿来干净的棉巾轻轻擦拭伤口上的血迹。 好在扎的不深,也没再出血。 沈之修见苏清妤看着地上的银针,又伸手揉了揉她的头,轻声说道:“我进去擦干净,换身衣裳。你先歇歇,我一会儿就出来。” 等到沈之修转身进去,苏清妤弯腰拿起掉到地上的衣裳,又把地上的银针捡起来放到宴息室的炕桌上。 不多时,沈之修换了身常服,从盥洗室走了出来,又在苏清妤对面坐下。 “三爷有话问我吧?”苏清妤轻声问了句,碧玉般的手指下意识摩挲着缠枝青瓷茶盏的纹路。 沈之修见她从外面回来,神色就紧绷着。又想起刚刚那根银针,忽然问道。 “你刚才去哪了?” “我去了趟林氏商行,给三表哥送点东西。” 沈之修心里隐隐有了猜测,她应该是知道那个袖箭的来历了。见苏清妤一副等着他兴师问罪的样子,又止不住心疼。 他站起身,走到苏清妤身后。微微俯身环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上。 “清清,我是有事要问你。” 察觉到身后之人的气息,苏清妤一时有些不解。她要杀他侄子,他不是该恼羞成怒的质问么?怎么还主动抱她了? “你和沈昭,是不是还有些纠葛是我不知道的?他是不是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是我去西北的那段时间?他私下做过什么?” 从广福楼回来,沈之修一直在想,苏清妤为什么把那个袖箭绑到程如锦身上。最好的解释就是,她坚信这里面有沈昭的事,借着程如锦要沈昭的命。 沈之修又回忆起他从西北回来,到护国寺的那天。好像苏清妤看沈昭的眼神,就已经充斥着恨意。以他对苏清妤的了解,单单是撞见沈昭和程如锦的事,不至于让她这样。 他左思右想,总觉得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或者说,沈昭做过什么让苏清妤恨他的事,两人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结下了死仇。 苏清妤有些吃惊,他猜到了。 她知道以沈之修的心思,早晚会发现端倪,但是没想到这么快。 苏清妤微微转头,看着他的侧脸,幽声问道:“三爷,你信我么?” 沈之修俯着身子,双手捧住她的脸,两人四目相对。 “信,你说什么我都信。” 苏清妤潋滟的眸子紧盯着他,想看清他内心深处的想法。 “我和沈昭……是死仇,化解不了的那种。” “他对我,也没打算留手。这次若不是我做出应变,沈家三夫人和侄子私会的流言,怕是已经传遍京城了。” “他豁出了自己的脸面,都要把我拽入深渊。” “他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但是我知道幕后主使就是他。不过李朝云来广福楼,应该是程如锦自作主张的。” 进门的瞬间,她就想通了,能说的她都会说。 若他们只是同床异梦的夫妻,她可以什么都不说。只做好面子上的沈三夫人,过好自己的小日子。但沈之修对她,可以说宠到了骨子里。 她无法对他说假话,也说不出口。 沈之修眼底涌起一抹浓重的心疼之色,伸手把苏清妤揽在胸前。 “怎么没早跟我说?你跟我说,他做了什么,我给你做主。” 苏清妤冷艳的侧脸贴着他的胸膛,“他为了让程如锦进沈家,想要我的命。” “我大难不死,才绝处逢生。” 她又摇了摇头,“我不需要你给我做主,你只要信我说的就行。” “他是沈家嫡长孙,你……会不会希望我放过他?” 这是苏清妤最担心的,她怕沈之修让她看在他的面子上,和沈昭化解仇怨。 第174章 春宵苦短日高起 沈之修宽大的手掌轻轻摩挲她的脊背,轻声说道:“我不会劝你,沈昭真的做了这种事,也该我清理门户。” 他相信苏清妤说的,没有一点怀疑。苏清妤一个内宅小姐,若不是沈昭真的做了什么,她不会那么大的恨意。 沈之修眼里忽然浮了一层杀意,于情,他该为苏清妤报仇。于理,他该替沈家清理门户。 “清清,我跟我说说事情的经过,我连夜审问沈昭。” 在沈之修看来,只要是沈昭做过的事,他就一定能审问出来。沈昭一旦招供,他就会光明正大的按照家规除了他。 就算大哥大嫂还有母亲心有微词,也说不出什么。 苏清妤心头一阵暖流涌过,他就这么坚定地站在了她身边。甚至没有一点怀疑,对沈昭也没有一丝袒护。 这样就够了,他为她做的已经够多了。 苏清妤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开, 站起身看着他说道:“三爷,这事你别再插手了,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他是你的亲侄子,母亲的亲孙子。你因为我对自己侄子下手,我后半辈子都难心安。” “到时候你要怎么面对大哥?要怎么面对母亲?” 她不想沈之修的手上,因为她沾染了自家人的血。这是她的仇,她自然会亲手了结。 沈之修眉目轻蹙,“清清,只要证明他意图谋害你,我就有足够的理由处置他。或者……我安排人,私下动手。” 苏清妤摇了摇头,“三爷,你这是自欺欺人。我现在人好好的站在这,不管他怎么想害我,我都没失了性命。仅这一点,沈昭就罪不至死。” “你现在不过因为受委屈的是我,才这么说。若沈昭意图伤的是旁人,你一定会想办法保他一命。” 沈之修先是一怔,又不得不承认苏清妤说的都对。 苏清妤怕他偷偷下手,又严肃地说道:“三爷可别想背着我对沈昭做什么,你若是真的相信我,尊重我,就当不知道这事。” 沈之修无奈地看着苏清妤,最后点头说道:“好,我答应你。” 又扣住她的后脑,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 “清清,不管你要做什么,都得答应我。别让自己涉险,也别怕麻烦我。” 苏清妤见他眸底满是担心,便一本正经地打趣道。 “沈阁老忙于政事,妾身怎么好打扰。” 沈之修伸手揽住她的腰肢,用力一握。 “什么都没你重要。” ……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从前沈之修读史书的时候,一直觉得这句话有些夸张了。可直到次日一早,他朝会差点迟了,才真正理解这句话的精髓。 程如锦的死,在沈家没有掀起一点波澜。整个沈家,都在喜气洋洋准备沈昭的婚事。 又过了两日,沈之修拿回了一张荷花宴的帖子,递给了苏清妤。 “我这多个帖子,你若是嫌自己进宫无聊,就让你那个庶妹陪你一起去。” 苏清妤眉目微挑,“不是还有沈月么?你这不会是特意帮我要的吧?” 荷花宴都是容妃娘娘亲自下帖子,还能有多的? 沈之修摸了摸下巴,也没多解释。苏清妤便也不多问,吩咐人把帖子给苏顺慈送了过去。 一晃到了六月初六那日,苏清妤穿戴之后,去了庆元居给老夫人请安。 用过早饭,便带着沈月和沈滢进宫参加容妃娘娘的荷花宴。 宽大奢华的马车内,苏清妤端坐主位,左手边是沈月,右手边是沈滢。 沈月知道苏清妤是第一次参加荷花宴,便开口说道:“容妃娘娘每年的荷花宴,对成婚的夫人们都很客气,三婶只需要跟着看看节目就好。” 她也算是变相安苏清妤的心。 沈滢斜了苏清妤一眼,“若不是嫁给三叔,怕是这辈子都别想进宫。” 别看苏家有个爵位,但是府上的老爷们若是没有实权,也到不了贵人身边露脸。这京里有爵位的多了,好多都是太祖皇帝时期封的,如今倒是没落了大半。 沈月瞪了沈滢一眼,刚要说话。 就见苏清妤身子前倾,纤细的手指忽然捏住了沈滢的下颚。 又猛地用力抬起,冷声警告道:“二小姐若是再这么口不择言,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今日进宫,你最好给我消停一些。若是让我知道你在背后做些上不得台面的事,说些难听的话,我有的是法子收拾你。” 苏清妤话里带着十足的冷意,警告意味分明。 沈滢从未见过苏清妤这么狠戾的样子,她整个人僵在位子上。直到苏清妤松开手,才回过神。 “你……我要告诉三叔和祖母,你怎么能这么跟我说话?” 苏清妤冷哼了一声,“你想告状就去,我可什么都没对你做。” “从前我好声好气跟你说话,你当我好欺负。我不这么警告你,怕你狗改不了吃屎。” 沈月仰头憋笑,三婶这话说的是真粗俗,听着是真痛快。 果然,沈滢的脸已经要绿了。想继续说什么,但是看一眼苏清妤冷凝的神色,便识相的没再说话。 苏清妤满意极了,继续拉着沈月说话。一直到宫门口,沈滢都一句话没再说。 荷花宴每年都设在内宫的明池旁,亭台水榭,景色宜人。 苏清妤到的时候,容妃娘娘和宫里其他的娘娘们还没来。 她便跟沈月四处走走看看,打算先找到苏顺慈。总得把人放在身边,她才放心。 因沈之修如今在朝堂的地位水涨船高,不少夫人小姐们都上前跟她客气地寒暄。 苏清妤也都和善地回应,内宅的关系,有时候也是男人在朝堂的助力。 顺着水榭边的回廊往前走去,就是大片的荷花池。 苏清妤和沈月没走几步,就遇上了迎面走来的忠义侯府大小姐宋婉婉。 宋婉婉一身古香缎裁制的裙子,腰间系着一指宽绣花锦边腰带。腰身纤细,身形袅娜。立起的领子衬得脖颈修长,优雅端庄。 因忠义侯府和沈家向来交好,宋婉婉看见苏清妤便上前行了个晚辈礼。 “沈三夫人好。” 苏清妤上下打量了几眼,赞叹地说道:“宋小姐这身真是好看。”又打趣了一句,“这还赏什么荷,只看你就够了。” 宋婉婉不好意思地抿唇笑了笑,“三夫人谬赞。” 两人说话的时候,苏香菱不知从哪凑了上来。 “这就是古香缎么?不是被四妹妹弄坏了么?” “宋小姐不会被我四妹妹骗了吧?我那日亲眼看见她把古香缎刮花了。” 第175章 太会做生意了 宋婉婉皱眉看向苏香菱,“你是?” 苏香菱忙上前说道:“宋小姐可能不认得我,我出自平宁侯府苏家,闺名香菱。” 宋婉婉哦了一声,又问:“我们认识么?” 心里有些嫌苏香菱无礼,哪有人这么贸贸然上前搭话的。 虽是忠义侯府娇养长大的女儿,宋婉婉也依旧带着武将之家的做派。说话直爽,从不拐弯抹角。 用忠义侯夫人的话说,本想养个娇娇女儿。可照这么下去,怕是要成女将军了。 苏香菱被她一句话噎住了,讪笑了两声道:“我只是不想宋小姐被蒙蔽了。” “这事传出去,也辱没忠义侯府的颜面。当日的实情我亲眼所见,只是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她神秘兮兮的说完,还下意识看了眼苏清妤。 宋婉婉最看不惯的就是这些世家小姐说话从不说明白,明明一句话能说清楚,非让人猜,最好是追着问才好。 便冷声哼了句,“你若是觉得不当讲,就别讲了,反正我也不想听。” 苏香菱:…… 不是说,京里的小姐,心思都是九曲十八弯么?怎么这位宋家的小姐,还是个直肠子? “宋小姐,你身上的衣裳是古香缎做的吧?料子也是在苏家买的对吧?” “其实这料子之前就被我四妹妹弄坏了,我是怕你被她骗了,才好意提醒。”苏香菱两句话就把来意说明白了,不说不行,眼看着宋婉婉就要走了。 宋婉婉眉头紧皱,不悦地看着苏香菱,“这事跟你有关系么?你这么上前和我说这些,是不是太失礼了?” 苏清妤冲着宋婉婉笑着解释,“我二妹妹刚从黔州回来,京里许多规矩不懂,宋小姐别见怪。” 宋婉婉连忙对苏清妤说道:“三夫人就叫我婉婉吧。”又提起苏香菱,“我就说,苏家几位小姐的家教向来是好的。怎么这位苏家二小姐跟咱们差这么多,看来是还没学会规矩” 苏香菱这才发现,不远处驻足的世家小姐们,都像是在掩着嘴偷笑。 她心里暗暗气闷,她是凤凰命格,这些人现在笑话她,以后有巴结她的时候。 这些天,她无数次畅想自己一步步从太子妃,到后宫之主会是什么景象。今日进了宫,见了这内宫的富贵奢华,也更坚定了她心里的想法。 她在黎平府也算正经的官家小姐,就连府台大人家的小姐,都要让她三分。可在这宫里,却成了最不起眼的。 苏香菱心里愤愤不平,又迫切地想转移众人的目光。 恰好此时苏顺慈寻了过来,苏香菱上前了两步,把苏顺慈拽到了近前。 “四妹妹,你快说说,你是怎么骗过宋小姐的?” 话既然已经说了,不如就借机让苏顺慈彻底丢脸。只要宋婉婉不知道那料子是坏的,苏顺慈就是蓄意蒙骗,看她以后还怎么管铺子。 宋婉婉看见苏顺慈,顿时眼睛一亮。 “阿慈妹妹,你来了?快过来。” 说着,就把苏顺慈拉到手边,对着边上的几位小姐说道。 “这是苏家四小姐,苏氏绸缎现在可都是她在支应着。别看这丫头年纪小,做生意厉害着呢。” “你们今日不是都问我这身衣裳么?这料子和款式都出自这小丫头之手。” 苏顺慈被宋婉婉夸的有些不好意思,冲着各位小姐福了福身。 宋婉婉又白了苏香菱一眼,语调里带着几分傲气。 “你说的事我自然知道,那天阿慈妹妹进府特意给我解释说料子弄坏了。为了赔罪,她还专门给我画了衣裳样式。” “听说是她一个堂姐非要看看我这古香缎,拉扯间弄坏的,不会就是你吧?” 宋婉婉微微扬起下巴,看着苏香菱,大有为苏顺慈撑腰的意思。 苏香菱一时被怼的说不出话,暗自瞪了苏顺慈一眼。又赶紧掩藏在人后,不敢再说话。 苏顺慈则感激地看了眼苏清妤,若不是大姐姐给她画了样子,这事也不会这么顺利。 苏清妤正上下打量着宋婉婉这身衣裳,前世这样子是两年以后传进京的,当时在京里风靡一时。她自己还缝制了一套,所以记得清楚。 那边宋婉婉还在夸赞苏顺慈,有几位世家小姐正拉着苏顺慈问衣裳料子的事。 苏顺慈本就长得乖巧,再加上这半年在外面走动,说话办事都极懂得察言观色。没一会儿工夫,不少人就跟她姐妹相称了。 苏香菱见状不屑地嘟囔道:“在宫里行商贾之事,传出去也不怕丢苏家的脸。” 声音不大,却被苏清妤听个正着。 苏清妤嘲讽地斜了她一眼,“你每日的吃穿用度,可有一大半都是四妹妹赚回来的。你都不嫌丢人,她有什么可丢人的?” “在宫里做生意,是她的本事。总比你这个在家里吃白饭的好。” 苏香菱被怼的说不出话,低沉的眼底愤恨不甘。 沈月见有几人已经跟苏顺慈约好,去铺子里看料子了,便低声对苏清妤说道:“三婶,您这位四妹妹也太会做生意了。” 苏清妤也笑着说道:“这丫头针织女红都不喜欢,就喜欢打算盘,看账册。” 说笑间,有宫女走过来,说是容妃娘娘请诸位夫人小姐去北面水榭说话。 明池四面都修有水榭,北面的最大,也最气派。如今正是六月,荷花盛开,整个明池艳丽绝伦。 此时日头虽高高升起,但是池边回廊下微风浮动,仅有的一点暑气也都吹散了。 苏清妤跟着众人从东边回廊到水榭的时候,看见西边回廊处走过来不少少年郎。这才发现,荷花宴是这般区分男女的。 怪不得刚才不少人往对岸看,她当时没细瞧,只以为她们是遇到熟人了。 水榭内已经分两侧摆好了小几和蒲团,众人先拜见了容妃娘娘,紧接着有宫女引着坐下。 苏清妤瞧了一眼主位上坐着的容妃娘娘,雍容华贵,看起来也就二十多岁的年纪。实际上,容妃所出的成王殿下都已经出宫立府了。 容妃娘娘照例寒暄了几句,又笑着说道:“和往年一样,先吃点莲子羹解解暑气。” 紧接着,就有宫女内侍端了莲子羹上来。 几十个人一起吃着,愣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沈三夫人,坐到本宫身边来,咱们说两句体己话。” 容妃娘娘忽然开口说道,还冲着苏清妤招了招手。 第176章 皇室隐秘 苏清妤提起裙摆,起身上前。 走到容妃身边刚要行礼,就被容妃打断了。 “不必多礼,坐下说话。” 苏清妤在容妃身边坐下,神情恭敬从容。 “成婚这些日子,和沈阁老相处的怎么样?他那人虽然不苟言笑,但是为人正直,嫁给他是个好归宿。” 容妃和苏清妤说话没有一点架子,倒像是寻常人家的夫人拉家常。 但是容妃可以随口问,苏清妤可不敢随口答。这宫里的人,都八百个心眼。谁知道哪句话,就是给她和沈之修挖的坑。 “娘娘说的是,三爷确实人品端方。”苏清妤语调轻缓地答了句。 容妃又说道:“这些日子,就连成王对沈阁老都赞不绝口。说是有些事问过了沈阁老,才知道什么叫大局。这些日子,他是受益匪浅。” 苏清妤忽然想起前些日子沈之修说起的太子和成王之争,知道这是容妃在拉拢沈家。 她说话便更不敢大意,回道:“成王殿下谬赞,三爷常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言外之意,沈家是忠于皇上。 这种话不管怎么传,都不会有错。 容妃本以为从苏清妤入手,是最好和沈家拉近关系的。可是聊了半天,苏清妤进退有度,每句话都无懈可击。 忽然有内侍扬声喊道:“贤妃娘娘驾到。” 容妃像是没听见一般,从头上拔下一支华贵的凤钗,欲亲手给苏清妤插上。 “娘娘,这么贵重的赏赐,妾身惶恐。”苏清妤忙道。 此时在场其他人都跪在地上恭迎贤妃娘娘,只有苏清妤和容妃相对而坐。 就听容妃说道:“本宫今日和你一见投缘,这凤钗是先皇后所赠。今日本宫送你,也是咱们之间的情分,” 苏清妤推辞不过,只能任由容妃帮她插上凤钗,跪下谢了恩。 她心里清楚,容妃这是做给贤妃看的。为的是离间太子和沈家的关系。 可容妃不知道的是,太子和沈家的关系根本不用离间,已经出了嫌隙了。 等到贤妃叫了众人起来,苏清妤又给贤妃行了礼。 贤妃在容妃身边坐下,淡淡地说道:“沈三夫人起身吧。”又看向苏清妤头上的凤钗,“这是先皇后的遗物,沈三夫人可得小心点戴。有个磕碰的,就是大不敬之罪。” 容妃讪笑了一声,“姐姐这话说的,好像我要害沈三夫人一样。” 在下面坐着的宋婉婉忽然开口说道:“这凤钗虽是我姑母遗物,却不是皇上在大内赏赐的。就算沈三夫人不小心弄坏了,我姑母泉下有知,也不会怪罪。” “倒是也谈不上大不敬之罪。” 贤妃说话,敢这么插嘴的只有宋婉婉。苏清妤见在场其他人并未露出吃惊的神色,心下了然。看来外面传言说贤妃和忠义侯府不和,是真的。 当年先皇后怀着龙种,凤阖宫却突发大火,先皇后葬身火海,一尸两命。 先皇后去的第二年,贤妃就接管了中宫皇后的金册金印,贤妃所出的二皇子也被立为太子。 但是十多年过去了,后位却一直空悬。皇上依旧宠信忠义侯府,忠义侯府也一向对贤妃和太子不假辞色。 贤妃听宋婉婉这么说,面子上虽有些过不去,但也只是眼含笑意地嗔了宋婉婉一眼,“你这丫头,倒是向着沈三夫人。本宫也就是随口一说,你们不必紧张。” 又笑着看向苏清妤,“你也快坐下吧。” 苏清妤见状,行了一礼,躬身退回到座位。 贤妃一来,在场众人倒是比刚刚又拘谨了不少。 苏清妤低声问沈月,“宋小姐经常这样么?贤妃娘娘也不发火?” 沈月见没人注意她们,才压低声音回道:“不光宋小姐,忠义侯夫人对贤妃娘娘也没好脸色。” “我听说贤妃娘娘也闹过两次,要罚宋家,最后都自己吃了亏。所以后来便都忍了,不管忠义侯府的人说什么,她都不怒不恼的。” 沈月的话,倒是勾起了苏清妤的好奇心。 贤妃如今在宫里的地位比中宫皇后也不差什么,真能忍下忠义侯府这样的挑衅? 不过皇室的隐秘多,龌龊事更多。她们看见的只是表面,具体怎么回事,怕是只有贤妃和忠义侯府知道。 容妃和贤妃说了会话,众人的莲子羹也都吃完了。这样的场合,自然少不了献艺的小姐公子们。 弹琴的,吹箫的,还有吟诗作画的。 这些与苏清妤倒是没什么关系,她这样的身份,已经没人会让她去献艺了。 赵王府的小郡主一曲《凤求凰》弹完,在场众人都跟着喝彩。 容妃赐了她一套头面首饰,又看向苏清妤,“上次皇上万寿节,本宫染了风寒没能去太和殿。听说苏小姐一曲动京城,有机会本宫一定要亲耳听你再弹一曲。” 苏清妤起身笑道:“娘娘谬赞,几位小姐弹的都好,朝云郡主的曲子更是得了皇上的封赏,妾身不敢居功。” 容妃点头道:“本宫也听说了,皇上把焦尾赐给朝云郡主了。” 说到这,容妃又转头问贤妃,“姐姐也精通音律,怎么皇上没把焦尾赏赐给姐姐?” 贤妃笑着说道:“妹妹有所不知,我用不惯焦尾。皇上倒是想给我,被我推拒了。” 又感叹了一句,“若说这世上的好琴,还要当属绿绮。” 沈滢闻言眼睛一转,脱口惊呼道:“绿绮?那琴被我三叔送给我三婶了。” “贤妃娘娘若是喜欢,我三婶定会忍痛割爱献上。” 沈滢一直想要沈之修库房里的名琴绿绮,跟沈之修要了两次,沈之修都没给,后来听说送给苏清妤了。此时沈滢没想别的,只想着她得不到的,苏清妤也别想得到。 苏清妤低垂的眸子扫向沈滢,心说沈家小辈里怕是没有比沈滢更蠢的了。 沈滢这番话说出来,她倒是骑虎难下了。若是献上绿绮,贤妃嘴上不说,心里也会想怎么不早送?毕竟满朝都知道,贤妃娘娘酷爱音律,喜欢名琴。 而且就这么献上绿绮,苏清妤也不甘心。没落到好处,还白搭了琴进去。 可若是不给,也得想个理由,还得是贤妃无法反驳的理由。 苏清妤再抬头,已经巧笑嫣然。 “原来贤妃娘娘也爱音律,既然娘娘您喜欢,妾身自当割爱。” “只是……那琴倒是不能送给娘娘了。” 苏清妤接下来的解释,让贤妃不禁脸色一红。 第177章 卦辞 贤妃听前一句的时候,心里还有丝窃喜。听到后一句,笑意又僵在了脸上,只不过转瞬便恢复了正常。 “本宫怎么好让你忍痛割爱,但是本宫倒是好奇你的理由,是琴坏了么?” 她探究地看着苏清妤,她总不会因为舍不得那琴,就说琴坏了吧? 苏清妤摇头说道:“琴没坏,完好无损。只是这理由不好当众说,妾身能悄悄对娘娘说么?” 贤妃自然应允,苏清妤这么一说,她倒是更好奇了。 苏清妤走到贤妃身边,俯身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这些日子,我和三爷一直用绿绮练习两人合弹,这琴便一直放在卧房。” “三爷那日还说,这琴也算我们的……卧房情趣之物。” 苏清妤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又压低了几分。说到后面已经声若蚊蝇,羞涩又难以启齿。 “妾身想,这琴若是再送给贤妃娘娘,那才是大不敬的罪过。” 苏清妤的话让贤妃脸色一红,不禁想起她和皇上从前在卧房同弹一琴的场景。 笑着对苏清妤说了句,“你们新婚夫妻感情倒是好,快回去坐吧,我也就是问问。” 苏清妤再次退回去坐好,又转头低声问身边的苏顺慈,“第一次进宫,紧张么?” 苏顺慈摇了摇头,“三表哥说了,我只管做好我自己就行。宫宴这种场合,也能锻炼我的待人接物和应变能力。” 苏清妤:…… 三表哥倒是热心肠,还替她教导起妹妹了。 从贤妃进来,苏香菱就一直悄悄打量着。她左思右想,都觉得命格一事,该让贤妃娘娘知晓。只要贤妃娘娘信了半分,她就能入东宫,后面的路自然就好走了。 只是这事怎么让贤妃娘娘知道,是个难题。她总不好直接对贤妃娘娘说,她是凤凰命格。借她人嘴说?好像也有些刻意,落了下乘。 苏香菱捏了捏腰间的荷包,想起那卦上的内容,心里又忍不住泛起喜色。 等到众人该表演的都表演完了,容妃又让年轻的小姐少爷们去划船,还能在明池中间摘莲子吃。 苏顺慈和沈月去玩儿了,苏清妤则跟另外几位夫人陪着两位娘娘说话。 苏香菱也端坐在一边,听着众人说京中的闲事。哪怕插不上话,她也一动未动。 苏清妤有些好奇,怎么苏香菱今天跟老僧入定了一般?这种时候,她不是该和京中这些贵女交好么?在黔州的时候,她可是和那些官家小姐打得火热。 直到贤妃起身,说去更衣。不多时苏香菱就起身跟了上去,苏清妤才心下了然。 看来苏香菱是奔着贤妃来的,只是何家已经有一女入东宫了,二叔和二婶还想把苏香菱也送进去么? 苏清妤起身,在苏香菱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 贤妃如今掌管后宫,自然不是苏香菱能靠近的,她便一直在贤妃更衣的大殿外徘徊。 苏清妤则在不远处的树丛后站着,眼见着苏香菱把一个荷包扔在了草稞子里。 不多时,贤妃娘娘在宫女内侍的前呼后拥下走了出来。 苏香菱佯装没注意到贤妃出来了,还在低头寻着什么。 直到有宫女轻咳了一声,“前面什么人,见到贤妃娘娘还不行礼问安。” 苏香菱猛地一惊,然后诚惶诚恐地跪在地上。 “娘娘恕罪,臣女不是有意冲撞娘娘。” 贤妃对苏香菱没什么印象,猜测应该是今日参加荷花宴的哪家小姐。 便开口问道:“你是哪家的?这是找什么呢?” 苏香菱恭敬地答话,“回贤妃娘娘的话,臣女是平宁侯府苏家的女儿苏香菱。前几日才随父亲和母亲从黔州回京,臣女在找个荷包,那荷包关乎臣女性命。” 贤妃本就是随口一问,听她这么说,倒是来了几分兴致。 “哦?怎么关乎你性命呢?”又吩咐身边的人,“你们也都帮着找找。” 一时间,贤妃身边的人都弯着腰,在草地上找了起来。 苏香菱开口解释了起来,“那个荷包里面,是一位世外高人给我写的卦辞。卦辞我看不懂,但是我记得那高人说的话。他说卦辞丢了,我命就不保了。” 其实后面这句,是苏香菱顺嘴瞎编的。为的就是让贤妃娘娘提起兴趣,好亲眼看看那位高人写的卦辞。 果然,贤妃一听这话更来了兴致,宫里新鲜事少,乐子也少,难得有人能说点她有兴趣的。 很快,苏香菱的荷包就被一个小宫女找到。 小宫女把荷包恭敬地递给了贤妃,贤妃打开荷包口,里面果然有一根很短的竹简。 上面刻了两行字:凤凰北归,扶摇直上九重天。 贤妃脸色一变,又探究地看向苏香菱。 “那人可说了,这卦辞是什么意思?” 苏香菱摇摇头,“他什么都没说,只说等了多年,这卦辞终于出世了。” 贤妃又盯着苏香菱看了好半天,见她不像撒谎的样子。便把荷包又递了过去,“你收好吧,不可再弄丢了。” 想了想又说道:“你扶着本宫回去吧。” 苏香菱大喜,上前走到贤妃身边,扶着她的手臂往水榭边走去。 苏清妤并未听清两人说什么,但是可以确定的是,贤妃因为看了苏香菱的荷包,就改变了对苏香菱的态度。 她深深看了眼苏香菱的腰间,也转身走了回去。 怕贤妃身边的人看出端倪,她特意在边上绕了段路。等她回去的时候,就听贤妃正在夸赞苏香菱。 “我刚刚路上遇见苏家这丫头,闲聊了几句,这丫头的性子正对我的脾性。” 贤妃对着容妃说完,又转头看向苏香菱,“往后多进宫陪我说说话,这模样看着就招人喜欢。” 苏香菱知道这步棋走对了,羞涩地低垂着头,“是,臣女遵命,多谢娘娘厚爱。” 等到沈月和苏顺慈等人划船回来,容妃又吩咐人上了午膳。 不明所以的世家贵女们都惊奇地发现,苏家这位二小姐俨然成了贤妃娘娘身边的红人。 等到一顿午膳用完,两位娘娘又赏赐了料子和首饰。苏香菱的赏赐也是最多的,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昭华宫内,贤妃一双纤细的玉手泡在加了玫瑰汁的温水内。 一边伺候的大宫女锦绣轻声问道:“娘娘,您真的相信那卦辞?” “会不会是那位苏家小姐为了飞上枝头,自己演的戏?” 第178章 事在人为 贤妃修长的手指轻扣了下盆底,漾起一层水波。 “就算是九分假,一分真,本宫也得筹划着。” “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若她只是想进宫伺候太子,弄了这一出戏,本宫也成全她。” 太子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越是这样,贤妃越是谨慎。每走一步,都要斟酌再三。 锦绣看了眼边上的刻漏,拿起棉巾轻轻给贤妃擦干了手。 又轻声问道:“娘娘是想让苏二小姐入主东宫?奴婢怎么想,都觉得她身份低微了些,怕是配不上太子殿下。” 贤妃为了太子的婚事如何殚精竭虑,锦绣是最清楚的。像苏家二小姐这种家世,根本不会在娘娘的考虑范围之内。 “入主东宫?不过就是太子多个侍妾罢了。管她这卦辞是真是假,只要让她跟在太子身边就行了。” “太子妃的人选,本宫倒是有些中意宋家那丫头。”贤妃说到这唇角散开,忽然笑了起来。 锦绣有些吃惊,“宋家小姐对娘娘那个态度,娘娘不罚她已经算是仁慈了,还要抬举她么?” 贤妃此时已经站起身,手里拿着一小碗谷子,逗弄起了梁下挂着的鹦鹉。 “你知道什么,皇上这几年对先皇后越来越愧疚,对宋家也就越来越容忍。” “宋昝掌管着五城兵马司,拉拢住宋家,就等于拉拢住皇上和武将那边的势力。” “我知道宋家人都觉得是我害了先皇后,但是也不妨碍宋婉婉嫁进东宫,事在人为。” 最后四个字,贤妃加重了语气,眸色有些幽深。 ----------------------- 从宫里出去的苏清妤,直接带着沈月和沈滢回了沈家。 下了马车,她没回西院,而是去了老夫人的庆元居。 进去的时候,老夫人正拿着一本册子,手里拿着透镜看着上面的字。 “母亲看什么呢?这么入神。”苏清妤行了礼,在老夫人对面坐下。 老夫人笑着把手里的册子递给她,“你从宫里回来了?正好你也看看,这些是你大嫂给滢儿相看的人选。” “滢儿的婚事也该定下了,她的定完了,还要给月儿相看。” 苏清妤翻开册子看了起来,老夫人还在说。 “我看杨文士的那个嫡长子不错,就是杨家现在没有当家主母。杨文士那个继室又去了,往后内宅什么情况还不好说。” “还有赵王府的世子,年纪也相当。不过赵王世子名声不大好,隐约听说他还养了个外室。” “还有一人我也中意,就是去岁新科状元韩缙,虽说是寒门出身,但是人品学识都不错。” 苏清妤看过里面的人选之后,把册子合上,欲言又止。 又讪笑了两声,“这事还得母亲和大嫂拿主意,媳妇不好插手。” 老夫人多精明的人,一眼就看出苏清妤心里有事。 “你想说什么就说,不用顾忌。”老夫人开口问道。 苏清妤沉吟了片刻,开口说道:“媳妇是觉得,二小姐可能不适合嫁到大家族里做宗妇。” 老夫人一愣,倒是也没生气。 “哦?这话怎么说的?” 按理说,沈家出去的嫡女,就是王公贵族也嫁得。今日这册子里,没有一个人选是庶出子嗣。基本都是家族的嫡长子,最次也是才学出众的嫡次子。 苏清妤便把今日在宫里的事说了,老夫人脸色也跟着变了。 “母亲,这事不大,儿媳也能处理得了。但是二小姐此举,实在是太过……” 苏清妤想说愚蠢,又憋了回去。继续说道:“现在外人看沈家,都是一脸的艳羡。可越是这样,越是等于把沈家架在火上烤。稍有不慎,后面就是万丈深渊。” “二小姐这个性子,真嫁进高门大户,对沈家是福是祸犹未可知。” 老夫人脸色沉的厉害,“这个沈滢,怎么能说出这么蠢的话,她是嫌自己好日子过多了?” “还好你今日应对得体,不然又是一桩麻烦事。” 沈之修因为和苏清妤婚事,本就犯了太子的忌讳。这种时候,实在是不宜触怒贤妃。 老夫人想了想,转头吩咐赵嬷嬷,“你去传话,给我打沈滢十下戒尺,再让她去祠堂跪上三天。” 赵嬷嬷下去之后,老夫人又看向苏清妤,“依你看,该给沈滢找个什么样的人家?” 苏清妤说的话,她打心眼里认同。家里女儿高嫁是好事,但也得能承得住高嫁的门楣。像沈滢这样,说话办事一直不过脑子,真给家里招了祸,后悔就晚了。 沈家如今不需要靠女儿联姻,每一步都要走稳。 苏清妤听老夫人问,想了想说道:“依媳妇看,亲上加亲也是好的。像是金陵严家,武陵陈家,有合适的都可以相看相看。” 金陵严家是老夫人娘家,武陵陈家是大夫人陈氏娘家。 这两家都是书香之族,也算是一方豪绅。但是也都远离京城,没什么实权。 苏清妤又想起前世严家的事,忽然开口说道:“严家的人事我不熟,只知道严家二舅舅有个嫡次子。前阵子三爷还曾夸赞过,说他学识过人。” 老夫人闻言神色一动,“你说的人我知道,在下一辈行五。我托人打听打听,倒是门好亲事。” 苏清妤心说,当然是门好亲事。前世这位严家五少爷一年后娶亲,婚后半年就把新媳妇给打死了。众人这才知道,这位五少爷表面温和有礼,实际上是个暴虐残忍的。成婚前,光是通房小妾就打死了四个。 听说新媳妇是金陵有名的才女,知书达理,当时这事闹的很大。若是沈滢嫁过去,也算救了一个好人家的姑娘。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温婉地说道:“这事还得母亲和大嫂做主,我想的也不见得对。” 老夫人爱怜地拍了拍苏清妤的手,“你已经很好了,事事办的妥当,想的周全。” 婆媳两人又聊起了今日宫里的宴会,苏清妤本想打听打听宋家和贤妃的事,陈氏却忽然走了进来。 “母亲,您选的怎么样了?咱们给滢儿定谁家?” 第179章 夫人是不是嫌我没情趣? 陈氏是听说沈滢被罚,才特意来的。所以进门先提起了沈滢的婚事,打算聊到高兴的时候,再劝劝老夫人。 见苏清妤还在,陈氏脸色有些不愉。今日在宫里的事她都知道了,虽说沈滢有错,但她也气苏清妤跟老夫人告状。 行过礼之后,便瞥了苏清妤一眼,“三弟妹还真是不受委屈。一回来,就先把侄女送去罚跪了。” 老夫人这些日子对陈氏颇多不满,大房的龌龊糟心事一件接着一件的出,陈氏这个正室夫人难辞其咎。 “关你三弟妹什么事?你不如反思一下,是怎么管教女儿的。” “那样的场合,她什么话都敢往出说,我看她是好日子过多了,烧的慌。” “至于沈滢的婚事,你不必插手了,我全权做主。” “你既没那个能力管教子女,少不得往后我得多操心了。” 老夫人说着,就把那册子甩到了陈氏身上。 自打沈家老太爷过世,老夫人便鲜少插手小辈的事。就算对两个媳妇,多数时候也都是和颜悦色。很少像今日这般,强势凌厉,不给陈氏留一点脸面。 陈氏不明所以,“母亲这是何意?咱们不是说好了么?就在这几家里面选家妥当的。” 老夫人哼了一声,说话的语气再次加重。 “就沈滢这样的性子,你觉得嫁到谁家合适?” “她是能挑起杨家的中馈,还是能做好赵王府的世子妃?” “她的婚事,我还要再琢磨琢磨。等我想妥当了,自然会告诉你。这些日子,你把她给我拘紧点,无事少出门,出门也给我少说话。” 陈氏心里没底,不知道老夫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又想把沈滢嫁去哪。 她想再试探两句,却被老夫人语气生硬地直接赶了出去。 等到陈氏离开,老夫人才一手扶着额角叹了口气。 又嘱咐苏清妤,“沈昭成亲前,家里事情多,就要你多费心了。” 恰好花嬷嬷给老夫人送了燕窝过来,苏清妤顺手接过,放到老夫人面前。 低声劝道:“母亲放心,府里的事我会处置好。倒是母亲年纪大了,还是多休息,少操些心的好。” 老夫人摆手道:“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等你有孩子就知道了,什么时候闭眼了,什么时候才真的能放下不管。” 苏清妤服侍老夫人吃了燕窝,才出了庆元居回了西院。 进门就吩咐春桃,“你去库房里,把绿绮拿出来。”又在内室扫视了一圈,“再去寻个琴案,府里应该有现成的,就放在卧房窗下吧。” 今日她情急之下,对贤妃说了那番话。虽说贤妃不能到处宣扬,但是难保哪天又问起她。万一哪天贤妃当众让她和沈之修联手弹一曲,她也得有个应对。 最好的办法就是,真的如她说的那般练起来,就当是她修身养性了。 春桃办事麻利,不多时就有婆子抬了古朴的琴案进来。 随后,春桃又抱着绿绮走了进来,把琴放到了琴案上。 “夫人,这琴案是之前三爷练琴的时候用的。奴婢看和屋里的摆设也相配,就自作主张拿过来了。” 苏清妤看了一眼,“不错,就这么摆着吧。” 她走到琴案前坐下,双手拨动琴弦。 就听身后的几个丫鬟,齐齐叫了声“三爷。” 未等苏清妤回头,沈之修就已经从后面环住了他。 “怎么想起弹琴了?”问话的时候,宽大的手掌抓住苏清妤的手,按照苏清妤刚才的曲调拨动了两个弦。 丫鬟们鱼贯而出,内室的门被关上。 苏清妤下意识把头往边上扭了一下,沈之修呼出的热气灼的她耳畔酥酥痒痒。 “三爷,你坐下,咱们俩试试能不能合弹一首曲子。” 苏清妤忽然开口说道,又拉着沈之修在她身边坐下。 沈之修不知她怎么来了兴致,想要两人合弹曲子。但是也乐得配合她,两人一个左手,一个右手,试着弹了个简单的曲调。 虽不大流畅,但是好歹能听出是个调子。 “今日开始,咱们要时常这么弹,最好选首曲子专门练。” 沈之修更诧异了,转头看向她,“这是怎么了?今日看见谁两人合弹了?” 苏清妤摇头,“那倒不是,只是我今日为了保住这绿绮,撒了个谎。” 她又把今日在宫里的事,跟沈之修说了一遍。包括她私下和贤妃说的那番话,也都一五一十说了。 “我是怕万一哪天贤妃娘娘想起这事,让咱们俩当众弹琴怎么办?” 沈之修本来因为沈滢的话动了怒。等听到后面,苏清妤和贤妃说的那番话后,脸上的冷意又瞬间散开。 “卧房情趣?这倒是为夫疏忽了,夫人说这话,是不是嫌我之前没情趣?” 沈之修半是调侃,半是认真地问道。 苏清妤先是一怔,随后脸色一红,嗔了他一眼。 “三爷胡说什么,我在跟你说正经事呢。” 沈之修伸手环住苏清妤的腰,低声说道:“我说的也是正经事,我……是不是平日很无趣?” 他问后面那句话的时候,还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这话倒是把苏清妤问愣了,她又想起那日丧礼,在他的书房。 他问她,怎么会想起嫁给沈之修,还说他那人年纪大,又无趣的很。 苏清妤噗嗤笑出声,“我倒是没觉得三爷无趣,过日子不都是这样么?” 哪有那么多轰轰烈烈的事,野史里杜钻的那些,她是一个字也不信的。 能这么细水长流,平平淡淡的过下去,这日子就已经很好了。 两人并排坐着,苏清妤把头靠在沈之修肩头。 手指轻轻抚弄琴弦,顺手起了《凤求凰》的调子。 沈之修见状也顺着她的节奏弹了起来,苏清妤对《凤求凰》的曲子不熟,便跟着沈之修的调子弹。 调子虽然时断时续,苏清妤嘴角却泛着笑意,心神也格外放松。时而转头看一眼沈之修,四目相对,视线纠缠在一处。 挂在青砖檐角下的夕阳,一缕缕收尽。卧房内一室旖旎,交叠到一处的身影映在床幔上。 第180章 给苏宜慧添妆 次日一早,春桃进来禀告。说是三爷一大早上去了祠堂,对二小姐沈滢动了家法。此时大房人仰马翻地找大夫,给二小姐治伤。 苏清妤闻言唇角扬起一个弧度,心情舒畅。 转眼就到了苏宜慧成婚的前一天,苏清妤用过早饭便回了平宁侯府。 虽说赵世子打算一顶小轿就把人抬进府,但是苏家毕竟是嫁女儿,府里该布置的还是要布置。 苏清妤还没下马车,就看见了府门口挂着的大红绸子。 只是和她成亲的时候不同,门口冷冷清清,甚至本家的亲戚都没看见几个。 苏清妤心下了然,赵世子已经说了只有一顶小轿,苏家便也不好大操大办。 到时候赵家迎亲只有一顶轿子,也是苏家丢人。 马车在二门处停下,苏清妤下了车先去给老夫人请安,紧接着又去了苏宜慧的院子给她添妆。 翡翠手里捧着一个红漆盒子,里面是一根赤金宝石步摇。对苏清妤来说不算贵重,不过就是走个过场,做做表面功夫罢了。 她进去的时候,苏家众人也在给苏宜慧添妆,她便不动声色地站在了门口。屋里人多,闹闹嚷嚷,也没人发现她来了。下人要通报,也被她制止了。 重生后,很多时候苏清妤更喜欢冷眼旁观。她发现置身事外的时候,前世的许多事,今生倒是看得更透彻了。 二夫人何氏的声音传出来,喜气又透着亲近。 “宜慧,这是二婶特意去梵金楼给你选的。赤金朝阳五凤挂珠钗,上面的雕花都是今年的新样子。” 苏清妤眉目微挑,二婶还真是下血本。这可比她那支步摇贵重多了,估计还是为了二叔的差事。 果然,就听何氏又继续说道:“成亲后,你和赵世子和和美美的过日子。你二叔的事,还指望你呢。” 这些日子,因为苏香菱得了贤妃娘娘看重,何氏在家里地位水涨船高。但是苏香菱这边毕竟还只是个开始,苏承衍的事她还得指望苏宜慧。 所以这次给苏宜慧添妆,何氏特意选了贵重的,就为了能把苏承衍的差事办好。 见何氏这么拿她为重,苏宜慧也飘了神。 接过首饰盒子后,胸有成竹地说道:“二婶放心,咱们是自家人,这点小事还不容易。” 苏清妤嘴角泛起冷笑,小事?苏宜慧可真敢说。 何氏给了添妆之后,就是莲姨娘带着苏顺慈上前。 莲姨娘自己生活也不宽裕,这些年都是靠着林晚音和苏清妤接济,给的添妆自然也不会像何氏那么名贵。 “三小姐,这是妾身给您的添妆。是一只赤金雕花镯子,三小姐别嫌弃。” 哪怕苏顺慈每日都跟莲姨娘说,让她在府里不必这么唯唯诺诺。可莲姨娘多年的性子难改,在府里跟谁说话都要矮上几分。 这几位小姐少爷,自然也都不拿她当回事。 苏宜慧接过莲姨娘的镯子,看都没看就顺手扔给了丫鬟。 还嗤笑了一声,“这镯子就赏给我身边的丫鬟了,这些日子她们也跟着我忙。” “我也是怕这样的货色,拿到赵家让人笑话,姨娘别介意。” 苏顺慈气得火冒三丈,上前就把丫鬟怀里的镯子抢了回来。 “三姐姐不稀罕就算了,我还舍不得呢。” 苏宜慧见她又抢回去了,不屑地说道:“四妹妹管了铺子,也改不了这小家子气的毛病。” 自从上次荷花宴之后,苏顺慈管的绸缎铺子生意好的不得了。加上宋婉婉极为照顾苏顺慈,给她介绍了不少闺中密友。 老夫人和苏承邺见府里进项多了,对苏顺慈也和颜悦色了不少。这些都让苏宜慧嫉妒不已,明明是她要成婚,可这些日子苏顺慈和苏香菱却出尽了风头。 她不敢对苏香菱怎么样,就把气撒到了苏顺慈头上。 在门口的苏清妤眸色渐冷,转头看看翡翠手里的盒子。 想了想,转头低声在翡翠耳边吩咐了几句。 翡翠点了点头,捧着首饰盒子便离开了。 屋里的苏顺慈还在气鼓鼓地怒斥苏宜慧,“我是小家子气,但是我不像你,一点教养都没有。” “怪不得赵世子只用一顶小轿抬你进门,八成也是嫌你给赵家丢人。” 这话可是说到了苏宜慧的痛处了,“你这个小贱蹄子,我撕烂你的嘴。” 竟是要亲自上手和苏顺慈拉扯,丝毫不顾及即将成婚的体面。 苏清妤见状抬脚走了进去,“我是不是来晚了?我来给三妹妹添妆了。” 又诧异地看向苏宜慧,“这是怎么了?” 整个人,不动声色地把苏顺慈挡在了身后。 苏宜慧见苏清妤来了,脸色缓和了不少。 “大姐姐来了,快坐,咱们好好说说话。” 她知道苏清妤护着苏顺慈,刚刚那口气只能咽下去。她可是还等着苏清妤给她添妆呢,以苏清妤现在的身份,给的添妆肯定比二婶何氏的还要好。 毕竟拿的太差,也辱没苏清妤沈家三夫人的身份。 苏清妤先给何氏见了礼,才在床边的锦杌上坐下。 “三妹妹今儿真好看,一会等翡翠把我的添妆拿回来,我亲自给你戴上。” 见几人不解,又解释道:“翡翠这丫头这几日忙,竟然把东西拿错了。” “还好刚刚我不放心,进府的时候看了一眼。她那盒子里,装的是一套极品暖玉镶红宝石的头面。” “这样俗气的东西,怎么配的上三妹妹。我又让她回府,把我精心准备的东西赶紧拿来。” 苏清妤说的真诚,苏宜慧听得心动。比极品暖玉镶红宝石头面还好的添妆,那得是多贵重的首饰? 靠着苏清妤给的添妆,她在赵家也能扬眉吐气一番。 府里给的陪嫁本就不多,若是再没有几件像样的首饰,她怕是都比不上赵济的妾氏进门体面了。 翡翠脚程快,不多时便捧着盒子走了进来。 进门就先赔罪,“夫人恕罪,奴婢已经把东西重新装好了。” 苏宜慧的目光落到翡翠手里的楠木盒子上,上面雕着的缠枝花纹栩栩如生。光看这个盒子,就知道里面的东西何其贵重。 苏清妤接过翡翠手里的盒子,又笑着对苏宜慧说道。 “好在我及时发现,这东西是我精心准备半个月的,三妹妹可千万别嫌弃。” 苏宜慧忙道:“大姐姐说的哪里话,咱们自家姐妹情分。不管你送我什么,都是你的心意。” 苏清妤满意地点头,“三妹妹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下一刻,在苏宜慧期待的目光中,苏清妤打开了楠木盒子。 苏宜慧刚才还如花般的笑意,直接僵在了脸上。 第181章 姐妹间的情分 只见苏清妤打开楠木盒子,从里面拿出了一支木质的钗子。 在场众人看见这支木钗都惊愕住了,这样的东西,也能做添妆? 京城路边的小摊上,倒是有卖木钗的。多数都是贫苦百姓去买,大户人家别说是闺中小姐,就是做粗活的下人,也不会戴这么寒酸的首饰。 其实苏清妤看见这支木钗的时候也惊了一下,嘴角忍不住抽动。 她是让翡翠买根便宜的簪子,她以为她会买支银的,没想到直接买了木头的。 不过木头的也好,好编瞎话。若是银的,她还得给簪子寻个由头。木头的倒是简单了,瞎话编起来简单的多。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苏清妤拿起那根木钗就插到了苏宜慧的头上。 嘴里还解释道:“三妹妹,这钗子是我给你雕的。我生怕那些俗物污了咱们姐妹间的情分,便想着亲手给你做个钗子做添妆。” 戴的时候,苏清妤又仔细看了那木钗一眼。做工比苏顺慈送她的那支稍微好点,但是木头就是寻常的木头,还不如苏家打桌椅的木头好。 苏宜慧回过神,讪笑了两声,咬着牙说道:“大姐姐……有心了。” 虽是笑,但是比哭还难看。想发火,又不敢的样子。 苏顺慈站在苏清妤身后,嘴角差点咧到了耳边。刚刚的气闷一扫而空,心说还得是大姐姐,手段比她高明的多。 “大姐姐,等我成亲的时候,你也一定要给我雕一个这样的钗,我好喜欢。” 苏顺慈还扑到苏清妤身边,挽着她的手臂娇嗔地说道。 苏宜慧听她这么说,一口气憋在胸口,只能愤恨地瞪了苏顺慈一眼。 苏顺慈趁人不备,对着苏宜慧做了一个鬼脸,气得苏宜慧面色扭曲。 苏清妤一口气出完,也不想在这跟她周旋。 “我府里还有事,就先走了,明日我就不来送三妹妹了。咱们来日方长,等你嫁进赵家之后,我还要叫你一声表嫂。” 说完,苏清妤便带着苏顺慈和莲姨娘离开了。 出府之前,苏清妤回碧水阁见了琥珀,想问问她婚事相看的怎么样了。 琥珀说和林二家大小子的婚事相看妥当了,婚期定在了年底。在家过小年,去林家过大年。 苏清妤怕她到时候忙忘了,便交代珍珠帮她记着点,到时候给琥珀准备一份嫁妆。 离开侯府之后,苏清妤本想去看看母亲。去了才知道,母亲离京巡视北直隶的生意去了。 苏清妤心生羡慕,又替母亲高兴。 苏宜慧成婚那日,苏清妤没去。没想到第二日,赵济就带着苏宜慧上门了,说是给姨母请安来了。 苏清妤得了消息,忙带着人去了庆元居。如今她管着内宅,不仅要去陪着寒暄,还要安排晌午的席面。 她进去的时候,赵济已经带着苏宜慧陪老夫人说话了。一同陪着的,还有二夫人杨氏。 大夫人陈氏没在,说是在照顾生病的沈滢。上次沈滢被沈之修罚了之后,便一病不起。这些日子陈氏消停的很,衣不解带的照顾女儿。 苏清妤进去之后,先给老夫人和二嫂杨氏见了礼。又对着赵济福了福身,“表哥新婚,真是大喜。” 然后冲着苏宜慧笑了笑,“我要叫三妹妹一声表嫂了。” 苏宜慧一身大红色百蝶妆花长裙,头戴双鸾衔寿果洒金步摇。眉目间带着新妇特有的娇羞,两只手绞在一起。 赵济哈哈大笑了两声,爽朗地说道:“咱们这也算亲上加亲了。” 老夫人也高兴,虽说不是亲外甥,但是赵济能来,也是对她妹妹,卫国公夫人的尊重。 再说人年纪大了,看新婚燕尔的年轻小夫妻,总是心里欢喜。 “去,把那支白玉孔雀簪子拿来,给世子夫人做见面礼。” 老夫人转头吩咐了花嬷嬷一声。 苏宜慧面露喜色,忙谢过老夫人。 等到老夫人给了见面礼,苏清妤又陪着寒暄了一阵子。 见时辰差不多了,便起身走到老夫人身边,低声说道:“母亲,我去厨房安排一下晌午的席面。表哥和表嫂新婚第一件事就是给母亲请安,中午该好好热闹热闹。” 老夫人拍了拍苏清妤的手,“你管着家里的中馈,这些事你做主即可。” 苏宜慧闻言神色一滞,苏清妤在沈家已经管着中馈了?这怎么可能呢?沈家两位夫人,怎么会让她管着中馈? 但是不管她怎么不敢相信,都得承认这个事实。 苏清妤已经带着丫鬟婆子,前呼后拥的出了院子。 苏宜慧神色莫名一暗,她嫁给赵济做个世子夫人,就用尽了全力。可苏清妤,这么轻易就成了沈家三夫人,还管着整个沈家的中馈。 苏清妤按照沈家待客的规矩,备了两桌上好的素席面。赵济既然是来给老夫人请安,自然要在庆元居用饭,那就只能按照庆元居的规矩吃素。 晌午,庆元居偏厅内。 屏风里面是女眷,老夫人在上首坐着,杨氏在一边伺候老夫人净手,苏清妤则盛汤摆菜。苏宜慧是客,在老夫人边上坐着。 屏风外,沈家大老爷和二老爷陪着赵济。沈之修今日公务忙,晌午并未回府。 苏宜慧坐在老夫人身边,手足无措。她第一次和沈家老夫人一起用饭,生怕不懂规矩闹出笑话。 她又下意识看向苏清妤,沉稳有度不说,举手投足间都透着淡定从容。 苏宜慧垂着眼眸,她是不是这辈子都比不上她了?之前因为成为国公府世子夫人的喜悦,此时被这种落差感冲刷的一干二净。 有丫鬟递了水上来,苏宜慧神情恍惚,拿起来就喝了半杯,只觉得入口微咸。 就听苏清妤扬声说道:“表嫂,这是漱口的水,你怎么给喝了?” 第182章 任命文书 苏宜慧这才发现她接过的是漱口的盐水,这些事上她本就敏感,此时被苏清妤当众戳穿,便觉得所有人都在笑话她。 苏清妤已经端了温水过来,贴心地问她,“表嫂是不是口渴了,这是温水。” 好像刚才那一声,只是无意的询问,并不是诚心让苏宜慧出丑。 苏宜慧接过苏清妤手里的水,抬眼愤恨地看着她。她很想问一句,她就那么想看着她出丑么? 但是她什么都不能说,这样的场合若是闹出乱子,赵济不会饶了她。 苏宜慧收起眼底的情绪,接过苏清妤手中的水,“多谢。” 一顿饭,苏宜慧吃的战战兢兢。每个动作,都要看看旁人,生怕再闹出笑话。 二夫人杨氏不冷不热,有些瞧不上这个卫国公世子低调迎娶的世子夫人。 所以用过饭后,杨氏便借口有事先走了,懒得应付的样子。 苏清妤则带着下人,引着众人去偏厅喝茶。忙里忙外,应对得体。 “弟妹,表哥有个事想问问你。” 苏清妤出了偏厅,本打算去交代管事两句话,就被赵济追了上来。 她停住脚步,转头笑着看向赵济,“表哥要问什么,直接说就是。” 赵济并不唐突上前,而是在她不远不近的地方站住脚。 开口说道:“弟妹的二叔如今还在家侯缺,他之前就是我父亲手下的将领。如今回了京城,我理应把人安顿好。” “只是安顿到哪,我还是得问弟妹一声。是希望名头响亮点?还是想有点实权,往后好高升?” 苏清妤想起二婶何氏对苏宜慧的叮嘱,看来苏宜慧已经跟赵济说过了。 而因为涉及到苏家人,所以赵济又特意来问她。 她猜赵济是摸不透她的心思,才有此一问。若她也想帮二叔,赵济等于卖她个人情。若她不想让二叔好,赵济也会斟酌这事怎么办。 苏清妤自然不想让苏承衍在京里有实权,略微琢磨了片刻。 “二叔从前在黔州算是镇守边疆,如今回了京城,相信也能守好京城。” “若是京中四品武将官职没有多余的空缺,二叔从底层做起也可。” 赵济心领神会,笑道:“弟妹说的也有道理。” 苏清妤心说,怪不得沈之修提议让苏宜慧嫁进赵家。这赵济还真是有点意思,苏宜慧求了他之后,他还特意来问她一声。两人正是新婚,他却极为拎得清这里面的厉害关系。 她忽然有点好奇,明日苏宜慧回门会是什么光景。 送走了赵济和苏宜慧之后,苏家派了管家来给苏清妤传话。说是明日三小姐回门,老夫人想请大小姐回去,家里热闹热闹。 若没有今日赵济的询问,苏清妤也就推拒了。可她现在实在好奇赵济会把二叔安置到哪,苏家众人又是什么反应。便差人回了话,说她明日一定回去。 次日一早,苏清妤用过早饭,交代完府里的琐事,便坐着马车回了苏家。 进府先去松鹤堂给老夫人请安。 她到的时候,老夫人,苏承邺,苏承衍夫妻,三夫人海氏都已经在坐等着了。苏承荀不在,应该是在都察院处理公务。 苏清妤挨个行了礼,之后在海氏身边坐下。 转头低声问海氏,“三婶和三叔这些日子还好么?我出嫁后回来的少,咱们也没在一起说说话。” 海氏这些日子心里也苦,老夫人向来不待见三房,二房回来后府里的糟心事就更多了。 只是这些她不好跟苏清妤一个小辈讲,掩藏住眉眼间的烦闷,回道:“我和你三叔一切都好,清妤不必惦记。倒是你,在沈家过的可顺心?你三叔时常挂怀,怕你受了委屈。” 苏清妤眼明心亮,看海氏的神色,就知道在府里没少受委屈。从前母亲在家,还能护着一二。如今母亲离府,三婶怕是日子艰难。 她拉着海氏的手安慰道:“我在沈家一切都好,倒是瞧着三婶有些消瘦了。” 老夫人扫了苏清妤好几眼,见她和海氏说了半天话,心里有些不满。私心里,她还是希望苏清妤多和二房亲近。 恰好刚刚众人聊到苏承衍的差事,老夫人便看着苏清妤说道:“清妤,你二叔的差事,这次是宜慧帮忙办妥的。往后你二叔往上升迁,你可得多出点力。” “就算嫁了人,你也不能不管娘家。你要学会用沈家做助力,让家里长辈仕途顺遂。苏家教养你多年,如今正是你回报家里的时候。” 苏清妤怔愣了一下,问道:“二叔去哪,已经定了么?” 何氏解释道:“昨儿宜慧派人回府送了消息,说是去处定了,今儿任命文书就能送到府上。” “既然是赵世子亲自督办,这去处想来不会差。” 今日最高兴的要属何氏,昨儿苏宜慧送回消息后,她一晚上都没睡好觉,早上更是早早就过来等着。 何氏心里有两个属意的位置,一个是五城兵马司指挥使,还有一个是禁军指挥使。 这两个职位,都是赵济一句话的事。 她甚至连谢礼都准备好了,总不能让赵世子白帮忙。送了谢礼,往后也好走动些。 苏清妤听何氏这么说,也笑了起来。 “祖母说的是,往后家里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去找我。” 帮忙她不会,帮倒忙还是会的。 海氏闻言低声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清妤,你听三婶的。别为了家里这点事去求沈家,凭白在夫家掉价。这些男人想争权,大可以凭本事,哪能都指望你。” 苏清妤心头涌起暖意,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三叔和三婶都是真心实意为她着想。 正想安慰海氏两句,外面的管事匆匆跑了进来。 “老夫人,有吏部官员送了任命文书来,说是给二老爷的。” 说着,管事就把手里用火漆封着的信封递了上去。 何氏喜的忙站起身,走到老夫人身边,“母亲,快打开看看。” 苏承邺和苏承衍也凑了上去。 苏清妤和海氏坐在那纹丝不动,海氏对这事不关心,苏清妤则等着看热闹。 她的目光在几人脸上扫来扫去,兴致盎然。 里面的任命文书被打开的那一刻,围着看的几人瞬间脸色大变。 老夫人:“怎么会这样?” 何氏:“这不可能。” 苏承衍:“欺人太甚,我不会去的。” 苏清妤见状,佯装关切地问道:“二叔被任命到哪里了?是五城兵马司,还是皇城禁军,或者是西山大营?” 第183章 看城门? 苏清妤的话,拉回了几人慌乱的思绪。 老夫人此时没了主意,把手里的文书递给苏清妤。 苏清妤心里也好奇,赵济有没有明白昨天她话里的深意。 她快步上前,接过老夫人手里的文书看了起来。 低垂的眸子里,笑意一闪而逝。赵济这人果真有点意思,是个人才。 昨日她说了句,二叔能守好黔州,也定能守好京城。 赵济直接就把人弄去守城门了,还是普通的士兵级别。 苏清妤青白的手指捏紧文书,气愤地说道。 “怎么会这样?三妹妹这是要干什么?” 何氏也回过神,咬牙切齿地说道,“这就是她说的都办妥了?还不如不办。” 她宁愿让苏承衍在家闲着,也好过去守城门。 苏承邺和苏承衍毕竟是男人,没有何氏反应那么大,但是脸色也几乎沉到了谷底。 尤其是苏承衍,让他去守城门,这等于把他的脸面放到地上踩。 老夫人不解地看向苏承衍和何氏,“你们得罪赵世子了?” 她思来想去,总觉得这里面有问题。若是无冤无仇,赵世子怎么会让苏承衍去守门? 别说他还娶了苏家女儿,就算没这层关系,也没有让世家子弟去守城门的道理。 除非苏承衍和何氏,在黔州那几年,就得罪过赵济。 苏承衍跟何氏一脸懵,苏承衍摇头说道:“我虽在黔州,但是并不是卫国公心腹。别说得罪,我见都没见过赵世子几次。” 几人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赵济此举何意。 还没研究出个应对之策,就有下人进来禀告。 “老夫人,三小姐和赵世子回门,已经到大门口了。” 几人已经把苏宜慧回门的事忘的一干二净,此时才猛然想起,还有个回门的事。 苏清妤见几人都没了主意,便主动开口说道:“父亲,您和二叔去迎一迎赵世子吧。” “一会儿等他们给祖母磕完头,你们就带着赵世子去外院喝茶。我们私下问问三妹妹,到底是怎么回事。” “兴许,这里面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呢。” 老夫人闻言赞许地看了苏清妤一眼,“清妤说的对,咱们先定定心神。这事还有缓和的余地,一会你们就按照清妤说的办。” 何氏也感激地看向苏清妤,“二婶已经没了主意,一会儿还得你帮帮二婶才好。” 苏清妤安慰了何氏一句,“二婶别急,一会儿我好好问问三妹妹。” 不多时,苏承邺和苏承衍迎了赵济和苏宜慧进来。 苏宜慧是带着喜色进来的,二叔应该收到任命文书了,她总算不负众望。 进门见何氏神色莫名的看着她,苏宜慧也没多想,以为何氏是激动的。 等到目光落到苏清妤身上,苏宜慧便更高兴了。今日难得有机会,她能踩苏清妤一脚。 苏清妤瞄了一眼苏宜慧的神色,就知道她还什么都不清楚呢。此时笑得灿烂,一会有她哭的时候。 赵济和苏宜慧给苏家长辈见了礼,又坐下寒暄了几句。 苏承邺就开口请赵济去外院书房说话,赵济也不在意,笑眯眯地起身跟着出去了。 厅堂内便只剩下苏家女眷。 苏清妤面无表情地开口说道:“三妹妹,你给二叔找的,还真是个好地方。” 苏家众人听苏清妤这么说,都觉得她是因为生气,才质问苏宜慧。 可这语调听在苏宜慧耳里,就成了苏清妤的嫉妒。 她一心想着拉踩苏清妤,根本没发现老夫人和何氏的脸色已经沉了下去。 苏宜慧端起茶盏,傲娇地扬起下巴。 “那是自然,我给二叔找的地方,肯定是最好的。那个位置,也最适合二叔。” 事实上,苏承衍被安排到哪她也不知道。但是赵济昨儿信誓旦旦的跟她保证了,肯定是个好地方。 怕里面有什么岔子,昨晚上她使出了全身的本事伺候赵济。赵济意乱情迷的时候,她还问了两次,赵济每次都做了保证。 何氏本还压着怒意,苏宜慧的话一出口,何氏的怒意也找到了宣泄口。 她站起身走到苏宜慧身前,一巴掌就打了上去。 “你二叔适合那里?你可真好意思说。苏宜慧,我对你不薄,你怎么能办出这种事?” 清脆的巴掌声和火辣辣的痛感,还有何氏的辱骂,让苏宜慧神思恍惚。 这时候,不是应该全家围着她,说些感谢恭维的话么? 她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被打肿的脸颊,又仰头看向何氏,“二婶这是干什么?我帮忙还帮出错来了?” 她又转念一想,难道是赵济安排的地方,二叔和二婶不满意? 就算不满意,也不该是这个态度吧? 苏宜慧压下心里的怒意,试图对何氏解释。 “二婶,是不是二叔对这地方不满意?” 何氏拿过一边的任命文书,直接甩到了苏宜慧的脸上。 “满意,我和你二叔特别满意。这么好的地方,怎么会不满意呢?” 听出何氏话里滔天的愤怒,苏宜慧顾不得其他,拿起文书看了起来。 “怎么会这?” “世子爷不是这么说的。” 老夫人闻言沉声问道:“那赵世子是怎么说的?他说会让你二叔去哪任职了么?” 心里又想,难道是文书写错了? 苏宜慧摇了摇头,“他没说,只说是个好地方。” 老夫人气得一拍桌子,“蠢货,你怎么也不问清楚?” 苏宜慧想起每次赵济的故作神秘,含糊其辞。 站起身就朝着外院走去了。 苏清妤猜她是想找赵济算账,这种热闹不看可惜了。 只是她不好自己去,便佯装担忧地对老夫人说道:“祖母,不如咱们也去看看。一来别闹出笑话,二来也听听赵世子怎么说。” 老夫人想了想,也觉得苏清妤说的对。 就这样,一群人朝着外院走去。 众人到的时候,正好听见苏宜慧在质问赵济。 “世子爷若是不想帮忙,大可以直说。让我在娘家这么出丑,你就舒坦了?” “你给我个解释,你让我二叔去守城门,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184章 不甘 赵济冷脸看着苏宜慧,哪里还有一点新婚夫妻间的恩爱怜惜。 他环顾了一眼苏家众人,冷声说道:“怎么?你是代表苏家质问本世子?” “你算什么东西,敢这么跟本世子说话。” “苏家若是有异议,可以去吏部和兵部协调。你若是有意见,也可以不回国公府。” 赵济说完,抬脚就往外走去,竟是要独自离开。 苏宜慧看看赵济的背影,又看看脸色铁青的苏家长辈。她知道,没人替她出头。 此时躲在暗处的雪姨娘紧咬着唇,捂着嘴不敢发出声音。她心里怨怪自己,为什么她不是当家夫人,不能给女儿做主。 但是这种时候,她不能出去说什么,也没资格。 苏宜慧的贴身丫鬟银心见苏宜慧无措地站着,便凑近了低声说道:“我的小姐,您还不赶紧去求世子爷?留在苏家,您有活路么?” “要奴婢说,您好好哄着点世子爷是真的,家里这些事就别管了。” 苏宜慧答应何氏的时候,银心就曾劝过。但是苏宜慧一心想让娘家高看一眼,并没往心里去。 此时听银心这么说,忙抬脚往大门口的方向跑去。 还好,马车还没离开。 “世子爷,妾身知错了,求世子爷饶了妾身这次。” 苏宜慧抓住马车边缘,讨好般地冲着马车里面说道。 过了好半天,就听赵济冷声说道:“上来吧。” 苏宜慧长出一口气,上了马车。 一路上,苏宜慧对赵济伏低做小,小心伺候。等到两人下马车的时候,苏宜慧已经衣衫凌乱,媚眼如丝。 就在她以为能继续和赵济温存的时候,赵济已经转身往书房的方向去了。 苏宜慧往内院的方向走了两步,心里有些没底,还是想再和赵济解释一番。便又转身,也往书房的方向去了。 主仆两人到了赵济的书房外,刚要敲门进去,就听里面赵济的贴身小厮说道。 “世子爷,您把苏家二老爷安排到那,苏家会不会有想法?” 苏宜慧停住脚步,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就听赵济笑着说道:“苏家有没有想法,关我什么事。我这么做,沈三夫人满意就行了。” 苏宜慧面露惊色,屋里赵济不知道在翻找什么,发出叮咣的声音,也掩盖住了苏宜慧的脚步声。 银心冲着苏宜慧使了个眼色,主仆两人慌忙离开了。 “我要回苏家,我要跟祖母和二婶说,都是苏清妤的主意,与我无关。” 苏宜慧怒目圆睁,抬脚便往大门的方向走。 银心一把抓住她,“我的小姐,您回去说也没用,老夫人和二夫人也不见得信。” “依奴婢说,这次就算咱们长个教训。往后您也少管苏家的事,笼络住世子爷是真的。” 苏宜慧停住脚步,冷静了不少。银心说的对,她就算回去说,祖母和二婶也不见得信。 苏清妤向来巧舌如簧,没准几句话就脱了干系。到时候她孤立无援,还要受她们的冷脸和怒骂。 但是她不甘心,明明一切顺利的事,就这么被苏清妤横插一脚,到了现在的局面。 想起今日在苏家的事,苏宜慧就恨得牙痒痒,“苏清妤,早晚有一天我要把你踩在脚底下,你给我等着。” 此时苏家内院,苏清妤一本正经地坐着,正在听老夫人大义凛然的说教。 “清妤啊,娘家才是你的根。你二叔的事,你务必得想想办法。” “你二叔仕途顺了,往后你在沈家被欺负了,他也能给你撑腰不是么?” 这些话,老夫人已经翻来覆去说了半天了。 苏清妤心里冷笑,她若真的在沈家被欺负,第一个跟她断绝关系的,应该就是在场这些人。 等着他们给她撑腰?她怕是被欺负死了,都等不到。 苏清妤沉吟了片刻,开口说道:“祖母,这文书是赵世子弄的。赵家和沈家是正经的表亲,三爷此时插手,那就是打赵世子的脸。” “别说三爷肯不肯,就是我婆母知道,怕是都要对我有意见。” 老夫人先是一怔,心里承认苏清妤说的有道理。但是又不愿放弃内心的想法。 “你婆母有想法,你多哄哄就是了。正因为是表亲,你们才好插手。” 苏清妤垂着的眼眸里划过一丝嘲弄之意,祖母这是丝毫不顾她在沈家的处境,竟然说出这种话。 “祖母,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的意思是,二叔先去上任,过一阵子找机会再说。” 她又看看时辰,“时候不早了,我就先回府了。” 也不给旁人再开口的机会,苏清妤便带着人走了。 马车从沈家侧门进去,苏清妤顺着窗帘的缝隙,一眼就看见了不远处树下站着的人,是玄武侯张磐。 张磐是标准的武将长相,剑眉星目,眉眼凌厉。一身玄黑色锦袍,腰间宽边锦带,颀长玉立。 苏清妤想起沈月,心里感叹,若没有张家那位老太君,这可能真是门好亲事。 说来也巧,她心里想起沈月,沈月就真的从内院走了出来。 看沈月一身打扮,像是要出门的样子。 苏清妤心下狐疑,难道是沈月私下约了张磐? 她忙低声吩咐车夫:“把马车停到边上,别出声。” 她怕此时下车沈月尴尬,又觉得沈月单独接触张磐不妥,便想看看怎么回事。 张磐看见沈月的时候,眼睛一亮。直接迎了上去,“沈月妹妹,你这是要去哪?” 沈月看见张磐一愣,显然没想到他在这。 “小侯爷怎么在这?我出去给我祖母买些点心,她最近胃口不大好。” 张磐也讪讪地说道:“我在等你大哥,他说回去更衣,一会儿我们一起出府。” 沈月点点头,不欲多说。抬脚就要越过张磐,准备乘马车出门。 “沈月妹妹,之前的事是我不对,你能不能再给我个机会?” 张磐拦住了沈月的去路,盯着她开口问道。 沈月眉目微皱,没想到张磐如此唐突。 “小侯爷言重了,婚事已退,多说无益。” “我还要出府,就不打扰小侯爷等我大哥了。” 第185章 祸乱后宅 张磐却不死心,再次拦住沈月的去路。 “沈月妹妹,之前退婚的事我并不同意。但是当时拗不过老祖母,才委屈了你。” “如今我已经说服祖母,她同意咱们重新定亲。” 沈月本来不想跟他多说,她心里也没有张磐,说什么都是枉然。 但是张磐这两句话出口,沈月心里便动了气。 她生性不爱争什么,平日说话也都是温声细语的。但是不代表她愿意被人当傻子。 沈月停住脚步,板着脸看向张磐。 “听说小侯爷之前为了不退婚,还受了重罚?” 张磐见沈月知道这事,心下一喜。 “你既然知道,就当明白我的决心。我并不想退婚,重新提起,也不是因为沈大人死而复生。” 沈月唇角却泛起一抹嘲讽的笑意,“那小侯爷受了罚,最后的结果呢?” 张磐神色一滞,解释道:“我祖母年纪大了,我不能忤逆她。但是你相信我想娶你的真心,绝不作假。” 沈月轻笑出声,“所以呢?你在我三叔大丧的第三天就退婚,是不是事实?” “一句不能忤逆老太君,你做什么都有理由。” “那我请问你,成亲之后老太君刁难我,你当如何?” “成亲之后,老太君逼你做对不起我的事,你又当如何?” “若是多年没有子嗣,老太君逼你休妻呢?” 沈月一句一句的质问,让张磐额头生汗。 他想说,他能处理好。他不会做对不起沈月的事,不会让祖母刁难她,更不会休妻。 但是沈月眼里嘲讽的眼神,就像扇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让他到嘴边的话,再说不出口。 他连婚事都不能做主,何况是沈月说的那些事呢? 这是张磐第一次觉得自己没用,原来他什么都做不了。 沈月为了让他死心,又加重了语气。 “我知道小侯爷重孝道,这也没什么错。那就请小侯爷顺着老太君的意思,找门好亲事,实在是没必要为了我忤逆她老人家。” 说完这番话,沈月便抬脚要离开。 张磐却直接抓住她的手臂,“若是我改呢?绝不让祖母再掺和这些事。” 沈月眉头紧皱,“小侯爷请自重。” 说着话,便要挣脱张磐的钳制。可张磐是武将,不是沈月能抗衡的。 在马车内的苏清妤见状就要下车。 还没等她下车,就见一道人影已经到了沈月身边。抓住张磐的手,就把人甩到了一边。 苏清妤见李云州来了,便又坐了下来。相比于张磐,她更相信李云州。李云州来了,这事就简单了,张磐总不能再纠缠了。 李云州甩开张磐之后,冷声说道:“小侯爷这是干什么?仗势欺人?” “李云州,这没你的事,给我滚。”张磐站直了身子,斜了李云州一眼。 李云州挡在沈月身前,“我今儿就不滚了,你能怎么样?”又转头问沈月,“你是要回内院还是出门?我送你。” 沈月脸上刚刚还生硬的神色,在看见李云州的时候,瞬间便舒缓了。 “云州哥哥……” 张磐心思敏感,一眼就瞧见沈月看李云州的眼神不同寻常。 “怪不得不肯跟我再议亲,原来是看上这个小白脸了。” 张磐性子暴躁,此时心里生气,说话便口不择言。 沈月闻言彻底动怒了,冷眼看向张磐。 “小侯爷凡事只会在别人身上找原因,就不反思下自己么?” “堂堂玄武侯,快二十岁了还躲在老太君的羽翼下。就算你不能像张家历代先祖一样,去沙场建功立业。也请你像个堂堂正正的男人,别辱没了张家风骨。” 李云州眼含赞赏,“沈月妹妹说的好,我也瞧不上这样的人。” 就听一道少女的娇怒声传来,“张家满门忠烈,你们这么说小侯爷,太过分了。” 沈滢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满脸怒意地看着沈月和李云州。 又走到张磐身前,“小侯爷没事吧?你放心,我一定禀明母亲和祖母,重重罚她。” 张磐却看也没看沈滢,眼睛一直在沈月身上。 “你竟是这么看我的?” 沈月不想再说,也没了出府的兴致。 对李云州说道:“云州哥哥,我先回去了。” 张磐不死心,还要上前。 李云州走到张磐身边,手搭在张磐的肩膀上,“小侯爷,要不出去比划比划?” 语气虽温和,但是挑衅之意分明。 张磐冷声道:“去就去,当我怕你不成?” 李云州笑了笑,“那可说好了,你若是输了,再不许纠缠沈月妹妹。” 沈月连忙停住脚步,转身回来,“云州哥哥,你干什么?你们可别打架。” 张磐自小得老玄武侯亲自教导,李云州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李云州转头安慰道:“放心,死不了人。” 说着,就连拖带拽的,把张磐弄出了府。 沈滢看着张磐离开的背影,冷眼扫向沈月。 “三妹妹还真是狐媚,看着小侯爷和李四少爷为你动手,你是不是心里特别高兴?” 沈月向来和沈滢话不投机,也懒得搭理她。 “二姐姐说话注意点,这些话可不是你这个内宅小姐能说的。” 白了一眼沈滢,沈月带着下人转身回了内宅。 沈滢阴翳的目光盯着沈月的背影,咬着牙说道:“你给我等着。” 等到人都走了,苏清妤才下了马车回来西院。 此时正是盛夏,出去一趟便满身是汗。所以苏清妤回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沐浴更衣。 从浴室出来,刚穿好衣裳,就见春桃急匆匆走了进来。 “夫人,三小姐身边的丫鬟刚才来了。说是大夫人把三小姐叫去,正在审问。” 苏清妤一愣,“审问?审问什么?” “她们说三小姐,祸乱后宅。”春桃开口回道。 苏清妤面色一变,“胡闹。” 她知道这里面应该和沈滢有关,赶紧让珍珠给她的头发挽个简单的髻,之后便带着人去了陈氏的院子。 长房主院偏厅内,苏清妤到的时候,沈月正跪在地上,身后两个婆子按着她。 苏清妤带着笑意进去,“我来瞧瞧大嫂,这是怎么了?怎么三小姐跪着呢?” 第186章 手臂 陈氏没想到苏清妤会来,探究地看了一眼,难道是给沈月出头来了? 可这是她们大房的事,她管教子女,还轮不到苏清妤插手。 陈氏便没好气地说道:“三弟妹怎么来了?有事?” 苏清妤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其实我是找沈月有事,她说出府去给她祖母买点心,我想问问买回来了么?” 陈氏见苏清妤抬出了老夫人,便冷哼了一声开口说道。 “那三弟妹就差别人去买吧,这个孽女祸乱后宅,今儿我一定要管教的。” 沈月用力仰着脖子,“我没有。” 沈月刚刚还有些慌,见苏清妤来了,心里才安定了几分。 苏清妤给了沈月一个安慰的眼神,又看向陈氏,“大嫂这话怎么说的?不是我要过问长房的事,你说沈月祸乱后宅,不就等于说我管家不严么?” “今儿我可得问清楚了,大嫂可不能这么冤枉我。” “我兢兢业业管家,小姐们却出了这样的事,闹大了其他几位小姐的名声也是要受影响的。” 苏清妤的话,半是玩笑半是威胁。 盯着陈氏的目光,又异常的肃穆。大有陈氏不给个交代,她就不罢休的意思。 沈滢见母亲被问的哑口无言,便有些不高兴。自从苏清妤嫁进来,就一直压母亲一头。如今,竟还想插手大房的家事。 “三婶既然问起,那我就不瞒着这桩丑事了。” “三妹妹竟然和李家四少爷私下幽会,还怂恿李四少爷和张小侯爷打架。” “若是再不管教,怕是就要闹出乱子了。” 苏清妤青葱般的手指扣着桌面,淡笑了一声,“二小姐看见她和李四少爷私下幽会了?” 沈滢眼底划过一抹慌乱,又故作镇定。 “自然看见了,不看见我能说么?” 苏清妤似笑非笑地看着沈滢,“那就请二小姐详细说说,他们是在哪幽会的?都说了什么?边上还有什么人?” 沈滢支支吾吾说不出来,想了想又说道:“我去的时候,他们已经被张小侯爷发现了。沈月又仗着和张小侯爷议过亲,试图勾搭张小侯爷。” “最后惹得李四少爷和张小侯爷剑拔弩张,差点打起来。不对,两人怕是已经打起来了。” 沈月不可置信地看着沈滢,“你胡说,这都是没有的事。” 她和沈滢虽然一向不和,但她以为不过是姐妹间的争执。她从未想过害沈滢,顶多就是懒得搭理她。但是沈滢今日,却是奔着让她身败名裂去的。 苏清妤怒极反笑,这母女俩以为这府里是她们的天下了么?这么大的罪名,竟然就想这么胡乱扣上。 她猜陈氏根本没想那么多,八成就是想给沈滢出口气。只是出气的方式,有些愚蠢罢了。 苏清妤看向陈氏,“大嫂要罚沈月,我一定不拦着。” 陈氏不明所以,她不是来护着沈月的么? 就听苏清妤继续说道:“但是今日的事,我得跟母亲说明白了。” “今日我外出回府,恰好看见张小侯爷在外院等大少爷。正好沈月要出府给母亲买点心,两人就遇上了。” “他们确实说了几句话,之后李家四少爷李云州也来了。” “李四少爷和张小侯爷聊了几句,便说要切磋切磋。他们习武之人切磋,和沈月有什么关系?” “这事我在边上看的清楚,并没有二小姐说的私下幽会之事。更不存在他们两人为了沈月大打出手的事,这些都是无稽之谈。” “大嫂要管教子女,这个我确实无权插手。但是如今我管家,事情的真相我得让母亲知道,不然母亲还以为我没用呢。” 苏清妤一句没为沈月求情,陈氏身为嫡母管教女儿,她确实不能插手。 她只能站在她管家的立场说话,让陈氏忌惮。 果然陈氏和沈滢脸色都变了,尤其是沈滢,脱口说道:“三婶在那?我怎么没看见?” 苏清妤也不瞒着,淡笑着解释道:“我就在边上的马车里,不信的话你们可以去问问车夫。” “我好歹是沈家三夫人,还不至于在这事上撒谎。” 陈氏知道,今天想罚沈月是不可能了。 她便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看来是滢儿误会了,快把三小姐放开。” 又和颜悦色地对沈月说道:“是母亲没查清楚,月儿不会生母亲的气吧?” 沈月低垂的眸子里带着冷笑,嘴上却说道:“母亲言重了,女儿怎么会生母亲的气。” 陈氏笑道:“那就好,咱们母女之间有误会,说开了就好。” 说完,又让沈滢上前给沈月道歉。一桩扣屎盆子的龌龊事,最后成了误会。 苏清妤和沈月都知道,这次的事不能拿陈氏母女怎么样。只能来日方长,找机会再算这笔账。 从大房主院出来,苏清妤嘱咐沈月,“这些日子,你小心些。我看沈滢没安好心,我怕她使坏。” 沈月点头说道:“我知道了,今日多谢三婶。” 送走了苏清妤,沈月心里还惦记着李云州。他不会受伤吧? 这么一想,在府里便待不住了。 沈月回去换了身衣裳,坐上马车出了府,打算去找李云州。 她先差人去李家问了,得知李云州还未回府,就知道他和张磐还在兵部的练武场。 她便坐着马车去了兵部,打算远远看他一眼。他平安无事,她也就放心了。 沈月让马车停在兵部正门斜对面的胡同口,她顺着车窗缝隙就能看见兵部大门进出的人。 等的时间不长,一刻钟之后,沈月就看见李云州从兵部衙门走了出来。一同出来的还有鼻青脸肿的玄武侯张磐。 两人说了几句话,就有马车到门口,把张磐接走了。 沈月见只剩下李云州一人,便下了车迎了上去。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嘴角不自觉扬起了笑意。 李云州从兵部衙门出来,也看见了斜对面胡同往这边走的沈月,他便也往朱雀大街对面走去。 朱雀大街另一侧,一人一马忽然疾驰而来,看见李云州的时候速度不减反增。 李云州转头看向冲过来的马匹,骂了一句,“李朝云,你这个疯子。” 以他的身手,他轻易能躲开李朝云。毕竟这种闲出屁还讨不到好的事,李朝云每年都要来个几次。 但是他躲开之后,沈月就会被马直接踩翻在地。 李云州不敢有丝毫的迟疑,快步到了沈月身边。一手拉着沈月的手臂,一手揽着沈月的腰,两个转身把人带到了路边。 李朝云没有丝毫停留,直接骑着马疾驰而去。 沈月被吓得惊魂未定,脚踩在了一块圆滚滚的石头上。 一个没站稳,整个人朝后面仰去。 李云州只能用力拉住她,两人一个往后仰,一个往前拉。 就听李云州惊叫了一声,紧接着,整个左手臂耷拉了下来。 第187章 试探 沈月堪堪站住身形,惊愕地看着李云州,尤其是那条耷拉下来的手臂。 “云州哥哥,你这是怎么了?我带你去看大夫。” 沈月吓得脸色苍白,惊慌失措。上前几步想伸手扶住他的手臂,又怕弄疼了他。 见李云州疼的眉头紧皱,沈月心口像是被重重捶打了一般,一阵阵钝痛顺着心头蔓延全身。 李云州闻言连忙用右手拉住沈月,回头看了看他们身后的马车。 “别喊,后面是你的马车?” 沈月点了点头。 李云州忍着痛说道:“我们上车。” 沈月不明所以,但还是扶着李云州上了马车。又吩咐车夫和丫鬟守在下面,不许让人靠近。 上了马车后,李云州靠着车厢壁大口喘了两口粗气。 沈月在他对面坐着,眼眶红肿,说话声音发颤。 “云州哥哥,这可怎么办?不需要找大夫么?” 李云州摇了摇头,“不用,我自己能接上。” 见沈月一双眸子已经蓄满了水汽,李云州心头涌起阵阵心疼。 尽量缓和着语气解释道:“我这是老毛病了,我都习惯了。别哭,不疼。”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沈月刚刚还努力收回的眼泪,瞬间喷涌而出。 她一边哭,一边抬起袖子给自己擦眼泪。李云州的手臂还没好,她不能给他添乱。 可这眼泪就像决堤了一样,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李云州心口堵的厉害,向来心硬的一个人,此时一颗心像是被架在火上灼烧。 他下意识伸出手,替沈月拢起鬓边的碎发。带着老茧的手指,轻轻抚过沈月的眼角。 轻声说道:“别哭了,我真的没事。” 沈月心里骂自己没用,不能帮忙还净添乱。她用力吸了两下鼻子,又拿出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泪痕。 “云州哥哥,你说你自己能接上是么?需要我做什么?” 声音还带着哭腔,但是能看出来,小丫头已经尽量让自己冷静了。 李云州见她不哭了,开口说道:“我自己可以,你别吓着就行。” 沈月便一眼不眨地盯着李云州,想看看他怎么接上手臂的。 只见李云州右手握着左手手臂,然后用力往上一抬。随着手臂的复位,李云州额角的冷汗也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沈月掏出一个干净的帕子,坐在李云州身边,替他擦拭额角和脸颊的汗渍。 见李云州神色舒缓了不少,沈月才长出了口气,“你没事了?云州哥哥,对不起,你是为了我才受伤的。” 李云州轻轻动了动左手的手臂,说道:“没事了,刚刚是我大意了,不怪你。” “我这是自小的毛病,我已经习惯了。” 沈月依旧担忧地看着李云州的手臂,“我三叔那有个神医,要不要让他给你看看?” 李云州摇了摇头。“这种毛病,多神的神医都没用。这事你别告诉老师,我不想让他担心。” 想了想又嘱咐道:“也别告诉别人,这事谁都不知道。” 就连李家那些人,都不知道他有这个毛病。这些年,他有意无意的瞒着这事,就是不想让人知道他的弱点。有弱点,就容易让别人有可乘之机。 沈月郑重地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李云州见天色不早了,便说道:“该回府了。”又想起今日的事,有些不放心她,“我送你回去。” 沈月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嗯了一声,吩咐车夫可以回府了。 马车缓缓转动,沈月心里犹如打鼓一般。她不是个能藏住话的人,有什么事就想问清楚。 她也不觉得这种事女儿家有什么不能开口的,事关一辈子的大事,扭扭捏捏最后误的是自己。 眼看着马车离沈家不远了,沈月终于开口问道。 “云州哥哥,你……为什么还没议亲?”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这句话是疑问,是试探,也是台阶。 若是李云州对她有意,应该知道怎么回答。若是无意…… 沈月心里摇摇头,不会的。 李云州不是孟浪放肆之人,若是对她无意,怎么会这么护着她,还给她擦眼泪。 沈月问这话之前,心里纠结打鼓。问出来之后,反倒释然了。 她就这么看着他,等着他回答。 李云州心头泛起一层苦涩,他知道沈月是什么意思,也能看懂沈月的眼神。 但是…… 他沉吟了半晌,才开口说道:“我……没打算娶妻。” 沈月一怔,看着他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 什么叫没打算娶妻?她想了他无数种回答,唯独没想到这种。 李云州知道她定然不懂,继续说道:“我身上背负着血海深仇,我的后半生可能是纵横沙场,也可能是颠沛流离。” “我娶谁,就是把谁推进火坑。” “所以我没打算娶妻,不耽误别人,也没什么羁绊。” 他要建功立业,把李家踩在脚下。这中间一个疏忽,就是身死的下场。 他不想骗沈月,也不想耽搁她,更不愿连累沈家。 李云州说出的每个字,都像一把刀子,在他自己心口凌迟。 沈月一时间僵在那,她想说她不在乎。他战死沙场,她给他守灵。他颠沛流离,她也可以陪着他浪迹天涯。 马车停在了沈家侧门的门口,李云州知道,他该下车了。 想了想,又玩笑般地说道:“沈月妹妹,等你定准了婚事,出嫁的时候我一定来喝喜酒。” 沈月在他眼里看到了疏离和决绝,便知道这是他的心里话。 她点了点头,“好,到时候云州哥哥若是在京里,一定来喝杯喜酒。” 李云州下车之前,又深深地看了沈月一眼,然后垂下眸子转身离开了。 嘴里嘟囔了一句,“保重,你会幸福的。” 沈家嫡女,闭着眼睛嫁人,都比嫁给他幸福。 沈月顺着窗帘的缝隙,看着李云州的背影。酸涩的眼角流下一行清泪,心里某处空落落的。 , 第188章 你最好看 那日回府之后,沈月病了多日,昏昏沉沉起不来床。大夫轮流来看过,也没说出是什么病。 后来苏清妤实在担忧,请了周先生去看。 周先生说她是心病,无需服药,只需要自己想明白即可。 苏清妤问了两次,沈月也没说这心病从哪来。 眼看着沈昭成亲的日子越来越近,苏清妤忙的不可开交,只能嘱咐沈月好生养着。 到沈昭成亲前几日,她精神倒是一日比一日好多了,苏清妤也心安了不少。 这半个月,苏清妤悄悄去找了两趟香冬。听说沈之衡把香冬宠到了骨子里,府里其他妾室的屋子已经不去了,每日只陪着香冬。 所以苏清妤每次都问她,有没有改变主意,会不会舍不得这孩子?香冬眉目间的恨意,一分都未减少。每次都斩钉截铁,没一点迟疑。 一晃就到了沈昭成婚的前两日,沈家也开始待客了。直近的亲朋故交上门恭贺,府里也大摆宴席,戏台子也搭了起来。 陈氏和杨氏招待女眷,陪着说话。沈家几位老爷招待同僚故交,苏清妤总揽全局,打理琐事。 大早上苏清妤刚起身,就有管事在外面等着回话了。 沈之修今日下朝早,进门的时候,珍珠刚给苏清妤绾好发,正在选簪子。 沈之修走到苏清妤身后,先看了看镜子里的人,又转头看向边上的首饰盘。 珍珠见状忙退到一边,又端起首饰盘到沈之修身边,供他挑选。 苏清妤透过铜镜看他,嘴角带笑,“你会么?我今儿要见客,你可别弄的我不能见人。” “夫人,我虽没弄过这个,但是美和丑我还是分得清的。”沈之修一边说,一边打量苏清妤的发型。 接着从首饰盘里挑了一根金凤镂花长簪,一支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 戴上之后,又端详了一下,像是对自己的手艺很满意。 “夫人看看,为夫的手艺怎么样?”说完又连忙补了句,“还是夫人长得好看,天生丽质,戴什么都好看。” 苏清妤白了他一眼,“三爷就会说好听的诓我。” 沈之修又给她选了镯子和耳环,嘴上说道:“怎么是诓你呢?不信你问珍珠,这京里的年轻夫人,是不是你最好看。” 珍珠憋着笑,忙不迭点头,极为赞成沈之修的话。 苏清妤嘴上骂他们俩没正经,心里却跟抹了蜜一样。她知道,沈之修是故意逗她高兴。 “这些日子,你受累了。等忙过这两天,我带你出城去城郊的庄子上住几日。” 沈之修双手扶着苏清妤的肩膀,俯身低声说道。 心里又心疼,又有些后悔。该让她等沈昭成亲后再接掌中馈,就没这么累了,是他心急了。 苏清妤拉住他的手握住,“也没多累,谁家办喜事不都是这样的。” 两人一起用了早饭后,沈之修便去外院忙了。今日开始,便有宾客上门。有些地位高的,需要他亲自陪着。 苏清妤则跟各处管事对接,管事们有解决不了的事项,都来请示她。 上午巳时初,苏清妤正在厨房查看今日待客的席面。就有庆元居的下人过来,吩咐厨房的婆子,“端亲王府的小郡主来了,老夫人吩咐,送些不带牛乳的点心过去。千万别弄错了,小郡主吃牛乳身上起疹子。” 苏清妤听到“端亲王”三个字,本能地蹙了蹙眉。 把那小丫鬟喊了过来,“你说小郡主来了?她是和谁一起来的?” 小丫鬟见苏清妤在,忙上前行礼回话。 “回三夫人,小郡主是和端亲王一同来的。此时正在庆元居,和老夫人说话呢。” 从厨房这边回去,苏清妤越想心里越没底,前世沈月嫁给端亲王做续弦的事还历历在目。 当时沈家小辈出了孝期,沈月和沈滢一起去参加个宴会。也不知怎么的,端亲王就看上了沈月。 巧的是,大夫人陈氏和已逝的端亲王妃算是远房表姐妹,沈滢和端亲王府的小郡主又一直关系不错。 她不知道前世端亲王是怎么看上沈月的,但是总觉得里面有陈氏和沈滢的手笔。 一想起端亲王在府上,苏清妤便觉得如芒在背。虽说今生不似前世,大房不需要沈月联姻去拉拢端亲王了。但是他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不大妥当。 苏清妤一路快走到庆元居了,忽然停住了脚步。 “翡翠,今日你不用跟着我了,你去三小姐那。” 翡翠不解,“夫人的意思是?” “今日人多,我怕有人对三小姐不利。你跟在她身边,或者隐在暗处最好。” “若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及时来回我。” “来不及回我的话,你随机应变。别让三小姐吃亏了,有人敢动歪心思,给我往死里打。” 翡翠不知道苏清妤怎么会忽然想到这,但并未多问。而是郑重地点了点头,转身去了沈月那边。 苏清妤则带着珍珠和春桃,去了庆元居。 她进去的时候,老夫人正陪着卫国公夫人说话,并未看见端亲王府的小郡主。 苏清妤陪着卫国公夫人说了会话,又找了个时机开口问道:“怎么没见小郡主?” 老夫人笑道:“她在这坐不住,我差人送她去找沈滢玩儿了。她们两人还算熟稔,正好在一处说说话。” 苏清妤闻言没再多问,又聊了几句便转身出去忙了。 此时沈家内宅一处雅致的院子里,艳丽多姿的紫薇树下。沈滢和端亲王府小郡主周映雪坐在秋千上,有一搭无一搭地说着闲话。 周映雪知道沈滢的心思,便打趣般地问道:“张磐退婚了,你就有希望嫁到张家了,怎么没让家里去提一提?” 沈滢听她提起张磐,脸色垮了下去。 没好气地说道:“小侯爷还惦记沈月呢,上次我本想借机会跟他说说话,没想到沈月去了。这个狐媚的,就知道勾搭男人。” 周映雪一怔,“沈月?就是你们家那个庶出还非要记在嫡母名下的?” “上次你不是还开玩笑,说应该让她给我父王做续弦么?” 周映雪得端亲王喜欢,说话向来没什么忌讳。当着端亲王的面,也时常开玩笑。 沈滢听周映雪这么说,先是无奈一笑。 紧接着,心底像是被这句话触动了一下。 一个大胆又让人兴奋的想法,涌上心头。 第189章 龌龊不堪 沈滢心底的想法呼之欲出,让她整个人心不在焉。后来听说前面戏班子开唱了,沈滢就带着周映雪去看戏。 等到周映雪看得入迷,沈滢又找了个理由,悄悄离开了。 陈氏正在陪本家的几位夫人说话,有下人进来,说是二小姐有急事。 她以为出什么事了,和几位夫人解释了两句,匆匆去了边上的厢房。 “怎么了?这么急着找我。”陈氏进门先打量了女儿两眼,见她不像受了委屈,反倒脸上透着莫名的兴奋。 沈滢见陈氏进来,上前挽住她的手臂。 “娘,我听说端亲王来了。” 陈氏不明所以,“端亲王是来了,怎么了?” 沈滢低声说道:“娘,我听小郡主说,端亲王府的内宅乱的很。” “沈月在府里碍眼,不如让她去伺候端亲王算了。” “父亲不是一直想搭上端亲王么?这不正是个好机会?” 陈氏有些诧异,不知道好端端的,沈滢怎么想到这了。 一个未出阁的内宅小姐,私下研究家里姐妹去伺候谁,终究有些不堪和龌龊。 所以陈氏下意识呵斥了一句,“胡说什么,怎么说那也是你妹妹。” 沈滢对陈氏的呵斥不以为意,哼了一声说道:“她算什么妹妹,不过是个庶出的卑贱东西。” “也不知道祖母和三叔是怎么想的,对她比对我都好。” 沈滢又拉着陈氏的手臂,撒娇般地说道:“娘,沈月在这个家,我就高兴不起来。” 陈氏拉开沈滢的手,“别闹,你大哥成亲的日子,怎么能闹出这样的丑事?” “再说了,沈月闹出丑事,也影响你的婚事。” 对陈氏来说,什么事都没有沈昭成亲重要。 所以这些日子,就连她的心腹管事,她都吩咐她们别再找苏清妤的麻烦。把沈昭的婚事风风光光的办完,比什么都强。至于收拾苏清妤,以后有的是机会,不急在这一时。 沈滢不高兴地说道:“娘,您就知道大哥,现在说我的事呢。” “您看小侯爷,现在还惦记沈月呢。您想办法让沈月去伺候端亲王,兴许我和小侯爷的婚事还能成呢。” 陈氏气得额角青筋凸起,“你还惦记张小侯爷?他退了和沈月的婚事,怎么可能和你再议亲?” “你趁早给我死了这条心。” “再说你一个女儿家,张口闭口嫁人,像什么样子?” 沈滢忙道:“我嫁不嫁给张小侯爷是后话,现在说的是沈月。” “我就是见不得她在家里,母亲若是不答应我,我就不在家里住了,我……我去找大姐。” 沈滢的大姐是长房嫡长女沈芜,嫁到了容郡王府为世子妃。 陈氏怕她真的去烦有孕的沈芜,忙说道:“比别去闹你大姐,你大姐这胎怀的辛苦。” 沈滢又继续说道:“那娘帮我,我们悄悄的办。不让别人知道,也不会闹出笑话。” “只要沈月嫁给端亲王,我心里就舒坦了。让她这辈子就在端亲王府的后宅受磋磨,我才能出了这口恶气。” 陈氏被沈滢磨的脑仁生疼,心里又琢磨了一下她说的话。 这个记在她名下的庶女,她心里也不喜。这些年不过是碍于沈之修和老夫人,才一直维持表面的嫡母形象。 若是真能像沈滢说的,不动声色的让沈月去伺候端亲王,也是个好主意。 而且这样的日子,家里人多事情多,也更好不动声色的成事。 陈氏毕竟是管了十几年的家,这事情一过脑子,就知道怎么办了。 她在沈滢耳边低声嘱咐道:“你去找张嬷嬷,这事这么办……” 沈滢连连点头,陈氏又嘱咐道:“这事不可闹大,毕竟是你哥哥的婚事,记住了么?” “母亲放心,我一定和张嬷嬷把这事办妥。母亲的主意滴水不漏,沈月不可能看出端倪。” 陈氏示意沈滢去找张嬷嬷,她则喊来了贴身丫鬟。 “你去跟大老爷说,我安排了人伺候端亲王。” 虽说陈氏和端亲王沾着点亲,但是端亲王妃去的早,这些年这门亲也等于断了。 端亲王是当今皇上的亲哥哥,兄弟俩感情非常好。沈之衡一直想搭上端亲王这条路,但是一直没什么合适的机会。 这次端亲王能来,也是看在沈之修的面子上。 陈氏知道她这么说,沈之衡一定会同意,还会全力配合。 此时正在自己院子躲清静的沈月还不知道,因为苏清妤重生而改变的命运齿轮,再次转动。 翡翠并未在沈月身边贴身伺候,而是隐在暗处不起眼的地方。 刚过晌午,就有面生的小丫鬟进来,说是三夫人让她来传话的。 沈月坐在宴息室的楠木炕桌边,吩咐人进来,“三婶让你来传话?说什么了?” 小丫鬟一身豆绿色缎裙,梳着双丫髻,一双晶亮的眸子透着几分灵动。 “回三小姐的话,三夫人说苏家老太太和苏家四小姐来了,想请您过去陪着说说话。” 沈月心生狐疑,“怎么是你在传话?你是哪伺候的?” “奴婢是北苑伺候的,叫小喜。因北苑素净,所以三夫人把人安置到了那边休息。” “三夫人身边的人都忙着,见奴婢得闲,就差了奴婢来传话。” 小喜的话没什么破绽,北苑那边也确实素净,算是家里给客人预备的院子。 可若是苏家老夫人来,不是该去庆元居说话么? 小喜见沈月没说话,又解释了一句,“苏家老夫人来的时候突然有些心慌气短,便直接去北苑休息了。” 其实这句是她给忘了,又突然想起来,只能这么补一句了。 沈月面上不动声色,“你先回去吧,我换身衣裳就去。” 等到小喜行了礼,退了出去,翡翠才从暗处走了出来。 “三小姐,这里面肯定有事。我们夫人今儿早上还说,苏家人要明儿才来。” 本来夫人让她来守着三小姐,她还没怎么当回事。现在看来,夫人担心的是对的。 沈月脸色凝重,看向翡翠。 “你说我是去还是不去?” 想了想又说道:“我想把幕后的人揪出来,我们往北苑走一趟吧。” 第190章 反击 翡翠其实心里有些拿不定主意,她也想把幕后之人揪出来,但是又怕沈月有什么闪失。 按理说,这事该去禀告夫人。但是时间不等人,沈月长时间不过去,对方就会看出端倪。 沈月知道翡翠的顾忌,她是受三婶之托来保护她。她有个好歹,翡翠难辞其咎。 “翡翠,我知道你带着功夫。这样吧,你贴身跟着我。有什么事,我们随机应变。” 翡翠想了想,“我在您身边,她们不就知道自己的话有漏洞了么?” 沈月摇头说道:“无妨,到时候我随便编个理由就是了。她们想算计我,也不会轻易放弃。” 翡翠拗不过沈月,只能答应了她的要求。她在心里提醒自己,什么事都没有三小姐的安危重要。大不了就是她动手打几个主子,怎么都能护住三小姐。 就这样,主仆两人没带别人,就这么去了北苑。 北苑那边位置僻静,下人也少。 沈月进了院子之后,想找个下人问问,苏家老夫人和四小姐在哪呢。 环顾了一圈,也没看见人。正迟疑着要不要往里走的时候,就看见了陈氏身边的张嬷嬷,朝着她走了过来。 “三小姐来了,是不是陪苏老夫人和苏家四小姐说话来了?先随老奴去边上喝口茶吧,她们二人正在小憩,应该一会儿就能起身了。” 沈月眉头微皱,“张嬷嬷怎么在这?母亲来了?” 看见张嬷嬷,沈月心里又咯噔了一下。 殊不知,张嬷嬷看见翡翠,心里也是一沉。 敷衍地答了沈月一句,“我是听夫人的吩咐,给苏老夫人送补品的。”又问道:“怎么翡翠姑娘在呢?” 沈月随口答道:“翡翠本来是给我送东西的,听说苏家老夫人来了,便想来请个安。我就让她陪我一起来了。” 张嬷嬷见沈月说话不似做假,心里微微松了口气,引着两人去了正房边上的偏厅。和北苑的正房,仅仅一墙之隔。 沈月在楠木椅上坐下,翡翠站在她身后。张嬷嬷端了茶过来,“三小姐请喝茶。” 沈月哪敢喝张嬷嬷的茶,接过就放下了。 “张嬷嬷有事就去忙吧,我在这等着苏家老夫人起身就好。” 张嬷嬷来这,就是奔着沈月来的。沈月还没上钩,她怎么能走。 便含糊着说道:“老奴不放心三小姐,就在这陪着您吧。” 沈月轻笑道:“我都多大的人了,哪用嬷嬷陪着。再说翡翠在这呢,也不会有什么事。” 张嬷嬷讪笑了两声,催促道:“如今天气热,三小姐喝口茶降降火气。” 沈月听她催促喝茶,就知道这茶八成是有问题的。 她和张嬷嬷周旋的时候,翡翠则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 一眼就看见了后面屏风边露出的衣角,看针脚和料子做工,是府里的主子。 翡翠心里琢磨,不知道是沈滢还是大夫人陈氏。 不管是谁,今儿都别想好。 就在张嬷嬷第三次催促沈月喝茶的时候,翡翠动手了。 一掌直接劈在了张嬷嬷脖颈后,张嬷嬷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不等沈月反应过来,翡翠就快步到了屏风后面,直接把躲在后面的沈滢给抓了出来。 沈滢没想到事情忽然到了这步,吓得惊慌失措。 翡翠可不管那么多,抓着沈滢过来之后,端着沈月手边的茶,就要往她嘴里灌。 管它是什么呢,先给沈滢喝了再说。 沈滢慌乱中挣扎了起来,“别,我不喝这个,别给我喝这个。” 她这么一说,就彻底坐实了这茶有问题。 沈月有些懵,她身居内宅,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 还好翡翠见的多了,也沉着冷静。 手里的短刀直接逼近沈滢的咽喉,“二小姐,你最好说实话,不然我这刀可不长眼睛。” “真要把你这漂亮的脸蛋划出个花儿,我也于心不忍。” 翡翠声音冷的厉害,手里的刀子也冰冰凉凉,沈滢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她心里万分后悔,为什么一定要来看沈月受辱。她若是听张嬷嬷的,不就没这么多事了。 翡翠还在逼问,沈滢心里不想说,但是恐惧感让她不自觉就都说了。 “这里面是迷药,喝了茶就昏过去了。” 翡翠追问:“为什么要弄晕三小姐?你们想做什么?” 沈滢支支吾吾,“因为……因为……端亲王在边上。” 沈月倒吸一口凉气,沈滢疯了么?这么丧尽天良的事,她也干的出来? 翡翠也后怕不已,还好今日夫人让她来守着三小姐。不然这事情最后变成什么样,还真不好说。 翡翠见不得这些脏事,听沈滢这么说,心里就暗戳戳有了主意。 “三小姐,这茶给她喝下去吧,再把她扔到端亲王那屋里。” 其实翡翠问出这句话,心里有些没底。像沈月这样的娇小姐,应该心肠很软,怕是不忍心对自家姐妹下这么狠的手吧? 就听沈月冷声说道:“照你说的办。” 沈滢霎时吓的脸色苍白,“别,三妹妹,你不能这么做。” “我错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做这样的事了。我们是姐妹,我们重归于好怎么样?” “以后我什么都不跟你抢,你想嫁给小侯爷就嫁,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沈滢此时一颗心跌落到了谷底,为了这件事能成,北苑的下人已经都被支走了。此时她喊破嗓子,都没人能救她。 沈月听了沈滢的话,嘴角泛起一抹浓重的嘲讽之意。 她一步步走到沈滢身前,“你说的这些,我一个字都不信。我现在放了你,明天你就会继续想办法算计我。只会比现在更狠,也更毒。” “翡翠,动手。对这种人,不需要心软。” 翡翠对沈月的反应很满意,端起边上的茶,捏着沈滢的下颚就灌了进去。 茶水被灌进去之后,没一会,沈滢就晕了过去。 翡翠又去一墙之隔的正房去看了一眼,确实是端亲王在屋里。 一桌子菜,一壶酒,边上也没人伺候。看他左顾右盼的样子,倒像是在等什么人。 翡翠心思一动,拽着沈滢就走到了门口,推开门把沈滢扔了进去。 第191章 后怕 把沈滢送进去之后,翡翠又找了间厢房,把张嬷嬷绑了起来,嘴里还塞了一团破布。 之后她又找到去给沈月传话的丫鬟小喜,低声对她说道:“你去跟大夫人报信,就说这边成了。” 小喜诧异地看着翡翠,不敢置信的样子。 翡翠轻咳了一声,“我也是大夫人的人,你快去。” 小喜一直在北苑服侍,对府上的人事不熟,压根不知道翡翠是苏清妤的贴身丫鬟。听翡翠这么说,也没怀疑,转身去报信了。 打发走了小喜,翡翠又带着沈月悄悄去找了苏清妤。这事还得夫人拿主意才行,后面大夫人一定还有后招。 苏清妤此时正在西院廊下,挨个见各处的管事。凡是管事们拿不定主意的,或者是有争议的事,都要来禀了她做决断。 珍珠悄悄走到苏清妤身边,“夫人,翡翠带着三小姐来了。在后院厢房等着呢,像是有要紧事。” 苏清妤眉目微挑,沈月的事她不能大意。见管事们该说的都说了,她便驱散了众人,抬脚往后院走去。 进门的时候,沈月正在地上来回踱步,一脸惊恐慌乱。边上的翡翠倒是镇定,垂手站在一边。 见苏清妤进来,沈月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上前就扑到苏清妤怀里。 “三婶,吓死我了。” 小丫头刚刚显然是强装镇定,此时扑在苏清妤怀里,说话都带着颤音。 苏清妤轻轻摩挲沈月的脊背,轻声问道:“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虽是问沈月,眼睛却看向了翡翠。 翡翠走到近前,低声把刚刚的事说了。 苏清妤听完翡翠的话,半天没开口。微眯的眸子寒光尽显,陈氏母女竟然做出这么丧尽天良的事。 她又生气,又后怕。还好她让翡翠去了,不然今日还不知道会闹出多大的乱子。 一想到沈月差点被扔到端亲王那个老头子的床上,苏清妤便脊背发凉。 翡翠迟疑着问苏清妤,“夫人,我们一生气,把二小姐扔进去了,不会给夫人添麻烦吧?” 她把人扔的时候还觉得挺解气的,但是回来的路上又有些后悔。沈家的事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夫人在沈家一步步立足也不容易。 她生怕因为她一时冲动,给夫人惹下麻烦。 沈月听翡翠这么说,显然也想到了这些。她看向苏清妤,带着哭腔问道:“三婶,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苏清妤伸手给沈月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安慰道:“你们做的对,我要是在那,只会下手更狠。” “我不怕麻烦,就怕你被欺负。这事你别管了,交给我处理。” 前世沈月做了端亲王的继室,这辈子,她要让沈滢做个贱妾,尝尝比沈月前世更不堪的滋味。 苏清妤看向沈月,柔声说道:“你就在西院待着,后面的事不需要你插手。” 又吩咐翡翠,“你去把沈滢身边的金屏和银屏叫来,另外再把张嬷嬷带过来。” 苏清妤接掌内宅月余,各院伺候的人,一个未动。但是每个院子的人,她都查了个底朝天。谁不能动,谁能动,怎么动,早就心里有数了。 金屏和银屏是沈滢院子里的二等丫鬟,两人还是姐妹俩。 被带进来的时候,两人都一脸错愕,不明白这种日子,三夫人喊她们来干什么。 苏清妤在主位上首坐着。 金屏和银屏在厅堂中间跪下,“给三夫人行礼。” 苏清妤看了两人一眼,开口说道。 “叫你们来,是要吩咐你们一件事。需要背叛二小姐,你们想好了答复我。” “这件事办成了之后,我给你们一百两银子,准许你们回乡,卖身契也会还给你们。” 金屏和银屏是保定府人,金屏在家里还定了亲事。因为卖身到了沈家,亲事便一直耽搁了下来。 金屏曾经说过,她最大的心愿就是做沈滢的一等丫鬟,到时候才能求沈滢放她出府。 苏清妤提的条件,对姐妹俩来说无疑是巨大的诱惑。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见了相同的答案。 她们对沈滢本就没那么忠诚,不管做什么,能回家还能有一百两银子,怎么都值得了。 金屏开口说道:“请三夫人吩咐。” 苏清妤招了两人上前,低声耳语了几句。 金屏没想到事情这么简单,又追问道:“三夫人说的真的?只要我们把这两句话说明白了,您就让我们出府,还给银子?” 苏清妤淡笑一声,“本夫人说话,你们不用质疑。这点事,我还是能办到的。但是我交代的事,你们也得给我办明白了。” 金屏和银屏重重地点点头,这是她们的机会。 两人退下之后,翡翠带着张嬷嬷进来了。 张嬷嬷规规矩矩跪下,“给三夫人见礼,三夫人找老奴来,可是有事?” 苏清妤定定地看着张嬷嬷,这人可不像刚才那姐妹俩。她是陈氏的陪嫁嬷嬷,想让她背叛陈氏,有点困难,但是也不是没有办法。 “张嬷嬷,今儿找你来是想让你帮我做件事。” “三夫人说笑了,老奴粗手笨脚的,能帮上三夫人什么。” 苏清妤哼了一声,“张嬷嬷,你对三小姐做的事,我可还没跟你算账呢。你若是这个态度,咱们可就要说道说道了。” 张嬷嬷显然有备而来,“三夫人说什么,老奴听不懂。” 她还不知道沈滢被扔进了端亲王的房里,以为沈月和翡翠只是打晕了她,又带她来让三夫人审问。 她也打定主意了,什么都说不知道。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三夫人应该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苏清妤知道她会是这个反应,笑着说了句,“张嬷嬷,你说若是大嫂知道,二小姐此时正在伺候端亲王,她会怎么想?” “会不会怪你办事不利?” 第192章 当她嫡母 苏清妤的话,就像一颗惊雷,在张嬷嬷脑子里炸开了。 她惊诧又恐慌地抬起头,“三夫人说什么?二小姐在伺候端亲王?” 又想起当时翡翠在边上,难道翡翠看见二小姐了? 张嬷嬷立马对苏清妤说道:“三夫人,您怎么能这么做呢?二小姐才多大?” “那么如花似玉的一个姑娘,您就忍心让她去伺候端亲王?” “您也是当婶婶的,怎么这么狠的心?” 沈滢是张嬷嬷看着长大的,拿她当自家孩子一样疼着。所以心急之下,和苏清妤说话便没了顾忌。 苏清妤被张嬷嬷的话气笑了,“张嬷嬷这话说的真好,那三小姐呢?三小姐比二小姐还小呢。也是如花似玉的姑娘,你们不是也忍心送她进火坑么?” 若不是还要用张嬷嬷,她都想把人拖出去乱棍打死了。 张嬷嬷被苏清妤噎的无言以对,就听苏清妤继续说道:“张嬷嬷,我知道你小孙子胎里就带着病,现在三岁了还不会走路。” “三爷身边有位神医,我可以请他帮着去看一眼。” 张嬷嬷一怔,脸上先是迸发出惊喜,“三夫人说的是真的?”想了想又说道:“三夫人到底想让老奴做什么?” 她唯一的儿子去了,身边只剩下这一个孙子相依为命。她做梦都想让孙子好起来,但是京里的大夫都看遍了,也没什么用。 三爷身边的神医她听说过,但是从未敢奢望过。这样的神医,不是她们这样的人家能请的来的。 “我只是让张嬷嬷去守着点二小姐,必要的时候解释一下事情的经过……” 苏清妤一番话说完,张嬷嬷半天没说话。 一边是她侍奉了半辈子的大夫人,一边是唯一的孙子。 苏清妤也不急着催促,她相信张嬷嬷会做出正确的选择。那个孩子,可是她们家唯一的血脉。 果然,又过了一会儿,就听张嬷嬷说道:“老奴……都听三夫人的。” 苏清妤点了点头,打发张嬷嬷下去。稳妥起见,又吩咐翡翠在暗中跟着。 该安排的都安排妥当之后,苏清妤带着珍珠和春桃去了主院。 老夫人正陪着今日来沈家的几位夫人听戏。 卫国公夫人,忠义侯府老夫人,还有两位本家的嫂子。 苏清妤笑着走到戏台子下,正好丫鬟上了茶上来。她亲自接手,给每位夫人亲手上了茶,还陪着聊了几句。 卫国公夫人拉着苏清妤的手,对沈老夫人夸赞道:“你这个儿媳妇是真好,大大方方的,做事也妥帖。” 沈老夫人也眼梢带笑地看着苏清妤,“那是当然,我这儿媳妇没的说。” 苏清妤嗔笑道:“母亲也不说推拒一番,倒是自己夸上我了。这若是传出去,人家不得说母亲是王婆卖瓜。” 一句玩笑话,又惹得众人哈哈大笑了起来。 众人说的热闹,这出戏后半场愣是都没听见。苏清妤又吩咐戏班子,把后半段重新唱一遍。 戏班子刚开始重唱,陈氏就匆匆走了过来。贴着老夫人耳边低声说道:“母亲,儿媳有要紧事要跟母亲说。” 老夫人眉目微微皱了皱,不知道是怨怪陈氏扫兴,还是担心府里出事。 苏清妤扶着老夫人站起身,婆媳三人跟几位夫人告罪了一声,就回了庆元居。 进去后,陈氏挥退了伺候的下人,低声说道:“母亲,我安排了人伺候端亲王。是在外面找的女人,青楼的清倌人。” “但是这人去的时候,却发现里面已经有人了。” “之后我查问了一遍,有人看见月儿进了北苑,还进了端亲王休息的屋子。” 陈氏根本不敢大张旗鼓的闹大此事,怕扰了沈昭的婚事。她又怕这事被别人看见,闹出大笑话。所以只能趁着还没人知道,来禀了老夫人。 只要过了明路,沈家就有的是办法压下此事。到时候端亲王直接来提亲就是了,不声不响就解决了沈月的亲事,还能和端亲王拉近关系。 老夫人本来在临窗大炕边坐着,身后是金线织花的大迎枕,她正半靠着解乏。 陈氏的话说完,老夫人脸上的表情僵了一瞬。身子不自觉晃了晃,“你说什么?沈月怎么会去?她去北苑干什么?端亲王休息,没有下人在外面伺候?” 老夫人几句话,就把这件事的疑点都问了出来。 苏清妤扶住老夫人,又沉声问陈氏,“大嫂,这件事是不是误会?” “会不会是下人看错了?沈月……” 苏清妤话没说完,陈氏就斩钉截铁地说道:“应该不会,八成是真的。”她又看向老夫人,“我是想着找人伺候端亲王这事,终归说出去不好听,便没留那么多人。” “母亲,现在要怎么办?这事不能闹大,您看月儿是不是只能和端亲王定亲了?” 老夫人半晌没说话,又过了一会看向陈氏,“你是嫡母,你怎么想的?” 陈氏坐到老夫人身边,低声说起了她的想法。 此时陈氏还不知道,一场暴风雨即将落到她们母女身上。 喜气洋洋的沈家内宅,丫鬟婆子在廊下穿梭,脸上都带着笑意。 园子里的夫人小姐们,也都身着锦衣,或凑在一处说话,或四处逛着。 正在水榭边喂鱼的周映雪百无聊赖地趴在栏杆边,手里的鱼食往池子里一扬,红色的锦鲤立马就涌了过来。 “你去问了么?沈滢去哪了?不是说陪我么?怎么人还不见了。” 周映雪身边的丫鬟丹红低声说道:“奴婢去问了,都说没看见沈二小姐。” 丹红的话刚落,就听见身后路过的两个丫鬟闲聊的声音。 “二小姐和端亲王的亲事,这下成了吧?以后咱们二小姐是不是就是端亲王妃了?” “当然成了,咱们二小姐精心筹划的还能不成?也就那个小郡主那么傻,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银子呢。” 第一个开口的丫鬟掩嘴笑了一声,“她还以为咱们小姐拿她当姐妹,其实啊,咱们小姐是要当她嫡母。” 另一个也轻笑出声,“做端亲王正妃,那可是无上的荣耀。等到小姐嫁进去,咱们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 “赶紧走吧,小姐在北苑伺候端亲王,还等着这衣裳换呢。” 两人说着,就捧着手里的衣裳走远了。 第193章 一个贱妾而已 周映雪盯着两个丫鬟的背影,顺手叫住了一个婆子,指着刚刚那两个丫鬟问道:“那两个人,是伺候谁的?” 婆子虽说不认识周映雪,但是从穿着打扮和周身气度也能看出来,眼前的人是府里的贵客。 “回这位小姐,刚才那两个丫鬟,是伺候二小姐的。是二小姐身边的二等丫鬟,一个叫金屏,一个叫银屏。” 周映雪摆手示意那婆子退下,脸色阴沉的可怕。 丹红在一边低声问道:“郡主,这两人说的是真的么?会不会故意说给您听的?” 周映雪娇俏的脸上泛着冷意,“是不是真的,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北苑是么?我们现在就去。” 主仆两人问明白了北苑在哪,便径直往那边走去。 此时北苑正房门口,张嬷嬷垂手而立守在这。 边上放着刚刚金屏银屏送来的衣裳,像是随时准备进去伺候一般。 周映雪来的时候,屋子里已经几乎没了声音。她认出了守在门口的婆子,知道她是陈氏身边的。上午她和沈滢说话的时候,陈氏派了这婆子来给她送点心。 沈家大夫人身边的婆子守在这,里面若真是沈滢,那沈家的目的就不言而喻了。 还有边上放着的衣裳,也正是刚刚那两个丫鬟拿着的,说明那两个丫鬟说的可能都是真的。 周映雪一步步上前,走到门口,“里面是谁?” 张嬷嬷神色有些倨傲,微微扬着下巴,“回小郡主的话,里面是端亲王和我们二小姐。这样的场合,不是小郡主该来的,您快回去吧。” 周映雪眉头紧皱,在端亲王府,都没人敢这么跟她说话。沈家的下人凭什么这么傲气? 还是说,她们觉得仗着沈滢的势,已经能不把她这个郡主放在眼里了。 “本郡主不该来?怎么?沈滢现在就跟本郡主摆起嫡母的架势了么?” 张嬷嬷微微俯了俯身,“郡主言重了,就算我们二小姐嫁进端亲王府,成了小郡主的嫡母,也不会不把您放在眼里。” 嘴上这么说,言语间却不见得多恭敬。 周映雪一股怒气涌上心头,心里认定那两个丫鬟说的对,沈滢就是在利用她。嘴上说什么喜欢张磐,其实还不是一心想做端亲王妃。 “沈滢这个贱人,真当本郡主好骗的是么?” 张嬷嬷还在继续说,“小郡主还是快出去吧,扰了王爷的好事,责怪您就不好了。” “至于我们二小姐,以后就是端亲王府的女主人,小郡主也要尊敬些。” 周映雪一腔怒意再压制不住,顺手解下腰间的鞭子,啪的一声,直接抽在了张嬷嬷身上。 张嬷嬷吓得连忙往边上躲,“小郡主饶命。” 后面的几鞭子,周映雪都抽在了正房的门上。 嘴里还大声骂着,“沈滢,你给我出来。你这个贱人,居然处心积虑爬我父王的床。” “你这个被富贵蒙瞎了眼的东西,你给我出来,本郡主今天抽死你。” 她终究顾忌着父女人伦,没有破门而入。但是骂人的声音,和鞭子抽打的声音,也格外引人注目。 北苑虽说僻静,但也不是与世隔绝,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沈家。 庆元居内,陈氏还在和老夫人商议沈月的婚事。苏清妤几次作势想插嘴,都被陈氏打断了。当然,她也没想真的开口,不过就是做做样子。 花嬷嬷掀起帘子进来的时候,陈氏正说到激动处。 “母亲,她失了贞洁,能嫁给端亲王做王妃,已经算是高攀了。” 花嬷嬷脸色紧绷,走到老夫人身边,低声说道:“老夫人,北苑传来消息,端亲王府的小郡主闹起来了。” 未等花嬷嬷说完,陈氏便接过了话茬,“小郡主怎么知道了,骂沈月了吧?” 花嬷嬷先点头后摇头,硬着头皮开口说道:“骂了,但是骂的不是三小姐,是二小姐。” 陈氏眉心猛地一突,心说难道周映雪知道这背后有沈滢的事了?又一想,不应该啊,周映雪怎么会知道。 就听花嬷嬷继续说道:“大夫人,跟端亲王在里面的,恐怕不是三小姐,而是二小姐。” 陈氏顾不得惊诧,下意识反驳道:“这不可能,怎么会是滢儿呢?不是沈月么?” 苏清妤这才开口,“大嫂,我一直想说,也没插上话。沈月一直在西院呢,嫌这边太吵,在那边作画呢。” “我一直说大嫂是误会了,大嫂还不信。您看,果然是弄错了。” 陈氏还是不敢相信,嘴里嘟囔道:“不可能,怎么会是滢儿呢?” 老夫人此时眉目紧蹙,厉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给我查清楚了,再来回我。” 苏清妤走到老夫人身边,低声劝道:“母亲先别生气,这样吧,我和大嫂过去看一眼。”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等弄清楚了事情的始末,我第一时间差人来回禀母亲。” 老夫人点点头,算是赞同苏清妤这个决定。 苏清妤便走到陈氏身边,“大嫂,走吧,咱们过去看一眼。” 陈氏抬头看了苏清妤一眼,见她一脸的风轻云淡,眸底又透着跃跃欲试的兴奋,心里忽然咯噔一下。 这事该不会和苏清妤有关吧? 她心里莫名的有些惊慌,从沈昭退婚开始,只要涉及苏清妤的事,都让她措手不及。 今日这事若真跟苏清妤有关,那沈滢…… 陈氏不敢再往下想,那个呼之欲出的可能性让她一颗心悬了起来。 妯娌二人出了庆元居,带着下人婆子往北苑走去。 陈氏终究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是你搞的鬼,对不对?你死了这条心,我不会让我女儿嫁给端亲王的。” 苏清妤一脸不解,“大嫂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 心里冷哼了一声,嫁?沈滢当然不会嫁给端亲王。一个贱妾而已,一顶小轿抬进去就是了。 第194章 怀疑 众人走到北苑大门口,另一个方向同来的沈之衡和沈之修也到了。 陈氏看见沈之衡,上前焦灼地问道:“大爷,不会是滢儿吧?” 虽是问话,却也不需要沈之衡回答。她不过就是心里没底,想要找个依靠罢了。 苏清妤也走到沈之修身边,“这事连大哥和三爷都惊动了?不会宾客们都知道了吧?” 沈之修神色没什么变化,“闹起来就瞒不住了,先进去看看怎么回事,总有办法解决的。” 说着,沈之修就牵起苏清妤的手,跟在沈之衡夫妻身后往北苑里面走去。 此时北苑正房门口,端亲王因为周映雪的大闹,已经穿了衣裳出来了。 沈滢没出来,不知道是因为起不来,还是羞于见人。 陈氏先进了内室,不多时就传出惊呼声,众人心底便有了数,里面确实是沈滢。 沈之修和沈之衡走到端亲王身前,沈之修开口道:“王爷能否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按理说,端亲王睡了人家侄女,沈之修问这一句也不算失礼。 没想到端亲王眼底泛着怒意,冷声说道:“解释?本王还想要沈家一个解释呢。” “本王只是来喝个喜酒,就败坏了名声失了身,沈大人怎么说?” 端亲王一想起刚才门口那婆子说的话,心里便怒意翻滚。 刚刚他听见周映雪的声音,连忙穿了衣裳出来。呵斥了周映雪几句,让她不得无礼。 他听说里面是沈家二小姐的时候,也吓了一跳。他哪里知道沈家二小姐长什么样,只以为这人是沈家派来伺候他的。 当时端亲王第一反应就是心里愧疚,打算正正经经给沈家赔罪,再正式提亲。事情已经发生了,他只能给足沈家颜面,想办法补救。 但是没想到在外面伺候的婆子,话里话外就是让他负责,生怕他跑了一般。还说她在这守着,是大夫人陈氏吩咐的。 几句话说完,端亲王心生狐疑,开始思量沈家是不是故意的?在一边的周映雪又说了那两个丫鬟的话,端亲王至此坐实了心里的猜测,沈家就是故意的。 他们这样的人,生性多疑。这一会儿工夫,端亲王已经想了很多种可能性。 最大的可能就是沈家想拿捏他,所以才没去正经提亲,而是用这样的方式让沈家小姐成为端亲王妃。他心里觉得亏欠沈家,以后沈家图谋什么就简单了。 至于这是沈家的想法,还是沈家大房自作主张,他还没有定论。 若是沈家大房的意思,那就是简单的想攀附权贵。可若是沈家的意思,那就是沈之修另有深意了。事情便可大可小,甚至可能涉及朝堂和皇权。 沈之修听端亲王这么说,神色也冷了下来。 哪怕是贵为亲王,也不能在沈家内院胡闹成这样,还想倒打一耙。 “王爷这话说的有意思,王爷裤腰带松了,还要下官解释?是不是有点强人所难了?” 沈之修说话语调依旧平和,只是眉目间透着明显的冷意。 端亲王说完才意识到是沈之修问的话,他并不想跟沈之修发生争执。这事到底是沈家谁的主意还不好说,此时跟沈之修撕破脸实属不智。 哪怕他贵为亲王,是当今皇上的亲弟弟。但是面对沈之修这样的权臣,也不能为所欲为。 “沈大人,本王说这话可不是信口开河。这里面到底怎么回事,沈家自己清楚。沈大人若是不明白内情,不如问问兄嫂。” 端亲王的语气又缓和了几分,算是给了沈之修几分面子。 在一边的周映雪忍不住开口说道:“沈滢那个贱人,别以为睡了我父王就能嫁进王府。她想做我的嫡母,那是做梦。这样的人,进王府做个贱妾,本郡主都要考虑考虑。” 端亲王听周映雪的话实在是不堪入耳,便呵斥了句,“别胡说,未出阁的姑娘,怎么说话这么难听。” 又补了句,“别人家的姑娘没教养,你不能跟着学。” 周映雪哼了一声,没再继续说,但是脸上透着不服气。 陈氏闻言也心生怒意,她刚从里面出来。 好好的女儿,此时躺在床上,身上没一块好地方。她和沈滢说了好几句话,沈滢都双目无神,没有回应。 陈氏心如刀绞,没想到出来又听到端亲王和周映雪这番话。 “王爷这是什么意思?你糟蹋了我女儿,不想着赶紧提亲,竟然说这些侮辱人的话。” 端亲王闻言冷声回了句,“本王糟蹋人?人不是你们自己送来的么?” “本王还想问问沈夫人,送自己女儿到本王床上,是何居心。”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在心底生根发芽。 端亲王心里认定沈家别有用心,便不想娶沈滢进门,尤其不能为正妃。谁知道真娶了,后面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他这样的身份,一点风险都不能冒。 陈氏气得胸膛起伏,又说不出反驳的话。人是她派人送进去的,可她送的是沈月,为什么进去的沈滢? 这事她甚至不敢让家里深究,真的查下来,发现她是想算计沈月,老夫人和沈家兄弟都不会饶了她。 女儿已经这样了,她不能把自己再搭进去。 这么一纠结,倒是更显心虚。就连沈之衡都狐疑地看着陈氏,难道真是她为了搭上端亲王府,不惜把女儿送进来? “王爷,事情已经这样了,总得说个解决办法吧。” 沈之修看向端亲王,开口说道。 端亲王想了想,“要么抬进府做妾,要么沈家就给我个交代,为什么进来的是二小姐?” “人是你们送进来的,最后我落得一身的不是。这个罪名,本王背不起。” “沈大人身为内阁次辅,若是查不明白这点事,我可以找刑部王尚书来查查。” 端亲王一口咬定,要么沈家彻查,要么只能做妾。 沈之修负手而立,也在思量这里面的事。沈滢进了端亲王的屋子,肯定是有内情的。是大房故意攀附,还是别人陷害沈滢? 彻查可以,但是有些事却不能对外说。 一时间,众人各怀心思,僵持在了这。 苏清妤不动声色走到陈氏身边,低声在她耳边说了一番话。 陈氏听得脸色大变,咬着牙瞪了苏清妤一眼。又不得不承认,苏清妤说的对。 第195章 为妾 苏清妤见事情僵持住了,便不动声色走到陈氏身边。 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道。 “大嫂,要我说这事你还是退一步,主动让二小姐为妾的好。” 见陈氏眼看着就要动怒了,苏清妤又继续说道。 “大嫂想,今日的事已经传开了,后日就是大少爷成婚的大喜日子。现在闹出这种事,李家怎么看?” “若是端亲王继续不依不饶,这事还有的闹。最好趁着大少爷成婚之前,把这事定下来。” “若真如端亲王所说,查起这事的始末。少不得要查出大嫂对月儿做的那些事,到时候大嫂的名声和长房的名声可就全完了。” “李家若是知道,朝云郡主的婆母是个背后阴险狠毒的人,不知道还愿不愿意把郡主嫁进来。” 陈氏的思绪被苏清妤一句句牵着,明知道她没安好心,又清楚她说的有道理。 她不知道端亲王为何动怒,但是显然是起了疑心了。苏清妤说的对,这件事若是查起来,她的名声也要搭到里面。如果沈滢只能进端亲王府做妾,那她现在主动答应,是最好的办法。 对陈氏来说,千娇万宠的女儿,依然比不上儿子。女儿可以娇宠,但不能挡了儿子的路。 手心手背都是肉,手心却永远是被护在里面的,沈昭就是陈氏的手心。 但终究是不甘心被苏清妤牵着鼻子威胁,陈氏咬着牙低声说道:“真要彻查,你和沈月陷害滢儿的事也躲不过去。” 苏清妤唇角扬起冷笑,没有一点慌乱,“大嫂,不过是沈月慌乱中,才失手把沈滢推了进去。沈月诚心认错,你猜母亲和几位爷会不会怪罪她?” “至于我,我可是一直在内院忙,您可扯不到我身上。” 陈氏被苏清妤两句话怼了回来,心里清楚,这事若真是彻查,沈月算自保,她却是实打实的恶毒嫡母。 陈氏还在思量,就听沈之修说道:“王爷既然这么说,那就请王爷先去厅里喝盏茶,沈家要彻查此事。” 沈之修心里也不解,怎么沈滢进了端亲王的屋子。先不说怎么给端亲王交代,沈家是一定要彻查的。这里面是不是涉及内宅的龌龊事,总要弄清楚。 陈氏听沈之修这么说,也慌了神。算计沈月的时候,她以为这事被撞破之后,端亲王提个亲就是了。她是沈月嫡母,只要拿捏住沈月,让她不乱说话就好。沈之修也不会怀疑什么,只会以为是意外。 她把沈之衡拽到了一边,低声说道:“大爷,这事不能查。” 沈之衡一愣,低声埋怨道:“真是你故意让滢儿来的?你糊涂啊,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我就算想拉拢端亲王,也不需要女儿做这种事。” 陈氏咬着下唇,本想对沈之衡说出事情的真相。她想告诉沈之衡,是苏清妤害了他们女儿。 但是说出真相,就瞒不住她对沈月做的事。沈月虽是妾室所生,但毕竟是沈之衡的女儿。她怕这话一说出来,沈之衡不会放过她。 左思右想,陈氏还是隐瞒了那件事。默认了沈之衡的说法,点头道:“大爷,我也是为了滢儿好。” 说这句话的时候,陈氏心头一阵阵刺痛。她从没想过用女儿联姻,却又不得不认下这宗罪名。 但是即便到了此刻,陈氏也不认为她有什么错。却把苏清妤怨恨上了,若不是苏清妤多管闲事,从中作梗,事情也不会到这个地步。 “大爷,既然如此,不如就答应了端亲王吧。为妾就为妾,已经这样了,能怎么办?” 沈之衡虽不赞同陈氏的做法,甚至心里有些埋怨,也心疼女儿。但毕竟是发妻,两人荣辱与共。这种时候,他也只能尽量善后。 他深深看了陈氏一眼,又转身走到沈之修身边。 “老三,这事需要从长计议。咱们去母亲那,商议商议再做决定吧。” 沈之修点了点头,对端亲王说道:“王爷稍稍候,我们去商议商议,一定给王爷一个满意的答复。” 虽是这么说,但是沈之修心里打定主意,这件事上,沈家绝对不会无底线的退让。 沈家还没有为妾的女儿,就是老夫人也不会同意让沈滢为妾的。 按理说,陈氏本该去照顾女儿,这些事沈之衡代表大房和老夫人商议就是了。但是陈氏心里没底,便只交代了身边的丫鬟婆子,去照应沈滢。她则跟着沈之衡等人,一起往庆元居走了去。 未等走出北苑大门,陈氏转头便看见不远处一个人影匆匆闪过。她心里狐疑,怎么看背影像张嬷嬷? 又一想,八成是看错了,张嬷嬷若是好模好样的,这事也不会到这个地步。 按照苏清妤下手的狠辣程度,张嬷嬷八成是被打晕,扔到哪个柴房了,她现在也顾不上。 庆元居内,老夫人见他们几人一起进来,便知道事情闹的不小。 屋内只留了花嬷嬷伺候,其余人都被打发了下去。 众人按照长幼坐下之后,沈之衡率先开口。 “母亲,在端亲王屋里的是滢儿,这事……是我的错。” 沈之衡的话一出口,在场众人都愣住了。尤其是陈氏,不明白沈之衡怎么这么说。 老夫人瞥了一眼沈之衡,“怎么回事?说清楚。” 沈之衡微微欠了欠身,开口解释了起来。 “母亲,是我有幅画想送给端亲王。我忘了夫人说的,找了人伺候他。当时只想着滢儿和小郡主关系不错,便让滢儿拿过去。晚辈的心意,他应该不好推拒。” “我没料到滢儿没和小郡主在一起,倒是自己去了。偏偏端亲王把滢儿当成了……我送去伺候他的人,这才闹出了这样的事。” 沈之修一眼就看出沈之衡在说谎,这谎话可能是刚编出来的,漏洞也颇多。 可还未等沈之修开口,沈之衡就给了他一个眼神,沈之修便没说话。 老夫人面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问了句,“你们说说,打算怎么办吧?” 沈之衡沉吟了片刻,“后日是沈昭成亲的日子,这件事不好再闹大了。” “端亲王现在怀疑咱们家是故意的,有所图谋,只同意沈滢为妾。” “儿子的想法是,为妾就为妾吧。等到沈昭顺利成亲,再慢慢筹划,也不见得就不能坐上正妃的位置。” 第196章 想找死,成全她 沈之修怎么也没想到,沈之衡会说出这样的话。 这件事并不是一点余地都没有,以沈家今时今日的地位,让沈滢成为正妃并不难。 沈之修并不知道今日的实情,在他心里,沈滢是无辜的。 老夫人和沈之修的想法一样,都觉得怎么也没到让沈滢为妾的地步。 “做妾?你们就算顾及沈昭的婚事,也不该这么草率的决定让沈滢做妾。” “事情已经这样了,遮遮掩掩的反倒让人笑话。不如就当面锣,对面鼓的和端亲王掰扯掰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老夫人话说的磊落,可偏偏陈氏做了亏心事。 端亲王那边,她给不出交代。沈家这边,她也不敢让沈之修彻查。 虽说沈之衡把错揽了过去,但想过老夫人这关,依旧难如登天。 陈氏自己不敢开口,怕说的多被老夫人看出端倪,只能给沈之衡不停的使眼色。 沈之衡也不希望这件事再多生事端,怕陈氏送女儿到端亲王床上这事被传出去,只得顶着压力开口。 “母亲,这事越是闹,对滢儿和沈家的名声越是不利。” “端亲王那人吃软不吃硬,与其跟他剑拔弩张的,不如先把事情压下来。” 沈之修脸色紧绷,看沈之衡的目光透着不赞同,但是也没插话。 沈之衡还在继续劝老夫人,陈氏偶尔敲敲边鼓。那些话说着像是有些道理,听在老夫人耳里,却都站不住脚。 可老夫人听出了一点,就是沈之衡夫妻铁了心要沈滢做妾。 老夫人把目光又落到沈之修身上,“老三,你怎么说?” 沈之修要开口的时候,苏清妤不动声色碰了他一下。又趁着老夫人不注意,微微摇了摇头。 夫妻间的默契,让沈之修对苏清妤的意思心领神会。思量了一瞬,便抬眸开了口。 “母亲,这事还是要大哥和大嫂做主。” “说到底,他们才是滢儿的爹娘。” 老夫人听沈之修这么说,也沉吟了片刻,“既如此,你们定吧。” 又道:“我有些乏了,进去躺会,你们先各自去忙吧。” 花嬷嬷扶着老夫人进去后,几人才出了庆元居。 陈氏急着去看沈滢,沈之衡要去见端亲王。 沈之修和苏清妤则回了西院,有些话不好在外面说,西院最方便说话。 进了西院正房内室后,苏清妤拿起棉巾过了水,递给沈之修。 “三爷擦把脸吧。” 趁着沈之修擦脸的工夫,苏清妤开口说道:“今日沈滢……是被我扔进端亲王屋子的。” 这事她从一开始,就没想瞒着沈之修。一来沈之修想查,她根本瞒不住。二来她不认为她做错了。 沈之修听她这么说,并未动怒或者质问。以他对苏清妤的了解,这件事怕是还有内情。不然苏清妤闲着没事,去管沈滢进谁的屋子? 他拉着苏清妤的手,两人坐到了床边。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你仔细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沈之修问话的音调,一如既往的温润清和。 苏清妤便把陈氏对沈月做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但是她没说翡翠自作主张动了手,只说是她动了气,吩咐翡翠动的手。 这事她可以做,但是翡翠做不得。 她也没说沈月当时是点头了的,只是说沈月吓坏了,惊慌失措不知道怎么办。 所有的事,苏清妤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说话的时候,她打量了沈之修一眼。他脸色有些难看,苏清妤心里摸不清他的想法。 怪她对他侄女下手太狠了么? 还是怪她没跟他商量,就一点余地都没给沈滢留? 但是苏清妤不后悔,若是重来一次,她还是会这么做。也会告诉沈月,坚决不能手软。 “三爷是不是觉得我下手太狠了?毕竟是自家血亲,该留点余地?” 苏清妤忽然幽声问了句,心里却已经做好了准备。但凡他说一句她下手狠了,她都要据理力争,跟他辩驳一番。 两人成亲一个多月,还没红过脸。但是这种事涉及到她的原则和底线问题,苏清妤并不打算退让。 私心里,她希望和沈之修在对待事情的原则上,能够保持一致。 沈之修拉着苏清妤的手没松开,说话的音调却冷了下来。 “你做的没错,这是她自找的。” “早知道事情是这样,还让她去端亲王府做什么妾,直接送去家庙修行就是了。” 苏清妤先是一怔,和她预料的怎么不大一样? 她以为沈之修这样的人,会极为重视家族的荣辱,凡事都是能压下绝不闹大。 沈之修见她错愕着神情没回过神,便摩挲她的手背,轻声说道。 “清清,我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也不信以德报怨那一套。” “今日这事你做的没错,但凡你心软手段不够狠,可能明日沈月就会遭了不测,后日就会轮到你自己。” “这内宅和朝堂是一样的,有利益的地方就有纷争。我劝你什么都不计较,才是真的害了你。” 他知道的隐秘,远比苏清妤知道的要多。这京城里,有多少人家的内宅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他只想让他的清清好好的,若是做个杀神才能护住她,他也愿意。 不过相比之下,他更愿意苏清妤自己是个杀神。只要她能护住她自己,捅出多大的事,他都能扛得住。 苏清妤潋滟的眸子定定地看着沈之修,眼底映出他清隽的脸。 沈之修的话,不经意间就撩动了她心底那根弦。她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她,满心满眼都是宠到极致的偏爱。 “三爷,母亲那边怕是要多劝劝了。” 她现在只担心老夫人,怕她老人家动了怒或者心情郁结。 沈之修安慰道:“母亲那边,我会去说的。沈滢的事,后面都交给我……” 他话还未说完,珍珠就在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紧接着,急促的声音传了进来。 “三爷,夫人,二小姐要上吊。” “而且还大吵大闹,说是夫人和三小姐害了她,说做鬼也不放过夫人。” 苏清妤神色冷凝,扬声说道:“我这就过去。” 刚要起身,却被沈之修按住了肩膀。 沈之修脸上布了一层寒霜。 “你休息休息,我去处理。她想找死,我成全她。” 第197章 自尽 沈之修起身从正房出去,往主院那边走去。 文竹不动声色跟了上来。 沈之修开口问道:“都查清楚了?怎么回事?” 之前从庆元居出来,他就悄悄吩咐文竹去查这件事了,看来查的差不多了。 文竹低声说道:“属下查清楚了,是二小姐和张嬷嬷引了三小姐去北苑。本想迷晕三小姐,让三小姐去伺候端亲王。” “但是当时夫人身边的翡翠正好跟着三小姐,她发现了端倪,就把药给二小姐喂了进去。之后,她又把二小姐扔进了端亲王的屋子,这事也是三小姐点头的。” 沈之修神色没什么变化,问了句,“当时夫人在哪?知道这事么?” 文竹回道:“当时夫人正忙着内院的琐事,她并不知情。还是把人送进去后,翡翠才带着三小姐去了西院,夫人才知道怎么回事。” 说到这,文竹又迟疑着问了句,“三爷,翡翠……” 以文竹对沈之修的了解,他知道翡翠犯了天大的忌讳。那样的情况,没去问三夫人,就把二小姐推进了端亲王的屋子,这不是她一个下人能抗住的事。 沈之修摆手说道:“她是夫人的人,只要没做对不起夫人的事,别的我不会过问。” 文竹下意识松了口气,他本想趁此机会给翡翠求个情。现在看来,倒是不用了。心里又想,果然还是夫人面子大。 沈之修直接去了沈滢的院子,进去的时候,陈氏并不在。 沈滢站在屋内的小杌子上,房梁上悬了一根白绫。边上只站了个丫鬟,小心地扶着她。 见沈之修进了门,沈滢脑袋便往白绫里面伸进去。 嘴里还喊着,“我不活了,被自家婶娘和妹妹算计,我还有什么颜面活着。” 沈滢今日本就身子虚弱,眼眶红肿眸底带着血丝。再加上略带颤音的语调,配着那根白绫,颇有些凄凉的意味。 只是她说话的时候,眼神还瞟着沈之修。是真的想自尽还是做戏,沈之修一眼就能看透。 “够不着?我让文竹进来,帮你一把。” 沈滢吓得直接把头收了回来,坐在了杌子上,嘴里不悦地喊道:“三叔偏心,三婶和沈月这么对我,您也不给我做主。” 自小到大,沈之修对沈月一直比对她关心,这也成了沈滢心里的一根刺。 到后来沈之修娶了苏清妤,苏清妤也跟沈月交好,这让沈滢心里更加不舒服。 沈之修在沈滢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扫了眼沈滢身边的丫鬟,示意她退下。 等到屋里只剩下叔侄二人,沈之修才开口问,“做主?你想让我怎么给你做主?” 沈滢见沈之修这么问,心里一喜。她就知道,三叔还是向着她的。 “三叔,我和沈月闹矛盾,那也是自家姐妹之间的事。但是三婶这么对我,就太恶毒了。还有她那个丫鬟,应该就地处死。” 沈滢特意没针对沈月,只提苏清妤。她现在心里最恨的人,也是苏清妤。 若说之前不喜苏清妤,是因为沈月。那现在沈滢对苏清妤,就是滔天的恨意了。 今日的事,她已经听陈氏说了。若不是苏清妤,她不会失身给端亲王,更不会做妾。 可她就算做妾,离开沈家之前也得把苏清妤拖下水。 三叔眼睛里向来不揉沙子,最忌讳的就是有人因为内斗,损了沈家的名声和利益。三叔若是知道她的所作所为,绝对不会任由她在沈家放肆。 沈滢颠三倒四说着今日的事,事情变成了苏清妤和沈月谋害她,她想对沈月做的事却只字未提。 沈之修眼皮未抬,淡淡地问了句,“那你想怎么样?” 沈滢听出了沈之修话里的冷意,但也只以为他是和苏清妤动了气。 便口不择言地说道:“要我说,她根本不配做沈家三夫人。” “三叔应该休了她,另娶一位知书达理的夫人。” “至于她,三叔若是喜欢,就留在身边伺候。若是不喜欢……” 沈之修眼皮挑起,看向沈滢,“若是我不喜欢,怎么样?” 沈滢眸底闪过一抹阴鸷的眼色,脱口说出了心里话。 “那就把人直接扔到庄子上自生自灭算了,或者直接驱逐出府,让她滚回苏家。” 沈之修周身的气息越发冷冽,淡淡地说了句,“我竟然不知道,你是这样的心思。” 沈滢和沈之修接触不多,不知道他越是这样,就越是动了大怒。 嘴上还在问,“三叔,那您打算怎么处置她?” 沈之修嗤笑出声,“处置?我心疼她还来不及呢。” 沈滢闻言脸色垮了下来,再次站在了杌子上,头伸到了白绫里。 “三叔,您若是不罚她,我真就不活了。” “我受了这么大委屈,三叔不给我做主,竟还说心疼她。” 在沈滢看来,一哭二闹三上吊总是好用的。沈之修能来,就说明还是在意她这个侄女的。 沈之修慢悠悠站起身,上前了两步。入目就是沈滢站在杌子上的腿,抬眼看了沈滢一眼,她正得逞地看着他。 在外面站着的文竹,忽然听见内室传出咣当声,像是什么东西倒地一般。 紧接着,沈之修从里面走了出来。 “二小姐上吊了,你进去把人放下来。” 文竹一愣,随后快步走了进去。这才发现,沈滢悬在半空,杌子倒在地上。 等到文竹把人放下,检查了一番,忙走出来对沈之修说道:“三爷,二小姐已经去了,您节哀。” 沈之修吩咐道:“二小姐以死全了净白,让人去通知几位老爷夫人。老夫人那边,一会儿我亲自去说。” “属下这就派人去各处通知。” 恰好此时陈氏走进了院子,手里还端着给沈滢的鸡汤。 她一进院子,就听见了文竹的话。 手里的鸡汤直接脱手掉落到了地上,汤汁四溅。 她顾不得在院子里的几人,直接冲了进去。 紧接着,屋内就传来陈氏撕扯般的哭声。 “滢儿,你怎么了?你别吓唬娘。” “你醒醒,滢儿。娘就出去一会儿,你怎么就想不开了?” 第198章 清清,你还是不够狠 陈氏在屋里哭的撕心裂肺,沈之修在院子站了一会儿便打算离开。 刚走出两步,就听身后传来脚步声。 “之修,滢儿是怎么死的?你为什么在这?” 陈氏一把扯住沈之修的手臂,厉声质问。 沈之修示意边上的婆子扶住陈氏,然后低声说道:“大嫂,滢儿用上吊威胁我,我没答应她的请求。” “等到文竹把人弄下来的时候,人已经去了。” “我对外说了,滢儿是以死全了清白。也算是最后给她弥补一下名声,让她去的安心。” 沈之修的话,陈氏一个字都不信。她自己养大的女儿,自己了解,沈滢根本不是会上吊自尽的人。 退一万步讲,就算沈滢真的用上吊威胁沈之修,他怎么就不能顺着她点? 心里这么想,嘴里也是这么说的,“之修,她是你侄女,就算有什么过分的要求,你不能稍微顺着点?怎么一定要逼着她自尽,你是怎么做叔叔的?” 沈之修神色也冷了下来,“大嫂,她口口声声让我处置我夫人,我怎么顺着?” “是不是以后家里谁一哭二闹三上吊,我都要顺着?” 沈之修说完,一甩衣袖离开了。 沈滢以死全了清白的事,很快就传遍了沈家。宾客知道沈家要处理这些事,都纷纷告辞离开。 端亲王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脸色也肉眼可见的慌乱起来。他知道,这件事闹大了。沈家二小姐自尽,他难辞其咎。 离开之前,端亲王特意去找了沈之修。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这事算是他不对,往后沈家有什么需要他做的,尽管提。 毕竟是闹出了人命,端亲王也压低了姿态,希望这件事到此为止。 沈之修并未说什么,而是客气地送走了端亲王。 之后他找到沈之衡,此时沈之衡已经知道了女儿自尽的消息。神色还算镇定,但是也难掩悲痛。 沈之修转达了端亲王的意思,又低声劝道:“大哥节哀,后日沈昭成婚的一应事情都不能改,滢儿的丧仪还是要一切从简。” 沈之衡点了点头,“内院的事,就辛苦弟妹了。” 沈之修拍了拍长兄的肩膀,紧绷着脸去了庆元居。 老夫人那边,苏清妤得了消息正在陪着。 沈之修进来的时候,婆媳俩正在擦眼泪。见他来了,苏清妤站起身,把位置让给了沈之修。 这种时候,亲儿子来陪着,肯定比她在身边要好。 “三爷陪母亲说说话,我去厨房那边看一看。” 沈之修给了苏清妤一个安慰的眼神,示意她去忙。 等到屋内只剩下母子两人,沈之修握住老夫人的手,“娘,有些事都是命数。您老别伤了身子,凡事看开些。” 老夫人叹了口气,“大房这几个孩子,接连出事。你大哥在管教媳妇和子女上,实在是……” “你大嫂刚才来闹了一通,被你大哥拽走了。我知道这事不怪你,这次是你大哥他们做的有些过了。沈滢又被骄纵的有些不像样子,竟然连你都敢威胁。” 沈之修拍了拍老夫人的手,“娘,人已经去了,咱们就不说这些了。” “眼下要先把沈滢的丧事办了,沈昭的婚事也拖延不得。” 圣旨赐婚,又是礼部和钦天监算的日子,谁也不敢擅自更改。只能低调地把沈滢埋了,婚事照常。 老夫人又想起李家,“你们是不是该去一趟善郡王府?这事还得跟李家知会一声。” “不然家里不明不白的出了丧事,人家也会觉得晦气。” 沈之修点头说道:“这个我已经打算好了,一会儿我和大哥亲自去一趟。” “我亲自去和善郡王解释,若是李家有意见,只能一同进宫面圣了。” “这里面还涉及端亲王,我猜李家也不会想闹大。顶多是永嘉公主挖苦两句,婚事还是会照常办。” 母子两人说了好一会儿话,沈之修见老夫人乏了,又扶着她躺下歇着。然后出了庆元居,和沈之衡去了善郡王府。 等到兄弟两人从善郡王府回来,已经是傍晚了。和沈之修预料的差不多,善郡王没说什么,永嘉公主阴阳了两句,也没再继续说。 沈昭和李朝云的婚事继续,家里这边也定好了,次日一早给沈滢出殡。 说是出殡,不过是一口棺材抬出去。人自然不能埋在沈家祖坟,是另外找的地方。 出了这种事,沈家不再是早上那副喜气洋洋的景象。下人们走路都悄无声息,噤若寒蝉。 之前被交代一定要带着笑的下人们,也不知道该是什么神情好,所以一个个面无表情。 整个沈家,各处都挂着红绸子,却又没了喜庆之意。 沈滢上吊这件事,把沈月吓坏了。没经历过什么事的小姑娘,一直问苏清妤,是不是她的错。苏清妤安慰了好半天,又哄着她喝了安神的汤,直接让她睡在了西院。 安顿好沈月,苏清妤回了主院。刚一进院子,就听见正房传出的琴声。 她停住脚步,听出是《大悲咒》的调子。她以为沈之修是在祭奠侄女,可这调子里又听不出哀伤和怀念之情。倒是把《大悲咒》的浩荡悲悯之意,融入到了天地间。 苏清妤轻手轻脚走了进去,她一进门,沈之修便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转头看向她,“回来了?沈月没事了吧?” 苏清妤走到他身后,从后面俯身环住他,“她没事,已经睡下了。三爷……还好吧?” 沈之修抓住她搭过来的手,“我没事,只是这两日府里事情多,辛苦你了。” 苏清妤摇摇头没说话,两人就这么抱了好半天。 晚上沐浴之后躺在床上,苏清妤窝在他怀里。辗转反侧睡不着,她知道他也没睡着。 纠结了好半天,苏清妤还是开口问道。 “三爷,二小姐……怎么这么想不开?” 沈之修一只手揽着苏清妤的肩膀,把人往怀里又带了带,却没回答她的问题。 就在苏清妤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 沈之修开口说了句,“清清,你还是不够狠。” 第199章 母子姐弟情深?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沈滢的棺木就被抬出了府。 沈家众人都来送沈滢一程,唯独沈昭没来。听说是陈氏没让,说他有喜事在身,怕被丧事冲撞了。 沈滢出殡之后,沈家又像无事发生一样,继续筹备沈昭的婚事。 哭的嗓子已经沙哑的陈氏,也强打精神,支应着各处。 只是每次看见苏清妤和沈月,陈氏的目光都格外骇人。苏清妤直接选择无视,若沈月在身边,还要把沈月护在身后。 苏清妤知道,她和沈家长房的争斗,其实才刚刚开始。她知道陈氏恨她,也乐得看到如今的局面。陈氏越恨她,做的就越多,她对陈氏出手也就越名正言顺。 陈氏若是什么都不做,她还怕不好找机会对她下手呢。 沈昭成婚那日,苏清妤早早起来上妆更衣。今日这样的场合,出不得一点错。多少双眼睛盯着她,多少人等着瞧她的笑话。 好在她接管内宅月余,不说各处都拿捏在手里,可也能做到心中有数,无人敢轻易造次。 老夫人和陈氏强颜欢笑,二夫人杨氏帮着苏清妤各处支应,招待女眷。 沈昭去迎亲之前,已经出嫁的沈家大小姐沈芜挺着五个月的孕肚回了府。 沈芜进府的时候,沈昭正在拜别老夫人准备去迎亲。 她一进门,先红了眼眶,跪在地上给老夫人和家里长辈行礼。 老夫人忙吩咐身边的嬷嬷搀扶,“你快起来,行这么大的礼做什么?你这胎怀的不容易,万不可掉以轻心。” 身为容郡王府世子妃,沈芜连生了两个女儿。容郡王府的庶长子都生出来了,她却还没有嫡子。好几位太医都说,这胎是个男丁。所以沈芜这几个月很少回府,安心在容郡王府养胎。 沈芜起身之后,又看向坐在一边的母亲陈氏。想起嫡亲妹妹的死,再一看母亲一脸悲恸的样子,沈芜抱着陈氏哭了起来。 沈昭想扶起姐姐,最后变成母子三人一起哭。 后来还是沈之衡开口,“别哭了,大喜的日子,芜儿还怀着身孕。” “吉时快到了,正事要紧。” 母子三人这才分开,沈芜坐在陈氏身边,给她擦拭脸上的泪痕。 苏清妤却只觉得可笑,她重生了,沈芜的性子倒是变了。也不能说变了,只能说,沈芜是懂得审时度势的。 前世沈之修身死之后,沈之衡支应着朝堂上的事,陈氏撑着内宅,苏清妤则帮着沈昭稳着外面的生意。 容郡王那时候在朝中还算有点势力,但是沈昭几次去求沈芜,沈芜答应的事却一件都没帮忙办。之后的两年,沈芜除了三节两寿送点礼回来,其他时候都很少露面。 如今倒是在这上演起了母子姐弟情深,到底有几分真心,就不得而知了。 沈昭去迎亲了之后,陈氏带着沈芜也退下了。母女俩,应该是回陈氏的院子说体己话了。 苏清妤也没心思过多关注她们母女,她今日还有的忙。 等她再见到沈芜的时候,沈昭已经迎亲回来了。 里面沈昭和李朝云正在拜堂,而她则在廊下,听管事回话。 管事刚离开,沈芜就走到苏清妤近前。 “三婶好手段,嫁进来一个多月,就把家里搅得天翻地覆。” 沈芜没想到她不过因为有孕,两个月没回府,母亲就丢了管家权,妹妹也丧了命。 母亲已经把这几个月的事都跟她说了,这里面每件事,都和苏清妤脱不了干系。 对这位不起眼的苏家小姐,沈芜从前并未放在心上。和大多数人想的一样,觉得苏清妤不过就是走了大运,才能嫁给沈之修。 可刚刚听母亲说起,又觉得是之前小看苏清妤了,倒是有点本事。 听出沈芜话里的嘲讽,苏清妤没忍住直接翻了个白眼。 “大小姐嫁进容郡王府三年了,竟连家里的规矩都忘了。怎么说我也是你三婶,还请大小姐说话放尊重些。” 她是长辈,该端的架子自然要端足了。跟沈芜这样的人,倒是没必要太客气。 沈芜脸上带着愠怒,见苏清妤跟她摆起了长辈的架子,便哼了一声。 “沈家的规矩我比你懂,至于尊不尊重,也得看你配不配。” “你别以为嫁给我三叔,就能为所欲为。坏事做多了,早晚要遭报应的。” 沈芜的几句话,差点让苏清妤笑出声。 这话说的真好,可不就是报应么?陈氏两世作恶,沈滢心肠歹毒,母女俩才落得这样的下场。 沈芜怕是还不知道,沈家大房的报应才刚刚开始。 “大小姐说的是,天理轮回,报应不爽。”苏清妤唇角上扬,眸底的嘲讽不加掩饰。 沈芜听出苏清妤话里的深意,气得要上前理论。 苏清妤后退了两步,“大小姐还是别离我那么近,您这肚子里金尊玉贵的人儿,可别被冲撞了。” 沈芜还要说什么,沈之修忽然从里面走了出来。直接扶住苏清妤,“怎么了?这么急着后退,也不怕摔了。” 苏清妤心说,摔了不怕,但是沈芜的肚子她可不想招惹。 她转头笑着看向沈之修,“大小姐说让我摸摸肚子,这我哪敢啊,怕手上没个轻重。” 沈之修宠溺一笑,凑在苏清妤耳边说道:“别急,过两年咱们也生一个。” 苏清妤没想到他忽然这么说,嗔了他一眼,“在外面三爷也胡说,不怕被人听了笑话。” 沈芜虽没听见两人说什么,但是动作表情都看得一清二楚。 沈之修的宠溺,苏清妤的随性。两人不像是新婚夫妇,倒像是恩爱了几十年的老夫老妻。 沈芜心里又吃惊又忌惮,若三叔对她这么在意,那苏清妤在沈家的地位,可就真的不可撼动了。 沈之修调侃了苏清妤两句,就看向了沈芜,“你大着肚子,还是多休息。府里今日人多,别被冲撞了。” 沈芜点了点头,恭敬地说道:“是,三叔,那我先回房休息了。” 又冲着苏清妤福了福身,“先不打扰三婶了,等三婶忙完了,咱们再好好说话。” 苏清妤点了点头,并未多说,也没给沈芜落脸。 沈芜在苏清妤这没讨到好不说,还惹了一肚子气。 身边的丫鬟紫藤担心她的身体,小心翼翼问道:“世子妃,咱们要不要回房休息休息?” 沈芜成婚前的院子一直空着,伺候的人也都在。但是她此时心里烦闷的很,便想四处走走。 成婚前,她有烦心事的时候,最喜欢去假山后的水榭边坐一坐。今日走着走着,便也不自觉走到了那边。 本想一个人清净一会,却看见沈月正在水榭边坐着发呆。 沈芜拿苏清妤没办法,对沈月却没什么顾忌。知道沈月和沈滢的死有关,她便走到了沈月身后。 两只手一起推向沈月的后背。 第200章 你喜欢她 就在沈芜的手马上要碰到沈月后背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男子的声音,“沈月妹妹,怎么在水边坐着,小心些。” 沈芜吓得连忙收回了手,沈月也转过了头,惊诧地看着沈芜。 “大姐姐,你怎么在这?”她刚刚想事情想的入迷,竟没发觉沈芜来了。 沈月站起身,给沈芜行了礼。又看向沈芜身后,笑着打了招呼,“云州哥哥。” 沈月的笑刺得沈芜眉头紧蹙,凭什么她妹妹死了,沈月还能在这笑?为什么死的不是沈月? 沈芜不屑地瞥了沈月一眼。 “三妹妹是约了李四少爷在这说话么?未成婚的姑娘,还是要矜持些,别给家里丢人现眼。” 沈月被沈芜两句话说的羞愤交加,什么叫丢人现眼?她又未与人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大姐姐这话说的太难听了,我怎么不矜持了?” 李云州上前了两步,接着沈月的话茬开口说道:“世子妃这是在影射我?那不如咱们去沈家长辈跟前说道说道。” “另外,世子妃是不是解释下,刚才在做什么?” 他刚刚看的清楚,沈芜想要推沈月下去。若不是他恰巧路过,喊了一嗓子,沈月怕是已经落水了。 到时候附近没人及时发现,一个不好,沈月就要命丧于此了。 沈芜不想跟李云州发生争执,毕竟今日是沈李两家结亲,闹大了不好看。听说永嘉公主对这位庶出的四少爷视若己出,她也不想得罪他。 便瞪了沈月一眼,由丫鬟扶着离开了。 沈芜离开后,李云州走到沈月近前,“怎么一个人在这,伺候的人呢?” 李云州一想起刚刚沈芜的那双手,就后怕不已。还好他听人无意中说起沈月在这边,便鬼使神差地走了过来。 沈月还不知道差点落水,重新坐在水榭边的石板上,“我只带了秋桐,刚刚吩咐她去拿鱼食了。” 李云州也在沈月身边坐下,不赞同地说道:“这两日府里人多,你该多带些人。还有这个沈家大小姐,你往后小心些。” 怕沈月不当回事,李云州还是把刚刚的事对沈月说了。 沈月心里咯噔一下,却并不意外。沈滢死了,陈氏和沈芜一定恨死她了。 她不后悔当日的决定,但是终究是一条人命,她做不到无动于衷。 “云州哥哥,你说若是有人想害你,该以牙还牙反击回去,还是说,要忍一时风平浪静?” 她不敢说的太明白,这里面涉及沈家内宅的事,还涉及到苏清妤。 李云州不知道沈月为什么这么问,是被欺负了么?一想到沈月被欺负,李云州心头便一阵阵钝痛。 “以牙还牙怎么行?”李云州开口说道。 沈月一怔,所以是她做错了么? 就听李云州继续说道:“该十倍百倍的打回去。”又转头轻声问沈月,“怎么这么问?谁欺负你了?你跟我说说。” 明明眼底幽光浮动,嘴上又说着最轻柔的话。 沈月摇了摇头,“我就问问,在话本子上看见的,一时没想明白。” 她是一个字也不敢说的,沈家的事闹得这么大,她说两句,估计李云州就能猜出端倪。 李云州探究地看向沈月,不知道她是不想说,还是真的随口一问。 “若是真的有人欺负你,你也不必忍着。尽管跟我说,我……” 说到这,李云州的话顿了一下。 他能做什么呢? 沈月也是妾室所出,在嫡母眼皮子底下的日子想来也不好过。可他好像什么都做不了,他不能插手沈家的事,更不能对沈月的事指手画脚。 李云州内心涌起深深的无力感,说了半截的话就这么戛然而止。 沈月因李云州上半句话,心头一阵悸动。可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下半句。 “云州哥哥怎么不说了?” 李云州落寞地垂下眼眸,“没什么,若是有人欺负你,你记得跟我说。” 心里却又泛起一层涟漪,若是有一天,他能名正言顺的站在她身边,他一定护她周全。 不多时,秋桐拿了鱼食过来。沈月和李云州每人抓了一把,一边闲聊,一边喂鱼。 后来还是秋桐觉得沈月和李云州一直单独在这不大好,低声提醒了一句。沈月这才惊觉,两人在这坐了一个多时辰了。 她站起身,有些歉意地对李云州说道:“云州哥哥,我去看看祖母,就不陪你了。” 两人绕过假山,一前一后走出去,恰好遇上了来喝喜酒的玄武侯张磐。 张磐见沈月和李云州一前一后从假山后出来,下意识绷紧了唇角。 沈月福了福身,“侯爷好。" 见过礼,沈月就越过张磐离开了。 李云州也想离开,送亲的人喝完了喜酒,也该回去了。 张磐见他要走,斜了他一眼,开口说道:“怎么哪都有你?你是不是别有用心?” 李云州已经越过张磐了,听他这么说便停住了脚步。 “小侯爷上次挨揍没挨够?” 张磐神色一滞,上次挨揍的事,是他最不想提起的事。他也满心不解,明明他从小得家里悉心教导,怎么就没打过李云州。 李云州又后退了两步,拍了拍张磐的肩膀,调侃了一句,“小侯爷别灰心,再练两年,兴许就打得过了。” 想了想,又追加了一句,“别忘了咱们说好了,你输了就不能再纠缠沈月妹妹了。” 张磐没回应李云州的话,却在李云州再次抬脚的时候说了句。 “你喜欢她。” 第201章 掀桌子 李云州脚步顿了下,随后抬脚离开,表情有些不自然。 张磐看着李云州离开的背影,吐槽了一声,“怂。” 今日来的宾客都知道,沈家早上刚出殡了一位嫡出的二小姐,所以酒宴结束的稍早一些。 等到沈昭入了洞房,宾客都散尽。苏清妤交代完后面的事,便回了西院。 春桃迎了上来,“夫人先泡个澡吧,今日一直没歇着,水已经备好了。” 苏清妤抬脚进了内室,随口问道:“三爷回来了么?” 春桃摇头,“还没,文竹刚刚来传话,说三爷陪陈阁老在书房说话。三爷嘱咐了,说一会儿就回来。” 苏清妤累的一句话不想说,进了盥洗室,整个人靠在浴桶里。 珍珠端了茶进来,她喝了两口。之后就靠着浴桶闭目养神,翡翠则半蹲在她身后,帮她捏着肩膀和脖颈。 身上本就乏累,加上翡翠捏的舒坦。没过多长时间,苏清妤便昏昏欲睡。 迷蒙间,忽然觉得肩膀上那双手的力气好像大了,手也比翡翠的手更大。 她睁开眼睛,下意识转过头,才发现给她捏肩膀的人变成了沈之修。 之前在盥洗室伺候的下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都退下去了。 “不是在陪陈阁老说话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沈之修捏的太舒服了,苏清妤说话的语调不似平时那般清冷,多了几分撒娇的软调。 沐浴之时水中芙蓉的样子本就让沈之修心猿意马,再加上勾人的语调。沈之修不自觉喉结蠕动,手上的力气无意识的加大了几分。 苏清妤“嗯”了一声,微眯着眼睛说道:“舒服。” 下一刻,沈之修就扣着她的后脑吻了上去。 浴室内热气升腾,暧昧的喘息声夹杂着水声。 …… 主院那边,陈氏在卧房内呆愣愣地坐着。今儿是儿子成婚的大喜日子,也是女儿出殡的日子。 她坐在桌边哭一会儿,笑一会儿。悲喜交加,悲多于喜。 都说少年夫妻老来伴,陈氏此时很想跟沈之衡一起聊聊女儿。 她觉得除了沈之衡,怕是也没人能理解她现在心境。 喊了守在门口的丫鬟红叶进来,“你去请大老爷过来,就说我有话说。” 红叶得了吩咐,忙下去请人了。 陈氏想了想,又吩咐人备了一桌酒菜,她想和沈之衡喝两杯。夫妻两人说几句贴心话,这漫漫长夜也能不那么难熬。 很快,内室的桌上就摆满了酒菜。陈氏又调换了几个菜的位置,把沈之衡爱吃的菜挪到了对面。 过了一会儿,红叶从外面走了进来,却没见沈之衡的影子。 陈氏心里像是有了猜测一般,站起来,又颓丧地坐下。 红叶走到陈氏身边,俯着身子低声说道:“夫人,奴婢没见到大老爷。” “他身边的人说,香姨娘今儿身子不舒坦,吐了一晚上。大老爷吩咐了,他今儿晚上陪着香姨娘,谁也不见。” 陈氏本就在崩溃的边缘,此时听红叶这么说,伸手就把一桌子酒菜扫到了地上。 菜汁四溅,盘子落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红叶是陈氏的心腹大丫鬟,一边出去喊人进来收拾,一边扶着陈氏坐到了床边。 “夫人,气大伤身。大老爷也是被那个小狐狸精迷住了,早晚会看清她的真面目。” 陈氏双拳紧握,指甲直接扎到了手心上,手背上的青筋一鼓一鼓。 “香冬……之前是我对她太仁慈了。”又想起沈滢的死,“还有苏清妤,她休想继续在沈家作威作福。” 红叶轻轻抚着陈氏的胸口,帮她顺过来这口气。 “夫人的意思是?” 陈氏眼睛一眯,寒光闪过。 “你说,如果因为苏清妤,香冬的孩子没了,会怎么样?” 红叶眼睛一亮,“那大老爷肯定会恼羞成怒啊,就算不能重罚三夫人,也肯定会呵斥她的。” 陈氏又思量了片刻,“呵斥有什么用?我既然出手,就得打的她爬不起来。” “不如就借她的手,先除掉香冬,把她的管家权夺回来再说。” “至于别的,一步步从长计议。” 一个妾室,还不能除掉苏清妤。但是可以轻而易举的让她失去管家权,甚至被老夫人怀疑,厌恶。 里面毕竟还涉及沈家子嗣问题,沈之衡和老夫人都不会无动于衷。 陈氏又想起沈芜今天临走之前说的话,这个苏清妤留不得。 她心里隐隐有个主意,但是还得再想想。不过之前让红叶准备的东西,倒是可以用上了。 陈氏发愣的时候,红叶出去了一趟,没一会儿又神色凝重地走了进来。 “夫人,您不是说那日在北苑看见张嬷嬷了么?后来张嬷嬷自己回来,说是被打晕了。” “今儿奴婢差人在北苑仔细打听了,有人看见张嬷嬷和小郡主还有端亲王发生过争执。” 陈氏脸色一沉,“你说的是真的?” 红叶点头说道:“应该不会错,那人还说,张嬷嬷不知道跟端亲王说了什么,端亲王脸色沉的吓人。” 陈氏想起那日端亲王的态度,心里生出了几分狐疑。难道是张嬷嬷说了什么,惹怒了端亲王? 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让张嬷嬷进来,我亲自问问。”陈氏吩咐道。 不多时,红叶带了张嬷嬷进来。 张嬷嬷像平常一样,恭顺地走到陈氏身边。 “夫人有什么吩咐老奴的么?” 陈氏此时心绪平和了不少,手里端着青瓷茶盏。 抬头看了张嬷嬷一眼,“你再把那日在北苑的事和我说一遍。” 张嬷嬷依旧神色如常,低声说道:“那日奴婢带着三小姐和翡翠到了偏厅,端着带迷药的茶给三小姐。” “当时二小姐躲在屏风后,后来三小姐没喝茶。不知怎么发现的端倪,打晕了老奴。” “等老奴醒过来,二小姐已经出事了。” 张嬷嬷说着,就跪到了地上。 “夫人恕罪,都是老奴办事不利,才害了二小姐。老奴愿意给二小姐偿命,以赎罪责。” 陈氏紧盯着她,冷声问道:“那你说说,你和端亲王还有小郡主说什么了?” 第202章 夫人大早上就投怀送抱 张嬷嬷神色依旧不变,跪在地上解释。 “老奴这两日一直想跟夫人说,但是又怕夫人因为二小姐的事情郁结于心,伤了身子。” “当时老奴醒了之后,就去找二小姐。但是二小姐已经和端亲王……” “老奴心里正没主意呢,小郡主便来了。一来就出言不逊,辱骂二小姐。” “老奴本就心疼二小姐,便回怼了两句。后来端亲王出来,也护着女儿不说,还怀疑咱们二小姐是故意的。” “老奴便忘了尊卑,和端亲王也理论了几句。” “是老奴不好,给夫人惹麻烦了。” 张嬷嬷说着,一个头就磕在了地上。这件事被她说的真真假假,却没敢透露苏清妤一个字。 从她背叛陈氏的那天,她就预料到了会有今天。两位夫人她一个都惹不起,她还指望三夫人身边的神医给孙子治病。所以张嬷嬷思来想去,一个人把这事扛了下来。 关于那日北苑的事,陈氏并不清楚里面的细节。她知道这事和苏清妤还有沈月有关,但是这两人到底都做了什么,她却不清楚。 她探究地看向张嬷嬷,“你是说,你都是为了二小姐好?你不会是受什么人指使吧?” 张嬷嬷用力摇头,“老奴怎么敢呢,老奴真的是一时激动,才说了过分的话。” 陈氏想起那日端亲王的反应,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以端亲王的身份,怎么会因为一个婆子的几句话,就误会那么深。 她又反复问了两句,张嬷嬷坚持只是一时激动,才替沈滢辩驳几句。 想起女儿的死,陈氏胸口像是堵了一块大石头。脑子里都是女儿死前的惨状,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脱不了关系。 所以在红叶问她,要怎么处置张嬷嬷的时候。陈氏想也没想就说道:“拉下去,杖毙。” 红叶迟疑了一瞬,开口说道:“夫人,今儿是大少爷成婚的日子,郡主已经进门了。知道咱们这样的日子杖毙下人,怕是不好。” 越是位高权重的人家,对这些事越是忌讳,皇室更甚。 “弄到府外,别让郡主知道。” ------------------------------- 次日清晨,日光顺着窗棂映射进来,落到碧色的床幔上。 苏清妤白皙的肩膀露在锦被外面,整个脸都窝在沈之修怀里。 半睡半醒间,总觉得腰酸疼酸疼的,迷迷糊糊又换了两个姿势。 沈之修睁开眼,看看时辰,知道该起了。 便转身用手支着头看着苏清妤,先是替她拢了拢覆在脸上的发丝。紧接着,发丝又缠绕到他的手指上。 苏清妤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也可能是沈之修的动作扰了她的好梦。 她眉目先是蹙了蹙,然后又把整个脸埋在沈之修的胸膛,手搭在他的后腰间。 沈之修唇角的笑意又扬起一个弧度,低头凑在她的耳边,“夫人,大早上就投怀送抱,看来昨天晚上为夫做的还不够好。” 苏清妤本来还迷糊着,沈之修这两句话说完,她瞬间就清醒了。 脑子里浮现的,都是昨天晚上荒唐到让人面红耳赤的画面。 沈之修眼看着苏清妤白皙的耳朵,瞬间变红,就知道她醒了。 他家夫人有时候害羞,可他偏偏喜欢在她害羞的时候逗她。 又是亲她的侧脸,又是掐着她的腰肢摩挲。 苏清妤想装睡也装不下去了,在他亲吻她嘴角的时候,恼羞成怒地咬了一口。 又娇嗔地哼了一声,“三爷欺负人。” 沈之修宽大的手掌扣着她的后脑,继续亲吻她水润的唇角。 “这算什么欺负人,为夫这就让你知道,什么叫欺负人。” 苏清妤连忙把人推开,“三爷快别闹了,该起身了。今儿这样的场合,去晚了不好。你侄子和侄媳妇,还等着给你请安呢。” 沈之修也知道该起了,不再继续闹她,起身下了床。 “请不请安的不重要,别给咱们添堵就行。” 这些日子,大房的糟心事真是一件接着一件。 沈之修洗漱穿戴很快,都收拾妥当便出了内室。 珍珠和翡翠等人,则伺候苏清妤上妆更衣。 见沈之修离开,翡翠低声在苏清妤耳边说道:“夫人,昨晚上大夫人把张嬷嬷杖毙了。” 苏清妤面无表情地透过铜镜看着妆容,交代翡翠,“你抽空去她家看看,等过两日我和周先生说一声,请他去看看那孩子。” 张嬷嬷死不死,她并不在意。死之前说了什么,她也不在乎。但是她答应张嬷嬷的事,不会食言。 翡翠又提起之前那些伺候沈滢的人,问苏清妤要怎么处置。 “金屏和银屏的卖身契还给她们,再给一百两银子让她们回乡。至于其他人,分到各处伺候就是了。” 翡翠点头,记下了苏清妤的吩咐。 今日苏清妤穿了身绣淡色梨花长裙,头戴云凤纹簪子,素雅又不失端庄。 她出去的时候,沈之修正在宴息室的临窗大炕上坐着,手里拿着本书。 见苏清妤收拾妥当了,沈之修合上书起身牵起她的手。 两人到庆元居的时候,二老爷沈之恕和二夫人杨氏已经到了。 大老爷沈之衡和大夫人陈氏都没来,小辈们倒是都到了,规规矩矩地坐在边上。 杨氏眼睛一转,开口说道:“听说大嫂昨晚上把桌子都掀了,大哥也真是的,为了一个妾室把大嫂气成这样。” 苏清妤手里端着茶,垂着眸子没说话。 杨氏是看热闹不怕事大,她却不会在这样的场合拉踩陈氏。除了痛快痛快嘴,一点用都没有,还会惹得老夫人不快。 杨氏挺精明个人,今日倒是有些过于幸灾乐祸了。 果然,老夫人瞪了杨氏一眼,“你大哥和你大嫂房里的事,让你费心了。” 杨氏意识到说错话了,讪笑了两声,“儿媳就是随口一说,没别的意思。” 话音刚落,沈之衡和陈氏就一前一后走了进来。陈氏神色恢复了正常,只是眉目间还带着几分哀伤。 陈氏进门行了礼,又说道:“二弟妹误会了,昨儿我是掀了桌子。但可不是因为大老爷,是张嬷嬷出言不逊,顶撞了我。” 一句话不光解释了掀桌子的事,还把张嬷嬷的死给圆过去了。 杨氏连忙又笑着打了两句圆场,说起了别的,这事才算过去。 过了一会儿,有丫鬟进来禀告,“老夫人,大少爷和郡主来了。” 紧接着,有丫鬟挑起了细布帘子,沈昭和李朝云走了进来。 第203章 取而代之 沈昭和李朝云并肩走了进来,李朝云稍微落后了半步。 虽说她是永嘉公主的嫡女,又是皇上亲封的郡主。但在沈家,她可不敢摆郡主的架子。所以不管是走路,还是行礼,都是按照沈家媳妇的规矩来。 进门之后,两人先给老夫人和几位长辈行礼。李朝云低眉顺眼,一副乖巧媳妇的样子。老夫人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话。 李朝云是新妇,今日一身妃红挑金线密织鸢尾长裙,妆容又精致艳丽,老夫人看着心里欢喜。终归是家里添人进口了,之前因为沈滢自尽的低沉情绪,此时也冲淡了几分。 有丫鬟仆妇拿了蒲团,端了茶过来,李朝云挨个见了礼。 到沈之修和苏清妤身前的时候,李朝云神色和姿态也没有丝毫变化。 “给三叔,三婶见礼。三叔,三婶喝茶。” 苏清妤和沈之修接过茶抿了一口,翡翠递了一个首饰盒子过来。 “这是给郡主的见面礼。”苏清妤把首饰盒子递过去,里面是一套东珠头面,算是中规中矩的见面礼。 “多谢三婶。” 丫鬟扶着李朝云起来,又有底下的弟妹来见过长嫂,李朝云也都给了见面礼。 整个早上,不管是聊天还是一起用饭。李朝云都表现的谦卑得体,没有一点倨傲。 就算是面对苏清妤,也看不出一点别的情绪。 她越是这样,苏清妤便越打足精神应对。永嘉公主心思深沉,她的女儿总能得她几分真传。 众人在庆元居用了顿团圆早饭后,便各自回了各自院子。沈昭和李朝云,则跟着去了陈氏的院子。 进了正房宴息室后,沈昭挥退了下人。 陈氏不明所以,不知道这小两口要说什么,弄的这么神秘。 “母亲,郡主有话跟您说。”沈昭低声说道,又扶着陈氏在临窗炕桌边坐下。 李朝云也坐在了陈氏对面,沈昭倒是没坐,而是站在了李朝云身边。 “郡主有什么话要说,直说就是。”陈氏语气亲切,心里却有些慌乱。李朝云不会是质问她沈滢的事吧? 李朝云也不说客气话,直接开口说道:“母亲,我昨晚和大少爷商议了一夜。” 陈氏一怔,两人新婚夜不忙正经事,商量什么商量一夜? 就听李朝云继续说道:“家里的事,大少爷也都和我说了。我的意思是,内宅的管家权一定要从三婶那抢过来。至于朝堂上……我会给大少爷安排个好位置。” “他是进士出身,又在翰林院熬了一年多。只要筹划得当,以后位列九卿也只是时间问题。” 李朝云说话的时候,神色认真肃穆。不像是婆婆儿媳对话,倒像是同僚之间商议公务。 陈氏一时间有些接不上话,李朝云这是什么意思?取代沈之修和苏清妤? 苏清妤还好,就是个内宅的管家权问题。但是沈之修在朝堂和在沈家的地位,可不是轻易能取代的。 见陈氏蹙眉愣神,李朝云又继续说道:“如今三叔在朝中势大,三婶把持着中馈。母亲觉得,大房现在还有话语权么?” “大房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取三房而代之。内宅和朝堂是一个道理,抓到手里的才是咱们自己的。” 陈氏自然知道现在的局面,摇了摇头,“三房如今势大也是因为你三叔,昭儿怎么能压得过他?” “别说取代你三叔,能不能留在京里都两说呢。你三叔可是说了,要让昭儿外放的。” 李朝云嘴角泛起不屑的笑意,“内阁还没被他把持呢,吏部也不是他说的算。母亲放心,只要你们一切按照我说的做,大少爷就能一步步取代他。” 见陈氏将信将疑,李朝云也不多说,只是提了句,“太子表哥早就对他有想法了。” 这话倒是让陈氏眼睛一亮,若太子和沈之修生了嫌隙,那事情没准还真有转机。 以李家和太子的关系,李朝云若是肯帮沈昭,那就是沈昭的造化了。 “那郡主哪算从哪入手?若是想先拿下内宅的管家权,我这正好有个机会。”陈氏低声说道。 婆媳两人商议了小半个时辰,李朝云才满意地和沈昭一起离开。嫁到沈家之前,她就做好了准备,要争上一争。所以昨晚上两人圆房之后,后半夜一直在说这些事。 好在沈昭不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对朝堂的形势也算有点见地,也有野心和手段。再加上她和李家的扶持,她不信抗衡不过一个沈之修。 连着几天,李朝云在府里都规规矩矩的。晨昏定省进退有度,对几位长辈也是尊敬有加。 就连一直盯着她的苏清妤,也没挑出一点毛病。 但是她越是这样,苏清妤越是敛紧心神,不敢大意。 自从李朝云嫁进来,沈芜回府也勤了。三日要回来两趟,和李朝云的关系也越来越亲密。 又过了几日,苏清妤上午忙完后,问了翡翠一句,“今儿是七月初四了吧?” 翡翠点头回了句,“是。” 苏清妤吩咐翡翠去备马车,她要去一趟如意楼。 前世钱先生的儿子,就是在如意楼把杨家旁支的一位少爷打伤了。这位少爷,算是兵部尚书杨文士的远房侄子。 她要去看看是怎么回事,能不能扳倒陈氏,钱先生是关键。靠这场纠纷让钱先生倒戈,是个省时省力又没风险的法子。 主仆两人坐上马车,去了如意楼,马车停在了如意楼斜对面的胡同口。 苏清妤想了想,吩咐翡翠,“我在车里等你。你进去装作吃饭。若是有打架闹事的,你就出来叫我。” 如今京里认识她的人多,她这么进去被人认出来,容易影响到后面的事。所以她让翡翠先去,等事情出了,她再进去。 翡翠虽不明白自家夫人怎么知道有人打架,但是她也习惯了夫人什么事都了然于胸。有时候她甚至想,自家夫人是不是能掐会算?怎么每次的事都能算无遗策。 心里暗暗记下苏清妤的嘱咐,翡翠装作用饭的食客,进了如意楼。 过了差不多快一个时辰,翡翠匆匆走了出来,快速上了马车。 “夫人,真的出事了。” “真打起来了?都是什么人?” 翡翠调匀了呼吸,解释道。 “一个叫钱少爷,一个叫杨少爷。那位钱少爷把杨少爷给打了,打的还不轻。” “杨少爷身边的小厮说是去……兵部喊人去了。” 第204章 作威作福 事情和前世发展的一样,苏清妤下了马车,朝着如意楼里面走去。 两伙人刚才打的不可开交,此时如意楼三楼挨着的两个雅间门口,皆是一片狼藉。 地上躺着一个衣着朴素的少年公子,看起来伤的不轻。 站着的那位,应该就是钱先生的儿子了,下巴已经要翘到天上去了。还在口出狂言,“你们知道我爹是谁么?知道我爹背后是谁么?” “一副穷酸样,还敢跟本少爷叫板。” 苏清妤站在人群外,差点被这位钱少爷的话逗笑了。嘲笑杨家穷酸,他还真是会找死。 杨尚书那人对族里小辈管的严,但是又是个极为护犊子的人。杨家可不是他一个账房先生的儿子能惹的,这么口出不逊狂妄自大,仗着沈家的势么? 她冷眼旁观,看着钱先生的儿子作死。 不多时,一队兵士冲进了如意楼,直接把钱少爷等人围住了。 为首的是一位黑衣小将,上前扶起杨少爷。 又冷眼扫向钱少爷,“就是这个人打伤了六少爷?先给我抓起来,关进大牢。” 钱少爷也懵了,没想到刚刚被他打的这人,会有这么大的背景。 看这些人的穿着都是武将,难道是哪位将军家的公子?就算是京里的将军,也不能越过沈家吧? 这么一想,钱少爷又定了定神。 “你们放开我,你们知道我谁么?我是沈家人。” 这些日子沈家在京城的地位水涨船高,这位钱少爷没少靠扯沈家的大旗,在外面耀武扬威。 只是他接触的人都是些市井混子,一时间也都被他唬住了。谎话说的多了,自己便也信了,真觉得自己有沈家做靠山了。 苏清妤在人群外怒极反笑,这都开始以沈家人自居了? 黑衣小将闻言也是一愣,沈家人? 他上下打量了钱少爷一番,怎么看都不像沈家的主子。 “你是沈家的管事?” 钱少爷扬了扬下巴,“我爹是沈家的账房先生,沈家几位老爷和几位夫人,可都仰仗着我爹管账呢。” 黑衣小将一时间倒是有些纠结了,账房先生在谁家都算是府里家主的心腹了。 若真是里面有这层关系,是不是要问问尚书大人?尚书大人最近和沈阁老走的很近,因为这点事,影响了两人之间的交情,就不好了。 都说宰相门房三品官,有时候在意的不是这个人,而是该给的颜面要给足了。 苏清妤见那位黑衣小将纠结了,就知道他在顾忌沈家。今生的沈家和前世的沈家不可同日而语,他有顾虑也是正常的。 她越过人群,走到中间,“我是沈家三夫人,有人打着沈家的旗号在这作威作福?” 苏清妤冷声说话的时候,冷戾的目光扫向那位钱少爷。 这位黑衣小将是杨文士的心腹,上次在广福楼就见过苏清妤一次。此时见是她来了,忙上前行礼,“给沈三夫人见礼,下官是杨大人手下的偏将吴怀。” 想了想又说道:“这人既然是沈家账房先生的儿子,那下官就不带走了。我先带六少爷回去治伤,年轻人有点争执也是难免的。” 吴怀这也算是以退为进了,事情怎么办,全听沈家这位三夫人的。 苏清妤抬手拒绝,“吴将军,你把人带走。跟杨大人说一声,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是打是杀,我和三爷绝无二话。” “一个账房先生的儿子,也敢仗着沈家的势在外面为非作歹。” “麻烦吴将军转告杨大人,过两日我和三爷亲自去府上拜望。” 杨文士比沈之修要大上好几岁,两人兄弟相称。苏清妤这么说,算是对杨文士的敬重。 吴怀听她这么说,便躬了躬身,“下官一定转达三夫人的意思。” 然后按照苏清妤的吩咐,把钱少爷和他身边的人都带走了。 苏清妤庆幸今日来了,若是她没来,没准还真让这位钱少爷躲过一劫。 从如意楼出去,苏清妤又去了母亲林晚音的宅子一趟。和她预料的一样,母亲还没回来。 回到沈家后,苏清妤正好看见钱先生匆匆出府。应该是知道儿子出事,出去打探消息了。 她没理会钱先生,而是去了庆元居看老夫人。 她去的时候,大夫人陈氏也在。 见她进来,陈氏脸上还多了几分笑意,这可是这段时间从未有过的。 婆媳几人聊了几句,陈氏就提起了香冬。 “这些日子,香姨娘吐的厉害。肚子里毕竟是大爷的子嗣,我这心里也跟着着急。” 香冬那边的消息,老夫人也知道。便开口劝道:“女人有孕都要经历这一遭,咱们干着急,也帮不上什么。” 陈氏忽然有些为难地看向苏清妤,“三弟妹,大嫂有个事想求你。” 苏清妤忙欠了欠身子,“大嫂有事吩咐就是,说什么求不求的。”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打起了十二分的小心。 陈氏笑着说道:“我想请你帮我去看看香冬,她那屋子缺什么帮着置办置办。” “这事本该我去办,但是我又怕她看见我紧张,再惊了胎就不好了。” “虽说香冬之前曾经做过对不起三弟妹的事,但是也请三弟妹看在我的面子上,别和她一般见识。” “她肚子里毕竟是沈家的骨肉,咱们还是要多照看些。” 苏清妤看着陈氏小心赔笑的样子,心思急转。难道陈氏是对香冬没了耐心,打算动手了?又特意提起香冬对不起她,这是想让她背下这罪名? 不然陈氏无缘无故让她去看香冬做什么,还故意提起之前香冬对她做的事。 苏清妤毫不迟疑地回道:“这算什么大事,哪用得上大嫂相求。我这就去看看,她那边缺什么少什么,我都会料理妥当。” 从庆元居出来,苏清妤便往香冬的住处走去。 刚出庆元居没几步,珍珠就急匆匆走了过来,站在苏清妤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苏清妤先是神色一怔,紧接着恍然大悟。 怪不得陈氏让她去看香冬,原来是在这等着呢。 第205章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苏清妤想了想,在珍珠耳边吩咐道:“你去找文竹……” 能自己解决的,苏清妤从不麻烦沈之修。但若是需要他帮忙,她也从不硬逞强。 珍珠得了吩咐退下后,苏清妤继续带着翡翠往香冬的住处走去。 走到小花园处的时候,又遇到了沈芜。看样子她是刚进府,应该是打算去见李朝云。 两人正好走个碰头,沈芜敷衍地给苏清妤行了礼。 “给三婶见礼。” 苏清妤虚扶了一下,“大小姐有着身孕,不必多礼。” 沈芜又问,“三婶这是要去哪?怎么神色匆匆的。” 苏清妤笑了笑,“我要去看看香姨娘。” 沈芜本来就是随口一问,但是听苏清妤说去看香姨娘,她便有些不高兴。一个卑贱的妾室,苏清妤还巴巴地去看,有什么可看的? 她又想起沈昭新婚那日,母亲受的委屈,心里便更加不忿。 “我还没去过香姨娘那,不如我陪着三婶一起去看看。” 沈芜打定主意,要给香冬好看。让她知道,什么叫为妾的本分。靠着有孕狐媚争宠的人,就是欠收拾。和她府里那两个生下孩子的妾室一样,都该狠狠的罚。 苏清妤想起刚刚珍珠说的话,神色莫名地看了沈芜一眼,“大小姐,这样不好吧?你是嫡出的小姐,去看一个姨娘算怎么回事。” 沈芜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地说道:“三婶这个沈家三夫人都去得,我怎么就去不得。” 苏清妤见沈芜坚持要去,也不再说什么,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刚才她劝她那两句,也不过是做做表面功夫,等到出事的时候给自己留个余地罢了。 至于沈芜怎么样,肚子里孩子怎么样,苏清妤可不关心。 就这样,两人带着下人去了香冬的院子。 进去的时候,香冬正趴在床边干呕,脸色惨白如纸。 沈芜嫌弃地用手帕掩着口鼻,在一边的楠木椅子上坐下。 苏清妤倒是走到了床边,轻轻帮香冬拍了拍后背。 “怎么吐的这么厉害,大夫怎么说?” 边上的丫鬟回道:“回三夫人的话,大夫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说让忍忍,过一两个月就好了。” 丫鬟下去端水的时候,苏清妤扶起了香冬。低声说道:“你这屋的香料被动了手脚,里面下了落胎的药。” “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和香冬接触的这段时间,苏清妤心里着实佩服她。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坚持住心里的想法和底线。若是换一个人,怕是早就借着有孕争宠了。毕竟对这些管事们来说,能做沈之衡的妾室,也算是飞上枝头了。 香冬眼里没有一丝迟疑,冲着苏清妤微微摇了摇头。又神色莫名地看了眼沈芜,尤其深深地看了眼沈芜的肚子。 等到苏清妤扶着香冬坐起,香冬又虚弱地和两人道歉。 “三夫人和大小姐来,妾身没出去迎接,请两位恕罪。” 沈芜白了她一眼,语带不屑,“你知道就好,别以为怀个孩子,就能作威作福。” “一个庶出的孩子,在沈家也不算什么。” 香冬轻笑了一声,“大小姐这话可以去和大老爷说,是大老爷拿这孩子为重。” 说完又吩咐身边的丫鬟,“你去把大老爷昨日拿过来的好茶泡两杯,再拿些蜜饯过来。大小姐也有孕了,应该也喜欢吃。” 其实骂香冬两句之后,沈芜便想离开了。但是没想到香冬这么嚣张,居然敢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香姨娘还真拿自己当根葱了,你以为我父亲宠着你,你就可以这么跟我说话了?” “一个贱妾而已,你还真以为地位多高?” 本来要走的沈芜,也不走了。一句句骂着香冬,骂的痛快。 下人端了茶和蜜饯上来,沈芜看都没看。她有身孕,自然不会大意到在香冬的院子吃喝。 沈芜义愤填庸地骂几句,香冬语气冷淡地回上一句。两人就这么来来回回说了一刻钟,把沈芜气得胸膛起伏。 苏清妤坐在一边冷眼旁观,她看出了香冬的深意,所以一句也没劝。 对仇人和意图给自己捅刀子的人,苏清妤从来都不会心软。她怕哪怕有半分心软,老天爷都会骂她没用。 又过了一会,香冬忽然捂住了肚子,额角渗出了汗珠。 苏清妤一直盯着她,一眼就看出她的异样。忙上前把人扶住,“香姨娘,你怎么了?” 沈芜见状也愣住了,以为香冬是故意装的。 “你别想吓唬我,我可没动你,你肚子疼也赖不掉我身上。” 香冬哪里还能和沈芜斗嘴,已经疼得说不出话了。 沈芜见香冬不似做假,便上前看了看,扬声喊道:“快去喊大夫来。” 她虽然希望香冬的孩子出事,但是却不想把事情惹到自己身上。这孩子若是真被她气没了,她爹也不会饶了她。 沈芜刚差人去喊大夫,便下意识捂住肚子,“我怎么肚子也疼了?” 她坐到一边,小腹的痛感也越来越强烈。沈芜身边的丫鬟吓坏了,有说去找夫人的,有说要再去喊大夫的。 香冬看向苏清妤,意有所指地说道:“三夫人去看看大小姐,扶她去小榻上躺一会吧,方便大夫诊脉。” 小榻边上,一只瑞兽香炉立面正燃着安神的香料。 苏清妤不动声色地走到沈芜身边,吩咐几个丫鬟把沈芜扶到窗边小榻上躺好。 丫鬟们没主意,自然苏清妤怎么说就怎么做。 就这样等了一盏茶的时间,府医章大夫匆匆赶来。 见香姨娘和大小姐都腹痛不止,章大夫一时还有些为难,不知道先给谁诊脉好。 还是香姨娘开了口,“章大夫先给大小姐看吧,她肚子里的孩子金贵。” 章大夫为难地看向苏清妤,见苏清妤微微点头,他忙跪到小榻边,给沈芜诊脉。 第206章 是不是报应? 章大夫脸色凝重,过了好半天收回手,站起身把苏清妤请到一边,小声说道。 “三夫人,大小姐这胎……怕是要保不住啊。我先开一副安胎的药,给大小姐喝下去。若是可以,最好请宫里的太医来看看。” 章大夫话音刚落,床边守着香冬的丫鬟就大声喊了起来。 “大夫,你快来看看,我们姨娘出了好多血。” 章大夫快步走过去,给香冬诊脉。 屋里屋外,丫鬟仆妇乱成了一团。 苏清妤想了想,吩咐身后跟着的小丫鬟,“去请周先生来一趟。” 就算她不提,一会儿老夫人来也会提起,不如她直接把人请来。 那边章大夫正在给香姨娘扎针止血,又吩咐身边的小徒弟去熬药。开方子的时间都没有,是口述的药方。 苏清妤也在地上来回踱步,看似满面焦急,实际上心里正盘算着后面的事。 沈芜躺在小榻上,转头看向苏清妤,“我到底怎么了?孩子没事吧?” 她两只手捂着已经隆起的肚子,一动不敢动,面容苍白没有血色。 她好不容易才怀上这个孩子,还是个男孩,生下来就是容郡王府的嫡孙。若是这孩子没了,她不敢想后面会经历什么,她要怎么跟容郡王府交代? 苏清妤走到小榻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沈芜。 “大小姐别急,已经去熬药了。” 沈芜抬眼就能看见苏清妤眼底幸灾乐祸的笑意,她心里咯噔一下。是不是这孩子…… 不知道是因为情绪起伏太大,还是在这屋子里待的时间太长了。沈芜忽然眉头紧皱,整个人蜷缩成了一团。 “疼……好疼……” “我肚子好疼,快给我开药,一定要保住孩子。” 虽在用力嘶喊,但是因为疼痛,沈芜的声音并不大。 一直给香冬止血的章大夫忽然走了过来,焦急地说道:“三夫人,香姨娘这胎保不住了。出血太多,止不住。” 沈芜一双眸子通红,怒目圆睁地看着章大夫,“别管她,先给我保住孩子。” 章大夫却有些为难,沈芜的胎已经五个月了。刚才他把脉的时候,孩子就已经几乎没了生息。以他的医术,这时候做什么都是徒劳。 沈芜以为是章大夫听了苏清妤的话,故意不管她。 厉声怒骂:“你是不是跟她串通好的?我这个孩子若是有事,我饶不了你。” 章大夫虽是沈家的府医,却不是卖身给沈家。沈芜的话让他脸色一变,想回怼几句,又顾忌沈芜现在的身子。毕竟是医者,一切还是要以病人为重。 好在沈芜话音刚落下一息的工夫,老夫人和大夫人陈氏就急匆匆走了进来。 “怎么了?听说芜儿和香姨娘胎像都不好了,怎么回事?” 老夫人一边问话,一边走到沈芜的小榻边。 看了眼沈芜,又转头问章大夫,“到底怎么回事?大小姐的胎有没有事?” 章大夫自然不敢隐瞒,开口说道:“回老夫人,大小姐的胎像不好,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也可能是老朽医术不佳,若是请太医来看看,兴许还有转机。” 老夫人忙问苏清妤,“可差人去请太医了?” 苏清妤摇头说道:“母亲,请太医一来一回,需要时间太长。大小姐这边怕是等不得,我……” 苏清妤的话还没说,陈氏便忍不住厉声质问,“苏清妤,你安的什么心?我女儿都这样了,你却迟迟不肯请太医。她和孩子有个好歹,我不会放过你。” 陈氏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已经慌乱的不行。沈芜怎么会在这?她不会最后害了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吧? 苏清妤不急不恼,等陈氏骂完,才对老夫人解释道:“母亲,我已经差人去请周先生了,他的医术不在太医之下。” “我不请太医,也是为了大小姐和沈家好,还请母亲见谅。” 老夫人心里并未怪罪苏清妤,但是听她后面的话,又有些不解。 “这话怎么说?” 苏清妤解释道:“大小姐怀的是容家嫡孙,若是真在沈家有什么不测,我们还要想想怎么和容家交代。此时请了太医来,不等我们上门解释,消息估计就传出去了。” 老夫人心里也陡然一惊,她只顾着想沈芜和香姨娘的胎,还没往容家想。苏清妤说的对,既然家里有现成的神医,这事若是能不惊动太医,还是不惊动的好。 “你想的对,既如此,我们就先等周先生来。” 老夫人看过沈芜,又转身去看了看香姨娘。 花嬷嬷掀起被子看了一眼,冲着老夫人摇了摇头。 香姨娘的孩子,八成是保不住了。 不多时,周先生跟着丫鬟匆匆走了进来。冲着老夫人和两位夫人点了点头,便先去看了沈芜。 诊过脉后,周先生起身对老夫人说道:“大小姐肚子里的胎儿已经没了气息,我这就开催产的方子,让她生下死胎。”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都僵在原地。 沈芜错愕了一瞬,然后冲着周先生喊道:“这不可能,你这个庸医,你是不是不会治?给我请太医了,请太医院院正过来。” 她有孕这几个月很少回府,没见过周先生,也不了解周先生的医术。 周先生的脾气可不像章大夫,他住在沈家,不过是因为跟沈之修私交不错。 此时听沈芜这么说,周先生哼了一声,“太医院院正?就是大罗神仙来,也是这个结果。” 说完,他又转身去看香姨娘。毕竟是苏清妤请他来的,该给的面子他还是会给。 陈氏知道周先生的医术,听了他的话身子不自觉晃了晃。 然后蹲在沈芜身边,“这位周先生是神医,你别骂了。一会儿让周先生给你开一副好方子,争取早点再怀上。” 此时陈氏心里万分后悔,这是不是报应?她害了香冬的孩子,却搭上了自己的外孙。 这个念头在心里一闪而逝,就被陈氏否定了。哪有那么多报应?女儿是跟着苏清妤来的,那这笔账,就得算在苏清妤头上。 外孙已经没了,总不能白死。就该让苏清妤给她的外孙赔命。 恰好此时周先生给香冬诊断完,正跟老夫人说香冬的情况。和众人预料的一样,孩子保不住了。 陈氏上前对周先生说道。 “周先生,刚刚小女的话您别介意,她是一时受不了这个刺激。” “您能不能帮着看看这屋里,两个人一起出事,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第207章 审问 陈氏的话让老夫人脸色一变,这事若是人为,那真是该死。 老夫人也看向周先生,“那就麻烦周先生给看看,这屋子里可有不妥的地方。” 周先生对老夫人很尊敬,微微颔首后,便走到瑞兽香炉边上。 其实进门给沈芜诊脉的时候,他就闻出来了。只是他不愿意掺和沈家内宅的事,老夫人若是不问,他也没打算说。 周先生在香炉边上又闻了闻,开口说道:“这里面的香料中,掺了足量的上好麝香。” “大小姐和香姨娘的胎,都是因为这香料。” 周先生说话的时候,李朝云忽然走了进来。冲着几人行了礼,却识趣的没打断周先生说话,而是站在了一边。 苏清妤站在原地没动,余光却看向李朝云,眼看着李朝云朝着陈氏微微点了点头。 看来,李朝云已经和沈家大房拧成一股绳了。不过也不奇怪,若她是李朝云,也会努力扶持沈家大房。沈家大房好了,她才能好。 老夫人听了周先生的话,眉头拧起,“香料?” 陈氏见状直接跪在了地上,“母亲,您可要给芜儿和香姨娘做主啊,这明显是有人暗害。” “可怜了我的外孙,我们怎么和容家交代啊?芜儿以后怎么办?” “还有香姨娘的孩子,大爷心心念念盼着呢。都是我不好,是我没照顾好她们。” 老夫人叹了口气,示意身边的花嬷嬷把人扶起来。 陈氏却躲开花嬷嬷的手,阴鸷的目光看向苏清妤。 “是不是你做的?” 苏清妤差点笑出声,她就知道,这事最后一定会扯到她身上。陈氏没算计到沈芜今日会跟她来,按照陈氏的计划,应该是先弄没香冬的孩子,再把这事嫁祸到她身上。 李朝云不知道做了什么,但是一定会让这件事证据确凿。 苏清妤定了定心神,面露惊诧,“大嫂在说什么?我做了什么了?” 陈氏早就想好了说辞,紧盯着苏清妤一字一顿地说道。 “库房的人是你提拔上来的,这香料被谁换的你心里应该清楚吧?” “还有刚刚,我请你来看看香姨娘,你没有一点迟疑就答应了。是不是打算来看看香姨娘中没中招?你好毒的心思,害了香姨娘不算,还要拉上我的女儿。” 陈氏指责完苏清妤,又看向老夫人。 “母亲,之前香冬对三弟妹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我不信她不嫉恨。请母亲彻查,儿媳觉得这事和三弟妹脱不开关系。” 老夫人自然不信苏清妤会做这种事,但是彻查是一定的。这事不光是沈家的家事,还涉及到容郡王府的子嗣问题。 “给我彻查,查出来背后是谁在捣鬼,决不轻饶。” 可彻查这事,不是一时半会能查清楚的,要先把沈芜和香姨娘安顿好。 香姨娘还好,吃药调养就是了。沈芜就麻烦了,要吃催产的药,要做小月子,总不能在香姨娘的屋子里做小月子。 周先生的意思是,沈芜最好少挪动。尽快吃药,把死胎生下来。若是耽搁的时间长了,怕是还要影响母体。 是回容家再催产,还是直接在沈家催产做小月子,老夫人和陈氏都有些为难。 若是现在把人送回容家,路上耽搁不说,回去之后怕是也要交涉。容家再找太医来瞧,再商议方子,就不知道耽搁到什么时候了。 可若是在沈家催产,一来没这个规矩,二来怎么跟容家交代是个问题。 就在婆媳两人为难的时候,李朝云忽然走上前,开口说道。 “祖母,母亲,依我看还是大姐的身子要紧。不如就送她回她之前住的院子,先把死胎生下来,再好生调养。” “至于容郡王府那边,祖母和母亲若是信得过。我愿意走一趟,去跟舅舅解释清楚。” 容郡王是先帝亲封的异姓郡王,还被先帝认为义子。所以永嘉公主一直叫容郡王一声义兄,两家走动的也算亲近。 陈氏一听这话,连忙说道:“母亲,郡主说的也有道理。不如,就按照她说的办吧。” 老夫人思量了片刻,也觉得李朝云的办法可行。便立马吩咐人抬了软轿过来,送沈芜回她的院子。又安排了丫鬟婆子,还有章大夫,都跟着过去伺候。 等到沈芜和香姨娘都安置好了,众人又一起去了庆元居的正堂。 老夫人在楠木太师椅上坐下,脸色也沉了下来。 “先把伺候香姨娘的人叫过来,今日这事我亲自审问。” “一层一层的审,我就不信问不明白。” 老夫人动了大怒,打定主意今日要查清楚这香料的来龙去脉。 伺候香姨娘的几个丫鬟婆子依次被叫了进来,都说和从前一样,是去库房拿的香料。 去拿香料的是两个人,回来之后也是当着众人的面扔到香炉里。如此看来,几人应该是清白的。除非是几个人串通好的,可谁做这种事会几个人一起? 审问完香姨娘的几个丫鬟,李朝云上前开口道:“祖母,不如派人去查下库房。若是东西在库房就被换了,兴许还能看出端倪。” 老夫人思量片刻,同意了李朝云的提议。让花嬷嬷和赵嬷嬷带着人去库房搜查,周先生跟着一起去帮忙查看。 苏清妤坐在陈氏和李朝云中间,能察觉到两人时不时的视线交汇,却只当没看见。 李朝云有后招,她也有,就看谁能笑到最后了。 过了两刻钟,花嬷嬷疾步走了进来,在老夫人身边低声说道。 “老夫人,我们刚刚去库房看过了。香姨娘常用的是安神香,周先生查看了剩下的安神香,也是掺了麝香的。” 老夫人脸色有些沉,“这么说,东西是在库房被换的?” 花嬷嬷点点头,又看向苏清妤,迟疑了片刻才开口。 “老夫人,库房的丫鬟安兰说……香料是三夫人吩咐人换的。” “老奴已经把人带来了,正在厅堂外候着呢。” 第208章 嫁祸 老夫人神色一滞,没想到事情又攀扯到了苏清妤身上。 “信口胡说,沈家当家夫人也是她能诬陷的?” 老夫人一句话表明了立场,也算是变相给苏清妤撑腰。这也是她心里话,她不信苏清妤会做出这种事。 陈氏听老夫人这么说,心里有些不悦,暗怪老夫人偏心。 “母亲,既然有丫鬟看见了事情经过,不如叫进来问问。” “若真是故意冤枉三弟妹,这样的人绝不能轻饶。” 陈氏一副为苏清妤打算的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妯娌两人亲如姐妹。 苏清妤淡笑着放下茶盏,开口说道:“母亲,大嫂说的是,不如把人叫进来问问吧。我没做过的事,也不是别人能冤枉的。” 老夫人点点头,不管真相如何,肯定是要先审问的。 不多时,赵嬷嬷带着一个十六七岁的丫鬟走了进来。 “奴婢库房丫鬟安兰,给老夫人见礼。” 安兰进来后,就跪在了厅堂中间。看外貌,是个老实憨厚的姑娘。 “你说你看见什么了?照实再跟老夫人说一遍。”花嬷嬷开口说道。 安兰恭敬地跪在地上,开口说了起来。 “前日上午,三夫人曾经来过库房。给了青莲管事一盒子香料,吩咐她想办法给香姨娘用上。” “当时奴婢正在里面整理东西,无意中听见的。” “刚刚奴婢听说大小姐和香姨娘小产了,就想起了那日的事。事关人命,奴婢不敢隐瞒,这才悄悄对两位嬷嬷说了。” 陈氏看向苏清妤,“三弟妹,前日上午你可去过库房?若是没去过,你只要说出上午在哪就行了。” 苏清妤轻笑了一声,“前日上午我还真去了库房,跟青莲说了说料子的存放问题。” 对方存心算计,自然盯着她什么时候去库房。还好青莲机敏,不然这事想洗脱嫌疑,还得费一番工夫。 陈氏听苏清妤这么说,为难地看向老夫人。 “母亲,现在有人证,库房又是三弟妹管着,加上她和香姨娘有旧怨。” “儿媳请母亲秉公处理,必要的时候可以对青莲动刑审问。” 说完,她又哀怨地看着苏清妤,“三弟妹,芜儿到底做了什么让你生气的事,你要这么对她?” “你有什么怨气可以对我来,为什么要对我女儿和未出世的外孙下手。你好狠的心啊,我可怜的外孙。” 此时的陈氏,泪眼婆娑,可怜无助。 李朝云起身走到陈氏身边,在边上低声劝着,“母亲别激动,您身子本就不好。不管这事是谁做的,祖母都会给您做主的。” 苏清妤心里冷笑,这婆媳俩演的还挺像那么回事。 其实她倒是冤枉陈氏了,陈氏还真不是演的。她嘴上怒斥苏清妤,心里却暗自后悔和自责。哭也是真哭,因为心疼女儿,更心疼那个未出世的孩子。 陈氏哭了一通,又看向老夫人,显然还等着老夫人的答复。 老夫人自然不会因为一个丫鬟的说辞,就断定这事是苏清妤做的。但是因为有人证,苏清妤嫌疑又最大。 思量了一会,开口做了决断。 “一个丫鬟,还不足以指正沈家的当家夫人。此事还要再查,等审问过库房其他人,查清香料来源再说。” 陈氏闻言虽心生不悦,面上却不显。她早就料到老夫人会这么说,心里也清楚,靠着一个安兰还动不了苏清妤。 “母亲,这件事还得查些日子。儿媳觉得,事情没查清楚之前,三弟妹先不能管家了,母亲觉得呢?” 苏清妤无意识扣着椅子扶手的手指忽然顿了下,这才是陈氏的目的吧? 若是能靠着这事扳倒她最好,就算扳不倒,也要给她落下一个陷害子嗣的名声。最重要的是,从她手里把管家权拿走。 若她料的不错,她们应该是想让李朝云接替她。 老夫人听了陈氏的话也迟疑了,于情于理,陈氏说的都有几分道理。事情没查清楚之前,苏清妤确实不大适合再管着中馈。 但是老夫人又不想动苏清妤的管家权,一来她相信苏清妤的为人,二来苏清妤管家管的不错,换个人又是一番折腾。 看出老夫人的想法,陈氏又继续说道:“这也是临时的,不如让二弟妹再管几天?她虽之前出了不少纰漏,但也算能干。” 老夫人立马反驳道:“你二弟妹就算了,她管家那几个月,我这边都不清净。” 陈氏就知道老夫人会这么说,又继续说道:“那不如这样吧,郡主之前在王府经常帮着管家理事。不如就先交到她手上,我在边上帮衬着。” “她若是管家理事,咱们和容家的交涉就简单了。” 说到这,陈氏又走到老夫人身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母亲,郡主管家倒是也好。她和皇室宗亲的关系向来亲近,对沈家来说,她管家有利无弊。” 老夫人沉吟着没说话,陈氏的话固然有几分道理。但是老夫人心里还是倾向苏清妤管家,所以陈氏话说完了,她也没表态。 陈氏便有些急了,她大费周折,就是为了这管家权。今日不管怎么样,都要劝老夫人松口。 “母亲,三弟妹这么大的嫌疑,按理说该把人先关起来。” “若是她继续管家,我第一个不服气。我可怜的外孙,还有我们大房的子嗣,都无缘无故的没了。” “她如此心狠手辣,您还要包庇纵容么?” 陈氏这几句话说的声音有些大,又拿出帕子擦拭眼角。 像极了受尽委屈的儿媳妇,在等着偏心的婆母主持公道。 老夫人沉声说道:“此事还有待详查,你这么说你三弟妹,就有些……” 后面话还没说完,就听一道男子清越般的声音传了进来。 “大嫂还真是会栽赃嫁祸。” 紧接着,丫鬟掀起门帘,沈之修脸色阴沉地走了进来。后面跟着的,还有沈之衡和沈昭,两人脸色也不大好。 进门后,沈之修甚至没等给老夫人行礼,就冷着脸看向陈氏。 “大嫂陷害沈家子嗣不说,又牵连到容家子嗣。” “犯下大错之后不思悔改,还要妄图嫁祸给我夫人。” “大嫂倒是说说,到底是谁心狠手辣?” 第209章 打脸 陈氏听了这几句话,整个人僵在原地。最后还是扶着边上的椅背,才堪堪站稳身形。 沈之修是知道了什么?不可能,他不可能这么快就查出什么。 他这人向来心思深沉,保不齐是为了苏清妤在这诈她呢。 老夫人也被沈之修的话惊住了,这个儿子说话行事向来稳妥。没有证据的话,他绝对不会乱说。 沈之修这番话说完,给老夫人行了礼后,在沈之衡下手坐下。 老夫人身边的丫鬟进来上茶,轻手轻脚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沈之修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一言不发。 抬眸看着对面的苏清妤之时,之前还冷若冰霜的眸子,瞬间又浮了一层暖意。 苏清妤却盯着沈之修发愣,明明他只看了她一眼,她却好像从他眼里听到了声音。 【夫人放心,后面的事交给为夫。】 沈之修没说话,但她就是这么感觉的。 之前的苏清妤只是表面镇定,实际上,心一直提着。此时却因为沈之修一个眼神,就安定了下来。 哪怕事情还没解决,她也觉得前所未有的踏实。那个人往那一坐,她就像吃了定心丸一般。 老夫人看了眼沈之修,又给了陈氏一个眼神,示意她先坐回去。 陈氏不敢多言,只能回去坐下。 沈之衡瞪了陈氏一眼,陈氏心里咯噔一下,难道他也知道了? 可香冬出事之后,苏清妤根本来不及和手底下的人知会消息,更别提和沈之修通气了。 她左思右想,还是觉得沈之修就是在诈她。以沈之修的脑子,猜出背后的事情并不难,但是他不见得有证据。 换香料的人也是她们想不到的,只要不当场抓住,应该很难查出来。 想到此,陈氏稳住心神。 “三叔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虽身为内阁次辅,位高权重。可我也是你嫡亲长嫂,你就这么辱骂长嫂么?” 说完又掏出棉帕继续擦拭眼角的泪痕,看向老夫人。 “求母亲给儿媳做主,我嫁到沈家多年,可以说上孝顺婆母,下善待兄弟。如今三叔当着家里这么多人的面,就敢如此辱我,传出去我还有什么脸面苟活。” “我也是做了婆婆的人,当着儿媳的面让我颜面扫地,三叔欺人太甚。” 陈氏声泪俱下的痛斥沈之修,就差直接说沈之修仗势欺人了。 苏清妤盯着陈氏手里的棉帕,很想问一句,擦了一天眼泪了,帕子湿了么? 等到陈氏说完,沈之修才开口,“大嫂说完了?那我来说。” 他知道陈氏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可若不是证据确凿,他怎么会当众质问长嫂。 “来人,带吴老七上来。” 吴老七三个字,让陈氏眼底闪过一抹慌乱。虽转瞬又恢复了正常,但还是被老夫人看的清楚。 陈氏下意识看了眼身后的红叶,红叶还没她镇定。她警告般地瞪了眼红叶,示意她别自己乱了阵脚。 吴老七很快就被带了上来,二十多岁的年纪,青布直身打扮。 他是沈家打理花草园林的小厮,也是库房管事青莲的哥哥。 沈之修看向吴老七,“库房的香料是不是你换的?” 吴老七跪在地上很是害怕,深吸了两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 “回三老爷的话,香料是小的换的。但是小的不知道换进去的有毒,求三老爷饶小的一命。” 沈之修又说,“具体怎么回事,你详细的说清楚。” 吴老七紧张的咽了咽口水,继续开口说道。 “是大夫人身边的红叶,她让我换的。” 红叶闻言激动地开口,“你血口喷人,老爷夫人别听他胡说,不干奴婢的事。” 苏清妤眉目拧起,“放肆,三爷问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先拉下去,掌嘴三十下。” 说完之后,苏清妤又转头低声吩咐翡翠,“她挨打的时候你出去,吓唬吓唬她。” 翡翠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跟着几个婆子一起出去了。 夫妻两人还没审问,就一唱一和地打了陈氏的贴身丫鬟。挨打的是红叶,被羞辱的是陈氏。 陈氏想开口制止,到嘴边的话因为心虚又咽了回去。她不知道沈之修手里有多少证据,迟疑的工夫,掌嘴的声音就已经传了进来。 一声声清脆的巴掌响,就像打在陈氏脸上一般。对苏清妤和沈之修的恨意,也在此刻到达巅峰。 苏清妤意味深长地看着陈氏脸上的表情,心里冷笑,这才只是个开始而已。 前世沈家大房加诸在她身上的痛苦,她都会百倍千倍的还回去。 红叶在外面挨打,沈之修继续问吴老七。 “你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好好说一遍。” 吴老七跪在地上,说起了事情的经过。 “和我一起干活的顺子是红叶的同乡,我和红叶便也算认识。大少爷成婚后的第二天,我正在修整喜宴上用过的花卉,红叶忽然来找我。” “当时也没说什么,就是给我送了些点心。说是大夫人那边待客剩下的,特意给我留了些好的。” “之后的几天,红叶便经常来找我,还说些云里雾里的话。看我的眼神,也和从前不一样。” “前天她忽然跟我说,说……愿意嫁给我。又给了我那些香料,让我去看我妹妹的时候,悄悄换了。她说这个香料没有库房的名贵,换出来的香料卖了银子,就够我们成亲了。” 说到这,吴老七脸上忽然泛起了怒意。 “我今日才知道,她早就定亲了,定的是大夫人身边的管事。她跟我这么说,就是为了哄着我做坏事。” “可小的确实不知道那香料里有毒药,求三老爷开恩。” 吴老七说完,就跪在地上磕了好几个头。 恰好红叶的巴掌也打完了,被两个婆子带了进来,两边脸颊已经都红肿了起来。 红叶整个人被打的晕头转向,再加上翡翠说的那些话,让她心神慌乱。明明已经进了厅堂,巴掌声和翡翠的声音好像还在耳边浮动。 趁着她神智不清,沈之修开口问道。 “红叶,那些有问题的香料,是谁让你放进去的?” “是大夫人。” 第210章 休书 若是没挨这顿打,没被翡翠吓唬,红叶是怎么也不会背叛陈氏的。 但是此时她压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无意识间就把陈氏供了出来。 陈氏双拳紧握,手背上青筋凸起,紧抿着唇。 “你们这算什么?屈打成招?谁知道刚刚在外面,你们有没有人威逼利诱。” 沈之修却没理会,而是继续审问红叶。 “那香料是在哪弄的,大夫人是怎么吩咐你的?” 红叶却像忽然恢复了神智一般,“不是大夫人吩咐我的,这事和大夫人无关。” 她还不知道刚刚无意识中已经说了实话,以为沈之修是在用话套她。 沈之修深邃的眸子冷冷地盯着红叶,“你刚刚还说是大夫人吩咐的,现在又说不是?” 红叶吓得连忙摇头,“我是胡说的,这事跟大夫人没关系,是我一个人的主意。” 她可不敢攀扯夫人,这事她怎么都躲不过去。不如把夫人摘出来,夫人还能保住她家里的生活。 “那你说说,你为何要害香姨娘和大小姐?” 红叶眼神一闪,然后说道:“我就是看不惯香姨娘那副恃宠生娇的样子。大少爷成婚那日,夫人让我去瞧瞧她,可她仗着大老爷的宠爱没个好脸色。” “我一时生气,就想了这么个主意。” 陈氏心里忽然安定了几分,红叶的话和吴老七的话倒是对得上。 沈之修却冷笑了一声,“来人,把李记香料铺的掌柜带进来。” 紧接着,一个中年妇人走了进来,“见过老夫人,见过几位老爷夫人。” “李掌柜,那些掺了麝香的香料是出自你们李记吧?”沈之修冷声问道。 李掌柜欠了欠身,“回沈大人的话,确实是我们李记做的。那是半个月前,一个姑娘带着麝香来请我们做的。” “她当时怎么说的?” “她说当家夫人不想有孕,这个法子省事方便。” 沈之修又问,“那个姑娘你可认得?你看看屋子里有没有这人?” 李掌柜环顾四周,最后目光落在了红叶身上。 “就是这位姑娘,做完之后也是她来取的。” 沈之修吩咐人把李掌柜带下来,又看向红叶。 “你还怎么说?你说是因为大少爷成婚那日,香姨娘没给你好脸色。” “可这东西,你却在大少爷成婚前就做好了。” “家里主母不想有孕?”沈之修又看向陈氏,“难道是大嫂吩咐她买来在房里用的?” 按理说沈之修是小叔子,这种事他不好开口直接问。可话说到这了,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陈氏愣了一下,不知道怎么说。总不能说,真的是为了她避孕吧? 东西确实是早就买好的,她一直没决定怎么用。沈昭成亲后,才彻底琢磨好这事。 沈之修知道陈氏说不出来,也不继续追问。 而是看向沈之衡,“大哥,这事你怎么说?” 陈氏不管犯了多大的错,最后怎么处置,都得沈之衡和老夫人点头。 苏清妤也看向沈之衡,这事摆明了是陈氏要除掉香冬的孩子,连累了沈芜。 等到陈氏这边解决了,她还要审问之前污蔑她的库房丫鬟安兰。 若她所料不错,安兰应该是被李朝云指使的。这婆媳俩,她今日要一起收拾了。 沈之衡沉吟着没说话,脸色晦暗不明,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之修也不催促,淡定地喝着茶,看沈之衡怎么说。 未等沈之衡开口,一个婆子忽然走了进来。 “禀告老夫人,那个库房的丫鬟安兰忽然死了,老奴看着像是中毒。” 苏清妤脸色一变,中毒?她特意吩咐春桃守着,就是怕有人下黑手,怎么还会中毒? 正思量着,春桃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在苏清妤耳边说道。 “夫人,那个安兰像是之前就在嘴里藏了毒药。奴婢一直盯着她,没人接触她,她忽然就吐血死了。” 苏清妤转头看了眼李朝云,下手真够快的。不过李朝云这么做,倒是把她自己摘干净了。所有人都会以为安兰是陈氏的人,安兰的死也是陈氏做的。 就这样,陈氏又背了一条人命在身。 老夫人冷凝着眉目看向陈氏,冷声怒喝,“你到底想干什么?” “容不下庶子,还要嫁祸给你弟妹,最后又搭进了芜儿和肚子里的孩子。” “我沈家怎么会有你这样的毒妇?” “来人,准备笔墨纸砚。老大,你现在就给我写休书。” 沈家大房众人都脸色一变,没想到老夫人会直接让写休书。 苏清妤却觉得不解气,几条人命,写个休书就完了? 但是她也清楚,休书对陈氏来说,算是天大的惩罚了。今日这些事,还要不了陈氏的命。 还好她还有一份大礼要送给陈氏,应该足够送她下地狱了。 陈氏听说要休妻,连忙跪到地上,扑到老夫人脚边哀求。 “母亲,我知道错了,求母亲饶了我这次。” “儿媳再也不敢了,求母亲宽恕。” 她一边说,一边看向沈之衡。 沈之衡也祈求般地看向老夫人,“母亲息怒,这事还要从长计议。平惠虽然有错,但是……” 听出他是要给陈氏求情,老夫人直接冷声打断了。 “但是什么?老大啊老大,不是我说你,她今日做出这些事,你也要占一半的责任。” “她是你夫人,平日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背后要多教导。” “还有你那个妾室,就算是宠着,也不能越过正房夫人去。” “这些日子,大房接连出事,都是因为你治家不力。” 老夫人的话让沈之衡面红耳赤,又不敢反驳,只能小心翼翼地求情。 “母亲说的是,这事儿子有错。如今事情已经这样了,平惠也是真的知错了。” “香姨娘的孩子没了就没了,芜儿那边,我亲自去容家解释。” “还有三弟妹,我让平惠给她道歉,以后绝对不会再有这样的事。” 怎么说两人也是结发夫妻,沈之衡并不想休妻。只想把这事掩盖下去,至于陈氏,他自然会私下教导。 沈昭和李朝云对视一眼,两人也起身跪在了陈氏身边。 “祖母,孙儿愿意代母亲受罚,请祖母再给她一次机会。” 李朝云也开口说道:“祖母息怒,这事闹大了,于沈家名声也不利,还请祖母三思。” 第211章 求情 老夫人脸上怒意未消,沈之衡和沈昭越是求情,老夫人越是生气。 尤其是沈之衡,早想什么了?这时候求情倒是来劲了。但凡他对家里的事多上点心,也不会到这个地步。 但是儿子和孙子还有刚过门的孙媳妇一起求情,老夫人心里也松动了两分。 家里刚办完喜事,这时候闹出休妻的事,确实影响不大好。 苏清妤见老夫人有些迟疑,想了想忽然开口说道。 “母亲,大嫂也是一时冲动,不如就再给大嫂个机会吧?” “这时候若是传出沈家休妻,于家里名声也不利。当务之急,还是和容家好好解释,才是最要紧的。” 若说这屋里谁最不希望陈氏被休,可能就是苏清妤了。陈氏被休,就得回陈家老宅。那她后面的事,还真不好办了。 所以为了更狠地把陈氏推进深渊,她少不得要先拉她一把。 其实她求不求情,并不影响老夫人的决定。但是她开口了,老夫人看她的目光便又不一样了。 “清妤,你果真这么想?”老夫人看向苏清妤,柔声问道。 苏清妤欠着身子回话,“母亲,儿媳说的是心里话。大嫂这么些年操持家里,教养子嗣不容易。今日的事,应该就是一时糊涂。”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母亲向来慈悲心肠,不如就饶了大嫂这一次。” 老夫人眼含赞赏地看着苏清妤。 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还能开口求情,顾念家族名声,这样的心性才能撑起沈家内宅。 苏清妤开口求情,倒是把沈家大房的人惊住了。 沈之衡面露感激,沈昭神色莫名。陈氏和李朝云则不相信苏清妤这么好心,所以两人都满眼戒备。 沈之修也有点意外,他没想到苏清妤会在这时候给陈氏求情。但是对沈之修来说,只要他夫人高兴,别的他都不在意。 所以老夫人在问沈之修的时候,沈之修只说了句,“全凭母亲做主。” 老夫人又沉吟半晌,在沈之衡等人又求了半天之后,开口说道。 “不休妻可以,但是该受的罚也要受。打三十板子,禁足一年吧。” “若是再有一次这样的事,绝不饶恕。” 三十板子,以陈氏现在的年纪,怕是得躺个两三个月。 沈昭忽然开口,“祖母,我愿意为母亲挨这板子,请祖母允许。” 陈氏连忙试图制止沈昭,“不行,怎么能让你代我挨板子呢。我愿意受罚,只要不休妻,怎么罚都行。” 她今日真是被吓着了,休妻这两个字,对她来说宛如惊雷。若真的被休,她后半辈子便也完了。 她娘家如今大不如从前,这些年都靠着她和沈家的照应生活。若是知道她被休了,怎么可能容得下她。 老夫人却看向沈昭,沉声说道:“你想好了,你若是替母受罚,就是五十板子。” 沈昭重重地点头,“我愿意,求祖母成全。” “既如此,那就按你说的办。让你母亲在边上看着,她儿子是替她受过。能不能悔悟,就看她自己了。” 老夫人的话让众人心里都是一惊,这可比打陈氏板子还狠。 女儿因为她没了孩子,儿子因为她受了五十板子。陈氏目光呆滞地跪伏在地上,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到了这一步。 老夫人有些倦了,这些事闹得她心力交瘁。年纪大了,精神头也不如从前。 “剩下的事清妤看着处理,这几个下人怎么处置,也都听你的。” 说着,老夫人就要起身离开。 陈氏晃了下神,又紧忙开口说道:“母亲,我能不能先去芜儿的院子禁足。她要在家里做小月子,我不放心。求母亲准许我去照顾她,等她回容家了,我就回自己院子。” 老夫人没看她,而是说道:“这事也问你弟妹吧,家里的事现在都是她做主。” 说完,老夫人就由着两个嬷嬷扶着,出了厅堂。 厅堂内又是死一般的静寂,过了好一会,大房众人才互相搀扶着起身坐下。 丫鬟们进来换了热茶,又都鱼贯而出。 陈氏见苏清妤迟迟不开口,又是忐忑又是羞愤。几个月前还只是个普通的内宅小姐,今日竟然就能骑到她头上了。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让她嫁进来。 心里这么想,面上却不敢露出一点端倪。她现在只能谨言慎行,不敢行差踏错一步。 好在没过多久,苏清妤终于开口说话了。 “既然大嫂想去照顾大小姐,我自然不会为难。” “至于大少爷的刑罚,我看还是明日吧。今日大小姐要喝催产的药,大嫂得照应着。” 她总得让陈氏亲眼看着这两人遭罪,所以还是分开两天。 沈昭几乎咬着牙回道:“都听三婶的。” 苏清妤嘴角带笑,明明能听出沈昭话里咬牙切齿的意味,她却觉得这音调特别好听。 陈氏和沈昭的事都说完了,苏清妤又冷眼看向红叶。 “红叶拉下去,杖毙。” 说完,苏清妤又冲着翡翠使了个眼色。翡翠心领神会,跟着两个婆子带着红叶下去了。 红叶挣扎着求饶,求陈氏救救她。 陈氏却直接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不是她不想救,是她自己都自身难保。 红叶被带下去后,苏清妤又看向跪在一边的吴老七。 “吴老七虽然犯了错,但是好在及时悔悟。杖责十下,今日庆元居的事,不许对任何人说起。” 本来看着红叶被杖毙,吴老七已经吓的瑟瑟发抖了。他以为他就算不被杖毙,也会被发卖出去。没想到三夫人只是罚了他杖责十下,这让吴老七欣喜若狂。 跪在地上冲着苏清妤猛地磕头,“多谢三夫人,小的再不敢了,多谢三夫人开恩。” 苏清妤饶了吴老七,也是为了青莲。 吴老七换了香料,青莲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她不动声色地弄明白了那香料是什么,又在香冬的丫鬟领了香料后,立马就来告诉了她。 今日这事能这么顺利,青莲功不可没。所以饶了一个吴老七,让青莲以后死心塌地跟着她,再划算不过了。 出了庆元居,沈昭和李朝云扶着陈氏,送她去沈芜那里。 走出了几步的李朝云,忽然又转头深深看了苏清妤一眼。 苏清妤给了她一个挑衅的眼神,目光交汇,战意升腾。 第212章 惧内?满朝皆知 庆元居外,青莲正焦急地等着。 哥哥犯下大错,不知道最后会落得什么下场。刚刚被拖出去的红叶,听说是要杖毙的。 青莲两只手绞在一起,紧抿着下唇在门口来回踱步。 很快,几位老爷夫人都走了出来。青莲退到一边不敢出声,目光落到了后面跟着出来的哥哥身上。 等到大房众人离开,青莲扑通一声就跪在了苏清妤身前。 “多谢三夫人饶了我哥哥。” 刚刚她已经听珍珠说了,三夫人只是罚哥哥杖责十下。她知道三夫人是开恩了,心里打定主意,以后只忠于三夫人。 苏清妤示意她起来,转头吩咐珍珠,“回头拿一包银锭子,赏给青莲。” 回西院的路上,苏清妤和沈之修两人十指相扣。 苏清妤开口问他,“我只是让文竹帮忙审审吴老七,怎么还惊动三爷了?” 沈之修笑道:“这么大的事,文竹怎么敢瞒着我。” 说话的时候,大拇指还轻轻摩挲着苏清妤的手背。苏清妤只觉得痒痒的,想抽回手又被他握紧。 “这也不算多大的事,和三爷朝堂上的事不能比。” 沈之修却转头凑到她耳边,认真地说道:“夫人说的我不赞同,于我来说,只要跟夫人有关的事,都是大事。” 苏清妤轻笑出声,“三爷这话说的,若是被朝堂上的同僚们听见,怕是要笑话你的。” 沈之修想起今日早朝的事,忽然尴尬地轻咳了一声。 苏清妤诧异地转头,潋滟的眸子凝视他,“三爷这是什么反应?” 沈之修也不瞒着,开口解释,“昨日卫国公回京,找我喝酒。我答应了陪夫人吃晚饭,就谢绝了。” “他听说我要回府陪你用饭,偏说我惧内。” “我也没当回事,惧内就惧内吧,听夫人的话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没想到他晚上喝多了,宣扬了出去。到今儿早朝,皇上都知道了,还开了我两句玩笑。” 沈之修说到这,还哈哈大笑了两声。 苏清妤的笑容却僵在了脸上,直接停住了脚步。 “皇上是在朝堂上问的?” “是啊。” “三爷解释了么?” “没解释,我承认了。” 苏清妤眸子睁大,“那岂不是文武百官,都知道你惧内了?” 沈之修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夫人这么说,也没错。可能不止文武百官,怕是京里有点身份的都知道了。” 苏清妤脸色直接垮了下来,“那三爷怎么不解释呢?你可是和惧内不沾边。” 主要是她从不干涉沈之修的事,这惧内的事从何说起? 沈之修见苏清妤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笑着打趣,“夫人这是怎么了?” 苏清妤白了他一眼,“你说怎么了?这我还怎么出去见人?” 若她真的是个悍妇也就罢了,可她自认为她还挺善解人意,通情达理的,现在那些人指不定怎么说她呢。 沈之修伸手揽住苏清妤的肩膀,轻声哄道:“是我的错,以后夫人不让我说的话,我一句不说。” 苏清妤又忍不住笑出声,“三爷这话若是传出去,这惧内的名声可就坐实了。” “三爷堂堂内阁次辅,也不怕人笑话。” 沈之修唇角上扬,“笑话我的人,怕是都夫妻不睦。先帝在位的时候,兵部尚书许大人就是出名的惧内。后来跟鞑子在张掖大战三个月,谁敢笑话他?” “大丈夫的名声是自己闯出来的,总不能说在夫人面前耀武扬威,就有男子气概了。” 苏清妤忽然想起之前身边的嬷嬷闲聊,说起的话。越是没本事的男人,在家里越横。 两人说说笑笑回了西院,苏清妤又安排人盯着沈芜的院子。若她所料不错,钱先生很快就会去求陈氏。 此时沈芜的院子内,陈氏在沈芜床边坐着,母女两人抱头痛哭。 沈芜甚至不知道这事该怪谁,母亲已经这样了,她说不出怪罪的话。 可她肚子里的孩子无辜,这个孩子没了,她以后还能不能生的出来都难说。 这几日她常回沈家,早上世子爷还说,让她小心别动了胎气。她要怎么跟世子爷交代,怎么跟公公婆婆解释? 沈芜哭的思绪飘忽,忽然听李朝云在边上咬牙切齿地说道:“这事苏清妤定是早就知道了,就等着今日呢。” “你说什么?你说她早就知道了?”沈芜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看向李朝云。 李朝云坐在床边的锦杌上,闻言冷笑着回道:“你们看今日那几个人证,她若不是早知道,怎么会那么快就有了证人?” “今日所有的事,怕是都在她的掌控中。” 沈芜想起两人遇上的时候,她说要跟苏清妤去看看香姨娘,苏清妤当时的神色耐人寻味。 劝她的那句话,应该也是怕她出事后质问她。可笑的是,当时她吓坏了,根本没想这事该怪谁,也没质问苏清妤。 如今再想起当时的场景,沈芜心里恨意直冲云霄。苏清妤明明可以拦着她,若她拦了,她的孩子就不会出事。 陈氏只得安慰沈芜,“你好好调养身子要紧,这些事母亲会处理好。” 李朝云也说道:“是啊,大姐只要养好身子,争取早日生下嫡子。至于府里的事,还有我呢。” 今日的事,让李朝云对苏清妤刮目相看。怪不得能嫁给沈之修,这女人的手段还真是够狠。 不多时,有丫鬟端了催产药进来。沈芜喝下后,没多久就开始发作。傍晚时分生下一个死胎,是个男婴。 陈氏寸步不离地照顾沈芜,李朝云也一直守在这。 酉时末,沈芜昏昏沉沉睡了过去。陈氏和李朝云在外间宴息室歇着,都是一脸倦意。 “你跟着折腾一整日了,回去休息吧。”陈氏对李朝云说道。 心里对这个儿媳妇别提多满意了,家世样貌都好不说,还实心实意的扶持沈昭。 李朝云确实累了,起身准备离开。 陈氏身边的丫鬟绿竹忽然匆匆走了进来,“夫人,钱先生有事想见您一面。” “什么事?” “奴婢听说钱先生儿子出事了,是不是来求夫人帮忙的?” 陈氏摆摆手,没一点耐心,“让他回去,就说我在禁足,不方便见。” 绿竹点头转身去了,不多时又再次走了进来,脸色还有些慌乱。 “夫人,钱先生说,若是夫人不肯见他,就不是禁足这么简单了。” “奴婢看,他是狗急跳墙了。” 第213章 致命的把柄 陈氏本就心烦气躁,此时再听绿竹传的话,一口气憋在胸口。 她本不想理会,但是想起钱先生知道的事,又不敢再放狠话。 只能站起身,“带他去偏厅,我过去见见。” 陈氏虽被禁足了,但是沈芜的院子并不禁止人出入。 钱先生算外男,按理说不该这个时辰进内宅。但他在沈家多年,这点事对他来说也不算难。 偏厅内,钱先生半个身子坐在椅子上,神色紧张慌乱。 丫鬟绿竹扶着陈氏进去,另一个贴身丫鬟紫烟守在门口。 钱先生见陈氏进来,连忙放下手中的茶盏,站起身恭敬地说道:“给夫人见礼。” 陈氏斜了他一眼,在椅子上坐下。 “钱先生刚才不是挺能耐的,我以为你忘了尊卑,不会行礼了。” 其实看见钱先生有所顾忌,陈氏心里安定了不少。她还真怕钱先生跟她耍横,破罐子破摔。 “夫人恕罪,我刚刚也是心急了,怕夫人不肯见我。” 陈氏嗯了一声,“那钱先生来见我,到底有什么大事?我现在还在禁足,若是被老夫人和大老爷知道我私下见你,又是一桩麻烦。” 钱先生是陈氏提拔上来的,一直替陈氏做事。陈氏对他,也比对旁人客气些。 钱先生开口说道:“夫人可能不知道,我家那逆子打了杨家的少爷。现在兵部杨尚书把人抓起来了,我实在没办法,这才来求夫人的。” 陈氏一听真是这事,脸上泛起一层不耐。 “你儿子还真是会打,杨家的少爷是他能动的么?” “这事我帮不上忙,我连这院子都不出去,怎么帮你?” 钱先生直接跪在地上,“求夫人救他一命,夫人若是想帮,一定有办法。” “看在我跟着夫人这么多年的份上,求夫人开开恩。” 说到这,钱先生又没那么慌乱了。他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也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陈氏自己的事还没处理明白,女儿还等着她照顾,哪有心思听钱先生说这些。 她现在只想打发了他,让他别乱说话。 所以应对钱先生的话也含糊其辞,“我会跟大少爷说一声,能不能把人放出来就不好说了。你在府里不要乱说话,也别再来见我。” “今日那种威胁的话,万万不可再说了。” 钱先生听出陈氏话里的敷衍,心里冷笑一声,大夫人还真是没等过河就要拆桥了。这些话,糊弄三岁的孩子还差不多。 “我只有这一个儿子,还请夫人能给个准话。若是保证我儿子能平安无事出来,我自然一句错话都不会说。” 这句话虽说的委婉,但是话里隐隐透着威胁之意,陈氏也听得明白。 钱先生见陈氏没说话,又继续说道:“夫人,儿子就是我的命。儿子若是没了,我也就不活了。” “到时候波及到谁,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忘了告诉夫人,之前的账册我那还有一份。” 陈氏瞬间脸色大变,“不是都让你销毁么?谁让你私自留下的。” 钱先生回道:“我也是怕有朝一日这些事被发现了,我说不清楚。” “夫人放心,只要我儿子出来,我立马就销毁这些账册。都销毁之后,我就回庆阳老家。保证这辈子都不回京城,也不会对任何人说一个字。” 陈氏脸色变了又变,若真有账册,这东西在哪还不知道。他家里还有谁知道,她也不清楚。 所以眼下她不敢动钱先生,少不得要先把他儿子弄出来。 想到此,陈氏脸色又恢复了正常,还带着点笑意。 “钱先生快起来,我也是这两日的事闹的,心力交瘁。我又仔细想了想,杨尚书那边也不是说不上话。” “你且回去等着,明儿早上我就想办法让他回去。” 钱先生面上大喜,“多谢大夫人,那我就回去等着了。” 陈氏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钱先生离开之后,陈氏又回了正房的宴息室。进门才发现李朝云还没走,手里端着碗鸡汤在小口喝着。 “不是让你回去歇着么?熬了一天了,别累狠了。”陈氏在李朝云对面坐下,满脸慈爱地说道。 李朝云放下手里的汤盅,又拿出帕子擦了擦嘴角。 “我见母亲方才神色匆匆出去,有些不放心,便想着等您回来问问。” 李朝云也是因为听见了绿竹的话,怕陈氏被谁抓住了把柄,最后坏了她的大事。 陈氏听着却有些感动,再次感叹这个儿媳妇算是娶对了。 她心里憋闷,也不瞒着李朝云,便把钱先生的事说了。 不过她只说了他是账房先生,没说具体的事。李朝云一听对方是账房先生,便也明白了。大家族的账目都经不起查,哪个当家主母手里没点事。 只看陈氏的神色,李朝云就能猜出来。应该是个大把柄,甚至是能致命的。 陈氏和李朝云解释完,又说道:“一会你回去后,托人给你公公传个话。让他想想办法,先把人弄出来。” 李朝云亲手给陈氏斟了茶,又开口说道:“这点事就不用麻烦父亲了,我会差人去办的。” 陈氏大喜过望,她也不想惊动沈之衡。 “你能办?会不会太麻烦你了?”陈氏客气地问了句。 李朝云给了陈氏一个安慰的笑容,“母亲放心,这是小事。” “只是有一点,这个钱先生今日能威胁您,保不齐以后还会这样。母亲想好了么?要怎么办?” 按照李朝云的想法,自然是斩草除根最好。但是这话她不能直说,只能委婉地问问陈氏。 陈氏冷声说道:“我先把人弄出来,别让他乱说话。” “至于后面的事,我会安排好的,不会让他乱说。不光他,他全家都不会再说出一个字。” 第214章 没一个字是正经的 李朝云心下了然,知道陈氏也做好了斩草除根的准备,便放心了。 死人才是最能保守秘密的,对这种人,她下手不会有一点迟疑。 钱先生来见陈氏的消息,自然也瞒不住苏清妤。 此时沈家西院,《凤求凰》的调子顺着琴弦缓缓流出。 星光洒在屋顶,青色的碧瓦像是蒙了一层纱幔。 珍珠坐在门口的石阶上,双手支着头,呢喃了一句,“这曲子越来越好听了。” 翡翠想起两位主子刚练习双人合弹时的场景,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两下。和那时候比,现在的曲调等于天籁之音。 正房内,苏清妤和沈之修紧挨着坐在一起。琴弦上两只手旋转跳跃,明明不一样的两只手,却配合的异常和谐。 最后的一个音调弹完,苏清妤唇角漾起笑意。 “今日弹的不错,我这心算是落地了,也不怕贤妃娘娘以后问了。” 自从上次撒了谎,苏清妤便拉着沈之修苦练琴技,生怕没等练好就被贤妃娘娘问。 今日这曲子弹的她格外满意,两人配合上,也算达成了默契。 沾沾自喜的苏清妤,丝毫没发现沈之修脸色已经垮了下来。 “原来夫人是为了应付贤妃娘娘,我还以为是为了增添卧房情趣呢。” “这些日子,夫人跟我浓情蜜意的弹琴,都是装的不成?” 其实他知道苏清妤练琴是因为贤妃,但是这些日子两人每次练琴都有种心意相通的感觉,沈之修便刻意不去想贤妃。 此时又被苏清妤提起,他便有种夫妻之情被贤妃亵渎了的感觉。 苏清妤回过神,转头看他。见他唇角紧绷,又仔细回忆了一下刚刚的话,像是明白了沈之修的意思。 “三爷误会了,开始的时候确实是因为贤妃娘娘,后来就是为了和三爷一起弹琴了。” “对三爷的浓情蜜意当然是真的,这可是装不出来的,三爷可别冤枉我。” 她刚才的话确实有些让人扫兴,估计影响了他的兴致,所以她也不介意哄哄他。 沈之修哼了一声,紧绷的唇角轻颤了两下。 又故作深沉地说道:“那夫人答应我件事,我就原谅你。” 苏清妤没想到他还要提条件,配合着说道:“三爷请说,什么条件。” 沈之修眼角上扬,眼底满是得逞的笑意,凑在苏清妤耳边说了两句话。 这两句话,没一个字是正经的。 还没等他说完,就听见苏清妤又羞又怒,“沈之修……” 这是苏清妤第一次叫他全名,还是呵斥的语气。 沈之修却双手捧住她的脸,“清清,你叫我什么?” 苏清妤怒意未消,“叫你沈之修,怎么?辱了你沈三爷的名号了?我偏叫,沈之修,沈之修……” 沈之修捧着她的脸便亲了上去,“以后就这么叫,我喜欢听。” 苏清妤一边被他亲,一边不忘瞪他。 两人弹琴弹了一身的汗,过了好一会,沈之修才放开人,“我先去沐浴。” 沈之修进去沐浴后,苏清妤摸了摸已经绯红的脸颊。觉得口干舌燥,便吩咐人送茶进来。 不多时,珍珠端着茶走了进来,又在苏清妤身边低声说道:“夫人,钱先生去找过大夫人了。出来的时候,神色松缓了不少。” “钱先生出来后一刻钟,郡主也出来了。” “郡主身边的丫鬟,刚刚匆匆出府了。” 苏清妤思量片刻,嘱咐道:“钱先生的儿子在兵部关着呢,你找人给我盯紧了。” “他儿子什么时候被放回去,一定及时来回我。” 前世钱先生的儿子回家当晚,整个钱家就被大火烧个精光。 她去见钱先生的时机,一定是他儿子出来之后,他们家被害之前。 两人正说着话,沈之修从后面盥洗室走了出来。身上穿着淡色寝衣,额角还滴着水。 珍珠见状连忙低着头退下,苏清妤则起身拿起棉巾,给沈之修擦拭额角的水渍。 “夫人,我刚刚说的你都答应了吧?该去沐浴了。” 苏清妤想起他刚刚的话,脸色再次绯红。瞪了他一眼,起身去后面沐浴了。 本以为沈之修也就是说说,可等苏清妤沐浴完上了床,才知道他不只是说。 “三爷……” “叫我什么?” “沈之修。” …… 次日沈之修精神抖擞去上朝后,苏清妤扶着腰起床,嘴里还骂了沈之修两句。 她以前怎么会觉得他温润如玉,君子端方?分明是一头只会攻城略地的恶狼。 起身给老夫人请了安,又用了早饭,苏清妤躺在小榻上直接睡了过去。 珍珠进来后想说钱先生儿子被放走了,但是见苏清妤睡了,又不忍心喊她起来。 昨儿屋里的动静她听的清楚,夫人几乎一夜没睡。 但是钱先生那事夫人千叮咛万嘱咐的,珍珠又怕坏了事。 便上前轻轻碰了碰苏清妤的手臂,“夫人,兵部大牢那边有消息了。” 苏清妤睁开眼,由珍珠扶着坐起,又喝了口凉茶醒神。 “说吧,怎么了?” 珍珠低声说道:“钱先生的儿子被放了,现在已经回家了。奴婢让人去看了看,据说钱家宅子里的人进进出出,很是忙碌。” 苏清妤想了想,起身说道:“更衣,我要出府。” 她得去见一见钱先生了,若她所料不错,钱先生可能是想举家搬迁。他以为离开京城,就能远离这些是非。 可陈氏怎么可能让他带着这些把柄离开,死人才是最可靠的。 东城帽子胡同最里面的宅子,钱先生正从屋里往马车上装东西。 早上迎回了儿子之后,他就一直在准备搬家的事。家里上上下下十几口子人,此时都进进出出的忙着。 眼看着大件收拾差不多了,还有些零零散散的贴身物件。 钱夫人一直追问,为何这么急着搬家。钱先生只得推脱,“你儿子惹了祸,以后被人寻仇怎么办?还是搬家省心。” 夫妻俩正说着话,忽然有人敲了大门几下。钱先生吓的手一抖,又吩咐众人都进去,他才一个人去开门。 门口是个脏兮兮的小乞丐,见他出来递给他一个信封就跑了。 钱先生接过信封拆开,里面纸上的内容让他大惊失色。 甚至没来得及和家里交代,就匆匆出了家门。 第215章 合作 离钱家不远处的长青街路口,东市最大的酒楼百味楼已经开始迎客了。 东市多是平民百姓和贩夫走卒,酒楼比西市要热闹的多,在门口就能听见里面食客的声音。 钱先生站在门口看了一眼,抬脚上台阶走了进去。 小二见钱先生穿的虽不算名贵,但是干净整洁,又透着股子读书人的做派。 便上前招呼,“先生是一个人么?楼上有雅间。” 钱先生冲着小二点了点头,“朋友已经先来了,我自己上去就是。” 说着,便朝着二楼雅间走去。 二楼左拐最里面,门口守着一个丫鬟。钱先生走到近前,认出是三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有些惊诧。 珍珠做了个请的手势,“先生请进,我们主子等你半天了。” 钱先生私心不想进去,他已经决定远走回乡,便不想再掺和沈家内宅的事。 但是想起刚刚那张纸条上的字,再加上已经到门口了,小丫头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他知道,三夫人由不得他不进去。 钱先生推开门走了进去,苏清妤正坐在窗边喝茶,翡翠守在她身后。 见他进来,苏清妤打了声招呼,“钱先生来了,坐吧。” “给三夫人见礼。”行过礼后,钱先生在苏清妤对面坐下。 苏清妤推了杯茶过去,开口问道:“钱先生打算哪天启程?东西都收拾好了么?” 说话的语气平淡温和,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是多年好友。 钱先生却神色一变,三夫人知道他要回老家? 又一想,三夫人既然能找到他家给他送纸条,知道这些事也不奇怪。 他便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地问道:“三夫人纸条上说我有另一套账册,是什么意思?” “我在沈家管账多年,虽不能说劳苦功高,可也算兢兢业业。那种背主的事,我是不会做的。” 钱先生一番话说的脸红脖子粗,胡子都跟着支棱起来了。 在别人看来,可能会觉得他是被冤枉气急了。苏清妤却清楚,他这是心虚到极致的表现,只能用怒意遮掩。 苏清妤淡笑了一声,“钱先生别急,若真的没有,我还能冤枉您不成。” “这话我信不信不重要,以前的账目和我也没什么关系。最重要的是大夫人怎么想,那不是账册,那可是……大夫人的命。”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苏清妤还特意拉长了音调。钱先生听在耳里,不自觉有些慌乱不安。 但他仍然强装镇定,“三夫人说的话,我听不懂。您是不是听到什么闲言碎语了?三夫人若是有证据,大可以彻查。若是没证据,也别冤枉我。” 说着,钱先生就要起身离开。其实也是两人相互试探,若是苏清妤有证据,这时候就该说了。 他刚走出两步,苏清妤便开口了,说的却和他想的不大一样。 “钱先生一家老小烧头七那天,我会吩咐人多给你烧点纸钱。” 钱先生停下脚步,回过头看向苏清妤,“三夫人这是何意?” 他可不信堂堂沈家三夫人喊他来,就是为了咒他全家早死。 苏清妤看了眼椅子,钱先生再次坐下。 “先生糊涂,大夫人怎么可能留下这么大的隐患。” “我知道先生手里还有一套账册,里面还有当年老太爷去世的证据,对么?” 钱先生神色大变,这些隐秘的事,三夫人是怎么知道的? 昨天去见大夫人,他思虑再三,没说出当年老太爷的事。就是怕如今三夫人管家,隔墙有耳。 钱先生一时怔在那,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不知道三夫人是怎么知道的,更不清楚她知道多少。所以怕说的多,反而错的多。 苏清妤见他不开口,大抵也能猜到他心中所想。 不见到棺材,总怕哭早了。 这种人一般真见到棺材的时候,哭都会找不到调。 苏清妤继续说道:“不如咱们打个赌,若是我帮钱先生一家躲过死劫,你把那些账册交给我。还有你知道的事情,也都原原本本告诉我。” 钱先生沉吟片刻,“三夫人说的死劫到底是什么?我怎么知道是不是真的?” 苏清妤笑了笑,又给她自己续了杯茶。 “那自然简单,先生今日按照我说的办。若是明日一早你那宅子平安无事,我亲自送你出京城。账册的事,我也不再提。” “钱先生若是不听我的也没事,黄泉路上,一家子倒是团圆了。” 说完,苏清妤开始静静的喝茶。好像钱先生答不答应,她都不在意一般。 她越是这样,钱先生心里越慌。家里十几口人,他不敢大意。 又过了好半天,钱先生开口说道:“一切都听三夫人吩咐。” 苏清妤对他的反应很满意,也在她意料之中。 放下手里的茶盏,苏清妤开口说道:“一会你回去装作进进出出买东西的样子,把家里人悄悄带出来。你们家隔壁的空院子我买下来了,你们从后门去隔壁院子。” 钱先生虽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但还是点头应下了。 苏清妤又嘱咐了几句要注意的事,钱先生都记下便要起身离开。 “钱先生,我再说一句。你既然答应了跟我合作,就要信守诺言。” “那些账册如果在家里,记得带走。若是我救了你的命,你却没给我想要的东西。我会让你们家每一个人,都不得善终。” “不得善终的意思你明白吧?就是想死,都要受尽酷刑折磨才能死。” 苏清妤说的云淡风轻,钱先生听着却觉得全身发冷。 他知道这位三夫人不是个简单的,却没想到她才十几岁的年纪,说话办事就能这么狠。 钱先生收起了之前的侥幸心理,躬身对苏清妤行了一礼,“三夫人放心,小人知道怎么做。” 从百味楼离开之后,钱先生回了家。之后便一直赶着马车进进出出。 若是有人问起,他也扬声回话,“要回老家,买点京里的特产。” 就这样,到了傍晚时分,钱家宅子里已经一个人没有了。 钱家人都出去之后,苏清妤让文竹找了几个会武功的侍卫过来。吩咐这几人在钱家院子里弄出些声响,不知道的只会以为钱家众人还在收拾东西。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眼看着就要入夜了。 钱家住的胡同外那条街道边上,一辆低调的马车停在那,苏清妤半靠在车里闭目养神。 文竹战战兢兢地走到车边,低声说道。 “夫人,三爷问您什么时候回去。您再不回去,他就要过来了。” 第216章 宰了 这已经是今天晚上文竹第三次来传话了,越发觉得这差事难当。 夫人千叮万嘱,不许三爷过来。三爷虽说听了夫人的话,但是又一直在问。若不是他劝着,怕是早就过来把夫人扛回去了。 苏清妤眼皮没抬,开口说了句,“跟三爷说,我很快就回去。” 其实什么时候回去,她心里也没底。 文竹却想问出精准的时辰,不然他再回去,三爷非踹他不可。 “夫人,那到底是什么时辰……” 话问到一半,就见不远处的帽子胡同忽然火光冲天。紧接着有两个黑衣人从胡同里跑了出来,鬼鬼祟祟的样子。 苏清妤顺着马车窗帘缝隙看见外面的人影,连忙吩咐道:“文竹,给我把人抓住,要活的。” 她已经吩咐了守在钱家的几个人抓纵火的人,刚刚跑出的两人可能是漏网之鱼。 为了以防万一,她才让文竹出手抓人。这人证不仅是指证陈氏的关键,也是让钱先生说真话的最后一根稻草。 苏清妤下了马车,朝着钱家边上的宅子走去。 此时帽子胡同不少人都跑了出来,有喊着救火的,有说报官的。 可钱家边上之前空置的宅子,却连大门都没开。 苏清妤走到宅子后面,之前在里面带着人装声作响的,是沈家西院的侍卫副统领姜启。 此时姜启带着五六个人,有几人手里还拎着人。 “夫人,您吩咐抓的纵火之人,我们抓住了几个,应该还跑了两个。” 苏清妤示意姜启看好人,她先进去会会钱先生。 推开后门进去,院子里寂静无声,只有正房的一间屋子里亮着烛火。 苏清妤进去的时候,钱家十几口子人都缩在一个屋子里。包括钱先生在内,所有人都神色惊恐。 若是今日没搬到这,他们一家人是不是都要葬身火海了? 不得不说,苏清妤给他们找的宅子很好。能让他们深刻感受和死亡擦肩而过的感觉。 “家里走水了,钱先生不去救火么?” 苏清妤在桌边坐下,淡笑着问了句。 钱先生狐疑地看向苏清妤,“那火不会是三夫人放的吧?” 也不怪钱先生怀疑,这火着的太蹊跷了。若是三夫人为了让他屈从,故意放火嫁祸给大夫人呢? 钱先生知道,账册就是他的保命符。只要账册在他手里,三夫人便不会要他的命。所以他和苏清妤说话,也少了几分顾忌。 苏清妤就知道他会这么想,这也是人之常情。 还好,她做了充足的准备。 给翡翠使了个眼色,不多时,姜启就带着人走了进来。除了姜启,文竹也带着两人进来了。 这些被抓的人都身穿黑衣,蒙着黑面。有个人手里还拿着火折子,另一人拎着火油桶。做过什么,昭然若揭。 姜启等人按着这几个黑衣人跪下,等着苏清妤发话。 苏清妤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六个人,对钱先生说道:“这几人就是我们抓住的纵火之人,我当着钱先生的面审问。” 紧接着,姜启等人拉下了这几人蒙着脸的面罩。 苏清妤看了眼这六人,没一个是府里的。 跟她想的一样,陈氏不会蠢的用府里的熟人去办这事。 这些人,估计是花钱找来的,拿钱消灾的三流杀手。 苏清妤看向文竹,“你身上带刀了吧?我来问话,答不出来的一律给我宰了。” 这种人宰了也算为民除害了。 文竹嘴角一抽,心说三爷审问就够简单粗暴了。到了夫人这,比三爷还省事。 明明两人平日站在一起,怎么看都是一对璧人。怎么一遇到这种事,就都像地狱里出来的罗刹一般,倒是般配。 他跟在沈之修身边多年,这种事办的多了,也知道怎么配合。 一把短刀,直接抵在了最左边跪着的黑衣人勃颈上。 苏清妤端坐在椅子上,仪态端庄优雅,冷艳的眸子盯着那人。 “是谁让你们来放火的?” 那人扬了扬脖子,丝毫不在意脖子上的短刀。 “你问也是白问,我们花钱替人办事,不该说的一句都不会说。” 苏清妤也不废话,冷声吩咐文竹,“宰了。” 文竹也不迟疑,夫人的命令在他这堪比圣旨。 一刀进去,那人瞪大的眼睛满是不可置信。最后一刻他还在想,怎么和他预料的不一样? 文竹把人往边上一扔,又抓过第二个人,短刀再次抵在勃颈上。 苏清妤再次冷声问道:“谁指使你的?” 第二个人可没第一个人那么有骨气,对他来说,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没有一点迟疑,他就开口说道:“是个男人找过来的,确实没说身份。” 苏清妤哼了一声,“宰了。” 这人连忙喊道:“但是我们查出这人的身份了,是城东王记烧饼店的老板,叫王盛安。” “给了我们一百两银子,就一个要求,把这钱家的宅子烧的精光。” 他们行内的规矩确实是不问身份,但是每次来人找他们办事,他们都会查查是谁找的,为的就是有备无患。 比如今日这种情景,知道内情就能逃过一劫。 虽说是脑袋别裤腰带上的买卖,可也都想保住这脑袋。 苏清妤想了想,指着说话的这人,“这人留下,单独看好了。其他人,都送到顺天府去吧。” 这些人身上估计都背着人命,《大周律》自然会制裁他们。 该问的问完了,至于那个王掌柜,需要明日再派人去查。 打发了文竹和姜启等人出去,苏清妤又看向钱先生。 “钱先生看明白了么?火可不是我放的,至于是谁,明日我再查查。” “我猜,最后应该能跟大夫人扯上关系。” 怕钱先生还是不肯说,苏清妤继续冷声说道。 “你想好了再说,我也只给你这一次机会。” “钱先生若是不想说也没什么,我有的是办法,你以为本夫人是在求你么?” 最后一句,气势陡然凌厉了起来。 钱先生想起苏清妤刚刚说“宰了”的语气,直接泄了气。 “三夫人饶命,我这就去拿账册。” 等到钱先生把装账册的箱子拿来,苏清妤看向那只箱子,暗道了一声“好险”。 还好她为了稳妥,并未对钱先生用强。 第217章 你夫君死了? 钱先生把箱子拿进来,又一步步打开,苏清妤才发现这是个有机关的箱子。 前朝有位工部尚书姓林,专门喜欢研究一些箱子和家具上的机关。 看钱先生这箱子的做工,不像是林尚书做的,倒像是民间手艺人仿做的。 可即使是仿制的,也只是箱子的材料一般,里面的机关却能仿个七七八八。毕竟是几百年的东西,早就被研究的差不多了。 但是这些东西,对苏清妤这种外行来说,依旧是难如登天。 钱先生这个装账册箱子,设计的很精妙。三道机关,需要依次打开。 等到箱子打开,钱先生从最上面小心翼翼的拿下了一个纱布包袋,看不清里面是什么。 “这是什么?”苏清妤开口问了句。 钱先生一边往出拿账册,一边解释,“这里面是磷粉,只要强行打开箱子,箱子里面就会有东西搅动磷粉。箱子盖一掀开,立马就能烧起来。” 钱先生深知,现在只有三夫人能保住他的命。刚刚那场大火的画面,还在他脑海中盘桓。所以苏清妤问什么,他都知无不言。 苏清妤心里咯噔了一声,还好她没直接来钱家搜。这箱子外表平平无奇,若是直接搜出来,估计账册就没了。 她之所以一直没动强,不过是因为这事太重要了,她想一步步稳着走。宁愿麻烦点,也不想有一点的变故。 还好,还好她没着急。 苏清妤长出了口气,叫了外面的文竹进来。 “把这些账册,都带回府里。” “再派人守着这宅子,钱家的所有人,暂时不能出去走动,也不能出事。” 她现在没时间审问钱先生,她若是再不回府,沈之修怕是要亲自来了。 另外她审问了也没用,当年沈家的事她并不清楚。这事还得回去跟沈之修说一声才好,既然要查,就要查个彻底。 苏清妤带着人出了后门,府里的马车已经在等着了。 翡翠掀起车帘,苏清妤踩着垫脚凳上了马车。 马车内熟悉的气息让苏清妤动作一顿,随后又很自然地坐了进去。 马车外的翡翠抬脚想要上去,却被文竹一把拽住了。 翡翠下意识反手就给了文竹一掌,又被文竹直接抓住了手腕。 “别动手,三爷在车里。”文竹低声说了一句。 翡翠这才知道他为什么不让她上车,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手。 “对不住,我刚刚有些冲动了。” 文竹不在意地摆摆手,示意她上后面那辆装账册的马车。 车轱辘缓缓转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苏清妤抬起眸子,看了眼沈之修绷着的脸。此时外面正好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已经二更天了。 她伸出手,拽住了他的手指,轻轻晃了晃。 “生气了?我这有点急事,没来得及跟你说。” 沈之修手腕微微动了下,本想甩开,终究没舍得,又反手抓住她的手。 “你夫君死了?”沈之修忽然冷声问道。 苏清妤一愣,她夫君不就是他么?怎么自己问自己死没死? 小声答了句,“倒是没死。” 沈之修听见这句,差点气笑了。 伸手就把人拽了过来,加上马车晃悠,苏清妤直接坐到了他腿上。 沈之修把人箍紧,语调依旧寒凉。 “你夫君没死,你有事不知道找他?私自涉险,夜不归家。” “苏清妤,你真是……” “那么大的火,你怎么想的?还好两个宅子中间不连着,火势没波及到边上。你说万一出事了,你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 他气得牙痒痒,却连一句重话都不舍得说。 苏清妤这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也知道今日她确实有些过了。 便整个人窝在他怀里,有些娇嗔地嘟囔道:“沈之修,你跟我喊。” 她鲜少这么跟他说话,除了……在床上。 刚刚听了他的话,苏清妤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她不该让他担心,也心疼他刚刚的焦灼。 所以这句撒娇,更像是在弥补,也是示好。 沈之修听见这话僵了一下,再开口语气软了几分。 “我哪里跟你喊了,我是就事论事。” 苏清妤哼了一声,“还说自己惧内,谁家惧内的夫君敢跟夫人喊。” 沈之修又气又忍不住想笑,伸手捏了捏苏清妤的脸。 “看我回去怎么罚你。” 苏清妤知道,这事算是揭过去了,继续安心地窝在他怀里。 回到西院后,她吩咐文竹把那些账册都搬到东次间的小书房。 沈之修还没来得及问苏清妤是怎么回事,所以看着那些账册有些懵。 “这些都是什么?” 随手拿起一本看了起来,“沈家的账册,这些怎么是在外面带回来的?” 苏清妤示意沈之修坐下,又吩咐人上了杯参茶进来。 “三爷,这个事我从头跟你说。最后怎么处理,还得你拿主意才是。” 苏清妤只要是说正事,就会神色肃穆,甚至连手都不和他拉着。 沈之修见她这副神情,便知道事情可能不小。也收敛了心神,认真听着。 苏清妤抿了抿唇,开口说道。 “昨日钱先生私下见了大嫂,我想办法探听到了两人说话的内容。” “钱先生威胁大嫂救他儿子,说他还有一套账册。” 苏清妤话说到这,沈之修面色还算平和,只是沉着声音问了句,“你的意思是,大嫂伙同钱先生做了假账?” 苏清妤点了点头,又把即将要说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还有一事,我听钱先生说,当年老太爷去世,也跟大嫂脱不了干系。” “今日匆忙,具体怎么回事我没仔细问。后面要怎么审问,还得三爷拿主意。”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沈之修,脸色大变。 “父亲去世和大嫂有关?” 沈之修站起身,扬声吩咐文竹,“带钱先生去地牢,我亲自审问。” 又走到苏清妤近前,俯身抱了抱她。 “你累了一天,先去休息。我去问明白怎么回事,明儿早上我们再商议这事怎么办。” 第218章 沈家老太爷去世的真相 苏清妤确实累了,又累又困。而且就算她跟着去了,也帮不上他什么,他还要照应她。 送沈之修到门口后,苏清妤便回了内室沐浴更衣。 躺在床上,本以为自己会很快入睡,可翻来覆去半个时辰,愣是一点困意都没有。 最后不知道是不是累狠了,迷迷糊糊像是睡了过去。 半睡半醒间,又闻到了熟悉的气息,紧接着就落入了熟悉的怀抱中。 沈之修从后面环住她,脸埋在了她的后脖颈处。 苏清妤睁开眼睛,用力握住他的手。她不用回头都知道,他此时情绪低到了谷底。 苏清妤也没主动开口,只是一下下轻轻摩挲他的手背。 过了好半天,就听沈之修说道:“陈平惠她该死。” 音调平和的就像在说一句闲话。 苏清妤听出他话里的杀意,就知道这里面的事,可能比她想的还要严重。 她坐起身,又下床点了一盏灯。 “那三爷和我说说,到底是怎么了。” 回到床边后,她又仔细打量着他的神色。看着还算平静,但是能感觉到周身泛着的冷意。 沈之修坐起身半靠在床头,苏清妤则对着他坐下,手里抱着一个软枕。 青丝垂下,冷艳的侧脸比白日里要柔和许多。 沈之修在她坐下后,也开口说起了对钱先生的审问。 据说没动一点刑,钱先生一五一十把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对钱先生来说,账册已经被苏清妤拿走了,他再瞒着什么都没有意义。还不如老实交代,兴许还能保住一家子的性命。 那场大火,也让钱先生彻底看清了这事,他想独善其身是不可能的。 沈之修感激地看了眼苏清妤,她又替他做了那么多。若不是她,这事不会这么快的浮出水面。审问钱先生这么容易,也都是她的功劳。 “除了做两套账,贪墨银钱之外,她还耽误了我父亲的救治。” 沈之修开口说道,后面几个字尾音明显有些发颤。 苏清妤主动握住他的手,也没说话。她知道失去亲人的滋味,也知道他现在有多难受。 沈之修继续说道:“当年我父亲是在府里突发疾病去的,那时候我正外放襄阳府。等我急匆匆赶回来的时候,人已经入棺准备下葬了。” “今日审问钱先生,我才知道当年陈平惠私自换了府里的很多名贵药材,包括参片。” “我父亲发病之后,大夫让先含着参片,马上就派人去请了太医院刘院正。” “等刘院正来的时候,人已经去了。我回京后找过刘院正,他说我父亲的病虽然凶险,但是只要吊着口气,他也有把握救过来。” “我那时候只以为是造化弄人,没想到这里面竟是人祸。” 苏清妤万万没想到是这样,“我接管府里中馈之后,各处都查了。药材那边,并未发现什么问题。” 沈之修沉声解释,“那是因为我父亲去了之后,陈平惠害怕了,从那以后就没在药材上动过手脚。” “刚刚回来的时候,我先去小书房看了账册。账册上确实有这一笔,我已经吩咐人去查了。当年真药材卖到了哪,假的又是在哪买的。账册上能看出点蛛丝马迹,应该查的出来。” 苏清妤没想到陈氏会这么大胆子,若真如沈之修所说,人是有希望救回来的,那陈氏此举和杀人没什么区别。 参片那个东西,年头越长效果越好。她祖父去世之前,也是用参片吊了好几天的命。 见沈之修神情落寞,苏清妤安慰道:“三爷也别太伤心了,咱们查清楚真相,也算给父亲报仇了。” 她还是第一次见沈之修这样,心里止不住心疼。 又过了半天,沈之修再次开口,“我外放去襄阳府的时候,父亲并不同意。他认为我不该远离京城的权力中心,地方做的再好也不如京里。” “我却一心想去地方上做点实事,有些事在京里是看不清的。” “等我再次回京,就只能对着他的棺椁磕头了。” “没见到父亲最后一面,是我最大的遗憾。我不后悔当初的决定,但是……每每午夜梦回,又都是父亲的责问。” “清清,你说我是不是错了?都说父母在,不远游,我是个不孝子。” 此时的沈之修,不是位高权重的内阁次辅,也不是说一不二的沈三爷。他只是个失去父亲,又深感愧疚的儿子。 苏清妤紧抿着下唇,又仰头止住眼里的酸涩。 “这不是你的错。父亲泉下有知,也不会怪罪于你。” 苏清妤又用力握住沈之修的手,低头的时候,一滴泪珠落到了她的手背上。 她佯装没看见,轻轻抱住了他。 直到沈之修神色和呼吸都恢复了正常,苏清妤才开口说道:“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但是母亲那边……” 他们想动陈氏,必须在老夫人那过了明路。 这种大逆不道的事,若是私下处置陈氏,就太便宜她了。苏清妤恨不得把宗亲族老都叫来,一起给她定罪。 沈之修揽着苏清妤的肩膀,“母亲那边是一定要说的,陈氏也一定要死。” 苏清妤又想起了之前一直没动的,厨房和采买那边的管事。借着这个机会,正好把内宅肃清了。 只是那个管采买的闫婆子,有些不好动。她是花嬷嬷的妹妹不说,最近还经常去逗老夫人说笑。 从香冬到马老大家的,她已经动了老夫人不少人。若是再突然动了闫婆子,老夫人那边的面子也有些说不过去。 再加上花嬷嬷是老夫人的贴身嬷嬷,虽说她动了闫婆子,花嬷嬷不能说什么,但是难保心里会有别的想法。 苏清妤又垂着眸子思量了半天,忽然眼睛一亮,看向沈之修。 “三爷陪我演出戏如何?” “什么戏码?” 苏清妤凑近了些,低声说了半天。沈之修听她说完微微愣了一下,又轻笑出声。 “夫人这是拿我当挡箭牌了?主意倒是不错,还能顺带着牵出陈平惠的事。不然人家还以为我闲着没事,去查嫡亲嫂子呢。” 苏清妤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好,不然陈氏的事怎么爆出来,也是个问题。 次日一早,各院还没用完早饭,就都听到了西院的消息。说是沈之修早上摔了碗,动了大怒。 之后又有人传,说三夫人哭了半晌了。 就连在禁足的陈氏,都听到了消息。 一向规矩极严的西院今日也不知怎么了,这些事被传的绘声绘色。 第219章 万全的对策 巳时初,苏清妤顶着一双红肿的眼眸,往主院那边的厨房走去。 每日这个时辰,都是厨房那边收货入库的时候。 走到主院花园旁水榭边之时,迎面遇上了沈昭。 苏清妤暗道一声晦气。 沈昭先是看了眼苏清妤红肿的眼眸,接着脸上浮了一层笑意,却不达眼底。 “给三婶见礼。” “听说今日三叔动怒了,要不要小侄帮三婶去劝劝?” “我三叔那人,脾气向来不大好,三婶接触时间长就知道了。” 沈家大房和苏清妤斗到今天的地步,沈昭对苏清妤只剩下满腔的恨意。 他发誓要身居高位,要做沈家的掌事人,要让大房成为沈家的顶梁柱。 今日听见下人回禀西院的事,沈昭只觉得心头畅快。早晚有一天,他要看着苏清妤跪地求饶。 到时候他发发善心,兴许能给她一条苟延残喘的生路。 苏清妤斜了一眼沈昭,“大少爷什么时候学那些婆子,在背后嚼舌根了?” “你既然想帮我去劝劝你三叔,那就去吧。他在书房,我带你去?” 沈昭面色一僵,他就是随口说说,怎么可能真的去劝。 人家夫妻的事,也轮不到他开口劝和。 苏清妤面露嘲讽,“既然不敢,下次就别说大话了。” 再次噎的沈昭说不出话。 “三婶就算有气,也别拿侄儿出气啊,大少爷也是好心。”李朝云人还没走到近前,话先到了。 到了近前又给苏清妤行了礼,“三婶别见怪,大少爷也是关心三叔和三婶。” “却忘了三婶心情不好了,我替他给三婶道个歉。” 苏清妤神色莫名地看着李朝云,这位郡主脑子可比沈昭好使多了。 一番话说下来,倒是成了她心情不好拿晚辈撒气了。 “郡主不必多礼,道歉就更谈不上了。” “大少爷是热心肠,还惦记着我们夫妻房里的事。不过有这工夫,不如多去看看大嫂。” 苏清妤现在已经不想和他们假意逢迎了,对仇人的刻意逢迎,只会让她觉得恶心。 她迫不及待的想解决沈昭,所以也不介意激怒他。 沈昭听她提起陈氏,脱口说道:“别以为你是沈家三夫人就能为所欲为,早上太……” 话音未落,就却被李朝云抓住了手腕,直接堵住了沈昭后面的话。 “三婶说的是,我们是该多看看母亲。” “至于三叔和三婶房里的事,我们自然是不敢过问的。” 苏清妤狐疑地瞄了眼沈昭,他要说什么?被李朝云打断了。 但此时不是深究的时候,苏清妤越过两人朝着厨房走去。 她离开之后,李朝云放开了沈昭,“大少爷刚想说什么?是想提起太子殿下?” 沈昭盯着苏清妤的背影,“我要让她知道,就算三叔有意阻挠,我也能留在京城。太子殿下不是已经说了……” 沈昭话未说完,再次被李朝云打断。 “大少爷糊涂,这种事怎么能张扬。你跟她说了,你三叔用不上晌午就能知道。以你三叔的手段,在太子开口之前把你弄走,易如反掌。” 李朝云此时隐隐有些失望,成婚那天晚上两人秉烛夜谈,她始终觉得沈昭这人算是拎得清,有手段。 可刚刚面对苏清妤之时,沈昭却如此沉不住气。 沈昭听了她一翻话也冷静了下来,心里清楚李朝云说的有道理。他就是因为恨极了苏清妤,所以刚刚有些冲动。 见李朝云脸色不大好看,沈昭上前两步,低声哄道:“云儿别生气,刚刚是我一时糊涂了。你放心,后面的事我知道该怎么做。” “我倒是担心太子那边能成么?三叔那人做事一向说一不二,他初掌吏部,不一定会听太子的意见。” 本来关于沈昭留京的事,李家并未担心。沈之修就算是内阁次辅,也不能对吏部的任免指手画脚。 但是五日前,皇上忽然下旨任沈之修为吏部尚书,之前的吏部尚书陈铮总揽内阁,不再兼管吏部。 这么一来,整个大周的官员任免大权,都落到了沈之修手里。 所以李朝云一大早就去见了太子,刚刚才回府。两人也只在沈昭接她进门的时候,说了几句话,具体的还没细说。 沈昭提起太子,一来是心里没底,二来也是为了转移李朝云的情绪。 李朝云说起正事,也收起了脸上的不快。 “大少爷放心,太子表哥自有主意。刚刚我们私下商议了小半个时辰,已经想出了万全的对策。” “你不光能留在京里,还能去个好地方。” 沈昭眸色一亮,“什么地方?吏部?还是都察院?” 李朝云摇了摇头,“詹事府。” 沈昭面上泛起喜色,詹事府的官员都是东宫属官。进了詹事府,就等于是太子的心腹了。 太子登基之前,詹事府还没什么实权。但是太子一旦登基,詹事府的官员便都是天子近臣,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云儿说真的?太子答应让我去詹事府?” 沈昭说着,就揽住了李朝云的肩膀。见附近只有贴身伺候的下人,便低头在她侧脸上亲了下。 两人本就是新婚燕尔,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哪怕之前李朝云对他再不满,此时也烟消云散了。 红着脸白了他一眼,“在外面呢,别闹。” 沈昭还想问问今日见太子的细节,两人便回了寒水院。 沈昭这句未说完的话,却让苏清妤想了一路。一直到了厨房,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见厨房采买的管事闫婆子正在收货,苏清妤也收敛心神,沉下脸走到了近前。 “闫管事,早上煮粥的米是上好的红粳米么?” 闫婆子一愣,不知道三夫人怎么忽然发这么大的火。这句话,几乎是喊着问出来的。 “回三夫人的话,府里几位主子煮粥的米,都是上好的红粳米,这不会错的。” 第220章 挑拨 苏清妤心烦气躁地哼了一声,“早上三爷说最近的粥,味道都不大不如前。你们不会是欺负我刚管家,就拿差的糊弄吧?” “你们糊弄别的也就罢了,三爷的东西怎么敢糊弄?” 早上沈之修摔了碗的事传遍了府里,此时跟着闫婆子的几位嬷嬷互相对视了一眼,心领神会。 看来三夫人早上是被三爷训斥了,所以才气得来厨房质问。 闫婆子也没当回事,只以为三夫人是受了气,想来厨房这边找个说法。 府里的红粳米是江南送来的,闫婆子还没那个能力,对红粳米做手脚。所以她心里不虚,面上也镇定。 “三夫人明察,老奴怎么敢给三爷用不好的米。咱们府里的红粳米都是江南的贡米,三夫人大可以亲自进去看。” 苏清妤有些狐疑,“你说真的?” 闫婆子赌咒发誓,她说的都是真的。 恰好此时边上正在收鱼,送货的人拿着账册到了闫婆子身边。 “闫管事,今儿送来的金平鱼,都称好了,烦请您盖个印鉴。” 苏清妤眼睛往账册上一扫,就看清了上面写的金平鱼。 再用余光瞄了眼不远处的鱼,分明就是银平鱼。 金平鱼和银平鱼只有鱼鳍和尾巴的颜色不同,但是做熟之后是一样的。价格上,却差了两倍。 苏清妤上前顺手抢下账册,看着上面已经盖好的印鉴,冷声说道:“闫管事,那明明是银平鱼,怎么这上面写的金平鱼?” “你还敢说那粳米是好的?这鱼你都敢做手脚,谁知道你是不把米换了?” “我得跟三爷说,这事怨怪不到我身上,我倒是受了无妄之灾了。” 说完,就冷声吩咐身边的春桃,“你去西院喊咱们的人,先接管了厨房采买这里。任何人不得串供,不得动这里的账册和东西。” 又吩咐翡翠,“把那个送鱼的也给我先扣下,他们都是一伙的。” “今日我要好好查查这米。” 还未等闫婆子几人反应过来,翡翠等人已经动手了。 春桃也已经快步去西院喊人了,一时间,整个收货的院子静谧无声。 凡是试图说话,试图反抗的,都被翡翠绑了起来,还塞了抹布。 这些婆子自然不是翡翠的对手。不多时,便都偃旗息鼓了。 尤其是闫婆子,翡翠一句话都没让她说。 这是苏清妤提前交代的,闫婆子若是开口,定会提起老夫人和花嬷嬷。只要她提了,苏清妤就会有所顾忌。 所以干脆不让她开口,苏清妤也不会为难。 不多时,西院的丫鬟婆子便都来了,直接接管这里的事务。 负责采买收货的所有人,都被苏清妤绑了。 紧接着,苏清妤也没声张,而是亲自带着人彻查了采买和厨房的账目。这些被绑着的人,也都分着审问了。 整个厨房和采买收货的院子周围,也都是苏清妤的人。 到了晌午,各院纷纷有人来厨房取晌午的饭菜。厨房这边不同寻常的动静,也传了出去。 心思敏锐的李朝云,第一时间派人来厨房打探。虽没探听到具体的,但是也看出来是苏清妤在查账。 李朝云这些日子把府里的人事查了个底朝天,所以知道苏清妤在查账后,第一时间去了庆元居。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去的时候正好老夫人在午睡。 整个沈家,都知道老夫人午睡的时辰,天大的事都不会这时候去打扰。所以李朝云忽然过来,庆元居的下人也只以为郡主是刚成亲,不知情才来的。 花嬷嬷亲自出来解释,又给李朝云奉了茶。 “郡主若是累了,不如先回去歇着。老夫人醒了,我再差人去请郡主来说话。” 李朝云接过茶,客气地说道:“嬷嬷别客气,我在这等会祖母就是了。” 又开口说道:“也不知三婶那边查的怎么样了,我想去帮帮忙,又怕三婶介意。” 花嬷嬷狐疑不已,“三夫人查什么?老奴听着郡主的话,倒是糊涂了。” 李朝云佯装诧异,“花嬷嬷不知道么?现在厨房和后面的采买那边,可是闹的人仰马翻的。” “听说是三婶正在查账,说是怀疑管采买的闫管事贪墨。” “我倒是见过那闫管事一次,看着可不是那样的人。” 花嬷嬷心下一愣,三夫人在查厨房和采买?庆元居可是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是三夫人怕她插手,故意没往这边透消息? 花嬷嬷跟着老夫人多年,练得就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 所以面色看不出什么,“三夫人管家,怎么查账自然有她的道理,想来是那边出了纰漏。” 李朝云摩挲着茶盏边缘的纹路,轻笑了一声。 “我前两日来给祖母请安,还见那闫管事陪着祖母说笑逗趣呢。” “既是祖母看重的人,怎么三婶还闹的这么大?这不是落祖母的脸面么?” 花嬷嬷笑了笑,不知道李朝云是真不知道她和闫管事的关系。还是心里清楚,故意说给她听的。 “郡主言重了,不过是个下人。老夫人把整个内宅都交到了三夫人手里,三夫人自然动得她们。” 见花嬷嬷一句苏清妤的不是都没说,李朝云暗骂了一声老狐狸。 不过没关系,花嬷嬷怎么说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想。 只要她心里对苏清妤生了嫌隙和不满,往后庆元居的事就好办了。 李朝云佯装不解,叹了口气,“可能我们家和沈家的规矩不一样。我们家老祖母看重的人,是谁也不敢动的。” “不光我祖母,就是我祖母身边的丫鬟婆子,我母妃都给足颜面。” “我母妃说了,对祖母身边的人也要尊重客气。她们伺候好祖母,就是对李家有功。” 李朝云眼看着花嬷嬷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心里满意极了。 该说的都说了,李朝云便起身离开了,说等老夫人醒了再来。 花嬷嬷送走了李朝云,便坐在正房门口晒起了太阳,心里琢磨李朝云的话。 正愣神的功夫,就见苏清妤忽然急匆匆进了院子。 花嬷嬷连忙起身行礼,“给三夫人见礼,老夫人还没起呢。” 苏清妤四下看看,又靠近花嬷嬷身边。 “嬷嬷小点声,我不找祖母,有要事要跟嬷嬷商议。” 第221章 不赔不是,别让他上床 苏清妤瞥了眼正房边上的偏厅,花嬷嬷心领神会引着她走了过去。 “三夫人请喝茶。” 花嬷嬷接过小丫鬟送进来的茶,递到了苏清妤手边。 苏清妤示意花嬷嬷坐,又吩咐她身边的人守在门口,不许无关的人靠近。 花嬷嬷弓着身子道:“老奴不敢,三夫人有什么话请说,老奴这么听着就是。” 苏清妤叹了口气,“嬷嬷就别和我见外了,还是坐吧。我此时过来,也是想趁着母亲午睡,请嬷嬷给我想个主意。” 花嬷嬷也不再推脱,三夫人给她脸面,她若是过于推辞就是不知好歹了。 她在苏清妤边上的椅子上坐下,战战兢兢地坐了小半个椅子。 苏清妤扫了眼花嬷嬷的神色,看不出什么异样。 想起刚刚底下人回禀的,说是郡主来过,还待了好一会。李朝云这时候来,八成就是因为她查账的事。老夫人在午睡,那自然就是奔着花嬷嬷来的了。 刚进门没几日,就捋清了府里错综复杂的关系,李朝云看来是有备而来。 “嬷嬷应该听说了,早上三爷因为一碗粳米粥,跟我发了火。” 说到这,苏清妤眼眶泛红,像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 花嬷嬷见状忙开口安慰,“三爷可能也是一时气急了,不是冲着夫人,是生气底下那些人贪得无厌。依老奴看,三爷还是敬重夫人的。” 苏清妤闻言神色稍缓了一些,“别说三爷跟底下人生气,我也生气。平日我也算待她们不薄,她们竟欺上瞒下做出这些让人糟心的事。” “我气不过,便去厨房那边看了。她们信誓旦旦的说这米没问题,我自然也信了。” “可我还没等离开呢,就眼看着她们把银平鱼当金平鱼收了。” “我当即就吩咐身边的人查账,把厨房和采买的库房都查了。” “查了账我才知道,这鱼的事根本不算事,里面的烂事多了。” 花嬷嬷听到此,心头猛地一惊。她那个妹妹管着采买好多年了,不会糊涂到犯下大错吧? 若是平日里的小油水,三夫人不会如此大动干戈。能让三夫人特意来说,还说的这么重,事情明显不小。 “三夫人别气坏了身子,若真是有人犯了府里的忌讳,您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您若实在拿不定主意,不如等老夫人醒了再问问。” 苏清妤没明说,花嬷嬷也只能说些冠冕堂皇的话。心里虽担心,面上又不敢露出端倪。 苏清妤神色为难,“从前我信任两位嫂子管家,这些陈年旧账和底下人做事的习惯,我都没去管。可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瞒是瞒不住的。” “别人倒是还好,是罚是卖,我都做得了主。唯独闫管事……” 苏清妤说到这迟疑了一瞬,花嬷嬷心里便明白了。三夫人是来跟她要人情的吧? 可若是搭上她这老脸,能保住她那妹子,她也认了。 花嬷嬷刚要开口相求,就听苏清妤继续说道:“闫管事向来得母亲喜欢,母亲若是知道她犯下大错,难免伤心失望。” “再者说,她能走到今天也是因为母亲的提携。若是让人背后说母亲识人不清,终归是影响母亲的威严。” 花嬷嬷有一瞬间的错愕,紧接着又恢复正常。 看样子三夫人是一时冲动查了厨房和采买,没想到查出这么多事。 三夫人没挑明她们姐妹的关系,是给她留了颜面。又刻意提起老夫人,言外之意就是想帮忙保住人。 花嬷嬷沉吟了一瞬,也开了口。 “老夫人那边,怕是也瞒不住。” “三夫人可能不知道,您过来之前,郡主来过了。当时老夫人没醒,她坐这等了会。闲聊间,还提起了您查账的事。” 花嬷嬷这时候提起李朝云,就等于向苏清妤示好。以三夫人的手腕,不可能不知道李朝云来了庆元居。她此时主动提起,就是在告诉苏清妤,她并未相信李朝云的挑拨。 苏清妤满意地点了点头,喝了口温热的茶才再次开口。 “这些人肯定是不能留在府里了,我打算都发配都庄子上做苦役。” “闫管事终究是伺候母亲一场,到时候我把她的卖身契还给她。这些年她应该也攒了不少体己钱,过日子养老也够了。” “至于母亲那边,我怕她知道这些事伤了身子。能瞒着还是先瞒着吧,瞒不住了再说。您跟着母亲多年,其中的辛苦我和三爷都记着。” 花嬷嬷听了苏清妤的一番话,差点当场痛哭流涕。 三夫人给足了她颜面不说,后面的事也安排的妥妥当当。花嬷嬷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感谢苏清妤好。 正纠结的工夫,有小丫鬟走了进来,“嬷嬷,老夫人醒了。” 花嬷嬷便顾不得其他,起身往外走去,苏清妤也一起跟着进了内室。 平日服侍老夫人起身,漱口,更衣,梳头的这些事,都是花嬷嬷贴身做。 今日苏清妤跟着进来,便主动挽起袖子,亲自伺候老夫人起身。 老夫人接过苏清妤递过来的漱口水,“这些事让底下的人做就是了,哪用得上你。” 苏清妤拿起棉帕帮老夫人擦拭嘴角,又笑着说道:“母亲别嫌弃我笨手笨脚就是了,这些事本就是我该做的。” 花嬷嬷在边上凑趣,“老夫人真是好福气,三夫人这样孝顺知礼的儿媳妇,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不是老奴说,从前大夫人和二夫人也曾伺候老夫人起身,可没三夫人这么心细。” 老夫人也赞赏地看向苏清妤,“这孩子是个难得的,不光我,之修也是好福气。” 又仔细打量着苏清妤的神色,“你们夫妻的事我本不该过问,又怕你受了委屈。不管怎么说,他大早上冲着你发脾气就是不对。” “你放心,晚上他来请安的时候,我一定给你做主。他今儿若是不跟你赔不是,你就别让他上床。” 苏清妤忙道:“让母亲惦记了,我和三爷……” 她正思量着怎么说,老夫人身边的丫鬟寒翠忽然进来禀告。 “老夫人,三爷来了。” 第222章 做戏 老夫人哼了一声,“他来的正好,让他先等着。” 又拍了拍苏清妤的手,“一会我帮你好好骂他。” 苏清妤讪笑了一声,扶着老夫人到了梳妆台前,帮她理了理发髻。 婆媳两人出去的时候,沈之修正坐在宴息室喝茶。石青色杭绸直裰穿在身上,衬得人深沉内敛。 见老夫人从里间出来,沈之修起身扶了一把,又看了眼苏清妤,“夫人也在这,可用了午饭了?” 言语间,明显带着示好的意味。 苏清妤绷着脸,“劳三爷关心,已经用过了。” 老夫人自是知道两人早上是为了什么,瞪了他一眼,“你还知道关心你夫人?昨晚上做噩梦了还是鬼上身了?大早上就因为一碗粥耍横?” “清妤这么好的儿媳妇,你若是把她气坏了,我饶不了你。” 沈之修赔着笑脸,“哪能啊,早上是我不对。可能是这几日忙的脾胃有些虚,吃东西便觉得味道不对。” “听说夫人已经查过厨房了,那红粳米没什么问题,早上是我不对。” 苏清妤神色瞬间有些慌乱,用眼神制止沈之修别再说。 老夫人多精明的人,一眼就看出苏清妤不对劲。 “怎么了?查账有什么不能说的?” 沈之修也不解地看向苏清妤,“你这是怎么了?平日你处理这些事情冷静沉着,怎么今日倒像是出什么事了?” 苏清妤紧抿着下唇有些纠结,沈之修再三追问,她终于开口。 “我今日查了厨房和采买近几年的账目,又仔细查问了几家给咱们送货的商户。” “据他们说,从大嫂管家开始,这些送货的账册就开始作假。多出来的银钱,这些商户都按时给了大嫂了。” “我想着大嫂刚被禁足,这些事若是再抖出来,怕是会家宅不宁。” 苏清妤说这话的时候其实有些心虚,今日沈之修算是配合她演了一场戏。 其实她本该一五一十对老夫人直接说这些事,这么绕弯子,对老夫人有些不敬。可若直接说起,又显得她迫不及待的想除了陈氏。就算老夫人不多想,还有大老爷沈之衡要顾忌。 沈之修也说,面子上该做的事还是要做,须知众口铄金的道理。他一心为苏清妤的名声考虑,两人便又做了这场戏。 老夫人此时已经面色阴沉,“涉及到多少银两,这里面又有多少人参与?” 苏清妤回道:“我粗略估算了一下,每年沈家厨房开销四成,都进了大嫂的私房了。厨房和采买的管事都知情,账房那边我还没查,今日钱先生告假了。” 沈之修脸色冷凝,“账房那边我现在就去查。” 他迫不及待的要为父亲报仇,起身轻甩衣角,便转身出了庆元居。 苏清妤也站起身,“母亲,既然要查问清楚,那我再去整理下账册。” 花嬷嬷送了苏清妤出去,若不是顾及边上还有旁人,她都想给苏清妤跪下了。 刚刚在老夫人身边,她听着三夫人的话,一颗心差点吓的跳出来。 她以为自家妹子就是贪墨点银子,却没想到是十数年如一日的替大夫人做事。 三夫人今日此举,于她来说,等于是一条命的大恩。 “三夫人今日的恩情老奴记住了,他日三夫人若是用的上老奴,尽管吩咐。” 花嬷嬷低声在苏清妤身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苏清妤给了花嬷嬷一个安慰的眼神,“嬷嬷太客气了,我敬您如长辈一般,咱们自家人不说两家话。” 一番话说的花嬷嬷眼睛酸涩,冲着苏清妤重重点了点头,目送她离开。 整个下午,沈家内宅人心慌慌。先是三夫人审问厨房和采买的管事,后来三爷的人又押了账房的钱先生进府。 紧接着,接二连三的有人被三爷身边的侍卫带走。这种时候,所有人都生怕被波及。 正在寒水院书房作画的李朝云,得到消息后也开始坐立不安。厨房的事她不清楚,但是钱先生为什么还活着?不是说已经斩草除根了么? 心里暗骂陈氏,做事拖泥带水。 直到贴身丫鬟进来禀告,“郡主,大夫人被带去庆元居了。” 李朝云心里陡然一惊,“大少爷呢?你去喊一声,我们也去。” 此时庆元居正堂,老夫人在上首坐着,面沉如水。 老夫人手边,是一沓供词。 从钱先生到底下的管事,厨房的婆子,说了什么上面写的一清二楚。 里面关于陈氏这些年是怎么在背后动手脚,怎么伙同府里的管事中饱私囊,也都记录的详细。 老夫人手里还有一张纸,上面写了关于前几年替换药材的事。还提到了老太爷去世之后,大夫人就不再吩咐他们替换药材了。这里面有什么弯弯绕,老夫人看一眼就想了个七七八八。 沈之修坐在椅子上,面色阴沉。“母亲,别的事我都能容忍。但是唯独药材这件事,我今日一定要问清楚。” “当年我问过刘院正,父亲若是能吊住一口气,他就有把握把人救回来。” “现在明摆着,当年府里的药材有问题。” 老夫人想起当年的事,心里也后悔不已。 这事确实是她疏忽了,那段时日沈月病重,她寝食难安照料着。老太爷这病又来的突然,以至于那两日她精神恍惚,便让这些人钻了空子。 “查,今日这事一定给我查清楚。涉及到任何人,都不得轻饶。” 老夫人话音刚落,下人便进来禀告,说是大老爷,大夫人,二老爷和二夫人都来了。 “让他们进来。” 四人鱼贯而入后,老夫人犀利的眸子扫向陈氏。凌厉的目光犹如一把利刃,恨不得把陈氏千刀万剐。 未等开口,又有下人进来,“老夫人,大少爷和郡主也来了。” 老夫人冷哼一声,“他们消息倒是灵通,让他们也进来吧。” 沈昭和李朝云一前一后刚进来,屁股还没坐到椅子上,就听老夫人厉声呵斥道。 “陈平惠,你给我跪下。” 第223章 审问陈氏 老夫人一声厉喝,吓得陈氏脚步一顿。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这么被带来了。 “母亲……” 陈氏迟疑地叫了一声,又在老夫人凌厉的目光下,缓缓跪在了地上。 “媳妇哪里做的不对,请母亲明示。” 陈氏显然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心里思量是不是谁又嚼舌根了? 二夫人杨氏在苏清妤身边坐下,识趣的没开口,还冲着苏清妤点了点头。 苏清妤心生诧异,这二嫂怎么像转性了一样? 上次陈氏给香姨娘下药嫁祸苏清妤的事,杨氏也没上前掺和,过后更是什么都没说。 杨氏本想问问苏清妤这是出什么事了,但是想起夫君和儿子的叮嘱,到嘴边的话又憋了回去。 这段时日,沈之恕和沈鸿一直对着杨氏耳提面命。让她不要掺和大房和三房之争,更不要背后落井下石。尤其是对三房,不可在内宅俗事上刁难三夫人。 用沈之恕的话说,若没有沈之修,他和大房还能争一争。但是沈之修在,他们二房就只能安安稳稳过日子。 沈鸿也说,沈家出了这样一个国之砥柱,其他人都跟着受益。若是不知足,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别人的话她可以不听,但是夫君和儿子的话,她不能不往心里去。 陈氏跪下后,沈之衡也坐在了椅子上。沈昭和李朝云却站在了一边,母亲还跪着,他们两个不好坐下。 沈昭进门开始,阴鸷的目光就看向苏清妤。她又在搞什么鬼,非要置他母亲于死地不可么? 老夫人沉着脸看着跪在厅堂中间的陈氏,恨不得起身先给她两巴掌。 见众人都坐下了,开口说道:“既然该来的都来了,那就都听听吧。” “陈平惠这些年管家,中饱私囊,和各处管事勾结。做阴阳账目,欺上瞒下。” 沈昭脱口道:“不可能。” 沈之衡用力闭上眼睛,又无奈地睁开。这些事他不是全然不知,只是一直没往心里去。 他习惯性地享受着陈氏中饱私囊带来的便利,又在被揭穿后悔不当初,后悔没早点拦着她。 杨氏一脸惊诧,她管家好几个月,并未发现账目有什么问题。她转头看了眼苏清妤,心说从前倒是小瞧她了。 陈氏跪在地上大声说道:“母亲,儿媳冤枉。是有人存心害我,我禁足她还不满足。” 她转头看向苏清妤,“三弟妹,这些事是你跟母亲说的吧?你到底存了什么心,一定要置我于死地?” “沈家娶了这么个毒妇,离灭门也不远了。” 老夫人用力一拍桌子,“你胡乱攀扯什么?你三弟妹怕家宅不宁,本不想跟我说,是我看出端倪一再追问。” “你是不是也要骂我一声毒妇?” 陈氏忙道:“儿媳不敢,母亲息怒。” 老夫人把厨房和采买几个管事的供词扔到了陈氏脚边,“你自己看吧,这些人都招供了,你还不说实话?” 陈氏拿起脚边散落的供词,胆战心惊地看了起来。 她看的这几页,都是闫婆子的供词。 陈氏用力捏住供词,露出手背上的青筋,咬着牙辩驳。 “母亲明察,这闫婆子八成是受人指使冤枉我呢。” “是不是她自己贪墨,最后倒是推到我身上了?” 陈氏心里还不算太慌,账房的钱先生已经死了。不管闫婆子怎么说,只要账房那边没有实际的证据,就是空口污蔑。 老夫人身边的花嬷嬷低垂着头,眼里渗出浓浓的怨恨。 她妹妹跟着大夫人这么多年,替她办事。最后竟然被大夫人当了替罪羊。还好有三夫人,不然她妹子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见陈氏还是拒不承认,老夫人又拿起边上钱先生的供词,扔了过去。 “你仔细看看吧,账房钱先生说的清楚。这些年都是在你的授意下,跟那些商户里应外合的。” “那些商户也都交代了,多出来的银子都给了你了。” “这么多人都承认了,你以为你不承认就行了?” 陈氏看着手边钱先生的供词,只觉得全身从里往外发冷。钱先生不是被烧死了?怎么还能写下供词? 难道他人没死?可若是没被烧死,是谁救了他?是有人早有预谋,还是巧合? 她被禁足,今日府里发生的许多事都还不知情。一时间,陈氏陷入恐慌,不知道该怎么回老夫人的话。 还没等陈氏找到应对的说辞,老夫人已经再次开口了,说出的话让陈氏直接陷入绝望。 “钱先生还交代,老太爷去世之前,你还打了府里药材的主意。” “老太爷去世的时候,含在嘴里的参片是假的。陈平惠啊陈平惠,老太爷在世的时候对你不薄,你怎么敢这么对他?” 老夫人此话一出,沈之衡,沈昭夫妻,还有沈之恕夫妻都满脸震惊。 这事若是牵扯到老太爷之死,那对沈家来说就是天大的事了。 沈之衡怒目圆睁地瞪着陈氏,别的他都能忍。可若是陈氏跟老太爷的死有关,他绝不会饶了她。 陈氏低垂的眸子里满是慌乱,但是在听到老夫人后一句话的时候,慌乱又变成了愤恨。 袖子下的手不自觉紧握成拳。 抬头对上老夫人寒凉的目光,陈氏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慌。 贪墨点银子,还不算多大的事。可若是害死了老太爷,那罪责就大了。 陈氏思量间,心里做出了决定。 “母亲明察,这事确实是我的错。父亲当年的死,我难辞其咎。这么多年,也一直是压在我心里的一块石头。” “但是还请母亲给儿媳个辩驳的机会,这件事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第224章 苏清妤的后招 老夫人听陈氏这么说,开口说道:“你说吧,我倒是要听听你会怎么辩解。” 音调虽冷,到底同意了陈氏的请求。 毕竟是沈家的大夫人,又是几个孩子的母亲。不管是杀是罚,都得有十足的证据。 陈氏深吸了一口气,开口说道:“账目的事我都认,但是那些药材,我确实不知道是假的。” “当时那些药材比市面上便宜了两成,我便起了贪便宜的心思。” “直到老太爷去世,我才知道那参片是假的。所以从那以后,药材我都买最贵的。” “老夫人,大爷,你们相信我。老太爷的死,我有责任,但是我不是有意的。” 陈氏一边说一边哭,本就因为禁足穿的素净。痛哭起来,更显可怜。 可在场的人,没一个是会心软的。就连沈之衡,都狐疑地看着陈氏。 老夫人看了沈之修一眼,像是在问他的意思。 沈之修冷哼了一声,“大嫂这是避重就轻,一声无心之失就能逃脱罪责?” “我已经差人查了,当年大嫂的假药材在哪买的。真药材又转手卖到了哪,我已经查的一清二楚。” 当年陈氏为了掩人耳目,都是先买的真药材,又转手卖出去,再悄悄弄了假药材进府。 也因为她一直合作的是京城最大的药材商,所以沈家人没有一点怀疑。 沈之修昨晚上给底下的人下了死命令,所以一夜加上半天,这些事就查的明明白白。 见陈氏还要说什么,沈之修又冷着声音说道。 “大嫂想好了再说话,这些事我不会查错的。” “你可能忘了,我十八岁入仕就是在刑部,没办过一件冤假错案。” “这些人的供词我都看过了,证据确凿。大嫂若是想对质,我现在就让人上来。” 陈氏怔怔地听着沈之修的话,此时此刻的沈之修,于她来说就像地狱里爬出的罗刹。 好像她怎么挣扎,都逃不出他的钳制。 沈之修凛冽的目光盯着陈氏,说出的话压迫感十足。 “嗯?大嫂还有什么说的?” 陈氏心里无数个念头闪过,知道只能实话实话。 她不敢面对沈之修,转过身子看向老夫人。 “母亲,是我糊涂。我没想到老太爷忽然病重,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求母亲宽恕,我愿意后半生日日吃素,给老太爷念经敬香。” “若是早知道老太爷会忽然病重,我怎么都不会打药材的主意。” 陈氏说的声泪俱下,满脸悔意。 众人对她这番话倒是都没什么怀疑,说陈氏中饱私囊他们信。但是说她故意害老太爷,众人都不大相信。 就连沈之修,也以为陈氏交代的差不多了。 他看了老夫人一眼,陈氏怎么处置,还得她老人家发话才是。 老夫人刚要开口,就听苏清妤冷声说道:“大嫂真的不是故意的么?” “老太爷的死,到底是因你中饱私囊才意外身故,还是你见死不救?” 不仅陈氏,厅堂内的所有人都惊诧不已。 沈昭厉声说道:“三婶这是要干什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祖父去世的时候,三婶还未嫁进来,怎么说的倒像是亲眼看见了一般?” 沈之衡也不赞成地看向苏清妤,他宁愿相信陈氏是为了钱财,才连累了老太爷。也不愿相信陈氏是故意置老太爷于死地。 这两者的区别,天差地别。 苏清妤看向老夫人,“母亲,我想请个熟人上来回话。” 老夫人点点头,又看向厅堂之外,不知道苏清妤说的是谁。 别说老夫人,就连沈之修都不知道,苏清妤还留了后手。 不多时,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走了进来。 沈昭脱口说道:“奶娘,你怎么来了?” 进来的妇人沈家众人都认得,是陈氏的陪嫁丫鬟毓秀。后来做了沈昭的奶娘,也是红叶的亲娘。 三年前毓秀的儿子成亲生子,她也拿回了卖身契,出府养老去带孙子了。 陈氏见她进来,心里咯噔一下。毓秀从小伺候她,又跟着她嫁进沈家。后来毓秀成亲,也一直留在她身边做着管事嬷嬷。她的事,毓秀再清楚不过了。 见毓秀进来后,却没看她一眼,陈氏就知道今日的事恐怕难以善了。 可毓秀怎么会来?红叶死了之后,她差人给毓秀送了很大一笔银子,说红叶在府里生病暴毙了。 按理说,毓秀不该有所怀疑才是。 此时苏清妤正在对老夫人解释,“母亲,我是今儿下午在府外遇上毓嬷嬷的。她在外面徘徊了半晌,我便上前问了问。” “毓嬷嬷说,她梦到了老太爷死后也不甘心。想起之前的事,便心生愧疚,所以想来说出实情。又怕大嫂为难她,便没敢进来。” 事实上,上次红叶被杖毙的时候,苏清妤就留了一手。并未让红叶死,而是私下安顿了她,审问了好些日子。 后来问起这桩陈年旧事,红叶说她也不清楚,那时候她还小,这事得问她母亲。 就这样,苏清妤以红叶的性命威胁了毓秀。毓秀本就恨陈氏让她女儿顶罪,便答应来指证陈氏。 老夫人看向毓秀,“你说说,当年到底怎么回事?” 毓秀恭谨地跪着,开口说道。 “当年老太爷刚病重的时候,大夫人就料到了会用到参片,也知道府里的参片是假的。” “大夫人陪嫁的药材里,就有上好的参片。她本来说给老太爷用,后来……又反悔了。” 老夫人眉头一皱,“为什么反悔了?” 毓秀神色莫名地看了眼老夫人,“是因为三小姐。” 老夫人不解,当时的很多事她都记不清了。但是沈月生病这事,她记得清楚。再怎么说,沈月也影响不到陈氏的决定。 毓秀知道老夫人没明白,继续说道:“那几日三小姐病重,老夫人衣不解带的照顾,大夫人便想起了三小姐的姨娘。” “又提起当初大老爷纳妾的事,心里便对老太爷多有怨恨。” “恰好那时候老太爷那边传来消息,说是人要不好了。老奴提醒过大夫人一句,现在把参片拿去可能还来得及,但是大夫人最后没同意。” 毓秀的一番话,让在场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和故意杀人,有什么区别? 沈之衡站起身,走到陈氏身前。一巴掌打上去后,紧接着又是一脚。 “你这个毒妇,你怎么敢做出这样的事?” 踹完陈氏,他又扑通跪在地上,身形颓丧。 “父亲在上,都是儿子不孝,罪该万死。” 第225章 休妻?那不是太便宜她了 陈氏整个人天旋地转,耳边是沈之衡的说话声,杨氏不可思议的惊呼,还有老夫人冷戾的喘气声。 沈之修示意沈昭上前扶起沈之衡。 又冷声说道:“大嫂中饱私囊,贪墨家财不说,父亲也因你身死。你这样的人,我沈家容不下。” 沈之修面上杀意尽显,眼眶泛红。 陈氏心底的最后一丝防线,在沈之修的压迫下轰然崩塌。 她发丝凌乱地仰起头,用力喊道。 “我不该恨么?若不是老太爷做主,大爷怎么会纳了翟清平为妾?” “若不是因为翟清平,大爷这些年也不会对我这么疏离。” “归根结底,都是老太爷的错。他不把翟清平带回来,我和大爷哪有这么多事?” 沈之衡在外面的时候,总是和她一副夫妻和睦的样子。可陈氏心里清楚,沈之衡一直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就连上次给她求情,也不过是为了长房的颜面罢了。 苏清妤眉目一紧,翟清平是沈月的生母。翟清平的父亲是生意人,和沈家老太爷相交莫逆。后来出了意外,在边城和辽人做生意的时候被杀了。 沈老太爷怜惜翟清平无依无靠,就把人接进了府里。之后她便做了沈之衡的妾室,生下沈月后,怀第二胎的时候过世了。 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 老夫人本就生气,此时再听陈氏的话,气得直接站起身走到陈氏近前。 “你还真是能颠倒黑白,当年老太爷是接她进了府,但是一直在我身边养着。我也一直在物色京里的少年郎,打算把她当女儿好好嫁出去。” “那时候你和老大因为那个程姨娘经常闹别扭,你看老大和清平青梅竹马,两人又说得上话,所以你经常来找清平。” “你的本意是通过清平,缓和你和老大的感情。清平一直推辞,是你说拿她当妹妹,经常请她去你那边。” “后来纳清平为妾,也是你主张的。清平为什么会同意,你都忘了么?若不是你喊清平去喝酒,又私下叫来老大,能有后面的事么?” 老夫人越说越生气,花嬷嬷扶着她寸步不敢离开,生怕有个好歹的。 陈氏听着老夫人一句句的话,心里掀起惊涛骇浪。这些事,老夫人竟然都知道,说的一字不差。 她以为她做的天衣无缝,殊不知都被老夫人看的一清二楚。 苏清妤听着老夫人的话,又看了眼陈氏的表情,心里陡然一惊。看来以后在府里说话行事,还要比从前更加谨慎才是。很多事老夫人不插手,不代表不知情。 陈氏回过神,哀怨地看着老夫人,“母亲,我也是没办法。我心里的苦,又有谁知道?” “我以为翟清平是个老实本分的,又温柔心细,这才想着给她找个好归宿。” “她那样的出身,给大爷做妾,可是好过去小门小户做妻。” 苏清妤眉心紧皱,陈氏的想法她不认同。小门小户怎么了?人家照样夫妻和美,子孙绕膝。给沈之衡做妾,再体面富贵那也是妾。 陈氏还在说,“可谁知道翟清平也是个有野心的,迷的大爷神魂颠倒。一直到她死了,大爷都不能释怀。这还不算,还要逼我把她的女儿记在膝下。” “我忍了这么多年,我心里的苦你们谁知道?” 沈之衡忽然像疯了一样,站起身又给了陈氏两脚。最后被沈昭死死拉住,才没继续踹。 “你苦?清平怎么死的,你以为我不知道么?为了沈家的颜面,为了几个孩子我才没彻查。” 在场众人包括老夫人再次大惊失色,翟清平的死竟然跟陈氏有关?而且看沈之衡说话的语气,明显是清楚的。 苏清妤心里为沈月不平,母亲惨死,又被嫡母算计。就连这个亲爹,也没为她打算一点。 沈之衡此时看着倒像是要给翟清平做主一般,这些年又为了翟清平和陈氏疏离。可他若真的在意翟清平,又怎么会不给她讨回公道,任由沈月被算计。 坏事都是陈氏做的,受益的却是沈之衡父子,最后的罪责也落到了陈氏身上。 苏清妤嘲讽地看着沈之衡,像是在看一场天大的笑话。 沈之衡还在继续说:“早知今日,当初我就该直接休妻。” “陈平惠,你真是个毒妇,这么多年依旧不思悔改。” “母亲,我这就写休书。” 沈之修却把手里的茶盏重重撂在桌子上,茶水渐到沉香木桌面上。 “休妻?她害死了父亲,休妻不是太便宜她了?” 老夫人和沈之修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的想法。 “别声张,私下解决,对外就说暴毙了。”老夫人看向沈之衡,冷声说了句。 这句话,等于给陈氏判了死刑。 沈昭第一反应就是跪在老夫人身前,“祖母息怒,求祖母饶我母亲一命。” 今日的场景,和前几日休妻如出一辙。 老夫人却不想再听这话,冷声呵斥,“退下,这没你说话的份。” “我饶了她,你祖父在地下都会不得安宁。” 李朝云神色凝重,今日她是一定要保下婆婆的。不管陈氏怎么蠢,都不能这个时候死。陈氏一死,沈昭就要守孝三年。三年之后,朝堂又是另一番光景。变数太大,也太耽搁时间。 沈昭还在相求,“祖母息怒,我母亲就是一时糊涂。” 李朝云心里暗骂了句,蠢货。 这时候说这些有什么用? 她直接绕到厅堂中间,在沈昭身边跪下。 “祖母,请听孙媳一言。” 老夫人面色虽冷,但是对李朝云到底存了几分怜惜,也不想落她的脸面。 “你有什么话,说吧。” 第226章 你哭着求我,都忘了? 李朝云挺直脊背,环顾四周后看了眼众人,一本正经地开口。 “祖母,若是让母亲这么去了,不是也无法赎她的罪责么?” “能不能让母亲去庄子上,吃斋念佛给老太爷和翟姨娘抄经祈福?” 老夫人冷声说道:“你若是求情,就退下吧。” 李朝云也不急,继续说道:“我这么说,也是为了家里好。” “家里的几位少爷都刚入仕,正是做一番事情的时候。若是这时候母亲去了……” 后面李朝云没直说,众人也听懂了,小辈都要守孝。 李朝云还在继续说,“还有三小姐,婚事还没相看妥当,又不知耽搁到什么时候。” “还请祖母三思,给母亲个赎罪的机会。” 沈月是老夫人心尖上的,她不信老夫人能狠下那个心,耽搁沈月的终身大事。 苏清妤握着椅子扶手的手,微微用了下力。冰凉的指尖触碰到手心,有些刺痛。 她不得不承认,李朝云说的对。若她是沈家当家的老夫人,绝不会这时候让陈氏死。别说小辈仕途,就是沈之修都会受到影响。 沈之修虽不用给陈氏守孝,但毕竟家里长嫂去世。起码半年之内,宫宴和酒宴都要尽量不参加。如今朝中局势诡谲不定,沈之修的内阁次辅之位还没坐稳当,不宜出现一点差池。 但是陈氏……苏清妤是一天也不想让她活着了。 低垂的幽深眸子里暗芒浮动,苏清妤忽然扬起一抹冷笑。 随后抬起头看着老夫人,等着老夫人做决定。 若是老夫人答应李朝云的求情,不知道以后陈氏会不会恨李朝云。 老夫人又坐回了椅子上,好半天没开口,手里的珠串倒是捻的飞快。 因这事涉及到老太爷,所以老夫人又看向沈家三位老爷。 “你们兄弟三个,怎么说?” “全凭母亲做主。”三人齐声回了句。 沈之修端起边上的茶盏,摸起来有些温凉,又吩咐人换了热茶进来。 他心里大抵已经猜出老夫人的想法了,垂着眼睑琢磨后面的事。 直到老夫人开口说话,才回过神。 “朝云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既如此,就把人送到庄子上吧。往后吃斋念佛,抄经颂文,以赎罪则。” “只要我活着,这沈家就不许她再回来。初一,十五,还有年节,让她在佛堂跪着,不许起身。” “对外就说沈家大夫人病了,去庄子上养病了,病好之前都不见客。” 老夫人这话说的,满心不痛快。可是为了小辈的前程和姻缘,也只能退一步。 她以为沈之修会不赞同,还特意看了他一眼。见沈之修除了脸色有些沉,倒是没别的异样,也放下心。 老夫人离开前,扫视了一眼沈之衡和沈昭,又转头吩咐花嬷嬷,“你送大夫人去庄子上,以后无事不许任何人过去探望。” 花嬷嬷应了声“是,”目送老夫人离开。 老夫人离开后,苏清妤第一个往外走,“大嫂的事就劳烦嬷嬷了。” 既然让花嬷嬷送,她们自然不会插手。 沈家二房见状也离开了,沈之衡父子想跟陈氏说几句话,花嬷嬷却丝毫没留情面。 “大老爷,大少爷,郡主,老奴先去给大夫人收拾东西,收拾完就走了。” 几人自然不敢在这种时候造次,只能看着花嬷嬷把陈氏带下去。 出了庆元居的苏清妤,落后了沈之修几步。低声在翡翠耳边吩咐,“你出府一趟,去买……” 翡翠点了点头,不动声色离开了。 回了西院的沈之修和苏清妤说了一声,就去了书房。 “文竹,你去找一趟周先生,让他配一种药……然后去一趟大夫人住的庄子上……” 说完了对药的要求,沈之修又吩咐,“这事你亲自去办,不要被人发现端倪。” 文竹虽心里诧异,但是并不多问,转身出去办事了。 苏清妤等了小半个时辰,翡翠才匆匆赶了回来。知道这事着急,翡翠是小跑着回来的,脸上挂了一层汗珠。 “翡翠坐下歇歇喝点水,珍珠跟我去一趟庆元居,再拿上两盒血燕。” 苏清妤起身,再次去了庆元居。 她到那的时候,老夫人在内室休息,赵嬷嬷守着。花嬷嬷则正在吩咐人去拿陈氏贴身的东西,一会儿就要送她去庄子上了。 见苏清妤来了,花嬷嬷迎了上来。 “三夫人这时候过来,可是有事吩咐?” 苏清妤想起今日在庆元居厅堂,陈氏对闫婆子的指证,知道花嬷嬷一定会怨怪上陈氏。 “我来给大嫂送两盒血燕,嬷嬷帮着带上吧。” 又低声说道:“那些婆子,明日都会送到庄子上做苦役。到时候闫管事的卖身契,我会交给嬷嬷。后日一早,嬷嬷派人去庄子门口接她。” 花嬷嬷感激不已,接过苏清妤递过来的血燕,“这血燕,老奴会交给大夫人的。” 随着血燕一起的,还有个小瓷瓶。 苏清妤不动声色地拍了拍花嬷嬷的手,意味深长地说道。 “这是给大嫂补身体的,应该能赎了她的罪责。” 花嬷嬷先是一愣,随后心领神会。接过小瓷瓶,谨慎地揣在了怀里。 从庆元居回去的路上,珍珠不解地问道,“夫人,这事交给花嬷嬷办,不会惊动老夫人么?” “我今儿瞧着花嬷嬷和夫人的关系好了许多,但是让她办这么大的事,是不是太不谨慎了。” 苏清妤轻笑了一声,“花嬷嬷不会和老夫人说的,她心里恨极了大夫人。” “而且这关系啊,必须得一起经历事了才能坚固。今日这事办完之后,花嬷嬷跟咱们的关系才会更牢靠。” 回到西院后,一切如常。对今日的事,苏清妤和沈之修都未多说。 苏清妤怕沈之修还沉浸在老太爷枉死的事情里,用过饭,便吩咐人摆了棋盘。 “上次在护国寺太仓促了,今日咱们好好杀出个胜负来。” 沈之修看见摆好的棋盘,也来了兴致。 “上次是我大意了,夫人若是输了可别哭鼻子。” 苏清妤嗔了一句,“我什么时候哭了?” 沈之修忽然凑到她耳边,轻声细语。 “就那天晚上,你哭着求我,都忘了?” 苏清妤霎时脸色一红,瞪了他一眼,“沈之修……” 沈之修轻咳了一声,恢复了一本正经。 “夫人小点声喊,为夫在这呢,下棋吧。” 苏清妤忍不住在他腰上掐了一下,才在他对面坐下。 两人一盘棋没下完,翡翠便神色莫名地走了进来。 “夫人,刚刚庄子上来人送信。说是大夫人晚上忽然吐了血,头发也忽然白了大半,面容也和平日不大一样了。” 苏清妤一怔,狐疑地看了翡翠一眼,翡翠轻轻摇了摇头。 沈之修也是一愣,眉心微微蹙起,转瞬又恢复了正常。 第227章 中毒 两人还未等说话,春桃又匆匆走了进来。 “三爷,夫人,老夫人差人来传话了。” “说是让三爷和夫人带着大夫去一趟庄子上,看看大夫人是怎么了。” 沈之修站起身,“去回老夫人的话,就说我和夫人这就过去。让她老人家早点休息,明儿早上我去她那用早饭。” 苏清妤心里也好奇,陈氏怎么突然病重了?她让翡翠买的是能暂缓死亡,但是一定会死人的毒药,可不是能让人头发变白吐血的药。 更衣的时候,苏清妤低声问了翡翠,“那药是在哪买的?可靠么?” 翡翠点头回道:“夫人放心,卖药的是个江湖人士,嘴严的很。他说这药吃下去之后,会神不知鬼不觉的身体变差,最多能再活两年。” 苏清妤想起庄子上传回的消息,两年?怎么感觉陈氏活不过两天了呢? 她还真有些好奇,陈氏究竟怎么了。 换好了衣裳,苏清妤带着人出了内室,沈之修已经在等着了。 到了外院,苏清妤才知道沈之修还叫了周先生一起。 周先生上前施了一礼,“三夫人好。” 苏清妤还了礼,便静静地站在沈之修身边。 她对周先生,始终保持着强烈的戒心。前世那事一天没弄清楚,她就不敢有一点的掉以轻心。 沈之修带着苏清妤一辆马车,丫鬟婆子一辆车,周先生拿着药箱一辆车,文竹等侍卫则是骑马护在马车周围。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去,马车壁上镶着两颗夜明珠,所以车厢里还算透亮。 正值盛夏,马车里有些闷热。苏清妤小时候身子有些弱,所以夏日很少用冰。嫁到沈家后,周先生给诊脉说是身子很好,可沈之修依旧不让她多用冰。 苏清妤手里拿着一把绣着花草,金线收边的丝扇,正不耐地扇着风。 不知是不是要下雨,这两日天气闷热的厉害。人一热起来,便做什么都没耐心。 所以即便是扇着风,苏清妤依旧眉头紧锁。 沈之修在她对面坐下,又拿过她手里的丝扇,轻轻扇了起来。 “说要带你去城郊别院住两日,一直也不得空。今儿去看过大嫂,明儿收拾收拾东西,后日咱们就去。” “别院里面花草树木也多,还有温泉水。又在山边,没家里这么热。” 沈家庄子多,别院也多。沈之修说的这处,就在京城西山脚下,和苏清妤外祖母家的老宅子隔的不远。 苏清妤这段日子确实有些累了,心力交瘁的憔悴感。 便点了点头,“也好,可三爷的公事怎么办?” 沈之修替苏清妤拢了拢鬓边的发丝,柔声说道:“我最近不大忙,陪你住几天还是能的。” 苏清妤今日有些累,加上马车晃动,昏昏沉沉便睡了过去。 醒了才发现已经出了京城,快到城郊的庄子上了。而她正枕在沈之修的腿上,沈之修摇扇子的动作没停。 但是因为窝着,苏清妤的脖颈上还是挂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正纠结要不要坐起来,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外面传来文竹的声音,“三爷,夫人,已经到了。” 苏清妤也不再纠结,坐起身掏出帕子擦了擦脖颈处的汗渍。 沈之修又帮她理了理衣襟,有些后悔这么晚带她出来折腾。但是他单独来见陈氏,又不合规矩。若是苏清妤不来,他就得带个婆子来。 扶着苏清妤下了马车后,整个庄子的丫鬟婆子,小厮管事都过来给两人见礼。 沈之修只留了庄子上的管事秦嬷嬷,其他人都吩咐散了。 说来也巧了,这秦嬷嬷十多年前就是伺候翟清平的。后来翟清平孕八个月的时候忽然早产,不治而亡。伺候她的下人,也都被陈氏打发到了庄子上。 今日关于陈氏去哪个庄子,老夫人和苏清妤并未示下,花嬷嬷便做主把人送到了这。 按花嬷嬷的说法,这处庄子离京城最近,有什么事方便些。 苏清妤看向秦嬷嬷,“大夫人呢?人怎么样了?” 秦嬷嬷微微弓着身子,恭敬到不能再恭敬。 “回三夫人的话,大夫人在正房休息呢。” 秦嬷嬷引路,苏清妤,沈之修和周先生随她一起去了正房。 刚进门,苏清妤就掏出棉帕捂住了口鼻。京城干燥,这屋子里却能闻见一股子霉味。怕是陈氏住进来之前,三五年都未打扫了。 进了内室之后,屋里是简单的家什,地上的方桌已经掉漆了。简易的架子床上,陈氏身上盖着一床彩色提花被子。 人倒是没动,不知是睡过去还是昏过去了。 沈之修不好上前,苏清妤便走到了床边。 只看了眼床上的人,苏清妤就惊得半天没说出话。 此时的陈氏一头黑发白了一半不说,脸上和眼角都起了明显的皱纹。明明才不到四十岁的年纪,此时看起来比从前老了十多岁。 两只眼睛乌黑乌黑的,眼眸像是整个凹陷了下去。 见苏清妤站在床边半天没动,沈之修和周先生也走到了近前。 两人看了眼陈氏,倒是都神色如常,沈之修示意周先生可以诊脉了。 苏清妤上前碰了碰陈氏的手臂。 “大嫂,你怎么样?我和三爷来看你了。” 陈氏听见声音,用力睁开眼,看见苏清妤的时候,一双凹陷进去的眸子忽然瞪得老大。 苏清妤来干什么?给她下毒不成,又来补一刀么?还是来看她的笑话? “苏……苏清妤,你来干什么?” 陈氏现在说出的话,沙哑又有些含糊不清。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中了毒,伤了嗓子。 苏清妤淡笑道:“自然是给大嫂看病,家里都惦记您呢。”说着便退到了一边,把位置让给了周先生。 周先生的手探在陈氏无力的手腕上,神色凝重,半天没说话。 沈之修沉吟着问周先生,“大夫人怎么样?” 第228章 诡异的下毒手法 周先生站起身,把沈之修叫到了一边的窗下。 “三爷,大夫人这毒,老夫也是生平第一次见。下毒之人的手法,有些诡异不同寻常……” 周先生捻着胡须,一边琢磨这毒,一边说话。 说到后面忽然停下了,眼里闪过一抹惊诧。 然后探究地问道:“三爷,我想多问一句,今日文竹从我那拿的药……可是给大夫人用了?” 周先生这人就算和权贵打交道,也都是点到为止。该帮的他帮,不该问的一句都不会多问。 此时问出这话,也是因为想到了一个可能性,才不得不问。 沈之修也不瞒着,点头沉声说道:“先生猜的不错,陈平惠害我父亲,我不能就这么算了。我母亲顾及家里小辈,我才让周先生给我配的药,让她两三年内去了。” “先生的意思是?” 周先生捻着胡须的手顿住。 “我就说,怎么里面的药材有一部分像是我今日配的。若是照三爷这么说,那我倒是猜出怎么回事了。” “应该是有人和三爷想的一样,也下了毒。两种毒药相冲,就成了这副样子。” “这种药本就是加速体内的生机流逝,让人一点点虚弱下去,直到油尽灯枯。但是两份药混合,药效可就不止是加倍这么简单了。” 沈之修神色一怔,还有别人下毒? 难道是二哥? 他面上不动声色,点了点头,“我知道了,那周先生看,她还有多长时间?” 周先生想了想,“若是我全力救治,能保她一年,减轻些痛苦。若是放任不管,可能也就半年的光景。还会每日痛不欲生,越到最后,越是生不如死。” “那三爷看,我还需要开药么?” 沈之修看了眼陈氏,“不用开药了,就这样吧。” 周先生自然不会多说,转身去了外面。 沈之修再次走到床边,低声对苏清妤说道:“我去交代管事几句话,我们一会就回去。” 苏清妤眼睛没离开陈氏,“三爷去吧,我和大嫂说几句体己话。” 沈之修出去后,苏清妤拽了把椅子坐在了陈氏床边。 “大嫂,你现在的样子,若是让大哥看见,怕是会做噩梦。” 陈氏胸膛起伏,因为疼痛眉目紧皱不说,额角的发丝也已经都被冷汗打湿。 陈氏不知道自己现在什么样子,但是低头时候,能看见发梢泛白,也能看见手上明显的褶皱。 她惊恐地看着苏清妤,“是不是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你这个毒妇,从你嫁进沈家那天开始,就没安好心是不是?” 陈氏嗓子虽然沙哑了,但是因为着急,话倒是说的利索。说完这番话,又躺在床上用力喘了半天。 苏清妤怕她气喘的时候听不清她说什么,便一直等到她平息了呼吸,才开口。 “大嫂还真说对了,我嫁到沈家那天起,就是奔着要你命去的。” “不仅是你,还有你儿子和你女儿,我都没打算放过。” 沈滢死了,陈氏也快了,下一个就是沈昭。 苏清妤又不禁想起程如锦死前的誓言,那么大的怨力,应该能应誓吧?若真应了誓,她一定给程如锦烧点纸钱,告诉她一声。 陈氏恨不得抬手给苏清妤一巴掌,可别说打人,她想抬起手摸摸自己的脸都做不到。 便只能声嘶力竭地质问,“你要干什么?就因为沈昭和你表妹私下好了,你就对我们这么大的恨意?” “苏清妤,你是不是对我儿子旧情未了?你是不是心里还惦记着他?” “你这是因爱生恨,我要告诉之修,你这是因爱生恨!” 陈氏觉得用出最大的力气说这句话,希望在门外的沈之修能听见。 可事实上,她的声音苏清妤都得仔细听,才能听清,更别说外面的人了。 苏清妤冷笑了一声,“因爱生恨?你太瞧得你儿子了。” “看他一眼我都觉得恶心,爱这个字实在不沾边。” 在陈氏心里,她儿子自然是最好的,她容不得任何人污蔑沈昭。 “你根本配不上我儿子,你这是嫉妒。嫉妒我儿子少年才俊,你却只能嫁给一个老男人。” 苏清妤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大嫂是没什么可贬低三爷的,只能在年纪上说事了么?” “大嫂也别觉得你儿子多好,多有才华。其实在我看来,他就是个草包。” “读书读不过沈鸿,又端的一股子傲气。明明靠着他三叔的名声,还总是觉得能超过他三叔。家里的俗事就更别说了,瞧不起这些事,更拿不起来。” “沈家若是有一日指望他养家糊口,怕是全家都得饿死。” 若说沈家最了解沈昭的人,那一定是苏清妤。 这番话,是基于前世今生对他的了解,客观评价,不带一点情绪。 可听在陈氏耳里,就是苏清妤的恶意中伤了。 “你胡说,我儿子以后封侯拜相,贵不可言。” 陈氏说着,又忽然眉头紧锁,整个人蜷缩在一起。 “疼……救救我,疼……” 下一刻,一口黑血就喷了出来。 血渍溅到苏清妤月白色的衣裙上,晕染出了一朵花的图案。 翡翠忙拉着苏清妤退后,又喊人进来给陈氏收拾。 两个婆子手忙脚乱进来,给陈氏擦了脸上和脖颈上的血迹,又擦拭地上的污渍。 陈氏疼的在床上打滚,似乎已经忘了屋里还有个人。 恰好此时文竹敲门,“三夫人,该回了。” 苏清妤转身出了屋子,走之前又深深看了眼陈氏,眼底了无波澜。 回去的马车上,苏清妤开口问道:“周先生怎么说?” 沈之修只说是中毒,具体怎么回事还不清楚。想了想又说,“回去后,就说大嫂是忽然肝气郁结,才会吐血。至于头发,就说她是急火攻心了。” 他已经吩咐了庄子上的人,别人去一律不许见陈氏。 他从不认为念经能赎罪,人犯了错,就该付出代价。 陈氏做出那些事的时候,就该想到今天这样的结果。 苏清妤没多问,又想起陈氏贪墨的那些钱财。 “三爷,大嫂贪墨的钱财,一部分被大房用了,还有一部分送回了武陵陈家。是不是和母亲商议下,这些钱财要怎么办?” 第229章 别闹,累 沈之修不是什么心软好说话的人,陈氏这么多年在沈家拿走的银子,不是小数目。 她做出那种事,没道理她娘家还跟着沾光。 “大房的钱好说,我和大哥说一声,大哥会还回来的。” “至于武陵陈家,我想想让谁走一趟。” 苏清妤心思一转,“毕竟是姻亲,派底下的人去,显得咱们仗势欺人。” “不如让大少爷走一趟吧,他亲舅舅和亲外祖母,还能不理解他的难处么?” 沈之修自然知道苏清妤的小心思,但是并不介意。若是沈昭走一趟,能让他的清清高兴,他求之不得。 再说苏清妤的话也有道理,陈氏惹出的乱子,沈昭这个做儿子的收拾倒是正合适。 “这样也好,明日我和他说,让他去一趟武陵陈家。你明日和钱先生一起把账目弄出来,陈家该给咱们多少银子,都算清楚。” 苏清妤笑着点头,“好,明日一定把这账目算好。” 这一趟陈家之行,够沈昭喝一壶的了。 回到沈家的时候,已经是夜半子时了。 苏清妤打了个哈欠,下了马车,就见花嬷嬷在一边站着。 “三爷,三夫人,老夫人差我来守着,想问问大夫人怎么样了。” 沈之修无奈一笑,“母亲性子也太急了,我本想着明日一早去和她说。母亲还没睡吧?我跟你去一趟庆元居。” 花嬷嬷忙道:“三爷快早些歇息吧,跟老奴说个大概情形就是了。老夫人怕折腾您,才让老奴守在这的。” 沈之修便不再坚持,“那麻烦嬷嬷跟母亲说一声,大嫂就是怒急攻心,肝气郁结了。让母亲别惦记,早点睡。” 花嬷嬷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苏清妤想了想,转头低声对珍珠说道:“你悄悄跟上花嬷嬷,问问今日那药是不是喂进去了?里面还有别的变故没有。” 今日的事,她总觉得蹊跷。她买的药,应该不会药效这么好。这中间,是否有她不知道的事呢? 珍珠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在花嬷嬷出了西院后,才在花园边把人叫住。 “嬷嬷,夫人让我问您,今日的血燕给大夫人吃了么?” 即便是四下无人,珍珠也不敢把话说的太直白。 花嬷嬷停下脚步,笑着答道:“已经给大夫人吃了,都是按照夫人吩咐办的。” 珍珠又问,“送大夫人去庄子上,没出什么岔头吧?” 花嬷嬷摇了摇头,“一切都顺利,请三夫人放心,我这边都是按吩咐办的。” 珍珠心领神会,和花嬷嬷分开后便转身回了西院。却丝毫没发现,在她身后一道黑衣人影也跟着进了西院。 花嬷嬷回到庆元居之后,先进了内室。老夫人正盘膝坐在床上,手里的珠串捻的飞快。 听见声音后睁开眼,手里的动作却没停。 “之修和清妤回来了?” 花嬷嬷回道:“三爷和三夫人回来了,三爷说,大夫人就是怒急攻心,肝气郁结了,请老夫人放心。” “三爷惦记您,非要跟着来。老奴知道您的心思,便拦住了。” 花嬷嬷一边说,一边坐在床边的小杌子上,帮老夫人捏起了小腿肚子。 老夫人年纪大了,稍微凉一点,腿肚子就抽筋般的疼。大夫开了不少药也不见好,花嬷嬷这么揉着,倒是好长时间不疼了。 老夫人赞许地看了花嬷嬷一眼,“这大半夜的,还折腾什么。” 又说道:“今日临走之前,我让你给陈平惠端过去的参汤,她都喝了吧?” 花嬷嬷神思一动,“都喝了,老奴看着她喝的。” 老夫人点了点头,“那就好,明日开始,抓紧给月儿物色婚事。至于这些小辈的仕途……谁家不死人?当年老太爷去世,之修守孝,也没耽搁一路高升。” “自己能力不行,都怨怪到死人身上,那就是无能。” 花嬷嬷面上如常,心里却惊得咯噔一下。老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那参汤难道? 但是她不敢问,这话也不敢跟旁人说,只能装作不知道。 “老夫人,已经三更天了,您赶紧躺下睡吧。” 老夫人睡下后,花嬷嬷吹了灯,去外间躺了下来。 沈家西院,沈之修的书房。 文竹正低声禀告,“三爷,属下去查了二老爷那边,没发现给大夫人下毒的迹象。” 沈之修身子靠在椅背上,修长的手指无意识扣着桌面。 “不是二哥么?总不能是大哥吧?” “若是大哥,我还真高看他了。” 文竹却神色纠结,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样子。 即便屋里只点了一盏小灯,沈之修也很快察觉到了文竹的异常。 “有话就说。” 文竹思量了片刻,才开口说道:“属下先回府查的二老爷,查完回西院的时候,正好遇上夫人身边的珍珠和花嬷嬷在花园说话。” “虽未明说,但是属下觉得两人像是话里有话。这多出来的毒,能不能是三夫人下的?” 沈之修先是一怔,随后唇角泛起笑意,“她倒是长进了。” 随后站起身,“这件事不必查了,到此为止。” 回到正房内室的时候,苏清妤刚刚梳洗完,换了一身松散的翠绿色家常衣裳。 “三爷回来了,你去梳洗吧,我先睡了。” 说完,一边打哈欠,一边直接躺下了。 等到沈之修从盥洗室出来,苏清妤已经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就是睡姿有些放纵,修长白皙的腿整个骑在被子上,手里还搂着沈之修的软枕。 沈之修无奈地摇摇头,先把软枕从她怀里拿出来,又把被子扯出来。 苏清妤显然被扰了好梦,不大高兴,哼唧了两声。 等到沈之修躺下,她快速把腿搭在了沈之修身上,手搂着沈之修的腰。 呼出的热气,正好喷洒在沈之修的脖颈处。 沈之修喉结用力蠕动,努力平复心口的躁动。但是显然没什么用,下一刻,整个人就翻身吻住了苏清妤。 “别闹,累。” “你睡你的……” 第230章 老夫人的碎碎念 屋内暴风骤雨,屋外忽然电闪雷鸣。 闷了好几日的老天爷,终于把这场雨落了下来。 苏清妤迷迷糊糊睡下的时候,才听见外面淅沥的雨声。因为这场雨,屋子里比往日凉快了不少。 次日一早,沈之修起身的时候,外面的雨还没停。苏清妤努力睁开眼看了他一眼,本想起来伺候他更衣,却被他按住了。 “你歇着,起这么早干什么?我又不是不会穿衣裳。” 苏清妤有时和他一起醒来,帮他更衣是夫妻间的情趣。可今日明明还困倦着,他哪舍得折腾她。 走之前俯身亲了她眉心一下,低声哄着。 “外头雨不小,你就安心睡吧,母亲那边今日也不必去请安了。” 苏清妤无意识地“嗯”了一声,便转身继续睡了。 等到苏清妤再次醒来,外面的雨声已经停了。 珍珠和春桃进来伺候她起身更衣。苏清妤看了眼外面,“不下了?把窗子打开些,屋子里通通风。” 珍珠忙走到窗边开窗子,“早上怕夫人沾了湿气,便没敢开。是该通通风,这屋子里也清爽些。” 苏清妤收拾妥当,准备去给老夫人请安。走到宴息室的时候,见翡翠正在收拾东西。 “这是忙什么呢?” 翡翠转头,笑着说道:“三爷没跟夫人说么?明日带您去城郊别院住几日。三爷早上吩咐,收拾些夫人的贴身衣物。” 苏清妤也想起了昨日沈之修说的话,她以为他只是说说,没想到真放在心上了。 “不用带太多,三爷公事繁忙,住不了几日。” 再加上府里的这些事,他们夫妻这次出去,算是忙里偷闲了。 出了正房,雨后凉爽的潮湿感扑面而来。苏清妤用力吸了两口气,“下过雨,可真舒坦。” 青石小径两边的花草肆意伸展,风一吹,扫过一片水珠。 出了西院,到了庆元居,丫鬟婆子正在清理院子里的水渍。 苏清妤今日来的早些,沈月刚陪着老夫人用过早饭。 见她来了,上前行了礼,“三婶来的真早,您陪着祖母说说话,我去看一眼祖母的参茶煮的怎么样了。” 只要沈月在庆元居,老夫人这些贴身的事,她都会亲力亲为。 沈月出去后,苏清妤坐到老夫人身边,“母亲昨晚上是不是很晚才睡下?” “一会儿我们都走了之后,母亲再睡会。” 老夫人叹了口气,“翻来覆去,也没怎么睡着。我想起老太爷了,也不知道他泉下有知,会不会怪我。” 苏清妤安慰道:“老太爷哪能怪您呢,他老人家最愿意看见的就是家族兴旺。今日沈家这样的盛景,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老夫人不想她跟着担心,也不再提这事。只是拉着苏清妤的手叮嘱,“沈家就靠你和之修了,小辈里,现在看就鸿儿还算不错。” “之前你二嫂一直想让之修给鸿儿谋个好差事,后来鸿儿直接急了,说你二嫂太过急功近利。这孩子,倒是比昭儿心性稳当的多。” 苏清妤听出老夫人话里的落寞,轻声安慰,“其他几位少爷年纪都小,大了也就好了。大少爷如今成亲了,我瞧着也稳重多了。” 老夫人哼了一声,“他那点小聪明,都挂在脸上了。”又意味深长地看着苏清妤,“你什么时候给我添两个孙子就好了,家族想长盛不衰,一定要后继有人才行。” 苏清妤脸色一红,“母亲,我倒是没着急,我年纪还小。” 说完她就后悔了,她年纪小,但是沈之修年纪可不小了。这话只能跟亲娘说,怎么能跟婆婆说? 她是昨晚上没睡好,脑子糊涂了。 正后悔的工夫,就听老夫人说道:“你说的也是,年纪小骨头还没彻底长成,生的时候怕是要遭罪。” 想了想又说道:“不如让大夫给你开一副避子的方子,正好这两年好好调养调养身子。” “杨文士那个继室,不就是因为年纪小生孩子没的,咱们还是得当心些。” “之修已经耽搁这么多年了,也不差这一年两年。” 老夫人的碎碎念让苏清妤红了眼眶,满京城里找,对儿媳妇这么掏心掏肺的婆婆也不多。 从前世到今生,老夫人都从未为难过她。 苏清妤握住老夫人的手,“母亲,您可一定保重身体。等我们有了孩子,您还得教我怎么养呢。” 老夫人一听这话,笑的眼睛眯到了一起。 “你只管生就是了,养孩子这事不用担心。我还不老,还能帮上你们。” 一想到粉雕玉琢的孩子,男孩像沈之修,女孩像苏清妤,老夫人心都要化了。 沈月端着参茶进来,就见老夫人乐的合不拢嘴。 “祖母果然还是心疼三婶,三婶一来,高兴成这样。” 老夫人宠溺地看了沈月一眼,“这小没良心的,我最惦记的就是你。” 又低声嘱咐苏清妤,“沈月的亲事也要抓紧定下来了,你也琢磨琢磨,看看谁家的少年郎合适。” 苏清妤想起陈氏中毒一事,应下了老夫人的话,“母亲放心,我回去和三爷商议下。他多在外面走动,对京里这些公子少爷们也熟悉些。” 祖孙三人说话逗趣的工夫,二夫人杨氏和李朝云也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李朝云进门给老夫人和苏清妤见了礼,又和几人聊起了家常。对老夫人和两位婶婶尊敬有礼,对沈月也是热情和善。 还嘱咐沈月,说是母亲虽去庄子上养病了,但还有她这个长嫂。让沈月有什么事,就去找她。 苏清妤在一边冷眼看着,心说怪不得皇上宠李朝云,还真不是个简单的。尤其成亲后,说话行事比之前稳妥多了。大房那几个人的心眼子加一起,怕是都比不上这位郡主。 此时李朝云正和老夫人说沈芜的事。 “祖母,我没告诉大姐母亲去庄子上了。她正坐小月子,身子要紧。我只说母亲回自己院子禁足了,能瞒一时是一时吧。” “还有容家那边,一会儿我就去一趟。我跟容家舅舅好好解释一番,该备的礼备上,想来容家也不会多说什么。” 第231章 来日方长 李朝云几句话说完,老夫人满目赞叹。这个孙媳妇不仅出身好,又识大体。 就连苏清妤都忍不住心里感慨,不愧是皇室贵女出身。不管是言谈举止,还是为人处事,李朝云都算是世家贵女典范了。 从前李朝云对她或者对沈月的嚣张跋扈,不过就是从心底里的蔑视,可不是跋扈没脑子。 老夫人已经吩咐花嬷嬷,去准备李朝云去容家的礼了。 “去把那尊白玉观音像装上,容老夫人定然喜欢。” 这事是沈家理亏,姿态终归要放低一些。 众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听说老夫人昨夜没休息好,便都起身退下了,只留了沈月在这陪着。 出了庆元居,杨氏先离开了,李朝云则落后苏清妤几步。 苏清妤想去看看香冬,李朝云却快走了两步跟了上来。 “按说去容家这事,该是当家主母去的。三婶能力不足,便只能我代劳了。” 嫁进沈家开始,李朝云就一直记得她母妃的叮嘱。谨言慎行,步步为营。不可心急,更不可逞一时之快。让沈昭身居高位,她握住沈家内宅,才是实打实的事。 可不知为何,只要一面对苏清妤,李朝云便控制不住脾气。 明明这时候什么都不该说,好好把容家的事办好才是。可刚刚看着苏清妤的背影,她就把母妃的叮嘱抛到九霄云外了。 苏清妤只是淡淡地笑笑,“能者多劳,就辛苦郡主了。” 容家的事,跟她有什么关系?老夫人是担心孙女,才向容家示好。 至于沈芜以后能不能生,容家还能不能善待沈芜,都不在她考虑之内。李朝云这么积极的出头,不过是因为这事最影响的是长房利益罢了。 苏清妤云淡风轻的话,让李朝云脸色铁青。一个没落侯府的女儿,有什么资格这么跟她说话? 这些日子,她曾经无数次想过。若是她嫁的是沈之修,会不会是另一番光景? 倒是无关乎情爱,只是觉得若是嫁给沈之修,他们一个主外,一个主内,她也不用这么累。以她的能力和家世,做好一个阁老夫人,游刃有余。 苏清妤有什么?她能在沈家内宅站住脚,怕是都靠的沈之修。 说不清是嫉妒苏清妤命好,还是生气沈之修当初的选择。李朝云心底隐隐有个想法,早晚有一天,要让沈之修后悔当初的选择。 苏清妤不知道她心里所想,也没兴趣深究。见李朝云神色莫名不知道在想什么,便开口说道:“我就不耽搁郡主的正事了,老夫人还等着郡主的好消息呢。” 李朝云眼看着苏清妤离开,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三婶,咱们来日方长。 梧桐苑内,苏清妤到的时候,香冬刚睡醒。 丫鬟正扶着起来,手里端着碗冒着热气的药。 等她喝了药,打发了丫鬟下去,苏清妤才坐到了床边。 “脸色这么白,要好好调养调养。”苏清妤心里有些不落忍。 香冬唇色苍白,但还是对着苏清妤笑了笑。 “三夫人不用惦记我,大爷每日就吩咐人送补品过来。” 苏清妤又问,“那你有什么打算?大夫人中了毒,怕是撑不过一两年了。” “我知道你不想做大爷的妾室,我可以送你出府。或者帮你假死,让你换个地方好好生活。你不用担心你弟弟,我保他顺利科考入仕还是能的。” 香冬想起沈之衡,眸底依旧满是恨意。“多谢三夫人,只是我还有些事要做。等做完了,我若是还能活着,就劳烦三夫人送我出沈家。” 苏清妤心里一惊,大抵猜出了香冬的心思。香冬是宁愿玉石俱焚,也要拉着沈之衡下地狱。 但是她并不打算阻拦,沈之衡当初能做下那种畜生不如的事,就要承担被报复的后果。 而且不管是前世她的惨死,还是沈月的糟心婚事,里面都有沈之衡纵容的结果。 苏清妤拉住香冬冰凉的手,“不管做什么,要先保全自己。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若是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尽管差人去找我。” 香冬眼角酸涩难忍,她从未想过,有一天给她帮助的会是三夫人。 但她生性好强,到底没落下泪。只是轻声对苏清妤说道:“往后我的命,就是三夫人的。” 就冲着三夫人悄悄给他弟弟换了老师,又拿银子安置了一处僻静的宅子,这恩情她就此生难报。 苏清妤怕影响她休息,略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从梧桐苑出去,苏清妤又去账房交代钱先生把武陵陈家的账目算好。 沈之修留了钱先生一命,但是找了新的账房先生接替他。等到之前的账目都算清楚,钱先生就会离开京城回老家。 忙完这些,再次往西院走的时候,已经快晌午了。 春桃来禀告,说三爷今日回来的早,正等着她用午饭。 苏清妤想起沈之修,唇角不自觉扬起一个弧度,脚步也加快了。 可才走出账房没多久,就遇上了沈昭。 沈昭脸色沉的吓人,拦住了苏清妤的去路。 “你和我三叔说什么了?为什么他让我去武陵陈家要银子?” “是不是你在吹耳边风?你别以为这样就能拿我怎么样?” 苏清妤眉眼间闪过一抹不耐,“武陵陈家是大少爷的外祖家,银子也是你母亲送回去的。不是你去要,难道让你父亲和你三叔去?” “大少爷若是有意见,可以跟你三叔说。不敢跟他说,才来我这找不痛快么?” 苏清妤脊背挺得笔直,说话沉稳有力。 沈昭神色一滞,又不忿地说道:“没什么不敢说的,这武陵本少爷还就不去了。” 他本就为难不想去,刚刚在沈之修书房,不过是没敢说拒绝的话。 此时被苏清妤一激,沈昭说话便有点口无遮拦。 苏清妤直接笑出了声,“大少爷吓唬谁呢?你去不去的,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可不管这银子被送到哪了,总之是要还回来的。” “大少爷能补上武陵陈家这窟窿,自然就不用去了。” 第232章 给三婶赔不是 沈昭被苏清妤的话刺激的,后面的话也没过脑子。 “还?沈家的银子,你有什么资格让我还?别以为你管个家,就能对我们大房的事指手画脚。” “我祖母和我三叔抬举你,你还真以为自己是当家主母了?” 苏清妤本不欲和沈昭争口舌之快,但是沈昭话说到这个份上,她也动了怒。 “大少爷若是这么说,那就不是我自己能做主的事了。” “大房挪用的是公中的钱,中间还涉及二房。” “珍珠,你去请三爷过来。翡翠,你去请二爷和二夫人。春桃,你去老夫人那说一声,我们一会儿就过去。” “既然让我管家,现在这账目又平不上,那就得坐下说一说了。别到时候家里老夫人和几位老爷心中不快,还以为是我管账不力。” “还有,大少爷如此不敬婶母,目无尊长,我也要讨个说法。” 既然沈昭要闹,那她就闹得大点。这里面可是还涉及二房的利益,索性大家都拖下水。 沈昭只是想贬低一下苏清妤,没想到一下子把苏清妤惹急了,还要召集家里长辈说这事。 这他怎么敢? 他顿时觉得骑虎难下,眼看着那几个丫鬟就要各自转身喊人去了,沈昭认怂的话还卡在嗓子眼。 苏清妤冷着脸站在那,大有不闹大不罢休的意思。 就在沈昭纠结怎么办的时候,李朝云不知道从何处走了过来。 “三婶息怒,大少爷不是这个意思。三婶放心,这件事大少爷一定会办好的。” 李朝云走到近前,给了沈昭一个警告的眼神。又看向苏清妤,“大少爷这两日心情不好,三婶别和他一般见识。” “我代大少爷给三婶赔不是了。”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把沈昭骂的狗血喷头。这种时候,不想着怎么把这事办好,竟还敢当众闹大。 她们夫妻,是不是跟苏清妤犯冲? 她遇上苏清妤控制不住脾气,沈昭碰上苏清妤,又开始拎不清。 苏清妤心里却更加忌惮李朝云,能屈能伸的人,才不好对付。 见李朝云说了软话,苏清妤也不好再不依不饶。 “郡主既然这么说,我做长辈的也不能得理不饶人。” “今日的事就这么算了,大少爷往后说话,还是多过过脑子好。” 说完便越过沈昭夫妻,抬脚往西院走去。 苏清妤离开之后,李朝云盯着她的背影幽声说道:“大少爷往后少跟三婶说话,说的多错的多。” 沈昭却依旧不忿,“我们真的要把那些银子,都还回去?那可不是小数目。” 就算是从武陵陈家把银子要出来,沈昭也不想还给公中。 李朝云心里骂了声蠢,嘴上说道:“大少爷没想明白,那些银子给公中又怎么了?只要你有朝一日位高权重,沈家公中的银子就是你的银子。” “而且你是沈家嫡长孙,就算继承家业,你也继承的比旁人多。” “府里怎么争,是往后的事。现在当务之急,是武陵陈家的银子怎么要出来。” 李朝云的话,让沈昭从刚才的凌乱中清醒了过来。 “我知道,从三叔那出来,我已经开始想对策了。” 果然,苏清妤一走,他神智都跟着清明了不少。 苏清妤无心理会这对夫妻的小心思,沈之修还等着她用饭呢。 西院偏厅内,苏清妤进去的时候,沈之修正亲手给她盛汤。 广袖卷起一个边,露出里面袖口的花纹。就算是盛汤,举手投足间也透着优雅和矜贵。 有时候苏清妤甚至有种错觉,沈之修比她还要端庄。 “忙了一上午,累了吧?”沈之修抬头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坐下吃饭。 苏清妤在他对面坐下,接过他递过来的汤喝了一口。 “也没那么累,就是去账房弄了弄武陵陈家的账目。钱先生晚上就能核算完,会差人送来的。” 又想起沈月的婚事,开口说道:“沈月的事,你还是要上点心。最好半年之内,就把婚事定下来。” 万一陈氏忽然没了,沈月要守孝三年。定了婚可以热孝中成婚,没订婚就真耽搁了。 沈之修笑道:“这一时之间还真没头绪,你出去参加宴席的时候,也多留意吧。” 等到两人用完了饭,沈之修又去了书房,苏清妤看了看明日要带走的东西。有的觉得没必要带,有的又吩咐珍珠等人添上。 主仆几人,一边说笑一边收拾,忙到了傍晚。 次日一早,沈之修没像往常一样去上朝。而是和苏清妤一起,去庆元居陪着老夫人吃了早饭,又说起了去别院的事。 老夫人对晚辈从不苛责,所以笑眯眯地让她们好好去别院玩儿几天。尤其是苏清妤,在老夫人看来,还是孩子呢。两人又是新婚,老夫人巴不得她们整日腻在一起。 今日西院近身伺候的下人们,都一脸雀跃。能出去散散心,底下的人也跟着高兴。 可哪怕苏清妤吩咐了一切从简,最后也是三辆马车出门。 因要出京,所以沈之修吩咐三辆马车都低调些,也不得挂沈家的牌子。 到了京城西门大门口之时,出城的马车却排了长长的队伍。 沈家的车夫一直跑到城门口,才弄明白怎么回事。 “三爷,说是有贵人回京,闲杂人等都要候着。” “要不要小的去说一声,让他们知道是三爷要出城?” 沈之修坐在马车里,正在给苏清妤剥水蜜桃的皮。 淡淡地说道:“等着吧,正好我看看谁回京了。” 能让城门口这样的,难道是哪位皇室王爷? 就是他老师陈阁老,也没有这样的派头。 苏清妤靠在车厢壁上,顺着车窗纱幔的缝隙看向外面。外面日头正高,等着的人都心焦气躁,又不敢言语。 沈之修把一个水蜜桃剥完皮,递给苏清妤,然后优雅地拿着帕子擦手。 苏清妤接过大口吃了起来,水蜜桃的汁水顺着唇角渗了出来。 沈之修又时不时帮她擦两下嘴角,这场景若是被文武百官瞧见,估计都会惊掉下巴。 天气炎热,一个桃子吃完,暑气才算消散了些。 苏清妤刚擦干净手,就听外面传来马儿由远及近奔跑的声音。 她连忙把车帘掀开一点缝隙,朝着外面看了起来。 沈之修半搂着苏清妤,一眼就看清了不远处驶过来的车架。 “怪不得,原来是太子。太子昨日出城敬香了,想来是刚回来。” 听说是太子,苏清妤就没什么兴趣了。天潢贵胄,自然派头十足。 车帘刚要拉严实了,苏清妤就看清了太子马车里少女的侧脸。 “怎么是她?” 第233章 鲜活 沈之修一愣,他只看了一眼太子的车驾,并未仔细瞧。 “谁?” “二叔家的苏香菱,在太子的马车里。” 沈之修嗤笑了一声,“这京里的女人,想入东宫的数不胜数。太子马车里是谁,我都不奇怪。” 苏清妤却想起了那日荷花宴上,苏香菱给贤妃娘娘看的东西。 苏家二房若是崛起,对她只有弊没有利。所以那日是怎么回事,太子和苏香菱又是怎么勾搭到一起的,她还是要查清楚。 太子进城之后,城门处很快就通畅了。苏清妤还特意看了一眼,没看见二叔苏承衍,心里还隐隐有些失望。 沈家的这处别院在西山脚下,里面引了西山的泉水不说,园子也是请江南的师傅精心修的。不像北方的园子那么中规中矩。 花草园林,亭台水榭之间,错落有致,又别有韵味。 主院水韵阁冬暖夏凉,后面是一片小花园。花园再往后还引了温泉水,修了温泉池子。前面是一座江南样式的小桥,站在小桥上就能看见桥下成群的锦鲤。 这座别院有六个院子,听说每个院子都引了温泉水,也都各有风格。 之前算是沈家公中的产业,后来沈之修经常在这招待同僚好友,说是这园子里的山泉水泡茶更好喝。前几年,这园子便划给了沈之修,算是他的私产了。 沈之修牵着苏清妤的手进了水韵阁,后面呼呼啦啦跟了一群丫鬟婆子。 进了院子后,都各司其职忙活自己那点事。或布置屋子,或烧水煮茶。和在沈家的时候一般无二,只是都比在沈家高兴。看向各处的时候,也都兴致盎然。 苏清妤也是看哪都新鲜,推开正房的后窗户,一眼望不到头的花海,姹紫嫣红。 “我这算是知道什么叫看花眼了,这么好的地方,三爷怎么头一次带我来?” 苏清妤半是埋怨半是玩笑地说道。 前世她就知道沈家在京郊有这处别院,却是第一次来。 沈之修从后面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颈窝处。 “是我的错,你若是喜欢,我们常来。” 苏清妤虽高兴,却也知道怕是一年也来不上几次。不管是朝堂,还是内宅,都有一堆事等着他们夫妻。 两人都格外珍惜这来之不易的轻松,就这么抱着站了很久。 之后沈之修又带着苏清妤四处逛了起来,等到再次回到水韵阁的时候,午饭已经端上来了。 四个素净的小菜,清炒菠菜,凉拌藕丝,蜜饯黄芽菜,素炒白菜。唯一的一道荤菜,是一大碗鲫鱼豆腐汤。 只是几道清淡的小菜,却让苏清妤食欲大动,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夹起一筷子翠绿的菠菜,就放进了嘴里。 “三爷,这菠菜怎么觉得比在府里的好吃呢?” 沈之修宠溺一笑,“就你嘴刁,这菠菜是别院后面的菜地种的。刚摘下来就炒了,能不好吃么?” 苏清妤眼睛一亮,“这别院的菜这么好,应该给母亲送回去些。”又夹了一口藕丝,“这藕也是别院的池塘挖的吧?我刚才瞧见了。” 沈之修抬眼看向苏清妤,自从到了这别院,她脸上的笑意就没断。他的清清,好像比在沈家的时候更鲜活了。 “这别院产的菜不多,只够园子里的下人们吃的。” “真有那么好吃么?不就是新鲜点的蔬菜。” 沈之修说着,也夹了一筷子白菜。 “确实比寻常的白菜鲜甜些。” 苏清妤擦了擦嘴,又端起汤碗喝了起来。 就听沈之修说道:“这汤肯定比府里的好喝,这是山上的山泉水做的。和护国寺做豆腐的水,是一个地方流下来的。” 苏清妤闻言心思一动,放下手里的碗。 “咱们整个别院,用的都是山泉水?” “是。” “浇菜的水也是?” 沈之修点点头,“也是。” “三爷,别院还有地方么?都改成菜地吧,再建个暖房,冬天也种上菜。” “山泉水浇出的菜,定然比普通水好啊。母亲若是常年吃这里种出的菜,还能延年益寿呢。” 沈之修没跟上苏清妤的思绪,怔愣了一瞬。 “你的意思是,这菜好吃是因为山泉水?” 苏清妤点头说道:“我觉得是,我母亲在京郊也有陪嫁庄子,我也吃过刚摘下的菜,可没这么好吃。” 就连林家在京郊的老宅,也离这不远。但是没有引山泉水,所以也没这么好吃的菜。 沈之修想想觉得苏清妤说的有道理,“夫人说的是,我今儿就吩咐人去弄。” 种出的菜也是苏清妤的一片孝心,他自然不会拦着。 四个菜一碗汤,两个人吃的丁点不剩。 吃完后苏清妤靠在椅子上,摸了摸肚子,“这是我嫁进沈家后,吃的最好的一顿。” 想了想又改了口,“不对,是从小到大,吃过的最好吃的菜。” 这句话取悦了沈之修,“来人,今日别院上伺候的下人,赏两个月的月钱。” 不到半个时辰,整个别院都知道了。因为三夫人的一句夸奖,他们得了两个月的月钱。伺候苏清妤,自然比之前更精心。 吃过午饭,苏清妤躺在院子里树下的躺椅上,昏昏欲睡。 沈之修则坐在一边的小凳子上,给她剥莲子。 半睡半醒间,苏清妤忽然想起了苏香菱和太子的事,猛地坐起。 “三爷,我能不能让我四妹妹来这住两日?陪陪我。” 沈之修笑道,“那有什么不行的?这别院屋子多,她来了又不是没地方住。正好我要经常回京处理公务,我还担心白天你自己在这没意思呢。” 说着话的工夫,一颗莲子就塞到了苏清妤的嘴里。 苏清妤晃着躺椅,看着头顶斑驳的树影晃动。“幸福”这个词,在此刻忽然立意于象。 一个时辰之后,沈之修派出去的人就把苏顺慈接进了别院。 随她一起来的,还有林家三少爷林无尘。 “三表哥,你怎么来了?” 苏清妤有些诧异。 林无尘一身淡青色窄腰锦袍,手里拿着一把丝质折扇。若是不认识的,定然以为他是书香门第出来的贵公子。 听苏清妤问起,林无尘挑了挑眉。 “你这偏心的,这么好的地方,怎么只想起喊四表妹了?” 第234章 哥哥的消息 几人在院子里的石桌边坐下,苏清妤听林无尘说她偏心,揶揄了一句,“你都多大的人了,跟个孩子争风吃醋?” “你和四妹妹能一样么?她多大,你多大?” 苏顺慈听苏清妤提起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她不是扭捏之人,可每次只要沈之修这个姐夫在身边,她就觉得压迫感十足,轻易不敢多说话。 林无尘见她这副样子,跟见了什么稀罕事一般。 “哎呦,四表妹,你在外面不是一向雷厉风行?怎么今儿倒像是变了个人。” 苏清妤来了兴致,“四妹妹如今在外面很厉害?” 林无尘直接无视了苏顺慈瞪他的目光,开口说道:“那可不,这小丫头啊青出于蓝,还真是做生意的料。” “那绸缎铺子被她经营的风生水起,账目做的极为漂亮,底下的管事也管的服服帖帖。这还不算,京城里几位爱美又骄纵的小姐,愣是整日跟她姐妹相称。” “就忠义侯府那位宋大小姐,成天护着她跟母鸡护着小鸡仔一样,生怕她被欺负了。” 苏顺慈也顾不得沈之修在身边了,扬起下巴看向林无尘,“三表说事情就说,怎么还说的这么粗俗?婉婉姐怎么就成老母鸡了?我也不是小鸡仔。” 小丫头掐着腰,小脸气得圆鼓鼓的。不管她在外处理生意怎么老练,面对林无尘的时候都会原形毕露。 林无尘点点头,“这样才对,在你姐姐和姐夫面前,你端着也不嫌累。” 苏顺慈立马泄气了,林无尘教她做生意,教她说话行事。可不管她怎么蹦跶,好像都蹦跶不出他的手心。 苏清妤笑得上不来气,扶着沈之修的肩膀咳嗽。看这两人斗嘴,可比看皮影戏都有意思。 沈之修见苏清妤如此高兴,对林无尘说话的态度都好了许多。 “你们两人在庄子上住几日,好好陪陪她。” 林无尘四处看看,“这地方是真不错,等林家什么时候不用我了,我也好好修个园子。” 苏清妤嘴角一抽,“大舅舅刚用上你几年,你就想着荣养了?” 苏顺慈坐在苏清妤身边,小声问道:“大姐姐,母亲什么时候回来?” 自从林晚音去巡视北直隶的生意,苏顺慈隔几日就去看看。可这都多少天了,还不见人影。 苏清妤揉了揉苏顺慈的头,“快了,三日前我收到母亲的信,说是往回来了。” 林无尘听她们聊到林晚音,便开口安慰,“姑母这几日就回京了,你们别着急。” 又想起今日来的正事,林无尘看向苏顺慈,“阿慈,你不是一直想学煮茶么?这里的山泉水极好,你正好去茶房跟几位姐姐学学。” 苏清妤想着母亲,还没反应过来,苏顺慈就已经明白了林无尘的意思。 “三表哥说的是,我这就去看看。” 苏清妤这才惊觉,三表哥是有话说,把阿慈支走了。 苏顺慈走远了之后,林无尘开口说道:“这段时间,我把京城附近十八九岁的少年都查了一遍,倒是真有三个胳膊脱臼的。” “有两个是小时候玩儿的时候不小心伤的,一个是胎里带的,但是那家人家是这两年搬来京城的,祖籍湖北。” “他们说的话我也都查的,都对得上。” 苏清妤听前面的时候还挺高兴,以为有了眉目了。等到林无尘一番话说完,她脸色也暗了下去。 她知道这么多年了,找哥哥就等于是大海捞针。可心里总是存了几分希望,希望老天爷能再眷顾她一次。 林无尘说完这番话,有些不忍心看苏清妤。叹了口气又看向沈之修,“高门大户的子嗣我不好查,就得靠你了。” 沈之修沉吟着说道:“我一直在差人查,但是权贵之家,掩盖这种事的法子很多。” “若人真的在京城,哪怕是入了皇室我也有查出来的一天。就怕人不在京城……” 说到这,沈之修急忙收住了后面的话,“那也不怕,我们一个州府一个州府的查,总有找到人的时候。” 之后沈之修怕苏清妤胡思乱想,又赶紧转移了话题。 等到苏顺慈端着茶出来的时候,沈之修已经吩咐人摆上棋盘了,他要和林无尘手谈几局。 苏清妤则带着苏顺慈,去后面园子看花。 苏顺慈只觉得眼睛不够用,看哪都新鲜。就连小径边种的冬青,都是不寻常的梅叶冬青,开出的花和梅花极为相似。 苏清妤一边陪她看花,一边开口问道:“阿慈,我好些日子没回府了,府里怎么样?” 苏顺慈听苏清妤问起,顿时神情气愤。 “二婶现在可是祖母身边的大红人,外面的生意我管着,府里的中馈二婶管着。” “我姨娘还好,她们终归是顾及我能给府里赚银子。三婶可惨了,快被祖母折磨疯了。” “还有苏香菱,也不知怎么的,就勾搭上了太子殿下。这可好,在府里快要威风上天了。” 苏顺慈现在无比怀念母亲和长姐在苏家的日子,可她也知道,母亲和离才是最好的出路。 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了水榭凉亭边,苏清妤吩咐人拿些瓜果过来,她带着苏顺慈在亭子里乘凉。 “苏香菱和太子?她要入东宫?” 苏顺慈摇了摇头,“还不知道,但是昨日她和太子殿下一起出城敬香了。” “祖母现在也真是糊涂,就这么把人放出来了,全无规矩礼法可言。” 苏清妤轻笑了一声,“对祖母来说,孙女若是能嫁给太子为正妃,那可是至高无上的荣耀。这种时候,她哪顾得上讲规矩啊。” 苏顺慈想起府里的糟心事,只觉得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大姐姐不知道,现在三婶每日早上都要去祖母那立规矩。晨昏定省,极为严苛。” “不光三婶,就连五妹妹都跟着受罪。” “这还不算,祖母隔三差五的,还要训斥几句。” “我有时候想,三婶怎么就不能像母亲那样硬气些?” 第235章 你行你上 苏清妤宠溺地看着苏顺慈,到底还是个孩子。 现在生意上的事她倒是门清,内宅的事却一知半解。 “三婶和母亲不一样,三叔不是祖母亲生,所以祖母根本不在意三叔的仕途。” “三婶若是像母亲那样,祖母一顶不孝的帽子就要扣下来,对三叔的影响太大了。” “三叔又是在都察院那样的地方,更是不敢行差踏错一步。” 虽说庶出的子嗣和嫡子一样,都能读书习武,入仕为官。可实际上,里面的差别大了。 嫡母心疼亲生的孩子,自然处处为孩子打算。对庶出的子嗣,能不压制已经算是好样的了。 海氏为了苏承荀和孩子的前程,除了暂且忍着,也没别的办法。 苏顺慈两只手拄在凉亭内的石桌上,双手支着下巴。头上的双蝶赤金步摇垂着,衬得小脸娇艳欲滴。 “那也太憋屈了,我有时候看见三婶从松鹤堂出去,眼角都是红的。” “还有五妹妹,这些日子在府里我常去看她。反正我这人下手狠,苏香菱还有点顾忌。” 苏清妤一时有些感慨,出嫁前她护着阿慈,现在阿慈都能护着五妹妹了。 思量了片刻,她对苏顺慈说道:“等过几日,我和你一起回府看看。” 她一直没动苏家,是因为没找到哥哥。她想找到哥哥后,再决定苏家这些人要怎么处置。眼下二房得势,她就得打压一番了。还有苏香菱荷包里的东西,她也得弄明白是什么。 见小丫头支着头神色有些郁闷,苏清妤便不再提这事。 “阿慈,这别院后面的池塘里面有藕,厨房的婆子说,下午要挖藕,晚上给咱们做糯米藕吃。” “你想不想去看看?” 苏顺慈郁闷的神色立马一扫而空,“去,我还没见过藕是怎么挖的呢?” “糯米藕是什么样的?我也没吃过。” 苏清妤牵着她的手往后面走去,“这糯米藕听说是江南的小吃,香甜香甜的。” “那咱们快去,这听着就好吃。” 用晚饭的时候,桌上果然有一盘切好的糯米藕,上面还撒了一层桂花蜜。 因四人关系亲近,便也没顾及男女大防,直接同桌而坐了。 从坐下开始,苏顺慈就盯着那盘子糯米藕。但是自己没夹,等到林无尘夹到碗里的时候,她又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林无尘咬了一口才注意到苏顺慈的神色,白了她一眼,“你想吃自己夹,盯着我的干什么?” 苏顺慈满脸期待地问道:“三表哥,好吃么?” 林无尘想起一下午没看见这姐妹俩,看看藕又看看苏顺慈,“你做的?” 苏顺慈:“我洗的。” 林无尘:…… “怪不得这么好吃,原来是四表妹洗的。” 苏顺慈得了句夸赞,立马喜笑颜开,这才开始吃饭。 苏清妤给林无尘竖了个大拇指,哄孩子这事,还得是三表哥。 苏顺慈住进来后,整日玩的不亦乐乎,但是前两日也还算文静。无非就是赏赏花,捉捉蝴蝶,或者喂喂池塘里的锦鲤。 可要说最喜欢的事,还是看底下的人捞鱼挖藕采莲蓬。 以至于后来一到捞鱼的时候,便有人来特意喊她去看。 到了第三日,苏顺慈终于忍不住求苏清妤,“大姐姐,能不能让我下去捞个鱼?” 此时几人刚吃过早饭,未等苏清妤说话,林无尘先厉声开口了,“不行。” 意识到声音有些大了,又放缓了语气。 “那里面水那么深,你这小身板,下去就陷里面了。” 苏顺慈自然不死心,哼了一声,“可是厨房烧火的二丫说,她就下去捞过鱼,也挖过藕。” 烧火的二丫是厨房赵婆子的女儿,二丫她爹也在别院做事。 林无尘一想起池塘里的水,语气里便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 “那也不行,你堂堂平宁侯府小姐,下水捞鱼算怎么回事?” 苏顺慈面对林无尘的时候,总是犹如一身反骨觉醒了一般。 她双手掐着腰,站到林无尘身前,“谁规定的侯府小姐不能捞鱼?”又转头看向沈之修,“大姐夫,您熟读律法,《大周律》说这一条了么?” 这时候,她倒是不像平常那么怕沈之修了。 沈之修笑得合不拢嘴,苏清妤更是直接笑弯了腰。 沈之修轻咳了一声,“四妹妹说的对,《大周律》确实没说。” 又对林无尘说道:“她想玩就玩吧,我让人把水抽出去一半,也简单。” 苏清妤自然不舍得让妹妹失望,再说阿慈今年十三岁,也玩不了两年了。 听沈之修说还能把水抽出去,苏清妤也跟着劝,“那就去吧,别院里就咱们几个,这事也不会外传。” 林无尘只能别过脸哼了一声,“闹了半天,我成坏人了。” 苏清妤给苏顺慈使了个眼色,苏顺慈心领神会。 “三表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三表哥在放心,我就玩一会。” 林无尘闻言神色缓和了不少,“就你们会惯孩子。” 就这样,沈之修吩咐底下的人把池塘的水抽了出去。 一行四人到了池塘边,发现剩下的水刚过脚踝。 苏清妤算是彻底放心了下来,苏顺慈已经换上了二丫的裤子。脚上是一双靴子,正好把裤子塞到里面。 她一脸兴奋,又小心翼翼地跟着两个婆子下了池塘。 眼看着一条手掌长的鲫鱼从脚底下游过,苏顺慈吓得一动不敢动。 林无尘在岸边喊,“不是抓鱼么?你倒是抓啊?” 苏顺慈恍然惊觉,她是下来抓鱼的。 等到再次有鱼从脚下滑过,苏顺慈立马眼疾手快地奔着鱼扑上去。 鱼没抓到,整个人直接栽到了水里。两个婆子忙把她拽起来,她脸上已经挂了一层泥点子。 苏清妤和林无尘等人差点笑岔气了,两个婆子吓得脸色苍白,生怕岸边的主子们怪罪。 苏顺慈倒是不娇气,抬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泥,冲着苏清妤喊道:“大姐姐,你等着,晚上咱们烤鱼吃。” 林无尘撇了撇嘴,“照她这架势,除非把鱼累死。” 苏清妤斜了他一眼,“你行,你下去捞啊。” 又上下打量了林无尘一眼,就这身月白色锦袍,儒雅清隽的气质,也不是会下去捞鱼的人。 恰好此时苏顺慈再次栽到了水里,林无尘眉目微微皱了皱。 站起身,“给我找身利落的衣裳,我也下去试试。” 苏清妤惊诧地看着他,这还是那个干净到有病的三表哥么? 林无尘去换衣裳的时候,文竹忽然走了过来,在沈之修身边低声说道。 “三爷,陈阁老请您去一趟内阁值房。” “什么事?” “来的人没说,只说太子殿下也等着您呢。” 第236章 谁惹哭谁哄 听说太子和陈阁老都在等着,苏清妤也跟着站起身,“你有事就去忙。” 沈之修眉目微紧,太子这时候等着见他,会是什么事? 从他去苏家提亲开始,他和太子之间就生了嫌隙。但是外人却不知情,不少人把他算到了太子党里。 其实他和太子心里都清楚,他不会效忠太子,太子也容不下他。 他步步高升,更不是太子乐见的。 这段时日,他给皇上办了几件差事。皇上也清楚他只忠于皇权,不效忠太子。不然,皇上也不会让他执掌吏部。 沈之修示意苏清妤继续陪他们好好玩儿,他忙完就回来。 苏清妤嘱咐道:“你忙你的,我们又不用你照顾。别的不说,玩儿还能不会么?” 沈之修离开后不久,林无尘就换了小厮的衣裳过来了。 “他去哪了?”林无尘四下看看,没看见沈之修的身影。 苏清妤解释了几句,林无尘故作失落地叹了口气。 “可惜啊,他看不见我在池塘里大杀四方的景象了。” 苏清妤瞥了他一眼,“三表哥,你先弄一条上来,再说这话。” 看出苏清妤眉目间明显的不信任,林无尘哼了一声,“等着,今儿我非把沈阁老的池塘掏空了不可。” 说话间,林无尘就朝着池塘里面走了进去,还弯腰抓了一把石子。 苏顺慈专注和脚边的鱼做斗争,根本没发现林无尘来了。 眼看着一条鱼奔着她来了,还是一条大鱼。 她这次做足了准备,总结了之前的经验教训。两只手朝着鱼抓了过去,一只手抓头,一只手奔着鱼尾。 苏顺慈奔着鱼去的时候,林无尘手里的一粒石子也甩了出去。 紧接着,就听见苏顺慈大声喊道:“大姐姐,我抓到鱼了,我抓到鱼了。” 苏顺慈两只手捧着鱼,朝着岸边示意,想让苏清妤看清楚些。 至于站在她身边的林无尘,直接被她无视了。 苏清妤一时间错愕不已,那鱼刚刚是游过来的,就这么被阿慈抓住了? 还是说,这是一条笨鱼? 心里虽惊讶,面上却没显露出来。 苏清妤凑近了池塘边一些,笑着说道:“我们阿慈真厉害,这么大一条鱼,够咱们烤着吃了。” 苏顺慈一边笑,一边稀罕地看着手里的鱼。看着看着,就愣住了。 “这鱼怎么不动呢?” “被我捏死了?” 在一边的林无尘听见她嘟囔,嘴角一抽。 捏死了?这孩子怎么想的?她那小劲儿,还能捏死这么大的鱼? 苏清妤也发现鱼不动了,见苏顺慈脸色有些颓丧。便安慰道:“死了也没事,也是刚死的,还新鲜呢。” 又吩咐边上的婆子接过鱼,让苏顺慈继续玩儿。 苏顺慈打定主意,要再抓一条活的。 可连着抓了三条,都是死的。小丫头差点哭了,低头看着双手,怎么每次都把鱼捏死了? 她抓第二条的时候,苏清妤就发现了林无尘的小动作,也未点破。 反正到时候谁惹哭的,谁负责哄好。 苏顺慈抓第四条鱼的时候,林无尘手上的力道偏了一些。那颗石子从鱼身上直接蹦到了苏顺慈的手里。 苏顺慈看的清清楚楚,瞬间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扔掉手里的鱼,转身看向林无尘,“三表哥,你干什么?” 小丫头有些委屈,原来这些鱼不是她抓的。 眼看着苏顺慈嘴角一瘪,就要哭出来了。 林无尘吓得连忙上前,“别哭,我这不是帮你么?” 苏顺慈委屈地抽了抽鼻子,“那你把鱼都弄死了。” 林无尘只得轻声哄道:“没死,不信你去桶里看看,它们就是晕了。” 苏顺慈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快步往岸边走去。林无尘在后面跟着,还碎碎念的叮嘱,“慢点走,小心趴水里。” 到了岸边,果然木桶里的鱼都开始动了,苏顺慈心情好了不少。 林无尘还在解释,“咱俩这不是配合的挺好么?我不会抓,但是我会把鱼打晕。” “往后生意做不成了,咱俩合伙去打鱼,一天也能赚个饭钱。” 苏顺慈哼了一声,“那我宁愿来帮大姐姐种地,也不想跟你合伙打鱼。” 苏清妤看着两人一身湿漉漉的,“你们赶紧回各自院子洗澡换衣裳,我吩咐人熬了姜汤,都喝上一大碗。” 虽时盛夏,但是弄了一身水再吹风也容易着凉。 苏顺慈和林无尘穿着湿衣裳也不舒服,两人便各自回去沐浴更衣了。 苏清妤则坐在不远处的凉亭里,看着京城的方向,不知道太子找沈之修什么事。 此时沈之修已经到了内阁,直接去了陈铮平日处理公务的屋子。 他进去的时候,太子正在主位坐着喝茶。 内阁首辅陈铮在一边陪着,身上穿着件仙鹤纹右衽圆领袍,腰间配着一品大员才能用的玉革带。 沈之修站定后先给太子行了礼,又冲着老师躬了躬身。 太子整个人靠在黑漆太师椅上,架腿而坐。见沈之修来了,抬手示意他坐下回话。 沈之修便在陈铮下手坐下了。 太子开口说了句,“如今拔擢用人之权在沈大人手里攥着,本宫有件事想跟沈大人提一提。” 沈之修心里咯噔一下,却不敢表露出来。 微微欠了欠身子,“殿下请吩咐。” 太子摆摆手,“吩咐倒是谈不上,只能是商议,本宫哪敢插手吏部的事。” 按理说,吏部该是陈铮这个内阁首辅把持着。但是父皇却忽然让沈之修接手了吏部,中间缘由显而易见。 沈之修听太子这么说,下意识看了眼陈铮。大周历来的不成文规矩,吏部尚书都是内阁首辅兼着。 皇上的意思他明白,本来内阁首辅是皇上的心腹,次辅是太子恩师。等到新帝登基,首辅告老,次辅自然而然坐上首辅之位辅佐新帝。 但是徐家倒的突然,陈铮一夜时间成了内阁首辅。皇上又正当壮年,就不得不做出新的筹划。 道理都懂,但是他们师生之间终归是和从前不一样了。 陈铮脸上,自然看不出一点异常。沈之修对太子恭声说道:“殿下请吩咐。” 太子对沈之修的态度很满意,开口说道。 “苏家那位二小姐,即将入东宫为良娣。” “但是她爹却被赵济弄去守城门了,本宫脸上无光。” “本宫的意思是,能不能让他去户部做个粮官?” 第237章 为君者的忌讳 太子虽是在问沈之修,但是跟命令也没什么区别。 在太子看来,一个户部粮官而已,又不是六部大员。沈之修这点面子,还不至于不给他。 沈之修心里却万般不愿意,今年秋,辽东就要开战。这还只是个开始,他要用上几年的时间,让大周整个北部边防犹如铁桶。不管是辽人,还是鞑子,休想再进犯一步。 往后几年,户部粮草筹集押运是重中之重。苏承衍那个人他知道,之前在步兵的时候,就曾行过贪墨之事。这样的人,让他去做粮官,就等于把一只硕大的老鼠放到了粮仓。 “殿下,不是臣忤逆您,而是户部粮官实在是没有缺。依臣看,还是让卫国公或者忠义侯,给安排个武将的职位。” “苏家二老爷本就是武将出身,去户部也不大合适。” 沈之修说的诚恳,理由也充分。可听在太子耳里,就是沈之修驳了他的面子。 但是沈之修话说到这,他也不好多说。若是传到皇上耳朵里,说他干涉官员任免,就麻烦了。 “既如此,就不为难沈大人了。” 太子嘴上说的随意,心里怎么想只有他自己知道。 沈之修本以为事情说到这就算结束了,可太子又含沙射影提了两个官员变动。 一个是想让詹事府少詹士黄玄忠去吏部。还有一个是贤妃的娘家侄子孙志耀,承袭了一个闲散爵位。太子想这个表哥外放杭州府。 这两个提议,都被沈之修拒绝了。 不光沈之修,就连陈铮都不解地看了太子两眼。这两个提议,就算是他在位,也不可能答应。太子虽不算有大才,但也不该蠢到这种程度才是。 太子接连被拒,面上有些下不来台。咬着牙说了句,“沈大人刚正,本宫佩服。” 说完,一甩锦袍便离开了。 “恭送太子殿下。” 送走了太子之后,陈铮本想和沈之修说说,对待君上有时候该圆滑还是要圆滑些。 可话到嘴边,就变成了,“太子殿下年少,许多事想的不那么明白。你也不必在意,来日方长,殿下总能明白你的忠心。” 沈之修何尝看不出老师这话言不由衷,也只能心里苦笑一声,“老师说的是。” 陈铮又道:“你这两日不是住京郊么?这边没什么事,你先回去吧。” “学生告退。” 看着沈之修离开的背影,陈铮一时间有些感慨。沈之修这人外圆内方,所以既得皇上信任,又得同僚欣赏。却唯独在太子一事上,不知道转圜。 其实陈铮不知道的是,沈之修几次和太子的冲突,皇上都知道。也因为确认沈之修不是太子一党,皇上如今才格外重用他。 从内阁出去,回京郊别院的路上。沈之修靠着软枕闭目养神,想起刚刚的事,微微摇了摇头。 老师和太子走的太近了。 内阁首辅,只能是忠于皇权的纯臣。 若此时皇上已年老,需要给太子铺路扫清阻碍,那倒是无妨。可如今皇上正当壮年,太子权势过大,皇上必然会忌惮。 这个道理老师不是不懂,不过是被权势和身份迷住了眼,一时忘了为君者的忌讳。 马车出了京城,很快就到了沈家京郊别院。 “夫人呢?” 进了别院,沈之修就问了管事一句。 管事笑着答,“回三爷的话,夫人和苏家四小姐,林家少爷在后园子烤鱼呢。” “烤鱼?” “是,苏家四小姐抓了好些鱼,嚷嚷着要烤着吃。刚刚老奴从那路过,都闻着香味了。” 老管家说到这,想起那烤鱼的味,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这几位贵人看着不像会做事的,没想到烤鱼倒是烤的喷香。 沈之修闻言便抬脚往后面园子走去。 还未走到近前,就听见了几人的吵嚷声和笑声。紧接着,就是入鼻的丝丝缕缕香气。 绕过繁花围成的篱笆,就看见花园北面那棵大树下,三人带着几个丫鬟正围在一起。 就听有人喊。 “糊了,快翻一下。” “撒盐撒盐,这两条鱼别放辣椒,夫人吃不得辣。” “三表哥,这个蜂蜜什么时候刷?我要吃甜的。” 沈之修不自觉加快了脚步,又快速找到了苏清妤。 他快走到众人近前,边上的丫鬟才发现是他回来了。 “请三爷安。” 丫鬟婆子齐齐行礼,苏顺慈也起身行了礼。 只剩下苏清妤和林无尘专注地烤着鱼。 苏清妤转头,“三爷回来了,正好马上能吃了。” 沈之修这才看见,不光有鱼,还有两只烧鸡。边上还摆着各式调料,林无尘正转着手里的铁钳子。 “你回来的倒是时候,闻着味回来的吧?” 有下人拿了小木椅子过来,沈之修在苏清妤身边坐下。 “我也尝尝林三少爷的手艺。” 又转头问苏清妤,“今天玩的高兴么?” 苏清妤点了点头,低声说道:“回去和你说,这两个活宝,我笑得肚子都疼了。” 说完又看了看沈之修,“三爷有心事?太子找你,可是有什么麻烦事?” 沈之修总觉得他在苏清妤面前,永远藏不住心事一般。明明他没露出一点异样,苏清妤还是一眼就看出他心里有事。 今日太子说的关于苏承衍的事,他并未放在心上。太子宠个女人,再正常不过了。 但是后面提起那两人的调任,却让他心里狐疑。太子肯定不是随便提提,那用意是什么? 沈之修不想扰了苏清妤的兴致,所以压下心头的情绪,轻声说道:“不过是些朝堂的琐事,不妨事。” 之后众人一边烤鱼,分鱼,一边说说笑笑。等到各自回去休息,已经是晚上了。 回了水韵阁,苏清妤伺候沈之修更衣,擦洗。 就听沈之修说道。 “你二叔守城门,怕是守不了几日了。” 第238章 老师的岳母该叫什么? 苏清妤并不意外,那日看见苏香菱在太子的马车里,她就料到了这个局面。 她意外的是,沈之修怎么会忽然提起这茬。 “今日三爷回京,跟我二叔有关?” 沈之修擦洗完,又换了干净的常服。 “太子想给你二叔换个地方,让他去户部做粮官。” “三爷答应了?” “没,不过就算不去户部,他也不会守城门了。太子只需要和兵部说一声,你二叔就会高升,只不过没有做粮官油水大罢了。” 苏清妤不在意地笑了笑,“平宁侯府二老爷,自然不能一直守城门。” 沈之修想起今日太子说的话,又提醒了一句,“太子说,苏家二小姐即将入宫为良娣。” 苏清妤眉目微动,“三爷,明日咱们也该回京了。我看这几日,文竹往返于京城和别院之间,实在是太麻烦了。” “府里钱先生和新的账房先生还有些账目要交割,我也该回去瞧一眼了。” 沈之修想了想,“那明日我早朝之后,回来接你。” 苏清妤摇头拒绝,“接就不用了,我和四妹妹还有三表哥一道就回去了。” “正好我要回趟苏家,看看祖母和父亲。用晚饭之前,我会回府的。” 夫妻两人商议好第二日的事,才双双睡下。 次日一早,沈之修早早起身去上朝。 苏清妤等人悠闲地用了早饭,丫鬟婆子们收拾好东西装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驶出别院,三人为了说话方便,坐在了一辆马车里。 到了京城西门城门口却再次被堵住了去路,城门处乱成了一团。 苏清妤透着车帘缝隙,看向城门口处。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今日赶车的,是沈之修的侍卫副统领姜启。 “夫人别急,属下去看看怎么回事。” 姜启禀了一声,便下了马车朝着城门口走去,硬生生挤进了人群。 不多时,又小跑回到马车边。 “三夫人,是守城门的苏将军,就是您二叔被打了。” “现在人躺在地上,正等着大夫来呢。” 苏承衍虽说被调来守城门,但是职级还在,所以众人依旧叫他一声苏将军。 苏清妤一怔,二叔被打了? “问明白了么?因为什么?” 二叔现在可是太子半个岳父,还有人敢跟他动手?她倒是有些好奇了。 姜启连忙回道:“属下问了好几个人,说是苏将军为难之前的平宁侯夫人,就是您母亲。” “他以您母亲携带违禁之物进京为由,百般刁难不许她进城。后来幸得一位年轻公子解围,苏将军就是被那位公子揍得。” “那人已经送您母亲回京,因着急过来禀告,所以属下还没来得及查清那人是谁。” 这下苏清妤有些急了,“母亲回京了?我们马上进城。” 她顾不得跟苏承衍算账,要先进城去看看母亲怎么样了。 苏顺慈一张小脸紧绷着,愤恨地说道:“二叔是不是疯了,他女儿还没登上后位呢。这要是哪天他成了国丈,还不得上天。” 林无尘看了苏顺慈一眼,“四表妹,慎言。” 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一句都不该说出口。 苏顺慈知道失言了,立马闭上了嘴,脸色依旧铁青。 苏清妤却不管那么多,哼了一声,“她想登上后位,也得看我同不同意。” 又扬声吩咐姜启,“我们进城。” 姜启得了苏清妤的吩咐,便赶着马车奔着城门口去了。 有官兵拦住马车,“什么人?没看现在出事了么?都给我在边上等着。” 姜启直接掏出了沈之修的令牌,“沈家三夫人回城,你们也敢拦着?” 官兵吓得连忙退到一边,“小的有眼无珠,夫人恕罪。” “小的这就让人都让开,您稍后。” 不多时,城门口的人就让出了一条路。姜启知道苏清妤着急,赶着车就奔着城里去了。 苏清妤端坐在马车内,甚至没看苏承衍一眼。等到看过母亲,她再收拾他。 姜启赶着车,直接去了榆树胡同林晚音的宅子。 马车停在大门口,苏清妤下了车就快步往院子里走去,苏顺慈紧紧跟在她身边。 林无尘跟在姐妹俩身后劝着,“你们俩慢着点,姑母不会有事的。” “母亲,您回来了?”苏清妤进了院子,就扬声喊了一句。 正房厅堂内,林晚音闻声走了出来。人虽透着些许倦意,但是精神头还好,身上也未受伤。 “我才进院没多久,你就得了消息了?” 苏清妤上下打量着林晚音,“听说二叔刁难您了?没事吧?” 见母亲除了晒的黑了点,倒是没别的异样,苏清妤也放心了下。 林晚音怕女儿担心,忙解释了起来。 “你放心,恰好李少爷路过,替我解了围。” 苏清妤一怔,李少爷?哪个李少爷? 正诧异的工夫,就见李云州从正堂走了出来。 “请师……沈夫人安。” 李云州本想叫声师娘,但是见林无尘和苏顺慈也在,又把话收了回去。 苏清妤却长出一口气,幸好他没当众叫她师娘。 “李少爷好,是你替我母亲解了围?多谢了。” 因沈之修的关系,所以李云州对苏清妤很是客气尊重。 “沈夫人客气了,我也是顺路,就帮……” 说到这,他一时有些为难。 苏清妤的母亲和离了,再叫苏夫人有些不妥,林夫人更不对了。若是论辈分,这是他老师的岳母,他该叫声师祖? 林晚音见他愣住了,便开口说道:“李少爷若是不嫌弃,就叫我一声伯母吧。” 按理说,她和李家门第差得多,不该说这一句。可不知为何,她见第一面就觉得这位李家少爷是个好孩子,莫名的有些亲近。 李云州忙道:“是伯母不嫌弃我才是,今日不过是举手之劳,伯母不必往心里去。” 心里又想,他叫了老师的岳母为伯母,老师会不会踹他? 第239章 分家 苏清妤又详细问起了今日的经过,和打听到的差不多。 林晚音这次回京带了些货物,恰好苏承衍在城门处。 说是怀疑她们带了违禁的货物,要开箱检查。本来城门例行检查也没什么,可苏承衍那架势,怕是检查完了,车里的货也不能要了。 林晚音便下了车和苏承衍理论,提出由她的人打开货物。苏承衍自然不肯,言语间还对林晚音多加侮辱。 旁人自然看出了这是故意刁难,却没人愿意上前阻拦。 路过的李云忠认出了这是苏清妤的母亲,这才上前解围,又送了林晚音回来。 听苏清妤说苏承衍受了重伤,李云州眉头紧皱,“不可能,我并未对他动手。” “当时他纠缠伯母,我拽着他甩到了一边,就跳上马车带着伯母进城了。” “就算我甩的用力点,他顶多摔在地上,也不至于重伤。” 苏清妤想起当时城门处的场景,只看见一群人围着苏承衍,也可能是那些官兵说的夸张些。 李云州并未把苏承衍受伤一事放在心里,略坐了一会便起身告辞了。 林晚音亲自把人送到大门口,“今日麻烦你了,有机会就来家里坐坐,吃个便饭。” 李云州这人外表文弱随和,实际上冷心冷情。若是旁人这么跟他寒暄,他大概就是敷衍一句,伯母留步。 可今日林晚音的话,他却莫名过了心。甚至真想某日闲了,来吃个便饭。 “伯母这么说,那我可就来了。我喜欢家常点的菜,没什么忌口的。” 林晚音心说,这孩子这个实诚劲儿,可一点不像王府出来的。心里对李云州印象更好了,“行,那咱们可说准了。” 苏清妤以为李云州是因为沈之修的关系,才和她家里人这么随意,也未多想。 送走李云州后,林晚音一边往院子里走,一边感慨,“这孩子是个实诚的,心思也单纯。” 苏清妤差点笑出声,单纯?李云州这个杀神,可和单纯不沾边。 林晚音离家月余,心里自然也惦记几个孩子。 娘几个进了内室,小丫鬟们端了热水,捧了棉巾进来。林晚音洗了脸,又净了手,才招呼几个小的坐下。 “沈家内宅还太平么?” “苏家那些人,又作妖了吧?” “家里给无尘张罗的亲事,去相看了么?” 苏清妤忍不住抚额,母亲这些问题还真是……都问到了点上。 林无尘第一时间就想跑,却被林晚音直接叫住了。 “无尘,姑母没有催促你成亲的意思。姑母是想说,你若是不想成亲,我去劝你爹娘。” “人活一世,重要的是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大周律》又没规定必须成亲,你只管按照自己想的去做,其他的事有姑母呢。” 这些年,关于林无尘的婚事家里没少催。上到林家老夫人,下到这些兄弟姊妹。可林无尘就是铁了心,不肯松口。 用林无尘的话说,两个陌生人,就因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要生活在一起。这样的日子他没法过,他宁愿一个人自在逍遥。 从前林晚音也劝过他,可经过了和离这事,她才彻底想明白。 婚姻于人生的意义是锦上添花,若是不能,索性不如一个人自立自强,也好过两个人相看两相厌。 她用二十年时间,才明白这个道理,自然不希望侄儿也被逼迫。 不光是侄儿,就是以后对苏清妤和苏顺慈也一样。只要是女儿想明白做的决定,哪怕惊世骇俗,不被世人理解,她也会全力支持。 林无尘也愣住了,他以为姑母要长篇大论。跟他说要成个家,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他呢。 见他发愣,林晚音也不多解释。 “行了,无尘去忙吧。清妤和顺慈也回苏家看看,你二叔那个伤,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苏清妤以为母亲累了,便想说让母亲歇着,她们先回苏家看看。苏承衍刁难她母亲,她总不能就这么算了。 今日这事,一定让苏承衍和整个苏家都长长记性。 又听林晚音继续说道:“我就不留你们了,我还要去跑马。” “这新买的马,每日都得驯一驯。” 苏清妤错愕地看着林晚音,“母亲怎么想起来跑马了?有没有危险?初学是不是容易摔着?” 林晚音已经在吩咐小丫鬟准备骑装了,听苏清妤问起,便随口答道。 “我没出嫁的时候就会骑马,那时候跟着你外祖父去北疆边城做生意,在草原上跑马才是真的畅快。” “后来成亲了,自然就不能再做这种出格的事了。” 说到草原跑马的时候,林晚音眼里迸发出耀眼的光芒。 苏清妤此时觉得,让母亲和离,是她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事。 从林晚音这出去后,林无尘回了林氏商行,苏清妤则带着苏顺慈回了苏家。 进了苏家的大门,听说苏承衍被送回了二房住的旖霞院,苏清妤便往那边走去。 还未到旖霞院的门口,就遇上了从里面出来的三夫人海氏。 苏清妤和苏顺慈一起行了礼,“三婶安好。” 海氏忙上前搀扶两人起来,“快起来,自家人不必多礼。” 苏清妤隐约觉得海氏声音不大对,见她低垂着眉眼。 “三婶这是怎么了?” 仔细看,发现海氏眼眶红着,像是刚刚哭过。 海氏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她怕一说话就忍不住要哭出来。 倒是她身边的丫鬟杏雨忍不住开了口,“大小姐不知道,因为二老爷受了伤,老夫人心里担心,就把我们夫人排揎了一顿。” “这还不算,知道我们夫人的陪嫁里面有一株三百年的人参,话里话外希望我们夫人拿出来给二老爷补身子。” 海氏用眼神制止杏雨,又四下看看,生怕被人听了去。 苏清妤气得面沉如水,把海氏带到了不远处的树下,“三婶,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莫不如分家,离她们远点。” 苏承荀是庶出,分家自然分不到什么。可就算是买个三进的小宅子也好,总比如今的日子强。 她们夫妻受委屈不说,连带着孩子都要跟着受气。 海氏四下看看,也不瞒着。 “你三叔已经在想办法了,之前我们还想着等你祖母去了再分家,谁想到……” 苏清妤冷声接道:“等她去了?不是我说话难听,就以祖母现在脾性,怕是把您折磨的去了,她还硬朗着呢。” “三婶跟三叔说一声,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还好三叔不是愚孝,不管是当年外放苏州,还是这次准备分家,都让苏清妤心里敬佩。 苏清妤想起二叔苏承衍,又问道。 “三婶,我二叔到底怎么样了?” “是真受了重伤了,还是装的?” 第240章 李朝云的算计 海氏听苏清妤问起苏承衍的伤势,回道:“你二叔确实受了重伤,回来的时候后脑全是血。” 苏清妤心里冷笑,真的受伤了?可李云州说他并未打人,只是推了一下。 “大夫怎么说?” “大夫给止了血,但是你二叔还昏迷着,说是最好请个太医。今日二小姐在善郡王府参加花会,听说太子殿下也在。已经差了人,去善郡王府找二小姐拿主意了。” 苏清妤听完海氏的话,神色耐人寻味。善郡王府?打人的就是善郡王府的少爷,这事最后八成不了了之了。 就算真是李云州打的,苏家应该也不敢去李家讨公道。毕竟整个京城都知道,永嘉公主对这个李家庶子视若己出。 可让苏清妤没想到的是,这事最后会徒增许多变故,让她始料未及。 此时善郡王府内,太子正和几位交好的世家公子谈诗论画。苏香菱则被一众贵女众星捧月,说着闺中趣事。李朝云今日也在,替母亲招待这些小姐们。 丘家的小姐瞄了一眼太子,又打趣般地对苏香菱说道:“苏姐姐才是真的有福之人,太子对你,可真是放在心尖上了。” 说出话有些酸,又带着控制不住的羡慕。 苏香菱眉目间有些傲娇,嘴上却说着谦虚的话,“几位姐姐快别说笑了,我和太子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围着的众小姐心里暗骂苏香菱扭捏矫情,恭维的话又跟不要钱一样往外说。生怕有朝一日苏香菱登上高位,忘了她们曾经交好。 几人正说的热切,有丫鬟进来在李朝云身边禀告。 “郡主,王府门口来了个小丫头。说是苏家的丫鬟,有要事要见苏家二小姐。” 苏香菱有些意外,家里怎么会这时候来找她? 莫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她忙站起身,“郡主,我出去看看。” 李朝云见状也跟了上来,“我陪苏二小姐一道去吧。” 毕竟是在李家,她总要把人照应好了。虽说瞧不上苏香菱的出身,但她毕竟是太子表哥看上的人,还是要稍微抬举一些。 两人往外院走的时候,遇上了刚回府的李云州。 李朝云目光寒凉,面上却带着笑意。 “四哥回来了?太子殿下和众位少爷都在清凉台呢,四哥快过去吧。” 今日李家的庄子上出了点事,本来管事去处理就行了,但是永嘉公主却吩咐了李云州亲自去。 说好听点,是为了历练他。其实就是不想他参加花会,拿他当下人使唤。 李云州神色有些淡,“我这刚从田庄回来,一身汗味,就不去扰太子的驾了。” 明明他的话就是李朝云想听到了,可每次见到他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李朝云都打心眼里厌恶。 “既如此,四哥就先回去休息吧。” 敷衍的寒暄完,李朝云带着苏香菱去了外院待客的花厅。 来的人是苏香菱身边的丫鬟紫萝,见了苏香菱便连声说道。 “二小姐,府里出事了,二老爷被打了。” 苏香菱大惊,“怎么会被打呢?严重么?” 紫萝回道:“抬回府里的时候,后脑袋都是血,流的到处都是。” “现在血止住了,但是人还昏迷着。大夫说,最好是能请个太医来看看。” 现在整个苏家,能请来太医的,除了苏清妤就是苏香菱了。 苏香菱刚刚还因为被太子青睐而心喜,以为自己马上就是京城的人上人了。可没想到转眼自己亲爹就被打了,这让她如何能忍。 “是什么人干的?那贼人抓住了么?” 紫萝看了李朝云一眼,有些迟疑。她不认得这位,但是猜也猜得出,应该是善郡王府的人。 但是不说又不行,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打人的是善郡王府的四少爷。” 紫萝的话说完,苏香菱也僵在了原地。早就听说这位李家四少爷得永嘉公主的喜欢,那父亲岂不是要白挨打了? 一时间,苏香菱也不知道该如何说。是找李家给个交代,还是大度的说一句都是误会。 在一边的李朝云也愣住了,没想到这事还扯到了李云州身上。 她开口问了句,“我四哥为什么打苏家二老爷?” 紫萝想了想说道:“这个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送二老爷回来的官兵说了几句。” “他们说二老爷守城门的时候遇上了大夫人,就是和大老爷和离的大夫人。” “二老爷检查大夫人的货,大夫人不肯,就发生了争执。恰好李四少爷路过,就替大夫人出了头,还推了二老爷。” 苏香菱一听这话,也动了怒。 “父亲例行公事,竟然就挨了打,还有王法么?” 说完,又惊觉李朝云还在边上。 李朝云一听李云州是给苏清妤母亲出头,本就心生怒意。再一看苏香菱的表情,心里忽然就有了主意。 她把苏香菱叫到身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二小姐,我倒是有个办法。既能给你父亲讨回公道,还能让你在太子表哥身边稳稳地站住脚。” 苏香菱有些意外,李朝云不是该替自己哥哥辩解么? 看出她的疑惑,李朝云解释道:“其实我和这个庶出的哥哥,没你们看到的那么好,不过是我母亲仁厚罢了。” 对李朝云的话,苏香菱丝毫不觉得意外。高门大户,都不是表面看起来那样。 她不关心他们兄妹的感情,只想知道李朝云想了个什么主意。 “郡主放心,今日郡主跟我说什么,我都不会对外说的。” “还请郡主明示。” 第241章 掀了苏家祖坟? 李朝云拉着苏香菱坐下,又沉吟了片刻,开口说道。 “其实我和李云州,关系一向不好。不光是我,就连太子表哥,对他都极为不喜甚至是厌恶。” 苏香菱听她提起太子殿下,也来了精神。 “这是为何?” “李云州那人你刚刚也看见了,一个庶子,仗着我母妃的宠爱傲气的很。之前有几件事,让太子表哥很是落了脸面。但是表哥那人宽厚大度,并没有多说。可心里头,终归是有意见的。” 苏香菱心里琢磨李朝云的话,“那郡主的意思是?” 李朝云淡笑了一声,低声说了几句。 她说话的声音极小,苏香菱凑近了些才听清。 “郡主这个主意确实好,既不让我父亲白白受屈,还能让太子殿下出了一口恶气。” 苏香菱心里清楚,李朝云是容不下这个庶出哥哥,利用她罢了。但是这不重要,她们之间各取所需,目的达到就行了。 李朝云见她答应了,又催促道:“你还是赶紧回家去看看,我这就差人请太医过去。” “至于太子表哥那边,我会跟他说的。” “还有,太子表哥不愿意提起他和李云州的纠葛,所以这件事你也别在他面前提起。” 苏香菱点头应下,心里担心父亲的伤势,起身匆匆告辞就带着丫鬟回了苏家。 她还不知道的是,此时苏家已经闹了起来。 一刻钟前,苏清妤目送海氏离开之后,就去了旖霞院的正房。 她进去的时候,苏承衍还没醒,府医徐老大夫正在开方子备药。 老夫人跟何氏守在床边。 见苏清妤进来,老夫人擦了擦眼角的泪痕,“清妤回来了,你快看看你二叔。好好的人被打成这样,这可怎么好啊。” 老夫人面露欣慰之色,苏清妤这么快就得了消息回府看她二叔,说明心里还是有这个家的。 苏清妤行了礼,又走到床边。见苏承衍还昏着,低垂的眉眼中泛起一丝冷笑。 老夫人跟何氏让了地方,所以此时离苏承衍最近的人就是苏清妤。 何氏起身说道:“母亲,我去看看药熬的怎么样了。” 苏清妤见何氏走了,趁着老夫人不注意就拔了根发簪下来。 下一刻,发簪尖就直接扎到了苏承衍的手臂腋下的位置。 就听苏承衍尖叫了一声,直接坐了起来。 苏清妤不动声色收起发簪,冷眼看着苏承衍。 老夫人闻声连忙推开苏清妤,坐到了床边。 “我儿怎么样了?叫的这么大声,可是做噩梦了?” 苏承衍喘了两口粗气,“我梦到有人对我用刑。” 苏清妤见人醒了,便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二叔是不是解释一下,今日为何对我母亲百般刁难羞辱?” 苏承衍一愣,他以为苏清妤是来探病的,没想到竟是来算账的。 老夫人听了苏清妤的话,也面露不悦。 “你说的什么混账话?你二叔还伤着,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么?” “我还以为你良心发现,知道惦记你二叔了。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你还记得你姓苏么?” 老夫人最喜欢的就是这个二儿子,儿子受伤本就揪心,再听苏清妤这话哪里能忍得住。 苏清妤冷凝着眸子看向老夫人,“祖母,今日我可不是以苏家嫡女的身份来的。我是以林晚音女儿的身份,来替她讨回公道的。” “祖母说我养不熟,您怕是忘了,我是母亲养大的。若是仔细算起来,我从小到大花的银子,也都是我母亲的陪嫁银子。” 老夫人一时间僵在那,她差点忘了,这个孙女也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 “行了,你说也说完了,可以走了。既然你不拿苏家当家,也不用在这了。” 苏清妤怒极反笑,“说完就完事了?他言语羞辱我母亲,就白白羞辱了么?” 来苏家的路上,她已经差人打听了。当时苏承衍说的话,难听到了极致。 说她娘拿了苏家不少银子,当初的账册都是假的。又污蔑她娘在苏家的时候不敬长辈,不善待妾室和庶子庶女。甚至还说她说不守妇道,是因为外面有人才坚持和离。 刚刚她在榆树胡同的时候,母亲显然是怕她担心,并未仔细说。 一想到母亲当众被苏承衍羞辱,还被那么多人围着,苏清妤一口气便憋在胸口。 老夫人闻言沉声问她,“那你想怎么样?还想让你二叔去给她林晚音磕一个么?” 她本是随口说的一句话,苏清妤却认真思量了好一会。 “还是算了,我怕折了我娘的寿。二叔当众刁难我母亲,怎么也该带上厚礼,去鞠躬道个歉吧?” 还要敲锣打鼓,让京城人尽皆知才行。 苏承衍有些虚弱,但听了苏清妤的话,还是扬声说吼道:“你做梦,她算得上什么东西,也配让我道歉?” 恰好此时二夫人何氏端了熬好的药进来,药碗还没放下,就阴阳怪气地说道:“大小姐原来是兴师问罪来了,你二叔不过是例行公事,就被打成这样,你还也好意思说这些?” 苏清妤不怒不恼,哼了一声,“例行公事?我和三爷最近进出京城多次,怎么没人敢例行公事?” “你们不就觉得我母亲一介商贾,不敢与官差为敌,才随意羞辱么?” “若是换一个有权势靠山的,你们还会这么说么?就算是无意中得罪了,怕是也会巴巴的上门道歉了。” 说到这,苏清妤拽过边上的红木椅子坐了下来,“今日我就是母亲的靠山,要么二叔就照我说的做。” 苏清妤话没说完,就听何氏咬牙追问:“若是我们不答应呢?” “不答应?那就看看我能不能搅的你们苏家不得安宁。”苏清妤冷笑着说道。 聊到这,老夫人跟何氏还有苏承衍几人,除了生气愤怒,还没有别的想法。 苏清妤说的让苏家不得安宁这话,她们觉得这就是大话。哪怕苏清妤嫁到了沈家,也不能对苏家的事为所欲为。 见几人不以为然,苏清妤继续说道。 “家里现在最赚钱的就是绸缎铺子吧?那些货可都是走林家的路子来的。只要我一句话,你们那绸缎铺子估计也就没生意可做了。” “还有苏家在京城的几个田庄,本来是干旱缺水之地。后来林家修河渠的时候,我母亲特意求了我大舅舅,拐道到苏家田庄的上游。” “要不要我去河渠开两个口子?今年苏家的田庄怕是要被淹的颗粒无收了。” 在场的几人脸色瞬间变了又变,苏清妤还在继续说。 “哦,对了。十五年前,苏家把祖坟从邵阳迁到了京郊。当时看中的那片座山头是风水宝地,山却是林家的山。” “这些年,我舅舅一直等着母亲生下嫡子,好把那山直接送给苏家。” “我母亲和离之后,我舅舅还在说,两家闹的再僵也不能扰了先祖的安宁。还说要找个机会,两家商议一番。苏家出点银子,山就给你们了。” “你们可倒好,踩着我母亲耀武扬威。你们就不怕惹急了我舅舅,连你苏家的祖坟都掀了么?” 苏清妤说到最后一句,气势直冲云霄。 第242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老夫人一屁股直接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这些事她不是不清楚,但又好像一直没过脑子。也可能是她私心里,不愿意去想这些。 此时被苏清妤一层层扒开,她才惊觉,就算是林晚音和离了,也不是她们能拉踩的。 林家能帮扶苏家,也能毁了苏家。 何氏一边听着苏清妤的话,一边把药碗递到了苏承衍手边。 苏承衍接过药碗,直接朝着苏清妤砸了过去。 翡翠眼疾手快,伸手挡了一下。 滚烫的药碗在空中翻转,直接砸到了老夫人脚边。 老夫人被吓得起身后退了两步。 一时间,整个内室乱成了一团。 平宁侯苏承邺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这一幕。 他快步冲到苏清妤身前,扬起手就要打上去。 “你这个孽女,居然敢伤到你祖母,看我今日不教训你。” 跟在苏承邺身后的苏香菱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看见苏清妤的丫鬟挡掉了药碗,差点烫到了祖母。 便也跟着附和,“大姐姐你太过分了,祖母有个好歹,我看你怎么交代?” 翡翠见苏承邺一巴掌就要打下来了,沉着脸上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侯爷,我们夫人可不是您能动的。” 苏承邺冷声怒斥,“我教训自己的女儿,你一个奴婢也敢拦着?” “给我让开,今日谁拦着本侯就打谁。” 翡翠自然不会听她的,抓着苏承邺的手腕没放。 就听苏承邺大喊:“来人,把这贱婢给我拉下去。我看今日谁敢拦着,我要打死这个孽女。” “苏侯好威风,要打死我沈家的夫人,是不是得先问问我?” 沈之修面沉如水,从外面走了进来。 翡翠见沈之修来了,心里长出了口气,松开了苏承邺的手腕。 此时老夫人去了屏风后,由丫鬟婆子检查有没有伤到。 苏承衍则一阵天旋地转,气得说不出话。 能跟沈之修交涉的,只剩下一个苏承邺。 “贤婿来了,正好今日这事你评评理。” 因沈之修叫了他一声苏侯,所以他刻意强调了贤婿两个字。就是希望沈之修能记得,他是岳父。 沈之修走到苏清妤身边,确认她无事,才开口慢悠悠地说道。 “评理?苏侯可能误会了,我可不是来评理的。我是来给我夫人撑腰的,你们有事继续说,我听着。” 沈之修说着,就坐到了苏清妤身边,冷眼扫视着在场众人。 苏承邺下意识别过脸,沈之修寒凉的目光让他头皮发麻。 苏清妤冷凝着眸子,看着苏承邺。 “父亲不必动气,这是我与二叔的事。二叔不同意道歉也没事,苏家如果能动家法,我也能放过苏家。” “若是苏家跟二叔同仇敌忾,那咱们就走着瞧。” 苏清妤今日摆明了,要给母亲做主。别说是亲爹,就是祖宗爬出来都没用。 苏承邺和苏香菱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何氏便在边上便低声解释了起来。 苏承邺越听脸色越沉,不过就是为难了林晚音几句,苏清妤至于这么大动干戈么?林晚音是她母亲,难道苏家就不是她娘家? 何氏解释的时候,苏清妤转头问沈之修,“三爷怎么来了?这事我自己能料理好。” 沈之修宠溺又心疼地看着她,“我本来是想接你回府,还好我来了,这么大的事你也不差人告诉我一声。” 苏清妤眼睛再次看向苏承邺几人,幽声说道:“我心里有数。” 这些都是小事,让沈之修来是大材小用了。这些日子她看的出来,沈之修心中有大抱负,有想做的事。内宅的事,她轻易不愿意麻烦他。 等到何氏解释完,老夫人也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几人再次坐下。 苏承邺怒视着苏清妤,厉声说道:“就算这事你二叔有错,难道你就没错么?” “你回府之后,一再的顶撞你二叔,忤逆你祖母。就连我这个父亲,你也没放在眼里。就算是受家法,也是你先受。” 后面一句因沈之修看向他,苏承邺莫名有些心虚,语气便软了些许。 苏清妤眼皮微抬,说出的话漫不经心。 “我好好说了,你们好好听了么?” “今日我不是来尽孝的,我是来给我母亲讨公道的。” “若是有一日,苏家长辈需要我磕头烧香,我自然也不会含糊。” 苏清妤心里有气,说话便也肆无忌惮。 这句话说完,苏家众人齐齐变了脸色。 苏香菱娇声呵斥道:“大姐姐你说的什么话,这是诅咒祖母还有几位长辈么?” 苏清妤神色莫名,“诅咒?二妹妹怎么会想到诅咒上去?我说的是去护国寺给长辈们祈福敬香,二妹妹以为我说的什么?” 苏香菱一时语塞,到嗓子眼的话不敢说出口。苏清妤还真是能狡辩,她明明是在咒几位长辈早死。 老夫人气得连着咳嗽了几声,想打骂又顾忌沈之修。但是若答应苏清妤的要求,又咽不下那口气。 一时间,众人倒是僵持住了。 沈之修坐在一边静静喝茶,一句多余的话都未说。苏清妤和苏家怎么交涉,他都不会管,只要他夫人不受欺负就行了。 苏香菱抿着唇,看看父亲苏承衍,又看看苏清妤。想起朝云郡主的话,心里忽然有了主意。 苏清妤已经没了耐心,苏家不答应也无妨,她并不十分在意。“三爷,我累了,咱们回吧。” 苏香菱忙开口劝道:“大姐姐先坐,刚刚我母亲都跟我说了,这事确实是我父亲不对。” 又转头劝老夫人,“祖母,依我看这事还是照大姐姐说的做。大伯母没和离之前,对我父亲也多加关照。父亲这事确实做的太伤人心了,于情于理,他都该去道歉。” 老夫人跟何氏都一脸错愕,在床上的苏承衍也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这是他女儿说的话。 苏清妤眉目微蹙,事出反常必有妖。苏香菱这话说的,怎么都像是有什么阴谋。 第243章 八字 何氏忍不住说道:“香菱,你怎么能向着外人?你父亲有什么错?他是奉公执法。” 苏香菱走到何氏身边轻声劝道:“就算父亲是例行公事,也不该那么对大伯母说话。他是小的,去道个歉怎么了?” 说完,她又走到苏承衍床边,“父亲,女儿的意思是,父亲还是去给大伯母道个歉。大伯母从前对我们不薄,总不能因为这点小事结了仇。” 说着话,苏香菱又冲着苏承衍眨了眨眼。 苏承衍一愣,女儿这意思他看懂了。让他先应下,她自有打算。 这些日子女儿在京城风生水起,说话行事也比在黔州的时候有见地。此时这么说,定然是有原因的。 苏承衍点了点头,“香菱说的对,等我好些了,就去道歉。” 见苏承衍答应了,苏香菱又走到苏清妤身前,冲着她福了福身。 “我先给大姐姐道个歉,这事说开了,咱们还是一家人。可千万别因为我父亲糊涂,大家生分了才好。” 苏清妤嘴角扯出一抹笑意,“二妹妹能这么想是最好了,咱们自然还是一家人。” 苏承邺见状,也知道事情只能这样了。便打起了圆场,和沈之修说了几句闲话。 屋内的气氛,就这么诡异的和谐了。苏承衍也答应,等过个两三天他身子好些了,就郑重的上门道歉。 不多时,李朝云帮忙请的太医到了。说是伤到后脑不能大意,还是要喝几天药,他再来复诊。 太医离开之后,苏香菱对老夫人说道:“祖母,我先回去换身家常的衣裳,稍后再来照顾父亲。” 她今日参加花会,衣裳穿的繁琐,又是满头珠翠。 苏清妤心思一动,随口说道:“我还没去过二妹妹的院子。” 又转头看向沈之修,“不如三爷和父亲去外院喝杯茶,我随二妹妹去看看,我们姐妹也好叙叙旧。稍后我去外院寻三爷,咱们一起回府。” 苏香菱一怔,狐疑地看了苏清妤一眼。 苏清妤起身走到她身边,低声说道:“妹妹不会不欢迎吧?咱们姐妹之间的感情,别被长辈们的事影响了才是。” 苏香菱闻言心下了然,苏清妤应该是看她要入东宫,有意上前跟她示好。 这种人,这些日子她见的多,丝毫不觉得意外。 “既如此,大姐姐就去我那喝杯茶吧。” 苏香菱最享受的,就是别人对她从不屑到恭维,自然不会拒绝苏清妤的提议。 姐妹俩出了主院,朝着旖霞院西北方向走去。 路过一片梅林,就看见一处素雅的院子。 苏清妤夸了句,“这院子真不错,清净雅致,冬日顺着窗棂正好能看见雪落梅开的景象。” 她说的是心里话,苏香菱却只觉得是她在恭维讨好,脸上的笑意越发张扬。 “大姐姐喜欢,常来走动就是。我听说东宫有一片绿梅,有机会大姐姐可以去看看。” 苏清妤听出苏香菱在显摆,也跟着附和了一句,“那我就要托二妹妹的福了,东宫那样的地方,可不是谁都能去的。” 苏香菱瞥了苏清妤一眼,“咱们自家姐妹,这些都是小事。” 姐妹两人进了正房,苏香菱进去更衣,丫鬟们也跟着鱼贯而入。 苏清妤则环顾四周,上次那个东西,显然对苏香菱很重要。她应该不会贴身带着,那就是在卧房之内了。 她没特意开柜子和抽屉,怕落下端倪,这种事急不得。 听着苏香菱像是要出来了,苏清妤目光落在了妆台中间的一个盒子上。 那是个古朴的雕花沉香木盒子,看起来不算名贵,外面却上了把锁。 苏清妤上前,拿起来那个盒子看了看。 轻轻摇晃,里面声音不大,还有些闷。苏清妤想起了苏香菱那个荷包,若是荷包锁在里面,晃动起来应该就是这样吧? 正思量着,苏香菱从里面走了出来。 “大姐姐看什么呢?” 顺手就把那个盒子抢了下去,放到了妆台下面的抽屉里。 苏清妤不动声色,“这个盒子上的雕花不错,上面的花是不是黔州才有的百里杜鹃?” 苏香菱唇角扯出笑意,“是,大姐姐认出来了。那里面是……是太子殿下送我的首饰,我怕底下的人不精心,损毁了就不好了。” 苏清妤忙道:“那是要好好保管,太子赠的东西可都是大内名贵之物。” 见苏香菱换好衣裳了,苏清妤又道:“二妹妹要去照顾二叔,我也该和三爷出府了,咱们一道走吧。” 两人在小花园的岔路口分开,苏清妤去外院找沈之修,和苏香菱去的旖霞院正房不是一个方向。 眼看着苏香菱离开,苏清妤又转身往回走。 “翡翠,一会你从后面进去,找到那个盒子打开看看是什么。如果是无关紧要的东西,就再四处找找。” 交代完翡翠,苏清妤进了前院。 院子里的丫鬟见她回来都是一愣,就听苏清妤吩咐道。 “我一个耳环丢了,出门的时候还在呢,你们在院子里给我找找。” “那可是暖玉的耳环,谁找着了有重赏。屋里伺候的也都出来,人多找的快。” 院子里伺候的,屋子里擦拭家什的,都一股脑在前院找了起来。 众人找了盏茶的工夫,翡翠忽然从院外走了进来。 “夫人,奴婢在外面的草稞子里找到了。” 翡翠说着,把手里的暖玉耳环帮苏清妤戴上了。 苏清妤看向院子里的人,“你们也辛苦了,翡翠,赏。” 院子里伺候的下人都面露喜色,跪地谢了大小姐的赏。 从苏香菱的院子出去,一直出了旖霞院,翡翠才开口禀告。 “夫人,奴婢看清里面的东西了。” “荷包里面有个竹签,上面写着:凤凰北归,扶摇直上九重天。竹签上刻着的图案,奴婢看着像是道家符咒的图案。” “竹签后面,还刻了一个生辰八字。歪歪扭扭,看刀痕,像是刚刻上去没几天。” 苏清妤心里琢磨着竹签上的卦辞,随口问道:“八字?谁的八字?” “名字是周建元。” 苏清妤惊的变了神色,直接停住了脚步。 翡翠还要继续说,被苏清妤拦住了。 “这话不得再说,这个名字和八字的事也不许再提。” 第244章 锦绣大道 太子的名讳,可不是她们能提的。 苏香菱是疯了么?怎么还能知道太子的生辰八字?这些不都是应该保密的么? 还有那个道家卦辞,凤凰北归? 苏香菱从黔州回京城,还真是北归。卦辞后面又自己刻了太子的八字,苏香菱这是奔着后位去的。 她不再继续停留,打算直接回沈家。有些事,还得吩咐文竹去查一查也行。 出府之前,意外的遇上了父亲苏承邺新纳的两个妾室。 两人听说眼前的就是已经出嫁的大小姐,便上前行了礼。 苏承邺纳妾这事她之前就听说了,这两人都是商户之女。一位是柳姨娘,一位是曾姨娘,两人都是十六七岁的样子。 “妾身柳氏请大小姐安。” 柳姨娘如她的姓氏一般,弱柳扶风,楚楚动人。说话也是娇声细语,语气很是恭敬。 “妾身曾氏请大小姐安。” 曾姨娘眉眼间透着几分英气,看苏清妤的时候还特意上下打量了几眼,看眼神就知道不是个安分的。 但是苏承邺的妾室,还不值当她放在眼里。苏清妤只淡淡嗯了一声,就越过两人离开了。 珍珠低声说道:“夫人,刚刚奴婢去看了看府里旧日交好的几个姐妹。听说自打两位姨娘进府,坐胎的方子都快喝吐了。老夫人日日差人盯着,心急的很。” 苏清妤嗤笑了一声,若真是哪日传出好消息,那可真就热闹了。 又转头问珍珠,“你嫂子的妹妹,是在旖霞院伺候吧?我给你拿二十两银子,你去找她聚聚。” “往后旖霞院有什么事,若是能及时回我就最好了。” 珍珠拿了银子,转身去了。 旖霞院正房内,苏香菱换身衣裳走了进去。老夫人已经回去休息了,此时屋内只剩下何氏在床边照应着。 “父亲怎么样了?可又喝了药了。” 何氏见苏香菱进来,像是有了主心骨一般。 “药喝下去了,大夫刚刚又给换了外伤的药。” 苏香菱上前边查看苏承衍的伤势,边说道:“这个李家四少爷,下手也太狠了。一定不能放过他……” 苏承衍想摇头,又顾忌伤势。 “他没打我,他就是推了我一下。我又绊到别人,正好扎到了城墙边的兵器上。” 苏香菱怒意不减,“那也是因他而起,这件事咱们一定要讨个公道回来。” 苏承衍夫妻却有些迟疑,去李家讨回公道么?他们就算有理,也不够看的。 何况李云州也没打人,最后就是一个误伤,也不会重罚。 “香菱,为父看此事就算了。刚刚兵部已经下了调令,明日起我就是禁军指挥使了。” “这种时候,咱们还是低调些,别得罪李家的好。” 好不容易不用守城门了,苏承衍不想横生波折。 又说道:“倒是去给林晚音道歉的事,你怎么就答应了呢?” 苏承衍向来自诩是侯爵勋贵人家出身,瞧不上林晚音的商贾身份。让他去给林晚音道歉,比杀了他还要让他难受。 苏香菱坐在床边,开口说道:“这事女儿已经有了主意,不光那个李云州,就是苏清妤和她娘,也别想好过。” “至于去道歉,女儿就是随便说说。哼,只怕那个和离的女人活不到父亲去道歉。不然,我怎么会让父亲答应呢?” 苏承衍跟何氏听的不明所以,都不解地看着苏香菱。 苏香菱环顾四周,见没有旁人,才低声说道:“朝云郡主说……明日一早……” 苏承衍略微有些迟疑,“那你可知道朝云郡主说的东西是什么?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还有,李家知道会不会不高兴?听说永嘉公主向来喜欢这个庶子。” 苏香菱解释道:“父亲不用担心,朝云郡主说了,永嘉公主虽然对庶子宽厚,但也不是不明辨是非的人。” “至于朝云郡主怎么做,咱们还是不要多问的好。这件事成了,父亲以为林家还能嚣张的起来么?就连苏清妤,都再不能这么趾高气昂。” 苏承衍又仔细想了想。“好,为父照你说的做。” “这次林晚音母女,不死也得脱层皮。” “咱们再帮太子殿下对付了李家四少爷,你入东宫的事就更简单了。” 苏承衍现在越看这个女儿越满意,刚从黔州入京的时候,苏香菱面对京城这些小姐们,还显得格格不入。 这才多长时间,已经和这些京城贵女们打成一片了。又得了贤妃娘娘和太子殿下的另眼相看,飞上枝头是早晚的事。 何氏拉着苏香菱的手,“那老道士果然有点本事,下次遇上一定要重谢。” 苏承衍却忽然眉目微闪,划过一抹慌乱。 “以后不可再提那个道士,你们母女俩都记住,跟谁也不能说起。” 何氏没看见苏承衍的异样,只以为他是谨慎,郑重点了点头。 三人正说着话的工夫,二房嫡子,苏家二少爷苏元青走了进来。 “母亲着急忙慌喊我回来什么事?我正和几位少爷喝酒呢,正兴头上。” 十五岁的苏元青一身酒气,摇摇晃晃走了进来。 苏香菱嫌弃地看了这个弟弟一眼,“整日就知道出去花天酒地,父亲受了伤,还要三请四请你才能回来?” 何氏忙打断苏香菱的话,“你弟弟这么大了,也该有几个朋友。” 苏香菱顿时动了气,“娘,您就惯着他吧。这么文不成武不就的,往后可怎么办?” 何氏笑着打起了圆场,“你弟弟这不是还小么,大了就好了。你大伯就一个儿子,还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依我看,往后这侯府的爵位没准也是我儿的。” “再说了,还有你这个姐姐。你争口气,笼络住太子。你弟弟就是太子的舅弟,有太子撑腰,他后半辈子还愁什么?” 这话何氏这段时间没少说,苏香菱却越听越憋闷。 起身说道:“父亲无事我就先回去了。” 越过苏元青的时候,还狠狠瞪了他一眼。 苏元青心里不服,“姐姐还真是瞧不起人,往后你还得靠我在娘家给你撑腰呢。” 苏香菱恨不得给他一巴掌,可父亲母亲在,是不会允许她动弟弟的。 出了正房,苏香菱长出了口气。她要靠自己,走出一条锦绣大道。 * 回府的马车内,苏清妤情绪不高。沈之修知道她还没消气,伸手揽住她的肩膀。 就听苏清妤忽然开口,“我是不是很没用?” 沈之修不知道她为何这么问,猜测她是因为母亲受了刁难,身为女儿下意识的自责。 他只能轻声安慰,“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二叔答应去道歉,咱们就等着他道歉。” 他理解苏清妤的意思,苏承衍是武将出身,皮糙肉厚打一顿板子也不解气。他瞧不起商贾,让他去道歉就等于打在了他的七寸上。 苏清妤靠在沈之修肩头,思绪飘忽,半晌没说话。 小时候祖母常说的就是让母亲生个嫡子,那时候她不以为然。心心念念以后孝顺母亲,做的不会比儿子差。 可今日她才恍然发觉,这里面天差地别。若是母亲有儿子,就能有个倚仗。倘若儿子出人头地封侯拜相,母亲还能获封诰命,享朝廷俸禄。 可她呢?除了嫁得好,还能做什么?就算去苏家算账,最后都是倚仗了沈之修的势。 苏清妤忽然心生悲凉,不是为自己。而是为无数和她一样,连尽孝都受限的女子。 她也只是消沉了片刻,便又恢复了正常。这些话她也没跟沈之修说,自己都觉得有些矫情。 回到沈家后,沈之修换了身常服就去了书房,苏清妤则由着翡翠伺候更衣。 “夫人就不怕二小姐是敷衍?照奴婢说,刚刚就该押着二老爷去道歉。” 第245章 登闻鼓响 苏清妤换了身桃红色宽松褶裙,发髻也换成了舒服的十字髻。整个人慵懒地靠在临窗炕上,身后垫着金线密织的苏绣软枕。 “敷衍?苏家若是敢敷衍,我就敢让他们喝西北风。” 之前提起苏家祖坟,那纯纯是吓唬她们,她再生气也不会对祖宗怎么样。再说了,祖父的坟也在那埋着呢。 死人她不会动,活人可别想好过。 “你去喊文竹来一趟,我有点事交代他去办。” 不多时,文竹低头走了进来。 “请夫人安。” 苏清妤直接了当吩咐道:“你给我好好查查太子和苏香菱的事,苏香菱是怎么跟太子扯上关系的。” “若是能查出发生过什么,或者说过什么就更好了。” 文竹谨记三爷的话,夫人吩咐的事,和三爷吩咐的事一样重要。 “是,属下这就去查,有消息立刻来回禀夫人。” “还有一事,三爷吩咐了人去榆树胡同守着,却被赶了回来。” 苏清妤还真不知道这事,心知是沈之修不放心母亲带着下人独居。 “我母亲是怕麻烦你们。” 文竹点了点头,等着夫人示下。他本想问问三爷,但是三爷在书房议事。 苏清妤想了想,“我表哥已经差人从云州老家调人进京了,这几日就辛苦你手底下的人,悄悄守着吧。” 她知道母亲是怕麻烦他们,但是出了这档子事,她也确实不放心。 文竹保证道:“夫人放心,三爷手底下的人办事妥当,定不会被外太夫人发现。” 苏清妤失笑不已,她成了夫人,母亲也成了外太夫人了。 打发走了文竹,苏清妤去给沈老夫人请了安,又开始看这些日子府里的账册。 沈昭在苏清妤去别院的第二日,就启程去武陵陈家要银子了。 老夫人怜惜李朝云刚出嫁想家,便许她回善郡王府陪陪双亲。所以这些日子,沈家内宅出奇的平静。 钱先生的账册已经交割清楚,带着一家老小回了老家乡下。新来的账房先生姓伍,从前也是跟着沈之修的。对苏清妤很是恭敬,大事小事都要先问过她。 自打上次处置了厨房和采买的一众管事婆子,府里的管事和下人都比从前谨小慎微。生怕一个不小心,犯了三夫人的忌讳。苏清妤管家,倒是比从前又轻松了不少。 临睡前,苏清妤又和沈之修提起苏承衍的伤势。 “三爷,苏家不会找李云州的麻烦吧?” 沈之修摇头说道:“应该不会,毕竟是二叔先刁难人,这事就算闹上乾阳殿,他也是理亏的那方。” 苏清妤叹了口气,“那就好,他是帮我母亲,可别给他惹了麻烦。” 这几个月,沈之修断断续续跟她说了不少李云州少时的事。有两次,说的她直抹眼泪。大概是受了沈之修的影响,拿他当晚辈了,每次提起都心疼不已。 沈之修见她还在琢磨这事,低头安慰,“你放心,就算苏家真起什么幺蛾子,我也会处理好。”” 苏清妤闻言便不再说,两人相拥睡下。 第二日早上,沈之修和往常一样,坐着马车去上朝。 乾阳殿上,沈之修的位置仅次于内阁首辅陈铮。 今日没什么大事,只说了秋日北部边城的布防,还有江南今年的收成。 眼看着朝会就要结束了,外面忽然传来了咚咚咚的声音。 不仅文武百官大惊失色,就连宣德帝都变了神色。 “什么人在敲登闻鼓?”宣德帝沉声问了句。 他身边的内侍总管胡碌已经转头差人去看了。 朝臣们也都窃窃私语,这登闻鼓可是些年头没响了。 登闻鼓是大周太祖皇帝设立,为的是上达民情,监察百官。 京城的登闻鼓有两处,一处在大理寺,百姓击鼓可告官,可越级上告。 还有一处就是皇极门外,有品阶的官员才有资格敲。可告御状,也可直接弹劾内阁。 登闻鼓一响,就不知道有什么人要倒霉了。 陈铮和沈之修,还有六部九卿的几位大员,神色都没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有几位眯着眼睛像是要睡着了。 六科廊的年轻言官们倒是满脸兴奋,他们最喜欢这种新鲜事。 不多时,就有内侍进来禀告。 “启禀皇上,敲登闻鼓的是禁军指挥使苏承衍。” 此话一出,沈之修眉目微动。苏承衍?他敲登闻鼓做什么? 大殿之上还有一人也神色大变,就是平宁侯苏承邺。苏承衍来敲登闻鼓的事,他丝毫不知情。心里也万分狐疑,二弟闹的是哪出? 宣德帝眉头一拧,“苏承衍?平宁侯府的人?” 他这一问,苏承邺忙上前回话,“回皇上的话,苏承衍是臣的二弟。之前一直在黔州驻守,近来刚调回京里。” 关于苏承衍还看过城门的事,被他自动隐去了。 “那就传他上殿吧。” 不多时,苏承衍就上了乾阳殿。头上缠着白色的纱布,走路一瘸一拐。 他走到大殿中间跪下,高扬着声音,正义凛然地说道。 “皇上,臣有要事启奏。昨日臣在城门口巡查的时候,发现有人带了大不敬之物进城。” “臣想要详查的时候,被李家四少爷李云州推倒在地。他仗着身份,阻拦检查,带着那人进了城。” “臣心知事关重大,不敢惊动旁人,这才敲了登闻鼓。” 第246章 什么东西,这么神秘? 此话一出,满殿哗然。 私藏大不敬之物可是死罪,中间竟还涉及李家庶子。 宣德帝脸色也沉了几分,“大不敬之物?可知是什么东西?李云州护着的人又是什么身份?” 苏承衍跪地答道:“臣并不知道马车里有什么。那人是如今林氏商行在北直隶的东家林晚音,从前是平宁侯夫人。” 此事涉及李云州就已经让人意外了,竟还涉及到已经和离的平宁侯府人。 重要的是,她还是沈阁老的岳母。 此时不光文武官员,就连皇上都意味深长地看了沈之修一眼。 沈之修依旧站在原地,眼皮都没抬一下。 事关重大,宣德帝便让苏承衍详细说说是怎么回事。 苏承衍是有备而来,开口说道。 “启禀皇上,昨日臣照例在城门处巡查。林晚音带着十几个随从和五车货物到了城门口。她刚到,就有人悄悄跟臣告发,说她车上有大不敬之物。” “臣当时心里一惊,便准备查看一番。若是没有,自然放她离开。可她百般推脱,就是不愿意让臣检查。臣见她神色慌乱,就知道这事怕是真的。” “正要强行检查的时候,李家四少爷李云州来了,还把臣给推到了地上。臣往后一摔,直接昏了过去。” “李四少爷为何不让臣查,臣也不清楚。但是臣有一点看的清楚,这两人都神色惊慌。” 苏承衍说完,就跪伏在地上等着皇上发落。 宣德帝沉着脸半晌没说话。 所谓大不敬之物,是有损皇上或者皇室的不吉之物。从太祖皇帝开始,私藏大不敬之物就是死罪。 上次发生这种事,还是先帝在位的时候。因为一件染了鸡血的龙袍,天子震怒,伏尸无数。 所以一众朝臣此时都不敢做声,就连平日话最多的六科廊那些言官,此时也识趣地闭上了嘴。 宣德帝看向陈铮,“陈爱卿怎么说?” 陈铮走到大殿中间,“皇上,此事尚且不好下定论。捉贼捉赃,总得真搜出东西再说。” 宣德帝又问沈之修,“沈卿,你说说看。” 沈之修也走到了大殿中间,站在陈铮后面半步的位置。 “回皇上话,陈大人说的有道理。总得先看见东西,若真有大不敬之物,再由刑部仔细查问。” 宣德帝想了想,“传旨,龙禁卫统领傅仪亲自带人去林晚音的住处搜查。” “所有昨日带回京的东西,都要仔细搜查,可疑之物一律带进宫中。” “宣李景川,永嘉,李云州,林晚音进宫。” 站在一边的沈之修低垂着头,眼色凝重。若是陷害,他的人应该会发现。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应对妥当。 此时西城朱雀大街头的忠义侯府,正迎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苏清妤和母亲林晚音坐在正堂喝着茶,身后的翡翠手里捧着一个二尺多高的盒子。 林晚音环顾四周,心说这忠义侯府不愧是京城世家之首。只看这待客的厅堂布置,就能看出家里的底蕴。 又过了一会,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忠义侯府宋老夫人在丫鬟婆子簇拥下走了进来。身边还有一位美妇人,是忠义侯夫人王氏。 宋家这位老太君穿一件红色福寿纹褙子,戴着抹额,发上簪了通透的羊脂暖玉簪。 京城一众大家族的老夫人里,这位宋老夫人排在了头一个。毕竟是皇上的岳母,谁见了都得敬着。 苏清妤和林晚音起身,给宋老夫人和忠义侯夫人行了礼。 沈之修和忠义侯论兄弟,所以苏清妤叫宋老夫人一声伯母。 “侄媳妇快坐,你可是稀客。”宋老夫人笑着说道,又看向林晚音,“林娘子这些日子可好?咱们之前还是在苏家老太爷的葬礼上见过。” 宋老夫人心里诧异,这母女二人突然来访,应该是有什么事吧? 林晚音欠着身子,“是,老夫人记性真好。” 宋老夫人笑着叹了口气,“老了,从前的事还记得清楚,反倒是近来的事忘得多。” 苏清妤笑着打趣,“您老说笑了,我看您这头发都没怎么见白,哪里就老了。” 老太太六十多岁,一头发丝依旧乌黑锃亮,只零星有几根白发,瞧着并不显老。 又寒暄了几句,苏清妤找准时机开口说道:“伯母,我今儿来是要给您送件东西。” 这东西于她来说是烫手的山芋,但是对宋家来说,却是心心念念惦记的。 老夫人不明所以,“什么东西,弄的这么神秘?” 苏清妤示意翡翠上前,她则起身打开了那个沉香木的大盒子,里面是一尊观音像。 苏清妤把观音像小心地拿出来,放在了宋老夫人身边的楠木方桌上。 宋老夫人和王氏都大惊失色,尤其是宋老夫人,盯着那座观音像霎时泪流不止。 “紫凝……我的儿……” 先皇后闺名宋紫凝,当年她陪皇上南巡,恰逢洛阳水灾。先皇后仁慈,一直奔走赈灾。 后来洛阳的百姓请人塑了这尊观音像,供奉在了白马寺。 观音像的样貌,和先皇后样貌一般无二。 苏清妤看着捧着观音像痛哭的宋老夫人,心里有些不落忍。可这东西,她只能带来宋家。 今日早上沈之修刚上朝走,在榆树胡同守着的姜启就回府禀告,说是发现有人往昨日回京的马车里放了东西。 那几辆马车林晚音还没收拾,货物都原封不动的装着。 苏清妤当即觉得此事不寻常,坐着马车悄悄去了榆树胡同。 等到她看清里面是一尊满是污渍的佛像之时,吓得全身发寒。 这佛像她前世就见过,都察院右都御史赵子易因为这尊佛像满门抄斩。而赵子易的女儿,前世今生都是太子侧妃。 她当时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把这佛像擦干净,送来宋家。至于马车原来的位置,她已经做了安排。 宋老夫人婆媳俩哭了一通,就强忍着悲痛收了眼泪。又有丫鬟婆子上前,伺候两人重新梳洗。 老夫人定了定心神,看向苏清妤母女, “让你们见笑了,前几年白马寺来人告知,说先皇后的佛身忽然丢了。家里寻了几年,也没发现踪迹。” “你们是在哪找到的?” 第247章 一家子戏子 来宋家之前,母女俩就已经商议好了怎么说。 所以听宋老夫人问起,林晚音开口解释道:“我前些日子查看北直隶的生意,在一个小庙里看见的。” “那小庙有些破败,也看不出有没有香火。我想着既然是以先皇后姿容塑的佛像,还是带回京的好。不说别的,咱们自家人供奉肯定更精心。” 宋老夫人闻言掏出棉帕擦拭了两下眼角,“林娘子可真是我宋家的恩人,这几年我日思夜想,就盼望着什么时候能把我这女儿迎回来。” “她刚去的时候,我就跟皇上提了,想去洛阳她的佛身迎回府。可皇上偏说这样会寒了洛阳百姓的心,我这才作罢。” “这几年我是万分后悔,早知道会丢,我就不该听皇上的。” 都是当娘的,林晚音理解宋老夫人思念女儿的心思。见老夫人伤心,林晚音也忍不住跟着落泪。 又轻声安慰,“您也别思虑过重,先皇后在天有灵,看着您这样也心疼。” 宋老夫人从心里感激林晚音母女,便吩咐身边的儿媳,“让厨房备一桌上等席面,今儿我要留林娘子和我这侄媳妇用饭。” 王氏连忙应下,又笑着对苏清妤说道:“弟妹可千万别推辞,母亲难得这样高兴。” 虽说刚才伤心的哭了一通,可寻回了先皇后的佛身,高兴也是真高兴。 苏清妤刚要推辞,想说府中还有事。未等开口,就有小丫鬟匆匆进来禀告。 “老夫人,外面来了一队龙禁卫。说是要带林娘子进宫,据说他们刚搜查了林娘子在榆树胡同的宅子。” 林晚音闻言站起身,“可知道因为什么?” 小丫鬟摇头,“奴婢不知,只知道外面是龙禁卫首领傅仪。” 苏清妤想了想,“母亲别急,我陪母亲一起进宫。” 她话音刚落,就听宋老夫人沉声说道:“别怕,老身先随你们出去看看。” 等到老夫人换了身衣裳,带着林晚音和苏清妤到了大门口,已经是一刻钟之后了。 龙禁卫统领傅仪看见宋老夫人出来先是一愣,随后行了大礼。 行礼之后,傅仪又看向林晚音,“林娘子,皇上命我带你进宫,跟本官走一趟吧。” 傅仪说话语气虽有些冷硬,但也是例行公事的正常语气。 可不等林晚音和苏清妤做出反应,宋老夫人手里的拐杖就直接敲到了傅仪的身上。 “傅统领好大的官威。” 傅仪没想到这位老祖宗会开口,便陪着笑脸,“下官不敢。” 他是皇上的近身侍卫统领,可以得罪朝廷大员,甚至是皇室宗亲。但是这位宋家老太君,他是万万不敢惹的。 老夫人嗯了一声,又问,“皇上让你带林娘子进宫,所为何事?” 傅仪自然不敢隐瞒,开口解释道:“回老夫人的话,苏家二老爷敲了登闻鼓。说是林娘子带回京的东西里,有大不敬之物。” “皇上这才差下官前来,带林娘子进宫审问。” 苏清妤心下了然,那大不敬之物应该就是满是污渍的先皇后佛身了。 幕后之人是谁,她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但还是要进宫证实一下。 宋老夫人嗯了一声,又道:“好生把人带进宫,皇上是让你宣她进宫,可不是押犯人那般。” 傅仪忙道不敢,别说宋老夫人开口,这位终归是沈阁老的岳母,他也不敢太过分。 就这样,傅仪辞别宋老夫人,带着林晚音和苏清妤进了宫。 乾阳殿上,善郡王李景川和永嘉公主已经带着李云州到了。 听了事情的始末后,李景川扬起手,在大殿之上就给了李云州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响彻整个乾阳殿。 “你这个孽障,到底怎么回事,还不从实说?” 李景川看李云州,跟看仇人没什么两样。 打完李云州,又转头躬身请罪,“皇上恕罪,臣一时没忍住,在乾阳殿放肆了。” 李云州被打了一个踉跄,抬起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跪在地上。 “父亲息怒,我只是帮那位夫人一个忙,其他的事并不清楚。” 李景川当众教训儿子这种事,别说京中文武官员,就连皇上都见怪不怪了。 众人都不解,平日也没见善郡王脾气这么差。可只要面对这个庶子,就立马变成了苛责的严父。好在这孩子命好,有个善心的嫡母。 永嘉公主见状和往常一样,上前拉住李景川。 “王爷息怒,云州还是个孩子呢。就算是有错,您也不能下这么重的手。” 说着又擦起了眼角,“这孩子虽不是我亲生,可我也当亲生的疼,王爷别这样。” 眼底却闪过一抹得逞的笑意。 李景川一听这话,也不怎的,脸上戾气更重,抬脚就要朝着李云州踢上去。 还是沈之修开口冷声说了句,“善郡王,这是乾阳殿,不是你家后院。” “善郡王想打死儿子我们不管,却不能辱了历代君王处理国务的地方。” 沈之修看也没看李家父子一眼,低垂的面容冷若寒霜。都说有后娘就有后爹,李景川已经不是后爹的程度了,是仇人。 李景川听了沈之修的话,要踹上去的脚又收了回来。永嘉公主虽有些失望,但还是佯装松了口气的样子,又亲手扶起李云州。 这样的场面,李云州早就习以为常了。有时候他甚至有种错觉,他们一家人,跟戏台上的戏子没什么两样。 林晚音和苏清妤被带上大殿的时候,李云州已经站起身退到一边了。 和母女俩一起上殿的,还有傅仪在榆林胡同搜出的可疑之物。 见正主来了,整个乾阳殿再次恢复了寂静。 林晚音和苏清妤走到大殿中间,给宣德帝行了礼。 宣德帝并未多加刁难,让两人起身回话。 “林晚音,有人告发你私藏大不敬之物,可有此事?” 林晚音未等说话,就见永嘉公主指着一个蒙着净布的观音像,大声惊呼。 “这不是先皇后那尊佛身么?” 第248章 是何居心? 永嘉公主的话,犹如在乾阳殿劈下一道惊雷,震的众人魂不附体。 宣德帝闻言从龙椅上起身,顾不得审问林晚音和苏清妤,就奔着那尊佛像去了。 那佛像两尺来高,只露出个底座,上面用净布蒙着。应该是怕净布掉下来,还用一根绳子绑着,绳子上有块玉佩。 宣德帝看了眼底座,确实和先皇后那尊有些像。但是佛像的底座,大同小异,有几分相像也不奇怪。 此时永嘉公主已经走到了近前,“皇兄,告密之人说的大不敬之物,会不会就是皇嫂的佛身?” 她一边说,一边打量着佛像,“看大小高度,倒是差不多。” 又转头问林晚音,“这佛像为何蒙着净布?” 林晚音不知是不是紧张,声音有些慌乱。 “这是民妇在开元寺求的佛像,本打算回来就供上。是寺里的大师交代,供奉之前要蒙着。大师还说,若是把净布扯下,就不灵了。” 永嘉公主心生诧异,这佛像是她给朝云的,当时并未蒙着净布。难道是朝云怕生出别的事端,临时找东西蒙住的? 她心里泛起一丝怀疑,直到看见佛像上的玉佩,那丝怀疑又消散了。 宣德帝还在思量林晚音的话,永嘉公主已经走到了玉佩近前。 “这不是云州的那块玉佩么?怎么会在这?” 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严厉地看向李云州,“昨日在城门处,你是不是知道车里是什么?” “你这个孩子,我平日怎么教导你的?你怎么能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苏清妤听着永嘉公主的呵斥怒骂,低头浅笑。还好她见过李云州戴这块玉佩,早上看见这玉佩与佛像在一起,她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她没把玉佩拿走,就是想确定下心中的猜测。现在看来,永嘉公主是想利用这玉佩,把这事和李云州强行扯上关系。 以皇上对先皇后的看重,若是发现佛像被私藏,还满是污渍,定会震怒。李云州就算不死,怕是也会受到牵连。 听永嘉公主提起玉佩,林晚音上前了两步解释道。 “王妃误会了,这玉佩我是在车边捡的。恰好当时绑着佛像的绳子断了,我就用这个先固定了。” “应该是四少爷送我回去的时候,不小心落下的。” 林晚音的说辞虽也合理,却引人怀疑。 真的就那么巧么? 有人时不时看向沈之修,想看看沈阁老会不会替岳母出头。亦或者,这事最后会不会牵连到沈家? 可从苏清妤进来开始,沈之修只瞄了一眼她的神色,就继续如老僧入定般站在那里。 若是仔细看,就能发现他之前还冷凝的神色,此时已经完全舒缓开。时不时看一眼苏清妤,眼里也全是爱恋和欣赏。 沈三爷第一次觉得,有夫人在还挺省心。 宣德帝沉吟了片刻,沉声开口问林晚音,“这净布能摘下来么?” 他心里并不十分确定这佛像就是先皇后佛身,所以没用命令的语气,而是询问。毕竟是林晚音的东西,还涉及到佛家供奉,他并不愿意强人所难。 林晚音跪在地上,“皇上,民妇为求这尊佛像斋戒多日,诚心供奉。若是此时就摘下净布,民妇担心佛祖怪罪。” “而且民妇所求之事,事关重大。但是民妇保证,这佛像确实是民妇求的,并不是先皇后佛身。” 朝臣们开始窃窃私语,在他们看来,林晚音拒绝就是心虚的表现。皇上问你,是给你脸面。但你拒绝,就是踩皇上的面子了。 永嘉公主自然更坐实心中所想,笃定地说道:“皇兄,当年那尊佛身臣妹印象深刻。臣妹能确定,这尊佛像就是皇嫂的佛身。” “请皇兄下旨掀开净布,给皇嫂一个交代。” 永嘉公主的话,像是给了宣德帝一个理由。 他上前两步,伸向佛像的手有些抖。这些年他也在到处找先皇后佛身,眼前这尊若真的是她,他一定在宫里修个庙宇供奉上。 其实刚刚问林晚音那一句,也不过是在掩饰他心里的慌张。 大殿之上众人都看着佛像,永嘉公主眉目间已经泛起了得逞的笑意,还嘲讽地瞥了苏清妤一眼。 这尊佛像已经在善郡王府三年了,最初她拿回来,不过是因为怨恨先皇后,所以用她的佛身做了些法事,让她永世不得超生。 近来皇上和宋家愈发急着找到佛身,她便不想把这烫手的山芋留在家里了。思来想去,没想出好地方。 昨日朝云跟她提起这茬,她当即觉得这是个好办法。一来给李云州点颜色瞧瞧,二来还能让苏清妤受到牵连,进而影响到沈之修。 自从李朝云嫁进沈家,永嘉公主已经把沈之修和苏清妤当成了眼中钉。只要这两人挡道,她女儿永远不能在沈家出头。 宣德帝此时已经掀开了佛像上的净布,扯下之后,露出里面的观音佛像。 佛像做的很精美,能看出是用了心的。只是怎么看,都和先皇后的佛身没什么关系。 永嘉公主大惊失色,怎么会不是先皇后的佛身?是什么地方出了纰漏,被发现了么? 她转头看了眼苏清妤,见她神色镇定,唇角微微上扬,就知道是着了她的道了。 宣德帝则有些失落,紫凝是不是还是不肯原谅他?所以连佛身,都不肯让他找到。 在场观望的朝臣们,有人隐隐失望。总有人自己能力不行,却整日盼着别人倒霉。 林晚音冷凝的眸子看了永嘉公主一眼,随后在宣德帝身前缓缓跪下。 “民妇这尊佛像求的是国运昌隆,善郡王妃偏说是先皇后佛身。” “如今净布被扯下,所求之事不再灵验,王妃到底是何居心?” 第249章 道歉还是算账? 永嘉公主闻言脸色大变,错愕地看着林晚音,她这是有备而来? 宣德帝闻言也是一怔,“你说什么?你求的是国运?” 林晚音点头说道:“皇上看看观音像的底座,就知道了。” 宣德帝拿起观音像,看了看底部。确实是祈求国运昌隆,大周江山永固。 “你为何会求这尊佛像?” 宣德帝有些诧异,女子求佛,多求子嗣或者求家宅安宁。求国运昌隆的,还是第一次见。 林晚音郑重地给宣德帝磕了个头,沉声说道:“因为民妇希望大周江山永固,后世君主都如同皇上一般,是千古明君。” “民妇这段时间一直在巡查北直隶的生意,对许多事深有感触。” “自打皇上登基,勤政爱民不说,还减了三成赋税,百姓的日子好过多了。” “我是商人,百姓的日子好,我们的生意也跟着好。天下太平富足,这日子也才有奔头。” 林晚音的话说的真诚,起码比那些歌功颂德的官员说的要真心实意。 “所以民妇塑了这尊佛像,祈祷国运昌隆。今日一大早,民妇还给安济坊送去了五千两银子,希望能为朝廷分忧。” “民妇这么说,并不是为了彰显自己。而是想告诉皇上,圣主临朝,就算是妇人也愿意为朝廷尽一份力。” 一句圣主临朝,让宣德帝差点湿了眼眶。 每日都有朝臣跟他说皇上圣明,可今日林晚音的话,才真正让他动容。 圣主临朝,这四个字重若千斤。 他何德何能…… “林娘子请起,林家这些年每有大灾都不遗余力的帮衬朝廷。若是天下商人都如同林家一般,也是我大周百姓之福。” 想到此,宣德帝忽然觉得应该给林晚音封赏。让天下商人,都学一学她的品行。 “来人,赐匾额给林娘子,就写仁商两个字。匾额的字,朕亲自来写。” 林晚音大喜,跪地谢了皇上恩典。 站在群臣中间的苏承邺,看着正在谢恩的林晚音心情复杂。他竟不知道,她在金殿之上也能如此进退有度。如果他们不和离…… 可惜,没有如果。 林晚音谢过了恩,沈之修忽然开口说道:“永嘉公主说,对先皇后的佛身记得很清楚。” “可臣却记得,先皇后佛身的底座上带了莲花纹路。缠绕底座的金线,就是足足缠了九圈。” “这两个底座,没一点相似之处。若真记得清楚,怎么会认错呢?” 其实这些细节,皇上都不大清楚。沈之修知道,是因为找先皇后佛身这事,皇上交给了他。他手里,恰好有当年塑佛身的样图。 眼下任谁都能看出来,沈阁老是在替岳母出头。却无人敢出言置喙,泥人还有三分脾性,何况是身居高位的沈阁老。 宣德帝闻言冷眼看向永嘉公主,“永嘉,你今日放肆了。” 永嘉公主慌乱中跪到地上,“皇兄息怒,臣妹也是关心则乱。” “臣妹心里惦记皇嫂,便总觉得是皇嫂的佛身回来了,这才一时恍惚,看错了。” 宣德帝哼了一声,“一时恍惚?永嘉禁足一个月,吃斋念佛给先皇后赎罪吧。” 永嘉公主不敢推脱,跪在地上谢了恩。 沈之修此时离宣德帝近些,忽然低声嘟囔道:“李云州这巴掌,倒是白挨了。” 这话恰好被宣德帝听见,他心知沈之修是故意说给他听的。却也觉得沈之修说的对,“云州今儿受委屈了,赏承影剑。” 李云州跪地谢了恩。 永嘉公主顿时脸色铁青,她能接受自己受罚,却无法接受李云州受封赏。 一个贱人生的杂种,也配拿承影剑? 宣德帝又看向那尊佛像,“这佛像……” 林晚音忙道:“民妇带出宫后,会重新去护国寺做场法事。民妇诚心跟佛祖解释,佛祖慈悲不会怪罪的。” 说完这事之后,林晚音眼看着这朝会就要散了。 她再次跪在宣德帝身前,“民妇还有一事,民妇思来想去,皇上赐的匾额,民妇不能要。” 林晚音的话,让大殿上的朝臣都大吃一惊。 皇上特意赏赐的匾额,这是多大的荣耀。就连三公九卿,也不是人人都能得这样的赏赐。有人微微摇头,心说果然妇人上不得金殿,什么都不懂。 宣德帝一愣,“为何?” 他赏出去的东西,还是第一次被嫌弃。 就听林晚音沉声说道:“民妇昨日进城,苏家二老爷苏承衍说民妇车上有违禁之物。” “民妇并不是不许他们搜查,可他们剑戟直接往车上刺。民妇怕伤了佛像,提出由民妇打开马车,他们随意看。” “可苏承衍不同意不说,还当着京城百姓的面对民妇肆意辱骂。” “说民妇偷占苏家钱财,不敬公婆,不善待妾室庶子。更可恶的是,他还诬陷民妇是在外和别人有了首尾,才跟平宁侯和离。” “若不是李家四少爷,民妇怕是要一头撞到城门上,才能全了清白。” “民妇现在名声尽毁,若是收了皇上的匾额,怕是有损皇上的龙威。” 明明是告状,愣是被林晚音说成了为皇上考虑。 宣德帝一张脸直接沉了下去,这个苏承衍拿乾阳殿当什么?拿京城城门口又当什么? 他转头问胡碌,“他现在是个什么官职?” 胡碌知道他问的是苏承衍,躬身答道:“回皇上的话,昨儿刚升的禁军指挥使。” 宣德帝冷哼道:“禁军指挥使?这样的德行也配?” “传旨,苏承衍杖责三十,革职查办。永世不得入朝为官。” 宣德帝一句话,把苏承衍从天堂打到了地狱。 被侍卫拉下去之前,苏承衍还在大喊冤枉。 苏清妤冷眼看着,冤枉?这才刚刚开始而已。 该发落的都发落了之后,大朝会终于散了。 沈之修和苏清妤送了林晚音回榆树胡同。 回去的路上,沈之修问苏清妤,“今日到底怎么回事?这尊佛像是我库房里的,那年准备送给太后做千秋贺礼,没想到太后忽然去了,就一直放在了库房。” “所以……马车里真的是先皇后的佛身是么?” 饶是沈之修经历过大风大浪,可提起先皇后佛身,还是不自觉倒吸了一口凉气。 皇上对先皇后的执念,足以让一个家族因为这尊佛身覆灭。 苏清妤点头,“之前马车里,确实是先皇后的佛身,还沾满了污渍。” 她知道沈之修在想什么,她又何尝不后怕。前世李朝云嫁给太子为正妃,可是用这佛身直接除了赵侧妃全家。 沈之修脸色变了一瞬,又恢复了正常,眼底幽深,看不清波澜。 到了榆树胡同后,三人下了马车,林晚音吩咐下人预备午饭。 饭菜刚摆好,三人还没落座。 就有小丫鬟进来禀告,说是平宁侯苏承邺来了。 苏清妤听说苏承邺来了,轻笑了一声问沈之修,“三爷,你猜他是来跟我算账的,还是来道歉的?” 第250章 打出去 沈之修认真地想了想,“可能是先道歉,后算账。” 道歉是因为怕苏清妤对苏家不利,想来求个和。算账是因为苏清妤必然不答应,最后苏承邺一定会恼羞成怒。 这也符合苏家一贯的做派。 苏清妤眉目微挑,吩咐小丫鬟,“请平宁侯进来。” 三人也不急着吃饭了,一起去了待客的花厅。林晚音唇角紧绷,眉目间神色不耐。 不多时,苏承邺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抬着礼盒的下人。 苏清妤和沈之修是晚辈,起身给苏承邺行了晚辈礼,叫了声父亲。 苏承邺一脸笑意,“你们坐,一家人不必拘礼。” 又看向林晚音,“这是我特意给你挑的首饰和一些小玩意,都是你素日喜欢的。” 林晚音冷着一张脸,“侯爷坐吧,有事就直说。” 毕竟是女儿的生父,所以她忍着恶心,没把人直接赶出去。 苏承邺搓了搓手,沉吟了片刻说道:“我是替二弟来道歉的,之前的事是他不对。” 林晚音打断了苏承邺的话,“他杀人你也能替他死么?” “若是要说这些,侯爷就请回吧。这些东西也拿回去,我一介商贾,受不起苏家的礼。” 苏承邺知道林晚音会是这个态度,其实和林晚音道歉是其次,他来的主要目的是安抚苏清妤。 这个女儿的脾气他是知道的,断苏家财路,刨苏家祖坟的事,她不是做不出来。 所以受了林晚音的冷脸之后,苏承邺又看向苏清妤,“清妤啊,你二叔知道错了,你就别和他一般见识了。” “今日他丢了官,又挨了杖责,也算是受了罚了。” 苏清妤淡笑了一声,“我昨天说的,父亲还记得么?” 苏承邺一怔,“什么?” “我说,苏家若想和这事脱开关系,就对二叔动家法。只要苏家动家法,我绝不动苏家一根秧苗,一个铜板。” 不等苏承邺说话,苏清妤又说道:“按照苏家的规矩,二叔做出这样的事,怎么也得打五十鞭子吧?” “今日鞭子能落下去,我保证苏家生意红红火火,田庄收成好,祖宗睡的香。” 说完,苏清妤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苏承邺脸色微变,苏承衍刚挨了宫里的杖责。这时候再打五十鞭子,就能去祖宗那谢罪了。 就算他肯下手,母亲也不会应允。二弟可是母亲的命根子,这家法万万动不得。 他心里气苏清妤,连他这个父亲的面子都不给。他今日来求情,若是碰了钉子回去,他还有什么威望和颜面? 这么一想,又不自觉的开始说教。 “你也是苏家女,他毕竟是你二叔。你就算不看我们的面子,也该想想你祖父。”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苏清妤更是怒意上涌。 “我祖父?父亲也好意思提起我祖父?” “我祖父去世之前就病重了,他在身前照应过几日?祖父去世前一个月,已经重病不起,他还纳了一房小妾进府。” “祖父去世之后,他正正经经守孝了么?” “你们以为我小,不知道么?他喝酒吃肉,和女人厮混,哪样少做了?” “父亲若是顾念祖父,倒是不如直接清理了门户。祖父泉下有知,还能赞你一声忠孝。” 苏清妤的话让苏承邺颜面尽失,他说不出理,便只能用辈分压人。 “你……你放肆,你还拿我当爹么?” 林晚音忽然笑出声,“这个爹,你若是不想当也可以不当。” “来人,送平宁侯出去。他若是不走,就给我打出去。” “还有那些东西,都给我扔出去。” 林晚音身边的下人自然不敢真的把人赶出去,苏承邺也不想再继续待下去,起身骂骂咧咧离开了。 带来的东西,也被林晚音的人放到了大门口。 他走了之后,林晚音不好意思地看向沈之修,“让贤婿笑话了。” 家里的这些糟心事,她并不愿意摊在女婿面前。生怕因为这些事,影响了女儿。可越是这么想,就越是事与愿违。 从她和离,到和苏家打官司,再到这次上乾阳殿,该丢的脸也算是丢尽了。 沈之修忙道:“岳母多虑了,咱们这样的人家,谁家没点糟心事。” “都是表面光鲜罢了,就连皇室也是如此。” 他这样说,林晚音神色也好了不少。知道女婿是怕她难为情,给她留足了颜面。 三人简单用了午饭,沈之修忽然得了消息,说是陈阁老请他去趟内阁值房。 苏清妤让他尽管去,她正好有些事要和苏顺慈说。 送走了沈之修,苏清妤差人去苏家的绸缎铺子,喊了苏顺慈过来。 三进院子小花园的葡萄架下,苏清妤坐在石桌边,吩咐人预备好了凉过的瓜果。 苏顺慈到了之后,先去给林晚音请了安,才来找苏清妤。 “母亲和大姐姐忽然被带进宫,可把我和三表哥担心坏了。” 苏顺慈在苏清妤对面坐下,拿起一块甜瓜啃了起来。这日头热,她刚刚又生了一肚子气。所以吃瓜的时候,很是用力咬了两口。 苏清妤失笑不已,“这是怎么了?这瓜和你有仇?” 苏顺慈一块瓜啃完,把瓜皮扔到一边,又擦了擦嘴角。 “大姐姐不知道,父亲新纳的那个曾姨娘,最近真是闹腾的厉害。” 苏清妤想起之前在府里见到的那人,“看起来是不大安分,怎么,她还敢惹到你头上?” 苏顺慈本就憋着一口气,听苏清妤问起,便迫不及待说了起来。 “这人可真是个有野心的,在后宅争宠也就算了,还要时不时拉踩我姨娘。” “偏她每次都不自己出头,都是找事情让父亲呵斥我姨娘。” “今日上午更是嚣张,居然差人去我那拿料子,说是回头父亲给银子。我自然没给她好脸,刚刚父亲去了,拿了银子把料子买回了府。” “我看父亲也被勾的没魂了,怎么就弄了这么个祸害进府。” 第251章 废掉他的手臂 苏清妤见苏顺慈一句接一句,就知道她忍了很长时间了。 又递给她一个杏子,“怎么没早点跟我说呢?” 苏顺慈接过杏子伸手一掰,去了核把果肉递给苏清妤。自己又拿起了一个,掰开吃了。 “告诉你做什么?你平日管着沈家内宅,够操心了,府里这些事我能应对。” 她小时候不懂事,一直以为府里最享福的,就是当家夫人。府里从上到下,从小妾到小姐少爷,再到丫鬟婆子,哪个不得听当家主母的。 可自从她管了苏家的铺子,整日焦头烂额,才知道这当家主母有多难。要管府里的杂事,府外的买卖生意。还要侍奉夫君,孝顺公婆,教养子嗣。 所以自从苏清妤接了沈家中馈,她就格外心疼这个长姐。今日也是说到这了,她才忍不住提了几句。 苏清妤宠溺地看着妹妹,轻声说道:“其实这些事都不重要,父亲愿意宠爱谁,愿意抬举谁,你全不用往心里去。” “你只要记着,该你握在手里的银子,都握好了。” “在府里不管是谁,只要欺负上你们娘俩,你就给我打回去。” “这跟管孩子一样,打的次数多了就皮实了。你一定要一次打服了,就算这人打不死,也得让她脱层皮。让她一想起你,就打心里忌惮不敢惹。” 苏顺慈听的两眼冒光,忙不迭点头,“我记住了,大姐姐放心,我不会被人欺负的。” 苏清妤又想起今日喊她来的正事,开口说道:“我打算掐断苏家绸缎铺进货的路子。” 苏顺慈伸手拍了下石桌,“就该这样,也该让他们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不然,他们还以为苏家的铺子赚银子,是因为祖宗保佑呢。” 苏清妤有点意外她的反应,“你就不生气么?这铺子可是你的心血。” 苏顺慈又掰开一个杏子扔到嘴里,“我有几斤几两我自己知道,若不是因为母亲之前打理的好,我哪能接手就赚银子。接手铺子之后,三表哥还一直帮我。” 说到这,她又叹了口气,“不瞒大姐姐说,其实我心里一直过意不去。你们帮我给苏家赚银子,苏家却反过来去算计母亲。” “这铺子停了也好,我回府跟苏家共渡难关,我看看这些人还有没有力气找事。” 反正这些年,母亲和大姐姐没少贴补她们母女,怎么都饿不死人就是了。 苏清妤一时间有些感慨,去年还孩子气一样的妹妹,真的是长大了。 “之前你算是苏家在外的掌柜,赚的银子都交公中了。若是赚的银子都归你呢?你愿意么?”苏清妤又笑着问道。 苏顺慈不明所以,“大姐姐的意思是,让我把苏家的铺子据为己有?” 赚钱她当然是想的,她多赚些银子,她和姨娘后半生也能过的好些。 这些日子从母亲和长姐身上,她看明白了许多事。哪怕是身为女子,也要尽量依靠自己。有些人能靠住一时,却不见得能靠住一世。 苏清妤摇了摇头,“不是据为己有,是李代桃僵。” 苏顺慈虽不是特别理解,但也明白了一点苏清妤的意思。顿时眼睛一亮,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等着她继续说。 “这货都在咱们手里掐着,京中的顾客也都是你在接待。苏家的铺子关门,你另起一间铺子,不是照样卖货赚银子么?” 苏顺慈一拍大腿,“大姐姐这个主意好。” 说完脸色又一垮,“我还没成亲,不能有私产。” 《大周律》上写明了,女子成亲后才能有私产。她现在出去,买个铺子都买不来。 苏清妤笑道:“这有什么的?你若是放心我,我给你办这些事。铺子暂且挂在我这,等你成亲了再给你就是了。” 苏顺慈立马表态,“我当然相信大姐姐,那我回去算算我和姨娘有多少银子。铺子好说,租个铺子的银子我还是拿的出来。就是那些货,都不便宜,我怕是一下子进不起那么多货物。” “银子的事你别担心,我给你出了。”苏清妤安慰道。 苏顺慈却垂眸想了想,“大姐姐,你看这么的行么?你出银子,我出力。赚的钱,我们一人一半。” 大姐姐对她够好了,她不能一直占便宜。 苏清妤想也没想就拒绝了,“那你还不如还我银子了,以你之前铺子的收入,半年就回本了。还要一直分我一半,那不是赔了么?” 苏顺慈却坚决要和苏清妤合伙,还说如果苏清妤不同意,她这铺子也不开了。 苏清妤无奈地摇摇头,只能答应她的提议。大不了等她成亲,这些银子都给她做嫁妆。 “你先不要对外说,我让三表哥给你物色个稳妥的掌柜。到时候你做背后的东家,外面的事交给这个掌柜。” 终究是个姑娘家,如今年岁小还好,再大点就不好在外这么走动了。 苏顺慈离开前,苏清妤又嘱咐道:“这事估计最后瞒不住,家里知道一定会闹起来。到时候你就差人来找我,我会替你想办法应对的。” “是,大姐姐,我记住了。” 苏顺慈离开之后,苏清妤见天色不早了,便和林晚音辞别回了沈家。 进门的时候,恰好遇上刚从王府回来的李朝云。 “请三婶安,今日的事也是我母亲误会了,三婶不会怪她吧?” 李朝云嘴上这么说,眼底却暗潮汹涌。 苏清妤扯出一抹笑意,“郡主言重了,先皇后自然会明白王妃的苦心。” 李朝云就像没听出苏清妤话里的嘲讽一般,行了礼回了寒水院。 进了小书房后,李朝云打发了伺候的人,只留下了陪嫁丫鬟浅黛。 吩咐浅黛研墨,她提笔写了封信。写好的信用火漆封口,嘱咐浅黛:“把信给太子殿下送去,别被发现了。” 浅黛是李朝云的心腹,拿着信迟疑了一瞬。 “郡主是想动四少爷?要不要问问王妃?” 浅黛知道,因为今日主仆两人无意中发现了四少爷的秘密,郡主便动了心思。 李朝云随口说道:“我知道母妃留着他有用,我不弄死他,让他遭点罪而已。” 她打定主意,要让李云州那条手臂,彻底废掉。 第252章 银子都去哪了? 苏清妤回到西院的时候,沈之修已经回来了,正在给窗下的盆景修剪枝叶。 见她回来,放下手里的剪刀迎了上来。 “岳母还好吧?今日苏承衍挨了打之后,皇上吩咐人抬着他绕着京城示众。” “等到过两日匾额送去岳母的宅子,之前的流言自然就不攻自破了。” 苏承衍对林晚音的羞辱,影响并不小。好在苏承衍受了罚,流言消散了不少。等到皇上御赐的匾额挂上,就更没人敢说什么了。 苏清妤对这件事的结果很满意,拿起剪刀了剪了个多余的枝下来,“母亲没事,她少时就跟着外祖父走南闯北,什么风浪没见过。” “这点流言,还击不倒母亲。” 两人正说着话,文竹走了过来。 “夫人,您让属下查的事,已经查清楚了。” 苏清妤闻言来了精神,吩咐文竹进小书房说话。 进了书房之后,文竹开口说道:“太子殿下和苏家二小姐是在护国寺后山的桃林遇上的,当时苏二小姐孤身一人,太子殿下只带了一个亲信陈忠。” “太子殿下和苏二小姐在桃林发生了什么,属下暂且查不出。但是从那日往后,太子殿下便和苏二小姐来往颇为频繁。” “送了五次东西,一起用了三次饭。还一同去了护国寺,一同去了善郡王府。” 苏清妤两只手下意识绞在一起,这苏香菱虽说长得算是漂亮。可也不至于让太子殿下见一面,就神魂颠倒吧? 她正低头沉思的时候,就听沈之修问,“昨日在城门口的事,有什么异常么?” 昨日那事出了之后,他就吩咐文竹去详查城门口的事。倒不是怀疑什么,而是习惯了什么都要先查仔细了。 文竹回道:“别的倒是没什么,只是有个将官说的话,有些奇怪。” 苏清妤抬起头,“怎么奇怪了?” 文竹略微回忆了一下,“他说苏二老爷倒地的时候,他故意绊了一下。苏二老爷这才摔在了兵刃上,后脑才出血的。” “属下便问他,为何要故意绊那一下。他说三五日前,见苏二老爷跟一个道士在一边说了半天话,还鬼鬼祟祟的。” “等到那个道士离开,他就开玩笑,问苏二老爷什么时候信这些了。没想到一句玩笑话,苏二老爷却急了。还警告他,不许再提这道士。他一时气不过,就故意绊了他一下。” 文竹的话说完,苏清妤半天没说话。脑子里又出现了那句卦辞,还有刻着道家符咒的竹签。 “想办法给我找这个道士,找到之后我要亲自问话。” 文竹得了命令,下去办事了。苏清妤则继续沉思,难道太子是因为这句卦辞,觉得苏香菱是命定的皇后? 沈之修见她愣神,轻声问道:“这是怎么了?那个道士哪里不对?” 苏清妤便把苏香菱的那个竹签说了,包括上面的卦辞,还有后面太子的生辰八字。 沈之修闻言低头思量了片刻,又说道:“你放心,只要人在京城,文竹一定找得到。” “至于苏家,你父亲应该也不敢轻易立二房的人为世子。毕竟那个攥着你他罪证的周不仁,还在咱们手里呢。” 苏清妤点了点头,靠在沈之修肩头,“三爷,你说我还能找到哥哥么?” 沈之修握紧苏清妤的手,两人十指相扣。 “相信我。” * 之后的几日,苏清妤断了苏家的货源,苏家的绸缎铺子很快就关门了。 至于城外的田庄,苏清妤没动。她可以不顾及苏家死活,却不能害了那些无辜的佃户们。田庄一淹,最受苦的只能是普通百姓。 好在那些田庄也就能保证苏家人饿不死,却维持不了家里庞大的开销。 苏家内宅,老夫人的松鹤堂内。 除了受伤的苏承衍和几个年幼的孩子外,其他人都在。 苏承邺坐在老夫人身边,脸色铁青。 有下人上了茶进来,苏承邺喝了一口就吐了出去。 “这是茶叶,还是洗茶的水?洗茶的水都比这浓。” 如今府里是二夫人何氏管着中馈,她只能开口解释。 “大哥,府里之前喝的茶叶都是八十两银子一斤的。如今公中的银子是有数的,这茶叶就只能将就将就了。” 苏承邺眉头紧皱,“茶叶能将就,别的呢?早上的参汤,都淡的发白了。” “还有昨天晚上的鱼也不太新鲜了,吃起来一点鲜味都没有。”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何氏这些日子也是焦头烂额。说话便有些不客气,“大哥也别冲着我喊,公中没银子,我还能变出茶叶和参么?” “我还想问问,家里这么多年是怎么过的,竟是一点富余的银子都没有。” 说着,又斜眼看向苏顺慈,“四小姐之前管铺子若是精心些,也不至于被人断了后路。” 苏顺慈自然不会惯着何氏,放下手里清水般的茶,擦了擦唇角。 “二婶记性不好,我帮二婶回忆回忆。” “公中的银子去哪了,二婶心里没数么?那些年,家里也没少往黔州送银子。之前家里花的,都是我母亲的陪嫁银子。后来我母亲和离,把该带走的都带走了,这是上过公堂对过账册的。” “还有这次铺子被掐断了货源,不也是因为二叔先惹怒我母亲和大姐姐,才有的这一遭么?” “之前我母亲管着中馈,嫁妆银子没少往家里搭,陪嫁铺子赚的也要供家里吃喝。怎么到了二婶管家,就不愿意了呢?” “二婶若是愿意像我母亲在府里之时那样,家里自然还能像之前那样过日子。” 第253章 偷听 从上次姐妹俩说合伙开铺子,到现在十来日了。铺子已经收拾妥当,之前恰好一批货到京,被苏顺慈直接截留到了新铺子里。谈好的几桩生意也在继续做,这几日,还收了两笔定金银子。 从前她在府里还刻意谨小慎微,可如今银子进了自己兜里,苏顺慈不自觉就挺直了腰杆。有些话,便控制不住的说出口了。 大姐姐说的果然不错,银子是女人的底气。 何氏嗤笑了一声,“四小姐这声母亲叫的真亲,不知道还以为她是你亲娘呢。” 老夫人和苏承邺闻言,脸色也有些不好。苏顺慈说的是实话,但却像是在打苏家的脸。 苏承邺刚要呵斥这个女儿,就听苏顺慈开口说道。 “我是一直记得祖母的教导,不能忘了家里的养育之恩。” “说起来,母亲对我也有养育之恩。若是因为母亲和离,我就改了称呼,别人只会笑话侯府女儿没教养。” 这下苏承邺也不好训斥什么了。 老夫人心下不悦,她确实常说,做女儿的不能忘了家里的养育之恩,却不是苏顺慈说的意思。 只是这话不好解释,她也没那个心思掰扯。 不耐地轻咳了一声,“好了,现在说这些都无济于事。还是想想,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吧?” 府里开销庞大,每月下人和姨娘的月钱就是不小的开支。还有一大家子人的吃喝嚼用,外面的人情往来。家里没个进项,哪里行呢。 林晚音走了之后,府里账上银子本就不多。后来还是苏顺慈接管了绸缎铺子,隔几日拿回些银子,才算能将将维持。 眼下这条财路一断,府里立马就捉襟见肘了。 老夫人又问苏顺慈,“铺子里负责进货的管事,就不能再弄来之前那些货么?” 苏顺慈淡笑道:“祖母可能不知道,进货的管事一直都是林家的人。之前母亲顾及咱们一家老小的生活,所以并未把人叫回去。” “再说了,就算咱们自己去江南进货,锦商白家也不会给咱们面子。” 说白了,苏家这个绸缎铺子还能赚钱,也是母亲高抬贵手了。 林无尘曾教过她,商贾之家做事,都留点余地,不会把事情做绝。 何氏闻言在一边冷哼道:“这个林晚音,还真是心狠手辣。这么决绝的事,她都做的出来。断人家财路,就等于断我们全府的生路。” 苏顺慈唇角泛起冷笑,二婶还真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 “二婶,我记得你娘家是做药材生意的。尤其是上好的野灵芝,只有你娘家才能弄到上等的货。” “不如你回娘家商议一下,分咱们家一杯羹。” 何氏瞪大了眼睛,怒视苏顺慈。 “你胡说什么?那怎么行?我哥嫂不会答应的,你这等于在何家手里抢银子。” 苏顺慈轻笑出声,“之前苏家那四个粮行,可不就等于在林家手里抢银子么?母亲可没说什么,林家几位舅老爷和表少爷也没说什么。” 她竟一时有些迷惑,这些人到底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 这些事,她都看得明白。祖母和父亲,怎么就像被猪油蒙了心一样。 还有二婶何氏,让她出点银子,跟要她命一样。果然,板子不打到自己身上,永远不知道疼。 苏顺慈的话,让老夫人心神一震。一直以来,她偏心老二一家,所以明里暗里没少搭给他们银钱。反倒是林晚音,不管怎么为侯府付出,她都觉得是应该的。 阿慈这话说的不好听,但是有一句说的对,林晚音能做的,何氏怎么做不到呢? 老夫人心下一动,“老二媳妇,明儿是我买养荣丸的日子了。府里现在银子不凑手,你那边能不能……” 何氏听出老夫人的意思,却不打算应承。她可不会像林晚音一样,银子流水一样的花给侯府。 她佯装没听出老夫人话里的意思,开口说道:“母亲放心,明日永安堂来送药,我就吩咐他们来松鹤堂拿银子。” 老夫人眸色一沉,她不过就试探试探何氏。那养荣丸也就是几百两银子,她还不至于拿不出来。可何氏的态度,就让人心寒了。 她又想起从前林晚音在的时候,这些事哪里用她操过心。当年老太爷过世,她提出风光大办,林晚音可是没一点迟疑。 斜了一眼何氏,老夫人忽然开口,“等到老二身子好点了,让她去给林娘子道歉。” 何氏一怔,为了这事她家老爷挨了打,还丢了差事,现在还要去道歉? “母亲,您是知道二老爷的脾气,她怎么会愿意给林晚音那个贱人道歉。” 老夫人呵斥了一声,“你给我住口,就算他们和离了,你也不该说这种话。” “让人听去了,还以为我们侯府的人没教养。” “这事我说的算,就这么办了。至于公中缺的银子,回头从我的体己银子里拿出两千两,先送去。” 说完又看向几个儿子和儿媳,“你们兄弟三房,各拿出一千两银子,下午送去账房。” “暂时先这样,后面我再想办法。” 一千两银子,不是小数目。何氏想拒绝,但是三老爷苏承荀先开口了,“是,母亲。” 苏承邺也点了点头,这么一来,何氏也只能应下。 等到众人起身,老夫人开口道:“你们都先回去吧,老大留下,我有话说。” 苏顺慈离开之前,诧异地看了老夫人一眼,心说祖母今儿怎么这么反常? 难道她那几句话,还真能教化祖母不成? 众人离开之后,屋内只剩下苏承邺和老夫人,还有老夫人贴身伺候的元嬷嬷。 “老大,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你该把林晚音接回来。” 苏承邺猛地一怔,“母亲怎么会这么想?” 这么多年,母亲一直瞧不上林晚音的商贾身份。怎么会在两家闹这么僵的时候,想要把人接回来? 又想起府里的境况,苏承邺心下一动。母亲这是想让林晚音回府,继续用林晚音的银子支撑府里的生活? 饶是他看不上林晚音的商贾身份,也一直没觉得自己有错,此时听到老夫人的话还是觉得臊得慌。 若是别人提起,他怕是要说一句:本侯没那么不要脸。 苏承邺支支吾吾地说道:“母亲,她当初那么决绝的和离,怎么可能答应回来。” “就算她答应,林家也不会答应的。还有清妤,也不会同意。” 老夫人白了他一眼,“你怎么这么死脑筋,她不答应,你就不会想办法让她答应?” 又低声劝道:“长房没个当家夫人,也有些不像话。我不管你怎么想,但是林晚音必须接回来。” 此时两人都没发现,厅堂后窗被轻轻推开。一双漆黑灵动的眸子,正透过窗棂缝隙看着屋里。 第254章 纳妾 从松鹤堂出去后,苏顺慈一张小脸紧绷着。 嘴里还嘟囔道:“为老不尊,说出去也不嫌丢人。” 老夫人说的,想办法让林晚音答应这句话,让苏顺慈心里有些不安。 他们会想什么办法?若是一些龌龊的手段,最后逼母亲回来,那对母亲来说,怕是比死还难受。 苏顺慈思来想去,觉得不能坐以待毙。 她先回了自己的小书房,提笔写了封信,吩咐丫鬟缙云,“把这信送到沈家,亲自交到大姐姐手里。” 想了想又说道:“之前总去咱们铺子要饭的小乞丐,叫小豆子那个。你给他些铜板,让他每日在府外盯着父亲。父亲去了哪,及时来告诉我。” 缙云福了福身,接过信离开了。 沈家内宅,苏清妤听说容郡王妃来了,从书房起身,进了内室重新更衣。 “容郡王妃可说了,是什么事?” “说是惦记大小姐,过来看看,带了不少补品。” 苏清妤嗤笑出声,沈芜在沈家做小月子也快半个月了。只荣郡王世子隔几日来看看,容郡王妃可是头一次上门。 若真是惦记,怎么会这时候才来? 不过她对容家的事没兴趣,沈芜也是自作孽。 刚换好衣裳,珍珠便进来禀告,“夫人,四小姐身边的缙云来了。” 苏清妤闻言出了内室,缙云正在廊下站着,见她出来福身行了一礼。 “请大小姐安,这是我们四小姐给您的信。” 苏清妤接过缙云递上来的信,打开后一目十行看了起来。 越看脸色越沉,捏着信纸边缘的手指骨节因为用力有些泛白。 “告诉四小姐,我心里有数了。” 缙云离开之后,苏清妤想了想,决定明日去榆树胡同一趟。前几日林无尘从云州老家叫来了两个会武功的丫鬟,她要回去再嘱咐一番。 定了定心神,苏清妤出了西院去了庆元居。 她进去的时候,老夫人正和容郡王妃说话,李朝云坐在一边陪着。 苏清妤进门先给容郡王妃行了礼,按家里姻亲的关系论,她和容郡王妃是平辈。但对方是正一品王妃,这礼她是躲不过去的。 容郡王妃不到四十岁的年纪,身着玫瑰紫柿柿如意的妆花褙子,配织金飞鸟染花裙。头上是整套的金镶宝石头面,手上戴了只拇指粗的赤金镶翡翠镯子。 日光透过窗棂映了进来,苏清妤迎着光,差点被晃了眼。 “这就是沈家三夫人?成婚这么久也没个动静,这小身板看着可不大好生养。” 容郡王妃说着,还上下打量了苏清妤几眼。 一边说话,一边抚着手上的大金镯子,生怕别人看不见一般。 苏清妤讪笑了两声,并未接话。 这位容郡王妃和容郡王一样,都是出身乡野。容郡王立下军功的时候,容郡王妃还在乡下卖猪肉呢。 所以哪怕进京做了多年王妃,这位依旧改不了喜欢穿金戴银,说话不顾及场合的习惯。 好在容郡王极懂得体察圣意,他们夫妻越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皇上就越是宠信。当年随着先帝征战沙场的几位异姓王爷,还就属容郡王府如今过得最好。 老夫人眉头微微蹙起,每次和这位王妃说话,她都提心吊胆,生怕这位说出什么让人尴尬的话。 但凡有点规矩的,谁会当众评判人家儿媳妇好不好生养。这是高门大户,又不是乡下村头树下。 当年若不是皇上赐婚,沈家根本不会把女儿嫁进容家。 容郡王妃还要再说什么,被老夫人一句话岔过去了。 “王妃不是还想去看看芜儿么?正好让老三媳妇和朝云陪着你去。” 苏清妤知道老夫人不耐烦应付她,起身说到:“王妃请,大小姐知道您来,定会高兴的。” 容郡王妃嗯了一声,站起身往外走去。对苏清妤冷冷淡淡,对李朝云倒是笑脸相迎。 在她心里,李朝云是当朝公主的女儿,那可是金枝上的凤凰。 至于苏清妤,她是打心眼里看不上。李朝云上次去容家就说了,这位沈三夫人管家管的一塌糊涂。若不是因为她能力不足,她容家的孙子也不至于就这么没了。 之前京中都传说沈三爷惧内,她还曾问过容郡王。当时容郡王笑笑,说不足为信,沈之修那样的人怎么可能被个女人拿捏住。 今日一看,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她便更不大看得起了。 去看沈芜的路上,容郡王妃和李朝云聊的热切。苏清妤巴不得清静,在一边也没怎么说话。 不多时,三人带着丫鬟婆子,进了沈芜静养的院子。 刚一进内室,容郡王妃就嫌弃地撇撇嘴,“这床幔也太素气了,小产之后要挂上百子千孙的大红帐子,才吉利。” 苏清妤唇角忍不住抽搐了两下,好好的孩子小产了,当娘的本就伤心。再挂上大红的帐子,晚上睡觉怕是都得做噩梦。 这容郡王妃是怎么说出口的? 在床上休养的沈芜还没看见进来的人,就先听见了自家婆婆的声音。习惯性的眉目紧皱,掩饰不住的厌恶。 但还是强打精神起身行礼,“母亲来了。”又冲着李朝云点点头。 看向苏清妤的时候,神色一怔,随即眼底迸发出无穷的恨意。 “你来干什么?谁让你来我这的?” 她已经知道了母亲陈氏去了别院的事,心里恨极了苏清妤。此时看见她,跟看见仇人没什么两样。 苏清妤淡笑了一声,“大小姐这话说的奇怪,我是沈家当家夫人,这府里还有我去不得的地方?” 李朝云坐在沈芜的床边,给了她一个眼色,示意她别跟苏清妤硬碰硬。 本来容郡王妃也瞧不上苏清妤,可此时见沈芜这样,便像是找到了训斥的由头一般。 “你怎么跟你三婶说话的?你平日把规矩挂在嘴边,就是这么守规矩的?” 沈芜一怔,随后冷声问道:“母亲今日来此,可是有事?” 苏清妤不动声色地坐在一边,今日这事跟她没什么关系,她就看个热闹就好。至于沈芜恨不恨她,她压根不往心里去。 李朝云吩咐人拿了锦杌过来,示意容郡王妃也坐。 容郡王妃坐下后,就嫌弃地瞪了沈芜一眼。 “连个孩子都保不住,你还能干点什么?我们村里的女人,挺着大肚子还能下地割二亩稻子。” 苏清妤也是第一次跟这位王妃打交道,她每说一句话,苏清妤都会在心里惊呼一声,不愧是容郡王妃。 坐在床边的李朝云闻言反驳道:“容舅母,大姐好歹是沈家娇养长大的女儿,和你们村里的女人不好比。” 容郡王妃闻言嗤笑了一声,“娇养长大有什么用?生养个孩子这么费劲。” 沈芜脸色难看到了极致,刚要说话,就听容郡王妃继续说道。 “也不指望你了,我来就是跟你说一声。这两日我就要给怀儿纳妾了,人选都定好了。” “就是我娘家兄弟的姑娘,你的两个表妹。身量壮实好生养不说,又都是自家人。往后她们生下的孩子,就是容家嫡子。” 第255章 人选 苏清妤忍不住别过头,谁家纳妾选身量壮实的啊?这话也就容郡王妃说的出来。 沈芜气的胸膛起伏,“母亲要说这些事,就不能等我出了月子么?” 世子容怀不是没有妾室,庶子也有两个。婆婆这时候来,摆明了就是给她添堵的。纳妾就纳妾,还要纳她娘家侄女。 这事去年婆婆就提过,被她拒绝了。她跟容怀也说过,纳妾可以,必须是她点头同意的人。 这都过了一年了,那两个表妹还没嫁人,看来是还没死心。 容郡王妃向来瞧不上这个儿媳整日拿规矩说事,在她面前又隐隐的有些自卑。越是自卑,就越是强势,想证明自己这个婆婆的威严。 “子嗣之事能等么?你还想让我们容家连个嫡子都没有?” 李朝云见两人越说越僵,忙打起了圆场。 “舅母,咱们有话好好说。” 她虽和容郡王关系亲近,叫声舅舅。可和这位舅母,也实在是合不来。事实上,整个京城,就没有能和这位聊到一起的。 容郡王妃虽说给李朝云几分面子,说话却不过脑子。 “我跟她没什么好说的,我也不多待了,这屋子待时间长了我嫌晦气。” 说着,站起身就往外走。 苏清妤也跟着站起身,“我送王妃出去。” 等到屋里只剩下李朝云和沈芜,沈芜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 “我这一时半会,是再也怀不上了。那两个小贱蹄子一进门,这容郡王府还有我的容身之处么?” 如今母亲不在府里,父亲不管这些事。亲弟弟去了武陵还没回来,李朝云就是她最亲近的人了。 她顾不得丢人,跟李朝云说起了在容家的委屈。 其实她说的这些,李朝云怎么会不知道。但是她和沈芜没什么感情,也只是象征性的安慰了两句。 沈芜还在碎碎念,“不行,就算是过继一个孩子,我也不能要他表妹的孩子。” “我宁愿在府里的庶子中挑一个,也不能听她的。” 李朝云却忽然心思一动,“大姐,我倒是有个现成的人选。这人进了府都会听你的不说,孩子和你也有血缘关系。” 沈芜一愣,不明白李朝云的意思。 李朝云低声说道:“咱们家三小姐也正议亲呢,若是她能去容家生下孩子……” 沈芜闻言顿时心思一动,沈月那样的模样和才情,倒是个笼络容怀的极佳人选。 再加上沈月是她妹妹,进府就得听她的。生下孩子,也是沈家的外孙,正好过继给她做为嫡子。 沈月若是听话,就抬她做个贵妾,还能帮她一起把持后宅。 当然,若是沈月不听话,生下嫡子后,也就不用留着了。 这主意好是好,就是沈月虽是姨娘所生,也记在了母亲名下,算是嫡女。退一万步讲,就算是沈家庶女,也没有做妾的道理。 而且三叔又那么疼沈月,怕是不会同意。 沈芜脸上的表情从兴奋又到失望,开口对李朝云说了心里的顾虑。 李朝云心里暗骂一声蠢货,嘴上却安慰道:“大姐多虑了,这种事就是事在人为。” 又对沈芜耳语了一番。 沈芜还是有些迟疑,“这样能行么?若是让三叔知道……” “三叔知道又能怎么样?生米煮成熟饭了,还能再变成米么?” 借此机会,就能把沈月发配到容家了。其实李朝云对沈月没什么意见,但是因沈月和苏清妤交好。若是沈月以后高嫁,难免又是苏清妤的助力。 不如借这个机会,让她彻底变成没用的人。 两人又商议了一会儿,李朝云才满意地离开。 李朝云离开后,沈芜坐起身,吩咐丫鬟紫藤,“你去给世子爷送个信,就说我有正事,让他来府上一趟。” 紫藤得了令,转身出门去送信了。 沈芜则一直半靠在床头坐着,等着容怀来见她。心里琢磨着李朝云的主意,思来想去都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 自家妹妹进了后宅,总比那老妖婆的娘家侄女要好。 她思绪恍惚,一会想沈月若是争宠怎么办?一会又想,生出的孩子应该也会和她有两分相像吧? 容怀来的时候,她甚至已经想好,以后就告诉孩子她是生母。 “这么急着找我来,可是有事?”容怀一身浅色暗纹苏绣锦袍,玉冠束发。进来后,便坐在床边,一双含情的眸子看着沈芜。 若是外人在这,定会以为他们夫妻情深。可沈芜知道,容怀多情,看府里的姨娘也都是这副深情的模样。 刚嫁给他的时候,她还以为是她命好,嫁对了人。 她从前有多喜欢,现在就有多厌恶。 可不管怎么样,她在府里的地位都必须保住。这个嫡子的问题,也必须要解决。她这次小产伤了身子,往后能不能怀上还不好说。 “世子爷,母亲今日来了,说了您纳妾的事,世子爷怎么想?” 沈芜拉着容怀的手,柔声问道。言语间没有一点质问的意思,倒像是夫妻间在商议正事。 容怀知道沈芜一向大度,也未曾多想,“这次你在娘家小产,母亲确实动了大气,我不好忤逆她。” “你放心,表妹生下孩子就是你的嫡子,这个是毋庸置疑的。” 沈芜却摇了摇头,“世子爷,那两个表妹我也见过,怎么配得上你?” 容怀神色一滞,那两个表妹确实相貌上普通了些。因在乡下长大,不管是容貌还是身形,都跟京中这些娇养长大的小姐不好比。 但是母亲执意要让娘家侄女进府,又是为了繁衍子嗣,他也不好说什么。 “她们哪能和夫人你比,我也是应付母亲,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沈芜强忍着心头的剧痛,开口说道:“我倒是有个想法,我三妹妹沈月还在议亲。若是让她进府为妾,替我生下嫡子,那也等于是有我的血脉。” 第256章 约法3章 容怀整个人怔愣住,沈月为妾,沈家怎么会同意? 沈芜就知道他会是这个反应,低声解释道:“若是正常提亲,家里肯定是不应的。所以我想了一个主意,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不同意也不行,还能送她去庙里修行么?” 容怀想起沈月温婉的面容,姣好的身段,还有沈家嫡女的身份。 心头犹如被雷击了一般,酥酥麻麻。 嘴上却说道:“夫人,这样不好吧?她毕竟是你妹妹,我是她姐夫。这种事传出去,于夫人的名声也不利。” 确实,这事传出去丢的是沈家的人。别人只会说他容世子风流多情,享齐人之福。 沈芜和他成亲几年,一眼就能看出他心中所想。 她强压下心头的怨恨,对容怀说道。 “世子爷,妾身有些话要说在前头。世子爷若是同意,这事就这么办。” “你说。” 沈芜开口说道:“第一,沈月进府为妾,生下孩子之前,只能和我住一个院子。” “第二,不管她生几个孩子,必须都记在我名下。” “第三,若是我们姐妹间有什么矛盾纠葛,世子爷不得插手干预。” 沈芜这约法三章,就是为了把沈月拿捏在手心里。说是妾,其实也不过是她房里一个卑贱的通房罢了。她不许容家抬举她,更不许容怀跟她私下接触。 容怀想都没想,就毫不迟疑地应下,“好,你是正室夫人,自然都听你的。” “芜儿,你可真是为夫的解语花。为了容家的子嗣,你辛苦了。你放心,为夫这辈子都不会负你。” 容怀抱住沈芜,脸上漾了一层笑意。 沈芜的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垂着眼睫没说话。容怀是该谢她,他那些妾室加一起,也比不上沈月。 两人温存了片刻后,沈芜又交代容怀。 “明日上午你来看我,到时候我喊三妹妹来说话。” “别的事你不用管,我来安排。” * 容郡王妃来的事,苏清妤只当是个乐子,把人送走就没再多想。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事最后会扯到沈月身上去。 用过晚饭,下人上了清茶净口。苏清妤摸了摸肚子,“好像吃多了。” 今日吃的是别院送来的藕和鱼,苏清妤比往日多吃了半碗饭。 沈之修拉着她起身,“我们去后园子逛逛,也好消消食。” 两人十指相扣,走的不快。 “清清,今日忠义侯跟我提了一桩事。想替她的庶子宋弘深求娶沈月,你怎么看?” “宋弘深虽是宋家庶子,但是不管是学识还是人品,在京中贵公子中也是数得上的。” 今日忠义侯提起的时候,他就有些意动。不管是宋家,还是宋弘深,他都满意。以他和宋家的交情,沈月嫁过去也不会受委屈。 虽说忠义侯是武官之首,但是一来宋弘深是庶子,二来沈月是长房女儿,所以皇上也不会说什么。 但是他并未当场应下,他想着还是要问问苏清妤,再问问沈月的意思。 苏清妤听他提起宋弘深,又想起了前世。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宋弘深和苏宜慧定了亲事,但是他们定亲却是一桩意外。 前世苏宜慧落水,幸得宋弘深相救。可苏宜慧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被救上来后一直紧紧搂着宋弘深。当时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宋家无奈只能来提亲。 苏宜慧算是高嫁,最后却送了宋弘深一顶绿帽子。 前世宋弘深和李云州一起立下开疆拓土之功,封王回京。若是能定下这门亲事,于沈月也是个好归宿。 沈之修又说道:“其实云州也是个不错的人选,只是他回京后,怕是要和李家决裂。若是这时候把沈月嫁进去,这里面的事就更复杂了。” 苏清妤也摇摇头,“李家不行,永嘉公主蛇蝎心肠。沈月在她手底下讨生活,指不定被折磨成什么样呢。” “这两日我再问问沈月吧,看看她对宋弘深是什么意思。听说大嫂在庄子上不大好,这亲事也得抓紧了。总不能因为她,耽误沈月的终身大事。” 这几日庄子上的婆子来府里禀告,说是大夫人陈氏现在大部分时间都在哀嚎,身上疼的厉害。实在疼的受不住了,能晕过去几个时辰。 照这么下去,怕是也时日无多了。周先生说,最多也就是还有一年的光景。 沈之修略带歉意地说道:“辛苦你了,府里的事本就繁杂,还要你操心底下孩子的亲事。” 苏清妤嗔他一眼,玩笑般地说道:“这样也好,以后给自己孩子相看亲事,就有经验了。” 沈之修停住脚步,揶揄道:“清清别急,你再调养一年多,我们就生孩子。你想生几个,为夫都配合你。” 苏清妤知道他又没个正经,哼了一声。 “三爷想生几个?” “一个不嫌少,三个五个也不嫌多。” “三爷想要儿子还是女儿?” “只要是你生的,都行。” * 苏清妤心里惦记苏顺慈信上说的事,所以次日用过早饭,忙完了府里的事,便起身出门去了榆树胡同。 她下马车的时候,见母亲宅子门口已经停了一辆马车。看马车的样子,不像是苏家来人了。 苏清妤心里疑惑,难道母亲这有客人? 她一进院子,白露就迎了上来。 “大小姐来了,夫人正和李四少爷在堂屋说话。” 苏清妤有些诧异,李云州来了? 她进门没听清两人在说什么,只听见了母亲的笑声。 “母亲说什么呢,这么高兴。四少爷怎么也在?” 李云州起身给苏清妤行礼,“三夫人好。府里的管事从云州府回来,带了不少土产。我记得林伯母是云州府人,就给她送来些。” 苏清妤示意李云州坐,道了谢后,几人聊起了家常。 林晚音说了不少行商的趣事,苏清妤和李云州听得津津有味。 苏清妤又想起昨日沈之修说的事,忽然心下一动。 开口问道:“四少爷,你觉得宋家三少爷宋弘深那人怎么样?” 李云州不解,“三夫人是指哪方面?” 老师也曾经私下教导过宋弘深,对他很了解。师娘想打听,问老师不就好了。 苏清妤一想,沈月议亲也不是什么秘密,便也没瞒着。 “这不是给沈月商量婚事么?京中这些世家公子我总要都打听打听。” “三爷是他长辈,我想着不如再问问你。你们年纪相仿,了解的没准比三爷多。” 第257章 用强? 听说给沈月议亲,李云州笑意僵在了脸上。恰好丫鬟上茶,他顺手接了就喝了一口。 刚煮好的茶直接入口,烫的李云州差点惊叫出声。 慌乱中掩饰住了异样,李云州把茶盏放下开口说道:“宋弘深那人,人品端方,忠孝正直。是个难得的,值得托付的……好男儿。” 李云州艰难的说完这句话,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用力刺穿。明明这是他的心里话,却好像连呼吸都变得异常困难。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沈月若是嫁给宋弘深,定能幸福美满。 却又在苏清妤准备回府的时候说道:“三夫人,我正好要去沈家送土产,咱们一道走吧。” 明明这土产不需要送到沈家,他还是决定去一趟。 苏清妤并未看出李云州的异样,沈家和李家是姻亲,李云州去送土产也正常。 “那就一道走吧。” 两人和林晚音告别,分别上了马车。 到了沈家后,苏清妤先带着李云州去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不知是不是年纪大的关系,如今最喜欢小辈去她那坐坐。 见李云州来请安,又是吩咐人上茶拿果子,又是让人去请李朝云过来。 李云州自然不会说什么,在外他和李朝云还是亲近的兄妹。 可去寒水院传话的寒翠却很快回来了,“禀老夫人,郡主早上染了风寒,喝了药刚睡下。” 老夫人面露关切,“怎么会染了风寒么?大夫怎么说?” 寒翠回道:“大夫说养两日,喝几服药就好了。郡主嘱咐了,不让去瞧她,怕过了病气。” 老夫人想了想,“晚上你去小库房找点补品,给郡主送去。” 苏清妤眉目微动,李朝云这风寒怎么来的这么突然? 现在只要是李朝云的事,她都要多留个心眼。 她又四下看看,随口问道:“怎么没看见沈月?” 李云州听她提起沈月,也竖起耳朵听着。 恰好花嬷嬷上茶进来,笑着回,“三小姐去大小姐那了,大小姐说一个人无趣的很,喊三小姐过去说说话。” 苏清妤再次诧异蹙眉,沈芜跟沈月关系向来不算多好,怎么会想起找沈月说话。 此时沈芜的内室卧房中,沈月缓步走到床边,“大姐找我来,可是有什么事?” 沈月有些不解,她和沈芜差了好几岁,加上沈芜不大瞧得上她这个姨娘生的女儿,所以两人几乎没什么往来。 今日沈芜忽然让人去请她过来,她本想拒绝。但是当时她在庆元居,祖母最喜欢看到家里姐妹和睦。她实在是没有理由搪塞,这才来了。 见沈月言语间生疏,又神色戒备,沈芜用力扯出一抹和善亲近的笑意。 “三妹妹坐,咱们姐妹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 “从前是我不好,总觉得咱们不是一个娘生的,所以隔了一层。” “可如今滢儿去了,母亲又去了庄子上,咱们长房的姐妹往后也要亲近些才是。” 沈月被拉着坐到床边,打量沈芜的目光依旧带着防备。 她从不信有人能忽然转了性子,所以沈芜这番话非但没打消她的疑虑,反而让她更谨慎了。 “大姐姐说的是。”沈月敷衍了一句。 沈芜又道:“我在容家一直没生下嫡子,日子也是艰难,好在世子爷体谅我。” “三妹妹,我还是得嘱咐你几句。这找夫君,还是得找世子爷这样的。样貌好不说,私下里又极为体贴……” 沈月越听越觉得不对,下意识站起身,“大姐姐,祖母还等着我伺候吃药呢,我过几日再来看你。” 沈芜本打算多跟沈月说说容怀的好,再一点点循序渐进提起那件事。若是她能答应,那是最好不过了。 但是没想到沈月根本不顺着她说,还想离开。她哪能让沈月走,扬声喊了句,“世子爷,你快帮我劝劝三妹妹。” 沈月闻言一惊,这才看见容怀从后面走了出来。 “大姐姐,既然姐夫在这,我就更不方便留下了。” 说着,沈月就要往外走。 容怀步子大,三两步就到了沈月身前。 “三妹妹,你先听你大姐姐把话说完。” 沈月见出去的路被挡住了,强自镇定心神。转过身看向沈芜,“大姐姐这是做什么?让姐夫拦住我,这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她说着话,又四下打量屋里的陈设布置。 此时沈芜已经下了床,赤着脚走到沈月身前。 “三妹妹,大姐姐求你了,你能不能嫁进容家。” 沈月一愣,容家只有个未成亲的四少爷,今年好像才五岁。 还未等沈月反应过来,就听沈芜继续说道:“世子爷不管是品貌还是家世都配得上你,以后在王府后宅,我也绝对不会拿身份压你。” “你生下的孩子,就是容家嫡子。” 沈月这才惊觉,沈芜竟是想让她进王府,给容怀做妾。 她羞愤难当,脸色红的吓人,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 “沈芜,你说什么胡话?孩子没了,你也疯了是么?” 沈月说着,不动声色地往右边退了两步。在沈芜和容怀看来,沈月是出不去门,又想离他们远点才做出的举动。 容怀也未当回事,只要他守着门口就不怕。 沈芜凑近两步,劝道:“三妹妹,你再好好想想。算是我求你还不行么?” 说着,就给了容怀一个眼色。 两人早就商议好了,能商量通沈月最好。若是商量不通,也只能用强的了。 容怀见沈月还是一脸抗拒,也知道怕是说不通了。 顺着袖口,就掏出了一方丝帕。 这帕子被药水泡过,只要捂住沈月一小会,她就会主动从了他。 一想到那场景,容怀便有些迫不及待。 他掏锦帕的时候,沈月也顺手抄起了身后高几上的青花瓷梅瓶。 容怀拿着锦帕试图捂住沈月的口鼻,沈月手里的花瓶也砸向了容怀的头上。 “你们夫妻简直禽兽不如,你们休想动我。” 沈月扬声喊了一句后,紧接着就是花瓶碎裂的声音。 第258章 只差一点点 沈月那一花瓶本想砸容怀的后脖颈,但是当时容怀躲了一下,所以砸到了容怀的肩膀上。 容怀和沈芜被连忙后退了几步,沈月趁乱就要往外跑,还大叫了几声救命。 院子里没一个人进来不说,容怀还扑上来拽住了沈月的手臂。 此时守在外面等沈月的丫鬟秋桐,先听见了一声花瓶碎裂的声音,紧接着就是自家小姐的呼救。 她眼睛一转,转身就朝着院子大门跑去。 有几个婆子见秋桐往外跑,便跟在后面追。 秋桐立马调转了方向,眼看着前面院墙边上有棵树,她抱住树干就爬了上去。 衣裳刮破了,头发也散乱了下来,一张脸蹭的满是灰尘和污渍。 秋桐却顾不得这些,她要跑出去找三夫人来救小姐。 当时主仆几人进院子的时候,大小姐身边的嬷嬷就说,世子妃在静养,这么多人容易扰了世子妃。让小姐把人都打发回去,到时候她们送小姐回去。 还好小姐警觉,给她使了个眼色,她便趁人不注意,躲在了一边。 秋桐爬的这棵树不大,几个丫鬟婆子已经站到树下。开始摇晃树干,试图让秋桐掉下来。 可秋桐从小在村里就上山爬树,她们晃的时候,她正好借着巧劲上了院墙。 那几人见状,就要出院子去外面堵她。 秋桐此时急的不行,只想赶紧跳下去往西院跑。 就在她快要跳下去的时候,忽然看见不远处三夫人和李家四少爷正往这边走。 秋桐大喜过望,跳到地上就朝着苏清妤和李云州跑去。 苏清妤先还没认出秋桐,只看见沈芜的院子跳出来一人。蓬头垢面,身上的衣裳也都刮花了。 直到秋桐跑到近前,大声喊道:“三夫人,您快去看看,她们要害三小姐。” 苏清妤认出人,再听到她的话,连忙加快脚步往门口走去。 李云州闻言脸色也沉了下来,跟了上去,面露焦急之色。 那几个婆子本是要追秋桐,看见苏清妤后却吓得直接关紧了大门。 几人走到院门前,苏清妤冷声说道:“踹开。” 李云州没有一点迟疑,一脚就把院子门直接踢开了。 几人快步走了进去,隐约听见正房还有女子的呼喊声。 沈月那一个花瓶没砸死容怀,倒是激起了容怀的狠劲儿。 这一会的工夫,沈月用尽了全力,才没被帕子蒙住口鼻。 沈芜帮着容怀把沈月逼到了墙角,又不顾虚弱的身子按住了沈月,示意容怀动手。 既然已经闹大了,那今日就必须得手。 等到事成之后,沈月也就不会像现在这么抗拒了。 苏清妤和李云州破门而入的时候,沈月正好抓住了花瓶的瓷片,用力往脖颈处扎去。 李云州进门恰好看见这一幕,立马惊呼了一声,“别。” 下一刻,他连着两脚,踹到了容怀和沈芜的身上。 两人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跌到了一边。 紧随李云州进来的苏清妤看见这一幕,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怎么也没想到,沈芜和容怀敢做出这样的事。 刚刚从庆元居出来,她本打算送李云州出府。可想起沈月却觉得心烦意乱,到底是放心不下想过来看看。没想到就出了这样的事,苏清妤一阵后怕,若是刚刚她没来,后果不堪设想。 此时的沈月缩在墙角,脸色白的不成样子。头上的发丝整个散乱下来,衣衫也被扯的凌乱。 李云州心疼不已,蹲在沈月身前抬起手想替她拢拢发丝,又怕吓着她。 苏清妤吩咐珍珠去找了干净的毯子过来,又冷声吩咐翡翠。 “给我打,往死里打。” “告诉底下的人,今日院子里所有伺候的人,都不许离开。” 吩咐完,她又蹲在沈月身前,伸手揽住她的肩膀。 “月儿,三婶来了,别怕。” 沈月先是怔愣了片刻,又看了看苏清妤,下一刻直接扑到苏清妤怀里失声痛哭。 “三婶,你终于来了。我差点……我……” 她差点就跌入地狱,就只差一点点。 李云州眼眶泛红,眼底酸涩难忍。他仰着头,收回眼里的湿润。 下一刻,李云州站起身就从翡翠手里抢过了容怀。紧接着,一拳直接招呼到容怀的脸上。 容怀毫无还手之力,李云州的拳头密集如雨点,一拳接一拳的落到容怀身上。 边上传来啪啪啪的声音,是翡翠一巴掌接着一巴掌在打沈芜。 翡翠甚至觉得,此时一剑宰了沈芜,算是替天行道了。这样的人留着,只能是祸害。 眼见着容怀进气少,出气多。 苏清妤搂着沈月,扬声说道:“四少爷,可以了。” 容怀不能死在沈家,更不能被李云州打死。 李云州放开容怀,又看向沈月。沈月身上披着素色的毯子,被苏清妤搂在怀里。 他看不清她的神色,只能看见她红晕的眼尾挂着泪珠。 苏清妤吩咐底下的婆子,把沈芜和容怀绑了扔到柴房去。 “珍珠,你找一间干净的厢房,带着三小姐去洗漱休息。这院子有小厨房,找人给三小姐熬点安神的汤,喝下去让她稍微睡一会。” 珍珠不解,“夫人,要不带三小姐回她自己院子?” 三小姐刚经历了这么多,还是回自己院子睡的踏实吧? “不行,从现在开始,兰苑内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去。” 说完,她又吩咐翡翠,“三爷和文竹还没回来,你去找一趟姜启。让他带二十个侍卫,先把这兰苑给我围了。” 今日这事,只能在这院子内解决。绝对不能闹的满府皆知,影响了沈月的名声。 珍珠扶着沈月,往外面走去。 李云州看着沈月的背影,唇角紧绷。 但是今日这事轮不到他插手,他只能退到一边。 苏清妤吩咐人先把院子里的下人都带到厅堂。 她也和李云州移步到了厅堂,她在主位上坐下,示意李云州也坐。 不多时,十二个伺候的下人就都被带了进来。 为首的妇人跪在前头,神色桀骜。 “给沈三夫人请安,老奴是世子爷的奶娘万嬷嬷。” 第259章 你害死了她 其实不止是万嬷嬷,此时跪在地上的十二个人都是容家的人。 两个婆子,两个大丫鬟,四个二等丫鬟,四个粗使丫鬟。 沈芜小产坐月子的第二日,就把院子里的人都换成了容家伺候她的。 因她们只在沈芜的兰苑,饭也是自己做,当时苏清妤也就未多说什么。 此时再看这些刁奴,苏清妤杀人的心都有。 “世子爷的奶娘?好大的名头,那万嬷嬷刚才为何要追着我们沈家的丫鬟?” 万嬷嬷也知道今日这事暴露了,沈家不会善罢甘休。但她并未怎么惊慌,不管怎么说,她是容郡王府的下人,这位沈家三夫人还敢动她么? 等回了王府,世子爷和夫人更不会对她怎么样了。 这么一想,刚刚还悬着的心又彻底放下。 “回沈三夫人的话,老奴刚刚见那丫鬟鬼鬼祟祟,就想跟出去看看。” 苏清妤冷笑了一声,“鬼鬼祟祟?我以为嬷嬷是容世子的帮凶呢。” 万嬷嬷皮笑肉不笑,开口说道:“夫人言重了,刚刚是因为沈家三小姐趁我们夫人不备,就勾引我们世子爷。” “夫人气不过,就教训了妹妹几句。没想到三小姐还辱骂了我们夫人,我们夫人便上前打了两下,世子爷又在一边拦着。” “说起来这事是我们夫人不对,就算妹妹浪荡,也不能动手打人。” 这话是之前沈芜就嘱咐好的,不管什么时候暴露,都要咬死了,是沈月勾引的容怀。这些下人,就是人证。 坐在一边的李云州大呵了一声,“你个老虔婆,你胡说什么?信不信我割了你的舌头?” 若不是苏清妤还在,李云州恨不得一剑毙命了这婆子。 李云州垂着眼睑,心里有些遗憾。师娘……应该不会对这些人怎么样,毕竟是容家的人。不过没关系,该算的账他一点不少的,都会帮沈月算回来。 周身杀气涌起,又被他压了下去。 苏清妤冷凝的眸子盯着万嬷嬷还有她身后的人,那些人也跟万嬷嬷神色差不多,觉得苏清妤不敢对她们怎么样。 “你们怎么说?真是三小姐勾引了容世子么?” 众人都异口同声,和万嬷嬷的说辞一般无二。 “叫姜启进来。”苏清妤冷声吩咐。 她不愿跟这些刁奴多费唇舌,说不如做。 不多时,姜启走了进来,“夫人有何吩咐。” 苏清妤看着地上的十二个人,“拖下去直接杖毙,捂上嘴,别弄的人尽皆知。” 此话一出,李云州诧异地看了苏清妤一眼。她周身散发的凛冽杀气,让他觉得格外熟悉亲近。 万嬷嬷大惊失色,“我们都是容家的下人,三夫人无权杖毙我们。” 苏清妤面无表情,“容家的下人?惹急了我,一会送你们世子爷下去陪你们。” 姜启得了吩咐,直接吩咐人堵住这些人的嘴,把人带了下去。 外面一点声音没有,诡异的安静。但是厅堂内的众人都知道,这十二人马上就要魂归西天了。 “翡翠,差人去问问三爷回府了么?若是回府,立马请他来兰苑一趟。” 事情涉及到容家,很多事不是她能做主的。后宅和朝堂息息相关,沈月的仇要报,朝堂之事也不能大意。 翡翠应下,出去打发了一个西院的二等丫鬟香草回去。 可还没等香草回来,珍珠就匆匆跑了进来。 “夫人,您快去柴房看看,出大事了。” 苏清妤眉目蹙起,站起身往外走,“怎么了?” 珍珠大口喘了两口粗气,“奴婢刚刚进盥洗室给三小姐弄棉巾,想帮她擦擦脸。可她趁着奴婢不备,去柴房找大小姐和容世子算账了。” 苏清妤快步往柴房走去,珍珠跟在她身边还在说。 “等奴婢到的时候,三人已经撕扯起来了。当时三小姐手里拿着一把斧头,容世子手里有把刀。他用刀朝着三小姐挥过去的时候,三小姐躲开正好被地上的木头绊住,摔到了一边。” 苏清妤脸色沉的可怕,“三小姐没事吧?” 李云州也满脸焦灼地跟在后面,恨不得飞去柴房。 珍珠面露惊恐,“三小姐没事,但是……但是大小姐正好想打三小姐。三小姐一摔,大小姐就往前栽了。” “容世子的刀,划破了大小姐的脖颈主经脉。血直接喷了出来,奴婢瞧着……凶多吉少。” “奴婢已经差人去请大夫了,也让人把三小姐从柴房带了出来。” 苏清妤听说沈月没事,松了口气。至于沈芜,她自己作孽,死在容怀手里,没准也是报应。 李云州没忍住,嘟囔出声,“便宜她了。” 苏清妤看了李云州一眼,这位李家四少爷向来是个能忍的。怎么今日这般没有城府,这话能说出口么? 她佯装没听见,快步带着人到了柴房。 沈月正被两个丫鬟扶着,靠在柴房外的墙边。 莹白色的裙摆上,沾染了不少血迹。她时不时惊恐地看看柴房门口,里面像是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苏清妤心疼不已,忙走到沈月近前抱住她,“好了,三婶来了。” 沈月用力抱住苏清妤,“三婶,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她会死,我不是要害死她。” 沈月吓坏了,沈芜就那么死在她眼前。她刚刚一直在回忆之前的场景,如果不是沈芜死,就是她死。 她并不知道沈芜要冲上来,她只是想躲开而已。 苏清妤紧紧抱着沈月,轻轻摩挲她还在发抖的脊背。 “你没错,沈芜她是自己送死,不关你的事。你躲开有什么错,不管是谁有危险,都会躲开。” 李云州边上心疼地看着沈月,心里恨极了容怀和沈芜。好好的姑娘,被她们欺负吓唬成了这样。 苏清妤放开沈月,吩咐珍珠照顾好人。她则走向柴房门口,总要看看里面是什么情况。 她还未等进去,就见容怀从里面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把带血的短刀。 容怀面无表情,神情呆滞。 他越过苏清妤看向不远处的沈月,忽然大声说道。 “都是你,是你害死了你长姐。” 第260章 做个交易如何? 沈月怔愣地看着容怀,眼睛落到了那把带血的短刀上。刀尖的血迹还在往地上滴,红的刺目骇人。 “我没有,不是我。”沈月用力摇头,低声呢喃道。 李云州见状挡在沈月身前,怒视着容怀。 “容世子,你自己失手杀了你夫人,还想怨怪到别人身上么?” 苏清妤也冷眼看着容怀,“容世子,你自己失手杀人,就别想攀扯旁人了。” “今日这事,我沈家还得要个交代呢。沈芜毕竟是我沈家的嫡出大小姐,你竟敢在沈家下这么狠的手。” 苏清妤只提沈芜的死,却没提沈月,就是想把沈月从这件事中摘出去。 容怀却冷静了下来,“沈家三小姐勾引我在先,又设计让我失手误杀我夫人,她该给我个交代才是。” 沈月气得双拳紧握,紧抿着唇角,“你还真不要脸。” 容怀冷笑出声,越过李云州看向沈月,眼底透着志在必得的决心。 “我夫人死了,正好娶沈家三小姐续弦。这也是我夫人生前的愿望,我可不能让夫人死不瞑目。” 苏清妤看着容怀,唇角漾起一层冷笑,“容世子,把薄情无耻说的这么清新脱俗,你还真是够不要脸。” 容怀有恃无恐,一副无赖模样。 “不管怎么说,今日的事,沈三小姐难辞其咎。” “当然,若是我们成了一家人,我自然也就不会计较。” 苏清妤冷厉的眸底杀意尽显,这个容世子再留下去就是祸患。 “姜启,把容世子……” 苏清妤话未说完,就有小丫鬟匆匆跑过来。在苏清妤耳边低声说道:“夫人,郡主和容郡王妃往这边来了,已经快到大门口了。” “她们怎么来了?”苏清妤小声嘀咕一句,又遗憾地看了眼容怀。这人眼下是不能动了,可惜了。 她本想弄死容怀,弄出她们夫妻相残的假象。可惜,容郡王妃和李朝云来的不是时候。 苏清妤心思转动,转身走到李云州和沈月身边。 “容家来人了,你们两个不适合留在这。”她说完看向一边的珍珠,“你带三小姐找个厢房避一避,至于四少爷……” 李云州闻言打断了她后面的话,“师娘,珍珠还是留在你身边吧,容家这时候来,还保不准会闹出什么事。” “师娘若是信得过我,我带沈月妹妹去后面避一避。等你们离开,我再带着她去西院。” 苏清妤一想这样也好,有李云州守着沈月,她也安心些。 等到李云州带着沈月离开,苏清妤又走到容怀身边。 “容世子,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容怀不知道刚刚那个丫鬟说什么了,心里猜测可能有什么变故。 “三夫人想做什么交易?” 苏清妤冷声说道,“我不揭发你杀了沈芜的事,你不许把沈月牵扯到这件事情里面。” “容世子应该知道,若是沈家去刑部告你杀妻,你也脱不了干系。别说我们没证据,三爷想查清楚的事,还没有失手的时候。” “这件事最后可能还会影响你的前程,还有袭爵。” 容怀脸色变了又变,不管是因为失手还是什么,杀了沈芜都会让他麻烦缠身。 第261章 混不吝的 容怀闻言思量了片刻,在容郡王妃和李朝云来之前,把手里的短刀扔到了沈芜的尸体边。 苏清妤吩咐人把沈芜的尸体抬出来,盖上白布抬到了正房门口。又差人去通知沈家的几位老爷和夫人,老夫人那边暂时先瞒着。 等到容郡王妃和李朝云来的时候,兰苑已经恢复了正常,只是地上多了十三具尸体。 李朝云今日特意偷偷引了容郡王妃进府,就是为了能做实沈月和容怀的事,直接把亲事定下来。 可两人带着下人婆子到了门口,就看见兰苑外围了不少侍卫。 李朝云心里咯噔一下,看着像是西院的侍卫。难道这事已经惊动沈之修了么? 她为了和这件事彻底撇清关系,上午一直装病,也没敢派人来打探。只在容郡王妃进府后,才佯装病好些了,起身相陪。 进了院子之后,并未看见之前伺候沈芜的下人婆子。 反倒是不少西院的下人,神色匆匆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李朝云心头越来越慌乱,却又强装笑意陪着容郡王妃往里面走去。 “我今日就是给你面子,才来安抚她。”容郡王妃笑着说了句。 李朝云忙解释道:“我也是为了舅舅和舅母好,她是世子正妃。她宽心了,才能早日生下嫡子。” 容郡王妃闻言哼了一声,“我之前都和怀儿说好了,就纳他两个表妹为妾,生下孩子过继到正室名下就是了。” “怀儿本来都答应了,可昨儿不知为何又反悔了。” 李朝云自然知道容怀为何反悔,却装作不知。 两人说着话,往正房走去。 正房门口地上,放眼望去皓白一片。 李朝云心里一惊,“这是怎么回事?” 容郡王妃也懵了,这地上白布蒙着的都是什么? 容怀和苏清妤也从堂屋走了出来,见到容郡王妃,容怀一脸悲痛。 “母亲,芜儿她去了。” 苏清妤也走到容郡王妃身边,“王妃节哀。” 又看向李朝云,“郡主怎么也来了,身子好利索了么?” 李朝云还没从沈芜之死中回过神,又听见苏清妤的问话,随口道:“好多了,多谢三婶关心。” 容郡王妃不敢相信沈芜就这么去了,正掀开白布看。见果真是沈芜,整个人差点晕过去。 她虽对这个儿媳不喜,但是终究是她容郡王府的世子妃。这么忽然去了,她一时间难以接受。 “到底怎么回事?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容怀扶住他母亲,悲痛地开口解释道。 “芜儿因为小产,一直心思郁结。今日这些下人伺候的不经心,她便有些恼了。” “我来看她,她又跟我争吵,后来还动了手。我们两个都气急了,她打了我,我也打了她。” “但是我没想到,她竟然一时想不开,拿着我的短刀自尽了。” 容郡王妃这才发现,容怀的脸上还带着伤。又想起刚刚沈芜红肿的脸颊,便也信了容怀的话。 李朝云却心思急转,看着地上的下人,“那这些人?” 就听苏清妤冷声说道:“若不是她们伺候的不经心,大小姐又怎么会出事。是我做的主,杖毙了这些刁奴。” 说完,又歉意地看向容郡王妃,“刚刚我是气急了,一时没忍住脾气,王妃可别怪我多管闲事。” 毕竟是容家的下人,她动了手,总要给容家一个交代。 容郡王妃却不疑有他,虽然心里对苏清妤不满,但是眼下也没心思追究。 说了句,“三夫人脾气倒是不小。” 不多时,沈家大老爷沈之衡,二老爷沈之恕,二夫人杨氏也都来了。 月余的时间,痛失两个女儿,沈之衡一时间悲伤不已。 他蹲在地上,掀开沈芜身上的白布,一眼就看见了她脸上的伤。 在起身听了容怀的解释后,一拳打在了容怀的脸上。 “你这个畜生,我女儿还在坐小月子,你就敢跟她动手。” 沈芜是他的嫡长女,自小在他膝下娇养长大。第一个孩子,感情总是要比后面的孩子深些。 沈家其他人也都狐疑地盯着容怀,尤其是沈之恕,他甚至怀疑沈芜到底是不是自杀。那把短刀是容怀的,若是两人争吵间,容怀把人杀了也有可能。 容郡王妃见儿子挨了一拳,霎时就变了脸色。 “我说亲家,芜儿去了,我知道你是最难受的。但是你不能把气撒到我儿子身上,两口子哪有不拌嘴的,我儿也没想到会这样。” 沈之衡本来打了一拳也冷静了不少,知道这时候多说什么都是无益。理智来讲,该和容家一起操办好女儿的丧事,给女儿留下最后的体面。 可容郡王妃的话,却让沈之衡怒意直冲脑门。 “拌嘴?拌嘴就能往死里打么?我女儿到底是不是自杀,我还怀疑呢。” 容郡王妃一听这话哪能忍,她本就是泼辣不讲理的,对着沈之衡破口大骂。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儿往死里打人了,我儿那脸上也是伤,你瞎啊看不见?” “还有你女儿,这么多年也没给我容家生下一个嫡孙,我们对她够宽和了。” “如今她自尽你还要算在我们身上,那咱们就找个地方好好说道说道。明日我就进宫,我要找皇上评评理。他当年保媒,就给我们家保来这么一个不下蛋的。” 沈之衡本就伤心,再被容郡王妃骂一通,只觉得头痛欲裂。 这容郡王妃是出名的混不吝,她是真的敢进宫找皇上评理。 皇上不想动容家,所以容郡王妃状告谁家,基本谁家就会倒霉。重则受罚,轻则被训斥。 好在她不惹大事,都是内宅鸡毛蒜皮的小事。 后来京中这些夫人都看明白了怎么回事,轻易不会惹她。 沈之衡想回两句,可他一个大男人,跟个妇人吵也着实不像话。再加上女儿刚去,他并不想把事情闹得太难堪。 苏清妤想了想,上前说道:“大哥,后面的事还得您拿主意。” “之前给大小姐陪嫁的棺椁,是在沈家就入棺,还是要回容家?” “还有灵棚,容家那边也要搭起来了。” “大小姐膝下只有两个女儿,是不是还要过继个儿子,也得和容家商议才是。” 苏清妤神色悲恸,眼尾泛红。 沈之衡哽咽着声音说道:“弟妹提醒的是,我这就去跟容家商议后面的事。” 李朝云在边上一直未说话,琢磨是哪里出了纰漏。又环顾四周,没看见沈月。 “听说大小姐早上喊了三小姐来说话,怎么没看见三小姐人?” “出了这么大的事,没吓到她吧?” 第262章 安慰 苏清妤听李朝云这么问,心下一动。她早上说染了风寒,又在刚刚出事后带着容郡王妃来,现在又问起沈月。 这里面,会不会还有李朝云的事? 她随口说道:“我来的时候,就没看见沈月。”又转头看向容怀,“她早上来过么?” 容怀察觉到苏清妤警告的目光,开口说道:“三姨妹早上确实来了,不过没坐一会儿就离开了。” 李朝云心里更加狐疑,到底是哪里出了变故。 几人说话的时候,就听容郡王妃又骂了起来。 “我好好的儿媳妇,回了趟娘家,又是小产又是丧命。你们沈家,一定要给我们个交代。” “今日这事情不说清楚,明日我就去敲登闻鼓。” 苏清妤对容怀意味深长地说道:“容世子还是劝劝王妃的好,这事闹开了,咱们两家都没脸。” 容怀忙走到容郡王妃身边,“母妃,眼下还是先商议丧事。” 沈之衡强忍悲痛,“咱们去外院偏厅说吧。” 众人鱼贯而出,苏清妤离开前,吩咐姜启带着底下的人守在兰苑。 此时兰苑后面一间僻静的厢房内,沈月缩在一张红木太师椅上,手里捧着一杯温热的参茶低头抿着。 李云州在她对面坐着,等她喝完手里的参茶,他接过小心地放在了一边的高几上。 沈月垂着眼睫,从进来就没说话。脑子里是和容怀死命拉扯,还有沈芜死时的场景。 她前些日子才知道,她亲娘是被嫡母算计死的。这几日本就因为这事心绪不宁,又遭了这么一桩龌龊事。 李云州纠结了半天,才轻声问了句,“是不是吓着了?” 又怕她担心这事影响不好,开口安慰,“你放心,今日的事,我不会让容世子乱说的。师娘让我们离开,就是不想让你和我牵扯到里面。” 沈月摇了摇头,“我不怕。” “我只是想不明白……她们为什么要害我姨娘?害了我姨娘不算,现在又要来害我。” “我知道她们是坏人,死有余辜。可沈芜死在我面前,我还是一遍遍问自己,她是不是因我而死?” “还有之前的沈莹……” 沈月说话语调空洞,没什么情绪。像是说给李云州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李云州眼中浮了一层雾气,伸出手揉了揉沈月已经散乱的头。 “有些人就是坏,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这不是你的错,你当时若是不躲,死的就是你,沈芜可不会因为你死了就自责。” 李云州说话轻声细语,哄人般的语调。 他知道沈月是吓着了,一个鲜活的人就这么死在眼前,沈月哪里经历过这样的场面。 沈月压抑的情绪却像忽然找到了出口,继续说道。 “小时候我一直以为大夫人是我亲娘,我以为我和沈芜还有沈莹是一样的。” “但是我能察觉出来,她不大喜欢我。我以为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就拼命的讨好她,讨好长房的所有人。” 她伸出手腕,轻轻撸了一点袖子,手腕上有个拇指大的疤。 “大夫人生病,我见下人熬好了药,就抢着给她端进去。她喝了一口,说太烫了,又甩到了我身上。” “当时我自责坏了,只恨自己没用,不知道给她吹吹。” “再后来,她们母女变本加厉,祖母也把我接到了身边。” “等到再大一点,我才知道我不是她亲生。知道的时候,我反而松了口气。” 说到这,她自嘲一笑,“还好后来有祖母和三叔护着我,不然……” 沈月本来是在笑,笑着笑着又忽然掩面哭了起来。 整个身子在红木太师椅上缩成了一团,只能听见极力压抑的哭泣声。 李云州站起身,走到身边,伸手揽住她的头,让她靠在他身上。 “别哭,都过去了,以后没人能欺负你。” 说到这,李云州又想起今日破门而入,容怀压着沈月,沈月手里拿着瓷片一脸决绝的场景。 眸底的杀意一闪而过,又在沈月的哭声中化成一汪柔情。 沈月无意识地靠在李云州身上,哭的比刚刚更厉害了。 李云州心疼她的委屈,也理解她无处发泄的绝望。 轻轻拍着她的肩膀,“以后谁再欺负你,你就跟我说。” 今日的仇,他也会替她报。 知道沈月还沉浸在情绪中出不来,李云州便想着转移她的注意力。 “其实我和你一样,小时候我也以为永嘉公主是我亲娘。” “我小时候的记忆是错乱的,我记得我亲娘是怎么死的,却又觉得永嘉公主是我亲娘。” “你说奇怪么?我到现在还记得,我娘死时的惨状。但是我娘的样子,却和永嘉公主的样子重合了。” 沈月听了李云州的话,哭声戛然而止。用力抽泣了两下,又抬起头问李云州,“那是不是你记错了?公主就是你的亲娘?” 李云州低头看着沈月的脸哭的跟花猫一样,忍不住失笑出声。 又从怀里掏出干净的蓝青色棉帕,轻轻帮沈月擦拭脸上的污渍。 “她不是我亲娘,小时候我不住在王府。我住的地方很好看,夏天有蝴蝶,冬天有各种颜色的梅花。” 再说了,哪有亲娘往死里打亲儿子的。他爹和嫡母看他,都和仇人没什么两样。 他其实不理解,既然不喜欢他,为什么要接他回王府? 而且只要永嘉公主提起他不是她亲生,他爹就愧疚的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但是有件事他能确定,他亲娘的死,和永嘉公主脱不开关系。 他驱散脑子里凌乱的思绪,继续帮沈月擦脸。 此时的李云州俯着身,书生般温润的脸上,布满柔情。 给沈月擦脸,就像在擦着什么稀世珍宝。 沈月仰头看着他,想起上次他们在马车上说的话。又想起这些日子,祖母替她相看的人家。 她忽然开口,幽声说道。 “云州哥哥,家里已经开始给我议亲了。” 第263章 死后和离? 李云州正给她擦眼角,闻言手上的动作一顿。 他知道沈月在议亲,他今日来就是想跟她说说,宋弘深是个不错的人选。 可对上沈月的灼灼的目光,他的话就卡在了嗓子眼。 一想到沈月可能会嫁给宋弘深,成亲生子。往后和他再无关系,李云州便觉得后半生再无盼头和生趣。 沈月见他半天没说话,眸色从满是希冀,又到渐渐黯淡失望。 李云州只觉得心头一阵钝痛,之前顾及的种种,此时都被他抛在九霄云外。 他往前一步,俯身搂住沈月,下巴抵在她的头顶。 “等老师处理完和容家的事,我就去跟他提亲。” 沈月被他搂着,整个人僵在他怀里。 他说什么?提亲? 就听李云州继续说道:“我没有亲长,只能自己去跟老师提亲,你别嫌弃。” 沈月摇了摇头,紧咬着下唇,泪珠噙在眼圈里。这句没有亲长,让她眼眸酸涩。 李云州低头在她额角上亲了一下,哽咽着说道:“若是我从北疆平安回来,一定风风光光迎娶你进门。” 若是他回不来,就只当沈月从未婚配。他会跟老师说,这事不必对外宣扬。 只是要让沈月等他一年半载,他心里还是觉得对不起她。 “你要去北疆?” 沈月从他怀里挣脱,仰头诧异地看着她。 李云州用力扯出一抹安慰的笑意,“这事还在筹划,你别对旁人说。” 又轻声哄道:“我先送你去西院,你在西院等着师娘回去。至于其他的事,我会和老师说的。” 沈月没多问,而是郑重地点了点头,又喊了秋桐进来。 秋桐已经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又给沈月送了身衣裳进来,帮她重新梳头上妆。 李云州把沈月送到了西院,才悄悄离开沈家。沈月则坐在宴息室等苏清妤,心里忧心不已。 此时沈家外院厅堂内,沈之衡和沈之恕正和容家商议沈芜的丧事。 苏清妤并未参与这事,进来就开始吩咐下人上茶和点心,又起身打算亲自给几人斟茶。 李朝云见状连忙接过,这屋里她辈分最小,若是让苏清妤斟茶,就是她不懂礼数。 苏清妤也没推辞,心安理得坐下等着李朝云伺候。 杨氏挨着苏清妤坐,低声说道:“这事太突然了,你刚成亲,容家那边操持丧事你就别去了,离大小姐的尸身也远点。万一有了身孕,冲撞了你就不好了。” 苏清妤点点头,“多谢二嫂惦记,我会当心的。” 两人正低头说着闲话,就听沈之衡和容郡王妃再次吵了起来。 容郡王妃听沈之衡提起过继子嗣的事,想了想就说道:“那两个庶子的姨娘还都健在,我看也没必要过继到世子妃名下了。世子妃有两个女儿,又不是没有烧香祭拜的小辈。” 正室无嫡子亡故,过继庶子到正室名下是京中的惯例。 但是容郡王妃有她的小心思,沈芜一死,她那侄女正好入府为正妃。生下孩子,就是容家的嫡子,也是世子的继承人。这时候若是过继庶子到沈芜名下,那不就凭空先多了一个嫡长子。 所以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不给沈芜过继庶子。 沈之衡没想到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容家都不答应。 脸色铁青地说道:“你们容家欺人太甚,这是京中惯例,也是为了让我女儿以后有个香火延续。” 容郡王妃撇了撇嘴,“京中惯例?谁规定的?我们容家没这么规矩,你们若是看不惯,就自己发丧。” 容怀立马拉住她,“母妃,慎言。” “容家竟是这个意思么?”容怀话音刚落,就听门外传来一道男子凛冽寒凉的声音。 紧接着,沈之修从外走了进来。 “既然容家是这个意思,那就请容世子写下和离书吧。” “我们沈家替女儿操持丧事,再从旁支过继子嗣给她承袭香火。” 容怀心里咯噔一下,死后和离,这不是和离是结仇,还是死仇。 他忙起身给沈之修行礼,“三叔消消气,我母妃不是这个意思。过继的事我已经想好了,就过继庶长子到芜儿名下。” 容郡王妃之前对沈之衡撒泼无礼的态度,却不敢用在沈之修身上。所以沈之修一进来,她就识趣的闭上了嘴。 沈之修在沈之恕身边坐下,继续和容家商议后面的事。从他进来之后,后续的事项商议的也格外顺利。 很快,容怀就起身带着容郡王妃回了容家。两家商议好,下午再来接沈芜的尸身,先回去把灵堂布置好。 容家众人走了之后,沈家三兄弟又商议了一下后续的事。之后沈之衡和沈之恕便都离开了,杨氏则去预备二房祭奠沈芜的东西。 李朝云不知什么时候也走了,厅堂内只剩下沈之修和苏清妤。 “走吧,陪我去兰苑看看沈芜。” 沈之修拉过苏清妤的手,往兰苑走去。今日他下了朝一直在内阁处理公务,没想到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 苏清妤四下看了看,两人身后只跟着几个心腹。 便开口低声说道:“三爷,今日的事另有隐情。” 她把今日沈芜和容怀算计沈月,她又是怎么无意中撞上,容怀又杀了沈芜的事,一五一十跟沈之修都说了。 都说完之后,苏清妤又解释道:“我是顾及沈月的名声,才不得已把这事压了下来。我不能为了给沈芜讨公道,就让沈月蒙受流言蜚语。” 关系有远近亲疏不说,沈芜也不值得她去讨公道。 她私心里甚至觉得,沈芜的死就是报应。就算不被容怀误杀,她也不会放过她。 她甚至不敢想,今日她若是没去兰苑,沈月会遭受什么。 沈之修闻言停住脚步,神色冷厉。 “你做的对,此事先这么办。至于容怀,我自然不会让他就这么好过。” 第264章 继室人选 两人到了兰苑后,沈之修去看了看沈芜的尸身,又去后面柴房瞧了瞧。 苏清妤不放心沈月,以为她还在兰苑,便差人去问。得知李云州已经送沈月回西院了,苏清妤才稍稍安了心。 正打算回西院,就见老夫人身边的寒翠匆匆寻了过来。 “三爷,三夫人,老夫人已经知道大小姐的事了。” 沈之修和苏清妤对视了一眼,她们心里也清楚,这事根本瞒不过老夫人。 只得拐道去了庆元居,总要先安抚了老夫人再说别的。 * 晌午过后,李朝云出府直接去了容郡王府。 她到的时候,容怀正在前院看着下人布置灵堂。他一身孝服,神色悲痛。灵堂的细节,都要亲力亲为把关。 李朝云走到他身边,福了福身,“容表哥节哀。” 容怀有些诧异她怎么这时候来了,还以为是沈家让她来传话的。 “表妹有心了,怎么这时候来了?” 李朝云自然想好了说辞,“我虽是沈家媳妇,可也是容家至亲。想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又开口说道:“世子妃去的突然,这里面没什么蹊跷吧?会不会有人趁她心绪不宁,故意跟她说什么了?要不要我在沈家帮着查查。” 说话的时候,她一双眸子盯着容怀,想从中看出端倪。 容怀并不知道那个主意是李朝云出的,以为她就是随口问问。 所以掩藏了眼底的情绪,叹了口气开口说道:“当时我就在兰苑,芜儿确实是一时冲动,才走了绝路。身边伺候的人其实都算精心,我倒是没看出什么异常。” 李朝云察觉出容怀有些不对,却问不出什么。 她也不敢再深究,“既然表哥这边没什么事,那我再去看看容舅母。” 容怀点头,吩咐人带着李朝云去了容家内院。 容家虽已经对外发丧了,但是宾客都刚接到消息,还没开始上门。所以容郡王妃住的主院,此时还算清净。 沈月进去的时候,容郡王妃正跟身边的嬷嬷说话,“给舅老爷去信,让芙儿和鹊儿进京。世子爷相中了谁,谁就是世子妃。” 李朝云进去给容郡王妃行了礼,就开口直接说道:“舅母给容表哥开始选继室了么?我倒是有个更好的人选。” 跟容郡王妃说话就得直来直往,若是隐晦的说,她有时还听不懂里面的深意。 容郡王妃示意李朝云坐,又诧异地问道:“更合适的人选?还有比我娘家侄女还合适的么?” 李朝云知道她这几年一直想抬举娘家,便笑了笑,“那就看舅母是在意娘家的脸面,还是更在意容表哥的前程了。” 容郡王妃不解,“你这是什么意思?怀儿的前程怎么了?” 李朝云一点点给她解释,“舅母可别忘了,容家除了表哥,还有三位庶子。” “表哥现在更需要一个有权有势的岳家,而不是亲上加亲。” “舅母把娘家侄女说给表哥,能给他多大的助力?容家本就根基不深,若是岳家再不得力,表哥在朝中都没个帮衬的。” 李朝云的话,让容郡王妃脸色一变。 事关儿子的前程,每句话她都仔细琢磨了。不得不承认,李朝云说的对。 她娘家侄女做个妾室还行,做正妃确实有些担不起来。她一门心思抬举娘家,倒是把这茬忘了。 她看向李朝云,“那你说的合适的人选,是谁家的女儿?” 李朝云也不卖关子,开口回道,“就是我们长房的三小姐,沈月。” 容郡王妃眉目一皱,“还是沈家的女儿?不会是你公公让你来的吧?是不是他觉得容家是个好归宿,怕我们定了继室的人选,才让你来说的?” 李朝云嘴角一抽,心说这容舅母可真敢想。怎么可能是她公公的主意?她公公若不是顾全大局,怕是已经跟容家决裂了。 “还真不是,是我刚刚听舅母说起这事,才忽然想起来的。” “我是想,一来借着这事,可以修复容家和沈家的关系。舅母别忘了,沈家还有位权重位高的阁老呢。” “二来沈月虽是姨娘所生,却记在了我婆婆名下,算是正经的沈家嫡女。再加上这样的年纪和样貌,进了门,舅母还怕没孙子抱么?” 容郡王妃想起沈之修在朝堂的影响力,意动了几分。又想起沈月的样貌,确实不是她娘家侄女能比的。 李朝云说的对,不管怎么看,这都是门好亲事。 容郡王妃当即说道:“那我晚上跟你表哥商议下,他若是赞成,明日我就去沈家提一提。沈家若是同意,一年以后进门正好。” 李朝云忙道:“我看表哥对世子妃情深义重的,您现在给他说亲,就算说的是皇室公主,他怕是也不会同意。” “不如舅母先去沈家把这事定下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表哥还能忤逆您的意思么?总归您是为了他好。” 容郡王妃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好,那明日我先去沈家探探老夫人的口风。” 李朝云怕她不会说话坏了事,又嘱咐道:“您去了之后,多提提世子妃留下的两个女儿。有三小姐这个姨母照顾,世子妃才能瞑目。老夫人最是慈悲心,您这么说,保不准她就应了。” “这事全是为了表哥的前程,舅母明日可千万说些软和话,姿态放低些。” 容郡王妃点头说道:“这些我都懂,你就放心吧。” 李朝云其实也不怎么放心,但是也只能嘱咐几句。等明日容郡王妃进府,她再去庆元居劝老夫人几句。 等到李朝云回到沈家后不久,容家带着棺椁来沈家迎了沈芜的尸身回去。包括被苏清妤杖毙的十二个下人,也一并带了回去。 沈家虽不用设灵堂,但是从主子到下人,也都一脸悲痛。 苏清妤和沈之修劝了老夫人半晌后,又去西院安抚了沈月。沈月听说祖母知道消息,精神头不大好后,晚上又去了庆元居陪着。 夜里躺在床上,苏清妤翻来覆去睡不着。 沈之修从她身后把人箍在怀里,“怎么了?心神不宁的。” 苏清妤叹了口气,“沈月今儿吓着了,我本想让她留在西院,我陪着她睡。她这晚上不会做噩梦吧?” 沈之修温凉的唇瓣印在她的后脖颈处,“别担心,庆元居那么多下人照料着呢。” 苏清妤忍不住开口咒骂道:“真是晦气,上次是沈莹,这次是沈芜,这姐妹俩就盯上沈月了是么?” 又想起在暗处的李朝云,苏清妤心里有些不安。沈月和她不一样,不知道这内宅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三爷,这两日我问问沈月。若是她同意,就和宋家把亲事定了吧。” “定了亲之后,让她跟在我身边一段时日,我教教她怎么管家。” 沈之修点头道:“我也这么想的,不如我明日先跟忠义侯透个口风?” 苏清妤连忙摇头,“还是我先问过沈月,宋弘深再好,也得沈月点头才行。” 第265章 上门提亲 和苏清妤预料的差不多,沈月这一晚上都没怎么合眼。 只要闭上眼,就是沈芜死前的样子。 她怕做噩梦再惊了庆元居的下人,索性睁着眼睛到了天亮。 后来便强制自己不去想这些事,迷迷糊糊又开始想李云州。一想到李云州要去找三叔提亲,这漫漫长夜好像也不那么难熬。 次日早上,沈月嘱咐秋桐仔细上了妆,看不出异样才去伺候老夫人起身。 每日用过早饭后,老夫人要喝一盅燕窝。沈月便亲自去了小厨房,想嘱咐厨房的婆子,火候要温和些。 她出了正房往小厨房去,就有二等丫鬟进门禀告老夫人,说是容郡王妃来了。老夫人忙吩咐人请容郡王妃进来,花嬷嬷又伺候她换了身待客的衣裳。 容郡王妃进门就先哭了起来,“老夫人,我苦命的儿子啊,年纪轻轻就要承受丧妻之痛。” 老夫人眉头一皱,心说这叫什么话?合着她沈家的姑娘不可怜,倒是她儿子可怜了? 花嬷嬷见状也嘴角一抽,上前劝道:“王妃快别哭了,我们老夫人白发人送黑发人,昨晚上伤心的一夜没睡。您这再哭一场,我们老夫人怕是身子受不住。” 容郡王妃闻言连忙擦了擦眼角,在老夫人对面坐下。 “是我的不是,我一见到老夫人,就又想起了伤心事。” 老夫人心里狐疑,眼下正是容家操持丧事的时候,她这时候来做什么? “王妃伤心,心疼儿子,这我都理解。我们何尝不伤心,我这孙女是个可怜人。我昨夜还在想,若是家里能多宽容她些,她也不至于想不开,走了这步。” 这事虽然算是掀过去了,但是老夫人对容家依旧有很大的怨气。 在老夫人看来,沈芜自尽就是容家在子嗣上逼迫的太紧了。所以她今日说话的语气,也比往常重了许多。 容郡王妃听出老夫人话里的不悦,却罕见的没掉脸子。 还一脸歉意地说道:“老夫人说的是,昨日回去郡王爷也说我了。我若是早知道这样,一定好好开导芜儿。我也没想到,这孩子怎么就心窄了。” 想了想又道:“还有怀儿,这孩子也是脾气有些急。昨日我和他父王把他好一顿训斥,虽说芜儿是自尽,但是他难辞其咎。” 能让容郡王妃说儿子一句不是,可是不容易。就连老夫人都有些诧异,但不管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老夫人心里都舒坦了不少。 “王妃也别这么说,咱们都不想瞧见这样的事。” 哪怕对容家再不满,客气的话还是要说。老夫人有时候觉得,这些簪缨世族看着体面,实际上憋屈的很。 这事若是放到乡下,两家大可以大骂一场,甚至直接打上门。 可他们这样的人家却不行,很多事都不好直接撕破脸。心里把对方祖宗十八代都给骂了,表面上还得笑脸相迎。若是咽不下这口气,也只能背地里下黑手。 容郡王妃见老夫人神色舒缓了些,又开口说道:“我现在就是心疼那两个孙女,都还那么小,就没了娘。” 说到这,又拿起帕子擦了两下眼角。 老夫人儿女心重,一听容郡王妃提起那两个孩子,心里也是一阵酸涩。 “当娘的去了,最可怜的就是孩子。往后就辛苦王妃了,你是她们亲祖母,她们有你照应也不会受委屈。” 容郡王妃叹了口气,“我说句话老夫人别不高兴,怀儿早晚还是要娶妻的。等到新的世子妃进门,若是个好样的还好,若是……” 此时沈月正端着燕窝往老夫人住的正房走去,眼见着前面李朝云进了门。 她虽诧异李朝云怎么这时候来了,却也没往心里去。 端着燕窝走到门口,有下人掀了薄纱帘子。她刚进去就听见里面传来的说话声,脚步也下意识停住了。 先是容郡王妃的声音,“老夫人,我刚刚的提议您看怎么样?若是三小姐能嫁给怀儿做继室,是再好不过了。她是那两个孩子的亲姨母,还能不善待她们?” “我知道这是委屈三小姐了,您放心,我们容家一定风风光光迎娶三小姐进府。” 沈月端着燕窝的手微微发抖,紧咬着下唇。容家欺人太甚,竟然还敢来求娶。 紧接着是李朝云的声音,“容舅母,您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只是三小姐自小在我祖母身边长大,还得容我祖母仔细想想才是。” “要说容表哥这人,文韬武略确实样样都拿得出手。只是毕竟成过亲,容家想求娶,还得拿出点诚意才行。” 容郡王妃忙笑道:“那是自然,我这也是为了孩子。不管什么条件,沈家都只管提。” 老夫人沉吟片刻开了口,“芜儿尸骨未寒,此时说这事还为时尚早。” “沈月的婚事,我要仔细斟酌。王妃的意思我心里有数了,容我再想想。” 其实任谁都能听出这是老夫人的托词,沈月却因为心神不宁没听出来。 她端着燕窝退了出去,把燕窝交给老夫人身边的下人,疾步往西院走去。 到了西院才知道苏清妤不在,刚刚带着祭品去了容家了。 沈月一时间没了主意,便往沈之修的书房走去。 可到了书房门口,才知道沈之修正在书房议事,有一会才能出来。 沈月虽然慌,却也知道她三叔在忙正事。 转身正要离开,就听见了李云州的声音,“沈月妹妹,你怎么来了?” 沈月转身就看见李云州站在不远处的偏厅门口。 她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快步走到他身前。 “云州哥哥……” 只叫了一声,就已经委屈的要哭出来了。 李云州吓得不知所措,想伸手给她擦擦眼角,又发现周围还有不少侍卫,手又收了回去。 “怎么了?进来说。” 两人进了偏厅,丫鬟秋桐在门口守着。 进门之后,沈月就哭了起来,“云州哥哥,容家来提亲了,要我给容世子续弦。” 李云州大惊,“什么?你详细说说怎么回事。” 第266章 殉情 沈月被李云州拉着坐下,说了刚刚在庆元居听到的事。 她本也不是娇气矫情的,刚刚见到李云州没忍住委屈,说话的工夫眼泪又擦干了。 说完又骂了起来,“容家也太不要脸了,惹急了我,我就把昨日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我豁出来不要这名声,也不能让容家好过。” 沈月表面性子温婉,实则骨子里极有主意。刚刚还慌乱的思绪,此时也平复了下来。 李云州静静听着沈月的话,眼中浮了一层明显杀意。在沈月看向她的时候,又瞬间恢复了正常。 他轻声安慰道:“我听你这么说,老夫人应该根本没往心里去,就是在搪塞容家。” “你放心好了,老师和师娘也不会答应把你嫁给容怀的。” 沈月听李云州这么说,心里便更安定了。她也知道祖母,三叔,三婶都不会答应。刚刚就是心里乱的很,才着急忙慌来西院的。 李云州见她神色缓和了不少,也放下心。 “容家的事你不用管,容郡王妃怎么蹦跶都没用。这次她就算进宫求皇上赐婚,也不会得偿所愿。” 沈月疑惑地看着李云州,他说的如此信誓旦旦,是有什么好主意了么? 她刚要问,文竹便进来说道:“四少爷,三小姐,三爷书房此时没人了,您二位谁先进去?” 李云州站起身,“我就两句话,和老师说完我就走。” 他急匆匆进了沈之修的书房,果然没一会就走了出来,冲着沈月点了点头就离开了。 之后文竹又请沈月进去,沈月进去后,又把刚刚的事对沈之修说了一遍。 沈之修神色冷峻,“此事我知道了,你且安心回去陪你祖母。” 沈月点了点头,沈之修和李云州的话,已经让她整个人安定了下来。 等到沈月离开,沈之修叫了文竹进来,“今天晚上,你去一趟容家……” 文竹面色不变,“是,三爷。” 等到沈月再次回到庆元居的时候,容家的人已经走了,李朝云也回去了。 老夫人并未和沈月提起容家的事,而是和往常一样,祖孙两人遛遛弯,说说闲话。 次日一早,沈之修已经去上朝了,苏清妤则起身梳妆。 翡翠快步走了进来,“夫人,容家……来报丧了。” 苏清妤戴耳环的动作停下,“是……容郡王世子?” 不知为何,听说容家来报丧,她就想起了昨日沈之修说的,容家来求娶沈月的事。 难道是三爷做的,私下处理了容怀?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翡翠点头说道:“是,容郡王世子殉情了。” 苏清妤一愣,“殉情?” 她以为容怀可能被刺杀,被毒死,甚至被烧死。唯独没想到,他会是殉情。 “听说容世子留了遗书,最后撞死在了大小姐的棺椁上。此时京中已经传遍了,说容世子对大小姐情深义重。” 苏清妤把东珠耳饰戴到耳垂上,又对着铜镜仔细端详了一番。 “我去看看三小姐。” 沈月听说容怀死了,先是眼睛一亮,紧接着又眉眼目紧皱。 “殉情?他那种人会给沈芜殉情?” 容怀若是真的对沈芜情深义重,又怎么会做出那种事。 所以这殉情,八成只是个幌子。 她又想起昨日李云州安慰她的话,忽然心头一阵慌乱。难道是云州哥哥?替她报复了容怀? 容怀死不足惜,可若是被容家知道是李云州做的,怕是一桩极大的麻烦。 苏清妤见沈月神色不大对,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沈月摇了摇头,压下了心头的思绪。 等到苏清妤从沈月这回去,路上又碰上了要去容郡王府祭奠的李朝云。 李朝云脸色不大好,甚至可以说是难看。 看见苏清妤迎面走过来,李朝云不情愿地上前行了礼。 “三婶安好。” 苏清妤点点头,“郡主是要去祭奠容世子么?” 李朝云想了一早上,总觉得容怀和沈芜的死,跟沈之修夫妇脱不开关系。 此时听苏清妤问起,便咬着牙回道:“是,三婶一起么?” 苏清妤摇了摇头,“今日我就不去了,三爷会去的。” “郡主到了之后一定好好给他们两人上炷香,哎,好好的两个人怎么就去了。” “也不知道谁在大小姐跟前嚼舌根了,也不怕遭了报应。” 李朝云紧咬银牙,总觉得苏清妤是在影射她,难道她知道什么? 按理说不大可能,那日她跟沈芜说话的时候,沈芜身边没旁人。容怀都不知道的事,苏清妤怎么可能知道。 这两人死也就死了,还好没攀扯到她身上。果然借刀杀人才是上策,就算杀不死,也不会波及到她。 李朝云皮笑肉不笑,“三婶说的是,冤有头债有主,大小姐若是阴魂不散,还不一定找上谁呢。” 苏清妤轻笑了一声,“好在我和你三叔行的正,坐的端,倒是不怕。” 李朝云气得胸膛起伏,行了礼便快步离开了。 看着李朝云的背影,苏清妤眼神微眯。这位郡主做事,还真是干净利落。 晚上,苏清妤沐浴之后躺在床上昏昏欲睡,沈之修才回来。 她想起身伺候他更衣,被他拦住了,“你别起来了,我自己去后面洗。” 不多时,沈之修洗漱完,换了清爽干净的寝衣躺在床上。 “容家那边怎么样?”苏清妤轻声问起。 “容郡王自然是伤心不已,王妃也病倒了。” “今日我和容郡王提了沈芜留下的两个孩子,他答应会安排妥当的人照料。” 苏清妤想了想,还是迟疑着问道:“三爷,容世子的事,可是你做的?” 沈之修摇了摇头,“还真不是我。” 但是结果没什么区别。 苏清妤一怔,“不是你?那是谁?容怀还有别的死对头么?” 沈之修挑了挑眉,“估计你想不到,是李云州做的。” 文竹今日一大早就来找他,夜里办事的时候遇到了李云州。因李云州先出手,文竹便一直在一边守着,算是帮李云州打了个掩护。 “李云州?他怎么会对容怀出手?” 苏清妤问完这话,又想起了一个可能。 “三爷,你说他不会对沈月有别的想法吧?” 第267章 沈之修,你压到我头发了 沈之修掐着苏清妤腰肢的动作停下,“你是说,云州对沈月动了心思了?” 苏清妤想了想,“也不是没这个可能,不然他无缘无故的,动容世子干什么?” “那日我问他宋弘深那人怎么样,他那个反应也有些不同寻常。” 有些事就像是一层窗户纸,捅破一点就能窥见全貌。 苏清妤越想越觉得李云州对沈月心思不单纯。 沈之修半天没说话,若没有李家的事,李云州于沈月可以说算是良配。 苏清妤拍了拍沈之修的手,“等你下次见到他,问问就是了。就算他真的对沈月有情,也得看看沈月的意思。” 沈之修把脸埋在苏清妤颈窝处,“你说咱们若是有女儿,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要怎么办?” 苏清妤一怔,“能怎么办?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沈之修先亲了苏清妤脖颈一下,“嫁到谁家,我都怕受委屈。” 苏清妤失笑不已,“那怎么办?你养一辈子?” 沈之修哼了一声,“也不是不行,我给她单独立户,家产再分她一半。她若是愿意,就招个婿。若是不愿,就自己恣意一辈子。 苏清妤轻轻踢了他一下,“三爷越说越离谱了。” 踢过去的脚却被沈之修直接缠住,紧接着人就压了过来。 “清清……” “沈之修,你压到我头发了。” 埋怨的话里,带着几丝不易察觉的颤音。 * 沈之修想问问李云州为何动容怀,却一直没找到机会。太子前些日子下了帖子,邀请京中的公子小姐们去皇室别院切磋技艺。 李云州和宋弘深便借着这个由头,出京去西山大营练骑射了。实际上,两人是为了秋日辽东的战役去做准备。 苏清妤也找了机会问沈月,对宋家和宋弘深怎么看。沈月当即拒绝,求苏清妤千万拦着点她三叔和祖母,别不打招呼就给她定了亲事。 李云州出城之前特意给她送了信,说这次走的匆忙。等从城外回来,就去找她三叔提亲。 苏清妤见她这么说,也没再劝。虽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也总得沈月心甘情愿才行。 老夫人倒是越来越着急沈月的婚事,几日的工夫,就已经提了三四个人选了。 自从容怀殉情之后,李朝云在府里行事越发小心谨慎。就连苏清妤,都挑不出她一点错处。可越是这样,苏清妤就越是提着心。 她现在看李朝云,就像看一条隐藏在暗处的毒蛇。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出来咬你一口。 但苏清妤从不是坐以待毙的人,蛇等着咬她,她也在找机会捏住蛇的七寸。 府内无事,苏清妤又抽空去了趟榆树胡同。上次因李云州在,她只嘱咐了母亲身边的人几句,并未详细说。 一想到苏家盯着要算计母亲,苏清妤便觉得如芒在背。 这次林无尘让云州老宅送来两个会武的丫鬟,一叫枫叶,一叫荷叶。都是林家自小培养的,不仅会武,也能帮着看账理事。 苏清妤到林晚音铺子的时候,枫叶和荷叶在忙,林晚音则坐在一边喝茶。 “母亲得了两个得力的人,倒是清闲了不少。”苏清妤进门打趣了一句。 林晚音见她来了,起身迎上来上下打量了几眼,“这些日子沈家接连有事,你累坏了吧?” 内宅的事有多琐碎,林晚音再清楚不过了。虽都是小事,但就是这些小事,磨的人对生活没有盼头。 苏清妤摇头笑着安慰,“还好,都是底下的人忙。” 荷叶和枫叶也起身给苏清妤行礼,被她拦住了,“你们忙你们的,此时没外人,不用这么多礼。” 又吩咐珍珠给两人赏了银锞子。 母女俩刚坐下,跟着林晚音多年的管事林二就走了进来。 “大小姐来了,请大小姐安。” “林二叔不必多礼,我就是过来坐坐,你们有正事就说正事,不必顾及我。” 林二点了点头,走到林晚音身边,“夫人,今年的粮食都订好了。今年九江丰收,粮食价格比往年要低一成,支出去的银子还剩下三十多万两。” “您看是把银子收回来,还是再多订点粮食。” 林晚音正沉吟的工夫,苏清妤忽然心思一动,前世今年可是少有的寒冬。入冬之后,不仅煤炭的价格飞涨,就连棉花都涨成了天价。 “母亲不如用那些银子收点棉花。”苏清妤开口说道。 林晚音不解,“收棉花?咱们家做粮食买卖的,收什么棉花?” 苏清妤解释道:“母亲有所不知,这些日子我一直在看关于天象的书。研究了多日,感觉今年会是个寒冬。” “咱们不如收点棉花,和四妹妹合伙做些冬衣。若真是寒冬,到时候不管是棉花还是冬衣,都不愁卖。” 在一边站着的珍珠面露疑惑,夫人什么时候看天象的书了?最近夫人一直在看一本话本,好像叫什么《中举后,我敲开了寡嫂的门》。 难道这书,是专门研究天象的? 林晚音听女儿这么说,也没多想。三十多万两银子,就当给女儿捧场了。 转头吩咐林二,“就照大小姐说的办。” 苏清妤想了想,“林二叔,回头我那边再给你凑五十万两银子,都买棉花。” “三十多万两还不够?你还要再拿出五十万两?”林晚音有些诧异,女儿是不是对自己所学,太自信了些。 苏清妤娇嗔地说道:“母亲这什么表情,不信我么?” 林晚音忙道:“信,怎么不信?”又对林二说道:“咱们也追加到五十万两。” 苏清妤决定拿出这么多银子,也不仅仅是为了赚钱。前世京城还好,再往北的地方听说冻死者无数。她这时候多囤点棉花,到时候平价卖给百姓,也算是救人命了。 前世就因为今年的寒冬,辽人才做好了进军中原的决心。在第二年秋日进犯,李云州和宋弘深借机立下奇功。 她回去还要跟沈之修说一声,今年的军需一定要准备充足。 离开之前,她又特意嘱咐了荷叶和枫叶,让她们尽量不离开母亲左右。 从林晚音这离开,苏清妤又去了苏顺慈那。 苏顺慈新开的铺子叫华锦阁,前面是铺子,后面还带个小院子。 苏清妤从后门进去,直接去了苏顺慈的书房。 进门就见她把自己埋在一堆账册里,苏清妤站在门口,只能看见她头上晃着的步摇。 “苏老板这么忙?” 第268章 银子不够了 苏顺慈闻声抬起头,一脸惊喜。 “大姐姐来了,快坐。”又吩咐丫鬟缙云,“快上茶,要今年新来的紫笋。” 姐妹俩在一边坐下,苏顺慈高兴地说道:“大姐姐,前几日三表哥又帮我联系了一家川府的锦商,咱们这几日生意好的不得了。” “我估么着,下个月就能给大姐姐分红了。” 因是姐妹俩合伙,苏顺慈做事比从前更精心也更谨慎。生怕把苏清妤的银子赔了,让她失望。 一想到她也能靠自己的努力赚银子,还能给大姐姐分红,苏顺慈就干劲十足。这几日又是看账又是选货,经常忙到很晚。身子有些乏,但是精神头又格外的好。 苏清妤皱眉看她,“你这是忙成什么样了?怎么黑眼圈都出来了。” “你才多大,小心积劳成疾,变成小老太太。” 苏顺慈被苏清妤逗的大声笑起来,“大姐姐吓唬人,我再怎么熬,也不至于变成小老太太。” 说话的工夫,还打了个哈欠。 苏清妤心疼地看着她,“手里的事,多吩咐底下的人做,人不够就再花银子找。” 苏顺慈知她担心,点头安慰道:“我知道,忙过这几日我好好歇歇。” “你这些日子一直在外面,祖母和父亲没说你么?”苏清妤又问道,总怕苏顺慈这事被家里发现端倪刁难她。 苏顺慈俏皮地笑了笑,“我跟他们说,我再找找关系,看看能不能把绸缎铺子开起来。” “大姐姐还不了解祖母么?我这样一说,就是三天三夜不回府,她都不会去找我。” 想起府里的事,苏顺慈又笑着说道:“大姐姐若是过几个月再回府,怕是府里就剩院墙了。” 苏清妤一怔,随即笑出声,“你是说,府里已经靠变卖东西度日了?” 苏顺慈撇了撇嘴,“可不是么,祖母和父亲卖的尤其多。没见二婶卖什么,估计傍身的银子不少。三叔和三婶家底不厚,我按照大姐姐的吩咐,私下贴补了些。” “饶是这样,府里的吃穿用度,可是一点都没缩减。前几日祖母娘家一个远亲送了帖子来,祖母愣是让人送去了二百两银子。” “我就看看她们有多少东西可以卖,这样的日子又能维持几年。” 苏清妤想起苏顺慈上次送来的信,冷声说道:“他们没缩减用度,估计还等着母亲回府,再像从前那样接济他们呢。” 苏顺慈闻言神色也冷了下来,“做她娘的青天白日梦吧,想的倒是美。” 小丫头自从在外做生意,骂人的话都学会了不少。 “祖母还等着苏香菱飞上枝头呢,家里已经这么窘迫了,苏香菱的衣裳首饰可是一点都没少。”苏顺慈提起这茬就生气,一家子拎不清。 苏清妤听她提起苏香菱,开口问道:“她这些日子和太子走的还那么近么?” 苏顺慈点头,“早上还拿着帖子和我显摆,说太子殿下邀请她过几日去别院呢。” 苏清妤笑了笑,看来苏香菱是一心奔着凤位去的。 随后她又说起了正事,“阿慈,过两日我差人给你送点银子。你拿这些银子去买些便宜的棉布,等母亲那边的棉花回来,就找人做棉衣。” 苏顺慈虽不明白缘由,但还是说道:“我知道了,对棉布有什么要求么?” 苏清妤说道:“越便宜越好,你联系几家相熟的锦商。可以买他们库房里面积压的陈年布料,他们乐不得便宜卖给你。” 前世今年是寒冬,不仅是北方受灾,向来温暖如春的江南也比从前冷了许多,所以棉布和棉衣立马变成了抢手货。 大户人家还好,府里的下人赶工几日,厚实的棉袄也就做出来了。苦的是穷苦百姓,高价的棉花买不起,炭也买不起,只能硬扛。 所以她让苏顺慈买些便宜的棉布回来,直接做成棉袄对外卖。 另外沈之修是内阁次辅,林家和母亲又是商户。指不定到时候赈灾的事,又会落到他们头上。这批棉衣用来赈灾,成本低又顶用,保不齐能救不少人的命。 回到沈家后,苏清妤直接进了书房,开始算计手里的现银。 买棉花要拿出五十万两银子,给苏顺慈买棉布的银子倒是不多,有个万八千两也就够了。 她算来算去,手里的现银能凑个三十万两,这还要算上沈之修下聘时的金子。私心里,聘礼中的金子她并不想动。 苏清妤一只手拿着算盘,一只手拿着笔,拧眉苦思。难道她也要变卖家产了? 珍珠见她算了小一个时辰,越算脸色越不好,便开口劝道:“夫人,要不跟三表少爷借点?” 苏清妤摇了摇头,“还是别了,现在正是收粮食的时候,我就别给三表哥拖后腿了。” 珍珠眼睛一转,又想了个主意。 “要不您问问三爷?咱们院子的账上,不是还有银子么?” 苏清妤纠结了一瞬就摇了摇头,“还是算了,西院账上总共不到十万两银子。再说我这银子是要给我娘的,总不好把婆家的银子往娘家折腾。三爷就算没意见,被府里其他人知道也不好。” 珍珠不明所以,一脸疑惑,“夫人以前不是总说夫妇一体么?怎么这时候又这么说呢?” 苏清妤算账算的头疼,索性放下笔跟珍珠说了起来。 “这是两码事,虽说夫妇一体,但有时候也要把握一个度。” “有些事可以随意,有些事却不能乱一点。这里面的分寸,要把握好。” 就像母亲嫁人之后,把自己的嫁妆和府里的银子混在一起,最后闹的不可收拾。 她也一样,不能把沈家的和沈之修的当成她的。她的私房银子可以给母亲,但是沈之修的不行。 珍珠似懂非懂,嘟囔了一句,“我以为夫人和三爷已经不分你我了。” 苏清妤摇摇头,正要打趣珍珠两句,就听外面传来翡翠说话的声音。 “三爷,您怎么没进去?” 第269章 满屋春色 苏清妤听见珍珠的话,整个人一愣,沈之修回来了? 她下意识望向门口,沈之修负手而立,面无表情走了进来。 珍珠见状缩了缩脖子,低着头退了出去。 沈之修进来之后,坐在了临窗的红木太师椅上,也没看苏清妤。 苏清妤抿了抿唇角,抬脚走到他身边,低头握住他的手。 “怎么脸色这么不好,生气了?” 苏清妤能察觉出他生气,却不大理解他到底为什么生气。又仔细回忆了一下她说的话,并不觉得有什么出格或者过分的。 沈之修低头看看她青葱般的手,白皙水润。 “嗯。” 他一声嗯,倒是把苏清妤弄的愣住了。 这个“嗯”是什么意思? 见她不明所以,沈之修再次开口,“我是生气了,你倒是分的真清楚,连珍珠都知道咱们两人不分你我。” “苏清妤,你还当不当我是夫君。这么点银子,还要跟我把握个尺度?” 沈之修甚至有种错觉,哪怕他们俩和离,或者他哪天去了,苏清妤也能好好生活。 苏清妤在他的语气里,还听出了一点委屈的意思。 “三爷,我不是那个意思。” 沈之修仰头看他,绷着脸,“那你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不能用我的银子?” “怎么,我的银子拿出去人家不认?” 苏清妤看着他委屈的神色,眼神闪躲,心里闪过一抹心虚。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重生的关系,她习惯了什么都靠自己。报仇也好,抢自己想要的东西也好,她都不愿意依靠别人。总觉得任何人都靠不住,只有靠自己得到的,才是最踏实的。 她忽然意识到,这样可能不对。她和沈之修是夫妻,她是不是该试着依赖他?这样他才会觉得他是被重视,被需要的。 苏清妤遇到什么事都能冷静的分析出利弊,唯独感情有些后知后觉。 想到此,她忽然紧咬下唇,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下一刻,苏清妤就直接坐在了沈之修腿上,双手环住他的脖颈。 “那妾身现在需要银子,三爷看看能给出个多少?” 说着,娇艳的红唇印在沈之修的唇角。 沈之修直接僵住,这是苏清妤第一次主动坐在他腿上,还亲了他一下。 他喉结蠕动,压着嗓音问道:“夫人缺多少银子?” 苏清妤依偎在他肩膀,因说话呼出的热气正好喷洒在他的耳畔。 “三十万两。” 沈之修哼了一声,对她这个举动很是受用。 扬声吩咐道:“珍珠,你去书房找文竹,拿三十万两的银票过来。” 苏清妤闻言忽然脸色一沉,“三爷因为我跟你生分而生气,但是三爷的银子和产业,却也没给我管。” “我还以为三爷要跟我分的那么清,这才没敢张嘴问你要银子。” 她学着沈之修之前委屈的语气说了起来,说的比沈之修还要委屈十倍。 这招反客为主,倒是把沈之修吓唬住了。 他连忙轻声解释,“不是不跟你说,那些都是底下的人在打理。我怕你累着,就没交到你手里。” “我也没想到你会需要这么多银子,是我的错。” “往后底下的事让他们打理,银子都放在你这。” 苏清妤哼了一声,“那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 沈之修看清苏清妤眼底得逞的笑意,伸手捏住她光洁的下颚,“清清,你故意的。” 苏清妤窝在沈之修怀里笑了起来,“我这是跟你学的。” 没一会,珍珠低着头送了银票进来。 此时沈之修正扣着苏清妤的后脑,轻吻她的唇角。 等到银票放到桌上,珍珠连忙低头退了出去,还关严了书房的门。 苏清妤拿过银票看了看,高兴地说道:“这样也好,自己男人的银子,赔了也不心疼。” 这话倒是取悦了沈之修,他抱着她直接去了书房靠后窗的小榻上。 一室旖旎,满屋春色。 * 第二天苏清妤差人,给林晚音和苏顺慈都送了银子过去。 又过了两三日,苏清妤去了沈月的院子,给她挑选去皇室别院参加宴会的衣裳首饰。 这次是太子下的帖子,只邀请了京中未婚的小姐少爷们。另找了李朝云前去,帮忙张罗宴会上的琐事。 沈月对这样的场合向来不热衷,但是太子一共给沈家下了两张帖子。一张给她,一张给了二房沈鸿。偏不凑巧,沈鸿染了风寒。她若是再不去,就不大好了。 经过前几日的事,苏清妤着实有些不放心。便嘱咐道:“明日宴会人多,我让翡翠跟着你一起去,遇到事情也有个照应。” 沈月看出苏清妤眼里的忧心,忙点头安慰,“三婶放心,我会小心的。” 苏清妤给她挑了一身青绿色绣金圆领对襟褙子,配了西番花刻丝综裙。 次日一早,沈月带着翡翠和秋桐出门,去了城郊的皇室别院。她和李朝云向来关系不好,所以两人并未同行。 沈月到的不算早,别院门口三三两两的马车,停下又离开。 下了马车,有小宫女引着她进去。沈月环顾四周,没看见想见的人,便耐着性子往里面走去。 皇室的这处别院很大,沈月前两年曾来过一次,所以还算熟悉。 别院的百花园内,提前到了的小姐公子们,正在廊下坐着看景闲聊。 沈月到的时候,李朝云正在招呼众人品花茶。 见她来了,上前笑着说道:“妹妹来了,早上嫂嫂走的早,便没喊你一起,你可别生气。” 沈月福了福身,“嫂嫂哪里话,今日辛苦嫂嫂替太子殿下招待我们了。” 两人在外面,一副姑嫂和睦的样子。 李朝云今日的目标不是沈月,所以并未多言,吩咐人引着沈月落座。 又看向大门的方向,心里琢磨今日李云州会来吧? 第270章 你是不是仇富? 沈月环顾四周,多是熟人,却也都是点头之交。 不远处一众贵女围着一人,叽叽喳喳不知道说着什么。隐约能听见,都是些恭维的声音。 当然也有人不屑这样的场景,坐在一边淡然品茶。 沈月还未等落座,就被随后进来的苏顺慈叫住了。 “三小姐,你也来了。” 沈月转头看见是苏顺慈,也泛起笑意。 福身叫了声,“小姨母,你叫我月儿就行了。” 按照两家姻亲的关系,她确实该这么叫。但是苏顺慈却听的直咧嘴,忙道:“要不咱们各论各的?你叫我声阿慈,我叫你月姐姐?” 沈月连忙摇头,“礼不可废,咱们是正经亲戚,哪能那么叫。” 她敬重三叔和三婶,这是三婶的亲妹妹,所以哪怕苏顺慈比她还小,也不能乱了辈分。 苏顺慈只能应下这声小姨母,走路又刻意端庄了些。身为小姨母,总得有小姨母的姿态才是。 刚刚还被众星捧月般围着的苏香菱,看见苏顺慈来了。越过人群便走到了苏顺慈身前,“你怎么来了?你什么身份,这也是你能来的地方?” 苏顺慈哼了一声,“你能来得,我怎么就来不得?” 苏香菱边上是詹事府少詹事刘郴的女儿刘千凝。 就听刘千凝嗤笑了一声,“你和二小姐怎么比?二小姐不仅是苏家嫡女,还得太子看重。” 又转头问苏香菱,“这就是你们家那个一身铜臭味的庶出小姐吧?还真是上不得台面。” 其实刘千凝就是想捧着苏香菱,想着若是苏香菱得太子的宠爱,她爹以后在太子跟前也能谋个好前程。 至于拉踩苏顺慈这几句话,她说的时候压根没过脑子。 沈月怕苏顺慈受委屈不敢回嘴,就想开口替她说两句话。 “刘……” 她话刚出口,就见苏顺慈已经走到了刘千凝近前,还伸手摸了摸刘千凝的衣裳。 “刘小姐,你是不是仇富?我是一身铜臭味,我身上这云锦是今年的新样子,价格不便宜。倒是你身上这身,是去年时兴的料子吧?” 苏顺慈这么一说,在场众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刘千凝的衣裳上。 刘千凝霎时脸色通红,下意识捏着衣角后退了两步。 她爹是从乡下一路科举考上来的,能进詹事府都是大造化。家里不像这些簪缨世族家底厚实,自然不会花大价钱给她做衣裳。 苏香菱立马开口呵斥,“四妹妹,你怎么能这么说千凝妹妹?她也没说什么,倒是你这话太伤人了。” “你现在立马给她道歉,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苏顺慈白了苏香菱一眼,“二姐姐你是聋了么?我就聊聊衣裳料子,怎么就伤人了?” 苏香菱近日被京中贵女捧的高,此时被苏顺慈抢白,面子上自然下不来。 她又向来不拿苏顺慈当回事,扬起手就朝着苏顺慈的脸去了。 嘴上说道:“你不会是偷着跑进来的吧?太子殿下怎么可能给你下帖子?” 沈月一惊,厉声呵斥,“你敢动手。” 她话音刚落,就见苏顺慈身后忽然甩过来一根细长的鞭子,直接缠到了苏香菱的手腕上。 “谁允许你对她动手的?” “她是我带来的,你凭什么质问?” 宋婉婉一身骑装,冷着脸站在了苏顺慈身边。手里的鞭子往边上一甩,苏香菱直接摔到了一旁。 “你干什么?太子殿下办宴会,宋大小姐带鞭子进来不说,还敢直接动手,就不怕太子殿下怪罪么?” 苏香菱被丫鬟扶了起来,一边揉着手腕一边怒视宋婉婉。 她仗着太子的宠爱,并未太把宋婉婉放在眼里。但她不知道的是,宋家从不受太子钳制。太子想登基,最后还要过宋家那关。贤妃对宋家颇为忍让,也是这个原因。 宋婉婉先是看向苏顺慈,见苏顺慈没事,才斜了眼苏香菱。 “太子殿下身边的一个玩意儿,还真以为自己是太子妃了不成?” 说着话的工夫,宋婉婉就已经拉着苏顺慈坐到了一边,又喊了沈月一起坐下。 有小宫女上了新煮的花茶,宋婉婉端起茶盏淡定地喝了起来。 苏香菱脸色紧绷,额角的青筋一鼓一鼓的。 自打上次和太子在桃林“偶遇”,她在京中还没受过这样的气。 苏顺慈看着苏香菱的神色,不禁微微摇头。太子的光环让苏香菱认不清自己的位置,竟觉得在京中能只手遮天了么? 就怕太子把她捧的越高,她最后摔的越狠。 苏香菱自然不甘心,恰好此时太子殿下带着一众贵公子走了过来。 她立马迎了上去,带着哭腔委屈地说道:“殿下恕罪,民女就不在这碍眼了,也省的被人羞辱。” 此时众位小姐们也都站起身给太子行了礼,太子示意众人先坐,然后看向苏香菱,“出什么事了?谁羞辱你了?” 太子又环顾四周,大多数人都正看着苏香菱。有担心的,也有幸灾乐祸的。宋婉婉则在淡定地喝茶,好像这些事和她没什么关系一般。 总之,太子殿下没看出来是谁侮辱了苏香菱。 苏香菱还在继续说,“太子殿下真的会给民女做主么?严惩羞辱我的人。” 太子此时猜测,可能是哪个管事或者宫女对苏香菱不敬。便沉声说道:“你说,不管是谁。只要欺辱了你,本宫决不轻饶。” 苏香菱转头轻蔑地看了眼宋婉婉,嘴角漾起嘲弄的笑意。 忠义侯府嫡女又怎么了,在太子面前,还不是个身份卑微的臣女。 等她入了东宫,有朝一日登上后位。她就是主子,这些人,只能是被她踩在脚底下的奴才。 宋婉婉却连个正眼都没给苏香菱,她还不配。 苏香菱本以为宋婉婉会惊慌,甚至是眼神里带着求饶。 但是没有,宋婉婉依旧淡定地喝茶。 这让苏香菱怒意更重,咬着牙说道:“太子殿下,就是忠义侯府大小姐宋婉婉。” “不光对我出言不逊,还拿鞭子对我动手。您看看我的手腕,已经红肿了。” 说着,苏香菱把手递到了太子眼前。 眼见着太子脸上涌起一层凉意,苏香菱再次得意洋洋地看向宋婉婉。 太子心里暗骂苏香菱不懂事,宋婉婉是她能惹的么? 就在苏香菱以为太子要替她做主,发落宋婉婉的时候。 却没想到太子一巴掌直接用力打到了她脸上。 “你什么身份?婉表妹也是你能攀扯的?” 不远处,李朝云引着李云州和宋弘深正往这边走。 两人都是一身暗色锦袍,李云州依旧一脸书生气。 宋弘深比李云州高了半头,五官深邃。举手投足间的贵气不像是庶出,看着倒是比大户人家的嫡子还要沉稳矜贵。 第271章 赏赐 三人走到近前,李朝云上前劝道:“表哥消消气,苏二小姐不大懂规矩,慢慢教导就是了。” 此时苏香菱被太子一巴掌打的摔在了地上,身边的丫鬟正扶着她起来。 宋弘深走到近前,居高临下瞥了苏香菱一眼,“现在什么人都敢在我宋家人面前撒野了?太子殿下金尊玉贵,带着这样的人在身边,也不怕影响了殿下威仪。” 宋弘深似笑非笑,言语间带着淡淡的嘲讽。 又转头宠溺地看着宋婉婉,“妹妹没事吧?往后这样的人,该教训就教训,只别委屈了自己。” 宋婉婉淡淡扫向苏香菱,“跳梁小丑罢了,三哥不必动怒。” 宋弘深又冲着沈月和苏顺慈点了点头,两人都按规矩回了礼。 本是再平常不过的打招呼,李云州却不着痕迹瞪了眼宋弘深。两人本就关系极好,宋弘深不解,他做什么惹李云州生气了? 太子此时已经走到了宋弘深身前,“三表哥多虑了,有我在,怎么会让婉表妹受委屈。” 因先皇后出自宋家,是宋婉婉和宋弘深等人的嫡亲姑姑。所以几位皇子和宋家的小姐少爷们,都是按照表亲论辈分,也为了显示亲近。 李朝云笑着打起了圆场,“苏二小姐,你还不快跟婉婉道个歉。今日的事,确实是你不对。” 苏香菱眼里透着不甘,下唇咬的快要渗出血迹。 李朝云走到她近前,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你以为你惹得起宋婉婉?再僵持下去,太子表哥都保不住你。” 苏香菱闻言心下一沉,又看了眼太子的神色。走到宋婉婉身前,“宋小姐,刚刚的事是我不对,您大人有大量。” 宋婉婉哼了一声,“求我原谅没用,你惹的是我家阿慈。” 一声“我家阿慈”,足以看出苏顺慈和宋婉婉的关系很是亲密。 苏香菱能接受给宋婉婉道歉,毕竟宋婉婉的身份在那摆着。 但是给苏顺慈道歉……她开不了口。 宋婉婉摩挲着手里的茶盏边缘纹路,正跟苏顺慈和沈月说她昨日新打的簪子。好像苏香菱道不道歉,她都不在意。 但是苏香菱心里清楚,今日若是不让宋婉婉消气,这事怕是难以善了。 她就算再笨也看的出来,宋家这兄妹在太子面前,随意放肆的很。只能说明,宋家有这个资格。 苏香菱在心里宽慰自己,成大事者必须忍人所不能忍。今日道个歉,来日她也能千百倍的讨回来。 想到此,苏香菱深吸了口气,走到苏顺慈身前。 “四妹妹,之前是我不对,四妹妹别和我一般见识。” 苏顺慈抬头看向苏香菱,看她一脸扭曲的表情,心头便觉得无比舒爽。 “二姐姐言重了,咱们自家姐妹,不必这么客气。” 她自然不会得理不饶人,婉姐姐给她体面,可不是让她跋扈无礼的。 再说这是太子殿下办的宴会,此事闹到这也差不多了。 对苏香菱来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她这个庶女道歉,算是天大的耻辱了。 太子见宋婉婉脸色缓和了不少,知道这事算是掀过去了。 想了想又说道:“前几日番邦进贡了一串红珊瑚的珠子,成色极好。本宫这就差人拿来,给婉表妹压惊。” 说着,低声呵斥苏香菱一声,“还不快去。” 苏香菱极力压制内心的屈辱,福身下去了。 那串红珊瑚珠子,是太子早上带来给她的。此时那串珠在一个檀木盒子里装着,盒子则在她贴身丫鬟紫萝身上。 太子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让她出去晃悠一圈,再把这珊瑚珠子拿过来。 苏香菱在别院里漫无目的走着,越想越是不甘心。就因为一个宋婉婉,她不仅要给苏顺慈道歉,连到手的手串都要送出去。 紫萝低声劝道:“小姐,咱们还是赶紧回去把东西还给太子殿下吧。” 苏香菱心有不甘地说道:“凭什么?就凭她宋家有权有势?就得委屈我么?” 紫萝四处看看,“我的小姐,您可小点声吧,别被听了去。” 见苏香菱面色难看,紫萝又劝道:“小姐也不必太过忧心,以您的样貌,在太子殿下跟前得宠是早晚的事。” 苏香菱却微微摇头,她要的不是得宠,做个以色侍人的花瓶。她要身居高位,要做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今日她才彻底想明白,样貌在真正的权势面前,根本不值一提。看太子对宋家人的态度,就能看得出来。 苏香菱忽然停住脚步,“紫萝,你去弄点清水和白矾来。” 她则找了一个没人的角落,一边等紫萝,一边解下了腰间的荷包。 一刻钟后,苏香菱再次回到人前。 把手里的檀木盒子递给太子,“殿下,珊瑚手串取来了。” “之前是我冲撞了宋小姐,我能不能亲自服侍宋小姐戴上手串?就当是我赎罪了,还请宋小姐别怪罪。” 太子也有私心希望宋婉婉能戴上,此时听苏香菱说,自然应了。 他和苏香菱一起走到宋婉婉身边,苏香菱打开盒子拿出里面艳丽的红珊瑚珠串。 宋婉婉眉目微微皱起,起身给太子行了一礼,“臣女今日的衣裳和红珊瑚手串不相配,来日有机会再戴,臣女谢太子殿下赏赐。” 苏香菱却低声说道:“宋小姐如此推辞,不会还在怪罪太子殿下吧?” “太子殿下怎么说也是一国储君,还请宋小姐能给殿下个面子。” 她说话的声音不大,只有他们三人和边上的苏顺慈听见了。 但宋婉婉还是神色一变,苏香菱的话算是把她架起来了。哪怕宋家权势再重,和贤妃再不合,也不能忤逆储君。 宋家这些年虽和贤妃不睦,但是一直把握一个度,并不会让人觉得宋家张狂。 所以宋婉婉此时哪怕再不情愿,也得谢太子的赏赐。 第272章 鬼鬼祟祟 苏香菱见状,便拿起珠串要戴在宋婉婉手上。 宋婉婉冷声拒绝,“苏二小姐,我身边有侍女,就不劳烦你了。” 转头吩咐身后的丫鬟晴山,嫌弃地说道:“帮我戴上,戴之前先擦擦。” 苏香菱闻言脸色一红,又羞又气。但还是把手里的珠串递给了晴山,晴山拿过擦拭的时候,仔细闻了闻。 闻过之后,才帮着宋婉婉戴上,还微微点了点头。 晴山略通医术药理,她确认没问题,宋婉婉也就戴上了。 储君赏赐的东西,不同于男子相赠。就算她戴着,也不算私相授受,只能说是皇恩浩荡。 太子看着宋婉婉手腕上的一抹红,心里很是满意。这么一来二去多走动,他求娶宋婉婉也容易些。 母妃说的对,想要顺利登基,得到宋家支持至关重要。而娶到宋婉婉,就是得到宋家支持的最好办法。 此事过去之后,太子见人来的差不多了,便开口说道:“咱们今日还是先作诗,再骑射。” “今日本宫准备了不菲的赏赐,望众位能拔得头筹。” 众人齐齐行礼,“多谢太子殿下。” 作诗比试的地方,设在了别院的一处小葡萄园内,正好以葡萄为题目。 沈月,宋婉婉和苏顺慈都没下场比试。 今日比试作诗的,除了京城里几位素有才女之称的小姐,就是在翰林院的几位公子了。 宋婉婉几人坐着看热闹,沈月则时不时和不远处的李云州对视一眼。 正看到兴头上,宋婉婉忽然皱了皱眉,伸手悄悄挠了挠手腕。越挠越觉得痒,还是抓心挠肝的那种。 开始的时候她以为是被什么虫子咬了,但是痒的范围越来越大,也越来越钻心。宋婉婉这才意识到不对,对身边的苏顺慈和沈月说道:“我去那边偏殿更衣,你们继续看热闹吧。” 苏顺慈见宋婉婉神色不对,“我陪婉婉姐去。” 沈月也跟着起身,“我对作诗没什么兴趣,咱们一道去吧。” 就这样,三人朝着葡萄园西面的偏殿走去。 此时站在太子身后的苏香菱看着几人远去的背影,嘴角扬起一个弧度。今日宋婉婉要么在这出丑,要么落荒而逃。刚刚的欺辱,她总要收点利息才行。 去偏殿的路上,沈月看出宋婉婉的不对,“婉婉,你怎么一直挠手臂,是不舒服么?” 她们这样的人家规矩都极重,若不是明显的不舒服,宋婉婉不会在外面就这样。 苏顺慈也诧异地看着宋婉婉,“婉婉姐怎么了?” 宋婉婉皱眉说道:“我这手腕和手臂痒的厉害,咱们去偏殿看看,是不是不小心被虫子咬了?” 苏顺慈忙道:“那赶紧去看看,这园子里花草多,蚊虫也多。” 三人进了偏殿,贴身伺候的丫鬟也都跟着进去伺候。 一进门,宋婉婉就把衣裳袖子往上撸起,露出的手臂上密密麻麻一片疹子。 这疹子和平日的风疹又不同,红的刺目不说,每片疹子的中间都带着红色的透明血点。 苏顺慈惊呼,“怎么会这样?” 沈月把目光落到了她右手腕上的珊瑚手串上,“婉婉从戴上这手串之后,才开始痒的,这是巧合么?” 站在沈月身边的翡翠目不转睛地盯着宋婉婉的手臂,总觉得这场面像是在哪见过。 宋婉婉听沈月这么说,也看向珊瑚手串,“晴山通药理,并未看出什么不对。” 苏顺慈摇头说道:“婉婉姐还是先摘下来吧,这世上总有些毒是咱们不知道的。” 宋婉婉一听这话,连忙摘下手串,晴山就要伸手接。 翡翠忽然开口说道:“别碰,拿个帕子包上,我知道这是什么了。” 众人闻言都转头看向翡翠,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 “这是什么毒?” “怎么解?” “要命么?” 翡翠用帕子接过宋婉婉手里的手串,凑近闻了闻。 “这手串上确实不是毒,只是沾染了一种草的汁液。” “几位小姐别担心,这东西不会要人命,也不会毁容。” 听说不会要命,对容貌也没影响,几人提着的心放下了一半。 翡翠继续解释道:“黔州有种草叫钨芨草,平日可以放在香囊里,用来驱赶蚊虫。但是这种草只要沾染上白矾,再碰到肌肤,就会让人身上起疹子。” “那边的人都懂,所以不会沾染上。就算真的碰上,也会及时洗手,就没事了。” 她又轻轻握住宋婉婉的手腕,仔细看了看,“宋小姐这个戴了挺长时间,还挺严重的。还好我们发现的及时,再晚点脸上就要起了。” 苏顺慈盯着那串珊瑚手串,咬牙切齿地说道:“黔州的东西?苏香菱就是从黔州回来的,这东西又是她拿过来的,这事一定是她做的。” “翡翠,你也是在黔州看见的这种草么?” 翡翠闻言一边深思一边开口说道:“三年前夫人陪着老夫人去黔州,三表少爷担心她出门在外不安全,就让奴婢跟着夫人去了。” “到了黔州黎平府之后,奴婢一直跟在夫人左右。只有一次,夫人染了风寒,二小姐说她认识一位小神医,让奴婢跟着去拿药。” “那位姑娘年纪不大,但是听说医术很高,是苗疆人。奴婢去的时候,正好看见小神医给人瞧病。那人也是因为沾了这草泡的汁水,脖子上起了好多疹子。” “当时奴婢好奇,就多问了两句,那小神医便给我讲了讲。” 苏顺慈心疼地看着宋婉婉,“婉婉姐,都是我不好,是我连累你了。” 宋婉婉若不是为了给她出头,也不会受这无妄之灾。 “阿慈,这事不怪你。苏香菱……”宋婉婉冷笑了一声,还没人能算计了她还全身而退。 沈月忧心地看看宋婉婉的手臂,问翡翠,“那现在怎么办?” 翡翠想了想,“那小神医说,若是放任不管,有个两三日也就下去了。但是会有点遭罪,若是不小心挠破了还容易结痂。” “还有个办法,就是用米酒擦拭红的地方,能止疼止痒,也能快点让疹子下去。” 苏顺慈立马说道:“我去找米酒,你们在这等我。” 出了偏殿,苏顺慈一路往别院厨房去了。 找到米酒不难,她只花了二两银子,就成功拿到了一小壶。 从厨房出来,苏顺慈疾步往宋婉婉更衣的偏殿走去。 却在快上水榭廊桥的时候,看见不远处李朝云的丫鬟浅黛鬼鬼祟祟的样子。看她去的方向,像是骑射场。 苏顺慈知道李朝云和苏清妤不睦,所以见浅黛这样,便多留了个心眼,也跟了上去。 第273章 不能让他被人害了 苏顺慈还惦记着宋婉婉,就把手里的米酒递给丫鬟缙云,让她带着米酒先回去。 缙云离开之后,苏顺慈小心地跟在了浅黛的身后,眼见着她七拐八拐进了骑射场内。 此时骑射场内的内侍们正忙着收拾弓箭,准备箭矢和箭靶。 有人高声说道:“都麻利点,再检查一遍。今日是太子殿下亲自来,万不可出一点差错。” 苏顺慈躲在马棚边,扫视了一圈,终于找到浅黛的踪迹。 此时浅黛跟着一个中年公公进了最东面的厢房,两人进去前还四处看了看。还好苏顺慈身量小,又躲在马棚的边缘,有围栏挡着看不见。 两人进去后,苏顺慈也小心翼翼地绕到过了马鹏。又趁着这边没人,去了厢房后面。 厢房后面杂草丛生,苏顺慈蹲在后窗外的草丛里,正好隐匿了身形。 她轻轻把窗子推开个缝隙,里面的声音隐约传出来。 “张公公,这是郡主赏您的银子。事情办妥了,后面少不了您的好处。” 苏顺慈听出是浅黛的声音,一听这话,就知道这两人指不定研究算计谁呢。 紧接着里面传出一道男子尖锐细嗓的声音,“郡主太客气了,有事吩咐就是了。” 浅黛笑了笑,“之前让您准备的那套弓箭,可准备好了?” 张公公回道:“姑娘跟郡主说一声,老奴都办好了。老奴特意找了兵部的熟人改良的,那把弓不管谁拉开,都能废半条胳膊。” 浅黛又嘱咐道:“那公公一定别弄错了,这把弓是给四少爷用的。” 苏顺慈心里一惊,她们要算计李家四少爷。不是说,李家四少爷和嫡出的一样么?怎么朝云郡主算计自己亲哥哥,毫不手软。 不过这事也不奇怪,这京里的大户随便拎出一家,都不是表面看起来那样。 苏顺慈听里面说的差不多了,小心翼翼走了出去。在浅黛没出来之前,就已经离开了骑射场附近。 她再次回到偏殿,沈月正帮宋婉婉用米酒擦拭手臂。 苏顺慈走到近前,忧心地问道:“婉婉姐怎么样?有效果么?” 宋婉婉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笑容,“擦了之后,就没那么痒了。” 苏顺慈这才放心下来,忽然看见边上有个水盆,里面泡着那串珊瑚手串和一条棉巾。 “这是干什么?给棉巾喂毒?” 宋婉婉冷哼道:“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苏香菱既然喜欢这个,就让她也尝尝这滋味。” “不知道太子殿下看见她满脸红疹子,还能不能提得起兴致。” 苏香菱在手串上做手脚的事,宋婉婉没打算跟太子说,她并不想跟太子有太多的牵扯。至于苏香菱,她有的是办法对付。 苏顺慈一听这话来了劲头,“这主意好,让她脸肿成猪头才好。” 沈月帮宋婉婉擦完手臂,下人又服侍换了衣裳。 宋婉婉由着下人给更衣梳头,又打趣苏顺慈,“你刚刚跑哪玩去了?” 苏顺慈此时正琢磨李云州的事,李云州上次帮过母亲,好像跟宋家三少爷关系也很好。 正好宋婉婉问起,苏顺慈便说了起来。 “我没玩儿,我是看见朝云郡主身边的丫鬟鬼鬼祟祟,我就跟了上去。结果还真让我发现了大事,她们正憋着干坏事呢。” 沈月听说她提起李朝云,顺口问道:“她怎么了?要干什么坏事?” 苏顺慈开口解释了起来,“朝云郡主让骑射场改良了一把弓,据说谁用那把弓,就能废掉半条胳膊。” “浅黛跟那人说了,这把弓要给李家四少爷用。” 她又问宋婉婉,“婉婉姐,我看三少爷跟李四少爷关系挺好,要不要告诉他一声。” 她这句话刚说完,沈月手里的茶盏就跌落到了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水花四溅。 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心里却清楚。李云州那条手臂,可经不得这样的算计。能废掉正常人半条胳膊,放在李云州身上,怕是都得弄残了。 沈月一时间心慌不止,她不能让李云州出事。 苏顺慈和宋婉婉见沈月这样,忙开口问她怎么了。 沈月定了定神,“我得去告诉云州哥哥,不能让他被害了。” “但是今日是太子殿下下的帖子,还得帮他找个理由脱身才行。” 她面上是掩饰不住的慌乱,是那种只有亲近之人才会有的担忧之色。 宋婉婉仔细看了沈月的神情,“月姐姐,你是不是喜欢李云州?” 她说话向来直来直去,再加上沈宋两家交好,她们二人也算相熟。 沈月也不瞒着,“是,我们两情相悦。我先去找云州哥哥。” 说着,就朝外面走去。要人命的事,她不敢有一点耽搁。 宋婉婉此时也已经收拾妥当了,“我们一起去。” 又吩咐身边的丫鬟,把那棉帕装上。 看着沈月走在前面的身影,宋婉婉还长出了口气。要不是沈三爷没给最后的答复,她三哥跟沈月八成已经定亲了。还好没定,不然又是一桩理不清的事。 三人疾步往葡萄园的方向走去,总得先找到李云州再商议后面的事。 可等三人到了葡萄园,才知道作诗的比试已经结束了。太子带着众位公子小姐们,去了骑射场了。 沈月心里一沉,不敢想骑射场若是开始比试了怎么办。 宋婉婉见她神思恍惚,连忙安慰道:“月姐姐先别急,咱们现在立马过去,兴许还没开始呢。” 沈月知道此时不是慌的时候,她压下心头不安的情绪,往骑射场走去。 路上苏顺慈也安慰道:“你也别太担心了,咱们刚才没耽搁太长时间,太子他们兴许刚过去。” 沈月点头,感激地看向苏顺慈,“还好小姨母发现了端倪,不然今日就出大事了。” 苏顺慈再次听到这声小姨母,脚下一顿。又想,沈月若是真和李云州成亲了,李云州也要叫她小姨母么? 她和那位李家四少爷不熟,但是一想起他叫她小姨母,苏顺慈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因为心急,几人走的也快,没一会就到了骑射场。 此时骑射场内,正有人拿着弓箭对着箭靶比划。围了一圈的公子小姐们,或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话,或凑近了瞧热闹。 沈月环顾四周,没看见李云州,也没看见太子殿下和李朝云。 宋婉婉只得拦住镇国公府世子秦嗣,“看见李云州了么?” 秦嗣不解,宋婉婉问李云州,怎么问到他头上了。 但还是答道:“太子殿下要和他比试射箭,他去后面厢房换衣服了。” 宋婉婉又追问道:“那我三哥呢?” 若是找到她三哥宋弘深,也能让他帮忙去提醒李云州一声。 秦世子回道:“也去换衣服了,他们三个一起比试。” 今日只有宋婉婉是直接穿着骑装来的,其他人想比试骑射,都要在这更衣。 第274章 对策 沈月听说李云州已经去后面换衣服了,便要去寻人。 宋婉婉和苏顺慈不放心,也紧跟着她。 可此时整个后院厢房,都被太子的亲卫守着。说是太子殿下在更衣,闲杂人等不许靠近。 三人站在一棵松树下,看着像是在观花赏景,实际上是在商议对策。 苏顺慈问宋婉婉,“婉婉姐,咱们能不能想办法把那弓箭换了?” 若是弓箭换成正常的,也就不怕李云州比试了。但是这事她和沈月都办不成,所以她只能问宋婉婉。 宋婉婉思量片刻,摇头说道:“不好办,眼看着就要比试了,这时候想换弓箭难如登天。” 而且宋婉婉想的要更深,这事情表面看是李朝云算计李云州。但是后面有没有太子殿下的默许,谁也不知道。若是太子站在李朝云那边帮忙,那她们想动手脚,就更难了。 沈月看向左起第二间屋子,门口站着的是李云州的小厮安福。 她忽然开口说道:“那间屋子的后窗子,能不能进的去人?” 来骑射场的路上,沈月还心神不宁慌乱不安。她自小被老夫人娇养,遇事总是手足无措。尤其今日的事情涉及到李云州的手臂,她便更不知道怎么办好。 可到了骑射场,人反倒冷静了下来。心里想的都是怎么能解决这件事,脑子清明了不少,眼神也逐渐坚毅。 可见有些事旁人怎么教都没用,不如亲身经历长教训。 苏顺慈眼睛一亮,“这个主意兴许可以,他们这厢房后面杂草丛生。就算有人把守,应该也能引得开。” 宋婉婉眯着眼睛说道:“这样的场合,守卫都是外紧内松的。后面不见得有人把守,我们过去看看。” 就这样,三人避开守卫太子的侍卫,朝着厢房后面走去。 和宋婉婉预料的一样,后面没有固定的守卫。只有两队侍卫,在整个骑射场来回巡视。 宋婉婉和苏顺慈替沈月打着掩护,让她顺利到了那间厢房的后面。 “你进去跟李云州说,一会儿若是我三哥先更衣完了,我会让他想办法。” 沈月点点头,咬着牙爬上了后窗就往里面跳进去。 此时李云州正在系腰带,后面细小的声音传进耳中。 李云州眉目微蹙,停下手上的动作。小步到了后面盥洗室的门口,听到脚步落地的声音之后,李云州快步进门就把人直接拽住了。 沈月手腕被抓住,只觉得骨头要被捏碎了。 “疼。” 她一声惊呼吓得李云州急忙松手,“月儿,怎么是你?” 他自己手劲多大他知道,连忙把人拉起来,又抓着她的手腕轻轻揉了揉。 “疼了吧?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 在李家生活的这些年,李云州养成了谨慎的性子。从他十岁开始,李朝云就没在他这讨到过好。有两次他直接废了李朝云的人,从那以后,她才收敛些。 他以为这次又是李朝云在搞鬼,却怎么也没想到是沈月。 沈月现在哪里顾得上疼不疼,立马开口说道:“李朝云让人在你的弓箭上做了手脚,比试的时候,你不能用他们给你准备的弓箭。” 沈月接着把苏顺慈偷听到的话,一五一十对李云州说了。 李云州虽有些吃惊,神色却也还算镇定。 永嘉公主在宫里被罚那日,他回府之后被父亲李景川责怪惩罚。他躲避的时候,正好肩膀处被抽了一鞭子。后来他找了信得过的大夫来看,第二日那大夫就在家中上吊自缢了。 他当时已经想到,可能是被李朝云发现了。果然,在这等着他呢。 李云州见沈月一双眸子正慌乱地看着她,忙轻声安慰,“你别着急,我来想办法。”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怎么过太子那关,若太子不知道李朝云的算计还好,他随便找个托词不比试就是了。 可若太子和李朝云是一伙的,那就难办了。到时候太子一定会强迫他比试,他若是拒绝,就是大不敬之罪。 此时骑射场前头,太子殿下和宋弘深都换好了衣裳出来了。 宋婉婉见宋弘深出来,心里松了口气。上前直接把宋弘深拽到了一边,“三哥,你想想办法,别让云州哥哥和太子殿下比试。云州哥哥的弓箭被李朝云动了手脚,拉开就能废掉人半条手臂。” 宋弘深并不知道李云州手臂有旧伤,但还是心里一惊。什么人能在太子办的宴会上动手? 想到此,他又深深看了眼太子,眸色深沉。 此时太子正高声询问身边的内侍,李云州怎么还没出来。 宋弘深见状走上前,“太子殿下,云州今日来的时候,身体就有些不舒服。不如咱们两人先比试一番,他若是不舒服就算了。” 宋弘深这话是替李云州解围,也是试探。试探太子在这件事里,是个什么立场。 就见太子神色不变,淡笑着说道:“那怎么行?本宫早就惦记和云州比试了,今日他不来,本宫怎么尽兴?” 宋弘深心头一沉,知道太子这是要推李云州一把了。 李云州和他不一样,他有宋家做倚仗,李云州却没有可依靠的。 今日怎么让李云州不着痕迹地抗太子的旨意,才是关键。 宋弘深还在思量,就听李朝云已经开口说道:“四哥怎么还没出来?不会是等着太子表哥亲自去请吧?” 她心里有些诧异,怎么李云州还没出来,难道是发现端倪了? 太子闻言抬脚往厢房的方向走去,“本宫亲自去看看,他是哪不舒服了。” 有人跟着打趣,“那咱们也跟着去看看。” 就这样,众人跟着太子去了后面厢房。 李朝云也随侍在侧,眼底笑意浮动。她就不信今日李云州能躲过这一劫,就算真发现了什么,他也躲不过去。 众人到了李云州更衣的厢房门口,太子的亲卫推开房门。 里面的场景,却让门口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第275章 脱身 此时李云州背对着众人,正低头亲吻一位姑娘。因他挡着,众人看不清那姑娘面容,只能看见西番花刻丝宗裙的花边。 若是他们能看见李云州的神色,就会发现李云州和他们的表情是一样的,也是瞪着眼睛一脸震惊。 刚刚他已经跟沈月说好了,会见机行事。 他并不是任由自己被算计,而是有八分的把握能解决掉那把弓箭的问题。 这几年,他没少钻研兵器的构造。兵部那些弓箭改良的图纸,他闭着眼睛都能画出来。 但是沈月明显不放心,在太子进来之前,沈月只说了句配合她,就抓住他的衣襟亲了上来。 此时沈月双手抓着他的衣襟,红唇贴在他的唇上。 李云州一只手撑着墙,一只手揽着沈月的腰。 任谁看,都是李四少爷和人在这私会,忘了时辰。 李朝云虽没看出里面的人是谁,却认出了做工精良的裙角。 “沈月?” 李朝云的一声惊呼,让沈月和李云州齐齐回头。 太子皱眉质问,“你们在干什么?” 李云州开口,“我们……” 他在想,怎么能维护住沈月的清誉和名声。 沈月却委屈地说道:“云州哥哥,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支支吾吾的瞒着么?” “我到底哪里配不上你,让你羞于启齿和我的关系。” 李云州下意识地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沈月怎么会配不上他呢?明明是他配不上沈月。 此时的沈月,眼尾泛红,委屈地咬着下唇。 水波一样的眸子正灼灼地盯着李云州,“如今我们的事被撞破,云州哥哥是不是该去我家,给我一个交代?” “不然……我……我以后要怎么见人。” 李云州心知沈月是在做戏,但还是心疼的不行。这傻姑娘,为了让他脱身,不惜搭上了自己的名声。 宋婉婉也看出了沈月的意思,轻轻碰了下宋弘深。 宋弘深心领神会,轻咳了一声,“三小姐,你还是稍等一会儿,太子殿下还等着和云州比试呢。” 今日能放李云州走的,只有太子。而能在太子面前带李云州走的,却只有沈月。 果然,沈月听他这么说,便看向太子。 “殿下一定要现在跟他比试么?” 沈月几乎是带着哭腔说的这句话,太子有种错觉,好像他若是不答应,就是逼沈月去死一样。 虽说他答应了帮李朝云的忙,但是也绝对不想因为这种事闹出乱子。沈家这位小姐真出了什么事,沈之修绝对不会罢休。 太子只得摆摆手,“先回去商议你们的事,比试的事以后再说。” 李朝云自然不甘心,低声说道:“表哥,也不差这一会儿。” 眼看着事情就要成了,这时候怎么能让他们离开。 太子警告地看了李朝云一眼,示意她不得再说。 他还不想和沈家撕破脸,自然要顾及沈月的安危。这姑娘一看就是一心扑在李云州身上,万一她为感情走了绝路,他和沈之修的关系就会立马僵住。 沈月朝着太子福了福身,“多谢太子殿下,那我们就先告退了。” 就这样,沈月和李云州越过众人,出了骑射场,朝着大门外走去。 李朝云再不甘,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看着两人离去。 两人离开之后,宋弘深看向太子,“殿下,那就咱们二人比试比试吧。” 宋弘深眼里战意升腾,既然太子殿下想比试,他今日定当奉陪。 此时太子还没意识到会发生什么,以为只是和平常一样,做做样子比试,最后他拔得头筹。 但是今日宋弘深显然被激怒了,不似平日那般隐忍低调。 众人再次回到靶场,底下的人把弓箭和箭靶都准备好了。 宋弘深看向太子,“殿下,我们同时出箭,比谁能射中靶心。可同时出多支箭,干扰对方。” 太子点头说道:“好,就按照你说的比。” 至于宋弘深说的后一句,太子压根没往心里去。 神机营确实有人能同时出多支箭,还是不同方向。但是京中这些公子们,他还没见过谁有这样的本事。顶多是一起两支箭,一起命中靶心。 太子和宋弘深站在靶场中间,两人手里拿着弓,箭也都搭在了弦上。 宋弘深一起拿了两支箭,太子也拿了两支。 两人此时都对着正前方的靶心,宋弘深却没着急出箭。直到太子的箭射出去,宋弘深的两支箭才紧随其后射了出去。 众人惊奇的发现,宋弘深两支箭中的一支,朝着太子的箭去了,另一支则直奔靶心。 太子也懵了,宋弘深什么时候射箭这么厉害了? 还未等太子回过神,他的那两支箭就被宋弘深的箭击落到了地上。而宋弘深剩下的一支箭,稳稳地扎进了靶心。 在两个靶子中间站着的,是别院骑射场的太监管事张公公。 此时的张公眼神虚浮,额角渗汗。这不是太子殿下第一次来比试射箭,却是第一次输。 以往他在比试结束后,会高喊一声,太子殿下胜。此时只能小声喊道:“宋三少爷胜。” 可声音再小,在场的众人也都听清了。 太子脸色铁青,“再来。” 宋弘深只说了一声好,就紧随太子之后搭弓射箭。出手利落,举手投足,带着睥睨天下的气势。 就连在这方面外行的苏顺慈,都惊异地看着宋弘深。这位宋家的庶出少爷,和太子站在一起竟然丝毫不逊色。时而流露出的眼底情绪,甚至比太子殿下还要有君临天下的气势。 想到这,她又摇了摇头。她一定是看错了,一个侯府的庶出少爷,怎么会有君临天下的气势。 两人一连比了三场,太子均败给了宋弘深。 太子这人心胸并不开阔,所以输了之后脸色更加难看。众人战战兢兢,都不大敢上前说话。 苏香菱见此情形,便想显示她在太子心里的不同。 上前劝道:“殿下歇歇吧,先喝口茶。” 手里的茶,也递了上去。 宋婉婉嘴角噙了一抹冷笑,手里的一粒石子直接射了出去,打在了苏香菱的手腕上。 苏香菱手上吃痛,手里的茶杯脱手而出,茶也泼了出去。她吓得一惊,身子前倾想抓住茶杯。 没想到茶杯没抓住不说,整个人还趴在了地上。 不等旁人做出反应,宋婉婉就已经上前扶住苏香菱了。 “苏二小姐,你没事吧?” “哎呦,这脸都脏了,我帮你擦擦。” 说着,手里湿润的棉帕就擦到了苏香菱脸上。 第276章 满城皆知 这棉帕只要不接触肌肤就没事,宋婉婉之前一直用方巾包裹着。此时给苏香菱擦脸,也是用方巾捏着边角,一点没沾到手上。 苏香菱一闻就知道这棉帕沾染了什么,吓得她连忙拒绝,“不劳宋小姐费心。” 宋婉婉神色不愉,“苏二小姐这是什么意思,我好心给你擦脸,怎么你还不高兴了?” 又冷哼了一声,“果真是太子殿下身边伺候的,这是觉得我不配给你擦脸?” 太子输了比试,身上又被苏香菱泼了茶水渍,本就烦躁。此时见苏香菱不识相的又惹了宋婉婉,不悦地说道:“香菱,不得放肆。” 苏香菱一时间不敢再动,只能任由宋婉婉在她脸上胡乱的擦。 宋婉婉自小习武,手劲比寻常女子要大。苏香菱只觉得脸颊火辣辣的疼,又不敢反抗拒绝,更不敢多说一句。 心里想着,一会赶快去找米酒。若是处理的及时,应该也无碍。 只是宋婉婉是怎么知道的? 苏香菱忽然想起刚刚跟着沈月离开的翡翠,猛然记起了苏清妤去黔州的事。这才恍然大悟,是她疏忽了,忘了翡翠去过黔州,见过周桐了。 宋婉婉给她擦完脸,把帕子嫌弃地往苏香菱的脚下一扔。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苏二小姐,往后你见到我,最好躲着点走。不然……” 后面的话她没说,苏香菱却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这种被人时刻记恨准备报复的感觉,让她心里不安。 太子身上被泼了茶渍,准备去更衣,苏香菱也打算去找些米酒。 宋婉婉又说道:“苏二小姐,太子殿下这衣裳是被你弄脏的,你还不随侍左右侍奉着?” 太子没说话,谁侍奉左右他并不在意。但是宋婉婉这么一说,苏香菱便不好拒绝了。 只能低声吩咐身边的丫鬟紫萝,“快去帮我找些米酒。” 宋婉婉心里冷笑,米酒?在这别院若是还有米酒,就是她宋婉婉无能。 苏顺慈在一边微微摇头,心说这苏香菱惹谁不好,惹宋家的人。以为攀附上太子,就可以不把旁人放在眼里了?这是京城不是黔州,水可深着呢。李朝云还是皇上亲外甥女呢,在沈家不是也得小心行事,不敢太过张扬。 苏香菱陪着太子去更衣,左等右等,好不容易把紫萝等了回来。 紫萝却两手空空,告诉她没找到米酒。 苏香菱大惊失色,猜到是宋婉婉搞的鬼,气得双拳紧握,青筋凸起。 等到太子更衣之后,比试还要继续。苏香菱便想找个借口离开,但是每个借口,都被宋婉婉驳了回去。 这种疹子是先长起来,大面积长了之后才会觉得痒。 宋婉婉一直盯着苏香菱的脸,看见她脸上开始泛起疹子了,她便给不远处别院伺候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 那小太监也机灵,不一会就端着茶走了过来,到了苏香菱身边说道:“姑娘,这是给太子殿下的茶。奴才看您是得太子殿下看重的,要不您送过去?奴才笨手笨脚,怕扰了殿下的兴致。” 小太监卑微的态度取悦了苏香菱,她微微扬起下巴,高傲地接过茶。走到太子身边,“殿下,请用茶。” 这时候众人都盯着场上秦世子和宋弘深的比试。还没人发现,苏香菱脸上已经红肿一片了。 太子转身接过茶盏,扫了一眼苏香菱。 下一刻手里的茶盏就脱手而出,“你干什么?怎么这副鬼样子?” 太子一声惊呼,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这是怎么回事?苏家二小姐这脸……好恶心。” “她这是什么病?快离远点,别把咱们传染了。” 一时间,众人四散,只剩下苏香菱一个人孤零零站在原地。 她摸了摸脸,察觉到一丝钻心的痒。她愤恨地看向宋婉婉,宋婉婉回给她一个挑衅的目光。 就在苏香菱不知所措的时候,太子再次厌恶地说道:“还杵在这干什么,还不快滚回去。” 苏香菱虽感耻辱,但也如蒙大赦般逃离了此地。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宋婉婉挑眉说道:“等我下次碰见月姐姐,一定跟她说说这事,让她高兴高兴。” 苏顺慈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她和李四少爷的事怎么样了,这事闹的这么大,怕是得定亲了吧?” 两人还不知道,此时沈月和李云州还在沈家外没进门。 马车内,两人相对而坐,李云州一脸内疚歉意。不管怎么说,今日都是他连累了沈月。 “我这就去跟老师说,解释清楚这件事。至于提亲的事,我还要跟老师商议。”李云州迟疑着说道。 他和旁人不同,他还没自立门户,此时若是提亲迎娶沈月,那沈月必然要嫁到李家。他自然不舍得让沈月去李家受苦。 就算是先定亲,他也怕李家人因为这层关系为难沈月。 可若是此时不提亲,于沈月的名声又不好。 沈月想了想,“我先去和三叔三婶说一声,我把事情说明白了,你再和三叔商议后面的事吧。” 这事说到底是她自愿的,有些细节李云州不好解释,得她亲自说才行。她是事急从权,为了李云州的手臂,三叔和三婶应该会理解吧? 两人商议了一番后,也没走沈家主院的门,而是直接敲开了西院的门进去。 沈月让李云州在西院外院的小偏厅等着,她则先去内院,看看苏清妤在不在。 此时内院正房宴息室内,苏清妤正在给沈之修缝制秋日的寝衣。就听外面传来小丫鬟请安的声音,紧接着沈之修沉着脸走了进来。 苏清妤抬头看向他,“怎么了?可是朝堂上的事不顺心?” 沈之修在苏清妤对面坐下,像是在想怎么开口。 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 “今日城郊别院的宴会上,李云州在骑射场厢房亲了沈月,被太子和参加宴会的人撞上了。” “用不了多久,就会闹的满城皆知。” 第277章 是他么? 苏清妤本来打算再缝两针,正好这个裤脚就弄好了。沈之修突如其来的话,让她手一抖,针尖扎在了指腹上。 沈之修见状起身走到近前,“扎到了?这些事还是交给底下的人做,我看看,出血了吧?” 苏清妤轻抿指腹上的血迹,“没事,就是扎了一下。你先说说沈月和李云州怎么了?” 是她想的那样么?苏清妤一时间有些懵。 沈之修拧眉说道:“我也刚得到消息,具体怎么回事,还得问问沈月才行。” 沈月不是不懂规矩的,这件事到底是他们两情相悦不能自持,还是另有隐情,总要问过了才知道。 苏清妤连忙吩咐珍珠:“你去漪澜筑守着,等三小姐回来,让她立刻来西院一趟。” 珍珠应了声“是”,便出了屋子。片刻之后,又走了进来。 “夫人,三小姐回来了。” “快请三小姐进来。” 不多时,沈月神色别扭地走了进来。进门先看了眼沈之修的神色,随后福身行了礼。 她就知道,这事一定会第一时间传到三叔耳朵里。此时看三叔的神色,就知道了。 自小到大,沈月学的都是怎么做个世家贵女。她这十几年,做的最出格最离经叛道的事,大概就是今日亲李云州了。 她虽不后悔,但是此时在沈之修的冷凝目光注视下,却依旧觉得难堪。 这种难堪,源于她自小所受的教导。 沈月缓缓跪在地上,“今日我犯下大错,让沈家蒙羞,请三叔责罚。” 沈之修坐在楠木太师椅上,沉着脸没说话。 苏清妤走到她身前,俯身把她扶了起来。 “到底怎么回事?你三叔说,是李云州亲你,被太子撞见了?你们两人,什么时候开始的?” 苏清妤问话和声细语,又拉着沈月在临窗炕边坐下。 沈月想了想,“就是上次在兰苑,他陪着我在后面厢房避了避。” 沈之修心想,怪不得李云州了结了容怀。 又问道:“既如此,他为何不来找我说?你们就算两情相悦,也该跟家里知会一声,家里同意了才能定亲。怎么能在皇家的别院,就被人撞破了这种事。” 少年人血气方刚,有时候情难自禁,这些他都能理解。但是也该分分场合,顾及点名声才是。 沈之修心里对李云州是有不满的,男子汉大丈夫,做事该有担当。出了事,让沈月独自面对家里长辈,这算什么? “李云州呢?他怎么不来?”沈之修语气有些冷,隐隐带着怒意。 沈月知他是误会了,忙解释道:“他在外院呢,是我没让他进来。今日的事还有些内情,我想先跟三叔和三婶解释清楚了。” 沈之修沉声说道:“你说。” 沈月便说了起来,从苏顺慈发现李朝云的丫鬟鬼鬼祟祟,到她去给李云州报信,太子又在外面步步紧逼。 这些都说完后,沈月又补了一句,“三叔可能不知道,云州哥哥的手臂本就有伤。若是再被这弓箭伤了,手臂也就废了。” “当时太子殿下眼看就要进来了,云州哥哥说要见机行事,我却不敢让他冒险。” “是我拽着他配合我的,三叔若是怪,只能怪我……不知廉耻。” 苏清妤连忙打断,“这叫什么话?不许这么说自己。” 又随口问道:“李云州手臂有伤?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没听说。” 沈月感激地看向苏清妤,从进来开始,三婶就一直替她说话,让她安心不少。 此时听苏清妤问起,沈月回道:“他左手臂是习惯性脱臼,说是小时候就这样。” “你说什么?”因为紧张,苏清妤说这句话的时候破了音。 沈之修也诧异地看向沈月,“脱臼?你说他自小左手臂就习惯性脱臼?” 沈月点了点头,“是,他说这事少有人知情。” 苏清妤激动地看向沈之修,“三爷,他手臂脱臼。他是比我大两岁吧?是他么?” 她说话有些语无伦次,但是沈之修听懂了。苏清妤那个自小就丢了的哥哥,很有可能就是李云州。 苏清妤站起身,在地上来回踱步。 有些不敢相信,总觉得像是在做梦。 这还是沈月第一次见苏清妤这么失态,有些不解,“三婶,怎么了?” 沈之修走到苏清妤身边,伸手揽住她的肩膀,“清清,你先冷静。我先去问问云州,也可能是巧合。” 他不敢说一点让苏清妤抱有希望的话,生怕最后是一场误会,苏清妤受不住。 苏清妤点了点头,深吸了两口气,“三爷,我们去见见李……他吧。” 她还是抱了一丝希望,若真是哥哥,她便不好直接叫他的名讳,所以改了口。 沈之修转头嘱咐沈月,“你先在这待着,我和你三婶去见见李云州。有什么事,等我们回来再说。” 沈月狐疑地看着两人离开,总觉得像是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 沈家西院不大,从内院走到外院也不到一盏茶的工夫。苏清妤一句话没说,脑子里的思绪时而清晰,时而凌乱。 进门之前,苏清妤忽然开口说道:“三爷,雪姨娘说,那个孩子胸口有个心形胎记。” 沈之修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两人进去的时候,李云州也在地上来回踱步,显然正因为今日的事坐立不安。 见沈之修和苏清妤进来,李云州行礼道:“老师,师娘。” 这声师娘,让苏清妤忍不住唇角抽搐。 沈之修往里走了两步,又招呼李云州到他身前,此时李云州正好背对着苏清妤。 “我看一眼你胸口的位置,有没有胎记。”沈之修说着,就直接扯开了李云州衣裳的领口。 李云州虽不知道沈之修要干什么,但还是说道:“老师,您不用看了,我是有个胎记在胸口。” 紧接着又说道:“师娘,要不您先回避下,您在这不合适。” 苏清妤闻言呼吸猛地滞住,紧张地看向李云州,然后下意识地说道:“你先别叫我师娘。” 第278章 血脉相连 李云州不解地看着沈之修,“师娘不要你了?” 他这么说,本是为了缓解此时尴尬的局面。 沈之修抬起脚就想踢他,可还没等踢,就看到了他胸口的心形胎记,脚又收了回来。 若李云州和苏清妤真的认了亲,这就是他……大舅哥。再上脚踢,怕是不合适了。 沈之修越过李云州,对苏清妤点了点头。 苏清妤手拄在一边的方桌上,盯着李云州的背影红了眼眶。 沈之修帮李云州整了整衣裳,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坐吧。” 李云州不明所以,他以为老师进来是找他算账的,可此时看着又不像。 再一转头,见苏清妤眼角一行热泪,正神色复杂地盯着他。 不知为何,李云州心里有些酸涩难忍。 沈之修示意李云州坐,又拉着苏清妤,两人一起坐到了李云州对面。 李云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苏清妤和沈之修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所以厅堂内好半天都静谧无声。 又过了小一刻钟的工夫,沈之修见苏清妤情绪缓和了不少,才开口打破了屋内的宁静。 “云州,有件事你可能一直不知情,是关于你的身世。” 李云州闻言一怔,他的身世?他亲娘不是李景川的外室么?他五岁那年,他亲娘死了,他被接回了善郡王府。 这些他都记得,难道有什么不对? 沈之修知道他会是这个反应,继续说道:“十八年前,宫变那日,当时的平宁侯夫人生下苏家嫡长子。生产当日,那孩子就被妾室扔在了外面,又被人捡走。” “那个孩子先天左手臂脱臼,胸口有个心形的胎记。” 李云州错愕地看着沈之修,他说的每句话他都听懂了,可又好像没懂。 他从未怀疑过自己的身世,但是老师不会骗他,说的这些情况,跟他又都符合。 李云州一时之间思绪凌乱,脑子里是小时候零星的记忆,还有这些年在李家的过往种种。 苏清妤想说什么,被沈之修拦住了。他们不能逼的太紧,总要给李云州时间让他接受这件事。 又过了半天,李云州开口问了一句,“这事有没有可能是巧合?万一弄错了,就不好了。” 说完他自己又微微摇了摇头,年纪,手臂,胎记都对上了,天底下怎么可能有这种巧合。 他又下意识看向苏清妤,刚刚老师说,他亲娘是平宁侯夫人。那苏清妤,不就是他亲妹妹? 此时苏清妤正激动地看着李云州,眸子里浮了一层水汽。 这是她哥哥,她一母同胞的哥哥。怪不得,她第一次见到他就觉得熟悉。怪不得她每次听沈之修说起他的事,心里都莫名的难受心疼。 其实李云州说的有道理,万一是巧合呢?可苏清妤此时就是从心底认定了,这就是她要找的亲哥哥。 如果说李云州之前心里还存了半分怀疑。那这半分怀疑,在看见苏清妤落泪的时候,也消散了。从未感受过亲情的他,在和苏清妤对视的时候,体会到了血脉相连的感觉。很微妙,又很真实。 文竹端了茶进来,苏清妤站起身,拿起托盘上的一盏茶,亲手递给了李云州。 李云州接过,唇角一翕一合,“谢谢……妹妹。” 苏清妤怔愣了片刻,忽然伸手捂住嘴,眼泪顺着眼角止不住的滑落。 从小声啜泣,到泣不成声。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眼泪怎么就收不住了。她哭她们母女前世的惨死,也哭哥哥多年在李家的悲苦,更是哭他们母子三人多年分离却不自知。 沈之修走到苏清妤身边,心疼地劝道:“清清,找到人是好事,别哭了。咱们还得商议一下,这事怎么告诉岳母。还有他和沈月的亲事,也要筹划。” 他试图转移苏清妤的注意力,但是显然没什么用。 李云州也站起身,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苏清妤的肩膀,“别哭了,以后……有哥哥在。” 苏清妤哭得他心里一阵阵胀痛,她是不是一直在找他?听她的意思,母亲也什么都不知道。她一个人,扛着这些事,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李云州眼眸通红,伸手抱住苏清妤,一只手摩挲她后脑的发丝。 “别哭,以后有什么事,哥哥跟你一起扛……” 李云州哽咽着,后面想说的话,一句也说不出了。 后来还是沈之修又是哄,又是劝,苏清妤才镇定了些。 等到几人再次坐下,沈之修又拿着帕子帮苏清妤擦了擦眼角。 三人坐下后,苏清妤看向李云州的手臂,“你那手臂没事么?” 想起李朝云这次做的事,苏清妤泛红的眸子透着寒意。 前世哥哥自己对阵李家,后面的路不知道有多难。老天爷既然让她重生,还让她找到哥哥,那些人就休想好过。 李云州听出苏清妤话里的担心,摇头安慰,“没事,正常的拉弓射箭也没问题。” “这次也是我大意了,对李朝云疏于防范。老师,是我不好,让沈月深陷其中了。” 沈之修抬手制止他的话,“我只问你一句,你对沈月是迫不得已,还是真的动了感情。” 李云州连忙说道:“我对沈月妹妹是真心的,这件事还请老师能成全。” 他们几人现在的关系有些复杂,李云州只能各论各的。让他管沈之修叫妹婿,他还真叫不出口。 沈之修听他这么说,低头沉吟了片刻。 “明日我去找陈阁老商议,让你和宋弘深早点出发,避开京城的浑水。至于你和沈月的亲事,等你从辽东回来再议。” 今日的事虽只是李朝云的算计,但是太子凭空插了一脚。这么下去,后面指不定还有什么事。 如今最重要的事就是辽东的战局,所以让李云州离开是最好的决定。京城这些牛鬼蛇神,自有他来应对。 至于沈月的婚事,沈之修也有私心。 如果此时定亲,那沈月就是李家未过门的儿媳妇。 他还是希望李云州能立功回京,认祖归宗后,再风风光光迎娶沈月进苏家的门。 李云州点头应了声“是”,又和沈之修说起了辽东的局势。苏清妤提醒沈之修,今年冬天怕是要冷,粮草物资要准备充足。 三人说了小半个时辰,苏清妤打算差人喊沈月过来。这些事,总要再跟沈月说一说,让她有个准备。 她刚要吩咐人去,文竹就进来低声禀告。 “三爷,夫人,永嘉公主来了。” 苏清妤诧异地看向文竹,“永嘉公主?她不是在禁足么?” 文竹低声回道:“听说永嘉公主知道了今日的事,特意求皇上解了禁足。说是代表李家,来给三小姐个交代。如今人已经进了庆元居了,老夫人差人请夫人和三爷过去。” 苏清妤想起这些年永嘉公主对哥哥的所作所为,一腔怒意憋在胸口。 “三爷,咱们去会会永嘉公主吧。” 第279章 差了辈分 沈之修示意李云州先哪也别去,他则带着苏清妤出了偏厅,打算去见见永嘉公主。 出门正房之后,苏清妤忽然开口说道:“沈月她们从别院回来没多久,怎么永嘉公主得了消息,又是进宫又是来咱们家,是不是太热切了些?” 按照沈月和李云州离开别院的时辰算,永嘉公主几乎是第一时间得到消息,然后就马不停蹄的奔波。 李云州在李家什么地位他们都清楚,怎么想都不大对劲。 沈之修略一琢磨,转头问文竹,“这些话是永嘉公主自己说的么?” 文竹点头回道:“是,永嘉公主见了老夫人,就是这么说的。” 沈之修立马吩咐文竹,“你亲自去查,看看中间有没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事。” 文竹应了声是,下去办事了。 苏清妤跟在沈之修身边,两人也不急,慢悠悠往主院走。 “三爷,还有一事,我哥哥若是认祖归宗,他和沈月可就差了辈分了。” “若是按照京城的古礼说,多少有些不合规矩。” 她说这话的时候,其实有点忧心。哥哥和沈月两情相悦,若是因为这个原因分开,就太可惜了。 就听沈之修淡然地说道:“无妨,只要我们两家不说什么,就没人敢说三道四。” “我能做沈家的主,等他认祖归宗了,自然也能做苏家的主。” 苏清妤一想,也是这个道理。以哥哥的能力,做苏家的主自然容易。 两人还没等出西院,翡翠就迎了上来。 “夫人,雪姨娘来了,非要见夫人一面。奴婢知道您那边事关重大,就自作主张没去打扰。” 苏清妤想了想,猜测雪姨娘是为了苏元恺的事来的。便吩咐翡翠,“你先去看着雪姨娘,等我见过永嘉公主,再去见她。” 眼下当务之急,自然是先摸清楚永嘉公主的来意。 翡翠退下后,苏清妤又问沈之修。 “三爷,您打算什么时候让他出发去辽东?” “在他出征之前,我要不要告诉我母亲真相?” 她怕母亲刚刚知道真相,和儿子相认,就要送儿子出征。到时候必然担心不已,整日的惦记。 可若是不告诉,对他们母子是不是不公平?她心里也迫不及待的想要一家三口团聚。 沈之修知道她的顾虑,开口劝道:“还是说吧,岳母也会高兴的。” 有句话沈之修没说,战场上什么都可能发生。若是出现什么意外,母子俩到最后都没相认,又是一桩遗憾。 说起李云州去辽东的事,苏清妤又问,“他如今就是个管了些许俗事的少爷,要怎么去辽东?” 苏清妤隐约记得,前世都传言李家这位四少爷是自己跑去战场的。后来机缘巧合,成了宋弘深手底下的偏将军。两人配合默契,名震辽东。 之后整个北部边城烽烟四起,李家嫡子李云嗣战死沙场,李云州也名正言顺地接管了李家的兵马。靠着这支兵马,李云州突袭辽国都城,生擒辽王。 如今看来,前世李云州和宋弘深分明是早就谋划好的。李云州不过是没有个合适的理由上战场,加上那时候沈之修遇难,便只能出此下策。 前世李云州为了名正言顺站在宋弘深身边,必然受了不少苦,好在最后结果是好的。 沈之修听她问起这话,开口说道:“我已经安排好了,宋弘深是兵部调令出征。到时候让宋弘深去皇上面前提,让李云州给他做副将。我会给皇上敲敲边鼓,问题不大。” 苏清妤心下了然,前世宋弘深可能也提了。但前世沈之修不在,李家想拦住他,太容易了。 “三爷,若是他直接入李家的军营夺权,是不是更好?”苏清妤忽然幽声问道。 沈之修一怔,“这你都想到了?” 苏清妤讪笑了两声,“那么好的助力,不弄到手里可惜了。” 沈之修叹了口气说道:“你说的是对,但是永嘉公主不会让他入李家的军营。” 苏清妤想想也是,她能想到的,沈之修肯定都想过了。 因文竹出去查事也需要时间,所以两人拖延了一会工夫。去水榭边溜达了一圈,才不紧不慢去了庆元居。 进门的时候,老夫人正陪着永嘉公主说话,倒是没看见李朝云。 苏清妤给永嘉公主见了礼,又和沈之修在永嘉公主对面坐下。 “王妃今日怎么有空来?您可是稀客。”苏清妤客气地寒暄,好像之前在宫里的不快,都忘了一般。 永嘉公主笑着对苏清妤说道:“上次在宫里,是我误会你母亲了。改日我亲自登门,跟林娘子解释。” 对永嘉公主来说,这话就等于是向苏清妤母女致歉了。 苏清妤心生警惕,连忙回道:“王妃言重了,有误会都说开了就是。” 永嘉公主又看向老夫人,“今日我来,是为了云州和三小姐的婚事。” “今日的事,是云州鲁莽了,我李家一定给三小姐一个交代。” “说起来也是我这个做母亲的疏忽了,若是早发现这孩子的心思,也不会闹出这种事。” 此时的永嘉公主,就是个有担当,又为孩子操心的善良嫡母。 可苏清妤和沈之修却清楚,她今日来定然有她的目的。 没弄明白她想干什么,苏清妤和沈之修便都没搭话。 倒是老夫人,开口赞叹道:“难怪京城都说,王妃心善仁慈。说起来,也是咱们两家的缘分。” 沈月和李云州的事,老夫人也听说了。私心里,对这门亲事算是满意。虽说如今传的沸沸扬扬,于名声不利。但是只要两人成了亲,这些流言也就都消散了。 永嘉公主面上一喜,“那咱们就找个日子,把这亲事定下来。” 苏清妤眉梢挑起,怎么永嘉公主对这门婚事这么热衷? 难道是觉得沈之修疼沈月,所以把沈月娶进门,以后拿捏沈之修? 亦或者,是为了显示她嫡母的胸襟和气度。 第280章 讨价还价 此时永嘉公主还在和老夫人寒暄,心里琢磨这事应该是成了。 她今日放低姿态来沈家,除了想靠沈月拿捏沈之修,展现她嫡母的气度外,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让皇上看见李家的担当。 上次先皇后佛身的事,皇上对她多有不满。 前些日子,宫里又传出消息,说驻守辽东的兵马大元帅镇北侯身子不大好。皇上有意给辽东换将领,想要重用年轻人。当时还提了句,李家嫡子李云嗣若是能担大任,那整个北部防线,可以尽数让他守着。 哪怕皇上只是随口一提,对李家来说都是天大的机会。 她本想等解了禁足,再去探探皇上口风。没想到今日又因为她说错话,惹得皇上训斥。所以和沈家议亲,万不能再出差错了。 别看只是一件小事,这件小事办好了,能撬动局势。办不好,也能让到手的权势飞了。 苏清妤盯着永嘉公主半天了,虽没明白她图什么,但有一点苏清妤看出来了,永嘉公主想极力促成这桩婚事。 文竹没回话之前,苏清妤和沈之修便只陪着说笑,一句应承的话都没说。 就在永嘉公主和老夫人聊得热火朝天之时,珍珠忽然走了进来,“夫人,赵管事有要事求见三爷和夫人。” 苏清妤脸色一沉,“没看我和三爷陪王妃说话么,怎么这么没眼色。天大的事,都让他等着。” 永嘉公主见状连忙说道:“三夫人太客气了,咱们是正经姻亲,哪里用得着这样。底下的人想必是有要紧事,你们快去看看。” 苏清妤有些不好意思,赔笑道:“那王妃先和母亲聊着,我和三爷去去就来。” 夫妻二人起身往外走去,永嘉公主深深地看了两人背影一眼,又转头继续和老夫人寒暄。 庆元居另一处花厅内,文竹垂手站在门口等着。 见沈之修和苏清妤过来,文竹上前说道:“三爷,属下查清楚了。” “三小姐和云州少爷离开别院后不久,皇上忽然便装去了。” “皇上听说三小姐的事之后,就差人把永嘉公主叫去了别院,问她打算怎么办。永嘉公主说,既然沈家小姐这么恨嫁,李家娶进来就是了。” “皇上当时就发了大怒,斥责永嘉公主毫无担当。说这事本就是李家理亏,她身为嫡母难辞其咎。又说若是她这么不懂礼数,往后皇室的年节庆典之事,也不用她操持了。” “皇上说完之后,永嘉公主请罪解释,说她就是一时懵了。请皇上放心,这事定然会处理好。” 苏清妤听的眉心皱起,“皇上怎么会发这么大的火?永嘉公主不是皇上亲妹妹么?” 虽说这事在沈家不算小事,但是对皇上来说,也不是能发火的大事吧? 沈之修知她不解,遂解释道:“前几日我修改了吏部用人和考核的章程,皇上很是满意。我猜,是用这事在抬举沈家。” 这也是君心,都说君心不可测,但是让底下的人揣度圣意,也是为君之道。 “永嘉公主也不是皇上亲妹妹,皇上对她,远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宠爱。” 若说宠,皇上对当年那位嫡亲的妹妹永宁公主才是真的宠。 苏清妤心下一动,脑子里快速闪过一个念头。 “三爷,这倒是个机会……” 不多时,苏清妤和沈之修再次回到正堂。 永嘉公主打量了两人的神色,没看出什么异样。 继续笑着打趣,“咱们这也算亲上加亲了,等到三小姐进府,我就等于又多了个女儿疼。” 苏清妤淡笑了一声,开口说道。 “王妃容我说句话,其实关于三小姐的婚事,我和三爷还没想好。” “王妃也知道,三爷当三小姐是亲女儿疼,生怕受了委屈。” “今日三爷还说,不能因为名声,就仓促定下婚事。” 老夫人不解,苏清妤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沈月不嫁给李云州,还能嫁给别人? 她想要开口,却被沈之修一个眼神制止了。 沈之修没让老夫人开口,自己也没开口,只低头喝茶。 永嘉公主讪笑了两声,“三夫人这是什么意思?别的不说,我拿云州也是当亲儿子疼的。” 苏清妤眉眼微垂,掩饰住眼底的不屑和冷意。当亲儿子疼?她也真好意思说出口。披了一张善良慈爱的外皮,实际上比谁都恶毒。 嘴上却笑着说道:“咱们都是做长辈的心,也请王妃能理解。” “您也知道,这孩子是在三爷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三爷对她,总是多疼些。” 说完,苏清妤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脸上挂着淡笑。丝毫没有着急的意思,好像下一刻,就要彻底拒绝李家一般。 苏清妤倒不是装的,她是真的不急。她本也没有让沈月和李家定亲的意思,所以吊着永嘉公主,自然毫无压力。 她不急,永嘉公主倒是急了。 “三夫人有什么要求尽管提,聘礼和迎亲的派头,这些都是可以商量的。” 苏清妤放下手里的茶盏,叹了口气说道:“当初郡主嫁进来,王妃担心大少爷的前程。其实我们今日又何尝不是,四少爷是庶出不说,又没个一官半职,我们也得为三小姐的以后打算不是。” 老夫人闻言面露夸赞之色,心说苏清妤这才是真为沈月打算。这一点,她都疏忽了。 永嘉公主虽有些吃惊苏清妤这么说,但是也并未多想。以为沈家就是好面子,这也无可厚非。 “那三夫人的意思是,想让我们四少爷入朝为官?他并未参加科举,这可难办了。” 苏清妤有些不高兴,“那怎么办?总不能我们三小姐就这么嫁进去?” 忽然又说道:“我倒是有个想法,就是……不知道当不当说,可能有点不合规矩。” 永嘉公主不疑有他,“三夫人请说。” 苏清妤思量片刻,说道:“能不能让四少爷去军中弄个将军当当?也不用有什么实权,只要面子上能好听些就行了。” “王妃别误会,我可不是插手军务。若是不行,就当我没说。” 谈婚论嫁,本身就是一场拉锯战。再小户些的人家,讨价还价是常态。 第281章 看见捡走孩子的人 苏清妤就像是随口一说,说完好像也不在意永嘉公主答不答应。 见永嘉公主没说话,苏清妤又歉意地说道:“王妃就当我没说,四少爷是庶出,确实不适合去军中,是我疏忽了。” 永嘉公主讪笑了两声,“三夫人多虑了,对我来说,庶出和嫡出没什么区别。只是云州不像他大哥,他向来文弱,就怕受不了边关苦寒。” 她嘴上这么说,心里也在琢磨这事。让李云州去军中,其实不算什么大事。 一来李云嗣有勇有谋,就算李云州去了,以他那点能耐,也不会翻出什么风浪。但凡他有点本事,也不会在李家受这么多年的磋磨。 还有一点,若是李云州有朝一日身份曝光。她在皇上那,也能有话说。 想到此,永嘉公主意动了几分。 想要开口,就听苏清妤正和沈之修商议,“三爷觉得李四少爷这人怎么样?若是相中了他的人,不如让他潜心科考,到时候三爷再帮着谋个一官半职。” 永嘉公主一听这话,忙说道:“我们家都是武将出身,还是让他去军中历练个一年半载吧。有他大哥照应着,我也能放心些。” 她宁愿让李云州在李云嗣眼皮底下,也好过入朝为官。 苏清妤听她这么说,心里松了口气,嘴上说道:“既然这样,那就等四少爷从军中回来,咱们再定下亲事。” “三爷,您说呢?” 沈之修点头说道:“夫人说的是。” 永嘉公主心里暗骂,苏清妤这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但是好歹两家算是私下定下了,皇上那边也有个交代。 又说了一会儿闲话,永嘉公主便起身告辞。说是要回去跟善郡王商议,让李云州去北疆的事。 苏清妤起身,把人送到了二门处。 等到永嘉公主上了马车,苏清妤才看见不远处外院厅堂门口,雪姨娘正面露惊诧地看着李家的马车。 李家马车远去后,苏清妤走到雪姨娘身前。 “姨娘怎么来了?进去说话吧。” 苏清妤语气淡淡的,一想起哥哥这么多年受的苦楚,她就恨不得扒了雪姨娘的皮。 之前没动这母子几个,是因为留着她还有点用处。但是他们做过的事,她却不会忘。 眼下哥哥也找到了,雪姨娘留着的用处也就不大了。 进了厅堂后,苏清妤示意雪姨娘坐,她也在主位坐下。 外院的下人恭恭敬敬上了茶,又退了出去。 雪姨娘面露羡慕,同样是嫁人,她女儿嫁的也不差。但是和苏清妤比起来,在婆家的地位却是云泥之别。 “姨娘特意来沈家见我,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苏清妤的话打断了雪姨娘的思绪,她面上带着讨好的笑意,“大小姐,妾身今日来是有事相求。” “姨娘是想问大哥的事?那就不必开口了。姨娘自己做了错事,总要付出代价。”苏清妤冷声说道。 雪姨娘自然不会轻易放弃,继续说道:“大小姐有所不知,昨日我听二夫人和老夫人说话,想把二少爷立为侯府世子。” “妾身是有罪,但是你大哥终归和你是血亲。这爵位给你大哥,总比落在二房头上好。” 若不是听见这话,雪姨娘也不会着急忙慌来找苏清妤。 苏清妤轻笑出声,“姨娘是不是误会了?现在你们母子的命能不能留下,我还没想好,你跟我说爵位?” “就凭苏元恺做过的事,我能留他一命都是仁慈,你竟然还肖想让他承嗣?” 别说现在找到哥哥了,就算没找到,她也不会让苏元恺承嗣。 雪姨娘见苏清妤神色冷凝,心里一惊。她之前见苏清妤一直和颜悦色,以为她已经原谅他们母子了。今日再看,才发现苏清妤对他们母子,带着明显的恨意。 其实也是她来的不是时候,苏清妤刚和李云州相认,正心疼李云州呢,雪姨娘这个罪魁祸首就撞上来了。 雪姨娘想了想,忽然开口说道:“大小姐,妾身看见当年捡走孩子的人了。” 苏清妤本想打发了雪姨娘,听她这么一说,面露惊讶。 “你说你看见那人了?在哪?” 怎么可能呢?李云州明确的说了,小时候抚养他的娘亲已经死了。就连身边伺候的人,也一个都未留下。 这时候雪姨娘说看到捡走他的人,是这件事另有隐情。还是雪姨娘怕被她清算,撒了谎。 雪姨娘纠结了片刻,开口说道:“就是刚刚离开的那位夫人,当年就是她捡走了孩子。” 她不认得永嘉公主,只以为是哪家的夫人。 其实雪姨娘本来不想说这事,她怕那个孩子找回来,影响她儿子继承爵位。 可刚刚看苏清妤的意思,根本就是还在记恨。她便不敢瞒着了,若是说出这事,能找到孩子,苏清妤兴许还能饶了他们母子。 苏清妤闻言脱口说道:“不可能。” 李云州五岁才到善郡王府,怎么可能是永嘉公主捡走了孩子? 雪姨娘见苏清妤不信,信誓旦旦地说道:“大小姐,我不会看错的。真的是她,虽然年纪大了些,但是样貌没错。” 苏清妤冷眼盯着雪姨娘,“姨娘,那人身份贵重,不是你能攀扯的。你最好别骗我,若是有一个字假话,我马上让苏元恺去见阎王爷。” 雪姨娘被苏清妤盯的心口发紧,又仔细回忆了一遍,再次开口,“大小姐相信我,我绝对没看错。” 苏清妤青葱般的手指敲击着桌面,难道真是永嘉公主?那她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呢?把孩子捡走,在外面养几年,再带进府虐待。怎么想,都觉得不合常理。 直觉告诉苏清妤,这里面还有内情。 既如此,雪姨娘就还得留着。说不准哪天她查清楚了,就需要她去作证。 “姨娘今日的话,若是敢泄露一点,我绝不会放过你们母子三人。” 雪姨娘忙不迭的点头,“大小姐放心,妾身一个字也不会说的。” 这个秘密就是她的保命符,除非她活够了,不然真的一个字都不敢泄露。 打发走了雪姨娘,苏清妤一个人又在厅堂内坐了好一会,脑子里凌乱的思绪理不清。 直到沈之修来寻她,见她发怔,走到她身边轻拢她的鬓角发丝。 “怎么了?雪姨娘来找你,可是有什么事?” 第282章 鬼使神差 他是不放心,特意来找她的。 苏清妤拉着他的手,仰头看向他,“雪姨娘说,当年捡走哥哥的是永嘉公主。” “我看她的神色,不像是撒谎。” 她现在迫切希望有个人,能帮她琢磨琢磨这是怎么回事。 沈之修知道,她是太过忧心这件事,所以把自己陷在这件事里了。当局者迷,这种事放在谁身上,一时半会都难以释怀。 “清清,当年的隐情慢慢查。起码以我们目前的证据,云州是你哥哥这事应该是真的。” “眼下当务之急,是要保证云州顺利出京。咱们先回去,我还有事要和云州交代。” 沈之修说话的语调轻缓,带着哄人的语气。 苏清妤深吸了两口气,强迫自己不再瞎想。 “三爷说的是,咱们回西院吧。一会还得带着沈月去母亲那一趟,不好让母亲惦记着。” 两人回到西院后,沈之修把沈月和李云州都喊到了书房。 沈月还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她一进来,苏清妤就拉着她在一边坐下。 苏清妤先解释了李云州的身世,这也是她和沈之修商量好的。她们不能瞒着沈月,沈月有权利知道这些。 苏清妤说着,沈月瞪大眼睛听着,时不时看一眼李云州。 说到当年林晚音生产的细节,沈月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 “伯母也太可怜了,那个姨娘怎么能干出这种事。” 这些细节,李云州也是刚刚知道。 他坐在椅子上,双拳下意识握紧。 他不敢想,若是没有苏清妤口中的莲姨娘,母亲会经历什么。母亲和林家的事,他也有所耳闻。所以这些年,他们母子三人,各自承受着各自的苦楚。 想起那个眉目清澈,性子爽利的女人,李云州心头一阵柔软。又抬眼看了看正在哄沈月的苏清妤,心口的缝隙像是忽然被填满了一般。 从前他想建功立业,想把那些害他和害他娘亲的人都踩在脚底下。如今却觉得肩头责任又重了,母亲,妹妹,心爱之人,都等着他守护。 沈之修皱眉看向沈月,这孩子怎么比苏清妤和李云州还激动? “沈月,你别哭了,我还有正事要说。” 沈月虽说跟沈之修亲近,但是在他面前总是有点拘束。立马擦了擦眼泪,“三叔,您说。” 沈之修开口对李云州说道:“用不上几天,永嘉公主就会让你去北疆。” “今日开始,你每晚悄悄来我这。咱们商议一下,你去北疆之后的事。” “至于你们两人的亲事,两家达成了一致。等云州从北疆回来,再定亲。眼下两家算是口头定下了,先不下聘。” 李云州有些意外,“她会同意我去北疆?老师怎么做到的?” 别说李家的军权,就算府里的俗务,永嘉公主都只让他管那些不大重要的。 沈之修笑了笑,“这可都是你妹妹的功劳。” 又对沈月说道:“明日开始,你也跟着你三婶好好学管家理事。这些日子京城免不了流言蜚语,你也不必在意。” 关于雪姨娘说的,捡走孩子的人是永嘉公主这事,苏清妤并未对李云州说。那些事她还要查,没必要让哥哥徒增烦恼。 李云州离开的时候,苏清妤送她到书房门口。 “哥哥,这两日我会和母亲说一说这件事。等母亲有个准备,你再去见她。” 母亲压根不知道自己丢了个儿子,贸然过去相认,苏清妤怕她一时难以接受。 她打算明日带着莲姨娘去一趟榆树胡同,先把当年的事情说一说。等母亲情绪缓和了,再带哥哥过去。 李云州看苏清妤的目光,带着宠溺和柔情,嘴角扬起一个弧度。 李云州离开之后,苏清妤和沈之修又带着沈月去了老夫人那。 老夫人倒是没责怪她,只说姑娘大了,有了心事都不跟她说了。 沈月羞涩地窝在老夫人怀里,嚷着要继续住在庆元居陪祖母。 陪着老夫人又说了会儿话,苏清妤和沈之修又回了西院。 不多时,文竹来见苏清妤。 “夫人,那个和苏家二老爷说话的道士没找到,应该已经不在京城了。” 苏清妤有些失望,她还挺好奇,苏香菱那个卦辞和这老道士有没有关系。 又问文竹。 “武陵那边有消息传回来么?” “回夫人的话,上午接到的消息。大少爷被武陵陈家舅老爷给打了,现在正在武陵城里养伤。” 沈昭带着大房的人启程去武陵后,沈之修也派了两个人跟着。沈昭一路上的行踪和进展,隔几日就会传回京城。 听说沈昭被打,苏清妤也没觉得意外。陈家虽说权势地位不如沈家,但是在武陵也算是一方豪绅。 按照沈昭的脾气,到了那必然吆五喝六,端着沈家大少爷的架子。陈家几位舅老爷都是暴脾气,可没人会惯着他。 文竹退下后,苏清妤吩咐翡翠,“你回苏家送个信,就说明日一早我接莲姨娘和四妹妹出府。” 翡翠躬身应是,转身去苏家报信了。 * 榆树胡同最里面的宅子门口,落日的余晖洒在门口的大柳树上,树影渐渐拉长。 李云州站在宅子对面,看着大门口那块写着“仁商”的匾额,一时间有些怔愣。 他本该回李家,却鬼使神差的走到这。 小厮安福是他的心腹,见他在这站了半晌也不说话,疑惑地问道:“四少爷,要小的上前叫门么?” 李云州摇摇头,今日还是不进去了。 他抬脚便要离开,忽然一辆轻帷马车从胡同口驶了进来。 马车在李云州边上停下,随后林晚音由丫鬟扶着下了马车。 见李云州在马车边上站着,林晚音开口问道:“李四少爷来了,快请进。” 第283章 苏侯和狗,不许进门 李云州连忙收敛情绪,上前恭敬地给林晚音行了礼。 “伯母叫我云州就好。” “我是路过,停下看看这匾额。恭喜伯母得了皇上的赏赐,这也是莫大的荣耀了。” 林晚音对李云州印象极好,第一次见他便觉得投缘。今日却觉得他神色有些不似往常,像是心里装了什么事。 “既然到了门口,就进去喝杯茶吧。”林晚音笑着说道。 她倒是没多想,只是想着若李云州有什么难事,她兴许能开导开导,或者帮帮忙。 李云州点点头,跟在林晚音后面进了门。 林晚音引着他去厅堂,又吩咐人上茶。 福安则被李云州打发了回去。 李云州坐下后,一时有些感慨。若没有当年的变故,他们现在应该也会是母慈子孝的样子。 枫叶端了茶进来,李云州站起身,接过茶亲自递到了林晚音手边。 他是客,又是善郡王府的少爷,林晚音哪能让他递茶。 她起身推辞,就听李云州说道:“伯母,我是晚辈,这是应该的。” 李云州端茶的动作很是恭敬,看林晚音的目光隐隐泛着水光。 递茶的时候,袖口滑动,露出手腕上的伤痕。 林晚音一眼就看见了,心里猛地一阵钝痛。 “这手腕怎么弄的?” 李云州连忙拉下袖口,遮住那些陈年疤痕。 “习武的时候弄的,都是些旧伤,不要紧。” 林晚音满脸不赞同,“就算习武,也得及时上药才是。” “我记得无尘那有些上好的金疮药,你若是不嫌弃,明儿我差人给你送去。” 李云州坐在椅子上,手里端着茶。低垂着眼睑遮住眼底的情绪,“不嫌弃,明儿我自己来拿。” 他又问林晚音,“伯母在这宅子住的还习惯么?皇上的匾额赐下来,苏家没再来找麻烦吧?” 林晚音听出李云州的担忧和关心,忽然有种和自家子侄小辈聊天的错觉。 “这宅子虽然小,但也算苏静。苏家……” 她话还没说完,荷叶就匆匆走了进来。 “夫人,平宁侯来了,说有要紧的事要见夫人。” 林晚音顿时脸色阴沉,“他又来干什么?赶出去。” 荷叶为难地说道:“夫人,平宁侯说了,您若是不肯让他进来,他就在门口敲锣打鼓。他说今日是真的有事,最后一次来见您了。” 李云州见林晚音眉目间满是不耐,便开口问道:“平宁侯经常来么?每次都是这么耍无赖?” 林晚音摇头说道:“倒也不算经常来,上次来是想求我跟他复合,重新回苏家。我以为我拒绝之后,他就不会再自讨没趣了。” 李云州神色不愉,外面的人应该就是他亲爹了。但是一想起苏家这些年的事,他对母亲和妹妹是心疼,对这个爹却只有厌恶。 林晚音打算和苏承邺一次性把话说明白,便吩咐荷叶,“请平宁侯进来。”又歉意地对李云州道:“今日我就不留四少爷用饭了。” 她本意是送李云州出府,没想到李云州却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伯母,我来您这的事,不好让别人知道。不如我先躲到屏风后,等平宁侯走了,我再离开。” 林晚音一想这样也好,便示意李云州在屏风后稍坐一会儿。 没一会儿,荷叶和枫叶就引着苏承邺进来,两人也站在了林晚音身后。 大小姐吩咐了,让她们寸步不离跟着夫人,尤其是平宁侯来的时候。 苏承邺见这两个丫鬟在这杵着,便摆了摆手,“你们先下去吧。” 两个丫鬟站在林晚音身后,纹丝不动,眼皮都没抬一下。 林晚音轻哼了一声,“苏侯,我这不是你平宁侯府。有话就说,有屁快放。” 面对苏承邺,她连装样子都不想。恨不得拿着扫帚,把人扫出去。 苏承邺却没丝毫不悦,他已经习惯了林晚音这样。 “晚音,若是你嫁进苏家的时候就这么对我,兴许咱们之间也不会这样。” “我知道我这人没什么大才,耳根子又软。若是你愿意时时管束我,提点我,我一定会听你的。” 林晚音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一般,“苏承邺,你是不是贱皮子?我是嫁夫君,不是养儿子。你想的倒是好,我时时提点你,在你屁股后面收拾烂摊子么?” “你今日来到底什么事?没事就请离开,今日我把话撂在这,这是你最后一次进我的宅子。” 林晚音骂成这样,苏承邺脸色都没一点变化。依旧赔着笑脸,“晚音,你离开之后我才看到你的好。咱们和离,终究影响女儿的声誉。” “看在女儿的面子上,你能不能再给我个机会?” “我保证往后苏家内宅都是你说的算,你不让我纳妾,我一个都不会纳。就连母亲,我都能保证不让她刁难你。” 林晚音被这番话激的,胃里翻江倒海一阵恶心。 “苏侯这是账上没银子了吧?拿我这当钱庄了?” “你若是要说这件事,就不用再说了。荷叶,枫叶,把苏侯请出去。另外再跟看门的小厮说一声,往后苏侯和狗,都不许放进来。” “至于狗在门口怎么叫,怎么咬都不用管。惹急了,就揍一顿。” 想了想,她又提醒了苏承邺一句,“苏侯,我门口的匾额是御赐的。你在我宅子门口闹没事,别损了御赐匾额的威严。” “还有,你苏家现在还有一口饭,祖宗还能安宁长眠,你该感恩。把我惹急了,后果你承担不起。” 她今日让苏承邺进来,就是想让他和苏家,都彻底死了心。 苏承邺这人耳根子软,只要把后果跟他说清楚,他也就不敢来了。 果然,林晚音的一番话让苏承邺脸色大变。她说的后果,苏家确实承担不起。 荷叶和枫叶走到苏承邺身边,“苏侯,请吧。” 两个丫头身上带着工夫,显然一言不合就要动手。 苏承邺见状,知道今日只能无功而返了。 转身就要往外走去,门外却忽然进来两个小厮,进门就先对荷叶和枫叶动了手。 这两人有备而来,荷叶和枫叶一时应对不暇,被压着打的没有还手之力。 第284章 缘分不浅 苏承邺先是一愣,随后问道:“寒光,寒剑,你们干什么?谁让你们动手的?” 今日出门的时候,老夫人说他身边没有得力的人。所以让二弟苏承衍身边两个会武的小厮,跟着他一起来了。 寒光手里拿着一个麻袋,顺手扔给了苏承邺,“侯爷,外面的人属下都放倒了。老夫人吩咐,让您今日一定把夫人带回去。” “老夫人说了,只要夫人回到苏家,就由不得她不答应。” 苏承邺拿着手里的麻袋,恍然大悟。心说母亲这主意虽说简单粗暴,但是胜在好用。只要林晚音能留在苏家内宅几日,他们再往外传些闲话,就不怕她不答应。 荷叶和枫叶一直试图护着林晚音,但是那两个小厮也缠的紧。而此时屋内,苏承邺步步紧逼林晚音。 林晚音一步步后退,“苏承邺,你要干什么?你私闯民宅,还要强抢良家女子不成?” “你若是敢把我弄回苏家,我就敢上乾阳殿告御状,不信你就试试。” 苏承邺一边拿着麻袋凑近,一边开口劝道:“晚音,我也不想这样。但是你必须回苏家,我也只能出此下策,就委屈你了。” 他自认为自己是男子,想抓住林晚音轻而易举。所以冲到近前的时候,手里的麻袋也朝着林晚音脑袋套了上去。 他刚抬手,身后就忽然出现一道身影。 还未等苏承邺看清是谁,手里的麻袋就被夺了下去,紧接着就套在了他头上。 李云州套住苏承邺的瞬间,砰砰两拳就打了上去,苏承邺直接晕了过去。 他顺手把麻袋扔到地上,然后快速到了那两个小厮的身后。 两掌下去,两人先后倒地。这两人和苏承邺一样,压根没看清是谁动的手。 此时林晚音已经跌坐在了椅子上,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吓的。胸膛起伏,大口喘着粗气。 她万万没想到,苏承邺竟然敢直接动手抢她回去。还好今日李云州在,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伯母,您没事吧?” 李云州走到林晚音身边,关切地问道。 荷叶和枫叶也跪地请罪,说是她们没用,差点让夫人陷入危险境地。 林晚音示意两个丫头起来,又感激地看向李云州。 “今日多谢四少爷了,你放心,我不会对人说是你出手了。” 苏承邺终归是朝廷命官,还有爵位在身。若是知道是李云州揍了他,一定不会罢休。 她不能给李云州带去麻烦,上次在宫里她就看出来了,永嘉公主对李云州,并没有外面传的那么好。 别的能骗人,但是眼神骗不了人。真把他当亲儿子对待,怎么会用那么阴狠的眼神瞄着他。应该就是为了要一个慈母的名声,才在外面装模作样。 李云州摇头说道:“伯母不必担心,就算苏家知道了也无妨。用不了多久,我就要去北疆战场了,他们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他本意是安慰林晚音,让她不用担心苏家会为难他。 可他这话一出口,林晚音眉目间更显忧色。 “去战场?战场上刀剑无眼,不是更危险。” 李云州听出林晚音话里的关切,眼窝一热。 刚想告诉她没事,就见苏顺慈快步走了进来。 “母亲,您没事吧?怎么外面的小厮都晕了?” 说着话,又看向地上的两个人,“这两人不是二房的小厮么?他们怎么在这?” 林晚音见苏顺慈跑的气喘吁吁,给她递了杯茶,让她先润润嗓子。 “你父亲带人来闹事,要强硬带我回侯府。还好李四少爷在,才帮我解了围。” “你怎么来了?” 苏顺慈咕咚咕咚喝了两大口水,放下茶盏说道:“上次我听到他们密谋这事,就让西街的乞丐小豆子盯着父亲了。刚刚小豆子去给我送信,我才赶紧来了。” “我上次提醒母亲,母亲怎么还放父亲进来了?” 苏顺慈后怕不已,这若是让这些人得逞了,母亲后半辈子怎么办。 林晚音轻抚苏顺慈的发丝,歉意地说道:“是母亲疏忽了,让我们阿慈担心了。” 苏顺慈和苏清妤都提醒过她,但是她以为她了解苏承邺,只想着一次性让他死心。她知道他没胆子做那些出格的事,却忘了还有苏家其他人。 说白了,不管她跟苏承邺说的话如何硬气,心里还是顾及女儿和女婿的。总希望事情能在不闹大的情况下解决,就给了这些人可乘之机。 苏顺慈听林晚音这么说,也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是怪母亲,我就是担心。” 林晚音慈爱地看着她,“母亲知道。” 得知是李云州救了林晚音,苏顺慈便想上前致谢。 也没注意到脚下还有个人形麻袋,整个人直接绊了上去。还是李云州上前扶住她,她才站稳身形。 “什么东西?”苏顺慈看着地上的麻袋,还踢了一脚,想看看是什么。 林晚音轻咳一声,“这是你父亲。” 苏顺慈:“嗯?” 又凑近踢了两脚。 李云州知道今日上午就是苏顺慈发现了李朝云的阴谋,当年帮母亲脱身的,也是她亲姨娘。所以此时看这个没相认的妹妹,越发觉得可爱。 苏顺慈绕过苏承邺,走到李云州身前,认真地见了个礼。 “今日多谢四少爷了。” 李云州笑着说道:“四小姐别客气,不必行这么大的礼。” “说起来,今日在别院的事,我还得谢谢你。” 苏顺慈摆手,“那倒是不用,我今日救你,是因为上次你帮了我母亲。” 然后又补了一句,“你和我们家缘分还怪深的。” 李云州意味深长地看着苏顺慈,“那可不,缘分不浅。” 这一眼,倒是正被林晚音看见。 她先是一怔,随后恍然大悟。 目光在李云州和苏顺慈身上,来回扫视。 阿慈年纪虽然还不大,但是也快到议亲的年纪了。 第285章 乱点鸳鸯谱 此时苏顺慈和李云州正说着上午在别院的事,林晚音也没细听,内心陷入纠结。 李云州这孩子她是真喜欢,见他第一面的时候,就觉得亲近。 可善郡王府门第有些高,再加上永嘉公主不是个好相处的。所以林晚音左思右想,也没想出个好主意。 直到苏清妤和沈之修进门,叫了声母亲,她才回过神。 “母亲没事吧?翡翠回去说父亲带人来了,他人呢?” 苏清妤之前让翡翠去侯府传信,后来翡翠急慌慌回府。说侯爷带着人去榆树胡同了,四小姐让她赶紧过去。 她和沈之修吃饭吃到一半,衣裳都没换,就过来了。 苏顺慈听她问,指了指地上的麻袋,“这呢。” 林晚音简单说了说苏承邺来的事,又说多亏了李四少爷在这。 苏清妤看了眼李云州,猜测哥哥从沈家出来,应该是直接来了这。心里叹了口气,要不要这时候跟母亲说出实情呢? 林晚音却把苏清妤拽到了一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清妤,李四少爷说他要去北疆,是不是要一两年能回来?他回来之后,能分府令住么?” 苏清妤面上诧异,若不是母亲神色如常,她都以为她知道真相了。 “母亲怎么这么问,他可能要个一年半载才能回来。至于分府别住,那要看李家的意思。” 前世李云州一回京,皇上就赐了府邸了。只是她没想好怎么说,便随口应付了一句。 林晚音掐指算了算,“那等他回来,阿慈差不多也十五岁了。” 苏清妤立马打断林晚音的话,“他回来,跟阿慈有什么关系?母亲这话,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 林晚音看了李云州一眼,笑着低声说道:“你还没看明白么?” 苏清妤:“看明白什么?” 林晚音:“李四少爷看阿慈的眼神,很是不一样。” 苏清妤:…… 这一句话惊的她差点踉跄倒地。 “母亲,我有要紧事要跟你说,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文竹,你看着……地上的几个人,醒了就再打晕。” 林晚音和苏顺慈不明所以,但是都按照苏清妤说的,往外走去。 沈之修走到苏清妤身边低声问道:“现在就说么?” 苏清妤无奈地耸了耸肩,“不说不行,母亲都要乱点鸳鸯谱了。” 她猜定然是刚刚哥哥对阿慈态度宠溺些,母亲就误会了。 哥哥对阿慈是感激,再加上本就是血亲,所以态度亲昵些。可母亲不明真相,就想多了。 到了边上的厅堂,苏清妤把下人都打发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林晚音,李云州,苏顺慈,还有她和沈之修。 苏清妤在林晚音身边坐下,“母亲,这事我本来想明日莲姨娘来了再和你说。” “可既然今日我们都来了,我也就不瞒着了。” 林晚音不明所以,苏清妤神色认真,细看又透着喜悦,她实在猜不出是什么事。 “这事和莲姨娘有关?”林晚音随口问道。 苏清妤点头,“是,十八年前,母亲在侯府寒烟阁生下孩子,那个孩子直接夭折了。” 提起去世的孩子,林晚音面色悲戚。就听苏清妤继续说道:“其实那个去世的孩子,不是您生下的。您当时生了一个男孩,被雪姨娘抱走丢掉了。” 苏清妤的话,就像一颗惊雷,在林晚音脑子里炸开。 她好半天没说话,甚至脸上的表情都没什么变化。 苏清妤以为林晚音会大哭,甚至崩溃,但是没有。 林晚音只是说了句,“怪不得,我当时虽伤心,却在埋葬那孩子的时候,感受不到一点身为母亲该有的绝望和痛楚。” “那时候我以为是因为刚生下她,还没有感情。” “那孩子……是谁家的孩子?” 她到现在还记得那个小姑娘,白白嫩嫩的,一点都不像早产的孩子。 苏清妤握着林晚音的手,低声说道:“那是莲姨娘嫂子的孩子,刚出生就得了伤寒去了,莲姨娘把孩子抱了回来。” 之后,苏清妤跟林晚音仔细说了事情的经过,莲姨娘是怎么处理了带血的乌鸦,又抱了孩子回来。这些年,莲姨娘又是怎么被雪姨娘威胁。 林晚音眼角泛红,心口酸涩。 “这些年,苦了素莲了。你们怕我忧心,一直瞒着我。那今日告诉我,是因为……” 林晚音说到后面,语调明显有些发颤。一个大胆的念头浮上心头,又不敢相信。 在一边的苏顺慈,也目瞪口呆地看着苏清妤。 她知道大姐姐和姨娘之间有秘密,没想到是这么大的事。所以,她还有个哥哥? 苏清妤看了李云州一眼,握紧林晚音的手说道:“这几个月,我一直在查这件事。” “当年被丢掉的孩子,就是……李家四少爷,李云州。” 林晚音闻言目光下意识落到李云州身上,这是她儿子? 李云州站起身,走到林晚音身前双膝跪地。 “母亲在上,受儿子一拜。” 他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一行清泪落到身下的青石板上,泛起一抹水光。 之前还算镇定的林晚音,在听完李云州这句话后,再也控制不住情绪。 母子骨肉,抱头痛哭。 苏清妤一会劝母亲,一会劝哥哥。劝到最后,靠在沈之修身上泣不成声。 苏顺慈把自己窝在椅子里,哭的像个泪人。 最后还是沈之修把几人劝好,下人又端了净手的帕子上来。 几人擦了脸,重新坐下。 苏顺慈站起身,走到李云州身前行了个礼。 “哥哥好,我就说朝云郡主那样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哥哥,原来是我哥哥。” 李云州在身上摸了半天,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这身上也没带什么,见面礼下次给你补上。” 想了想又转头看向苏清妤,“下次哥哥也给你补上。” 苏清妤摇头说道:“我们都多大了,哪里还用给见面礼。” 她又嘱咐苏顺慈,今日的事不能对任何人说。 苏顺慈知道轻重,郑重点头应下,“大姐姐放心,我不会对任何人说,也不会露出端倪。” 林晚音的目光一直在李云州身上,像是怎么看都看不够。 苏顺慈忽然想起还在麻袋里的便宜爹,便问苏清妤,“大姐姐,父亲怎么办?” 第286章 一窝端了? 苏清妤还没想好,沈之修便先开口了。 “清清,咱们送岳父回去。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敲打敲打苏家。” “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岳母想清静,得让苏家真的怕了才行。” 有些话,就得他亲自去说了。 李云州脱口说道:“我也去。” 说完恍然惊觉,他此时的身份,不适合去苏家,更没有资格给母亲出头。 苏清妤看出他神色间的落寞,笑着说道。 “哥哥不必想那么多,苏家这些事我还能应付。等你从战场上凯旋而归,我们姊妹和母亲,可都要靠你撑腰呢。” 李云州知道苏清妤是安慰他,但还是一股热血涌上心头。他一定要在战场上出人头地,替母亲和妹妹们撑起一片天。 之后李云州留下陪林晚音用饭,苏清妤和沈之修带着苏承邺回苏家。 至于苏顺慈,只能自己悄悄回府。 文竹把苏承邺扔上马车后,又把麻袋去掉,还掐了一下他的人中。 所以等苏清妤和沈之修上马车后不久,苏承邺就醒了过来。 没等睁眼,他就听到了马车的响动。苏承邺的第一反应,是有人劫持他。 所以睁眼开口就骂道:“什么人敢对本侯下黑手,不要命了?” 苏清妤淡淡地开口说道:“父亲是睡糊涂了吧?” 苏承邺听出是苏清妤的声音,一激灵从马车中间的地上爬了起来。 “怎么回事?我这是在哪?” “刚才我被谁打晕了?” 说完,他又掀开车帘看向外面。熟悉的街道,再往前就是熟悉的苏家大门。 苏承邺松了口气,又扬言要回去找揍他的人。 苏清妤冷厉的目光看向他,“父亲要揍谁?打你的人是我安排在母亲身边的护卫,他们不认得你,以为是什么登徒浪荡子,这才下手重了些。” 苏承邺听苏清妤说他是登徒浪荡子,顿时脸色涨的泛红。 梗着脖子说道:“我也是为了你的声誉,爹娘和离,你名声也不好听。” 苏清妤冷笑一声,“父亲为了什么,我心里清楚。” 之后她便闭目养神,不欲多说。 马车进了苏家之后,三人下了马车,文竹拎着二房的两个小厮走在后面,一行人直奔松鹤堂。 走到垂花门处,管家迎了上来。 苏清妤冷声吩咐,“去把二叔,二婶,三叔,三婶都请过来。”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去,管家听着苏清妤冷冽的音调,甚至没敢看苏承邺的眼色,就下去请人了。 老夫人刚用过晚饭,就见苏清妤,沈之修,和苏承邺一起走了进来。 她心头诧异,苏承邺不是去“接”林晚音了么? 越过苏承邺几人,老夫人看见后面文竹扔到地上的两个小厮。 再一看苏承邺,脸上好几块青紫的痕迹,像是被人给揍了。 老夫人心下了然,这是被人家一窝端了。 好在来的人是苏清妤和沈之修,一家人总归好说话些。 苏清妤和沈之修请了安,就在一边坐下。下人上了茶,两人只低头喝茶。 人没到齐,苏清妤一句废话都不想多说。 老夫人见几人神色紧绷,心里也打起了鼓。这个孙女一向不是好惹的,今日这般架势,倒是让她心里没底。 不多时,苏承衍夫妇,苏承荀夫妇都走了进来。 一家子行过礼之后,按长幼坐下。 苏清妤端起茶盏,语气淡漠地说道:“文竹,那两个人拉下去,给我杖毙。” 文竹在门口守着,一听这话,就上前抓了二房那两个小厮,准备下去行刑。 苏承衍见状连忙制止,“你干什么?那是我的人,你凭什么杖毙。你眼里,还有我这个二叔么?” 这两人是他身边最得力的,身上带着功夫,签的又是死契。若是被苏清妤杖毙,他再想找这么得用的人就难了。 苏清妤把手里的茶盏重重撂下,“这两人强抢妇人,难道不该杖毙?” “既然二叔舍不得,那就算了。” “文竹,把人给我送到刑部,严刑拷打。问他们是谁指使的,幕后之人,给我一并杖毙。” 苏承衍脸色大变,“你要干什么?非要把这家闹得家破人亡才死心么?” 苏清妤怒意上涌,这倒是成了她的过失了。 她拿起边上的茶盏往出一甩,直接砸到了苏承衍的脚边。 青瓷茶盏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瓷片四溅,有一片直接崩到了苏承衍的脸上,划出一道红痕。 老夫人用力拍了下桌子,“反了,苏清妤你要干什么?一进门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现在居然还敢对着我们摔东西了,有人给你撑腰,你就敢这么肆无忌惮了么?” “你别忘了,你还是苏家的女儿。” 苏清妤砸了一个茶盏,胸口的怒气稍微顺畅了些。 她冷眼环顾四周,忽然冷笑道:“我最在意的人就是我母亲,你们今日做出这种事,就别怪我不顾念血脉亲情。” “祖母娘家还有个侄孙,正在准备科举。祖母最心疼的,就是他了吧?这些年,明里暗里没少接济。” “但是据我所知,他手里可有好几桩案子,不是欺男霸女,就是横行乡里。因为苏家的关系,这些案子被压下来了。” 说到这,苏清妤转头看向沈之修,“三爷,明儿跟坪洲府的官员说一声,彻查吧。” 不等老夫人开口,她又继续看向苏承衍跟何氏。 “二叔二婶是不是就等着女儿入东宫,好飞上枝头做凤凰了?那你们说,我能不能让苏香菱这辈子进宫无望?” 何氏变脸之后,苏清妤又看向苏承邺,“父亲说的好听,为了女儿的名声,其实还不是缺银子了才想起我母亲。” “你们已经和离了,你今日算什么?私闯民宅,强抢民妇。我母亲可是得了皇上匾额的仁商。这件事若是被御史台知道,不知道父亲这官职,还保不保得住。” “你们就作吧,作到最后都回家吃闲饭,我看你们死后怎么面对苏家列祖列宗。” 一番话说完,苏清妤唇角泛起一个弧度。 “三爷,回吧,我饿了。” 苏清妤一声饿了,沈之修立马站起身。 夫妻两人转身就往外走,还未走到厅堂门口,老夫人便焦急的开口了。 “清妤,你先坐下,有话好好说。” 第287章 清清,舒服么? 苏清妤停下脚步,却未回头。 老夫人咬着牙说道:“今日的事,是我们不对。你放心,这是最后一次,往后苏家不会再去打扰你母亲。” 见苏清妤还是没回头,何氏也连忙说道:“清妤,那两个小厮杖毙就杖毙了。今日的事,我和你二叔也确实不知情。” “但是二婶跟你保证,往后我们再看见大嫂……不对,是林娘子。我们一定跟她好好说话,绝对不冒犯一句。” 何氏说完又对苏承邺使了眼色,示意他也表表态。这丫头不光心肠硬,还嫁的好有后台。若真如她说的,那苏家可就真没活路了。尤其是经历了上次的事,何氏坚信这些事苏清妤都做得出。 苏承邺也被苏清妤的一番话吓住了,跟何氏一样,他也丝毫不觉得苏清妤是吓唬人。 最近这半年多,这个女儿就跟转了性子一样,做事完全不顾及家里。心肠的冷的,跟冬日里的石头一样。 “回来坐下,今日的事……我知道错了。若是需要,明日我就去给你母亲道歉。我保证,再没有下次了,我也再不去榆树胡同了。” 苏清妤挑了挑眉,转身和沈之修再次坐回椅子上。 老夫人扬声吩咐下人,“大小姐和姑爷的茶凉了,换热茶上来。” 等到下人上了茶,老夫人换上了一副和善的笑脸,对沈之修说道:“之修尝尝这茶,是我娘家侄子托人送来的。这是坪洲府那边山上产的上好白茶,咱们京城不多见。” 沈之修低头抿了一口,“确实是好茶,茶香清冽,味道醇正。” 说完又转头对苏清妤说道:“我记得岳母喜欢喝白茶,回头我让人去坪洲府收点好的。” 见老夫人正惊诧地看着他,沈之修淡笑了一声,“祖母别介意,我敬重岳母,她的喜好也时时放在心上。” 老夫人讪笑了两声,“她是你岳母,你敬重些是应该的。” 想了想,转头吩咐身边的元嬷嬷,“你把剩下的茶都包起来,明日亲自送到榆树胡同。” “再跟林娘子说一声,今日的事让她受委屈了,以后再不会出这样的事。” 她知道,沈之修这几句话是说给她听的。既然苏家已经认怂了,她也不介意再放低点姿态。 沈之修心里却还觉得不松泛,他今日是想给岳母撑腰来的。可从进了门,苏清妤也没给他说话的机会。以至于他只能见缝插针的敲打几句,还觉得不过瘾。 他低头苦笑,夫人太能干了,就显得他有点废物。 苏清妤和沈之修又坐了一会,陪着老夫人说了几句闲话,便起身告辞。 二夫人何氏上前,亲切地对苏清妤说道:“你祖母的生辰快到了,今年咱们好好热闹热闹。你是苏家的姑奶奶,早些回来帮着家里待客,撑撑门面。” 何氏这话也是抬举苏清妤,话里讨好之意明显。 “二婶放心,祖母寿辰,我怎么能不放在心上。” 从松鹤堂出去,苏清妤走到三夫人海氏身边,低声问道:“三婶近来如何?我瞧着怎么有些憔悴了?” 海氏不想苏清妤担心,强扯笑意,“可能是没休息好,回京之后睡得一直不大好。” 苏清妤知道海氏的性子,又问,“上次三婶说起分家的事,三叔想的怎么样了?” 海氏叹了口气,“眼下侯府的光景,你三叔哪里敢提。这些日子,侯府的开销都是他们兄弟三人一同出的。” 怕苏清妤多想,海氏又说道:“这样也好,总得让这些人知道知道厉害。不然,她们还真以为那些年的好日子,是大风刮来的。” 苏承荀和沈之修并肩而行,不知道说着什么。海氏和苏清妤,也亲密地走在一处。何氏在后面看的妒火中烧,手里的帕子绞成了一团。 眼见着前面就是垂花门处了,苏清妤转身请几位叔叔婶婶留步。 之后两人带着下人出了垂花门,准备上马车回府。 却见不远处苏香菱正拉住苏顺慈质问,“今天在别院,你和宋婉婉是不是故意的?你们是一伙的吧?” 苏香菱的脸已经恢复了正常,看样子是特意来找苏顺慈吵架的。 苏顺慈挣脱她的手臂,嘲讽般地说道:“二姐姐还是想想,怎么能让太子殿下不嫌弃吧?” 苏香菱想起太子今日厌恶的眼神,心里就一阵气闷。但还是傲娇地说道:“你们以为这样就能得逞?你们想的太简单了。” “太子对我好,可不是因为我的样貌。” 苏清妤深深看了苏香菱一眼,也未上前,而是和沈之修直接上了马车。 回府的路上,沈之修忽然开口说道:“清清,我们今日直接认了亲,是不是有些太草率了?万一手臂和胎记都是巧合,又该怎么办?” 苏清妤一怔,这个可能性她不是没想过,却不敢深想。 今日的事确实太过突然,她甚至还没仔细琢磨,就一步步到了如今的局面。 “那三爷的意思是?” 沈之修想了想,“我刚想起来,周先生会验亲的秘术。他上山采药,应该快回来了,请他帮着验一验吧。” 苏清妤面露惊喜,“若真有这样的秘术,那可真是太好了。那这事就麻烦周先生了,若是能验明,自然更好。” 回到沈家之后,沈之修得知李云州已经在书房等着了,便直接去见他。 苏清妤则叫住了文竹,吩咐道:“散布消息出去,就说京城有道士行骗。专门骗那些世家贵女,说她们是泼天的富贵命,敛财无数。” 她虽不知道苏香菱和太子是怎么勾搭上的,但是看那卦辞,也能猜到一二。 太子听到这样的流言,不知道会作何反应。 此时天色已经大黑,苏清妤吩咐下人上了清粥小菜进来。她今日累的没什么胃口,只想吃点清淡的。怕沈之修饿着,又吩咐人把饭菜送到书房一份。 用过晚饭,苏清妤进了内室,卸了首饰换了身松散的衣裳,就躺在了床上。 不多时,沈之修回来坐在床边。见她一脸倦意,心疼不已,轻轻帮她捏着腿。 苏清妤闭着眼睛,任由他摆弄。 沈之修一边捏,一边看苏清妤的脸色,再调整手上的力度。 “嗯……”苏清妤嗓子里发出无意识的声音。 沈之修手上的动作一顿,“清清……舒服么?” 苏清妤点了点头,“舒服。” “喜欢么?” “喜欢。” 苏清妤压根不知道,她说出的话尾音已经变了调。 沈之修一双大手,也从她腿上到了腰间。 苏清妤嫌弃地往边上扒拉他的手,“别闹,我太累了,我先睡了。” 沈之修眉目间却不见一点倦色,反而看着比白日更精神抖擞。 “你还没沐浴呢。” “累,不想去了。” “我抱你去。” …… 第288章 自责 苏清妤万万没想到,她在浴室待了一个多时辰。 等到再次回到床上,她连头发丝都不想动一下。沾到枕头,就睡了过去。 沈之修面露愧疚,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然后拥着她睡了过去。 次日沈之修什么时候起的,什么时候去上朝,苏清妤一概不知。 等她悠悠转醒,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不用想,又是沈之修吩咐的,不许叫醒她。 好在老夫人为人宽和,对她更是当孩子一般宠着。所以即便她起的晚了没去请安,老夫人也不会苛责。 苏清妤简单用了早饭,就去了庆元居请安。 进去的时候,沈月也在。 “母亲,我想着沈月算是定下亲事了,是不是得教教她管家?不如今日起,就让她跟在我身边吧?” 老夫人微微颔首,“这样也好,善郡王府人口不少,妯娌间难免事情多。你多教教她,不说别的,嫁妆银子和陪嫁产业,总得管明白了。” 沈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两只手绞在一起。 苏清妤笑着打趣沈月,“这有什么害羞的,出嫁前都是要学的。只是这几日你别嫌累,外面铺子有事,我也是要带你出去的。” 说着,还在沈月看向她的时候,冲她眨了眨眼。 沈月心领神会,“我都听三婶的。” 之后,沈月跟着苏清妤出了庆元居。 苏清妤带着她去了厨房,打算先让她管着厨房的事。 沈月心里没底,“我若是管不好怎么办?这一大家子的吃喝,可别因为我耽误了。” 苏清妤失笑不已,“怎么会耽误了,我先教你看账目。” “这管家其实简单的很,该紧的地方紧,该松的地方松。让底下的人知道你的忌讳,适当的也要给点甜头。” 又打趣道:“你若是能把这管家的差事都接下来,我可就轻松了。” 沈月听的似懂非懂,听到后一句又嘟囔道:“三婶不嫌我笨就行。” 苏清妤见四下无人,捏了捏她的手,“这我哪敢,哥哥也不会饶了我。” 沈月脸色一红,又问道:“他什么时候去北疆?” 苏清妤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是他走之前,我一定让你见他一面。” 吃过午饭,苏清妤再次出府去了榆树胡同。昨日母亲忽然知道这些事,怕是要吃不好睡不好了。她不过去看看,实在是不放心。 她到的时候,恰好碰上苏老夫人身边的元嬷嬷,来送茶叶。因林晚音没许她进去,元嬷嬷正为难地在门口打转。 见苏清妤来了,元嬷嬷像是看见了救星一般。 “大小姐,老奴照吩咐来送茶叶,您帮着跟林娘子求求情吧。” 老夫人今日差她来,是为了示好,有些话她总要传到了才行。 说起来老夫人也是被吓着了,昨晚上做梦都是侄孙被抓起来了。 苏清妤示意珍珠接过茶叶。 “这茶叶我替母亲收下了,母亲心里有气,不想见苏家的人,嬷嬷别往心里去。” 元嬷嬷连忙笑着说道:“大小姐哪里话,林娘子有气是应当的。老夫人昨儿也训斥侯爷了,让他万不可再做这等糊涂事。” 苏清妤心里冷哼,昨儿那两个小厮可是说了,是奉了老夫人的令。她们还以为她不知道,在这打马虎眼呢。 “原来祖母竟不知情,还好我昨日杖毙了那两个小厮,他们竟说是奉的祖母的令。” 元嬷嬷顿时眼神闪躲,生怕苏清妤发作到她身上。 但苏清妤只是摆摆手,示意元嬷嬷可以回了。 进门后,苏清妤把那包茶叶顺手赏给了外院的管事。 正房内,林晚音正在缝制衣裳,屋子里几个丫鬟也都在忙着。有忙着裁布料的,有忙着纳鞋底的。 “这是忙什么呢?”苏清妤问话的时候,看清了母亲手上的衣裳料子,是宝蓝色的杭绸。 因在屋里的都是林晚音的心腹,所以苏清妤说话也没避着。 “母亲这是要给哥哥做衣裳和鞋子?” 林晚音示意她坐,又吩咐白露去拿她爱吃的点心果子。 “北边苦寒,我想着抓紧赶制几身衣裳和鞋袜出来,让他走的时候带上。” 苏清妤在林晚音身边坐下,一眼就看见她红肿的眸子。 “母亲眼睛怎么肿的厉害?昨儿我走后,您又哭过了?” 林晚音笑着安慰她,“没有,我就是没睡好。” 苏清妤却不信,看向荷叶和枫叶。 荷叶开口说道:“昨儿小姐走后,夫人问起了少爷在李家的事,又看了他身上的伤。少爷走后,夫人哭了半宿。早上又早早起来开始做衣裳,几乎没怎么睡。” 苏清妤心疼地看着林晚音,“我知道您心疼他,可也得保重身子。” 想起李云州这些年的遭遇,苏清妤又冷声说道:“李家对哥哥做的这些,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林晚音却脱口说道:“都怪我,是我疏忽了。” 从昨日李云州离开后,林晚音的脑子里就是他身上触目惊心的伤痕。只要想起,便觉得全身钻心蚀骨般的疼。 她甚至开始责怪自己,若是当年她再谨慎些,他怎么会受这么多苦。身为母亲,她失职且失败。 对儿子的亏欠和愧疚,让她迫不及待的想做点什么。 苏清妤看出她眼里的情绪,伸手握住她的手,“母亲不必自责,这是意外,怎么能怪您?” 所有害过母亲和哥哥的人,她都不会放过。 见林晚音眼睛红肿的厉害,苏清妤吩咐枫叶去拿些冰和热毛巾。 她则抢过林晚音手里的针线和布料,“衣裳我来做,母亲先敷敷眼睛吧。” 林晚音直说没事,明儿早上也就消了。 苏清妤只说了一句,“若是哥哥今日来看您,不得心疼?” 就这一句话,林晚音便听话地躺下,由着丫鬟帮她冷热交替的敷眼睛。 还真让苏清妤说着了,林晚音眼睛消肿没一会儿,李云州便悄悄来了。 还好这处宅子僻静,加上伺候的人不多,又都是林晚音的心腹。不然让人知道李他整日来这,也是一桩麻烦。 李云州进门后,给林晚音认真行了礼。又问她昨日睡的好不好,吃过午饭没有。 林晚音一一答了,母子俩都有些生疏,又都在努力关心对方,试图融入对方的生活。 苏清妤仰头看向李云州,眉目温和。 “你昨日回去,永嘉公主没刁难你吧?” “什么时候离京,定了么?” 第289章 验亲 李云州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下,开口说道:“不算刁难,不过就是告诉我去北疆后要听兄长的。” 白露上了茶进来,李云州接过。 “三日后离京。” 说这话的时候,他下意识看向林晚音。母子刚刚相认,他就要离京,这算不算不孝? 李云州自己都觉得奇怪,明明从未怀疑过身世。但是母子兄妹相认,他却丝毫没觉得不对。好像,就该是这样。 林晚音有些意外,她没想到他这么快就会离京。 想了想,说道:“除了衣裳和鞋,明日我再备点药材,你带着。” “虽说现在边关无战事,但终究还是有危险。你去了之后,万不可大意。” 李云州点头应声,“是,孩儿都记下了。刚刚相认就要离京,是孩儿不孝。等我从北疆回来,咱们一家子就能团聚了。” 到时候他认了亲,就能名正言顺跟母亲和妹妹聚在一处了。 林晚音摇头说道:“怎么能这么说,好男儿志在四方,你这怎么能算不孝。” “我少时曾跟着父亲在边城做生意,边关苦寒不说,百姓也常年受战乱之苦。守护边城的将士,都是英雄。” 她像是陷入了沉思,开口缓缓说道。 “那年鞑子进犯张掖,我和你们外祖父恰好在那。张掖一城的百姓,和将士们一起守城。” “男子上阵杀敌,老弱妇孺烧饭,照顾伤患。好像这样的事,对他们来说,再平常不过了。” “在边城,人最重要。战事一起,没有一个人能置身事外。多一个人,就能多一分希望。” “人命也最不值钱,一城的人,说没就没了。” “所以在边城,不管是戍边的将士,还是普通的百姓,都是英雄。娘虽然担心你的安危,却也绝不会拖你后腿。” 李云州这些年看了无数的兵书,研究兵法。历朝历代的战役,他都分析的透彻。史书中关于战争的记载,他也都烂熟于心。但是都没有今日林晚音的话,让他热血沸腾。 “母亲放心,儿子不仅能保家卫国,也能保重自身。” 他去战场建功立业,虽说是为了用军功报复李家,却也有保家卫国的心。 之后林晚音又说起少时行商的趣事和边关的风俗,娘几个都漾着笑意。 过了一会儿,荷叶进来禀告。说三爷来了,身边还跟着位中年男子。 苏清妤猜测,是沈之修带着周先生来了。 便开口对李云州和林晚音解释道:“母亲,哥哥,三爷身边的周先生会验亲秘术。为了确保万一,我想请他帮母亲和哥哥验一验。” 林晚音心里诧异还有这样的秘术,又莫名的有些担心。 李云州却高兴不已,真有这样的秘术,等他回京和李家对峙的时候,也就有了证据了。 三人各怀心思去了前厅,沈之修和周先生已经在等着了。 几人也不多做寒暄,都紧张地看着周先生在一边准备水和药。 林晚音下意识地问道:“这么验,准么?” 苏清妤轻轻碰了碰她,示意她别问的这么直白。大凡神医脾气都怪,不喜人质疑。 但周先生却并无不悦,还和颜悦色地解释道:“夫人放心,老夫为了证明这个药的准确性,在黔州给上千人验过,没出过一点差错。” 周先生语气里,透着绝对的自信。 一碗清水,里面撒入了褐色的药粉,搅拌均匀。 准备好后,周先生又看向林晚音和李云州。 “两位需要刺破指尖,滴入血珠。若两位是母子关系,则血珠相遇再与水融到一起。若不是母子关系,则血珠各自在水里,不相遇也不融合。” 李云州点了点头,率先拿起银针刺破手指,鲜红的血珠落入碗中。 林晚音也不是矫情之人,紧随李云州之后,也刺破了手指。 几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碗,只见两滴血珠先是融合到一起,紧接着又与水融合到一起。 呼吸都滞住的几人,见此场景后,都长出了口气。 李云州直接上前抱住林晚音,“娘……” 好在验亲只是做实昨日的猜测,几人虽激动却不至于失态。 周先生只是来帮个忙,验过血之后便离开了。说是昨夜采回来的药材,还要晾晒。 沈之修还有公务处理,也未多停留,走的时候还把李云州带走了。 等到屋内只剩下林晚音和苏清妤,林晚音想起昨日,差点乱点鸳鸯谱。便失笑道:“昨日你着急跟我说,是怕我给你四妹妹说亲,闹出笑话吧?” 苏清妤听她提起这茬,也笑了起来。又拉着母亲坐下,说了李云州和沈月的事。 “母亲今日应该是没出府,这事在官宦之中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了。” “如今两家算是口头说好了婚事,等哥哥回京再定亲。但是等哥哥回京,身世也该真相大白了,到时候沈家自然就是跟苏家定亲了。” 林晚音认得沈月,听完了这事之后唏嘘不已。兜兜转转,不光找回了儿子,连儿媳妇都有了。 她甚至有一种,天上掉馅饼的错觉。 不多时,苏顺慈也来了。 她也是担心林晚音,忙完了铺子的事,就赶紧来了。 娘几个说了会儿话,姐妹两人便起身各自打算回府。 往外走的路上,苏顺慈说起苏香菱,“大姐姐不知道,昨日太子殿下宿在了别院。今儿上午,苏香菱打扮的花枝招展去见太子殿下了,却连门都没进去。” 苏清妤轻声笑了笑,“苏香菱想进东宫,难。” 昨晚上文竹就把消息散布了出去,早上回话,说是太子殿下的人,也在满城抓道士。这就说明,她猜的大差不差,而且太子已经怀疑了。 太子心胸狭窄,既然对苏香菱不是图色,那就是图命格了。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生根发芽。 当然,太子也有可能不在意她是假的,以防万一先收进东宫。但苏香菱进去后,怕是也不会得宠。 苏顺慈最愿意看的,就是苏香菱倒霉。听苏清妤这么说,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大姐姐,再有一个来月就是祖母寿辰了,大姐姐打算送点什么?” 苏清妤随口说道:“我也懒得费心思,到时候去库房随便找个什么就是了。” 苏顺慈深以为然,“我一个没出嫁的庶女,缝个抹额也就是了。我针线不好,就让身边的丫头代劳了。” 就连抹额上的猫眼石,她都不打算用太名贵的。怕转过身,就被祖母卖了换银子。 姐妹两人在门口分开,各自上了马车。 苏顺慈回到苏家,下了马车就看见前面不远处,一个陌生女人正往内院方向走去。看背影和身段,能感觉出是个大美人儿。那女人一闪身,就消失在了青石小路尽头。 “父亲又纳妾了?”苏顺慈嘀咕了一句。 缙云小声劝道:“小姐慎言,小心被听了去,又要说您没规矩了。” 苏顺慈不在意地说道:“说就说吧,又不会少块肉。” 第290章 学伺候人? 缙云忽然感叹道:“小姐,您真的变了很多。从……从跟着大小姐算账开始,变得厉害了。” 她不知道怎么形容苏顺慈的变化,只会说厉害。 苏顺慈一愣,她变了么?好像确实变了。 从大姐姐教她看账,到她接管苏家的铺子,再到她自己开铺子赚钱。 她也从开始的胆小怕事,变成现在的不卑不亢,不惧人言。 她更坚定了要好好开铺子的决心,真正的强大,就是靠自己能活下去,也能让身边的人活的更好。 缙云又嘟囔,“刚才那人穿的衣裳真好看,就是好像扭着腰肢走路,不大正经。” 苏顺慈闻言也来了兴趣,“你快跟上去看看,看看这人是去哪了?” 缙云闻言小跑着跟了上去,苏顺慈也回了自己院子。 约莫过了一刻钟,缙云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小姐,那人进了旖霞院了。奴婢在旖霞院没什么熟人,进不去。” “旖霞院?二叔纳妾了?” 她虽诧异,但是也未多想。这确实也不是她能过问的事,不过就是一时好奇罢了。 此时旖霞院主院一间厢房内,苏香菱正脸色通红地看着何氏。 “母亲,这样真的行么?” 问话的时候,她的目光不自觉瞄向窗边那道曼妙的身影。 那位叫海棠的姑娘,一身莹白色束腰纱裙,腰肢纤细,领口处能看见若隐若现白皙的肌肤。只是坐在那喝茶,就让人移不开眼。 苏香菱知道,她自己的样貌在京城也算万里挑一的,甚至眼前这位海棠姑娘的皮相也并不如她。 但是这位举手投足间的那个劲儿,却格外勾人心神。相比之下,她就像一朵画在画上的花。美则美矣,却毫无吸引力。 何氏笑着看向苏香菱,“香菱,娘让你学这些,是为了你好。” 又低声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你以为这是谁都能学的?娘花了大价钱才请来了海棠姑娘。你只要学会她三成本事,娘保证太子殿下再离不开你。” 何氏心里清楚,京里这些世家小姐们都端着仪态教养。这种伺候人的事,她们是不屑于学的。 可在何氏看来,也得看是伺候谁。若是把太子殿下伺候好了,怎么做都不为过。 苏香菱紧抿着唇,眼睑低垂,脸色泛红。 母亲只说跟这位海棠姑娘学些伺候人的本事,却没说怎么学。 那她学完了,也会像这位海棠姑娘一样么?妖娆妩媚,风情万种。 何氏在一边催促,“你自己决定吧,你若是没那个野心,我也不必花那个银子。” 察觉到母亲有些不悦,苏香菱慌了。 “我学,我跟海棠姑娘学。” 何氏立马喜笑颜开,“这就对了。” 说着,就从身上拿出了两张银票,递到了海棠的手边。 “姑娘,这是你说的价钱的一半,她学成了之后,我再给你另一半。” “这件事还请姑娘保密,不可外传。” 海棠收了银子,笑的越发妩媚。 “夫人放心,我也不是谁家的银子都赚。这次是何大人开口,我给他个面子。” “再说我就算教人,也要看对方是个什么姿色。二小姐这样貌,皮相骨相都极美,我才同意教。若是换个丑的,再加三倍银子,我也是不肯的。” 一番话说的苏香菱又高兴又羞涩,这位海棠姑娘说话的音调,都能让人失神。 何氏却打定主意,可不能让苏承衍看见这位海棠姑娘。 那可就真是肉包子掉狗窝了。 苏香菱怯着神色看向海棠,“都要学些什么。” 海棠站起身,走到苏香菱身前。纤细的玉手捏住苏香菱的下颚,微微往上抬了下。 “那可多了,妆容,穿衣打扮,说话的音调,还有……床上的功夫,都得学。” “我教的是勾人的本事,伺候男人的窍门。” 苏香菱顿时羞怯的想要低头,但是下巴被海棠捏着,想低又低不下去。眼睛只能乱瞟,不敢看她。 何氏开口说道:“那就这么定了,明日起,就让她悄悄去找姑娘。” 海棠离开之后,苏香菱低垂着头开口,“娘,我学完了就能抓住太子殿下的心了么?” 何氏低声哄道:“那是自然,你忘了你的命格了?娘做这个决定,也是为了万无一失。” “还有这苏家,往后也是咱们的,你弟弟就是侯府的继承人。” 苏香菱不解,“侯府爵位在大房,弟弟想袭爵怕是不容易吧?” 何氏胸有成竹,“这事我自有主意。” 之后的两天,苏香菱早出晚归,并未引起苏家众人的察觉。 李云州离京的前一天,苏清妤借口要去外面铺子查账,把沈月直接带去了榆树胡同。 两家是世交又是姻亲,沈月和林晚音之间并不陌生。 但这次不同,两人忽然就成了婆媳关系。 所以沈月从上马车开始,就紧张的捏着手里的帕子。 苏清妤好言安慰了半天,可显然作用不大。 进门后,林晚音拉着沈月嘘寒问暖。再加上林晚音性子爽快,沈月才渐渐放开了些。 只是称呼上,有些怪异。 沈月叫林晚音伯母,叫苏清妤三婶。 苏顺慈倒是高兴了,让沈月不许再叫她小姨母,她改口叫了沈月姐姐。 林晚音吩咐厨房做了一大桌子菜,因都是自家人,也没按男女分桌。 等到沈之修和李云州到了,一大家子热热闹闹吃了顿饭。 吃过饭后,沈之修并没给她们时间伤春悲秋,就带着李云州走了,说是要找宋弘深商议些事。 第二日李云州走的时候,谁也没去送。只打发沈之修身边的人,悄悄把林晚音准备的衣物和药材送了过去。 之后苏清妤怕母亲心情不好,连着去陪了好几日。 转眼又过了半个月,沈昭终于从武陵回京。回来后的第一件事,除了给老夫人请安,就是去庄子上看大夫人陈氏。 因沈之修和苏清妤的吩咐,沈昭连庄子的门都没进去。 他又怒气冲冲地回了府,直接在花园小径边拦住了苏清妤的去路。 “我大姐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还有,你把我母亲怎么了?为什么不让我进去看?” 第291章 银子要回来了么? 沈昭说话声音嘶哑,眼眶通红。 他只是离京了个把月,长姐和姐夫就双双身死,母亲在庄子上生死不知。回府后的几个时辰,就一股急火哑了嗓子。 苏清妤打量了沈昭一眼,和离京之前比消瘦了不少,看来这一路上没少吃苦。 “出沈家大门,过两条街就是刑部。大少爷若是觉得大小姐的死跟我有关,就去击鼓。” “你若是不去,我去,我可受不得这样的冤枉。” 沈昭定定地看着苏清妤,总觉得沈家大房出的所有事,都跟她脱不了关系。 但是他想不明白,他只是犯了个小错,她至于这么大的恨意么?这京里谁家不纳妾?谁家没几个通房? 三叔现在没有妾室,那是因为她们新婚燕尔。再过三年,五年,十年呢?她也会因为三叔纳妾,做出这么多决绝的事么? 沈昭甚至迫不及待的想看看,三叔纳妾那天,她会是个什么反应。 “苏清妤,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和程如锦的事,是我对不起你。可你婚也退了,如锦也死了,你还觉得不够?” 面对苏清妤,沈昭有种深深的无力感。所以语气里,不禁带了三分祈求。 苏清妤心里冷笑,当然不够。他欠她的,可是一条人命。 “大少爷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大小姐的死,我们需要去刑部对质么?若是需要,现在就可以去。” 沈昭紧咬牙关,气的发抖。对质什么?没有一点证据的事,他去刑部挨诬告的板子么? “我大姐的事先不说,你关着我母亲算怎么回事?” 沈芜已经去了,死人的事可以放一放。但是母亲还活着,他不能不管。 苏清妤语气不耐,“大少爷想去庄子上尽孝?那我自然不会拦着,我这就吩咐人送你过去。” “只是有一点,你去了之后,一时半会都不能回府了。” 沈昭皱眉看她,“你什么意思?” 难道不是她对母亲动了手脚,才不敢让他去的么? 苏清妤语气淡漠地说道:“不让人进庄子,是因为大嫂前一阵子得了肺痨,大夫说极容易传染。” “大少爷想去也行,但是得在庄子上待到大嫂完全康复。不然你回来传染了家里人怎么办?你祖母年纪大了,可经不得一点病气。” 见沈昭面色狐疑,苏清妤转头吩咐翡翠,“你陪着大少爷去,跟守门的说一声,大少爷孝心,专门去伺候大夫人的。” 又嘱咐道:“你不许靠的太近,把人送去就回来。” 翡翠心领神会,应了声是,又走到沈昭身边,“大少爷,请吧,奴婢送您过去。” 沈昭脸色变了又变,最后讪讪地说道:“既然母亲有人照顾,我这几日就先不过去了。” 沈昭离开之后,翡翠长出了口气,“夫人就不怕大少爷真的过去?” 苏清妤哼了一声,“他这种自私自利又怕死的人,怎么敢去冒险。” 当天晚上,因沈昭回来了,众人都聚到了老夫人的庆元居用饭。 毕竟是嫡长孙,老夫人心里疼爱挂念的紧。所以一直拉着沈昭,嘘寒问暖。 等到众人用过晚饭,移步到边上花厅喝茶。 苏清妤开口问道:“大少爷从陈家带回了多少银子?明日上账么?” 她这话一出口,在场其他人也都看向沈昭。尤其是二夫人杨氏,眼里透着幸灾乐祸。 沈昭脸色一僵,尴尬的神色掩饰不住。 过了一会,沈昭知道这事搪塞不过去,开口说道:“陈家需要时间周转,毕竟是至亲,我也不好逼的太紧。” 苏清妤点头说道:“那是应当的,只是我听说陈家下半年要大修家祠,说是准备了二十万两银子。按理说,怎么也该先把咱们家这二十多万两还上。” “陈家几位舅老爷怎么说的?大少爷跟我们详细说说,我们心里也好有个底。” 沈昭心里有苦难言,两位舅舅打了他一顿,还骂他是白眼狼。陈家人什么性子他太清楚了,早几代就是土匪出身,根本不讲道理。想在陈家要出银子,难如登天。 但是这话他不能说,外祖家不做人,他面子上也不好看。 只能敷衍地说道:“舅舅们说,修祠堂的事是早就定好的。银子再宽限些时候,陈家不是不给,只是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 苏清妤哦了一声,就在沈昭以为这事揭过去的时候,她再次开口,“那总要有个日子吧?三个月?四个月?” 沈昭想了想,“半年。” 苏清妤看向杨氏,“二嫂怎么说?” 这银子还回来,也是还到沈家公中。其实等于是三房共同的银子,自然和杨氏的利益也息息相关。 杨氏想了想,“三个月也好,年底也罢,我们都能宽限。只是若年底陈家没还银子,到底要怎么办?” “难道这笔账,就这么算了?” 苏清妤低头喝茶没说话,这话该大房接。 沈昭被杨氏问的哑口无言,说不出话。 老夫人坐在主位,摸索着手里的珠子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沈之衡看了老夫人一眼,开口说道:“年底之前,陈家若是没把银子还回来,这笔银子我们大房会还上。” 沈昭皱眉看向沈之衡,“父亲,咱们已经还了一笔银子到公中,剩下的可不够给舅舅们还债的。” 沈昭打量着若是能拖过去,这笔银子挂在账上,大家都不提了最好。二十多万两不是小数目,凭什么陈家享受,他们堵窟窿。 沈之衡神色不愉,沉声说道:“若是大房银子不够,就从公中出同样的银子,给二房和三房分,我们不要了。” 大房若是拿不出这笔银子,沈之衡说的,也是个好办法。 杨氏低头沉吟了片刻,又和苏清妤对视了一眼。妯娌两人达成了共识,都没再说什么。 老夫人见状开口一锤定音,“那就按照老大说的办。” 众人齐齐应了声“是”。 晚上的寒水院被月色笼罩,朦胧的月光映在屋内的帷幔上。 床上两道身影相拥纠缠,男子的荤话声和女子的喘息声交杂在一起。 小半个时辰后,李朝云靠在沈昭的胸膛上,眉目间的情欲之色还未散尽。 沈昭舒爽地呼出两口长气,一只手揽着李朝云的肩膀微微摩挲。 李朝云手搭在沈昭的腰间,语调慵懒,“明日,太子表哥就会下令,让你去詹事府。” 第292章 秋后算账 沈昭手上的动作停下,“三叔会答应么?” “三叔如今大权在握,其实我不适合去詹事府。” 以沈之修如今在朝中的地位,沈家小辈并不适合风头太盛。最好是韬光养晦,积蓄资历。等到沈之修退下的时候,小辈能顺利顶上。 这也是大家族惯用的做法,但凡族里出了一个惊才绝艳之辈。府里的人和关系,都要为这人让路。 李朝云低垂的眸子划过一抹厌恶之色,泛红的眼尾凌厉地挑起。 “上次说这事,你还挺高兴的,怎么今日倒是怂了?” “至于沈之修会不会答应,你担心什么?太子表哥自有应对。” 她自然知道,沈之修身居高位,沈昭不适合去詹事府。但她偏偏就要让沈昭去詹事府随侍太子。既然叔侄俩有一人需要让路,那怎么就不能是沈之修退让? 沈昭听出李朝云话里的不悦,开口解释道:“父亲说的也不无道理,家里抱成一团,家族才能兴旺。” 李朝云微微一怔,“公公今日找你去书房说话,就是说这些?” 沈昭点头说道:“父亲也是为了沈家好,提点我做事不能只顾着大房的利益。” 李朝云哼了一声,“那你明日大可以回绝太子表哥,往后咱们就被三房压着吧。你这辈子在你三叔三婶面前,都得夹着尾巴做人。” “可怜了婆婆在庄子上,还不知道过的什么日子。大姐和沈莹死的也蹊跷,无人给她们做主。” “还是三婶命好,跟你退婚之后,日子过的风生水起。” 李朝云的话,一句句敲击在沈昭的心头。等李朝云说完,沈昭脸色也沉的吓人。 见他半天没说话,李朝云抚着他腰间的手轻轻动了动。 又轻声说道:“我是最希望你好的人,我能依靠的也只有你。” “公公为了沈家好,却不一定全心全意为你打算。你别忘了,长房还有两个庶子呢。” 沈昭神色微动,知道李朝云说的是实话。他们是夫妻,他好了,李朝云才有好日子过。 他低头在她额角亲了一下,“我都听你的,等进了詹事府,我一定好好跟着太子殿下。有朝一日新帝登基,为夫也给你挣个诰命。” 李朝云听他这么说,神色舒缓了不少。但还是觉得心累,沈昭就像个不定性的孩子,就连前程都得她在床上哄着。这样的人,真的能像沈之修一样,有朝一日站在山巅么? 她不敢细想,只能安慰自己,沈昭毕竟还年轻。有她和太子的关系,他出人头地是早晚的事。 * 次日,沈之修刚在府里用过晌午饭,文竹便进来传话。 “三爷,太子殿下召您和陈阁老去别院一见。” 沈之修眉心微动,他并不愿意私下和太子相见。 这些日子太子都住在京郊的别院,也是皇上准许的。说是让他多出去走走,体察百姓疾苦。 但是太子不知道的是,他每日见了谁,做了什么,都会在夜里呈到皇上的书案上。这事皇上做的极为隐秘,是龙禁卫统领傅仪亲自办的。 沈之修知道这事,还是因为那日皇上在御书房召见,却中途又回了后宫,说是有位贵人身子不适。他当时被留在御书房起草文书,意外看见了傅仪呈上的东西。虽只露出纸张一角,零星的几个字,却也被他猜出了七八分。 虽说不想去,但是太子殿下召见,也由不得他拒绝。 沈之修换了身衣衫,坐着马车出城直奔京郊。 他到别院的时候,陈铮也刚进去。回头见他到了,便停下脚步等着他。 沈之修快走了两步,到陈铮身边,“老师可知道,太子殿下这时候召见咱们二人是因为什么?” 陈铮捋着胡子,微微摇头,“进去就知道了。” 沈之修心里清楚,陈铮不见得不知道。不过师生两人现在关系微妙,他也理解。 小太监引着两人去了太子在别院的书房,进去的时候太子正自己摆弄着棋盘。一会手执白棋,一会又拿起黑棋。 见他们二人进来,赐了座又吩咐人上了茶,又继续看身前的棋盘。 沈之修和陈铮不好打扰,便静静地坐着喝茶。 过了小一刻钟,太子把手里的棋子往棋盘上一扔。 “本宫选哪个棋,哪个棋就能胜,真是邪性了。” “看来这棋,还得看是在谁的手里。” 沈之修知道太子在拿话点他,面上不动声色,好像根本没听出来太子的意思。 太子扔掉手里的棋子,转过身看着沈之修。 “沈大人,今日请你来,是有件事要和你商议。” 沈之修欠了欠身子,“殿下请说。” 有小宫女端了温热的帕子进来,太子殿下擦了擦手,开口说道。 “上次本宫说,让苏承衍去户部做粮官,你拒绝了。我说让黄玄忠去吏部,你也没同意。我又说让孙志耀外放杭州府,你沈阁老也没给我这个面子。” 沈之修听了太子一番话,心头一沉。上次他就觉得太子提起黄玄忠和孙志耀有些不对劲。果然,今日秋后算账了。秋后算账也不是要紧的,要紧的是太子最终的目的。 他连忙起身跪地,“殿下恕罪,臣职责所在。” 太子示意身边的小太监上前扶起沈之修,又笑着开口,“沈大人这是干什么,本宫当然知道你是忠于职责。” “本宫只是想说,有再一再二再三,今日应该不会有再四了吧?” 他越是这么说,沈之修越是不敢应下这话。 “殿下恕臣愚钝,臣没听懂殿下的意思。” 太子示意他坐,随意地说道:“说起来也是小事,本宫看重了你沈家那位大少爷沈昭,想让他来詹事府帮本宫做事。” 沈之修脸上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心里却涌起一股怒意。 沈昭有什么本事,他再清楚不过了。太子费这么大劲让沈昭去詹事府,无非是要拖他和沈家下水。 “殿下,沈昭在翰林院一心钻研学问,怕是不能胜任詹事府的公务。” “詹事府若是缺能干的人,臣再帮您物色。” 太子闻言面露不愉,“可本宫怎么觉得沈大少爷才学出众呢?” 他又看向陈铮,“陈大人觉得呢?” 第293章 夫妻恩爱,谁敢笑话? 陈铮心知太子的心思,并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忤逆。 “沈家那位大少爷,臣也见过。确实才学过人,京中这些年轻公子中,也是拔尖的。” “太子殿下慧眼如炬,定不会看错人的。” 太子挑眉看向沈之修,“沈大人就别谦虚了,有你这样的叔叔,他也不会差到哪去。” “本宫希望沈昭他日也能像沈大人一般,成为国之砥柱。那可不光是你沈家的幸事,也是大周的幸事。” 沈之修躬身行礼,“臣谢太子殿下厚爱。” 他这么说,就等于是应了这件事。 “那本宫明日就在詹事府等着沈昭了。” 沈之修见陈铮没有起身的意思,就知道他们师生还有话说,便躬身告退。 出了书房,拐角处两个小太监正在说话。 “苏小姐已经在等着了,殿下可说了什么时候过去?” “没说,殿下还和陈大人说话呢。这苏小姐可算来了,殿下今日早上心心念念惦记着,派人催了好几次。” “前些日子,这位苏小姐来见殿下,还被拒之门外。这才几日,就让殿下神魂颠倒了,是个有本事的。” “那可不,咱们得小心伺候着。既然不知道哪片云彩有雨,就哪片云彩底下都得站一站。” 两人说完,才发现沈之修从边上走了过去。吓得连忙噤声,不敢再说。 沈之修却压根没在意两人说什么,太子身边女人不断,这种事太平常不过了。 皇上不会在意太子都宠幸了谁,倒是他今日从别院出去这事,不出半个时辰就会传到御前。 再加上沈昭去詹事府的调令公文,也要从吏部发出去。这里面的事,可就耐人寻味了。 他是内阁次辅,天子近臣。徐阁老下台之后,他用了几个月的时间,和太子党撇清关系。却又让自己的亲侄子,去了詹事府。 就算皇上一时信任他,并未多心,也会有人想办法让皇上多心。 但今日太子摆明了不容他拒绝,再加上陈铮有意无意敲着边鼓,他若是再强硬拒绝,就要和太子撕破脸了。 沈之修是脸色铁青从别院出去的,上了马车直接去了吏部衙门。 一个时辰后,沈昭的调令文书就从吏部发了出去。 之后沈之修又面色阴沉回了沈家,京中官员都在私下猜测,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沈阁老,今日不知为何动怒了。 回府之后,沈之修去了沈昭在外院的书房。叔侄两人不知说了些什么,最后沈之修面沉如水拂袖而去,沈昭被打了一巴掌还被踹了一脚。 也不知是不是沈阁老气的忘了下封口令,这事被传的沸沸扬扬。 沈之修还没回到西院,就已经传到苏清妤那了。 她正在小书房看上个月的人情往来册子,珍珠神秘兮兮地走了进来。 “夫人,三爷把大少爷给踹了,还扇了大少爷一巴掌。” 因之前沈昭和程如锦的事,苏清妤身边的人提起沈昭都没有好语气。珍珠刚刚这话,明显是在幸灾乐祸。 苏清妤手里扒拉着算盘珠子,眉梢挑起。 “怎么这事阖府都知道了?” “可知道因为什么?” 她不关心沈昭因何被打,只想知道沈之修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 以沈之修的城府,得是多大的事让他如此动气。 珍珠开口回道:“奴婢也不知道因为什么,但是听说大少爷刚因为升迁赏赐了寒水院的下人,转头就被三爷打了。” 苏清妤手上的动作停下,“升迁?大少爷不在翰林院了?” 珍珠努力回忆了一下听来的消息,“说是去什么单事府?这单事府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地方。想来是个好地方,不然大少爷也不会那么高兴。” 苏清妤站起身,“詹事府?” 珍珠忙道:“对,就是这个地方。” 她听到这些消息回来的时候,还想着要记清楚。没想到路上摔了一下,就把詹事府给忘了。 苏清妤想了想,“去看看三爷回来了么?” 不多时,珍珠回禀,说三爷已经回了西院书房了。 苏清妤亲自煮了壶茶,又装了两碟他爱吃的点心,朝着书房方向走去。 她以为他还在生气,心情不佳。没想到进去的时候,他正在低头作画。看唇角的笑意,怎么也不像刚生过大气的样子。 珍珠把茶和点心放下,退了出去。 苏清妤走到沈之修身边,“底下伺候的人都说你今日动怒,一个个战战兢兢的。” 再一低头,忽然脸色一红,“三爷……你……” 画上的是她,却是她那日出水芙蓉时的样子。 沈之修画技高超,画上的人身姿曼妙,杨柳细腰。轻盈的纱衣遮不住玲珑的身段,白皙的脖颈上泛着水珠。 虽说画的有些大胆,却不带一点艳俗。 沈之修此时的笔落在画中人的眉眼上,几笔就勾勒出苏清妤情事过后才会有的情欲之色。 “我怎么了?画的不像?”沈之修说话的声音不似平常那般清越,倒是有点低沉嘶哑。 苏清妤看的面红耳赤,又有些移不开眼。她还是第一次在画上看她自己,莫名的想起平日动情时的场景,让人心慌意乱。 “所以三爷没生气?害我平白担心了半天。” 本是平常的一句话,此时被苏清妤说的愣是带了几分娇嗔。尤其是发颤的尾音,勾的沈之修心头一麻。 他放下手中的笔,伸手揽住苏清妤纤细的腰肢。 “我没生气,太子设局让我答应沈昭去詹事府。我身上沾了点腥味,总得想办法往下洗洗。” 说到后面,薄唇已经印在了苏清妤的耳畔。密密麻麻的吻,落在她泛红的脖颈上。 苏清妤一只手支着身后的书案,微微别过头。“这是在书房,三爷也不怕人笑话。” 沈之修扣住她的后脑吻了上去,“你是为夫三媒六聘娶进门的夫人,咱们夫妻恩爱,谁敢笑话?” 哗啦一声,书案上的东西被堆到了一边。 …… 第294章 争执 沈昭怎么也没想到,因为他去詹事府的事,沈之修会发那么大的火。 从他八岁起,就没挨过家里长辈的打了。今日丢人算是丢到家了,心里愤愤不平。凭什么三叔身居高位可以,他就得在翰林院那种地方耗着。 他顶着红肿的脸坐在外院书房,若不是顾及长幼尊卑,他真想把这一屋子的东西都砸了。 朝云说的对,不往上爬,他要一辈子被三叔压着。 下人上了茶,沈昭抿了两口,却怎么也压不下心口的憋闷。 小厮元宝忽然推门进来,“大少爷,二少爷来了,想要见您。” 沈昭一愣,沈鸿来干什么?他们虽年岁差不多,又是一起长大的堂兄弟。但是因为性子不同,平日的关系也就是大面上过得去。 沈鸿很少私下找他。 “请二少爷进来。” 难道是听说他去了詹事府,来打探消息了? 毕竟两人之前一同科考,沈鸿的名次还靠前些。如今他从翰林院出来了,沈鸿可是还在翰林院憋闷着呢。 沈鸿一进来,就先给沈昭行了礼。一身青色竹叶纹直裰,玉冠束发。行礼的动作标准认真,透着书生特有的儒气。 “大哥,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你该继续留在翰林院。” 沈鸿这人书读的好,为人正直。唯独在人情世故上,不大会转圜。 用沈昭的话说,书读的多,人就会有点傻。 就像此刻,明明沈昭刚被沈之修训斥,脸上的红印子还没散,沈鸿就来说教了。 沈昭神色不耐,“二弟在说什么呢?这是吏部下的公文,哪是我们能拒绝的。” 沈鸿书生气重,但是并不傻,哪能看不出这是沈昭的托词。 “大哥,你想过没有,三叔是天子近臣,三叔的立场就是沈家的立场。” “皇上正当壮年,太子也已经成年,其他的几位皇子也都在发展自己的势力。你这时候去詹事府,是要告诉皇上和朝臣,沈家已经站队了么?” 说到后面,沈鸿有些激动,音调不自觉上扬。 哪怕沈鸿说的都对,听在沈昭耳里也格外刺耳。他就不信沈鸿一点私心没有,这话听着是为了沈家好,可还不是以葬送他的前程为代价。 沈鸿这就是吃不到葡萄,也挡着不让别人吃。 “二弟,你这是什么话?难道三叔位高权重,咱们就要一直在翰林院?” “我就不信了,你就真的愿意在翰林院蹉跎光阴?” “翰林院这种地方,待个一年半载的,也就行了。你还真打算在那三五年?” 沈鸿摇摇头,表示不赞同。翰林院是清贵衙门,没实权不假,却不是蹉跎光阴的地方。 他在翰林院一年多,做的最多的就是纂修实录、史志诸书,编纂六曹章奏等。这些公务看着清闲,实际上他能从中接触到许多治国之策。 沈昭对翰林院嗤之以鼻,却忘了这翰林院也不是谁都能进的。他们两人若不是沈家子嗣,想进去兴许还要费上一番周折。 可显然这话就算说了,沈昭也听不进去。 沈鸿语气加重了几分,“大哥若是不愿意在翰林院,大可以求了三叔找个地方外放。或者在京里寻个能历练人的地方,怎么就一定要去詹事府?” “你一入詹事府,三叔在皇上面前就尴尬了。你别说这是你个人的事,你若是不姓沈,我还懒得说呢。” 沈鸿心里想不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他都看得明白,沈昭就想不清楚? 又补了一句,“我看你就是自私,只想着自己。但是你就没想过,太子殿下为何非要你去詹事府?这里面,就没有三叔的原因么?” “还是你真以为你有大才,被太子殿下相中了?我看不过是用你,来制衡三叔罢了。” 沈昭一时间羞愤交加,怎么在沈鸿眼里,他就那么一无是处么? “我为了自己的前程,做的有什么不对?” “你愿意做三叔的狗,我不拦着。但是你也别跟我指手画脚,吆五喝六的。” 沈昭又哼了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因为三叔训斥我,你就也来踩一脚。你以为这样,三叔就会对你另眼相看。” “我告诉你,你想多了。咱们家没有爵位,前程都得靠自己。等往后三叔有孩子了,还得给自己孩子铺路,又有多少好处能给你?我劝你自求多福吧,求人不如求己。” 沈鸿闻言深深看了他一眼,心里清楚,再说下去就更伤感情了。 “大哥自己想想吧,我先走了。” “慢走不送。” 沈鸿离开之后,沈昭气的把书案上的笔墨纸砚一股脑扫到了地上。 一腔怒意还没发泄完,父亲沈之衡就招他去书房说话。 和他预料的一样,也是劝他别去詹事府。 他对自己父亲自然不敢像对沈鸿那样,但是言语间也极尽敷衍和不满。 沈之衡见他情绪激动,知道一时半会是说不明白了。便让他回去自己想想,明早再给他答复。 沈昭离开后不一会儿,香冬就带着一个食盒来了沈之衡的书房。 “大爷,这是妾身亲自看着人熬的鸡汤。大爷这些日子有些消瘦,喝点汤补补吧。” 香冬性子冷,平日笑模样不多。哪怕此时说着关切的话,也不像别人那样温言软语。 可偏偏沈之衡就吃她这套,她性子越冷,他越心心念念惦记。 沈之衡拉着香冬,让她坐到腿上。 又掀开汤盅的盖子,轻轻搅动,喝了起来。 “好喝,这汤一尝就是用了心的。” “你也喝一口。” 说着,就把勺子凑到香冬的唇边。 香冬眉心微皱,别过头不悦地说道:“大爷知道的,我不爱喝汤。” 沈之衡也没多想,这些日子香冬经常给他熬汤,她自己确实不大喜欢。 一碗汤下肚,沈之衡把碗往边上一放,掐着香冬的腰就吻了上去。 沈之衡的书房很大,后面还有个小隔间,里面有床榻和盥洗室。 香冬仰着头躺在床上,衣衫已经褪到了腰间。沈之衡的薄唇在她腰腹处游走,没注意到香冬嘴角扬着的冷笑。 为了不影响弟弟的前程,她做了周密的报仇计划。最多一年,沈之衡就会像突发急病一样死去。 撕拉一声,香冬的裙子被扯破。与此同时,书房外也响起了敲门声。 “大老爷,大少爷和郡主求见。” 第295章 劝说 沈之衡停下手上的动作,拽过边上的薄毯盖在香冬身上。 “别出声,我去见见他们。” 大白日在书房和妾室厮混已经够丢人了,若是再被儿子和儿媳妇撞上,他这一张老脸往哪放? 整了整衣衫,确认没什么异常,沈之衡才沉声说道:“让他们进来。” 沈昭和李朝云进来的时候,沈之衡已经在书案后坐着写字了。 夫妻二人给他行了礼,之后在临窗的太师椅上坐下。 沈之衡也放下手中的笔,抬起头看向二人,“你们怎么一起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沈昭却看向李朝云,示意她来说。因为来见沈之衡,本就是李朝云提议的,沈昭并不大同意。 李朝云心里暗骂沈昭无用,面上却没露出异样的情绪。 她朝着沈之衡欠了欠身,“父亲,大少爷是来道歉的,刚刚他言语无状,还请父亲别和他一般见识。” “无妨,亲父子哪能记仇。你们就说这事?我没生气,你们也回吧。” 李朝云目的还没达成,哪能离开。继续说道,“父亲,我们还想和父亲说说,大少爷去詹事府的事。” 沈之衡抬手制止李朝云的话,“此事不必再议,再说男人在朝堂上的事,妇人还是少插嘴的好。” 李朝云听着这话,心里自然不舒服。但还是笑着说道:“父亲此言差矣,我们夫妇一体。帮扶夫君的前程,也是正妻的责任。” 还有一句话李朝云没说,这些年婆母贪墨的银子,不是也都用在他仕途上了?所以沈之衡的话听着大义凛然,她却只觉得虚伪。 沈之衡心里惦记着香冬,说话语气便没几分耐心。 “你说的帮扶,就是让他去詹事府随侍太子殿下?让你三叔陷入尴尬的境地,甚至牵连到整个沈家。” 说到后面,沈之衡语气陡然严厉。 李朝云面色不变,继续说道:“父亲被三叔压了这么多年还不够,还要再搭上大少爷的前程么?” “父亲仔细想想,这些年沈家是不是都在为三叔让步。祖母心里,也都是三叔。” “再这么下去,沈家大房就只能沦落为三房的陪衬。” “如今太子殿下赏识大少爷,府里却一个个都来指责。到底是真的为沈家好,还是不想咱们大房出头?” 李朝云语气有些凌厉,说话的语速不快,却隐隐带着压迫感。 沈昭低着头,不敢看沈之衡。就在沈昭以为沈之衡要大发雷霆的时候,就听沈之衡说道:“你继续说。” 声音有些低沉,语调里听不出喜怒。 李朝云心中一喜,这就说明他听进去了,继续推心置腹地说道。 “儿媳希望以后父亲在朝堂上,能多为大少爷铺路。” “我不奢望沈家都替大少爷打算,但是起码咱们长房应以大少爷的前程为重。” 沈之衡面露沉思,“你说的铺路,是指?” 李朝云笑了笑,“大少爷进了詹事府,就等于是太子表哥的人了。” “太子表哥一登基,这些跟着他的旧部便都会前程似锦。” “儿媳希望,大少爷和三叔的前程冲突的时候,父亲能向着大少爷。” 说到这,李朝云纠结了片刻,还是说出了后面最重要的话。 “到了关键时候,也可以找机会把三叔拉下高位。那沈家以后的真正掌权人,也必然是咱们大少爷了。” 说完,李朝云小心翼翼打量着沈之衡的神色。 还没看出端倪,就听沈之衡说道:“你们先回去吧,我心里有数了。” 李朝云心里诧异,怎么公公像是一直在赶他们走?没听说今日府里有什么事。 她环顾四周,没看出什么异样。 和沈昭对视了一眼,两人起身告退。 转身出门的瞬间,李朝云忽然眉心微动,像是听见类似翻身那种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摇摇头,一定是听错了。 书房的门再次被关上,沈之衡起身进了隔间。见香冬已经闭着眼,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他放下心,走到近前给香冬盖好毯子。又在她侧脸上亲了一下,转身继续回到外间书案后。 又过了好一会,香冬眼皮微动,长长地舒了口气。 晚饭过后,苏清妤正在看沈月送来的账册,把不规范的地方标出来,打算明日说给她听。 翡翠神色谨慎地走了进来,低声说道:“夫人,香姨娘想偷着见您一面,在花园西北角的小亭子内。” 苏清妤合上账册,随口问道:“三爷还在书房忙着?” 提起书房,苏清妤又想起今日在书房书案上的场景,脸色不禁泛红,心口跳的厉害。 三爷真是太胡闹了,那是处理公务的地方,他竟然…… 她决定未来几个月,都不去书房找他,直到她彻底忘了这事。 翡翠回道:“三爷还在书房和幕僚说话,说是今日要很晚回来,嘱咐夫人早点休息。” 苏清妤嗯了一声,带着翡翠偷着出了西院。既然香冬想悄悄见她,那自然越隐秘越好。 凉亭内,香冬沉静地坐在石凳上。见苏清妤进来,起身行了礼。 “这么急着见我,可是有什么事?你想离开了?” 除了这件事,苏清妤想不出还有什么事。 香冬微微摇头,“不是,我一时半会还不能走。今日朝云郡主去找大老爷,他们要对三老爷不利。” 对香冬来说,三夫人就是她和弟弟的恩人。 她本来在每日给沈之衡的汤里下了乌头,沈之衡的床头和书房,被她放了不少装满豚草的荷包。 乌头能让沈之衡风热犯肺,留下病根。再加上每日闻着豚草花粉,他早晚会因为呼吸困难而死。到时候就算是大夫诊治,也只会以为他是哮喘发作。 这个法子虽然慢,但是保险。她不能让弟弟有个杀人犯的姐姐,影响弟弟仕途,所以想了这个法子。 她爷爷是游方大夫,她虽没继承医术,早年却看了不少杂书古籍。这方子,就是一本古书里的。 她本来是打算明日最后一碗汤熬完,她出府找个地方隐居。 但是今日听了朝云郡主的话,她又不想走了。若他们对三夫人和三老爷不利,她在沈之衡身边,也能提防着点。 “你仔细说说怎么回事,这么大的事,李朝云怎么会让你听见。” 香冬闻言咬紧下唇,虽觉得屈辱,但还是开口说道:“当时我在大老爷书房,朝云郡主不知道我在。他们离开之后,我又装作熟睡的样子,大老爷应该没怀疑。” 第296章 防备 香冬把今日李朝云怎么说的,沈之衡又是什么反应,都详细跟苏清妤说了。 苏清妤坐在石桌边,葱白的指尖轻轻摩挲着石桌上的暗纹。 按照香冬的说法,沈之衡当时只说他心里有数了。但是他心里怎么想的,谁也不知道。 兴许是敷衍李朝云,也兴许是往心里去了,赞同李朝云说的。 不管怎么说,都得防备一二。 若是沈之衡想对沈之修动手,可比沈昭容易多了。 李朝云今日的话,走的是攻心的路子。一次两次沈之衡不往心里去,三次四次呢? 和香冬先后离开花园,苏清妤回了西院。 沈之修还在书房忙,她叫了文竹和姜启过来。 小书房内,文竹和姜启垂手站着,等着苏清妤的吩咐。 苏清妤沉吟了片刻,开口说道:“今日三爷和大少爷闹的不太愉快,你们应该也知道。” “我这人想的多,今日叫你们来,就是嘱咐一声。明日开始,西院加强戒备。” “凡是大房的人过来,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以免出现什么纰漏。” 她不知道李朝云的后招,朝堂上的事她也帮不上,只能先把内宅守好了。 若是西院出了什么纰漏,可就和沈之修脱不开关系了。 祖父在世的时候,她经常看些杂书,祖父也愿意给她讲。有时候一个家族的瓦解,往往就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人,一件不起眼的小事。 好在沈之修御下极严,能在西院伺候的,都是心腹中的心腹。 苏清妤想了想又说道:“毕竟是血亲,三爷肯定是不愿意往坏处想。我这么说,也是为了防范,不是怀疑谁。” “所以今日我说的话,你们不得外传。若三爷问起,就只说是我吩咐的。” 文竹和姜启闻言齐齐点头,自是认可苏清妤的话。夫人是为了三爷好,他们只有配合的。 第二日沈昭如愿去了詹事府做少詹事,这件事在沈家,再没激起一点浪花。沈之修也和平常一样,上朝,处理公务。 * 转眼就进了八月,暑气消了不少,早晚凉快了些。李云州离京的这段时日,沈月虽有时发呆,但好在管家事情多且杂乱,她没工夫细想。 这些日子府里准备过冬的事宜,苏清妤把不少事都交到了她手上。 今年沈家的煤炭备的比往年都多,下人们私下说,是三夫人没管过家不知道。但是因苏清妤之前几件事立下的威信,底下的人到底不敢当着她面说。 老夫人和沈之修听说了,也只说什么事都需要经验,权当花银子让她长经验了。 苏清妤也没解释,总归煤炭都进府了,谁说什么都不管用。 下人的冬衣,也都早早做好了。今年三夫人开恩,所有人加了一件加厚的冬袄。 有人感激,说三夫人仁义。也有人嗤笑,说三夫人就算收买人心,也该换个方式,不如赏赐半两银子来的实在。 这些苏清妤都没当回事,她这么做本也不是为了收买人心。 不过是为了冬日的时候,能少些麻烦。 不然下人缺衣少穿,府里煤炭告急,操心费力的还是她。 那日一大早,她刚用过早饭,翡翠就喜滋滋地走了进来。 “夫人,云州府二表少奶奶生了位小少爷。” 苏清妤顿时喜笑颜开,“真的么?太好了。” 前世二表嫂生产的时候,母亲去了,林家也伤筋动骨低调行事。 她那时候整日忙着沈家的事,心力交瘁。就连给二表嫂的贺礼,也没花太多的心思。 出于弥补的心思,苏清妤开口吩咐翡翠。 “开库房,咱们去给二表嫂和我那小外甥备礼。” 又说道:“这么大的事,我母亲是一定要去云州府一趟的。备好了礼,咱们就去榆树胡同。” 母亲不止一次说了,等二表嫂生了,要去云州府一趟。今日得了这么大的好消息,母亲还指不定高兴成什么样呢。 主仆几人在库房选了一个时辰,从古董摆件到各式首饰,再到上好的药材补品。林林总总,装了半辆马车。 之后这些东西,都随着苏清妤去了榆树胡同。 苏清妤到时候,林晚音也在库房装东西。母女两人,倒是一个心思。 苏清妤闲着无事,便在林晚音的库房四处看着。瞧什么都新鲜,倒是有点像逛集市。 林晚音笑她是小孩心性,又打趣道:“别眼巴巴的瞧了,往后这些都是你的。” 这话林晚音从前也经常说,苏清妤每次都说,还是娘亲最好。但今天她却连忙摆手道:“这话往后可不能说了,母亲如今有儿子,这些东西哪能都给我。” 又拉长了音调,“哎,母亲有儿子了,就没那么疼我了。往后孙子孙女一群围着,估计都忘了女儿长什么样了。” 知道她是故意打趣,林晚音走到近前,伸手捏了捏她的脸。 “你娘就算老了,也不会傻的女儿长什么样都忘了。” “在娘这,儿子和女儿是一样的。娘的家产,往后你们兄妹一人一半。” 其实林晚音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委屈女儿了,毕竟这些本来都是给女儿的。 苏清妤却并不在意这些,这些东西都是身外之物,哪里能比得上哥哥。 林晚音准备的东西比苏清妤还要多,除了给林家二少奶奶的,还有给林家两位舅老爷,舅太太,和老夫人的。 惦记的人多,想带的东西也多。 东西选的差不多了,林晚音又吩咐白露,“你去美味斋,把那几样招牌点心都多买些。” “那些东西都是京城的味儿,云州府可吃不到。” 想了想,又说道:“再去一趟梵金楼,把我之前打的金锁取回来。” 林晚音惦记林文柏媳妇这胎,早早就让梵金楼的师傅打了金锁。 院子里丫鬟婆子忙成了一团,苏顺慈和林无尘到的时候,两辆马车已经装的满满当当。 “母亲这是要云州府吧?我怎么看着像是要举家搬迁。” 苏顺慈进门,先打趣了一句,才亲昵地给林晚音行礼。 苏清妤看着一前一后进来的两人,“你们怎么一起来了?” 第297章 提亲? 苏顺慈解释道:“三表哥给我介绍了一桩生意,我们正说这事呢,云州府报喜的人就来了。” 说完又问,“母亲什么时候走?我带来了不少料子,还有几件给孩子的金器,母亲帮我送给二表嫂和几位长辈。” 林晚音宠溺地摸了摸苏顺慈的头,“我明日早上走,你还是孩子呢,不用送这么大的礼。” 苏顺慈知道母亲怜惜她,笑着说道:“我也不小了,这些东西都不算名贵,就是我的一点心思。” 林无尘听着皱了下眉头,“不算名贵?那料子是浮光锦和轻云纱的,金器都是镶了宝石的。” “这点东西,够这丫头辛辛苦苦赚几个月了。我说了不用这么好的,她非不听。” 说到这,林无尘还斜了苏顺慈一眼,像是在怪她不听他的。 苏顺慈没多解释,只跟林晚音说是她的心意。 之后林晚音和林无尘要说秋日收粮的事,两人便去了书房。 苏清妤和苏顺慈无事,便和枫叶一起,去给林晚音收拾明日要带走的衣物。 “怎么备那么大的礼?”苏清妤开口问道。 苏顺慈看着荷叶拣选衣裳,也上去帮忙。 边帮着筛选,边跟苏清妤解释。 “大姐姐也知道,从我开始接触外面这些事,就是三表哥在帮我。” “我知道三表哥是看母亲和大姐姐的面子,又可怜我年纪小什么都不懂。但这些事都不是应当应分的,我得记着三表哥的情分。” “我开铺子之后,三表哥又是帮我找好料子,又是给我介绍客人。里面有不少是林家的关系,说白了,最后林家也是要还人情的。” “我想着三表哥没成婚,我总不好上门送他什么。恰好二表嫂生产,我就多送些礼,算是我还林家的几分人情。” “当然,等三表哥成亲或者往后有孩子,我也会备上大礼。” 苏顺慈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也大大出乎苏清妤的意料。 刚刚听林无尘的话,她还以为苏顺慈是大手大脚,心里没个算计。没想到她把这些都考虑进去了,还做的如此周全。 苏顺慈走到苏清妤身边,低着头,“我也不知道我想的对不对,我该跟大姐姐商量一下的。但是时间紧,我怕来不及。” 苏清妤摸了摸苏顺慈的头,“你做的对,是该这样。” 就算是至亲,礼节上的事也不能疏忽了。想要关系长久的维持,就要有来有往。 苏清妤见枫叶收拾的都是轻薄的夏季衣衫,又开口说道:“拿几身厚实的,眼看着天就要凉了。外祖母是九月份寿辰,母亲兴许要住到外祖母寿辰之后。” 枫叶应了声是,继续收拾整理。 苏清妤又问苏顺慈,“这些花了不少银子吧?大姐姐给你补上。” “别推辞,你是因为铺子欠的人情,那铺子还有我一半呢。” 苏顺慈听她这么说,笑着回道:“我有银子,不用大姐姐贴补。咱们铺子下个月就能分银子了,大姐姐到时候就在家等着收银子。” 苏清妤摸了摸苏顺慈的侧脸,“那我可就享你的福了。” 嘴上这么说,心里打定主意明日让翡翠送点银子给她。 枫叶收拾完了衣物之后,姐妹俩又去了外间榻上喝茶。 苏顺慈聊起了苏家的事,愤愤不平地说道:“苏香菱还真是有本事,这些日子和太子殿下又打的火热。” “还有二婶,居然从何家分了杯羹给苏家。” 苏香菱和太子怎么腻乎,苏清妤不大关心,无非就是被窝里那点事。 但何家分了杯羹给苏家,她倒是有些好奇。 “哦?何家这事怎么说?” 苏顺慈开口说道:“何家不是做药材生意么?尤其是野灵芝,供不应求。” “咱们家之前的绸缎铺子,现在已经改成药铺了。” “二婶说,何家愿意放些野灵芝在苏家的药铺里。但是苏家的药材,都要由何家提供。” 苏清妤面上带笑,“这倒是有点意思了,那灵芝送去了么?” 苏顺慈摇摇头,“没有,那野灵芝据说不是经常有货。总归现在是银子没赚到,还欠了何家不少银子,何家答应可以赊账。” 苏清妤轻笑了一声,“那这事到最后,到底是谁帮谁,可还不好说呢。” 如果她没记错,前世何家半年后因为贩卖假药材,铺子被官府查封了,家里几位主事的老爷都被抓了起来。 苏家沾上何家的药材,就等于一只脚跨进了大牢。 但是苏清妤却不打算管,这事最后也波及不到苏顺慈和三叔三婶。至于二房那边怎么样,她可不关心,她还乐得看热闹。 苏顺慈不知想起了什么,又嗤笑了一声,“祖母这些日子高兴的紧,药铺赚的银子让府里宽裕了不少。但是他们好像忘了,还欠着何家本金呢。好像那些收上来的银子,都是利润一样。” “二婶这些日子在府里,走路都带风。” “之前说好的,这次寿辰只咱们自家人吃个饭。可祖母这些日子被银子和太子殿下冲昏了头,又说是要大办。就连她娘家的几个亲戚,都差人去接了。” 苏清妤听的眉头皱起,祖母怎么年纪越大,越拎不清。苏家这些人拎不清,怕是都随了祖母了。 苏顺慈本就机灵,加上整日在外走动,所以知道的新鲜事也多。 从苏家内宅的事,说到她铺子和京中最近发生的趣事。 因说的太过兴奋,丝毫没注意门口处传来的脚步声。 此时苏顺慈还刻意压低了声音,“大姐姐,有件事你还不知道吧?有人去跟三表哥提亲了。” 苏清妤顿时来了兴致,“提亲?谁家的姑娘?直接跟三表哥提亲么?三表哥怎么说的?” 一连串的问题,问的兴奋且急切。 苏顺慈迫不及待说道:“是东街开成衣铺的赵老板,她夫君前两年去世了,没有孩子。她请的王媒婆,上门提的亲。” 苏清妤脱口而出,“还是个寡妇?三表哥怎么说?” 她倒不是对寡妇有什么意见,只是三表哥未婚配过,娶个寡妇有些不合适,林家也不会同意。 苏顺慈噗嗤笑出声,开口说道:“三表哥拒绝了,但是王媒婆不死心。他被王媒婆追着问,跑了两条街才避开。” 苏清妤笑的肚子疼,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 此时苏顺慈背对着门口,自然没看见林无尘正双手环抱胸前,倚在门边。 第298章 怪不得 苏顺慈还在说:“大姐姐不知道,三表哥跑的鞋都快掉了。那王媒婆脸上擦了二斤粉,熏的三表哥直打喷嚏。” 苏清妤冲着苏顺慈挤了挤眼,又轻咳了一声,示意她别再说了。苏顺慈压根没领悟她的意思,还以为她眼睛不舒服。 “刚才来的路上,我可是憋着没问他这事。” 说到这,苏顺慈又止不住笑。说的渴了,端起茶盏就咕咚咕咚喝了两口。 就听身后传来一道揶揄的声音,“你别憋坏了,想问什么现在问。” 苏顺慈刚喝进去的水,才到嗓子眼还没咽下去,就直接喷了出来。 苏清妤在她喝水的时候就觉得不妙,所以及时起身退到了一边。 倒是那一桌子的点心遭殃了,都不能要了。 苏顺慈顾不得失态,擦了擦嘴角就转过头,惊恐地看着林无尘。 “三表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林无尘摸了摸鼻子,“就是你鬼鬼祟祟提起我的时候。” 苏顺慈顿时神色窘迫,果然背后不能说人。她之前说了三表哥那么多好话,他没听见。怎么说起这事,他就来了。 她眼神飘忽,明显透着心虚。 林无尘追问,“你刚才说要问我什么?问吧。” 苏顺慈连忙摆手,“没什么,我没什么可问的。我铺子还有事,我先走了。” 说着,苏顺慈从林无尘身边小心地越过去。和刚进门的林晚音告了别,就快步走了。 林晚音不明所以,“这孩子急慌慌的干什么去了?” 林无尘解释道:“她铺子有事,就先去忙了。” 苏清妤神色莫名地看着林无尘,但林无尘显然不想跟林晚音说这事,直接岔开了话题。 * 苏老夫人寿辰的前一天,苏清妤歪在贵妃榻上算计,母亲应该已经到云州府了吧?外祖母不知道身体怎么样,还有二表嫂刚生出的孩子,也不知道长什么样。 她正神游天外呢,春桃进来禀告,“夫人,苏家来人了,说苏家老夫人请您回府一趟。” 苏清妤歪在榻上不想动,“祖母说了回去什么事么?” 春桃回道:“苏家来的小厮说,老夫人娘家来人了,请夫人回去陪着说说话。” 苏清妤有些不耐烦,“你去说一声,我今日身子不适,就不回去了。” 春桃福了福身,退下去传话了。 苏清妤则继续歪在小榻上,心里琢磨不知道顾家来的是谁? 祖母这时候让她回去,无非就是摆摆她老太君的谱,显摆家里小辈嫁的好。她才懒得回去,有那工夫不如躺一会。 此时正是午后,日光顺着窗棂映了进来。苏清妤身上搭着薄薄的毯子,眼睫轻颤,睡意朦胧。 迷迷糊糊间刚要睡着,沈之修便步履匆匆走了进来。 蹲在小榻前握住她的手,“怎么了?哪不舒坦?喊大夫了么?” 苏清妤被吵醒,不高兴地哼了一声。 “我没不舒服,我就是不想回苏家。” 她猜也猜得到,定然是春桃刚刚传话,被他听见了。 沈之修恍然大悟,这才知道扰了苏清妤的好梦。 忙低声哄道:“那你继续睡,我错了,不吵你了。” 又拍了拍她的后背,动作轻柔。 直到苏清妤再次睡着,给她掖了掖毯子,他才站起身离开。 晚上珍珠在小库房挑好了老夫人寿辰的贺礼,送进来给苏清妤过目。 “夫人看这尊佛像怎么样?” 上面的红布掀开,露出一尊金身佛像。足足三尺高,整个金身在烛光的映射下,泛着耀眼的金光。 翡翠看的咂舌,“这得多少金子?” 珍珠嘿嘿笑了两声,神秘兮兮地对苏清妤和翡翠解释道。 “夫人,这金身佛像看着大,但是里面是空心的。实际上没用多少金子,但是能唬人。” “要我说,夫人就送这个。又省银子,又能给老夫人长脸面。” 翡翠看的瞠目结舌,又问道:“这东西你问好来历了么?别是谁送三爷的,咱们这么送出去怕是不好。” 珍珠胸有成竹,“我都问过了,这是咱们府里打的,本来是要给老太爷陪葬的。结果这尊像尺寸错了,就一直在咱们院子小库房放着。” “我也问过文竹了,他说只要是小库房的东西,随便夫人拿去送礼。” 苏清妤并不愿意在这事上多费心思,只看了一眼,就吩咐珍珠装起来。 第二天用过早饭,苏清妤换了身玫瑰金牡丹彩蝶戏花罗裙,头上是梵金楼今夏新出的景福长绵头面,手腕上戴了一对蓝白琉璃珠嵌金镯。 这一套首饰看着名贵,但都是有钱就能买到的东西。若是今日有头次见面的晚辈,也可摘下直接送人。 苏家下了帖子,本来沈老夫人说了要去,还说要带着沈月一起,这两日却突然染了风寒。 这么一来,沈月便也不去了,要留下照顾。 大房没有当家夫人,李朝云和沈昭都没去,只去了沈之衡,二房去的是杨氏和沈之恕。 苏清妤是苏家姑奶奶,自然要早早回去。其他人,则等到晌午开席再去。 今日整个苏家布置的喜气洋洋,下人穿梭在廊下。早上阖府上下都得了赏赐,所以此时各个都带着笑意。 二夫人何氏如今是苏家内宅的主事人,苏清妤到的时候,她正在二门处迎客。 石榴红遍地金褙子配金线挑织的缠枝综裙,头上戴了支五凤金钱玉步摇。 见苏清妤到了,笑着迎了上来,“清妤回来了,今日来的人不少,你可得帮二婶待待客。” 苏清妤知道何氏就是在客气,寒暄着说道:“二婶说笑了,您把侯府内宅打理的应应当当,操办一个寿宴还不容易,哪里用我丢人现眼了。” 何氏这些日子在侯府风生水起,最愿意听的就是这种恭维话。尤其这话从苏清妤嘴里说出来,更是让她熨帖。 “二婶先忙,我去给祖母请安。” 苏清妤不欲和她多说,抬脚往内院走去。 府里有小轿子给女眷内院行走,她却没坐。她宁愿多走几步,也好过去松鹤堂假笑寒暄。 时辰尚早,来的客人不多,还算清净。 苏清妤带着丫鬟婆子走的不快,不像贺寿,倒是像出来郊游。 珍珠突然停下脚步,看向不远处的亭子。 “咦?那是府里哪位姨娘?这么大的日子,姨娘怎么能在府里走动?” 珍珠话音刚落,亭子里的人就转过头,露出半张侧脸。 苏清妤惊诧不已。 “怪不得。” 第299章 勾人 珍珠也大吃一惊,“怎么是二小姐?” 她刚才顺口说是哪位姨娘,怎么也没想到会是二小姐。 苏清妤知道,这怪不得珍珠。刚刚她看背影,也没认出这人是苏香菱。 她现在举手投足间,没有一点少女的仪态。倒是透着几分娇柔的,骨子里自然而然散发出的媚态。 此时苏香菱正陪着位年纪差不多大的姑娘,两人不知在说什么,很是亲密。 苏清妤认出了苏香菱身边的人,是何家六小姐何文文。 以苏清妤的角度,恰好能看见苏香菱转过来的大半张脸。多日不见,她像是变了个人。脸还是那张脸,但眉目间多了几分少女没有的风韵。 怪不得太子殿下对她神魂颠倒,看她这样子,分明是有高人指点过了。 京里这些王公贵族平日满嘴仁义道德,实际上玩儿的花着呢。有人便专门做这种生意,调教伺候人的女人。还有人说,野鸡进去,都能调教个狐狸精出来。 太子殿下虽说身边侍奉的人不少,可也都是身家清白,由宫里层层选到身边伺候的。偶有一两个苏香菱这样的,更都是大家出身,谁也不会做这等子低贱的事。 如今苏香菱学了这些伺候人的手段,太子殿下哪里招架的住。 她和苏香菱向来不睦,也没上前打招呼,只当没看见。 去松鹤堂的路上,珍珠小声嘟囔,“怪不得都说太子殿下被咱们二小姐迷的神魂颠倒,这副狐媚样子,当真是勾人。” 翡翠皱了皱眉,轻轻碰了碰珍珠,“太子殿下哪是咱们能议论的,今日府里人多口杂,咱们说话注意些。” 珍珠悄悄看了看苏清妤的脸色,点头没再说话。 翡翠沉稳谨慎,底下的人都是她在约束着,苏清妤自然也放心。 浩浩荡荡一群人很快就到了松鹤堂门口,苏清妤脚还没迈进院子,身后就传来了女子尖锐的说话声。 “大姐姐架子真大,祖母昨日派人请你回来,你还推三阻四的。不过就是嫁到沈家,还真以为自己高人一等了。” 苏清妤转过身,神色莫名地看着苏宜慧。她昨日没回来,关她什么事? 苏宜慧一身葱绿色盘金彩绣锦裙,头上戴了两支简单的翡翠簪子。面色比苏清妤上次见她还要苍白些,身形也消瘦了不少。 苏清妤瞥了她一眼,“没办法,婆母和三爷都信我,让我管着内宅。操心的事多,身子便有些不大舒坦。我倒是不像三妹妹,嫁到赵家就是享福的。” “听说三妹妹什么都不用做,躺着就有人伺候。” 她是听说苏宜慧身为卫国公府的世子夫人,连赵济后院的几个姨娘都管不住。据说如今赵济院子的账目,都在姨娘手里管着。 苏清妤本是随口讥讽苏宜慧几句,却没想到苏宜慧忽然怒目圆睁。 “你什么意思?我躺着让人伺候怎么了?你以为我愿意……” 话没说完,苏宜慧就一只手扶着额头,身子晃了晃。 银心伸手扶住苏宜慧,低声说道:“夫人,您不能动气,当心身子。” 苏清妤诧异地看着苏宜慧,就算刚才的话难听,也不至于把人气晕了吧?苏宜慧这是要干什么?讹人? 恰好此时苏顺慈从里面走了出来,“三姐姐,祖母说让你陪着顾家表姐去换身衣裳。” 苏宜慧闻言点了点头,又忽然面色平静,意味深长地看了苏清妤一眼,才转身离开。 苏顺慈见苏清妤不明所以,便走到她身边低声说道:“大姐姐不知道,她半个多月前小产了,听说和赵世子的妾室有关。” “你刚刚说她躺着让人伺候,估计是捅着她肺管子了。” 苏清妤冷笑一声,“又不是我让她小产的,可她还没出月子,回来干什么?” 姐妹俩一边往松鹤堂里面走,苏顺慈一边解释。 “昨日她就回来了,给二婶送了不少好东西,对顾家的几人也是热情周到。” “谁知道她怎么想的,想是觉得无依无靠,要拉拢下和娘家的关系?” 毕竟上次因为苏承衍的事,二房和老夫人对她多有怨怪。这次回来送了点东西,众人的态度也好多了。 眼看着前面就是松鹤堂正堂了,苏清妤又问道:“顾家都谁来了?” “两位表婶都来了,还有顾家三小姐顾锦澜,二少爷顾锦松。” 苏顺慈说的表婶,是老夫人的娘家侄媳妇。和之前在苏家的表姑太太顾若云,是嫡亲的姑嫂关系。 “我看这位顾家表姐,像是来相看亲事的,咱们祖母对这事热衷的很。” 苏顺慈这句话说完,也到了厅堂门口了,能听见里面的说笑声。姐妹俩都不再开口,款步走了进去。 苏清妤进门后,先上前给祖母请安,又给几位长辈见礼。 屋内老夫人在主位坐着,三夫人海氏在老夫人身边端茶倒水。老夫人下首位置,还坐着两位妇人,一位年轻公子。 海氏在老夫人眼神示意下,上前引荐,“清妤,这位是你三表婶,这边的是你四表婶,这位你要叫声表哥。” 苏清妤给两位婶婶行了礼,就坐到了一边,还把在边上的海氏也拉到了身边坐下。 “三婶坐下说话,这些粗活有下人呢。知道您是心疼祖母,但您这么忙着,祖母也心疼您。” “祖母您说呢?我三婶怎么说也是官眷,若是这一幕传出去,人还说顾家猖狂呢。上门贺寿,竟让正四品御史夫人伺候。” 苏清妤知道,三婶是怕影响了三叔的仕途,所以一再忍让。毕竟一个“孝”字,有时候确实能压死人。但是祖母也太过分了,就算要抬举娘家人,也没有当众折辱三婶的道理。 海氏眼眶发热,感激地看了眼苏清妤。 老夫人讪笑了一声,“你说的是,你三婶孝顺,我们便没想那么多。” 顾家三夫人圆脸小眼睛,乍一看面善好相处,实则是众所周知的悍妇。 她笑着对老夫人说道:“这就是咱们家的大小姐吧?听说嫁到沈家了,真是泼天的富贵命。” 苏清妤客气地点头,“三表婶说笑了。” 顾三夫人眼睛一转,忽然开口说道。 “我听说沈家二房嫡子还未婚配,大小姐能不能给说个媒。你锦澜表妹也到了议亲的年纪了,若是能嫁到沈家,你们表姐妹也有个照应不是。” 第300章 给他做妾 苏清妤差点被顾家这位三夫人逗笑了,以顾家的门第,就是踩着梯子也够不到沈家。 顾家再往前三辈,还有能入朝为官的人。近三代,却只能守着祖产过日子。 眼前这位顾家少爷顾锦松就是这辈唯一的读书人,仗着顾家是坪洲豪绅,欺男霸女。偏老夫人疼的跟什么似的,指望着这个侄孙出人头地。 这样的人家,竟然还妄想攀附沈家,也是真敢想。 苏清妤刚要开口,就听坐在边上的苏顺慈笑了一声。 “三表婶真会说笑,沈家二房嫡子,那是郡主都娶得的。您在京里找人提亲,都没有媒婆敢接这活,怕被沈家打出来。” “再说了,表姐妹嫁给叔侄,那不是差了辈分么?” 苏顺慈是说笑的语气,却臊的顾家两位夫人脸色泛红。心说这苏家庶出的四小姐,看着年纪不大,怎么这么牙尖嘴利。昨日瞧着还笑吟吟好说话的样子,今日就跟变了个人一样。 顾三夫人对苏顺慈的说辞不以为然,女儿家高嫁不是常有的事。虽说门第相差了些,可凡事就怕有心谋算。 便脱口说道:“从前如锦不是也做了沈大少爷的妾室。” 她话说完,就见老夫人和苏清妤神色都变了。 连忙又笑着改口,“这倒也是,差了辈分终究于古礼不合。” “大小姐成婚有几个月吧?还没身孕呢吧?要我看,沈阁老早晚也是要纳妾的,不如就让你表妹跟在你身边,帮你伺候沈阁老。” 她也是一瞬间决定的,以沈家的门第,沈之修的地位,女儿能进去做个妾室也是天大的富贵了。 越想便越觉得这个主意好,所以哪怕苏清妤神色沉了下来,她还在继续说。 “你们表姐妹也有个照应,终究比纳别人进府强。” “你放心,你表妹性子和顺,不会和你争宠的。她在你眼皮子底下,我也放心。” 三夫人海氏忍不住开口说道:“表嫂这叫什么话,清妤刚成婚,还没身孕不是正常。锦澜想找婆家,在京里慢慢寻就是了,又不是只有沈家一户人家。咱们当长辈的,可不好往小辈房里塞人。” 顾三夫人心说,这京里高门大户确实多,但是她搭不上。她能够到的最富贵的人家,就是沈家了,自然要想办法抓住了。 苏清妤怒极反笑,这些人以为沈家是收破烂的么? “我和顾家三表叔许久未见,有份大礼想送给表叔。” 顾三夫人不知道她怎么说到送礼了,但是有东西收,她自然不会推脱。 “这怎么好意思呢?不知大小姐要送什么给你三表叔。” 苏清妤淡笑了一声,抿了口茶润润喉。 “我思来想去,也没什么好送的。不如就送两个美人吧,正好替顾家开枝散叶。” “听说三表婶生了三个女儿,也没个儿子。三表叔又没有妾室,这怎么行呢?” 转头对翡翠说道:“吩咐底下的人,一定找两个长得美艳的。身子也要好,要看着好生养的。” 在场的人都知道,顾家这位三夫人就是悍妇。生了三个女儿,都没让夫君纳妾。只要夫君纳妾,她就闹得后宅不宁,最后妾室也不得善终。这些事在坪洲一度传的沸沸扬扬,苏家众人也都有所耳闻。 没生儿子和给夫君纳美妾,这两点就是顾三夫人的底线。此时听苏清妤这么说,顿时面露不悦。 “大小姐管的够宽的,我们家有没有儿子,跟你有什么关系?” 苏清妤唇角漾了一层冷笑,“三表婶说的是,我夫君纳不纳妾,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说到后一句,气势陡然凌厉,吓得顾三夫人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老夫人见此情景,就知道苏清妤是真生气了。连忙打起了圆场,“你三表婶就是随口说说,当不得真。” 苏清妤冷眼扫了顾三夫人一眼,垂眸喝茶没再说什么。 坐在顾四夫人身边的顾锦松想张口说什么,被顾四夫人拦住了,冲着他摇了摇头。这种事,她们没必要掺和。 这一幕也被苏清妤看个正着,心说这位四夫人倒是精明几分。 被苏清妤落了脸面的顾三夫人,丝毫没觉得丢人。继续像没事人一般,陪着老夫人说笑。 不多时,苏宜慧便带着顾家三小姐顾锦澜走了进来。 见顾锦澜穿着玉色绣折枝堆花裙,便知道是祖母给准备的衣裳。这可是京里刚时兴的样式,价格不便宜。 果然,老夫人赞叹道:“都说人靠衣装,锦澜换上这身衣服,更显娇俏了。就这模样,还愁嫁不到好人家?” 这倒不是老夫人捧着说,顾锦澜长的确实好看。面若夹桃,肤如凝脂,眉眼清秀俏丽。 听老夫人这么说,不好意思地垂下头,有些拘谨。 苏宜慧笑着扬声说道:“要说嫁的好,还得是大姐姐。沈阁老权倾朝野不说,又对大姐姐格外好。” 说完又低声对顾锦澜说道:“别看沈阁老年纪比咱们大了些,但是样貌俊朗,丰神如玉,看着又比十七八岁的小子有气度多了。” 苏顺慈听着苏宜慧的话,眉目皱起。歪着头小声对苏清妤说道:“大姐姐,我怎么觉得她没安好心呢?” 苏清妤深以为然,想了想笑着开口。 “三妹妹别只顾着夸你姐夫,要说体贴,那还得是三妹夫。虽说他府里妾室不少,但是听说他那人对妾室极为大方,妾室娘家有什么事都是说帮就帮。” 苏宜慧被噎的说不出话,苏清妤明着夸赵济,其实还不是在说,赵济妾室多。 心里不甘心,正要再回两句,管家进来禀告,“老夫人,沈三爷和卫国公府赵世子下朝,来给您请安了。” 海氏闻言站起身,“母亲,我带两位表嫂和表侄女去后面避一避吧。” 就见老夫人抬手制止,“不必了,都是自家人,今日不讲究那么多。再说一会拜寿,不是也得相见么?” 海氏心里觉得不妥,但老夫人这么说,她总不能强硬把人拽到后面,只得退到了一边。 苏清妤明白老夫人的意思,家里两个孙女都算高嫁,这时候不显摆,还等什么时候。 沈之修和赵济并肩走了进来,以孙女婿的身份给老夫人请安行了礼。 见还有长辈在,又互相引荐打了招呼。 苏宜慧轻轻碰了碰顾锦澜,以眼神示意她看沈之修。 “这位就是大姐姐的夫婿,当朝的沈阁老。” 顾锦澜小心翼翼抬眼,顺着苏宜慧眼神的方向看向沈之修。 “这么年轻?不是说大表姐嫁的人很大年纪了么?” 眼前的人身材颀长,眉眼清隽。举手投足间,透着不似寻常人的矜贵气度。怎么看,都和年纪大不沾边。 苏宜慧看了眼顾锦澜呆滞的神情,满意地笑了笑。 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这样的人,就是给他做妾,那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顾锦澜下意识地点点头,脸色绯红,心跳不止。 第301章 祖坟冒青烟了? 沈之修和赵济并未过多停留,寒暄了几句便去外院了。 顾锦澜虽低垂着头,但是余光一直看着沈之修的背影,直到走远看不清。 苏宜慧心里冷笑,她尝过的滋味,也得让苏清妤尝尝才行。 整个上午,苏家内院宾客络绎不绝。苏香菱比她们姐妹几个都忙,因她如今在京中风头正盛,所以想跟她交好的也多。 苏宜慧倒像跟顾锦澜格外投缘一般,两人一直黏在一起。 很快就到了拜寿的时辰,苏家小辈上前磕头,送上贺礼。 苏清妤把贺礼送上的时候,沈之修忍不住嘴角一抽。把没下葬的冥器拿来祝寿,他夫人还真是……勤俭持家。 不过今日拜寿,倒是没人关注苏清妤送了什么。因为拜寿进行到一半,太子殿下派人送来了贺礼。 明眼人都看得出,太子殿下这是在抬举苏家,抬举苏香菱。送的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子殿下对苏家的看重。 对苏家来说,这也算双喜临门。一时间,苏香菱风光无两。甚至有宾客窃窃私语,说苏家若是运气好,出个皇后飞黄腾达也指日可待。 苏顺慈小声嘟囔,“苏家祖坟冒青烟了?没听三表哥说那边山着了啊。” 拜寿之后,就是摆宴。今日府里还请了戏班子,用过饭的便可去听戏。 苏宜慧把顾锦澜拽到一边,“表妹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刚刚一直神不守舍?” 顾锦澜眼神一闪,莫不是被看出异样了?她尴尬地抓着衣角,有些慌乱。 其实苏宜慧压根没注意她,这么说无非就是为了引出后面的话。 “你这是怎么了?”又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沈三爷走了你就这样,之前还一直盯着他,你不会是?” 顾锦澜顿时脸色通红,“三表姐别说了,我没有。” 苏宜慧四下看看,拉着顾锦澜去了厢房后的树下,此处没什么人。 “你害羞什么,若是真喜欢,就得自己争取。” 顾锦澜双手下意识绞在一起,“自己争取?这我怎么敢?大表姐看着就是不好相处的,若知道我有这心思,还不得撕了我?” 苏宜慧嗤笑了一声,胸有成竹地劝道:“她怎么会撕了你?她还想当个妒妇么?只要你能沾上沈阁老的边,这事就由不得她做主了。” 顾锦澜还是不解,“表姐说的沾上边是什么意思?” “这你还不懂么?”苏宜慧贴着顾锦澜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顾锦澜眼角向上弯起一个弧度,眼底不自觉泛起亮光。 “这样行么?” 苏宜慧面露得逞的笑意,“有什么不行的?这京里有好几门亲,都是这么定下的。” “我就是嫁人了,不然也要靠这办法寻一门好亲事。” 顾锦澜紧抿着唇,觉得苏宜慧这办法好,可又有点害怕。想起那位沈阁老,她除了仰慕还有些发怯。那样的人,对她来说高不可攀。此时有人告诉她,有机会能攀上去,她怎么能不心动。 明知道摔下来就是万丈悬崖,可她还是想试一试。 想到此,顾锦澜心口一阵慌乱,但还是打定了主意,要给自己博个好前程。 * 苏家喜气洋洋,却不包括几个姨娘的院子。姨娘们不能出去见客,甚至不能像平日一般出去走动。 苏宜慧进去的时候,雪姨娘正在做针线。见她来了,抬头问道:“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雪姨娘并不知道苏宜慧小产的事,苏宜慧也没打算说。就算说了,姨娘也帮不上忙,只能平白担心。 “祖母那边客人多,我来看看姨娘也无人发现。姨娘这些日子怎么样?那小贱人还欺负你么?” 提起府里新进门的姨娘,雪姨娘脸色变了变。但是怕女儿担心,还是安慰道:“你别惦记我,她们不敢拿我怎么样。” 不过就是新人得宠,性子刁钻了些。想当年她得宠的时候,也是不把人放在眼里的。 苏宜慧知道,姨娘大概是在安慰她。但是她自己在赵家自身难保,能为姨娘做的也不多。昨日又是回府陪客,又是给二婶送礼,也是希望她们能照应姨娘一二。 “等到哥哥从刑部出来,姨娘的日子也就有盼头了。如今父亲只剩这一个儿子,爵位自然是哥哥的。” 想了想,苏宜慧又说道:“姨娘可得看着点那两个狐媚子,别让他们怀上孩子。” 雪姨娘嘴角动了动,想说苏元恺不在刑部,但是终究没敢说。 只说了一句,“你大哥能不能袭爵,还得看大小姐的意思。” 苏宜慧面露不悦,“她一个出嫁的女儿,哪里管的了家里兄弟袭爵的事。” 她等今天等了很久了,不报复苏清妤,她寝食难安。 因为苏清妤,赵济才只用一顶小轿接她进府。也是因为苏清妤,赵济婚后对她才一直不冷不热。 她开始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后来花大价钱买通了赵济身边的人,才知道赵济是为了讨好苏清妤。 还有上次二叔调令的事,也是苏清妤背后暗示赵济。 如果没有苏清妤背地里的小动作,她不会被后院的姨娘欺负,更不会娘家没个依靠。 凭什么她过着这样的日子,苏清妤却能在沈家内宅风生水起。小产那日,她恨害她的姨娘,恨不作为的赵济,但是最恨的还是苏清妤。 今日她坚持回府,就是为了给苏清妤致命一击。 想到此,苏宜慧咬着牙说道:“姨娘不用担心,今日往后,她的好日子就没了。” 等顾锦澜进沈家做妾,她就不信她不糟心,不生气。到时候她也会像她一样,变成一个拈酸吃醋的妒妇。沈之修自然也会变成下一个赵济,吃过鱼的猫儿,哪里还能再吃素。 苏宜慧的话和脸上狰狞的笑意,让雪姨娘心头一惊。 “你干什么了?你对你大姐姐做什么了?” 雪姨娘问的歇斯底里,拉着苏宜慧的动作生硬粗鲁。好像苏宜慧不是她的女儿,苏清妤才是。 第302章 落水了 苏宜慧不知道姨娘是怎么了,只能用力拉住她。 雪姨娘双手抓着苏宜慧的手臂,仰头看着她。 “你对你大姐姐做什么了?” 苏宜慧被她抓的手臂疼,皱了下眉,“我能对她做什么?我不过是教顾家表妹怎么给沈阁老做妾罢了。” 雪姨娘忙道:“你现在就去找顾锦澜,拦住她。若是被你大姐姐知道,就完了。” 苏宜慧不耐烦地一甩胳膊,“姨娘在说什么?什么完了?” 雪姨娘见她不明白,继续解释,“你哥哥就完了,你哥哥在苏清妤手里。你别惹她,她真的会要了你哥哥的命。” 苏宜慧大惊失色,哥哥不是在刑部么?怎么会在苏清妤手里。 雪姨娘断断续续解释,总算说清楚了事情的经过。但是关于当年另一个孩子的事,她一个字也没敢说。只说苏清妤是为了让她长教训,才关了苏元恺。 说完之后,她又央求苏宜慧,“你可千万不能拿你大哥的命开玩笑,你现在去制止顾锦澜。” 苏宜慧摇摇头,“怕是来不及了。” 又轻声安慰雪姨娘,“我就是为了避嫌,才躲到您这的。就算顾锦澜得逞了,这事也波及不到我身上。” 雪姨娘却心里没底,“怎么会来不及呢?要不你去看看?万一还能拦住呢?” 此时苏家后花园水榭尽头,顾锦澜正吩咐身边的丫鬟环佩,“你去跟沈阁老说,就说大小姐请他过来有话要说。” “我看见你们过来,就落入水中。到时候你就跟沈阁老说,你看清了,是大小姐落水了。” 环佩自小跟着顾锦澜,这两日苏家豪族的做派已经晃了她的眼。行立坐卧都小心谨慎,生怕闹出笑话给小姐丢人。 此时小姐让她去沈阁老面前撒谎,这她哪里敢。 她虽不知道阁老是个什么官,但是想来应该比她们坪洲府的知府官还要大。 “小姐,奴婢不敢。”环佩抖着声音说道。 顾锦澜其实心里也忐忑,但一想到这是一辈子的大事,便又稳住了心神。 “你怕什么?你穿的是苏家丫鬟的衣裳,就连发髻都梳的一样的。” “你就当自己是苏家内宅伺候的小丫头,奉了大小姐的命令去请人。别的你什么都别说,他不会发现的。” “我就不信苏家这么多下人,他还都能记住?再说现在大表姐正在内宅陪着沈家二夫人说话,一时半会脱不开身,咱们此时办这事时机最好。” 顾锦澜双手按住环佩的肩膀,“环佩,你家小姐这终身大事就指望你了。” 环佩不解,想了想开口劝道:“小姐,您想好了么?沈阁老有妻室,您真要进门做妾?以您的样貌家世,找个小官家做个正妻还不容易。” 顾锦澜摇头说道:“那怎么一样?家世不一样,人也不一样。就算做妾又如何,这样的人,能在他身边伺候,我还求什么名分。” 环佩见她主意已定,知道此刻能帮小姐的只有她了。她深吸了两口气,冲着顾锦澜点了点头,转身往外院的方向去了。 外院西侧廊下,沈之修和赵济正站着闲聊。 赵济笑着说道:“看苏家老夫人过寿,我又想起我们家老太君的寿辰也近了。到时候你可得早点去,那几位内阁老臣就得你亲自陪着了。” 他说的老太君,正是卫国公夫人,也是沈之修嫡亲的姨母。 沈之修笑了笑,“还有两个月呢,表哥就先给我安排活了。” 赵济亲切地哼了一声,“你这贵人事忙,我不提前说能行么?” 沈之修知道他在玩笑,也不在意。 环佩远远就看见两人在说话,本想等沈之修自己的时候再上前。但是等了好半天,见两人还在说话。怕事情越拖越麻烦,环佩鼓足勇气,走到了廊下。 “沈大人,大小姐请您去花园水榭处,说是有两句话要跟您说。” 赵济见来人是苏家内宅的丫鬟,便打趣沈之修,“弟妹不会是不放心你吧?都说你惧内,我今日算看出点门道了。” 沈之修却上下打量了几眼环佩,看装扮确实是苏家丫鬟的打扮,但人却不是。这丫鬟说话明显带着一点坪洲口音,再加上说话的语调和神色,透着慌张,定然有鬼。 但是这里面有什么猫腻,沈之修也只能猜个大概。 环佩还在焦急地等着,沈之修想了想开口说道:“那就劳烦姑娘带我们过去了。” 说着,又转头看向赵济,“你也一起吧,清妤前几日还说,姨母过寿她要早些去帮忙。正好今日碰上了,咱们商议一下怎么操办。” 其实赵家的事,怎么也不用他们夫妻跟着商议。但是两家关系向来好,沈之修对这个姨母又一向敬重,所以赵济也未多想。 还笑道:“弟妹看见咱们俩一起去,会不会骂我不识趣?” 沈之修笑着摇摇头,嘴上骂着赵济胡说八道,眼睛却瞄着环佩。 小丫头此时正紧咬着唇,一脸的紧张惶恐。小姐吩咐叫沈阁老过去,却来了两个,这可怎么办? 她想快步先去报信,又怕引起两位爷的注意。 无奈只能放慢脚步想着对策,可转过前面拐角,就是小姐等着的地方,她却还没想好怎么办。 按照主仆两人商议好的,环佩加快了脚步,先几步拐过去。 她本打算跟顾锦澜知会一声,但是顾锦澜看见环佩的身影,便直接跳进去了水里。 沈之修和赵济走过来,正好听见扑通一声,紧接着就见水里有人影在挣扎。 环佩此时也顾不得其他,走到沈之修身前,“沈大人,是大小姐落水了,您快救救她。” 沈之修眉目蹙起,“你看清了?真是大小姐?” 环佩忙不迭地点头,都要急哭了。 “奴婢看清了,是大小姐。沈大人您快下去救人吧,别耽搁了。” 自家小姐那个水性,可坚持不了多大工夫。 赵济也焦急地看向沈之修,“想什么呢?还不下去救人。” 那可是他夫人,怎么一点不知道着急呢? 沈之修却看向赵济,“表哥,我不会水,你下去把人救上来吧。” 赵济心里虽觉得不大好,但是事急从权,也只能先下去救人。 在环佩惊恐的目光中,赵济捏着鼻子就跳了下去。 第303章 渡气 此时已是八月,湖水不似夏日那般温热。乍一下去,有点刺骨的凉意。 好在赵济跳下去的位置准,直接就抓住了水里的人。 赵济顾及两人之间的身份和关系,所以伸手的动作很是谨慎。只拽了两条手臂,没敢碰别的地方。 但是水里的人显然不管他的死活,直接就缠上来抱紧了他。 赵济一时间叫苦连天,若是这么上去,沈之修会不会杀了他? 此时赵济腰被缠着,胸膛被紧贴着,就连腿都和另两条腿紧贴着。 他试图和怀里的人分开,但是在水里动作不便,几次下来,倒是累的筋疲力尽。 赵济知道这样下去不行,他在水里坚持不住多久,只能先这么上去了。 心里暗自祈求,希望沈之修大度,别跟他计较。他虽喜欢女人,但是更惜命。有些人,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碰一下。 沈之修见人到了岸边,连忙伸手拉了赵济上来,溅了一身一脸的水。 在一边的环佩吓的面无血色,事情全都乱套了,后面要怎么办? 她急的直跺脚,想离开回去找三夫人。但是那位沈大人却好像一直看着她,吓得她不敢动。 赵济被拽上来之后,坐在地上喘了几口粗气。怀里的人一动不动,像是晕过去了。 赵济求救地看向沈之修,“之修,弟妹可能以为下去救人的是你。” “你快把人抱过去,看看要不要渡气,这得你亲自来。” 沈之修扫了一眼赵济怀里,披头散发看不清面容的女人。开口说道:“这人不是清妤。” 赵济一愣,“不是弟妹?那这是谁?” 他伸手替怀里的女人拢了拢发丝,这才看清此人的面容。 觉得眼熟,却认不出,“这是?” 沈之修看了眼环佩,开口道:“应该是顾家那位表小姐,苏家老夫人的侄孙女。” 他来之前,就猜到了。苏家的丫鬟,怎么会带坪洲口音。倒是正好借着赵济的手,把人处理了。至于赵济,他也自会给他补偿。 赵济一怔,顾家小姐? 但是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这位顾家小姐应该是被水呛晕了。 他只能把人放平,按照《金匮要略》上写的。一边给她按压胸口,一边渡气。 别看赵济平日万花丛中过,此时做这些倒是没有一点杂念,只想着人不能有事。 好在很快顾锦澜嘴角就溢出了水,呼吸也顺畅了不少,但是人却未醒。 赵济皱眉说道:“得先给她换身干净的衣裳,还得找大夫来看看。” 沈之修看向环佩,“去哪换衣裳?” 环佩下意识说道:“水榭对面有更衣的厢房,此处过去正好。” 苏家水榭的位置偏僻,这里更是水榭最里面的位置,没什么人走动。顾锦澜想把事情闹大,所以提前吩咐了环佩。等她进去换衣裳,就让环佩去喊人。眼下沈之修问,环佩便脱口说出来了。 沈之修点头,“带我们过去吧。”又看向赵济,“就麻烦表哥抱她过去了。” 赵济性子直,并未想那么多弯弯绕。 “我来抱她,你就别伸手了。” 既然人是他救上来了,索性他就帮到底。再说沈之修是文人,不像他力气大。 就这样,环佩带着几人去了水榭对面空置的厢房。 环佩伺候顾锦澜换衣裳,屋里“恰好”还有一身男子的衣衫,赵济也去了一边沐浴更衣。身上沾了水和污渍,从里到外都要清洗更换。 沈之修无事,便在门口叫住了一个路过的丫鬟,“你去内宅通知一声,就说顾家表小姐落水了。请老夫人和顾三夫人来看看,再请个大夫过来。” 小丫鬟就是个洒扫院子的粗使丫鬟,但是她认得眼前的人,知道是大小姐的夫婿。 她行事机敏,虽有些胆怯,但还是硬着头皮问道:“奴婢曾学过渡气和按压之法,需要奴婢去帮顾家表小姐么?” 这也是各府的惯例,新进来的丫鬟小厮都要学。为的就是有人落水,能及时相救。 沈之修说道:“人已经渡过气了,水也按压出来了。只是人还晕着,你且去喊了人过来。” 小丫鬟一听这话,几乎是小跑着往松鹤堂去了。 此时松鹤堂内热闹非常,苏清妤正陪着几位夫人说话。 翡翠不知从哪回来,走到她身后低声说了几句话,苏清妤面带笑意地点点头。 没一会儿,苏宜慧也走了进来,看苏清妤的目光带着幸灾乐祸的笑意。 出来贺寿,带回去一个妾。还是祖母的娘家侄孙女,那可是打不得骂不得。她就不信了,顾锦澜那样的人进府,沈之修真的能心如止水不动心? 她可不信这世上真有坐怀不乱的男人。 报信的小丫头进门就环顾四周,有些无措。她才进府一年,一直在院子里洒扫,并不知道内院屋里的规矩。 见无人注意她,她只能走到老夫人面前,大声说道:“老夫人,沈三爷让奴婢来通传,顾家表小姐落水了。” 她两句话说完,整个庆元居的厅堂也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着眼前的小丫鬟。 老夫人沉声问道:“你说什么?锦澜落水了?是姑爷让你来报信的?” 小丫鬟忙点头回话,“是,沈三爷吩咐奴婢来报信的。现在人正在水榭对面的厢房,好像顾家表小姐正在沐浴换衣裳。”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苏宜慧已经开口问道:“是沈三爷救了顾家表小姐?” 小丫鬟并不知道是谁救的,想了想说道:“沈三爷衣裳倒是染湿了,还说让请个大夫,顾家表小姐渡气之后还晕着。” 此话一出,不少人神色莫名地看了眼苏清妤。 人是沈之修救的,渡气那肯定也是沈之修渡的。这种情况下,这人是不是就得入沈家的大门了? 有人开始窃窃私语,多数都是看热闹的心态。 老夫人和顾家两位夫人站起身,一起往外走去。不管怎么样,总要去看看再说。 元嬷嬷吩咐人去请了大夫,又让人抬了软轿过去。 苏清妤和二夫人杨氏也跟在人群后。 苏宜慧快走了两步,走到顾三夫人身边扶住人,“三表婶别担心,锦澜表妹不会有事的。” 第304章 给沈阁老做妾 顾三夫人有些忧心,“那丫头虽会水,但水性没那么好。一直晕着,不会有什么事吧?” 苏宜慧低声说道:“不瞒三表婶说,表妹是故意落水的。” 见顾三夫人神色一怔,苏宜慧继续说道:“三表婶,您得帮锦澜表妹筹划啊。这时候正好是逼大姐姐松口的时候,这事得让沈家给个交代。只要大姐姐松口了,沈阁老自然也就同意了。” “您可别说是我说的,我也是心疼表妹,才出了这么个主意。” 顾三夫人垂眸沉思了片刻,心里就有了主意。 苏宜慧见状不动声色地又退到了一旁,后面的事她只需要冷眼旁观就好。 顾三夫人下意识走慢了两步,然后转过头看着在她身后不远处的苏清妤。 “表侄女,你看这怎么办?这又是落水又是渡气的,你们沈家怎么说?我女儿还是黄花大闺女呢,这么一来,可就只能给沈阁老做妾了。” 她说话的音量不算大,但是在场众人也都听得清楚。 苏老夫人没说话,也转头看了苏清妤一眼。 私心里,她觉得顾锦澜给沈之修做妾也没什么不好。反正早晚都要纳妾,不如就纳了自家人。 苏清妤性子硬,不像顾锦澜好拿捏。若是顾锦澜真得宠,往后保不齐苏家还得靠她在沈之修面前说话呢。 所以她一句反驳的话没说,想看看苏清妤什么意思。没制止顾三夫人的话,变相的也就等于纵容。 一时间,众人都下意识放慢了脚步,等着苏清妤回话。 沈家二夫人杨氏这些日子心气也下来了,儿子和夫君每日耳提面命,她也知道沈家有今日都是沈之修的功劳。所以这些日子,没给苏清妤找一点麻烦不说,还时不时示好。 今日见此情景,就知道沈之修八成是被人算计了。他们男人心思直,可能不懂这些。但是她可太明白了,有些人家为女儿能高嫁,那是挖空心思想些龌龊主意。 今日这场合,苏清妤不好说的太过。毕竟一边是娘家表妹,一边是夫君。她身为沈家二夫人,倒是可以替苏清妤出个头。 其实杨氏想多了,苏清妤可没打算惯着她们。 只是她刚要开口,就被杨氏抢了先。 “嫂溺,叔援也。不过是事急从权罢了,依我看,这人不管是谁救的,都和纳妾沾不上边。” “若真是之修救的人,你们只需要当面道个谢就是了。沈家定然不会挟恩图报,让你们搭上女儿。” 顾三夫人闻言面露不悦,“不管救不救人,我女儿名节丢了。她不进沈家,还能嫁给谁?” 杨氏冷笑了一声,“那顾三夫人是什么意思?还赖上我们家了不成?一会儿我过去问问,若人是之修救了,就再扔下去,你看怎么样?” 沈家二夫人沉着气势说话,到底压的顾三夫人语塞心虚。毕竟两人身份气度,都不对等。人面对比自己强许多的人,就会不自觉露怯。 苏宜慧暗骂顾三夫人没用,走到苏清妤身边。 “大姐姐,你怎么说?这事总要给顾家表妹一个交代吧?不然于沈家和沈阁老的名声也不利。” 苏宜慧本就样貌端庄,此时一本正经问起苏清妤,还透着几分忧心,倒像是一心替姐姐打算的好妹妹。 苏清妤似笑非笑地看着苏宜慧,“那依妹妹看,此时我该怎么做?” 苏宜慧认真地说道:“姐姐是沈家三夫人,自然要替沈阁老料理这些事。姐姐先和三表婶商议好入府的日子,然后该把人好生接进府里。” 苏清妤想了想,“那既然是亲近的表姐妹,是不是该抬个贵妾?该给的体面也得给足了?” 苏宜慧面露笑意,“那是自然的,大姐姐能这么想最好。表姐妹一处伺候,到时候内宅的事,也可让表妹帮衬一二。” 杨氏听着越来越不像话,让妾室管家,他们沈家可没这个规矩。想要开口说话,却被苏清妤伸手拦住了。 苏清妤又追问苏宜慧,“若今日是赵世子救的人,三妹妹也会如此做么?” 苏宜慧没想那许多,只想着赶紧逼苏清妤答应下来。 “那是自然,若今日是世子爷救的人,我也会好好把人迎进府里。难道真能看着表妹失了名节,最后去庙里不成?” 周围有人暗自点头,说赵世子夫人这话说的极对。身为当家夫人,给夫君纳妾也是分内之事。 也有瞧不上苏宜慧的,说她站着说话不腰疼。谁能愿意主动给夫君纳妾,很多时候不过是逼不得已罢了。 苏清妤也跟着点头,“三妹妹说的是,那就照三妹妹说的办吧。” “大姐姐这是答应了?”苏宜慧追问道。 眼看着前面就是水榭对面的厢房处了,苏清妤轻笑了一声,“我答应有什么用,地方到了,咱们过去说吧。” 苏宜慧以为她是想问沈之修,所以也没在意。还笑着附和,“自然是要问问沈阁老,那咱们过去吧。” 一群人浩浩荡荡走了过去,才发现沈之修正坐在廊下喝茶。 见他们来了,站起身迎了过来。 “怎么来这么多人?顾小姐无事,已经醒了,正在更衣。” 人群之首的苏老夫人开口说道:“之修啊,今日真是多亏了你。你放心,锦澜性子乖巧,进府之后定会好生服侍你的。” 苏老夫人以为,沈之修把人救上来,有了肌肤之亲。对纳妾这事,应该也有准备了。 见沈之修诧异,苏老夫人又补了一句,“你不用担心清妤,她已经答应了。” 苏清妤却走上前,站到沈之修身边,两人并肩而立。 “祖母这话我没听明白,我答应什么了?” 苏老夫人一怔,“你不是答应让锦澜进府为妾了么?” 苏清妤笑着瞥了一眼苏宜慧。 “我说了,都听三妹妹的。” “赵世子纳妾,可不是得听她的么?我怎么好做主。” 第305章 还有这好事? 苏清妤一句话,惊得在场众人目瞪口呆。 不是沈阁老纳妾么?怎么变成赵世子了? 苏宜慧皱眉怒视苏清妤,“你胡说什么?这事跟世子爷有什么关系?” “我不过就是替大姐姐多考虑了些,你就怨恨我,污蔑我?” “早知道这样,我何苦掺和这些事,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苏宜慧一副委屈的样子,摆明了苏清妤就是记恨报复她。 苏清妤不急不恼,脸上依旧带着笑意。 “三妹妹别急,咱们先把事情弄清楚再说。” 她转头看向沈之修,“三爷,这顾家表妹到底是谁救上来的?” 沈之修淡着音调回道:“救人的是赵世子,他还在沐浴更衣,应该是快出来了。” “不可能,怎么会是世子爷救的呢?”苏宜慧脱口反问,又觉得容易露出端倪。继续说道:“我是说,那小丫鬟不是说沈大人救的人么?” 苏清妤神色莫名地看向苏宜慧,“她可没说是沈大人救的人,她只说是沈大人吩咐她来喊人。她不知道谁救的人,只看见沈大人衣裳湿了。” “三妹妹好生奇怪,怎么你就认定了是三爷救的人呢?出事的时候,你看见了?” 苏宜慧顿时心虚地别过脸,“大姐姐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看见。” 苏清妤心里冷笑,之前苏宜慧跟顾锦澜一直夸沈之修,她就觉得奇怪。拜寿的时候,又见两人鬼鬼祟祟的样子。所以她派人一直盯着这两人,寿宴之后,苏宜慧去见了雪姨娘,顾锦澜则去了水榭。 这些事情,都被她盯的一清二楚。 当时就算赵济不跳下去,翡翠也不会让沈之修跳下去。 苏宜慧以为事情做的万无一失,却不知道她重生后谨慎惯了,一点端倪都得查的水落石出。 苏老夫人和顾三夫人此时顾不得这些,先进去看了顾锦澜。之后大夫也来了,说人没什么大事,让熬了一副驱寒的汤药。 沈之修见赵济迟迟没出来,便亲自进去看了看,才知道他躺在榻上睡着了。 老夫人等人则移步到了边上厅堂内。 此时厅堂内,只剩下苏老夫人,顾家三夫人,四夫人,沈家二夫人,苏清妤和苏宜慧。 至于其他宾客,则被下人带着去听戏赏花了。 苏清妤悠闲地坐着喝茶,时不时看一眼苏宜慧已经垮掉的脸色。 过了好一会儿,顾三夫人开口说道:“既然是赵世子救的人,那……” 卫国公府的家世并不比沈家差,这位赵世子还是国公府继承人。虽说年纪有些大了,但是也算说得过去。 而且此时这种情况,她们也不好再拽着沈阁老不放手。 苏宜慧没等顾三夫人说完,就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三表婶,世子爷这是救人,怎么能因为这个就让表妹进府做妾?这样也太委屈表妹了。” 苏清妤放下茶盏开了口,“那三妹妹就不顾表妹的声誉和名节了么?你之前还说,绝不会看着表妹名节受损,要纳表妹为贵妾。” 果然,板子不打到自己身上,永远不知道疼。刚才苏宜慧说她的时候,不是正义凛然的。怎么现在,又变了嘴脸。 这话苏清妤没说,倒是被顾三夫人说了,“你刚刚说你大姐姐的那番话,都是假话不成?” 想了想又说道:“我女儿也不知道是怎么落水的,莫不是有人在背后算计她,我得好好问问。” 说这话的时候,顾三夫人紧盯着苏宜慧,眼神里透着威胁。 既然苏宜慧知道女儿落水的事,那这事就和她脱不了关系。她若是拦着女儿的富贵路,她就跟她鱼死网破。 苏宜慧看出顾三夫人眼神里的深意,紧抿着唇,暗骂顾锦澜没用。这么简单的事,还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但是她实在不愿意顾锦澜进府,家里的妾室已经够她心烦了。再多个表妹,她不是更糟心。 正思量对策的功夫,赵济和沈之修走了进来。 顾三夫人直接把目光落到赵济身上,“赵世子,你救了我们家女儿,还给她渡气压胸,这事你想怎么办?” 赵济一时间不明所以,“那夫人的意思是?” 顾三夫人开口说道:“我女儿因你失了名节,你是不是得对她负责?” 沈之修在赵济耳边低声说道:“她想让女儿给你做妾。” 赵济看向沈之修,脱口问道:“还有这好事?” 沈之修无奈一笑,果然是汝之蜜糖吾之砒霜。这妾室他是万万不会沾边的,可对赵济来说,确实没什么影响。 就听赵济对顾三夫人说道:“人是我救的,顾家若是觉得影响了女儿的名节,那我只能纳顾小姐为妾了。” 顾三夫人没想到他答应的这么爽快,顿时喜笑颜开。看赵济,跟看女婿一般无二。只是这女婿和丈母娘,实在是没差几岁。 苏老夫人眉目蹙了蹙,略有不满。她还是倾向顾锦澜能给沈之修做妾,因为沈之修权势重,苏清妤又不好拿捏。可既然事情已经这样,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苏宜慧上前对赵济说道:“世子爷,纳妾是大事,还请世子爷三思。” 赵济却不在意地说道:“这算什么大事,多间屋子多双筷子的事。别说一个,就是再来十个,本世子也养得起。” 苏宜慧顿时气得脸色铁青,又不敢发作。嫁进赵家她才知道,赵济这人多情也无情。看着对哪个妾室都好,对她这个正室也不差。但实际上,谁也别想拿捏他。 苏清妤暗自摇头,顾家真是没落了。还以为去卫国公府做妾,是多风光体面的事。在赵济的后院,妾室还不如府里得脸面的大丫鬟。就连苏宜慧这个正室,在赵济那都得不到好处,更遑论顾锦澜了。 这件事闹了半天,闹出这么个结果。除了苏宜慧外,其他人对这个结果都算满意。 老夫人惦记着内院的宾客,便开口说道:“具体入府细节,我们明日再商议。先散了吧,别让客人看笑话。” 又嘱咐元嬷嬷,“你派人守着表小姐,稍微好些了,就用软轿把人抬回去。这处厢房是更衣用的,不如她如今住的客院舒服。” 元嬷嬷应了声是,老夫人便起身打算回去。众人见状,也都准备起来。 却听外面忽然传来一道女子的娇声厉呵。 “咱们去找祖母评评理,看祖母不打断你的腿。” 第306章 能下金蛋的鸡 众人惊诧地看向门口,就见苏香菱拽着苏顺慈走了进来。 也不管屋里有没有外人,直接站在厅堂中间,对老夫人说道。 “祖母,咱们都被四妹妹骗了。她前些日子说是给苏家的生意找找门路,实际上,自己在外面开了铺子赚银子了。” “我今日听李家的小姐说起才知道,我看之前咱们家铺子没生意,也是她故意的吧。现在好了,银子都揣自己兜里了。” 苏香菱一番话说完,屋内众人都面面相觑。沈家二夫人杨氏率先起身,“三弟妹,听说今日是武家班来唱戏,这我可得去听听。” 事涉苏家内宅的争端,她实在不适合在这。 苏清妤点了点头,“今日多谢二嫂了,二嫂先去听戏,一会儿我去找你。” 紧接着,顾家三夫人,四夫人也找了理由,起身离开。 此时二夫人何氏和三夫人海氏还在内宅待客,屋内便只剩下老夫人,苏清妤,沈之修,苏宜慧和赵济。还有厅堂中间站着的,苏香菱和顺慈。 赵济本也不想留在这,但见沈之修没动,他便也没动。 人都出去后,老夫人沉着脸看向苏香菱。 “大呼小叫的干什么?没看刚才还有客人在么?也不知道避讳些。” 就这样的性子,真进了宫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苏香菱被老夫人训斥,心里虽不服,但是嘴上到底不敢说什么。 略带点讨好的意味说道:“祖母,这也不能怪我大呼小叫,实在是四妹妹太过分了。” “您是不知道,这段时日京城生意最好的绸缎铺子华锦阁,就是她的生意。她可是一点都没跟咱们吐露,自己闷声赚大钱呢。” 边上的苏顺慈嘲讽地笑了笑,她还真说对了,大钱都是闷声赚的。 老夫人闻言脸色也不大好看,若苏香菱说的是真的,苏顺慈的心思可就太深了。甚至真的像苏香菱说的,当初那个铺子开不下去,就是因为她想把银子揣自己兜里。 “阿慈,你说说吧,怎么回事?”老夫人沉声问道,手里的小叶佛珠轻捻出声。 苏顺慈开口说道:“祖母,我……” 刚说出口的话,立马被苏清妤打断了。 “祖母,华锦阁是我的生意,四妹妹不过就是帮我在那照看着。” “你们想问什么就问我吧,还是说,我赚的银子,也得交到苏家?” 说到后一句的时候,她眼神凌厉地看着苏香菱。 苏香菱下意识避开和她的对视,反驳道。 “大姐姐是故意给四妹妹开脱吧?我已经差人去问了,铺子里的伙计都承认了,东家就是四妹妹。” “我知道大姐姐和四妹妹感情好,但是该怎么回事就是怎么回事。” 老夫人一直没说话,此时也狐疑地看着苏清妤。这铺子是苏清妤的,还是苏顺慈的,那差别可大的。 如果是苏清妤的,那就等于是她的私产,她们自然无权过问。可若是苏顺慈的,那就等于是苏家的了。未出嫁的女儿,不能有私产。 苏清妤抬起头,郑重地说道:“那铺子确实是我的,你们不信可以去官府查文书。” “那若是大姐姐帮四妹妹的呢?她不能有私产,你拿自己的铺子给她做生意,又帮她去衙门签了文书。”苏香菱继续反驳,直觉告诉她,那铺子就是苏顺慈的。 苏清妤沉下脸看着苏香菱,“二妹妹觉得不对劲,尽管去查。但是你得拿出证据,不然我会怀疑你想私吞我的产业。” 苏香菱神色一滞,若是苏清妤和苏顺慈不承认,这事还真难证实。苏清妤身后还有沈家,哪能她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苏清妤咬死了那铺子是她的,苏顺慈只是代管,这事也就没什么可议的了。 老夫人虽有所怀疑,却也不好再说什么。 之后的寿宴算是热闹的结束,众人也都陆续离开。 苏清妤以为苏顺慈这事就算遮掩过去了,却没想到又引出了另一桩麻烦。 苏顺慈开铺子的事,让顾家四夫人留了心。吃过晚饭,她趁着给苏老夫人请安的工夫,说起了私密话。 “姑母,锦松的婚事还没着落,还得您给做主才是。”顾四夫人半跪在小榻边,给老夫人捶着腿。 顾家人丁不旺,老夫人娘家只有一个弟弟。除了一个女儿顾若云外,也只生了顾三爷和顾四爷两个儿子。 顾三爷膝下三个女儿没有儿子,顾四爷膝下也只得了这么一个儿子。 所以这个侄孙,等于是顾家这一支的独苗,老夫人自然格外看重。 “锦松的婚事我自然要多上心,顾家下一辈就指望他了。” 顾四夫人笑了笑,又说道:“我倒是相中了一人,就怕咱们锦松高攀不上。您也知道,顾家如今……” 她说到后面,语气迟疑,有点自卑心虚的样子。 苏老夫人最见不得娘家受屈,尤其不愿意承认顾家没落了。所以见她这样,便哼了一声,“你先说是谁家的姑娘,我掂量掂量。” “以后不必妄自菲薄,咱们顾家虽不是高门大族,可也不比谁家差。” 顾四夫人暗自摇头,家里的嫡出姑娘都给人做妾了,姑母还在自欺欺人。 又低头说道:“我说的不是旁人,正是咱们家四小姐。只是如今顾家门第比不上苏家,怕姑母和表哥觉得我们高攀了。” 老夫人有些诧异,“阿慈还小呢。” 苏顺慈今年才十三岁,要议亲怎么也要明年。她也没想到这老四媳妇会看好那丫头,那丫头的婚事她还没琢磨呢。 顾四夫人手上的动作没停,笑着说道:“进府的时候一见那丫头,我就觉得投缘。年纪小也不怕,先定下来,晚两年再成婚就是了。” “就怕姑母相不中我们顾家……” 她今日特意打听了,那华锦阁的生意属实不错。能经营这么大的铺子,苏家这位四小姐可不简单。 老夫人抬手制止她的话。 “顾家也是我娘家,我只是怕委屈了咱们锦松。四丫头在外做生意,练得性子都不如从前柔和。” “姑母,咱们锦松以后是要科举的。娶了四小姐这样的媳妇不是正好,家里家外都拿的起来。” 顾四夫人又狠狠地夸赞了苏顺慈一通,才又说道。 “姑母,这丫头能开铺子赚银子。那就等于能下金蛋的鸡,可不能便宜了别人家。” “您说呢?” 第307章 议亲 苏老夫人低头沉吟,又想起白日苏香菱说的话。那华锦阁她知道,短短月余就已经在京城声名鹊起。 算算日子,确实是苏家的绸缎铺子关门后不久开起来的。不管那铺子是苏清妤的还是苏顺慈的,都是苏顺慈在经营。这么短的时间,就能把铺子做成这样,这丫头确实会做生意。 一想到苏顺慈在外赚的盆满钵满,苏家的日子却还举步维艰,老夫人心口就憋了口气。 顾四夫人抬头瞄了一眼苏老夫人的神色,继续说道:“姑母,若是您同意,不如先把婚事定下来。成婚倒是不急,总得让她先给家里赚点银子孝敬姑母。” “等她嫁到顾家,在家能照顾锦松不说,还能支起外面的生意。锦松科举走仕途,她把生意做的风生水起。咱们顾家重现往日的光彩,还不是指日可待。” 老夫人神色一动,显然被顾四夫人的话打动了。 若苏顺慈是只会下金蛋的鸡,那自然不能便宜了别人。 老夫人手里的小叶佛珠捻的更快了,“你先回去休息,容我想想。” 顾四夫人站起身,福身退下,嘴角浮着志在必得的笑意。 一晚上,苏老夫人辗转难眠。临睡前,总算心里下了决断,翻身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苏家众人请过安后,老夫人独留下了苏承邺。 她先说了苏顺慈帮苏清妤开铺子的事,又说想把苏顺慈许配给顾锦松。 苏承邺有些诧异,他可没想和顾家再联姻。别看苏家如今有些没落了,但是和顾家比,还是强上不少。 苏顺慈在京里就算不能嫁到王公贵族,也能高嫁到有些权势的官家。就冲苏顺慈和苏清妤交好,她的婚事便不愁。毕竟想和沈阁老做连襟的人,可不少。 和顾家联姻,他能得到什么好处? 这么一想,苏承邺便开口拒绝了,“母亲,阿慈年纪还小,此事不急。” “再说那顾锦松我也见了,昨日还特意考教了一番他的学问。结果您猜怎么着,都不如我身边的书童。” 苏承邺说的自己都止不住笑,笑过后才发现老夫人脸色已经沉了下去。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老夫人冷着声音说道:“我知道你瞧不上顾家,连带着对锦松也有偏见。昨日你二弟也说问了他的学问,说他聪慧知礼不说,学问也极为扎实。怎么到你这,连你的书童都比不上?” 苏承邺忘了,老夫人是苏家的老夫人不假,但是她出身顾家。说顾家的人不好,和说她不好有什么区别? 苏承衍在这方面就从来不说,都是顺着老夫人说。老夫人爱听什么,他就说什么。所以老夫人对苏承衍也更好。 苏承邺听她这么说,忙解释道:“母亲,我不是这个意思。而是顾锦松,他实在是配不上阿慈。” 老夫人用力拍了下桌子,“配不上?你那女儿吃里扒外,赚了银子一文钱都不给家里,你还当个宝儿?” “再说了,一个庶出的女儿,你还指望她嫁给皇室宗亲不成?等来日锦松高中,她也是个官太太,怎么就配不上了?” 想了想,“正好,她和清妤姐妹情深。到时候让沈之修提携提携锦松。” 苏承邺一时间有些无奈,又不敢太过忤逆母亲。 老夫人又劝了苏承邺几句,最后总算是让苏承邺点头了。 苏承邺点头后,老夫人又吩咐底下的人去喊了苏顺慈过来。 昨日的事让苏顺慈留了个心眼,怕她们继续找麻烦,今日她特意没出门。 听说祖母吩咐去松鹤堂说话,苏顺慈深吸了口气,知道这茬是躲不过去的。 好在她有准备,打死不认就是了。总归她们顾及大姐姐和沈家,不能去铺子明抢就是。 松鹤堂内,苏顺慈淡定地进门,给祖母和父亲行了礼。 老夫人也没让她坐,开口直接问道:“那铺子到底是谁的?你大姐姐是不是给你打掩护呢?” 苏顺慈摇头说道:“祖母误会了,我哪有那么大本事。再说大姐姐就算对我再好,也不敢为了我欺瞒祖母。” 老夫人心里冷笑,苏清妤不敢?她还有什么不敢的? “你不要试图欺瞒家里,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今日你说实话,我和你父亲也不会怪罪你。可若是等我们查出来,就得家法伺候了。” 老夫人一双眸子幽深犀利,说出的话也隐隐透着威胁。若是久居内宅的娇小姐,此时怕是已经被吓哭了。 可苏顺慈这半年多在外历练的,已经不会被这种话唬住。 “祖母息怒,孙女说的都是真话。若是查出来有所欺瞒,甘愿承受家法。” 老夫人紧盯着苏顺慈,却没看出一点破绽。十三岁的小丫头站在厅堂中间,挺胸抬头,不见一点惶恐之色。 要么就是她说的是真的,要么就是这丫头实在心机深沉。 老夫人见实在是问不出什么,索性也不问了。 “既然铺子是你大姐姐的,那你也就不必去了。” “今日开始,你就好生待在家里,哪也不许去。” 苏顺慈一愣,她知道祖母会逼问,但是没想到她会限制她出府。 以为老夫人还在算计那铺子的银子,苏顺慈想了想说道:“祖母,您就许我去吧。等过几日发了工钱,我都交到府里,保证自己不留一点。” 老夫人严词呵斥,“那像什么话,你是苏家四小姐,还能出去做工不成?” “自己家的铺子,去管管账也没什么。你现在是给别人家做工,那成什么体统?” 苏顺慈顿时急了,脱口问道:“那我在家做什么?无所事事待着,还不如出去赚点银子。” 老夫人哼了一声,“你在家练练女红,过几年出嫁总不好什么都不会。” 苏顺慈大惊,出嫁?祖母怎么会提起出嫁? 不怪她多思,实在是这话来的太突然,京里女儿家议亲最早也要十四岁。 “祖母给我相看人家了?”苏顺慈直接开口问道,没有一点女孩子提起婚事的娇羞。 老夫人指着她,对苏承邺说道:“你看看,在外面学的一点规矩没有。这些事是她能过问的么?” 又转头看向苏顺慈,“你先回去吧,这事我和你父亲自有打算。” 苏顺慈见问不出什么,也不再继续追问。反正只要她想查,总能查清楚。 转身的时候,就听老夫人吩咐元嬷嬷。 “跟府里人说一声,没我的命令,不许放四小姐出门。” 苏顺慈脚步一顿,什么都没说便出了松鹤堂。 出了松鹤堂没多远,还没到小花园,她就被人拦住了去路。 “表妹刚从姑祖母那出来,想来都知道了吧?” 第308章 红肚兜 顾锦松一身青色锦袍,目光上下打量着苏顺慈。 “瘦了点,身量也单薄了些。不过没事,过门再养养就是了。” 挑剔打量的目光落在苏顺慈的胸和腰肢上,透着不满和嫌弃。 苏顺慈的贴身丫鬟缙云,伸出手臂挡在了苏顺慈身前。 “表少爷请自重,侯府是讲规矩的地方,可不是你们坪洲。” 苏顺慈却听出了顾锦松话里的深意,越过缙云看向他。 “表哥什么意思?” 顾锦松双手环抱胸前,抖着脚尖,“别装糊涂了,咱们两人的亲事都定下了,你还装什么傻?我知道,你们女人都愿意端着。不过你记住了,小爷我可不是惯着女人的人。小爷我喜欢乖乖听话的。” 顾锦松知道,家世上他配不上苏顺慈。所以生怕她压他一头,便想着先挫挫她的锐气。 苏顺慈恍然大悟,原来祖母说的人是顾锦松。心里冷笑,祖母对娘家还真是好。送银子,送地,现在连孙女都要送给顾家。不如这平宁侯府,直接改姓顾好了。 缙云忍不住骂道:“你这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们家小姐也是你能肖想的?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德行。就你这样,别说娶我们家小姐,就是给我们小姐舔鞋都不配。” 缙云性子本就泼辣,加上这段时间时常跟苏顺慈在外走动。骂人的话都不用想,顺嘴就骂了出来。 顾锦松被个小丫鬟骂个狗血淋头,顿时气的脸色铁青。 “你什么东西,也敢骂本少爷?信不信我告诉姑祖母,发卖了你。” 他知道他在顾家没什么话语权,便抬出了苏老夫人。 苏顺慈上前两步,一句话没说,抬脚就踹到了顾锦松身上。 顾锦松本就斜着身子站着,被猝不及防踹了一脚,整个人朝着边上摔了过去。 因两只手臂还环抱在一起,所以落地的时候没有支撑点,侧脸直接扑到了地上。 苏顺慈居高临下地看着顾锦松,“下次再嘴里不干净,就不是这一脚了。” “我们走。” 主仆两人瞪了顾锦松一眼,一前一后离开了。 顾锦松这摔的不轻,爬起来吐了一口沙子。盯着苏顺慈的背影,眼神眯起。 “小丫头,性子还挺烈。等你进门,看我怎么收拾你。” “小姐,这可怎么办?老夫人不会真让您嫁到顾家吧?”缙云跟在苏顺慈身边,忧心地问道。 苏顺慈脸色难看,“谁觉得顾家好,谁就嫁,可别想让我嫁给顾锦松那个王八蛋。” 缙云依旧不安心,“不如奴婢想办法告诉大小姐一声吧?现在老夫人不让您出府,奴婢心里实在是没底。” 苏顺慈转头见缙云脸都吓得变了颜色了,安慰道:“没事,祖母就是让我出府,我这几日也不能出去,我得在家看着他们。” 至于这婚约,也还没定下,徐徐图之总有办法。 隔了一日,苏承邺和老夫人跟顾四夫人商议定亲细节的时候,苏顺慈忽然闯了进去。态度冷硬,说除非她死了,不然绝不会嫁给顾锦松。 气得苏承邺和老夫人大骂她不孝,但是终究不敢逼的太紧。 又过了一日,那日上午苏清妤正在见庄子上的管事,翡翠进来低声禀告,“夫人,三表少爷来了。” 苏清妤点点头,随后简单说了几句,打发了庄子上的管事,起身往待客的花厅走去。 进去的时候,林无尘正在厅堂中间来回踱步,面色有些焦急。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苏清妤提起湖蓝色月华裙摆,迈步走了进去。 林无尘见她进来,急切地说道:“四表妹已经三天没去铺子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苏顺慈对铺子的事极为上心,基本上从早到晚都在铺子里忙。三天没露面,可是从未有过的事。 苏清妤闻言大惊失色,难道是家里为难阿慈了? 是她疏忽了,这两日庄子上来交账,她忙的晕头转向。应该差人回去看看的,苏家那些人,定然还是对那铺子起着疑心。 “我去换身衣裳,然后回苏家去看看。” 林无尘立马说道:“我也去,我在这等你。” 两人还不知道,此时苏家已经闹起来了。 因三日前,顾锦松被苏顺慈踹了一脚,右脸磕的血肉模糊。他也没去告状,但是一门心思想着怎么在苏顺慈那找补回来。 今日一大早,顾锦松去内院给老夫人请安之后,却没回外院。而是悄悄去了苏顺慈住的清心居,窝在了清心居外的草稞子后面。 他本意是想看看能不能遇到苏顺慈,找个机会给这丫头点颜色看看。 可窝了半天,也没见苏顺慈出来,他更是进不去。 正想起身离开,就看见不远处走来一个丫鬟。手里捧着一个红木托盘,上面是一沓衣裳,最上面盖着帷布。 顾锦松见是上次骂他的那个丫鬟,心里忽然来了主意。 转头从身后捡了一粒不大不小的石子,朝着缙云腿上扔了出去。小地方的孩子,上山打鸟水里打鱼是常事,准头自然也好。 石子直接弹到缙云膝盖上,缙云腿上吃痛,膝盖直接软了下去。手里的东西也脱手而出,京城秋日风大,红木托盘上的衣裳散落的到处都是。 顾锦松偷着笑的工夫,一件红色绣着桃花的肚兜就落到了他的脚边。 他低头看了看,开始以为是帕子,又觉得有点大。等到拿起来才看清是什么,顿时心跳的厉害。 缙云显然没发现少了一件,收拾起地上的衣裳,揉了揉腿,起身离开了。 顾锦松手里捏着那件肚兜,下意识揣进了怀里。 又四下看看,朝着外院走去。 可还未走到垂花门,就遇上了苏家二夫人何氏。 顾锦松做贼心虚,手捂着胸口的位置,眼睛慌乱飘忽。 何氏一眼就看出他有问题,以为他偷了府里的名贵东西。 便直接上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锦松这是从哪来?怀里揣的什么?” 第309章 放你娘的屁 顾锦松躬身行礼,“二表伯母好,侄儿从姑祖母那来,刚刚去请安了。” 何氏看了看顾锦松身后的小路,“那也不是松鹤堂的方向,你是迷路了?” 顾锦松心里紧张,所以说话有些结巴,“是……府里太……太大,是迷路了。” 衣襟下摆处,没掖好的红色带子露了出来,被何氏一眼就看见了。 “这是什么?” 何氏说话的同时,眼疾手快直接抓住了红色带子,往下用力一拽。 鲜红色的肚兜就到了何氏手里,她眯着眼睛,摸着手上的料子。 是上好的蜀锦,这可不是一般人能用的起的。 “这是什么?你从哪弄来的?”何氏冷着脸问顾锦松。 内宅出了这种事,可大可小,必须查问明白了。 顾锦松被问的脸红心慌,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利落话。他在坪洲为非作歹,但是在京城苏家,却不敢有一点脾气。 加上何氏当家夫人的气势,给他一种无形的压迫,更是手足无措。 何氏沉着脸继续追问,“你若是不说实话,我可要动家法了。内宅女眷住的地方,哪容你做这种龌龊事?” 说话的时候,何氏又看了看顾锦松身后那条路。那条路往里,就是大房三小姐苏宜慧和四小姐苏顺慈的院子。 三小姐出嫁了,那就只剩下四小姐了。 顾锦松吓得脑子一片空白,慌乱间抓住一点思绪。 “二表伯母,这……这肚兜是阿慈妹妹给我的,我们俩刚才……她说以此跟我定情。” 顾锦松说话支支吾吾,但是在场众人也都听明白了。 低垂着头的下人们面露惊诧,四小姐才多大,这人怕不是在胡扯吧? 这两日顾锦松仗着老夫人的势,在府里吆五喝六。偏一个铜板都打赏不出来,底下伺候的人自然也都瞧不上他。 何氏捏着手里的肚兜沉思了片刻,这事涉及到府里姑娘的清誉,还是得老夫人做决断。加上她私心里,也想把事情闹大。 “带他去松鹤堂,另外请四小姐也过去。” 想了想,“再请大老爷和顾家四夫人也过去。” 吩咐完之后,何氏带着顾锦松,也直接去了松鹤堂。 苏老夫人听说何氏带着顾锦松在厅堂等着,心里咯噔一下,猜到八成是顾锦松惹祸了。但是她也只以为是顾锦松调皮,冲撞了何氏。 直到她看到何氏手里的肚兜,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何氏把手里的肚兜递给老夫人,又低声说道:“他说是四小姐的,还说这是俩人定情的信物。” “母亲,您看这事?” 又把肚兜一角给老夫人看,“您看,这还有四小姐的小字。” “怎么回事?锦松,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老夫人瞪了他一眼,在主位上坐下。 等反应过来是苏顺慈的,又下意识舒了口气。 是苏顺慈的,总比是别人的好。正好,直接借着这事定下亲事,看那丫头还说什么。 其实老夫人心里清楚,什么定情之物,就是在胡说八道。先不说阿慈的年纪,就说那丫头现在的心气和眼界,也不会看得上顾锦松。 这东西,八成是顾锦松用旁门左道得来的。但是也不要紧,结果是她想的那样,也就行了。 至于苏顺慈的名声,她也不在意。一来这事在府里不会外传,二来定下亲事了,也就更不重要了。 恰好此时,苏承邺,顾家四夫人,还有苏顺慈也都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老夫人停了想说的话,等几人进来。 苏承邺和顾四夫人落了座,苏顺慈也站在厅堂中间,但是刻意离顾锦松很远。 老夫人又打发了伺候的人出去,只留下了元嬷嬷在身边。 手里的肚兜递给元嬷嬷,示意她拿给苏顺慈。 “你看看,这是不是你的东西。” 元嬷嬷把手里的肚兜递给苏顺慈,这只红色的肚兜,今日辗转多人,终于又回到了苏顺慈的手上。 苏顺慈接过看了看,“是我的,怎么在祖母这?” 老夫人一拍桌子,怒斥道:“那就要问你自己了,这种东西能随便送人么?” 苏顺慈拧着眉,不明所以。 一般像这种贴身的小物件,都是她们主仆自己做。 前几日针线上新来了一位李娘子,说是绣桃花绣的栩栩如生。 正好苏顺慈喜欢桃花,便拿了一个新肚兜过去,请李娘子帮着绣上。 今日缙云从针线房回来,把肚兜裹在了衣裳里,回去就不见了。 据缙云说,路上摔了一下,慌乱间收拾好回来,就发现肚兜不见了。她来庆元居的时候,缙云还带着人在外面找呢。 苏顺慈看了看顾锦松和顾家四夫人,她们为何在这? 顾锦松看她的目光,还带着得逞且猥琐的笑意。 她想了想,开口解释了事情的经过。 又说道:“祖母,这东西是新的,也不能完全说是我的。” “我更不曾送过人,只是底下的人疏忽,遗落了。” 不管对方什么意图,她都得先把这事撇清了。若不是上面那个名字是她自己绣的,她压根不会承认这是她的。 老夫人心知苏顺慈说的可能是真的,但为了促成苏顺慈和顾锦松的婚事,还是说道:“哪有那么巧的事,你这东西掉落了,就被你表哥捡了?这事关乎你的名节,你给我从实招来。” 显然在苏老夫人心里,顾家这根独苗的分量,要远高于这个庶出的孙女。 苏顺慈心里憋了口气,“祖母,我说了这是新的没用过的。这和我丢了块布没什么区别?谁家丢块布还能扯上名节啊?” 老夫人却不听她解释,打算今日直接就着这件事,把婚事定下来。 便看了苏承邺一眼,“老大,事情已经这样了,我看今日就把亲事定下吧。不然传出去,于四丫头得到名声也不利。” 苏顺慈眉目拧的更重,祖母这屎盆子扣的还真是干净利落。 “还请祖母说清楚,这事到底怎么就跟名节扯上关系了?” 顾锦松见事情总算要成了,知道此时正是该添把火的时候。 便梗着脖子开口道:“四表妹你都忘了么?这小东西可是你给我的。你当时跟我亲热时说的话,我可都还记着呢。” “啧啧,这手也拉了,嘴也亲了,你怎么还不想认账呢?” 苏承邺这几日被苏顺慈气的够呛,之前还想着让苏顺慈在京里高嫁。可这几日眼瞧着苏顺慈的脾气,竟和她长姐苏清妤越来越像。 就这副性子,就算高嫁,怕是也指望不上。不如顺了母亲的意,嫁到顾家算了。 此时见顾锦松言语上侮辱苏顺慈,虽心里不大舒坦,但是想了想也没开口。总归是在自家屋里说,传不出去,压压这丫头的性子也好。 苏顺慈顿时眼眸一片汹涌的红,走到顾锦松身前。泛红的眸子死死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顾锦松,放你娘的屁。” 第310章 打瘸了他 苏顺慈在外面摸爬滚打半年多,别的没学会,骂人话可学了不少。 屋内几人顿时都变了脸色,但是苏顺慈骂了一句显然不过瘾,没有停下的意思。 “顾锦松,你算个什么东西,我跟你亲热?那我得瞎成什么样?” “来,你告诉我哪只手拉的?我直接给你剁了。” “你自己出去撒泡尿照照,一个不入流的顾家少爷,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人物了?” 又冲着顾锦松吐了一口口水,“我呸,看你一眼我都嫌恶心。” 苏顺慈不光骂了顾锦松,还顺带骂了顾家。 老夫人脸色已经沉到底了,“你这丫头真是不识好歹,锦松以后是要入仕为官的,到时候你就是官太太。你以为谁都能嫁到顾家么?” 苏承邺也呵斥道:“阿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你撒泼打滚的道理。” “这事由不得你闹,你闹起来也没用。这事不管你闹到哪,都没有道理。” 苏顺慈冷眼扫视屋内的众人,猩红的眸子泛着幽光。 这就是她的祖母,父亲,她的血亲。 羞辱,逼婚,怒骂,还真是为她打算。 官太太?苏顺慈觉得可笑,她可不会把人生的希望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还是个满肚子坏水,处处让人恶心的男人。 顾锦松面上泛着得逞的笑意,“四妹妹怎么这样呢?今日可是你主动跟我亲热的,你还叫我好哥哥,搂着我……” 苏顺慈双拳紧握,目光落在了不远处大青瓷花瓶内的鸡毛掸子上。 她快步走上前,手里握着鸡毛掸子的顶端,走到顾锦松身边。 鸡毛掸子直接朝着他膝盖处打了上去,一连对着两个膝盖,各抽了三四下。 “官太太?那我就打瘸了你,我看你还怎么当官。” 苏顺慈被顾锦松的话气得失去了理智,只想打瘸他,看看祖母和父亲还让不让她做官太太了。 那鸡毛掸子是藤条做的,抽到膝盖上钻心的疼。顾锦松尖着嗓子惨叫了一声,就跪到了地上。 苏顺慈动作麻利,猝不及防的这一下子,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等到众人吓得站起身,顾锦松已经捂着腿在地上哀嚎了。 若不是苏承邺拉住苏顺慈,苏顺慈还会继续打。 老夫人从主位上站起身,微微晃了晃身形。 “你……你这个孽女。” 在边上的元嬷嬷忙上前扶住老夫人,隐约觉得这话听的不是很清楚。 见顾锦松在地上疼的打滚,老夫人便想上前看看。 刚走出两步,整个人就栽到了地上。斜着的嘴角,流出了类似口水般的液体。 众人本来在看顾锦松,听到咣当倒地的声音,忙又转头看老夫人。 “母亲,母亲。”苏承邺扶起老夫人,用力喊了两句。何氏围上来看老夫人,顾四夫人则在照应顾锦松。 一时间,松鹤堂厅堂内乱成了一团。 苏承邺稳住心神,吩咐下人去找大夫,又让人抬担架过来,把老夫人先抬进去。 紧接着,苏承邺站起身走到苏顺慈身前,一巴掌就扬了上去。 “你这个孽障,今天你祖母有什么事,我一定让你偿命。” 可巴掌还没等落下去,手腕就被人抓住了。 林无尘冷声说道:“苏侯,先救老夫人的命要紧。” 苏清妤则站在苏顺慈身边,揽住苏顺慈的肩膀低声安慰道:“没事,大姐姐来了。” 苏清妤四下看看,躺在地上的流口水的祖母,在一边打滚的顾锦松,还有惊魂未定脸色惨白的苏顺慈。 看来今日的事,闹的不小。 见何氏也在,苏清妤把她拽到了一边,“二婶,出什么事了?” 今日的事跟何氏关系不大,她便一五一十说了起来。 听何氏说顾锦松拿了苏顺慈的肚兜不说,还出言侮辱,满嘴污言秽语,苏清妤顿时脸色沉的吓人。 还有父亲和祖母,没有任何证据,只凭着顾锦松一面之词,竟然还敢逼着阿慈嫁给顾锦松。 他也配? 何氏的话没刻意压低音量,所以林无尘也听见了。 等到何氏说完,林无尘直接上前拎起顾锦松,往外面走去。 顾四夫人先是一愣,随后跟着小跑上前,“你是什么人?你放开我儿子。” 林无尘转头,对着顾四夫人露出一个冷冽森然的笑意,“他该死。” 向来温润如玉的林家三少爷,此时更像地狱里爬出来的罗刹,瞬息就能要人性命。 松鹤堂的院子里,林无尘一拳接着一拳,打在顾锦松身上。 顾四夫人想上前拦着,也跟着挨了两拳,再凑不上前。 林无尘心里清楚,今日不能真的把顾锦松打死。毕竟是顾家嫡子,真打死了,于表妹也是麻烦。 所以他下手极有分寸,既不要人性命,又能让人疼的惨叫不止。顾锦松的叫声响彻整个松鹤堂,却无一人敢上前拦着。毕竟主子没发话,底下的人也不必为了一个远房表少爷得罪林家三少爷。 屋内的苏清妤此时也没心思管林无尘揍顾锦松的事了,总归表哥下手有分寸。 她和苏顺慈正盯着床上的老夫人,府医徐老大夫正在诊脉。 过了好半晌,就见徐老大夫摇摇头,“老夫人怒急攻心,突发中风。这病来的凶险,怕是不大好。” 第311章 证据 大夫说这话的时候,苏家其他人也来了。 苏家二老爷苏承衍正跪在老夫人床边,三老爷苏承荀和夫人海氏也在一边站着。 底下的小辈也都闻讯赶来,二少爷苏元青,三少爷苏元逸,二小姐苏香菱,五小姐苏芷兰。 屋内的气氛紧张而压抑,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徐老大夫。上次家里这样的情景,还是老太爷去世的时候。 听徐老大夫说老夫人的病不大好,苏顺慈下意识缩住了肩膀。 祖母若是这么去了,算不算是被她气死的? 十几岁的小丫头,在外面再厉害,面对这种人命关天的事,也会觉得恐慌,不自觉的往苏清妤身边靠了靠。 苏清妤捏了捏她的手心,像是在说有她在呢。无声的安慰,让苏顺慈心安了两分。 此时徐老大夫还在跟苏承邺交涉,大意就是他医术有限,实在是开不出能起死回生的方子。 说起病因,无非是年纪大了,今日大怒大惊之下,突发了急症。 苏清妤想了想,转头对珍珠说道:“你回去一趟,让文竹拿着三爷的帖子,去请刘院正过来一趟。” 她对老夫人没什么感情,但是今日的事总归和苏顺慈有点关系。她可不想这小丫头背上一个气死祖母的罪名。就算无人追究,她自己也不会好过。 何况,怎么会无人追究呢? 翡翠转身出去后,众人也退到了外面宴息室。屋内留了二夫人何氏和三夫人海氏,还有老夫人身边的元嬷嬷。 苏承邺一走出去,就拔高了音量,指着苏顺慈骂道:“你这个孽障东西,看把你祖母气成了什么样?” “这次你祖母若是因为你出事,你就是死在她床前,也难逃罪责。”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女儿,不知廉耻,忤逆不孝。” 苏顺慈满腹委屈,但是却一句没回嘴。祖母因她生死未卜,她已经吓得六神无主了,哪里还能说出别的。 二老爷苏承衍也在边上附和,“母亲若是有事,我饶不了她。” 苏香菱向来和苏顺慈不睦,又想起祖母若真去世,她还要守孝。对苏顺慈的怨恨便更深了,骂了句,“真是个丧门星。” 倒是三房嫡女,五小姐苏芷兰走到苏顺慈身边,轻声说道:“我相信四姐姐不是这样的人。” 苏清妤气得越过苏顺慈,站在苏承邺身前。 “我想问问父亲,你亲生女儿受辱的时候,你可有护着她?” “别人冤枉她的时候,你可有替她查明真相?” “面对祖母的逼婚,父亲可有真的为四妹妹的幸福考虑过。” 苏清妤语调平静,又泛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微微摇了摇头。 “你没有,这么多年,你从来没替我们考虑过。” “更没有一次,像一个顶天立地的父亲一样挡在我们身前。” 甚至在前世,还默许程如锦取代她。 与其说苏清妤是在替苏顺慈出头,不如说在替前世的自己出头。 血缘这种东西,有时候是福报,有时候是枷锁。 苏承邺被苏清妤质问的面红耳赤,被自己女儿当面刮皮刮脸的训斥,可不是什么有脸面的事。 他自然不会反思是自己做的不对,只觉得女儿翅膀硬了,越发的无礼。 “眼下你祖母生死未卜,你说这些有的没的有什么用?” 苏清妤刚刚那些话,也是想起了前世才说的。说完也后悔了,明知道这个爹自私没主见,还说这些有什么用? 眼下把这事查清楚是真的,就算祖母真挺不过去,也得洗脱了阿慈的名声。 大周从太祖皇帝开始,历来以仁孝治天下。若是阿慈气死祖母的名声传出去,不说这辈子毁了也差不多。 苏清妤速度很快,太医还没来,这件事情的经过已经清清楚楚摆在了众人面前。 清心居的下人可以证实,四小姐来松鹤堂前,一直在她们眼皮子底下。 针线房的李娘子证实,那件肚兜确实是新的,上午被缙云取了回去。 还有几个洒扫的下人,曾看见顾锦松窝在草棵子里。据她们说,那之后没一会,就看见缙云一瘸一拐的回了清心居。 一份份证词摆在众人面前,苏清妤冷声问道:“依父亲看,这种在内宅污言秽语,妄图抹黑家里女眷名声的人,该如何处置?” 苏承邺生气苏清妤较真,也暗骂顾锦松无耻。但面对苏清妤的问询,却有些迟疑了。 顾家这些人,可是都是母亲心尖上的人。若真的罚了,母亲醒了怕是无法交代。 苏承邺就是这样,不管什么事,先权衡自己的利弊,再思量老夫人会不会生气。 他正沉思的时候,顾家三夫人和四夫人直接闯了进来。 两人脸色都不大好看,尤其是顾家四夫人,进来就开始哭。 “我们好心好意来给姑母贺寿,怎么就遭了祸了。我儿子被打的看不出模样,还有没有王法了?” 苏清妤厉声呵斥道:“哭什么?祖母病重,都别在这哭。” 不管是谁家,都忌讳在有病人的时候这么哭,是大大的不吉利。 顾家三夫人听说老夫人也病重,沉下脸说道:“姑母是被气的吧?这么闹,姑母的身子怎么受得住?若是被家里两位老爷知道,还不知道怎么心疼呢。” “还有锦松,姑母最疼他了。现在祖孙两个,竟然一伤一病。出这么大的事,表哥可得给他们做主。” 一番话,竟隐隐想让苏家给顾家个交代。 苏清妤怒极反笑,直接把管家苏忠叫了进来。 “忠叔,把顾家的所有人,给我赶出去。赶不出去,就直接打出去。” 又对顾家两位夫人说道:“你们在府里挑拨事端,纵容顾锦松为非作歹。” “如今祖母因为你们,生死未卜。你们还要在祖母屋外大放厥词,妄图颠倒黑白。” “这样的亲戚,我们不敢高攀。” 苏清妤几句话,就把老夫人的病扣在了顾家头上。 顾家两位夫人大惊失色,顾四夫人上前就要和苏清妤拉扯。 “你凭什么赶我们走?你一个出嫁的小姐,还能做苏家的主了?” 第312章 他怎么在这? 苏清妤看她们的目光,带着睥睨众生的蔑视。 “那你就看看我能不能做苏家的主,今日我赶你们出去,我看谁敢说一个不字。” “忠叔,动手。” 管家苏忠一时有些为难,谁不知道顾家这些人深得老夫人喜欢。这么赶出去,那不是打老夫人的脸面么? 但是大小姐什么脾气,他心里也清楚,自然不敢在她盛怒的时候忤逆。 苏忠看了眼苏家两位老爷,见两人都没有替顾家人求情的意思,便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招呼了几个婆子过来,又对顾家两位夫人说道:“请吧。” 顾家三夫人此时才惊觉,这位苏家大小姐在苏家的地位,远比她们想的要高。 连忙舒缓了语气,开口说道:“表侄女,咱们有话好说。” “你表妹还要在府里嫁去赵家,赵世子还是你夫君的表哥。咱们可是实在亲戚,表侄女不看你祖母的面子,也得看赵世子的面子。今日的事被赵世子知道,还以为你是有意打赵家的脸。” 苏清妤嘲讽地对着顾三夫人一笑,“三表婶,你不用拿赵世子压我。我还要纠正你一句,表妹不是嫁过去,只能说抬进去。” “一个妾室,哪有资格跟我攀亲?” 顾三夫人被羞辱的又怒又急,此时被赶出去,女儿进赵家之后都要被笑话。 从苏家抬出去,和从客栈没抬出去能一样么? 想了想,便只能威胁道:“表侄女就不怕今日的事传出去?若是被人知道四小姐差点气死祖母,这名声不要了?” 她也看出来了,这姐妹俩感情极好。她不相信苏清妤不顾及苏顺慈的脸面,今日的事终归是苏顺慈引起的。 苏清妤一步步走近,寒凉的眸光在两人脸上扫过。 “你们出了苏家的大门,只要敢多说一句,我都能让你们再也看不见坪洲老家的亲人。” “我耐心有限,今日放你们走,已经是看在祖母的面子上。” 顾家两位夫人被苏清妤盯得下意识打了个寒颤,心说苏家怎么出了这么一个女杀神。 她们毫不怀疑苏清妤的话,谁让人家有个阁老夫君呢。以苏清妤婆家的权势,捏死她们不跟捏死蚂蚁一样。 从前还能仗着老夫人的势,可现在老夫人自己能不能活,还两说呢,哪还能顾得上她们。 一时间,顾三夫人有些恍惚。不知道这次贺寿,到底来的对不对。 女儿顾锦澜成了妾室,侄子顾锦松被打的血肉模糊。顾家一直以来的依靠,这位顾家的老姑奶奶还生死未卜。 若是人就这么去了,他们也算失去了一门有助力的亲戚。老夫人一去,几位表哥自然不会再那般关照她们。 苏忠见大小姐还冷眼盯着,便吩咐身边的婆子动手。 半推半就的,顾家一行人就这么被赶了出去。 一时间,苏清妤觉得整个顾家都清净了不少。 几人被赶出去没多久,太医院刘院正就匆匆赶了过来。 苏清妤亲自把人迎了进来,请他给老夫人看看。 刘院正也不迟疑,先是诊脉,随后又是针灸又是灌药。折腾了近两刻钟,才对着苏家众人说道。 “老夫也尽力了,能不能醒就看老夫人造化了。” 送走了刘院正,屋内的再次陷入寂静。 苏香菱本想再说苏顺慈两句,但是见苏清妤在边上,想了想又没说。 不光她,其他人也没再开口。 但是苏清妤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她之前反驳父亲,吓唬顾三夫人的话,也只能稳住这一时的局面。 一旦祖母去了,阿慈依旧会成为众矢之的。 这还不算,以后别人想对付她,攻击她的时候,都会提起这件事。 所以说,祖母若是能不死,还是不死的好。 苏顺慈和苏清妤想的一样,若是祖母这么去了,她怕是要一辈子背着气死祖母的骂名。 她紧盯着内室的方向,生怕里面传来二婶和三婶大哭的声音。 苏清妤想了想,转头沉声吩咐翡翠,“回府,请周先生过来一趟。” 若说这京里还有谁能救祖母,可能也就是周先生了。 因前世的事没查清楚,所以苏清妤轻易不愿意麻烦他。今日,也是不得已了。 翡翠点点头,便转身往外走去。 刚出了松鹤堂正房的门,就见沈之修和周先生已经从松鹤堂正门走了进来。 翡翠忙迎了上去,“请三爷安,周先生好。夫人正要差奴婢回府请先生呢,先生来的可太及时了。” 松鹤堂的丫鬟屏着呼吸,挑起了门口的细布帘子。这种情况,底下的人做事都万分谨慎,生怕触了主子们的霉头。 沈之修和周先生进去后,在门口等着的林无尘喊住了翡翠。 “里面怎么样?四小姐还好么?” 翡翠见他一惯温润的神色有些焦灼,便开口安慰道:“三少爷别担心,四小姐还好,有夫人护着呢。老夫人那边……有些凶险。三少爷若是有事,不妨先回去。” 毕竟如今他在苏家身份尴尬,在这等着也等不出什么结果。 林无尘想起刚刚被赶出门的顾家几人,想了想,“那我先回去了,有什么事,让人去跟我说一声。” 他正好去盯着点,别让顾家那些杂碎乱说。 屋内,周先生坐在床边,手搭在老夫人的手腕上,半天没开口。脸色倒是看不出什么,不像徐大夫和刘院正那般凝重。 等到周先生捋着胡子站起身,众人才围上去。 沈之修开口问道:“怎么样?可还能救过来?” 周先生开口说道: “这病虽凶险,却要不了命。我开副方子,吃上三天再看。” 苏家众人齐齐道谢,屋内的气氛瞬间松快了几分。 沈之修和周先生进门之前,苏香菱便悄悄出去了。因太子派人给她送了东西,她出去瞧了一眼,又给太子殿下回了信。 急匆匆出去又回来,进门听见周先生的话,顿时喜笑颜开,不用守孝就好。 正要说两句道谢的客气话,抬头就看清了站在人群中的中年男人。 苏香菱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眼底涌起浓重的惊恐之色。 他怎么在这? 对了,早就听说沈家有位神医周先生。只是没想到,会是这位。 她又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不认得她,她不能自己乱了阵脚。 第313章 轻咬 苏香菱到底没上前说话,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心虚,她站在人群后最不起眼的地方。 苏清妤神色莫名地看了她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之后周先生又给老夫人扎了几针,没多久人就有转醒的迹象,只是神志有些不清楚。 周先生一番检查后,出了内室,对沈之修和苏承邺等人说道:“老夫人这命是保住了,只是不会像之前那样活动自如。” “以后能不能走路不好说,只能慢慢调理了。” “尽量别惹她生气,也不能让她太激动。保持心情平和,她喜欢谁,就让谁多照顾些。” 苏清妤一听这话,连忙说道:“祖母最喜欢的就是二婶了。” 又看向三夫人海氏,“三婶这些日子少来松鹤堂走动吧,这边就只能二婶多操劳些。” 谁都知道,老夫人醒了之后,若是知道自己不能下床走动了,保不齐怎么作人呢。 这时候谁上前伺候,谁就要受累遭殃。 苏清妤这么说,直接给海氏找好了理由,二夫人何氏顿时脸色不愉。 但是全府都知道,几个儿媳妇里面,老夫人对她最好。她反驳苏清妤的话,没准还要落个不孝的名声。 只能讪讪地说道:“母亲对三弟妹也惦记,三弟妹不来,怕母亲想的紧呢。” 可这话委实没什么人信,照顾老夫人的重担,还是落到了她身上。 见苏家这边没什么大事了,沈之修便带着苏清妤和周先生离开了。 走之前,苏清妤把苏顺慈叫到了一边,轻声交待,“阿慈,这些日子我会常回来看祖母。你有什么事,也要及时派人去告诉我一声。” 苏顺慈知她惦记,点头应下,“大姐姐放心,她们……应该不会对我怎么样了。” 苏清妤却不放心,祖母醒了知道顾家这些人被赶出去,估计又是一场争端。 她又告诉苏顺慈,不管祖母质问什么事,都推到她身上就好。 祖母对她,终究还有几分忌惮。 苏顺慈嘴上说着让苏清妤放心,实则看着苏清妤离开,心里空落落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苏清妤已经成了她的依靠。很多事她自己也能处理好,但是只要苏清妤在,她就格外的安心。 同样看着一行人离开的,还有苏香菱。 她一直盯着周先生的背影,神色凝重,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忽然又转头,对身边的丫鬟耳语了几句。 那丫鬟连连点头,听完吩咐转身不知道去了哪。 回沈家的路上,苏清妤上了马车便整个人偎在了沈之修的肩膀上。 眼看着就到八月十五了,这些日子府里杂事多,庄子上的管事们也时常来报账,交田庄的收成。苏家这边又焦头烂额,苏清妤身心疲惫,靠在沈之修身上不想说话。 沈之修心疼不已,“怎么累成这样?能交给底下人办的事就交代下去,若是办不好就换人,总有人能办好。” “不必什么事都亲力亲为,沈月不是学管家么?多让她帮着分担。” 苏清妤手指上缠着沈之修腰间的玉佩带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摆弄。 抿嘴说道:“头一年管家,许多事都得学起来。明年就好了,没这么累了。” 明年哥哥回来了,苏家的事也不用她这么操心了。以李云州的能力,撑起苏家还不容易? 沈之修让苏清妤靠在他身上坐好,他两只手覆在了她太阳穴两侧,轻轻揉了起来。 两人闲聊,说起了中秋节府里的布置。 沈之修轻声说道:“八月十五那日,宫里要办中秋夜宴。到时候咱们两个,都是要进宫的。” 苏清妤想了想,“那就只能中午在家陪母亲吃团圆饭了,下午咱们二人就得进宫了。” “还有沈昭和李朝云,也要进宫。”沈之修说道,“这些日子太子格外抬举沈昭,沈昭在詹事府可是春风得意。” 听他提起李朝云,苏清妤仔细算了算,才发现她已经十几日没见过她了。 自从沈昭进了詹事府,李朝云在沈家比从前还要低调。十几日前,忽然说染了风寒,老夫人给免了请安。 听说这些日子一直在静养,寒水院屋里伺候的,都是李朝云的陪嫁。口风很紧,什么都打听不出。 “也不知道中秋夜宴,咱们郡主这身子能不能好。” 苏清妤淡笑了一声,随口说道。 沈之修笑了笑,“她少在你面前晃悠更好,省的给你添堵。” 说起这茬,苏清妤便又想起了二嫂杨氏。这段日子对她没有一点敌意不说,还一直在示好。就像上次在苏家,杨氏一直在帮她说话,真心实意的样子,不像是作假。 她想不明白杨氏的转变,便问了沈之修。 沈之修没直接回答,而是开口说道:“沈鸿那孩子是个好的,沈昭调令下来那日,沈鸿还去劝了他。听说两人还起了争执,沈昭气得够呛。” 苏清妤略一琢磨,“三爷的意思是,二嫂是受儿子影响?” 沈之修点了点头,“二嫂这人精明,小心思也多。但是唯独一点,她能听进去二哥和沈鸿的话。” “沈鸿这孩子心性端正,学问扎实。唯独为人处世,太过方正不会转圜。明年我打算给他寻个地方,让他好好去历练几年。” 苏清妤能听懂沈之修话里的意思。 都说做官要做清官,要不畏强权,刚正不阿。 多少学子十年寒窗,就是为了能做好官,做清官。 可真的入了官场他们才会知道,任何事无绝对。 若想真的做到能影响百姓和政局的位置,就不是靠着清廉能做到的。需得外圆内方,既能坚守自己的底线不忘初心,又能进退有度,行事周全。 就连之前被扳倒的徐阁老,实际上也为大周,为百姓做了许多好事。 先帝在世的时候,楚县有个县令,是名震两湖的清官。但是因他和同僚合不来,和上司也关系也不大好。许多好事,都落不到楚县头上。 县太爷确实清廉,百姓也是真的穷苦。 和他同年的进士李茂年却完全相反,不管在哪做官,不出三年都能让赋税翻上一番。和各大商贾世家,也来往密切。 同僚以为他压榨百姓,却发现当地百姓的日子也比别处好过。李茂年后来一直做到户部尚书,可见能力非凡。 苏清妤感叹道:“家族能不能兴旺,全看小辈成不成才。若是没成才的,多大的家族都离没落不远了。” “沈鸿能得三爷夸赞,想来是不错的。” 沈之修本来半搂着苏清妤,在给她揉着头。听她这么说,猛然想起了前几日周先生诊脉时说的话。 手也从头挪到了腰间,唇角凑近她的耳边,“鸿儿是不错,我们的儿子也不会差。到时候,为夫亲自教导他。” 苏清妤余光白了他一眼,“三爷这说的哪跟哪?你儿子在哪呢?” 又玩笑般地问道:“莫不是三爷真有儿子,我不知道?养在哪了?” 沈之修知她在说笑,但还是惩罚般地咬住她冰凉的耳尖。 “胡说什么,再胡说看我怎么收拾你。” “周先生说了,你身体调养的差不多了。等明年夏天,我们就要个孩子。” 自从沈之修喝了避子的汤药,周先生便隔一段时间,给苏清妤诊次脉。调理身子的方子,也一直喝着。 用周先生的话说,三夫人的身子可以随时有孕。但是沈之修总是有些不放心,还是打算明年再要。 苏清妤被他轻咬了一下,浑身顿时一麻。战栗感从耳尖传遍全身,身子霎时一软。 “嗯……” 第314章 无度 一声嘤咛声,就像一根火把,点燃了沈之修。 “清清……” 温热的大手顺着衣襟滑进去,便再也不受控制。 马车内温度升高,热的让人喘不过气。 …… 最后怎么回到内室的,苏清妤后来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沈之修把她抱下马车,包裹的严实,马车好像也是一路进了西院。 一夜荒唐到极致,苏清妤连骂沈之修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心里暗自嘀咕,都说少年人血气方刚,怎么三爷人到中年,还这般无度。 次日,进门伺候的两个大丫鬟,春桃和珍珠都面红耳赤。 昨日的事别人不知道,她们这些贴身伺候的怎么会不知道。 一夜换了三次床单子,可是从未有过的事。就连换床单的时候,后面盥洗室都还能听见夫人的声音。 两人走到床边,掀起帷幔。 苏清妤已经坐起身,垂下的青丝遮不住身上一块块青紫的印记。 珍珠端了温水过来,苏清妤一连喝了好几口,还赞赏地看了珍珠一眼。 平日她没有早起喝温水的习惯,“珍珠不错,知道我口渴了。” 珍珠正低头整理小衣递给她,闻言忍不住嘀咕,“奴婢是怕夫人嗓子哑了。” 说完才后知后觉,知道不该说这话。 果然,苏清妤想起昨夜,瞬间脸色一红,胸前也红了大片。 这话珍珠敢说,春桃却不敢,只默默伺候夫人起身。 下床的时候,苏清妤下意识扶了下珍珠的手臂,只觉得全身软的厉害,脚底下没力气。 兴奋到极致好几次,现在整个人都是脱力状态。 她又忍不住心里暗骂沈之修禽兽,想了想又问珍珠,“三爷早上走的时候还好么?” 珍珠脱口说道:“三爷精神抖擞,走路都比往日快了不少。” 苏清妤瞬间心里不平衡了,都忙了一夜,怎么他没累到起不来? 今日她没去请安,本想上午再回苏家看看,这样子却也不能去了。 用过了早饭,苏清妤便又躺下了,昨夜等于没睡,她还得再睡一觉。 隐约又想起沈之修走之前说的,让她不必起来,他中午就回来。看他神色,还有点意犹未尽的意思。 “我睡觉的时候,任何人不得进来打扰……包括三爷。” 其实她防的,也只是沈之修,却心知不见得能防住。 内院伺候的人都知道夫人在补眠,所以走路做事都放低了音量。整个内院,都没什么动静。 眼看着快到中午,苏清妤还没有醒来的迹象。 珍珠几人知道夫人是累狠了,也不敢进去打扰,只能坐在门口时时听着里面的动静。 忽然外院丫鬟小梅进来传话,珍珠忙做个嘘声的动作,示意她小点声。 小梅压低声音说道:“珍珠姐姐,有苏家的人来了,要见咱们夫人。是直接敲的咱们西院的门,看样子很是焦急。” 珍珠一时有些为难,夫人睡的正好,又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 便问道:“可知道是什么事?” 小梅说道:“没具体说,只说苏家老夫人要赶四小姐出府。” 珍珠心知这是大事,打发了小梅,便悄声进了内室。 苏清妤此时睡得香甜,发出均匀的呼吸声。珍珠虽不忍心喊醒她,但还是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臂。 “夫人,您醒醒,奴婢有要紧事禀告。” 连着喊了三声,苏清妤才迷茫地睁开眼。 过了好一会,神志才清醒了些。 她坐起身,半眯着眼睛问道:“出什么事了?” 她知道,若不是大事,珍珠不会这时候叫醒她。 珍珠又给她倒了杯温水,等她又清醒了两分,才开口道:“苏家来人传话,说老夫人要赶四小姐出府。” 苏清妤之前还迷蒙着的眼神,瞬间恢复了清明。 “祖母要赶走阿慈?为了顾家那几个人?” 珍珠摇头,“奴婢不知,人还在外面候着。” 苏清妤下床吩咐人更衣,又让珍珠先把人叫进来。 来人是苏顺慈身边的缙云,进门就跪在苏清妤脚边,“大小姐,您快回去看看吧,老夫人要把我们小姐赶出苏家。” 此时珍珠正在给苏清妤挽发,再急着去,也得收拾妥当。 苏清妤沉声问缙云,“怎么回事,你说清楚。祖母醒了?还能说话了?” 缙云开口说道:“今日一大早,老夫人就醒了。半边身子不好使了,说话倒是没受影响。” 不光没受影响,骂人还中气十足。 “老夫人醒了后,先是砸了药碗,又罚了身边伺候的人。后来说要见顾家表少爷,二夫人说,人已经被大小姐赶出去了。” “老夫人便说,就算是大小姐赶走的人,也是四小姐怂恿的。说既然顾家人不能留在苏家,那四小姐就也别留在苏家了。” 苏清妤凝眉冷笑,祖母这不就是欺软怕硬么? 第315章 父女对峙 苏顺慈知道,顾家人被赶出去这件事,祖母醒来之后一定会过问。 却没想到会是这么激烈的方式,已经闹到要把她驱逐出苏家的地步。 而她那个向来拎不清的父亲,跟她预料的一样,甚至没敢上前劝一句。 苏顺慈站在松鹤堂正房屋檐下,眼见着下人端进去一碗药,转瞬间就传出了药碗碎裂的声音,和老夫人的咒骂声。 看这架势,只要她在苏家,祖母这药就不会喝。 苏顺慈神色虽有些凝重,但依旧挺直着脊背,低头不知道思量着什么。 眼里的眸光也从无助到慢慢坚定。 有些事,看着是祸事可能最后却是福,全看自己怎么选择。这是三表哥教她的,她深以为然。 此刻倒是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想明白了,脸色也舒缓了。 抬脚正要离开,就听身后传来二婶何氏的声音,“阿慈,你没事吧?你祖母也是因为生病,脾气才这么大,你别往心里去。” 苏顺慈脚步顿住,二婶这么和颜悦色和她说话,还真是少见。 “二婶,我理解的。既然祖母这么说……” 她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听何氏说道:“二婶想跟你聊几句,咱们去边上花厅说吧。” 苏顺慈错愕地看了眼何氏,想了想还是提起裙摆跟上了。 进了花厅后,两人相对而坐,有下人上了茶。 何氏低头抿了口茶,又思量了片刻,才开口说道。 “阿慈,你祖母都是气话,当不得真。哪能真的赶你出去,这么被赶出去,你可就没有活路了。” 苏顺慈眉梢挑起,又略带恐慌地说道:“二婶这话我不大明白,我年纪小,也就知道铺子里怎么算账,外面的事是不大懂的。二婶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就没活路了?” 何氏听她这么问,弯了眉眼。 “你年纪小,自然是不懂的。你这么被你祖母赶出去,就等于没了苏家的庇护,外面的人自然想怎么欺负都行。” “二婶可不是吓唬你,还有人专门抓你这样的,直接就卖到青楼了。” 苏顺慈一双水润的眼眸眨了眨,“还有这样的事?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何氏嗤笑了一声,“王法?你都不是侯府的女儿了,王法哪会管你?依我说,你不能离开这个家,对你没好处。” 苏顺慈两只手绞在一起,无措的样子,“那二婶说,我该怎么办?” 何氏听她主动问,便叹了口气说道:“那自然是让你祖母消气了,我倒是有个主意。那个华锦阁是你的吧?不如就交给家里,你祖母一高兴,自然也就消气了。” 苏顺慈应付了半天,这才问出何氏是什么意思。果然,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这主意不一定是祖母想的,没准就是二婶觊觎华锦阁的生意,才想在此时落井下石。 “那怕是不能让祖母消气了,那生意是大姐姐的,我无权交给家里。” 苏顺慈从说话的语调到表情,都滴水不漏。何氏盯着她看了半天,心里狐疑,难道那生意真是苏清妤的? “多谢二婶关心了,只是二婶说的我实在是办不到。”苏顺慈欠了欠身,起身往外走去。 从花厅出去,就见父亲苏承邺也从老夫人住的正房走了出来。 看见她,顿时怒目圆睁。 “你这个孽障,还不进去给你祖母跪着请罪。什么时候你祖母原谅你,什么时候再起来。” 哪怕心里已经猜到了父亲是什么反应,苏顺慈还是心里一阵失望伤心。亲生父亲做到这样,也真是不多见。 她还是幻想被父亲疼爱的年纪,只是一次次的失望,终究让幻想破灭。 她有时候想,应该像大姐姐那般心肠硬才好,这些事也就不往心里去了吧。却不知道苏清妤看的清,是因为多经历了一世的磋磨苦难。 “父亲也觉得,祖母今日的决定是对的么?真的是我的错?我该被赶出苏家?” 苏承邺被苏顺慈复杂的目光看得胸口一紧,但还是咬牙切齿地训斥道:“你不知道什么是孝顺么?你祖母说什么,你都得顺着。” 自小老夫人就是这么教他的,老夫人用了几十年,教会了这个长子孝顺。 准确的说,应该是愚孝,起码苏顺慈是这么想的。 没有自己的是非观和底线,一味地顺从,就是愚孝。 父女俩就这么对峙了半天,苏顺慈开口问道:“我若是不去呢?” 苏承邺大怒,“去祖母床前跪着请罪和被赶出府,你选一个吧。” 苏顺慈心里冷笑,去祖母床前跪着?那一碗碗滚烫的药,最后怕是都要倒在她脑袋上。 至于被赶出府…… 苏顺慈低着头,不知道在思量什么,像是在想怎么开口。 忽然有小厮跑了过来,“侯爷,不好了。曾姨娘和莲姨娘吵起来了,曾姨娘吵着说肚子疼。说怕动了胎气,请侯爷做主。” 苏承邺顿时大怒,曾姨娘有孕这事,时间尚短,还未对外宣扬。若是男胎,就是长房的继承人。这时候动了胎气,怎么能不让人恼火。 “你和你娘一个德行,一点都不让人省心。这孩子若是有什么事,你们娘俩给我一起滚。” 苏顺慈能忍受苏承邺说她,却不能忍受他辱骂诋毁姨娘。 “我姨娘伺候父亲多年,现在您不问缘由便说出了滚字,父亲还真是一点情面不留。” 苏承邺也知道刚刚的话冲动了,但他是老子,哪里有跟女儿低头的道理。就是面对嫡女,他也从未主动低过头。 便厉声呵斥道:“这些事没有你插嘴的份,还不快去你祖母床前跪着,难不成你还真敢和你姨娘滚出侯府不成?” 苏顺慈站在那纹丝不动,仰头看着苏承邺,“父亲怎知我不敢?那父亲可敢把姨娘的身契给我?” 大周朝姨娘都是有身契的,不同于下人的卖身契,也不同于正室的婚书。是介于这两者之间的文书,只要身契归还妾室,妾室就等于恢复了自由身。 “来人,去拿莲姨娘的身契过来。”此时苏承邺依然觉得苏顺慈就是在较劲,实际上根本不敢离开苏家。 被苏家赶出门的妾室和庶出小姐,出了苏家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就算苏清妤照应她们娘俩,也不可能把人接到沈家。 这母女二人沦落在外,怕是用不上多久就要露宿街头了。 第316章 底气 苏顺慈听苏承邺吩咐人去拿莲姨娘的身契,唇角便忍不住微微扬起,转瞬又恢复了正常。 苏承邺站在那负手而立,打定主意今日一定要压住这个女儿的气焰。不然家里一个两个,都不拿他这个父亲当回事。 不多时,管家拿了莲姨娘的身契过来。 苏承邺示意递给苏顺慈,他倒是要看看,苏顺慈拿到身契还能怎么样。 人只有在进退无路的时候,才能低下头,服软认怂。 苏顺慈接过苏忠递过来的身契,展开仔细看了看,确认无误后揣在了怀里,这可是姨娘的自由身。 “既然父亲执意和我们母女划清界限,我们也不会死皮赖脸赖在苏家。” 说完,苏顺慈转身就往松鹤堂外走去。 苏承邺这才急了,没想到这丫头性子冷硬成这样。 想开口拦住人,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等他再次回过神,苏顺慈已经出了松鹤堂往莲姨娘的住处去了。 苏忠还在边上提醒苏承邺,“侯爷,眼下怎么办?要拦着四小姐么?还有曾姨娘那边,还等着您过去看看呢。” 苏承邺想了想,“去曾姨娘那,这个孽障想走就由着她。在外面活不下去,自然也就回来了。” 苏承邺以为,苏顺慈就算带着莲姨娘出府,也该是一脸的惶恐绝望。 却不知苏顺慈去找莲姨娘的时候,笑弯了眉眼还哼着歌。 从嫡母林晚音和父亲和离,离开侯府那一刻起,苏顺慈就不止一次想过,若她和娘亲也能离开侯府就好了。 但也只是想想,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不说别的,单说姨娘的身契,苏家就不可能还给她们。 还有她,终究是苏家的女儿,苏家就算用她随便联姻,也不会给她自由。 但有些事,人算不如天算。一步步的,竟真的走到了今天。 苏顺慈甚至有些恍惚,不敢相信她和姨娘真的能离开苏家了。 至于出府以后得事,苏顺慈已经想好了。有华锦阁在,她和姨娘吃穿用度不成问题。 出府后,先住在华锦阁的后院。慢慢的再找合适的院子买下,她和姨娘也就安顿下来了。 她也想过,没了苏家四小姐的身份,那些世家贵女兴许不会再和她做生意。但是这些都没什么,哪怕去林家做个女掌柜,她也能养活姨娘。 她的底气不是手里有多少银子,而是她有在外面生活和赚银子的能力。 三表哥说的对,赚钱的本事,才是安身立命之本。远比身份,钱财,虚无的光环要来的实在。 虽然迈出这一步,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对未来的恐慌。但更多的,则是高兴和期待。 苏顺慈进了莲姨娘院子正房内室,见丫鬟正在给她上药,才知道是和曾姨娘争吵的时候,被推了一下,磕到了墙角。 苏顺慈起身就要去找曾姨娘算账,被莲姨娘拦住了。 “别去了,她怀了身孕,你别去惹她。” 苏顺慈心里冷哼,怀了身孕又怎么样?就算生八个儿子出来也没用,这侯府的爵位是大哥的。 既然要离开了,她也不想多生波折,好在莲姨娘的手只是有点淤青,并不严重。 苏顺慈打发了伺候的人下去,又拿出了身契给莲姨娘看,跟她解释了刚刚松鹤堂发生的事。 都解释完之后,苏顺慈握住莲姨娘的手,“姨娘,往后咱们母女一起过小日子。” 她本以为莲姨娘会不解,会舍不得,会质问她。 但是没有,莲姨娘只是怔愣了一下,便说道:“好,收拾东西咱们走。不知道夫人什么时候从云州回来,往后我是不是能时常见到夫人了?” 眸子里,隐隐透着兴奋的光芒。 苏顺慈此时才彻底看明白,姨娘对这府里也没什么留恋。估计和她一样,也羡慕母亲能和离呢。 母女两人简单了收拾了金银细软,不值钱的东西一概没拿。 跟在莲姨娘身边的下人们面面相觑,不知道两位主子,怎么一副要出远门的样子。 莲姨娘把近身伺候的人叫到身前,都跟了她一场,总得有个交代。 提前准备好的一点赏银,分装在荷包里,苏顺慈给几人发下去了。 莲姨娘手里拿着她的身契,开口说道:“刚刚侯爷已经把我和四小姐赶出侯府了,你们都跟了我多年,这点心意收着吧。至于往后你们去哪伺候,就等着府里管家夫人的吩咐就是了。” 几个大丫鬟一时间错愕在原地,被赶出侯府? 那不就等于从天堂,跌落到地底了么? 别看莲姨娘在府里不受宠,但好歹也是侯府正经的妾室,吃穿用度甚至比小户人家的当家夫人都要好。府里多少丫鬟,还想着能攀上侯爷没机会呢。 “姨娘,要不您再去好好求求侯爷?侯爷兴许就是一时气话。”丫鬟翠娥开口劝道,“您可千万不能出府,普通百姓的日子难着呢。哪里比得上在侯府,还有侯爷可以依靠。” 有句话翠娥没说,莲姨娘这样的年纪和身份,出去想再嫁都难了。 其他几个小丫鬟也对翠娥的话深以为然,在她们想来,被男人赶出去,哪还有好日子能过? 也不怪她们这么想,大周虽然对女子还算宽容,准许经商,准许和离。但是实际上,能真正在外做生意的女东家少之又少,能和离的更少了。 林晚音算是幸运的,有开明的父兄,和能为她撑腰的女儿女婿。林家和苏清妤,就是林晚音走到今天的依靠和底气。 但是莲姨娘,显然没有这样的依靠。 在众人看来,四小姐就算会管个铺子,那也没什么用,还能真的自己支应门户么? 苏顺慈环顾四周,见众人都是不解和怜悯的眼神,也不解释。只是淡淡地说道:“娘亲,咱们该走了。” 莲姨娘离开苏家,她也不必再叫她姨娘了。 母女两人就这么出了内院,往大门口走去,正好遇上从外面进来的苏清妤和缙云。 缙云听说小姐和姨娘要被赶出去了,哭着要跟苏顺慈走。但是缙云的卖身契在苏家,苏顺慈带不走她。后来还是苏清妤说,会想办法把缙云的卖身契弄到手,让她还跟着四小姐。 听苏顺慈说是因为曾姨娘有孕,父亲才发作了莲姨娘。苏清妤先是眉头微微拧起,随后噗嗤笑出声。 有孕? 这可有意思了。 第317章 糟糠之夫 苏清妤此时却无心理会曾姨娘有孕的事,假孕也好,绿帽子也罢,她都懒得操心。 安顿好四妹妹和莲姨娘才是要紧的。 “莲姨,就算出了苏家也没什么。四妹妹能干不说,还有我呢。”苏清妤怕她心里负担重,先安慰了两句。 白素莲既然决定跟女儿出府,便做好了应对一切事情的准备。她性子向来有些软,但是为了女儿,也一直在想着怎么扛起两人的小家。 知道苏清妤是在安慰她,白素莲笑着说道:“大小姐不用惦记我,我绣工还行,再不济做点绣活也够我们母女生活的。” 苏清妤忙道:“既然离开了苏家,莲姨也不必叫我大小姐了,直接喊名字就好。”又转头对苏顺慈说道:“咱们走吧,我先带你们安顿下来。” 苏顺慈却不想给她添太多的麻烦,她麻烦大姐姐的已经够多了。离开苏家这个决定是她做的,她自然也要努力应对后面的事。 若一时冲动,后面都要靠大姐姐,那她成什么人了? 所以苏顺慈开口拒绝道:“大姐姐不用跟我们操心,我都打算好了,我和姨娘先住到铺子里。” “等我这几日闲着的时候,出去看看能不能买个小宅子。” 苏清妤看出她的意思,这个妹妹越是懂事,她就越是心疼。 “铺子怎么住人?什么都不顺手,你们去榆树胡同住吧。母亲虽没回来,但是下人都是现成的。” 见苏顺慈想拒绝,苏清妤又继续说道:“就当帮母亲照看宅子了,等母亲回来,你们也能跟母亲作伴。” “莲姨就不想跟母亲住一起?平时也能说说话。” 苏清妤的话,让白素莲很是意动。这十几年来,她在府里依靠的从来不是苏承邺,而是主母林晚音。 但白素莲还是看了眼苏顺慈,这事她还是打算听女儿的。女儿如今见识多,眼界高,为人处世也很有自己的见地。她帮不上什么忙,只求别给女儿添乱就好。 苏顺慈略微想了想,觉得再拒绝,就显得外道和矫情了。便点头说道:“那我都听大姐姐的。” 苏清妤揉了揉她的头,“这才听话。” 随后,把她们母女安排到榆树胡同。吩咐底下的人,莲夫人在这院子,也是主子,让她们务必好生伺候。 安顿好这母女俩之后,苏清妤回了沈家。进门的时候,沈之修也才回来。 他急慌慌进内室,却扑了个空。 所以见苏清妤从外面进来,哀怨地叹了口气,“怎么没等我回来呢?” 苏清妤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坐在梳妆台前摘了首饰簪子。 “三爷没正经。” 沈之修从后面环住她,透过铜镜看着里面的人。 侧脸冷中带艳,脖颈修长白皙。眼尾微微扬着,抿唇一笑,有种沁人心脾的秾丽。 “我昨天晚上比这不正经多了,你可不是这个态度。” 苏清妤随口接话,“我什么态度?” 说完就后悔了,咬住下唇透过铜镜看他,眸子里带着威胁。 可她越是这样,沈之修越是想说。 脸埋在她的颈窝处,因说话喷出的热气直接洒在她的耳畔。 “昨天晚上我不正经的时候,你一直在求我,你都忘了?” “你说……你就喜欢我不正经。” “怎么穿上衣裳,娘子就不认账了。为夫这清白可是都给了你,你可不能抛弃糟糠之夫。” 苏清妤笑的面容扭曲,“糟糠之夫?三爷对自己的说法还真是准确。三爷这个年纪,这么说倒是也合适。” 沈之修笑意僵在脸上,“清清,你嫌我老?是不是昨天你觉得不满足?为夫现在还可以……” 苏清妤一听这话,立马想站起来,挣脱他的怀抱,却被环的更紧。 两人僵持的时候,就听门外传来下人的通报声。 “三爷,夫人,三小姐求见。” 趁着沈之修分神的工夫,苏清妤从他怀里挣脱了出来,又整了整衣襟,“请三小姐先在宴息室喝茶,我和三爷这就出去。” 说完,又帮沈之修整了整褶皱的衣衫。 沈之修本来也是逗她,此时自然不会再闹。顺口问道:“你今日出府,可是有事?回苏家看祖母了?” 苏清妤便简单解释了苏顺慈和莲姨娘被赶出府的事,沈之修听过后说道:“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出去过小日子,她们母女俩都能畅快些。” 又笑道:“祖母这是把这些不顺心,都发泄到四姨妹身上了。以为是个好拿捏的,没想到还踢到了硬骨头。” 苏清妤想起苏家的糟心事,不悦地哼了一声,“从上到下,一家子拎不清。这梁啊,我看从祖母那就歪了。” 两人说着话出了卧房,去宴息室见沈月。 沈月见了礼之后,便走到沈之修身边问道:“三叔,有云州哥哥的消息了么?” 沈之修似笑非笑地打量了沈月一眼,“想问很久了吧?” 沈月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又等着他答话。 “他刚到北疆不久,还没什么特别的消息传回京城。”沈之修回道。 若是他所料不错,用不了多久,李云嗣的死讯很快就会传回京城。李云州若想在北疆站住脚,除掉李云嗣是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沈月失望地低下头,不过战场上刀剑无眼,没消息兴许才是好消息吧。 之后的几日,苏清妤一直派人盯着榆树胡同的动静,苏家并未去找茬。倒是苏香菱,去华锦阁找了两次苏顺慈的麻烦。但是这些事苏顺慈应对自如,苏香菱并未占到便宜。 一转眼就到了中秋那日,晌午庆元居预备了一大家子的团圆饭。 除了在庄子上的大夫人陈氏之外,其他人都到齐了,包括一直抱病的李朝云。 之前苏清妤还以为李朝云是装病,保不齐再起什么幺蛾子。但是今日一见李朝云,才知道她是真病了。 身形消瘦了不少不说,脸色也白的没血色。用饭的时候,只吃了几口素菜,喝了碗汤。平日喜欢的那些鱼虾,更是一口未动。 老夫人心里惦记她,问了几次身子到底如何,李朝云也只说是染了风寒。 给李朝云诊脉的,一直是善郡王府的府医。所以她身子到底怎么样,其他人都不知情。 苏清妤仔细打量了沈昭的神色,见他并无担忧或者焦躁,便猜测李朝云的身子应该是无大碍。 饭桌上,一家子倒是其乐融融。至于各自都怀了什么心思,就不得而知了。 第318章 才子配美人 用过晌午饭,苏清妤回了西院沐浴更衣,准备下午进宫的事宜。 换了身蜜合色芍药纹云锦长裙,首饰也换成了新制的极品翡翠头面。 出了屋子,沈之修上下打量了好几遍,赞叹道:“这颜色衬你,往后多做这个颜色的衣裳。” 苏清妤原本以为他一个大男人,哪里能懂得衣裳和首饰。但是近来才发现,沈之修在这方面极有眼光。每次她拿不定主意的时候问他,准没错。 用沈之修的话说,他虽不穿裙装不戴首饰,但是美丑他还看得出来。 沈家两辆马车,一前一后进了宫。 几人到太和殿的时候,太和殿内外已经人头攒动。 苏清妤放眼望去,也都是之前宫宴上的熟人。京里有资格参加宫宴就那么些人,来来回回的都闹了个面熟。 这次平宁侯府也在受邀之列,平宁侯苏承邺独自前来。 像苏家这样的人家,属于有爵位,但是在御前没什么存在感的。能不能来参加宫宴一般就是皇上的一念之间,今日就属于皇上想起苏家了。 父女俩在宫里相遇,苏承邺本想摆摆当爹的派头,怒斥苏清妤为何不回府看望祖母,不在床前侍奉。 但是不知为何,看着苏清妤冷峻的神情,他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总觉得以他对这个女儿的了解,就算他问了,也落不到好。弄不好,还要被她奚落一顿,最后还会被同僚嘲笑。 他丢不起这人,尤其还是宫里办中秋宫宴的时候。 所以想好的一番说辞,最后变成了,“你祖母想你了,多回去看看。” 苏清妤见他今日没说那些有的没的,也给了他该给的颜面。福身应是声是,还算恭敬。 宫宴开始前,沈之修一直被同僚拉着说话。苏清妤也和几位一品大员的夫人聊了起来,内宅的来往,对夫君的仕途也是助力。 这些和人打交道的功夫,都是这些世家贵女自小学的。别的可以不会,但是怎么做一个当家夫人,却都必须会。 今日后宫只来了贤妃和容妃两位娘娘,皇子中,除了太子殿下之外,还有三皇子成王殿下。二皇子驻守边城,其余几位皇子都未成年,并未出席。 宣德帝携两位娘娘进来后,众人跪地行礼后才各自落座。 “今日不论君臣,众位只当是家宴就好。咱们君臣团圆,共赏月圆美景,也是一段佳话。” 皇上客气,旁人却不能当真。起身跪地,齐齐谢恩。 沈之修和苏清妤的座位,紧挨着几位皇室王爷。几轮敬酒之后,大殿上的氛围也欢快了不少。 贤妃坐在宣德帝左手边,身穿湖蓝色宫装,梳着高耸的飞天髻。满头珠翠,华贵大气。 “皇上,臣妾听闻沈大人和夫人还会双手一起连弹。不知陛下可有兴致听听,我们也好跟着长长见识。” 以沈之修的身份,贤妃自然不好直接吩咐。便借着和皇上玩笑,提起了这茬。 一来是好奇这琴到底要怎么一起弹,二来也想知道苏清妤上次是不是敷衍她。 苏清妤听贤妃终于提起了这事,还长出了一口气,眼底又莫名的有些兴奋。 苦练了两个月,终于没白练。若是贤妃一直没提,她还觉得吃亏了呢。 宣德帝闻言也看向沈之修,“哦?沈卿和夫人还有这样的雅兴?可愿意让我们见识见识?” 本以为以他的性子,定然会拒绝,宣德帝也没想强迫。 没想到沈之修和苏清妤对视了一眼,然后点头说道:“既然皇上不嫌弃,那臣和夫人就献丑了。” 内侍总管胡碌吩咐人抬了琴案上来,沈之修和苏清妤起身,一起在琴案后坐下。 两人平日常弹的是《凤求凰》,今日依旧弹了这首曲子。中秋佳节本是团圆的日子,倒是也应景。 弹奏前,两人习惯性的对视了一眼。视线交汇的刹那,情意缠绵。 苏清妤青葱般的手指抚弄了两下琴弦。 紧接着,两人各自用一只手合力弹奏。挨着的两只手则放在琴案下,十指相扣。 悠扬的曲调顺着琴弦流淌而出,不少人都听呆了,其中便包括宣德帝。 鲜少有人知道,当年先皇后进宫,和他因为一曲《凤求凰》定情。 今日再听,先皇后斯人已逝,宣德帝只觉得满心凄凉。看着苏清妤和沈之修坐在一起,情意绵绵的样子,他除了落寞还透着羡慕。若他当年能……紫凝也不会和他天人永隔。 这一幕,也被贤妃尽数看在眼里。 当年皇上和先皇后的事,没人比她知道的更清楚。 贤妃咬着牙看了眼沈之修和苏清妤,这两人是不是故意的?弹什么不好,偏弹了《凤求凰》。 其实她是冤枉沈之修了,皇上和先皇后因《凤求凰》定情,已经是将近二十年前的事了。当年宫里知道的人就不多,如今更是无人知晓了。 可贤妃却不管那许多,看着大殿中央郎才女貌的一对璧人,只觉得格外刺眼。 心绪像是又回到了当年,她看着皇上和先皇后恩爱,自己在边上黯然伤神的场景。 当年的那两个人被她打散了,眼前这两人自然也别想好。 一曲毕,余音绕梁。 宣德帝率先开口,“弹的好,赏。” 贤妃笑着说道:“那陛下想赏赐,可得赏点好的。别胡乱赏些金银,就打发了沈大人和夫人。” 宣德帝的本意,也就是按照惯例赏赐些金银和摆件。听贤妃如此说,便笑着问道:“那依爱妃的意思,该赏点什么?” 贤妃故作沉思了片刻,然后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 “陛下,前几日西越不是送了两个美人儿进宫么?西越的美人儿可都是精通音律,又解风情。” “依臣妾看,不如把那两个美人儿赏赐给沈大人。才子配美人,相得益彰。” “沈夫人贤良,应该不会拒绝吧?” 第319章 美艳不可方物 贤妃并不认为此举是给沈之修和苏清妤添堵,以沈之修的权势纳妾是早晚的事。她这么说,还等于是卖沈之修一个人情。 那两个西越女子她见过,当真是世间尤物。若她是男子,也会为其倾倒。 更何况,那两人是二皇子送进宫的,这几日她一直在想怎么把人弄出宫。今日也算是一箭三雕了,既让她心头畅快,又能把人弄走,还能向沈之修示个好。 可她是心头畅快了,沈之修却涌起怒意。他刚和夫人弹奏了一曲《凤求凰》,是应付皇上,也是向苏清妤示爱。 偏偏心情正好的时候,贤妃在这说什么赏赐美女。再美的美女,跟他有什么关系? 此时夫妻二人已经站起身,站在了大殿中间,正对着宣德帝。 苏清妤神色如常,并未因为贤妃的话有什么变化。 这种场合,沈之修自然会应对。 她可不认为,她这时候开口,会比沈之修说的更好更得体。 什么样的场合,应该怎么配合,两人之间都极为默契。 沈之修诚惶诚恐地开口:“贤妃娘娘慎言,这两人是西越圣女,可不同于一般的番邦进贡女子。她们代表的是西越向我大周君主臣服,这样的人只能伺候陛下,臣怎敢僭越。” 沈之修的理由说的大义凛然,不少人郑重地点头。尤其是谨守规矩的老派朝臣,对沈之修的话深以为然。君威,当然不容藐视。 皇上宠幸这两个人,不光是后宫之事,也代表大周把西越压在了身下。 贤妃脸色一变,连忙跪地请罪,“皇上恕罪,臣妾不是这个意思。” 宣德帝淡淡地嗯了一声,示意贤妃起来。虽没怪罪,可也没出声安慰。 容妃见气氛凝重,便笑着开口说道:“贤妃姐姐也真是的,沈大人新婚燕尔,您就别开这种玩笑了。” “都知道沈大人惧内,这事就算沈夫人贤惠,他也是舍不得夫人受委屈的。” 容妃算是递了一个梯子过来,宣德帝顺势说道。 “容爱妃说的有道理,朕可不能让沈卿回去为难。就把番邦进宫的那对玉如意赏给他们夫妻,讨个好意头吧。” 沈之修和苏清妤跪地谢恩,随后坐回位置。 贤妃瞄了一眼皇上的神色,讪笑了一声,“臣妾也是对那两个西越美人儿印象太深,一时玩笑失言了,陛下恕罪。” 宣德帝倒是没计较,“看来爱妃的眼光和朕是一样的,她们姐妹俩,确实美艳不可方物。” 人送进宫,他还没宠幸过。但是只看容貌,便已经生出了期待。西越女子和中原女子样貌不同,这样的美人儿他也是第一次见。 李朝云忽然看向不远处的永嘉公主,母女俩对视了一眼。 永嘉公主心领神会,忽然娇笑着说道:“皇兄说的我都好奇了,听说西越女子擅歌舞,不知道臣妹有没有兴致见一见?” 外邦女子,再美也是个玩物。就算来日受封为妃,在宫里的地位也不会太过尊崇。 其实在场好奇的不只永嘉公主,只是旁人不大敢开口。 永嘉公主这一提起,不少人露出好奇和期盼的神色。 宣德帝便吩咐胡碌,“去把人带过来吧。” 苏清妤也好奇地看向殿外的方向,调侃道。 “西越圣女?还能被陛下夸赞美艳不可方物,三爷一会看见人,不会后悔吧?” 沈之修本来低垂着头在喝酒,闻言微微侧目,哀怨地看向苏清妤。 “清清,你可不能这么冤枉人。为夫对你的心,天地可鉴。” 又凑近些,低声说道:“清清放心,为夫这辈子只要你一个。别说什么西越圣女,就算是仙女下凡,为夫都不会多看一眼。” 一向在外面寡言少语的沈三爷,说起情话脸色不变。 苏清妤斜了他一眼,唇角却绷不住笑。从前沈之修说这些,还只限于床上。最近却有不分时间场合的趋势,有时候说的她不禁脸红心跳。 这种宴会,沈之修一向备受瞩目。两人之间说话的神色,也被不少人看个正着。 虽说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但是沈阁老那明显示好的表情,她们却看得清楚。 之前关于沈阁老惧内的传言,此时又坐实了几分。 不多时,便有内侍进来禀告,说西越圣女瓦沙和瓦丽已经在外候着了。 宣德帝示意人进来,随后大殿之外响起了鼓声。 调子不同于中原曲子的调,节奏更欢快。 鼓声由远及近,紧接着,两道曼妙的身姿踏着鼓点进了大殿。 大殿之上不管是皇亲和朝臣,还是各府宗妇小姐们,都是见过世面的。美女更是见的多了,这京里最不缺的就是美女。 可这两位西越圣女一进来,众人还是都惊诧的合不拢嘴。 就连苏清妤,一时都看得呆住了。 这两人的样貌有八九分的相似,都是精致小巧的鹅蛋脸,高眉骨,眼窝深邃。挺立的鼻梁加上樱桃嘴,比中原的女子更明艳也更显风情。 两人皆是一身大红的衣裙,锦带束腰,曼妙的身形一览无遗。 身上各自挂了一只小巧的鼓,跳舞的时候手上动作不停,舞姿和鼓乐声融为一体。 旋转跳跃间,一举一动皆是风情。 苏清妤忽然明悟了几分,怪不得贤妃要把人送给沈之修,估计也是不想让这两人伺候皇上吧?这样的人进了后宫,怕是就要专宠。 二皇子驻守西疆,这两人保不齐还跟二皇子有点关系,贤妃就更忌讳了。 一舞毕,众人才慢慢回过了神。虽不敢大声叫好,但也都私下夸赞。 宣德帝给了赏赐,吩咐两人可以退下了。 李朝云忽然开口说道:“皇舅舅,您也知道我喜欢音律,尤其喜欢鼓。能不能让这两位姐姐在偏殿停留片刻,我想问问她们这个曲子。” 这种小事,宣德帝自然应允。便吩咐人,带着她二人去边上偏殿休息了。 第320章 齐聚奉先殿 之后的歌舞,也都是宫里乐坊精心编排的。但是因有珠玉在前,所以众人觉得索然无味,兴致都不高。 所有表演结束之后,宣德帝站起身,“朕去更衣,稍后众位跟着朕,一起去祭拜先皇后。” 八月十五是先皇后的忌日,往年都是中秋宫宴后,皇上自己去奉先殿祭拜。 这么大张旗鼓带着群臣祭拜,还是第一次。 人群中的宋婉婉眉眼低垂,泛起嘲讽的笑意。皇上的深情让她觉得可笑,这么情深义重,怎么连皇姑母真正的忌日都不知道。但她什么都不会说,这是宋家的秘密。 宣德帝离开大殿更衣前,又吩咐沈之修,“沈卿准备一篇祭文吧,今日由你代朕宣读祭文。” 从这句吩咐就能看出,皇上是临时起意带着群臣去祭拜先皇后。也不知道是被什么触动了,才改了以往的惯例。 贤妃见众人面露不解,心里冷哼,八成是因为那曲《凤求凰》,触动了皇上心神。这才临时起意,又让沈之修准备祭文。 人死了这么多年,皇上倒是越来越深情了。可这么深情,却也没耽误他一个接一个的纳妃。瞧他看这两个西越女子的神色,怕是心里已经痒痒了。 帝王的感情,贤妃看的透彻。心是心,身子是身子。想起来可笑,又心生悲凉。 宣德帝离开之后,沈之修去了奉先殿。奉先殿主殿供奉的是大周历代先祖,有一处偏殿则单独供奉了先皇后。听说每逢年节,皇上还会宿在这。 沈之修提前去,是为了准备祭文,其他人则不需现在过去。 苏清妤闲来无事,便四处闲逛。或跟相熟的夫人们说话,或看看奇珍花草。 路过东偏殿小花园的时候,就见不远处树下,太子身边的小内侍正跟一宫女说话。 她本也没在意,只是那宫女的衣裳比寻常宫女穿的要素净的多。她入宫多次,没见过这样打扮的宫女,便多看了几眼。 两人只说了三两句话的样子,便匆匆分开了。苏清妤也未停留,往另一边走去。 不远处忠义侯夫人王氏和宋婉婉正在亭子里坐着,见她来了,远远就打了招呼。 苏清妤便走上前,和宋夫人聊了几句。 宋家本就和沈家交好,加上宋婉婉极喜欢苏顺慈,对苏清妤也颇有好感。三人聊的很是尽兴,说起苏顺慈被赶出苏家,宋婉婉还让苏清妤放心,说她会常去照应。 又过了一会儿,一宫女忽然走了过来。对着几人福了福身,又低声在宋婉婉耳边说了几句话。 宋婉婉脸上的笑意僵住,随后说道:“你先去吧,我随后就到。” 那宫女退下后,苏清妤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半天。这不是刚刚她见到的那人么?半刻钟前,在跟太子殿下的近身内侍说话。怎么此时看着,和宋家关系也很亲密。 但是这话她不好问,怕犯了人家的忌讳。 宋婉婉却没瞒着她,当着她的面对王氏说道:“母亲,我去一趟奉先殿。紫梅说,我前几日送来的《往生经》少了两册,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又对苏清妤说道:“三夫人和我母亲慢坐,我先去看看。” 宋婉婉离开后,王氏开口说道:“这丫头虽没见过她皇姑母,但是每逢年节和忌日,都会抄经送进宫,给姑母尽孝。” 苏清妤点头赞叹,“大小姐孝心可嘉,刚才那宫女,是奉先殿伺候先皇后的么?” 王氏点头说道:“正是,这些年宋家没少给她银子。不求别的,只求对先皇后尽心些。” 这些事本也不是什么秘密,王氏也没刻意隐瞒。 苏清妤恍然大悟,怪不得穿的这么素净,原来是奉先殿伺候的。只是她既然是伺候先皇后的,和太子的人怎么会有交集? 苏清妤一边和王氏寒暄,一边琢磨这事。还不知道里面怎么回事,她不敢贸然对她说。 但也不敢当做没看见,若真出了什么事,到时候后悔就晚了。 宋家这样的人家,出一点事都会牵扯到朝局,进而影响到沈之修和沈家。 思来想去,苏清妤还是找了个理由,和王夫人分开。 随后她特意走了小路,没引起任何人注意,朝着奉先殿走去。 此时太和殿偏殿内,李朝云正和瓦沙、瓦丽姐妹俩相对而坐。她表现出对两人所敲鼓曲极感兴趣的样子,不多时,三人就说的兴高采烈。 瓦沙和瓦丽被送到异国他乡,这些日子战战兢兢。此时见这位异国郡主对她们极为友善,还喜欢她们的曲子,两人高兴不已。 又过了一会儿,李朝云身边的丫鬟浅黛走了进来。在她耳边低声说道:“郡主,三爷去奉先殿了。从这到后门,此时也没什么人。” 李朝云知道时机差不多了,便对瓦沙和瓦丽说道:“我知道有个地方特别适合敲鼓,我带你们过去怎么样?今日咱们要敲个尽兴。” 姐妹俩不知道大周后宫的规矩,加上心思单纯,自然也就信了李朝云的话。 李朝云带着她们小心翼翼出了后门,朝着奉先殿去了。好在奉先殿和太和殿离的及近,加上李朝云对宫里熟悉,避开了所有的侍卫和行走的宫人。 奉先殿一处极不起眼的偏殿内,李朝云终于带着瓦沙和瓦丽悄悄走了进去。 进去后,浅黛先往香炉里丢了颗香料,又冲着李朝云点了点头。 李朝云开口对姐妹俩说道:“我去拿我自己的鼓给你们看看,你们在房间等我,千万别乱走动。这宫里规矩大,乱走会被杀的。” 姐妹俩忙不迭的点头,保证不乱走,等她回来。 李朝云满意地站起身,往外面走去。 不知道等皇上来奉先殿祭拜先皇后,发现他的股肱之臣把西越进贡的圣女给睡了,会是什么反应。 而这人在不久前,还大义凛然的说,这两个女子的身份只能伺候皇上。 今日她聪明的没动沈之修,只在这两个女子身上动了手脚。到时候只要把沈之修引过来,这两人自会纠缠上去。 这样的女子,还是两个,她不信沈之修真的能招架住。 第321 找到宋婉婉 苏清妤只带了一个翡翠,小心翼翼进了奉先殿。 奉先殿正中间主殿修的恢弘大气,毕竟是供奉大周历代先祖的地方,每一处都透着庄严宏伟。 皇上稍后要带着群臣过来祭拜,苏清妤本以为此时的奉先殿应该守卫森严,宫人们也该做好万全的准备迎接圣驾。 可现实和她想的大相径庭,进来半晌,也只看见了一队巡视的侍卫,被她和翡翠轻易就躲开了。 她虽第一次来奉先殿,可也能看出眼前这种情况极为不正常。守卫就像特意被人支开一般,就连洒扫的宫人,都不见几个。 苏清妤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越是这样越要慎之又慎。她不敢惊动人,只小心翼翼地寻找宋婉婉的踪迹。 一连悄悄找了主殿和两间偏殿,却并未看见宋婉婉。本该在奉先殿写祭文的沈之修,也没看见踪影。 眼见着不远处过来一队巡视的侍卫,翡翠拉着苏清妤躲到了一处大盆景后面。 好在那些侍卫不是搜查,只是例行巡视,并未发现异常。 翡翠小声问道:“夫人,这奉先殿这么大,我们要怎么找宋小姐?” “奴婢瞧着这里面阴森森的,看不出有人来过的痕迹。” 苏清妤抿唇环顾四周,“越是这样,越不正常。” 她刚刚去了供奉先皇后的偏殿,里面空无一人。宋婉婉来查看经文,不在那还能去哪? 就连之前那个宫女,都不见了踪迹。 苏清妤定下心神,仔细想了想,“我们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找,先找到人再说。” 她不确定宋婉婉是不是出事了,但是凡事都怕万一。 自打重生,苏清妤在任何事情上都不抱有侥幸心理。有一分的疑虑,都得想办法查清楚。很多事就怕有心算计,有时候你永远不知道身边的是人是鬼。 就像那个宫女,宋家虽说养了多年,却也无法保证她不投靠别人。 有心算无心,宋婉婉不设防,兴许就被谁给挖坑埋了。 打定主意后,主仆两人继续找人。这次她也不乱找了,顺着偏殿的尽头,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看。 为了以防万一,她没从正门查看,而是绕到了偏殿后窗子。 一连找了七八间屋子,也没看见人。 苏清妤甚至有种错觉,宋婉婉是不是已经查看完经文回去了?这一切不过是因为她生性谨慎,臆想出来的。 但她什么都没说,继续咬着牙找了下去。 又找了三四间屋子,眼看着东侧的偏殿就到头了。 翡翠轻轻推开这间屋子的后窗,只开了一条缝隙,里面就传出了说话声。 “殿下,人已经晕了,奴才还找了两个证人,她们能证明是宋大小姐自己来寻殿下的。” “做的好,到时候好事已经成了,她怎么辩驳其实也不重要。” “等到今日陛下赐婚,殿下就是宋家的女婿了。宋家自然会全力支持殿下,您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哼,到时候忠义侯不用站队,别人也会认为他和本宫是一伙的。有了宋家的支持,老二和老三再扑腾,也都没用了。” 苏清妤心里恍然大悟,怪不得奉先殿守卫松懈,原来是太子殿下的手笔。 她紧抿着唇,和翡翠大气都不敢喘。她现在能确定,宋婉婉就在里面。 看来是太子想和宋家联姻,知道宋家不同意,或者已经遭了宋家的拒绝,所以想了这么一个主意。 这主意虽有些阴损,但确实好用。若真让他成功了,宋家就算不站队,也会被打上太子党的标签。 对太子来说,宋家不需要明确的支持他,能保持中立,就是好的。 翡翠以眼神询问苏清妤,她们要进去么? 苏清妤摇摇头,示意她别急。里面的人是当朝太子,一个不小心,救不出宋婉婉,还要把她自己搭里。 到时候不仅是她,沈之修和沈家也要受到波及。 和她预料的差不多,又过了一小会,里面就传出了太子打发内侍出去的话。 这种事,自然是不好留人在边上看着。 “翡翠,你可敢进去打晕太子殿下?你想好了,若是被发现了,可能命就要交代到这了。若是成功,我和三爷会大赏你。你若是害怕,咱们可以再想别的法子。” 苏清妤说话的声音极小,等着翡翠答复。 虽说翡翠是卖身的奴仆,但这种能杀头的事,她也会尊重她的意见。 翡翠未加思索,“夫人,我敢。” 她的命是三表少爷救的,这些年夫人对她掏心掏肺。此时就算命搭到这,她也绝无怨言。她甚至想好了,就算被发现了,她也不会供出三爷和夫人一个字。 所以进去前,她嘱咐苏清妤,“夫人,若是我被发现了,您就赶紧跑。到时候谁若是问起,您就说咱们走散了,我做了什么您都不清楚。” 苏清妤心口窝一阵酸涩,这傻丫头是要拼了性命保全她。可真到那步,她怎么可能弃她于不顾。不管如何,尽力周旋就是了。 “小心些,进去后只需要不动声色打晕太子殿下就好。” 翡翠点点头,把窗子缝隙开大了些,翻身跳了进去。 苏清妤站在外面窗边,整个身子贴着墙,心口咚咚跳的厉害。 今日的事实在是事关紧急,她怕临时出去找人,等回来宋婉婉已经遭殃了。 不说宋家和沈家的关系,也不说宋婉婉对苏顺慈的照顾。只说这么一个好姑娘在她眼前,她也见不得她被太子糟蹋。 好在过了两息的工夫,翡翠到了窗边,低声说道:“夫人,太子殿下已经被我打晕了。宋大小姐在床上晕着,我叫不醒。夫人看,现在怎么办?” 苏清妤心里虽有些慌乱,但此时她必须镇定下来。为了保住宋婉婉的声誉,最好是把人带离这里。 “你先去看看前面有几个人守着门口,若是人少就处理掉。不然一会他们听里面没声音,就会发现太子被打晕了。” 到时候只怕她们还没离开奉先殿,就被太子的人发现了。 以她的猜测,这种事太子不会带太多人。宋婉婉身份特殊,若是传出去是太子殿下强迫,这事情可就闹大了。 所以太子把奉先殿的人引开,又找了两个假的证人,想证明宋婉婉是自愿来和他幽会相见。 到时候宋婉婉就算不承认,别人也只会以为她是害怕了。 第322章 够他喝一壶的 翡翠动作麻利,门口只有两个人守着,很快就被翡翠打晕拖了进来。 好在太子带的是近身伺候的内侍,不是正儿八经的护卫,翡翠得手还容易些。 之后翡翠和苏清妤合力,把昏着的宋婉婉从后窗户送了出去。还好翡翠下手及时,太子殿下只解了她的腰带,别的还什么都没做。 苏清妤看到衣衫还算整洁的宋婉婉,才彻底放下心。 她试图叫醒宋婉婉,但是叫了半天,也不见她有转醒的迹象。苏清妤便顾不得那么多,打算先把人带出奉先殿。 她和翡翠扶着宋婉婉的两只手臂,让宋婉婉的头靠在了翡翠的肩膀上。 出去的路上,苏清妤心里还感谢了太子殿下两句。若不是他调开了侍卫,她们想顺利出去可没这么容易。 很快三人就到了正殿后面,因正殿洒扫的宫人平日就多。苏清妤怕被人发现端倪,所以走的小心翼翼。 眼看着就要离开正殿的范围,忽然听见一声呵斥,“什么人。” 紧接着,一扇窗子破开,里面窜出一道人影。 翡翠大惊,照着那人就打了上去。不管是谁,先打晕了再说。 所以翡翠下手极为利落,朝着那人后脖颈就打了上去。 眼看着一掌就要劈下,手腕却忽然被人抓住。 翡翠被抓住的瞬间,脚就踢了上去。那人躲开,厉声呵斥道:“翡翠,是我。” 翡翠这才看清出来的人,竟是文竹。 文竹单膝跪地,“请夫人安,夫人怎么在此?” 苏清妤见是文竹,心里踏实了几分。文竹在,三爷应该也在,许多事情就好办多了。 “三爷呢?”苏清妤问道。 文竹朝着正殿耳房方向看了一眼,“三爷刚写完祭文,正打算去前面迎皇上。” 苏清妤想了想,“你去请三爷过来一趟,我有事情要说。” 文竹点头应是,又从窗子翻了进去。 他重新回到沈之修身边的时候,沈之修正在审视桌案上的祭文。又看了一遍,觉得没什么不妥才收了起来。 文竹刚要说话,便有小内侍进来,恭敬地说道。 “沈大人,沈夫人来了,正在前面厢房等您,说是有话要说。” “沈夫人说,这奉先殿正殿她不好进来,请您过去一趟。” 说话间,小内侍还拿了一条手钏放在手上,“这是沈夫人赏奴才的,她说您一看就知道了。” 沈之修看了一眼,确实见苏清妤戴过。好像是她的陪嫁首饰,这手钏上有颗不似寻常形状的红宝石,所以他记得清楚。 可还未等沈之修说话,文竹便先开口了。 “你先去吧,我们三爷刚刚衣角刮破了,总要处理下才能出去见人。” “夫人在哪,你跟我们仔细说说,我们找得到。” 那小内侍低头看了看,见沈之修的衣角果真刮破了一点,便不疑有他。 “就在东厢房右起第二间屋子,沈夫人正在那喝茶。沈夫人说了,只让三爷一人进去。” 文竹点点头,亲自把那人送出了正殿耳房。 沈之修看向文竹,“说吧,出什么事了?” 文竹这人做事极有分寸,不该他插话做主的事,他一个字都不会多说。刚刚文竹破窗而出,他也听到了一点动静,猜测应该是出什么事了。 文竹低声禀告道:“三爷,夫人在后面,要见您一面。她和翡翠扶着宋家大小姐,宋大小姐好像还晕着。” 沈之修眉目紧蹙,他写个祭文的功夫,怎么像是出了不少事。 而且既然苏清妤在后面,那刚刚的人借着苏清妤的名义来请他,又是怎么回事?还拿了苏清妤的手钏,这明显是有备而来。 但是此时却容不得他细想,他要先去见苏清妤。 正殿后窗外,苏清妤见沈之修来了,忙上前快速说起了事情的经过。 听说是太子要筹谋和沈家联姻的事,沈之修眉目皱的更紧。 哼了一声,“想娶宋婉婉有多少办法可想,他倒是想了最蠢的一招。” 沈之修心里替老师陈铮感到可悲,陈铮当年三元及第名震江南。殿试被先帝钦点为探花郎,那年他还不到二十岁。 之后先帝驾崩,当今皇上登基。从太子入主东宫开始,陈铮就任太子少师。从民生经济到用人防人,再到用兵之道,陈铮可以说对太子倾囊相授。 教了十几年,结果太子筹谋婚事还要用这样下作龌龊的手段。沈之修心里暗自摇头,还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可就是这滩烂泥,占了一个长子的名头,成了储君。 见沈之修不知道在想什么,文竹便跟苏清妤说起了刚刚的事。说三爷差点被骗走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要这么做,图的什么。 苏清妤低头沉思了片刻,对文竹说道:“你脚程快,你去悄悄看看怎么回事,回来告诉我们。” 文竹转身去了,苏清妤则对沈之修说道:“一会儿我带着宋大小姐找个地方休息,今日奉先殿的事就算把她摘出来了。” “太子那边估计有苦说不出,就算到时候查问,猜出是我,应该也不敢当面质问。” “但是就怕他和你的嫌隙……” 沈之修闻言抬手制止她后面的话,“夫人不必担心,这点事我还应付的过来。” 太子一计不成,当然不敢声张。宋家不找他的麻烦,就不错了,他哪还敢找别人的麻烦。 今日这事,等到宋昝知道真相,也够太子喝一壶了。 不多时,文竹匆匆回来,低声说道:“回三爷,夫人,那间厢房里面,是两位西越圣女。” “依属下看,这两人像是中招了。若是再不想办法,人就有危险了。” 文竹说的想办法是什么意思,众人都心领神会。 苏清妤听说是西越圣女,脑子里又浮现出了李朝云最后对皇上说的话,她说她要向西越圣女请教音律。 还有那手钏,她前几日确实弄丢了。这宫里想对付她,又有机会捡到手钏的,也只有李朝云了。 苏清妤忽然心思一动,开口吩咐文竹。 “你把太子送到西越圣女的屋子,咱们也算救两条人命。” 第323章 落井下石 文竹下意识看向沈之修,这事太大了,他必须再问问三爷的意思。 沈之修微微点了点头,面上没什么别的表情。好像把太子送过去,就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事情说完了,苏清妤也不再停留,和翡翠带着宋婉婉离开了奉先殿。 奉献殿不远处有处废弃宫殿,翡翠找了间还算干净的偏殿,把宋婉婉扶了进去。 苏清妤伸手擦了擦额角的汗渍,然后坐在小榻边伸手掐住宋婉婉的人中。 又让翡翠拿了湿帕子过来,放在她的口鼻处。 过了好一会儿,宋婉婉手指动了动,悠悠转醒。 苏清妤忙让翡翠端了温水过来,扶着她喝了大半杯水。 宋婉婉三大口水喝下去,神志也清醒了不少。 “沈三夫人?我这是怎么了?” 她只记得去看抄写的经文,才翻开一卷就晕了过去。 苏清妤扶着她坐下,“那个紫梅应该是投靠太子殿下了,太子想和宋家结亲,今日特意引你过去的。” “我找到你的时候,你被太子迷晕了。再晚一点,后果不堪设想。” 宋婉婉闻言双手用力握紧成拳,“周建元……你该死。” 因先皇后和贤妃的纠葛,宋婉婉对太子本就不喜。此时一听这话,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 想起苏清妤描述的场景,宋婉婉心头又是一阵后怕。 “今日的事,多亏了三夫人了。”宋婉婉感激地看向苏清妤。 苏清妤冒了多大险,她心里清楚。越是清楚,才越是感激。今日若是换成旁人,怕是巴不得立马转身离开,生怕被太子记恨。 苏清妤拍了拍宋婉婉的手,“大小姐别跟我客气,咱们两家向来亲厚。我既遇上了,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宋婉婉之前晕着是中了迷药,此时醒了过来,身子也就无大碍了。 她下了小榻穿上鞋,开口问道:“太子人在何处?” 苏清妤想了想,把刚刚对太子做的事,对宋婉婉和盘托出。 宋婉婉越听神色越亮,双手掐着腰说道:“三夫人干的漂亮,咱们也去看看热闹。” “落井下石这种事,我最喜欢了。” 今日她不让太子脱层皮,她就不姓宋。 苏清妤自然赞成,她还想去看看,李朝云看见西越圣女屋子里的人是太子之时,会是什么反应。脸上的表情,定然精彩极了。 两人一拍即合,起身朝着奉先殿走去。 她们到奉先殿门口的时候,皇上带着朝臣命妇也刚进去。两人便跟在最后面,并不引人注意。 苏清妤透过人群缝隙,看见了众命妇前面的李朝云。虽只看见侧脸,也能看出脸色不大好看。 此时李朝云心里七上八下的,半刻钟前,她就已经知道了,在西越圣女屋里的不是沈之修,而是太子殿下。 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她不得而知,也没工夫琢磨。眼下最关键的,是怎么遮掩住太子的事。 若是被皇上知道,太子此时正跟西越圣女在厢房翻云覆雨,定然会勃然大怒。 但是她想保住太子,却也有人不想放过太子。 宋婉婉趁着众人往里面走的时候,不动声色地到了忠义侯宋昝身边。 “爹爹,女儿有话说……” 宋婉婉低声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对宋昝说起来刚刚的事情经过。 宋昝神色肉眼可见的低沉,宋家只有这一个宝贝女儿,太子竟敢用这种龌龊肮脏的手段算计,他怎么能忍。 不管是谁算计他的宝贝女儿,都别想全身而退。 宣德帝带着众人到了先皇后殿外的时候,宋昝忽然开口说道:“陛下,依臣看,沈大人念诵祭文不大合适。” 宣德帝一愣,“那依忠义侯的意思,这祭文谁念合适?” 宋昝是先皇后的亲哥哥,他此时这么一说,众人还以为他是想亲自念诵祭文。就连宣德帝,都是如此想的。 宋昝认真地说道:“臣想请太子殿下为先皇后念诵祭文。” “臣觉得既然朝臣命妇都来了,这样郑重的场合,还是太子殿下念诵祭文更显庄严。” “先皇后无子,但也是几位皇子的嫡母,太子殿下理应做出表率,以表孝心。” 宋昝的话说的有理有据,挑不出什么错处。站在孝道的角度,太子念诵祭文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贤妃此时还不知道太子的事,所以第一反应是赞成宋昝的提议。 这是跟宋家搞好关系的好时机,也是在皇上和朝臣面前展现太子地位和能力的机会。 但是环顾四周,贤妃也没看见太子的踪迹。心里顿时有些不悦,埋怨太子怎么这时候乱跑。 连忙低声吩咐身边的嬷嬷,“快去找找太子殿下,让他赶紧过来。” 李朝云急的不行,忍不住开口说道:“太子殿下刚刚身子不大舒坦,说是找个偏殿稍微躺躺。不如先行祭拜先皇后,误了吉时就不好了。” 宋昝冷着脸,看都未看李朝云一眼,开口说道:“都是自家人,就是祭拜的晚一些,先皇后也不会怪罪。” 又叹了口气,悲戚地看向宣德帝。 “皇上,臣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先皇后无子而终。几次午夜梦回,都是她一个人在下面孤苦伶仃。” “若是太子殿下觉得先皇后不配让他祭奠,此事就当臣没说。” 宋昝的话让宣德帝脸色一变,沉声说道:“来人,去找太子,让他赶紧过来。” 胡公公躬身应是,吩咐人去寻太子了。 沈之修全程站在一边,一言未发。他看得出来,忠义侯是在给女儿出气。 旁人却不知道怎么回事,还以为忠义侯是看重太子殿下。 容妃站在一旁脸色不大好,今日这事怎么看,都是忠义侯在抬举太子。难道忠义侯府和太子要联姻了?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就在众人各怀心思等着太子到来的时候,跟着胡碌的小太监顺喜忽然神色惊慌地跑了过来。 “皇上,奴才等找到太子殿下了。” “只是……只是……” 顺喜支支吾吾,说不出后面的话。 宣德帝等了半晌,本就耐心不多,呵斥道:“怎么回事?有话赶紧说。” 第324章 香艳大戏 顺喜用力咽了咽口水,“陛下,太子殿下此时正在东厢房,屋里还有西越圣女。” “奴才们不敢扰了太子殿下的兴致,请陛下示下。” 顺喜的话,让在场众人都惊的合不拢嘴。 这两句话,几个关键的词,足够众人浮想联翩了。 每个人脑子里,都补足了一出香艳的大戏。 宣德帝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什么意思?你把话给朕说明白了。” 顺喜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奴才们找到东厢房的时候,太子殿下正和西越圣女圆房。奴才们不敢惊扰,便退了出来。” 言外之意,里面的人,他们已经进去看清楚了。 有人惊呼出声,“西越两位圣女都在里面?” 说完才意识到不对,忙捂住了嘴。 宋昝却不管那些,直接开口问顺喜,“太子殿下和两位西越圣女圆房?” 还特意在“两位”这两个字上,加重了语调。 顺喜点了点头,跪在地上低垂着头。这种差事最是难办,一个不好皇上就要迁怒。 就听宋昝哼了一声,“太子殿下还真是孝心,祭拜先皇后的时候,敢在奉先殿宠幸西越圣女。” “奉先殿是什么地方,岂能容他胡来?他把历代先祖放在何处,又把先皇后置于何地?” “西越圣女又是什么身份,太子殿下不会真把自己当大周君主了吧?” 宋昝几句话,就让宣德帝本就汹涌的怒意加重了几分。本来太子宠幸个人不算什么大事,但是今日,时间,地点,还有宠幸的人,都犯了宣德帝的忌讳。 “来人,把太子给朕叫过来。” 底下的人闻言立马下去请人了。 宋婉婉站在忠义侯宋昝身边,忽然看向李朝云。 “我记得在太和殿,是郡主说要跟西越圣女商讨音律。怎么西越圣女来奉先殿了?郡主可知道怎么回事?” 这话算是宋婉婉投桃报李,还给苏清妤一个人情。 毕竟李朝云是沈家的儿媳妇,苏清妤和沈之修都不好开口。 可李朝云今日用西越圣女算计沈之修,沈之修夫妻俩定然也不会罢休。宋婉婉便引出了话茬,不让李朝云独善其身。 李朝云一时有些为难,若今日是沈之修和西越圣女被撞见,她自然有话说。无非就是她想着祭拜先皇后重要,所以让西越圣女在厢房稍等她一会。没想到沈大人见色起意,玷污了西越圣女。 可如今里面的人是太子殿下,这话就不好这么说了。 李朝云跪地请罪,说是她的疏忽,暂时把西越圣女安置到了那。但是后面的事,她是一点也不清楚。 宣德帝示意李朝云先退下,这事怪不到她头上。人怎么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被太子睡了。 贤妃却目光寒凉地看着李朝云,显然是把她怪罪上了。胸口无处发泄的怒意,算是找到了宣泄口。 李朝云心里一沉,但是此时也不好解释,只能等这事过去了,再去找贤妃和太子赔罪了。 宋婉婉得意地和苏清妤对视了一眼,像是在问这招挑拨离间怎么样。 不多时,太子便惶恐地走了过来。 因为着急面圣,衣衫的带子都系错了。发髻梳的也不似平时那般利落,腰间的锦带略显松散。 堂堂太子殿下,这副样子出现在朝臣命妇面前,属实是有失体统。 宣德帝八分的怒意,因为太子的形象直接涨到了十分。 “周建元,你好大的胆子,给朕跪下。” 太子跪在宣德帝身前,和宣德帝站得近的朝臣,瞬间四散开。 “父皇恕罪,儿臣冤枉。” 宣德帝哼了一声,“你冤枉?好,那你跟朕说说,你怎么个冤枉法?” “难道是有人把你打晕了,送去和西越圣女圆房的?” 太子想说一声父皇英明,但是话到嘴边又迟疑了。 他不知道是被谁送去的,但是肯定和宋婉婉有关系。他刚刚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了,宋婉婉好模好样地站在人群中。 可他不敢说出宋婉婉,只要他提了,他之前对宋婉婉做的事就瞒不住了。 和睡了西越圣女相比,意图陷害宋家嫡女将是更大的罪名。 他和宋家联姻,本就是踩着父皇底线的行为。若是和宋婉婉两情相悦,还算说得过去。 可若是他有意算计,那在父皇那,他此举就是意图篡位。 太子心里权衡了一番利弊,最后心下一横,跪在地上说道:“儿臣知罪,儿臣一时糊涂,请父皇饶恕。” “那西越圣女在屋内燃了迷情香,儿臣一时不察才被迷惑了。” “恍惚间,儿臣听她们姐妹说,父皇君威震天,她们实在不敢伺候。” 言外之意,今日的事都是西越圣女主动算计的。 宣德帝见他此时还在推卸责任,试图把自己从这件事中摘出来,更生气了。 沉声说道:“你还不如说就是见色起意,朕还敬你是个男人。” “你却跟朕说是被算计的,堂堂太子,被人算计失了清白,你还觉得光荣么?” “身为储君,这点女人后宅的手段都应付不了,朕还指望你能守住大周江山么?” 在宣德帝看来,太子因何睡了西越圣女都不重要。就算真被算计,那也是太子无能。 不管是失德,还是无能,都是身为储君的大忌。 内阁首辅陈铮一直悄悄注视着宣德帝的神色,见宣德帝对太子满眼失望,甚至隐隐有废太子的意思。陈铮心里一惊,垂下的眸子泛起忧色。 沈之修自然也看出来了,依旧面无表情地垂手站着。 之前还忐忑不安的容妃,此时唇角已经扬起了幸灾乐祸的笑意。 转瞬又一脸悲戚,手里的丝帕擦了擦眼角,“陛下,臣妾想给太子殿下求个情。” “太子殿下出生的时候,先皇后已经去了。自然不知道先皇后当年是如何的菩萨心肠,又是怎么善待六宫的。” “虽说当年贤妃姐姐和先皇后偶有不合,但是臣妾相信,太子殿下绝不会因为这个,在先皇后忌日故意做出这种事。” 她说完又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看向贤妃。 “难道是姐姐跟太子殿下说了什么?” “他才对先皇后如此大不敬。” 第325章 发落 贤妃大惊失色,怒目圆睁地瞪着容妃。 “容妃妹妹红口白牙,当着陛下的面就敢这么污蔑本宫。” 说着,就跪在了皇上面前。 “陛下明查,这件事太子确实有错,臣妾往后一定严加教导。但是容妃妹妹当着朝臣命妇的面,这么污蔑臣妾,还请皇上给臣妾做主。” 宣德帝本也没打算迁怒贤妃,太子有错教导就是了。 所以看向容妃,沉声说道:“没有证据的话,爱妃不得乱说。” 容妃越过人群,看向正匆匆走过来的心腹瑞雪,瑞雪朝着她微微点了点头。 “陛下,臣妾这些话自然不是信口雌黄。臣妾有证据,能证明贤妃姐姐心里对先皇后不敬。” 宣德帝眉目皱起,“你说,什么证据。” 容妃扫了眼贤妃,然后一本正经地说道。 “陛下可否记得,每年先皇后的忌日,贤妃都会亲自抄写经文,为先皇后祈福。” 宣德帝点点头,“朕记得,贤妃的这份心,可以说是后妃的表率。” 容妃心里冷笑,继续说道:“陛下可能不知道,贤妃姐姐说是自己抄的,其实只有经文的封皮,和给陛下看的几本是她亲手抄的。” “其他的经文,都是下人经手。若下人认真抄写也还算好,可臣妾发现里面的内容也不都是经文,跟鬼画符没什么区别。” 贤妃闻言脸色大变,容妃怎么知道这些事?这些事她做的隐秘,做这些事的也都是心腹,她自认没露出什么破绽。 虽心里忐忑,但是贤妃还抱了几分希望。容妃不一定有证据,兴许只是捕风捉影的看出些端倪。 定了定神,贤妃义正词严地说道:“容妃妹妹慎言,这些事可不能胡说。那些经文是不是本宫抄写,本宫还能不清楚么?” “对先皇后的事,本宫向来尽心,怎么会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宣德帝也不信贤妃会做这种事,从先皇后去世后,贤妃二十年如一日,给先皇后抄写经文,怎么可能是假的呢? 哪怕宋家一直对贤妃心生不满,宣德帝也相信贤妃不是大恶之人。不然也不会让她执掌后宫,立了她膝下的长子为太子。 所以此时见容妃说的信誓旦旦,宣德帝一时也疑惑住了。 “容爱妃,你真有证据?” 容妃点头说道:“臣妾不敢欺瞒皇上。” 说着,示意瑞雪把手里的东西递给胡公公。 “陛下,这卷《往生经》就是贤妃姐姐给先皇后抄写的,陛下先看下封皮,是不是贤妃姐姐的字迹。陛下再请看看里面,写的都是什么。” 宣德帝接过胡碌递过来的经文,先看了眼封皮。确实是贤妃的字迹,上面写了贤妃对先皇后的敬语。与每年贤妃给先皇后抄写的经文一般无二。 宣德帝在众人的注视下,翻开经文看了起来。只看了几页,脸色就沉了下来。 里面的内容,可以说和《往生经》没一点关系。说是鬼画符,确实贴切。 一想到这样的东西烧给了紫凝,宣德帝手上的东西直接砸到了贤妃头上。 “贤妃,你好大的胆子。” 贤妃此时顾不得这经文是怎么被容妃拿到手了,惊慌失措下只能认错求情。 “陛下明察,这定是有人陷害臣妾。臣妾那时候抄写经文,都是先写封皮,再专心抄经。” “是不是有人偷了臣妾没抄完的经文,拿过去乱写?” 太子也跪在贤妃身边,顾不得自己的事,开始给贤妃求情。 “父皇明察,母妃抄经,儿臣都是在边上看着的,这事不可能作假。” “父皇可不要寒了母妃的心,她对母后的心,日月可鉴。” 太子说的信誓旦旦。 容妃却开口说道:“陛下,臣妾是机缘巧合拿到的这卷经文。” “若贤妃姐姐觉得证据不足,不如对比下字迹,找到写这卷经文的人。” 这卷经文,她拿到手里很长时间了。但是一直没找到机会呈到御前,今日就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时机。 就算不能彻底扳倒贤妃,也能让她和太子扒层皮。 贤妃哪怕极力控制,面上还是露出一抹惊慌之色。 宣德帝只看一眼,就知道不用校对笔迹了。 “贤妃禁足昭华宫,没朕的命令不许随意走动,后宫暂由容妃代管。” 贤妃在后宫二十多年,几次遇险又化险为夷走到今天。大风大浪也都见过了,所以并未诚惶诚恐。 皇上怎么处置她,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是太子的圣心,只要太子还是储君,她早晚能重新执掌后宫。 所以贤妃不哭不闹,平静地谢了皇恩。 宣德帝又看向太子,沉吟了半天没说话。储君变更涉及国本,轻易不能动。 陈铮一口气吊在心口,今日的事若只是太子睡了西越圣女,还不算什么大事。但是后面又牵扯到先皇后,陈铮心里便有些没底。 以皇上对先皇后的偏执,说出废太子的话,他都不会觉得奇怪。 再加上太子这段时间的表现,实在算不上优秀,陈铮心里越发没底。 整个奉先殿内,寂静无声,都等着皇上后面的发落。 又过了一会,宣德帝终于开口。 “太子少师陈铮,教导太子不力。詹事府所有官员,不知规劝太子言行。所有人,罚俸一年以儆效尤。” “至于太子……扰了历代先祖安息,罚跪三天三夜,以示惩戒。” “两位西越圣女,送去东宫,给什么位份由太子定。” 陈铮脸色不大好看,被罚俸禄事小,丢面子事大。皇上罚了他和整个詹事府,等于直接落了太子的脸面。 忠义侯宋昝对宣德帝的处置虽不算特别满意,但也知道,只能到这个程度了。 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开口问道:“皇上,原定明日太子殿下出城练兵。既然太子殿下要在奉先殿长跪,那这练兵的事……” 历年京卫都会轮流出城历练,大周的规矩是储君出城练兵。 宣德帝开口说道:“出城练兵的事,就交给成王去吧。” 宋昝应了声是,转头见太子脸色又暗了几分。 今日的事闹到最后,容妃和成王母子,算是占尽了好处。 之后,此事告一段落。宣德帝带着宗亲朝臣进了奉先殿祭拜先皇后。 稍后,容妃也会带着命妇进去。 在殿外候着的时候,容妃喊了苏清妤到近前,和善地说起了闲话。 对沈家这位三夫人,容妃一直存了拉拢的心思。 苏清妤知道容妃的意思,也只是得体地应对。依旧和从前一样,不该说的不该应的,一句都不会说。 两人说话的时候,容妃不自觉看向不远处。 李朝云正在贤妃身前说着什么,两人之间举止还算亲近。 容妃心里其实有些着急,贤妃和善郡王府李家走的很近,对她和成王可不是什么好事。 苏清妤忽然开口笑道:“今日的事,娘娘该去谢谢郡主才是。” 容妃脑子灵光一闪,瞬间捕捉到了苏清妤话里的那层深意。 “三夫人说的是,本宫是该好好谢谢郡主。” 这么好的离间的时机,她可不能错过。哪怕不能让她们彻底生出嫌隙,也能恶心恶心贤妃。 第326章 有孕?小产? 容妃笑意盈盈地走到贤妃和李朝云身边,脸上挂着亲切的笑意看向李朝云。 “郡主有时间,去本宫那坐坐。” 又用极低的声音说道:“今日的事,本宫还得好好谢谢郡主。” “还有上次的事,也多亏了郡主帮忙。不然,我还真拿不到那东西。” 她看似刻意压低了声音,实际上这些话一字不落的落进了贤妃的耳里。 李朝云不明所以,容妃的话她怎么一句没听懂。 正要问清楚,容妃已经拍了拍她的肩膀离开了。 李朝云也不是蠢笨的人,电光火石间就明白了容妃的深意。 她怕贤妃误会,忙上前抓住贤妃的手臂,“娘娘别误会,容妃娘娘是故意离间咱们的。” 贤妃之前就一直在琢磨,容妃是怎么拿到那卷经书的。刚刚听了容妃对李朝云说的话,瞬间豁然开朗。李朝云想拿到证据,确实比旁人容易。 若是平时,以贤妃的心思手段,自然能看出容妃是故意的。 但今日她被步步紧逼,到最后大权旁落,此时正是怒火中烧的时候。 这时候便失去了理智的判断,一门心思认为是李朝云背叛了她。 李朝云抓住她衣袖的瞬间,贤妃用力甩了一下。 冷声道:“到底怎么回事,你心里清楚。你若是没……” 话未说完,李朝云就因仓促间后退,整个人摔倒在了地上。 李朝云身边的丫鬟浅黛吓得脸色苍白,连忙跪在地上扶起她。 “郡主,您怎么样?摔到哪了?” 李朝云这一摔,倒是把贤妃的理智摔回来了。知道刚刚是失态了,便也上前歉意地看向李朝云。 本想说两句软和的话,缓和下双方的关系。 可话还未出口,就听李朝云惊呼了一声,“浅黛,我肚子……好疼。” 紧接着,李朝云身下的血迹就顺着衣襟渗了出来,流到了青石板的缝隙中。 浅黛看着地上刺目的红,连忙大声喊道:“来人,快来人啊。我们郡主有孕了,快请太医。” 贤妃站在一边大惊失色,李朝云有孕了?她不知道啊。 而且她也是一时气愤,才甩了她的手臂一下,谁知道她会摔着啊。 苏清妤也错愕地看向李朝云,原来她不是抱病,是有了身孕了。 于情于理,此时苏清妤身为沈家长辈都该上前。她提起裙摆,走到李朝云身边蹲下。 “郡主,你怎么样?已经差人去请太医了。” 李朝云疼的一张脸扭曲着,根本听不清苏清妤在说什么。 在偏殿休息的永嘉公主也听到了声音,小跑着到了李朝云身边。 “朝云,你怎么了?你别吓唬母妃。” 容妃走到近前,看向贤妃,“姐姐就算有气,也别撒到郡主身上啊。” “本宫没有,本宫不是故意推她的,也不知道她有孕。”贤妃试图解释。 “你没有?这么多人看着你还狡辩。朕当真是错看了你,来人,贤妃褫夺封号,降为才人。” 宣德帝已经带着朝臣从殿内走了出来,二话不说发落了贤妃。 紧接着,李朝云被沈昭抱到了偏殿,太医院刘院正也匆匆赶来。 可终究是没保住李朝云肚子里的孩子,李朝云小产了。 苏清妤该做的场面事都做了,此时里面是永嘉公主在,她自然也不用再凑上去。 她和宋婉婉站在偏殿外,看着人群慢慢散去。 因李朝云突如其来的小产,后面的祭奠也取消了。各府宗妇小姐们,都陆续离开了奉先殿。 留下的都是李朝云的至亲,比如苏清妤和沈之修。还有想看热闹的,比如宋婉婉。 此时宋婉婉低声嘟囔道:“她这也是报应,若她没有算计沈三叔的心思,怎么会落的这样的下场。” “依我看,八成是那个孩子不想有个蛇蝎心肠的母亲,所以离开了。” 苏清妤却忽然想起了程如锦临死前的诅咒,她说沈昭会断子绝孙。 看来有些事,还真说不准是不是报应。 之后又有人来传信,说之前伺候先皇后灵位的紫梅自缢身亡了。 苏清妤和宋婉婉对视了一眼,两人都猜到应该是太子的手笔。 宋婉婉哼了一声,“死了也好,太子不弄死她,我也不会让她活着。” 至于让紫梅去指认太子,宋婉婉从未想过。太子那样的身份,可不是一个宫女能扳倒的。 李朝云虽是在宫里小产,但是总不能在宫里坐月子。之后便坐着马车,在沈昭的陪同下回了沈家。 苏清妤和沈之修也跟着一道回去,身为长辈,又是沈家的当家夫人,苏清妤有责任安顿好李朝云。 有些事不是为李朝云做的,是做给旁人看的。 所以回府后,西院的补品像流水一样送到了寒水院。 老夫人听说李朝云小产,跟着伤心了半天。沈月不放心,只能在边上陪着。 安慰好老夫人后,苏清妤又拿着老夫人给李朝云的补品去了寒水院。 沈昭此时不在,太子被罚,詹事府正是要齐心协力琢磨对策的时候。所以把李朝云送回来,沈昭便匆匆出门了。 苏清妤进去的时候,李朝云正虚弱地躺在床上。 见她进来,皱眉问道。 “你来干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今日的事跟你脱不开关系。” 第327章 你若战,我奉陪 李朝云躺在床上,红着眼眶怒视苏清妤,“你和容妃娘娘说完话,她就去跟我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是不是你给她出的主意?” 她这一胎怀的辛苦,知道有孕开始,胎像就不稳。都说三个月之前不能对外说,她除了父王母妃还有沈昭,没告诉任何人。 这段时日安胎药一碗接一碗的喝,终于有所好转。 本来今日沈昭是不赞成她去的,怕她被冲撞了。 但是今日这样的宴会,她怎么可能不去,却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 李朝云心里怨怪容妃,更怨怪苏清妤。 当时容妃和苏清妤说话她正好瞄了一眼,虽不知道两人说什么,但是能看出容妃明显因为苏清妤的话神色一亮。紧接着,就去说了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说这事跟苏清妤没关系,她是怎么都不信的。 苏清妤打发了伺候的人下去,屋内只剩下她们二人。 她拽了把椅子到床边,坐下后冷眼看向李朝云。 每次面对李朝云,苏清妤都会想起哥哥李云州,进而想起他这么多年在李家所经受的磋磨。 她甚至觉得,李朝云嫁给沈昭,就是老天爷为了让她报仇扯出的姻缘。沈昭欠她的,李朝云欠哥哥的,她正好一起讨回来。 苏清妤眼里的恨意一闪而逝,淡笑着开口问道:“那个手钏,是你捡的,还是特意让人去我身边偷的?” 李朝云没想到她会这么开门见山的问起,“三婶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那个手钏,是她身边的丫鬟捡到的。认出是苏清妤的东西后,她就一直随身带着。想着兴许什么时候,就用得上。嫁到沈家这段时间,她也看出来了,沈之修对苏清妤格外看重。 苏清妤站起身,走到床边。 “有些事咱们心里都明镜一样,你也不用跟我在这装糊涂。你既叫我一声三婶,今日我就教导教导你。” 李朝云一愣,教导?她也配? 心里这么想,刚要开口回怼,就见苏清妤已经扬起了手腕。 紧接着,啪啪两巴掌,直接打到了她的脸上。 苏清妤下手利落,没一点迟疑。声音清脆,让人听着就格外愉悦。 “李朝云,你想扶持沈昭我管不着。你就算帮他造反登基,也与我无关。但你若是想踩着三爷上位,就别怪我不客气。” 说着,又凑近了些。 冷着声音说道:“到时候,可就不是失去个孩子这么简单了。这两巴掌,只是对你的警告。” 李朝云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苏清妤。 她居然敢跟她动手? 李朝云坐起身,咬牙切齿地看向苏清妤,“你竟然敢打我?你就不怕惹急了我,影响了他的仕途?” 苏清妤只觉得好笑,“郡主太高看自己了。你若战,我奉陪。” 从寒水院出去后,苏清妤心情格外的好。 对待李朝云,她已经不想虚与委蛇了。撕破了最后一层的脸面,许多事做起来也不再畏首畏尾。 此时已近傍晚,苏清妤奔波了一天,本想回去沐浴更衣,再用晚饭。 可还未等到西院,便有下人过来禀告。说是忠义侯夫人带着大小姐来看老夫人了,老夫人请三夫人去庆元居陪客。 苏清妤心里大抵能猜测的出,宋夫人八成是道谢来了。只是今日的事不宜明说,便借着看老夫人的名头。 她拐道去了庆元居,忠义侯夫人王氏正和老夫人说话。像是在说李朝云小产的事,王氏正在安慰老夫人。 宋婉婉在她身边乖巧地坐着,看见苏清妤进来眼睛一亮。 苏清妤先请了安,然后在王氏对面坐下,陪着寒暄了起来。 王氏客气了几句,才说道:“今日这么晚来有些冒昧,实在是前些日子家里的事脱不开身。给老夫人的节礼,我又不想让底下的人送。总想着能亲自送来,和老夫人说说话。” 其实今日来不来这一趟,王氏纠结了好半天。按理说,苏清妤救了宋婉婉,她该来亲自感谢。但是李朝云又刚小产,她这时候上门有些不大合适。 最后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来一趟。这么大的恩情,不走这一趟她心里过意不去。 回去后,宋婉婉仔细说了今日的事。吓得她和老侯夫人都一阵后怕。若是没有苏清妤,宋家此时怕是愁云惨淡了。 老夫人听王氏这么说,也没多想。只以为是沈之修帮了宋家什么忙,宋家来还人情了。 之后王氏差人把东西送了进来,一部分是给老夫人的,还有一部分是给苏清妤的。 老夫人便更坚信了心里的猜测。 王氏把礼送完,便起身打算告辞。苏清妤又客气地留饭,王氏推脱说家里还等着吃团圆饭。 就这样,苏清妤亲自送王氏和宋婉婉往外走去。 出府的路上,王氏拉着苏清妤的手,感激地说道:“今日的事,多谢三夫人冒死救了我家婉婉。” “我家侯爷说了,这份恩情宋家记下了。往后三夫人有什么差遣,尽管说。” 王氏话说的极为妥帖,这份恩情没记到沈家,而是记到了苏清妤头上。 她是真的感激苏清妤,她救了她女儿的后半辈子。 苏清妤忙道:“夫人客气了,这事不管谁遇上,都不会袖手旁观。大小姐吉人天相,这些鬼魅手段自然无所遁形。” 王氏却实心实意地说道:“今日若是换成别人,可不一定敢得罪太子。这份恩情,就算三夫人推脱,我宋家也绝不会忘。” 苏清妤一直让王氏不必放在心上,只是巧合,实在谈不上是大恩。 可她越是这样,王氏便越是看重她。心里赞她人品贵重,不挟恩图报。 送走了王氏母女后,苏清妤带着下人和东西回了西院。 东西被放在楠木方桌上,珍珠一件件打开,总共六个大小不一的盒子。 苏清妤本来没怎么放在心上,以为就是寻常的谢礼。 打开后才发现,每一件都不是凡品,应该是宋家精心挑选的。 其中一个不大的盒子里,是一只通透的翡翠镯子。颜色鲜亮,里面带的冰花种璀璨夺目。这样品相的镯子,苏清妤有三四个。 所以看见这只镯子的时候,她第一反应是送给四妹妹苏顺慈。 今日是八月十五中秋节,她没时间去看四妹妹和莲姨娘。早上吩咐人送了不少吃食过去,下午又打发翡翠去榆树胡同看了看。 翡翠回来说,今日莲姨娘亲自下厨做了不少好菜,就连三表少爷都是在榆树胡同用的饭。 苏清妤只留下了翡翠镯子,打算明日亲自给苏顺慈送去。其他的,则吩咐她们收进了库房。 用过晚饭沐浴后,苏清妤和沈之修半靠在床头。 折腾了一整日,两人终于能一起好好说说话了。 苏清妤玩笑道:“今日我算不算救了三爷,若我没从后面过,三爷是不是被人诓骗去了?” “到时候三爷一进去,就得被人缠上。” 本是玩笑的一句话,但她还是莫名的想起了那样的场景。心口像是被什么抽打了一下,疼的厉害。 沈之修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大拇指轻轻摩挲着。 第328章 一生一世一双人 听她这么说,沈之修摇了摇头,“这样的招数,对我没用。” 说完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转头看向苏清妤,双手捧住她明艳的脸颊。 深邃的眸子认真地看着她,视线交缠,像是要把人刻进骨子里。 “清清,我今日在太和殿对你说的不是玩笑话,是真的。这辈子,我只要有你就够了。” “往后不管是算计也好,赏赐也罢。我保证,我这后宅不会再多别的女人。” 他心里清楚,妾室这个话题,以后会时不时出现在他们的生活中。逃不开,避不掉。 与其到时候让苏清妤多想,还不如他先跟她说清楚。那些事,他并不怕,也都能处理好。但他唯独怕影响了她的心情。 他说的认真,深情缱绻的模样,让苏清妤一时间失了神。 嫁给沈之修的时候,她只想做一个合格的沈家三夫人。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心一点点软了下去。心口的缝隙也被他填满,再容不下别人。 苏清妤伸手环住他的脖颈,主动凑近一点点舔舐他的唇角。 然后又对上他的眸子,认真地说道。 “沈之修,你想好了么?你许我一生一世一双人?” “原本我也可以做个合格的宗妇,但是你今日许下这话,来日可别怪我善妒。” 这样的事,她见得多了。多少夫妻刚成婚的时候,都如胶似漆。之后女人容颜老去,男人开始一个一个纳妾室进府。女人若是不同意,还要被男人骂善妒,被婆婆骂不配为正室夫人。 她不是不相信沈之修,就怕深情难抵岁月长。 沈之修用力扣住她的后脑,两人额头相抵。 “清清,相信我。若我负你……” 苏清妤没许他说后面的话,主动吻了上去。 只要他说,她就愿意信。 …… 次日上午,苏清妤用过早饭便出府去了华锦阁。 马车上,珍珠开口说道:“昨日过节,夫人不是准许奴婢回去看看我老子娘么?” “奴婢听说,后来老夫人把顾家那几人又接了回去,说等过了中秋再让她们回坪洲。” “可没想到中秋前两三日,也不知怎的,那几人又走了。有人说是顾家表少爷冲撞了二夫人,不知是不是真的。” 苏清妤淡笑道:“兴许是冲撞,也兴许是二婶实在忍不下去了。” 还是那句话,板子打到谁身上,谁才知道疼。 她到华锦阁的时候,苏顺慈正在库房清点货品。 见她来了,苏顺慈把后面的事交给伙计,陪着苏清妤到铺子后面的小花厅坐下。 “大姐姐怎么来了?昨日进宫累了吧?该在家里多歇歇。” 苏清妤拉过苏顺慈的手,接过翡翠递过来的镯子,帮苏顺慈戴在了手腕上。 “我来看看你,顺便给你送个好东西。” 苏顺慈贵重首饰没有苏清妤多,但是一打眼也能看出这镯子不是凡品。 “大姐姐,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要。” 说着,就要把镯子撸下来,被苏清妤按住手拦住了。 “你现在需要戴点好东西,就算是为了装门面,穿戴上也不能太过随意。” “而且这个镯子,我瞧着颜色也衬你。” 虽说东西是宋家送的,但她也不怕宋家知道她把镯子送给苏顺慈。宋家看到后,只会对苏顺慈更加和善。 哪怕苏顺慈不说,苏清妤也知道。被赶出苏家后,生意定然会受到点影响。有些人家看重礼数,会觉得被赶出门的女儿就是耻辱,所以不再来光顾。 还有一些人,以为她没了侯府做靠山,便瞧不起甚至欺辱。 对这些人,虽不需要特意理会,但她也不想让人瞧不起苏顺慈。 她想让这些人看看,哪怕离开苏家,她妹妹过的也比她们都好。 金银财宝和珠玉首饰虽然俗气,却也能给人底气。起码让那些穿戴不如阿慈的人,气势上就先弱了几分。 苏顺慈看出苏清妤的深意,眼窝一热。 这些日子,她看了太多冷眼,也听了太多流言。心里虽不舒坦,但硬着头皮也算挺了过来。 可此时在大姐姐面前,她又做回了那个被宠着的妹妹。 她忍不住靠在苏清妤的肩头,微扬着唇角,“大姐姐放心,我不会被欺负的。” 苏清妤宠溺地拍了拍苏顺慈的脸,“这些日子我常来你这,也得让人知道,我妹妹是有人撑腰的。” 苏顺慈忙道:“大姐姐还管着府里的中馈,不用惦记我。三表哥也常来,帮了我不少忙。” 她不敢太过麻烦苏清妤,都说嫁了人的女人都要看婆婆脸色过日子。她怕因为她,沈家会对苏清妤不满。 听苏顺慈提起林无尘,苏清妤又想起了上次那件事。 神秘兮兮地问道:“最近还有人去三表哥那提亲么?” 苏顺慈刚要答话,就听外面传来一阵阵叫嚷声。 “你们掌柜呢?快看看你们家的布,以次充好,还敢卖这么贵?” “以后都别买她们家的料子了,根本不值那么多银子。” “怪不得被赶出了苏家,原来是个黑心肝的东西。” 第329章 黑心奸商? 苏顺慈未见慌乱,站起身对苏清妤说道:“大姐姐稍坐,我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做生意接触的人多,遇见的事情也多。刚开始的时候,每次遇上这种事她都惊慌失措。后来林无尘教她,这种事越是慌乱就越难处理,人家还以为她心虚呢。 再后来她在林无尘的教导下,渐渐懂了里面的关窍。所以现在不管铺子里出什么事,她都能让自己快速镇定下来,从容处置。 苏顺慈转身掀开小花厅和铺子隔着的帘子,淡定地走了出去。 苏清妤也起身站在门边,顺着缝隙看向外面。来人她认得,是詹事府少詹事刘郴的女儿刘千凝。之前太子在京郊别院办宴会,苏顺慈可是把刘千凝给怼的面上无光。 苏顺慈不急不缓地走到刘千凝身前,因身量比刘千凝矮了半头,所以仰头看着她。 “刘小姐真是稀客,有什么事直接跟我说吧。倒是也不用喊那么大声,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铺子来了乡下泼妇。” 苏顺慈的云淡风轻,和刘千凝狰狞的神色形成了鲜明对比。 刘千凝神色一滞,明明苏顺慈仰着头看她,她却莫名感觉到乌云压顶的压迫感。 “你……你才是泼妇,你先说说这料子怎么办吧?” 说着,把手里的料子放到了一边的方桌上。 又冲着外面围观的百姓解释道:“各位给评评理,我家丫鬟前几日来买的花罗锦,昨日我让人裁了衣裳。可裁开才发现,这料子根本不是花罗锦。比花罗锦要薄不少,一扯就破了。就这料子,也要卖三十两银子一匹,这就是家黑店。” 刘千凝说到这,面上泛起委屈的神色。 “众位不知道,我爹就是从乡下考进京的小官。我娘身子不好,我爹的俸禄都给我娘抓药了。这料子我本是买来,想做衣裳送给娘家做生辰礼的。如今料子毁了,我也没有银子再另买料子了。” “就连之前买料子的银子,都是我做绣活一点点攒下的。如今倒好,都没了。” 刘千凝本是官家女,之前对苏顺慈的控诉百姓还不觉得怎么样。但是后面的话,却直接拉近了她和普通百姓的距离。 有人窃窃私语。 “原来官家小姐也要受这些奸商的气。” “那可不,从乡下来京城的小官,可不容易。” 苏顺慈被推到了百姓的对立面,成了为赚钱不择手段的黑心奸商。 刘千凝低垂的眸子里满是笑意,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她还不放在眼里。 围观百姓的话,并未影响苏顺慈的情绪。她太了解这些人了,不过就是些说话不过脑子的墙头草。 苏顺慈走到一边的桌旁,拿起桌上剩下半匹的料子。 “这是刘小姐在我们铺子买的么?哪天?什么时辰?谁来买的?” 刘千凝一怔,她以为苏顺慈会驱逐围观的百姓,会歇斯底里跟她对骂。 却没想到苏顺慈如此云淡风轻,还一连问了三个问题。 刘千凝一时语塞,随口答道:“当然是在你们铺子买的,我家丫鬟是前天上午来买的。” 苏顺慈忽然就笑了,之前还是娃娃脸,笑起来两个酒窝格外可爱。这半年渐渐有了少女的颜色,笑着的时候,侧脸明媚灵动。 “刘小姐要不要再想想?真的是前天上午么?” 刘千凝狐疑地看着苏顺慈,她怎么这么问?又一想,这铺子每日来往那么多人,她可不信苏顺慈都能记得。这么问她,八成是故弄玄虚。 便坚定了语气,“当然,我记得清楚。” 又反问道:“苏掌柜不是要赖账吧?” 苏顺慈笑了两声,“怎么会呢?若真是在这买的,我定然会给刘小姐个交代。” “只是前天我娘亲染了风寒,我上午没来铺子。铺子里两个伙计,一个告假,一个拉肚子。我们前天上午,压根没开门。” 说完苏顺慈又转头看向外面,“各位叔伯婶子都是常在这条街走动的,定然有人记得我们前日上午没开门的事。” “若都记不住,咱们可以去问问左右邻居,她们也可作证。” 这时人群中忽然有人开口,“我记得,前日上午华锦阁确实没开门。” 接着,又有人跟着附和。 刘千凝神色慌乱,“那就是我记错了,是前日下午。对,就是前日下午。” 苏顺慈不再理会她的话,而是拿起那半匹料子仔细看了起来。 刘千凝面色焦灼,想再说点什么又怕说错了。见苏顺慈正神情认真地看着她拿来的料子,越发心里没底。 “这是出什么事了?千凝妹妹怎么在这?”苏香菱忽然从外面走了进来,“我从这路过,见围了这么多人就进来看看,你们这是怎么了?” 刘千凝见苏香菱进来了,唇角压不住上扬的弧度。 委屈地解释了事情的经过,又道:“苏姐姐,我也不是来闹事。只是我家没多少闲钱,花这么多银子买的料子就这么糟蹋了,我实在是心里过不去。” “苏姐姐不知道,昨儿裁缝裁制衣裳,先还没直说料子不好。后来这料子只轻轻一拉扯,就直接断开了。” “当时府里还有旁人在,我和母亲的脸面算是彻底丢光了。” “今日我来,就是想让四小姐给我个说法。不为别的,我对母亲也好有个交代。” 刘千凝语气温和诚恳,就像一个无权无势,被奸商欺负又无处诉说的寒门之女。 苏香菱立马安慰道:“千凝妹妹放心,虽说四妹妹已经不算是苏家人了,但若真是她的问题,我苏家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她又看向苏顺慈,温柔和煦地说道:“四妹妹,你别担心。你若是拿不出银子赔,我帮你赔。” 说着就拿出了腰间的荷包,竟真的要赔银子给刘千凝。 倒像是直接坐实了苏顺慈的错处,她成了懂事知礼的姐姐。 第330章 后招 果然,人群中有人夸赞。 “苏家不愧是侯府,这位二小姐真是仁义。为了一个被赶出家门的庶出堂妹,还愿意掏银子。” “怪不得这位四小姐被赶出来了,想来在苏家就品行不良,真是活该。” 眼见着苏香菱手里的银子就要递到刘千凝手里了,苏顺慈抬起头,眼疾手快抓住了苏香菱的手腕。 “二姐姐这是干什么?刘小姐又不是要饭的,你给银子算怎么回事?” 苏香菱讪笑了一声,语重心长地说道:“四妹妹,你性子也别这么执拗。咱们既然错了,自然要有担当。我说了,这银子我出了。” 苏顺慈冷笑一声,“这料子不是我卖给她的,我赔什么银子?难道是二姐姐卖给她的?二姐姐可得把话说明白了。” 刘千凝顿时急了,“你什么意思?我也没说一定要你赔银子,只想要个交代。你怎么还冤枉人呢?” “这料子不是在你这买的,还能在哪买的?” 苏顺慈知道,这种人一定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她叫来了小伙计,示意他把桌子搬到铺子门口。 又随便拿了几匹料子,放到了门口的桌上。 苏顺慈则站在桌子后,面对着外面围观的百姓。 “既然今日众位都聚到了我铺子门口,不如就给我做个见证吧。看看到底是我黑心,还是有人故意来找茬。” 见苏顺慈说的信誓旦旦,不像心虚作假的样子,围观的百姓一时也迟疑了。 难道真是这位刘小姐故意来诬陷? 有年长的,洞察世事的老人,开口说道:“我看苏掌柜不像说谎,咱们再看看。若真是被冤枉的,今日我愿意给她做个见证。” “我也愿意。” “算我一个。” 苏顺慈心里觉得好笑,墙头草虽然让人糟心,但也看怎么用。 刘千凝见苏顺慈几句话,就让这些人变了风向。顿时神色不愉,“妖言惑众,你有什么证据就拿出来。” 她就不信了,苏顺慈还能真查出来她的丫鬟没来么? 心里又有些后悔,早知道苏顺慈这么难对付,该叫丫鬟真来买一匹。 苏顺慈再没正眼看她,而是对着围观的众人解释道。 “我们铺子的料子,都是从各大锦商世家直接定的。从上个月开始,我提前付银子下定,她们专门给我做。” “你们可以看看这匹布,这是我刚拿出来的。这里面是我们华锦阁的标识,料子每织一匹,这标识都会缝上去。” 苏顺慈说话的工夫,就把料子整个打开。众人这才发现,料子中间卷起的边缘处,缝了一小块布,上面是华锦阁三个字。下面还有小字,看着像织锦的日期。 “众位可以进我铺子,随便拿出一匹布看,都带这个标识。” 紧接着,苏顺慈又拆开了三匹料子,与她说的一般无二。 见众人都看清了,她又打开刘千凝送回的料子。里面什么都没有,和普通的布匹无异。 她又吩咐小伙计把同样式的料子都拿来,小伙计动作麻利,不多时就捧了好几匹过来。 苏顺慈打开这些料子,示意众人上手摸一摸。 “大家看看,这才是花罗锦。我铺子里卖的都是这样的,大家摸一摸厚实的程度,就知道其中的差异了。” “刘小姐说我以次充好,那不如报官搜查,看看我铺子里有没有那种以次充好的料子。” “若是没有,难道我只弄了一匹,就为了糊弄刘小姐么?” 苏顺慈不光证据摆在了明面上,还一脸坦然,甚至主动提到了报官。 这下刘千凝和苏香菱彻底傻眼了,她们怎么也没想到,苏顺慈卖个布料还留了后手。 苏顺慈此时心里万分感激林无尘,这办法还是林无尘想的。当时她不以为然,觉得有些麻烦。 是林无尘说,就算麻烦也得这么做。不然等哪天她做大了,就会有人因嫉妒对她这生意出手。 在这种事情上,林家曾吃过大亏。所以林无尘不遗余力,帮苏顺慈斩断了后患。 刘千凝心下一横,有证据又怎么样。今日就算不能坐实了苏顺慈的罪证,也得让她这铺子开不下去。 她忽然尖着嗓子喊道:“这些都是你的一面之词,我只知道我花了银子,没买到好料子。” “至于你铺子里的料子是怎么回事,我怎么知道?” “谁知道你是不是因为被苏家赶出门,没了靠山,才动起了歪脑筋。” 说到这,刘千凝又对外面的人说道:“我看稳妥起见,大家还是别来这买料子了。从前还有苏家给她撑腰,真出事我们能去找苏家做主。” “可现在她孤身一人,谁知道会不会狗急跳墙。到时候她跑了,我们去哪要银子?” 苏清妤掀开帘子,从后面走了出来,“谁说她孤身一人?以后我就是她的靠山。” “这华锦阁我也有份,今日我把话撂在这,若是有人在华锦阁被骗,可直接去沈家找我。不管多少银子,我都全权负责。” 苏清妤气势全开,一步步走到苏顺慈身边,姐妹俩并肩而立。 今日刘千凝的话恶毒至极,试问谁买个衣裳料子还愿意惹麻烦。只要有一点潜在的麻烦,多数人都不会愿意光顾。 所以苏清妤此时站出来,等于替苏顺慈撑腰。有她沈家三夫人在,还有谁会担心这些事? 苏香菱没想到苏清妤也在,讪笑了一声问道:“大姐姐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四妹妹,也想告诉有些人,就算她离开苏家,也不是谁都能欺负的。”苏清妤语调寒凉,面沉如水。 话音刚落,就听人群外又传来一道少女的娇声。 “对,阿慈妹妹就算离开苏家,也不是谁都能欺辱的,我宋家也是她的靠山。” 宋婉婉一身大红色衣裙,沉着脸越过人群走了进来。 刘千凝不服气地说道:“这事跟宋家没什么关系吧?” 到底忌惮宋婉婉,刘千凝说话的声音很小。 但是宋婉婉自小习武,耳聪目明,听的清楚。 “我母亲已经决定收阿慈为义女,后日宋家设宴,定下这门干亲。” “往后阿慈也是宋家小姐,我看谁还敢说她孤身一人无靠山?” 第331章 道歉 宋婉婉进门后,先是轻蔑地斜了一眼苏香菱和刘千凝。 然后走到苏清妤身前行了礼,“三夫人好。” 又转头看向苏顺慈,“阿慈妹妹,你没事吧?”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有时候很难说。宋婉婉见苏顺慈第一面,就喜欢这个小丫头。后面接触多了,除了喜欢还有心疼。 前些日子苏顺慈被赶出苏家,有人便开始在华锦阁找事。虽然苏顺慈应对从容,可她还是想做她的靠山,给她撑腰。当时她跟母亲王氏提起了认干亲的事,被母亲拒绝了。 这次是因为沈三夫人救了她,她趁机又对母亲说了沈三夫人对这个妹妹的看重。母亲这才松口,认真地琢磨了这事。 苏顺慈错愕地看着宋婉婉,“婉婉姐怎么来了?我没事,都是小事,我能处理好。” 她不愿意给苏清妤找麻烦,更不愿意给宋婉婉添负担。 宋婉婉拉着苏顺慈的手,轻声问道:“阿慈,我母亲想认你做干女儿,你愿意么?” 她今日来,就是为了征求苏顺慈意见的。宋家门第再高,这事也得阿慈同意。 刘千凝语气酸涩地说道:“这还用想?她肯定巴巴的同意。” 她心里极度不忿,苏顺慈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得了宋家的看重。宋家只有宋婉婉这一个女儿,宠的跟什么似的。被宋家认了义女,以后在京城贵女中,苏顺慈也是数得上的了。 苏顺慈下意识看向苏清妤,然后对宋婉婉说道:“婉婉姐,这么大的事,我能和我大姐姐商量一下么?” 宋婉婉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那是自然。” 苏顺慈走到苏清妤身边,拉着她去边上。 “大姐姐,你说我要答应么?这事会不会对姐夫有影响?” 朝堂的事她不懂,她只知道像宋家和沈家这样的人家,结亲都要再三权衡。她相信宋婉婉是真的对她好,但是这里面还有没有别的影响,她看不出来,便只能问苏清妤。 苏清妤知道,今日宋家提出认干亲,和她之前帮了宋婉婉有关系。但是要说认干亲后影响到沈之修,应该还不至于。以沈之修和忠义侯的关系,多不多这门拐弯的干亲,影响并不大。 权衡一番后,苏清妤开口说道:“你不用考虑我和你姐夫,你想不想做宋家的义女呢?你喜欢宋家人么?” 苏顺慈点了点头,“喜欢,婉婉姐对我很好。宋夫人和老夫人也都慈祥,她们家……和苏家不大一样。” “那你就去跟婉婉说,你愿意。” 苏清妤也乐见这个结果,虽说这丫头现在能自己做生意,但以后总归是要出嫁的。这门干亲应下后,苏顺慈不管是议亲还是成亲后,都等于多了一重靠山。 苏顺慈得了苏清妤的首肯,转身走回宋婉婉身前。 “婉婉姐,我愿意做宋家义女,就怕我做的不好给宋家丢人。” 她倒不是故意拿乔,而是真觉得配不上宋婉婉对她的好。 但她越是这样,宋婉婉就越想对她好。 宋婉婉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我认你做义妹,是为了让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不是为了拘着你。” 苏清妤则冷眼看向刘千凝,“今日你诬陷我四妹妹的事要怎么说?是不是该给她道歉了?” 刘千凝也算识时务,知道今日这事拿捏不住苏顺慈了。苏顺慈有证据自证清白不说,还多了两个靠山。 她紧抿唇角,小声地说道:“四小姐,对不住了。” 苏清妤眉目紧皱,“还请刘小姐出去,站在门口,大声跟我四妹妹道歉。” “另外你诬陷她的事,也请你解释清楚。” 刘千凝神色一滞,这么一来,她的脸面可就都丢在这了。 她下意识看向苏香菱,苏香菱却别过脸,心里正思量着这事怎么过去呢。她怕苏清妤发作完刘千凝,就要质问她了。 一个苏清妤加上一个宋婉婉,她怎么算都不是对手。以宋婉婉的性子,闹大了还不知道怎么对她。 刘千凝迟疑的工夫,宋婉婉走到近前,冷笑着说道。 “你说,我宋家想弄掉一个詹事府少詹事,费不费劲?” “别以为你爹是伺候太子的,我就不敢动。今日你不道歉,我让你爹和你刘家后辈三代内,仕途无望。” 刘千凝闻言顿时面目狰狞,“宋小姐,你如此仗势欺人,就不怕别人诟病宋家?” 宋婉婉轻蔑一笑,“仗势欺人?你跟在她身边溜须拍马,不就是为了让你爹身居高位,你也能仗势欺人么?” 说这话的时候,宋婉婉目光扫向苏香菱。苏香菱眼神一闪,面对宋婉婉的强势威压,目光闪躲不敢说话。 刘千凝知道,今日她不照她们说的做,宋婉婉和苏清妤不会放过她。 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京城,只有位高权重的人才有话语权。 若因为这事影响了爹爹的仕途…… 刘千凝不敢再想。 她退到门外,站在人群中面对苏顺慈。 扬声说道:“苏掌柜,今日的事是我不对。这料子确实不是在华锦阁买的,我之前和苏掌柜有旧怨,所以故意诬陷她。” 说完,冲着苏顺慈鞠了个躬,“请苏掌柜别怪罪我,我以后不敢了。” 苏顺慈冷声嗯了一声,“希望刘小姐能记住今日的话,再有下次,我决不罢休。” 刘千凝道了歉后,低垂着头挤出人群,上了马车离开了。 苏香菱见刘千凝狼狈离开,便笑着走上前,歉意地对苏顺慈说道:“四妹妹,今日我真是该死,差点误会你了。” 宋婉婉看不上苏香菱一脸媚态又装模作样的样子。 “二小姐还有心情来这闲逛,太子殿下可是为了西越圣女跪了奉先殿了。” “啧啧,还真是情深义重。” 想起太子,宋婉婉的语调里不自觉多了几分嘲讽。 苏香菱脸色又羞又恼,又不敢多说。只能福身告退,匆匆离开了华锦阁。 出了华锦阁,上了马车。 丫鬟紫萝匆匆来禀告,“小姐,管宗已经和周先生说上话了。果然跟小姐说的一样,他喜欢酒。管宗拿了小姐高价买的陈年老酒,两人此时已经喝上了。” 第332章 贬低 苏香菱点点头,“跟管宗说,就当是和周先生交个朋友。别让人看出他有目的,熟稔了之后,想办法问出他来京城的目的。” 紫萝点头说道:“小姐放心,管宗混迹市井,这种手段最拿手。他也说这事急不得,让小姐给他几个月的时间。” “不急,兴许他只是来京城游历。”苏香菱自言自语道。 华锦阁内,苏清妤和宋婉婉又聊了几句认亲的事,才各自出了铺子回府。 马车轮子缓缓转动,苏清妤坐在车里忽然开口,“去城南,买点牛肉酥饼给老夫人和三小姐带回去。” 城南王记是百年老字号,只卖牛肉酥饼。什么时候去,外面都排着长队。 翡翠让苏清妤在车上等着,她去排队买。 苏清妤在车里坐不住,便下了马车打算在周围转转。 王记酥饼铺子边上,是城南最大的酒楼醉香阁。 苏清妤仰头看了眼,忽然眸色一紧。 二楼窗边坐着饮酒的人,赫然是周先生。周先生对面坐了一个面生的男子,三十左右岁的样子。两人不知在说什么,能看出相谈甚欢。 苏清妤眼神微微眯起,但是什么都没说,转身去了别处。 翡翠排了一刻钟,买了两大包牛肉酥饼。 这牛肉酥饼要趁热吃才好,主仆几人上了马车便直接回了沈家。 进了家门,听说沈之修回来了,此刻在书房。 苏清妤便留了一份牛肉酥饼,从庆元居出来,去了西院书房。 一进门,她就后悔了。那个书案,她到今日还不能直视。 进门的瞬间,就想起了上次在书房的荒唐事。 沈之修正低头写着什么,抬头见她进来,用力吸了吸鼻子。 “什么味儿?还挺香。” 苏清妤连忙驱散脑海中凌乱的记忆,走到他身边。 伸手捏住一个牛肉酥饼,递到他嘴边,“我特意去南城买的。” 沈之修很少吃点心,爱吃的几样也都吃不大甜的。像这种咸香口味的牛肉酥饼,倒是能多吃些。 沈之修由着她喂,张嘴咬了一口,落笔的动作却没停。 苏清妤目光落在书案上,看出他在给李云州写信,也未出言打扰。 过了一小会,沈之修放下笔,把信装到信封里用火漆封好。起身开门,把信递给了守在门口的文竹。 “你不是去看四姨妹了?怎么没在外面吃个晌午饭?” 牛肉酥饼有些腻,沈之修吩咐人上了茶进来。 夫妻两人相对而坐,苏清妤也拿起一个酥饼吃了起来。边吃,边说起了宋家要认干亲的事。 “四妹妹怕影响你,特意问我了。” 沈之修摇头说道:“让她放心大胆地认下这门干亲,对她只有好处的。至于我和宋家的关系,与内宅这些事不发生关系。” 想了想又补了句,“认亲那天,我亲自去一趟。” 之后两人又说起了太子的事,刚说了两句,珍珠就进来禀告,“夫人,永嘉公主来看朝云郡主了。此刻正在寒水院,母女两人说话呢。” 按照礼节,永嘉公主来了,苏清妤该去陪着说几句话,再留着用饭。 但是苏清妤已经跟李朝云撕破脸了,自然也不耐烦应付永嘉公主。她怕到了永嘉公主跟前,忍不住上去给她两巴掌。毕竟以她对李云州做过的事,两巴掌还不够利息的。 “珍珠,你亲自去送些补品和点心过去。就说底下的管事在报账,我走不开。” 至于永嘉公主信不信,怎么想,她根本不在乎。 打发人过去一趟,也不过是全了礼数,让人挑不出错处罢了。 之后的两日,苏清妤精心准备了礼物。打算到时候以苏顺慈姐姐的身份,送给宋家老夫人等人。 认干亲的前一天下午,苏家忽然来人,说是老夫人请大小姐回府一趟。 苏清妤也未推脱,换了身衣裳便坐着马车回了苏家。自从上次祖母中风,她还一次没回去过。 下了马车,苏清妤直接去了老夫人的松鹤堂。进门的时候,正好老夫人身边的知春迎了出来。 “大小姐回来了,老夫人正等着您呢。” 珍珠不动声色地塞给知春一个荷包,“知春姐姐,我们夫人知道你伺候老夫人辛苦,这些银子是给您买花戴的。” 知春面色一喜,“大小姐太客气了,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 说着话,引着众人往正房走去。 “这些日子祖母身子怎么样?我府里事情多,一直不得空回来。” 知春刚得了赏赐,知无不言,“身子见好,只是老夫人近日脾气有些大。” 苏清妤嗯了一声,又问,“平常都是谁在伺候?二婶和三婶?” 知春摇头回道:“老夫人一看见三夫人就发脾气,都是二夫人在照顾。晚上的时候,几位老爷轮流陪着。” 听说都是何氏在照顾,苏清妤心里舒坦了不少。 正好三婶趁着机会,好好休息休息。 “也不知祖母找我来,所为何事。”苏清妤自顾自地嘟囔了一句。 知春四处看看,压低声音说道:“像是为了四小姐认干亲的事。” 苏清妤点点头,正好也到了正房门口了。知春挑起细纱帘子,恭敬地让了她进去。 苏清妤绕过八扇四季迎福紫檀木嵌白玉屏风,就看见二婶何氏正坐在床边喂老夫人喝药。 “请祖母安,请二婶安。” 苏清妤行了礼,小丫鬟端了锦杌过来。 坐下后,苏清妤看向二婶何氏,一时有些错愕。 这才几日不见,二婶容色就已经憔悴的不成样子。能看出脸上扑了厚厚的粉,但依旧遮不住发青的眼窝。 苏香菱也在,正拿着帕子帮老夫人擦嘴。 老夫人喝了药之后,半靠在床头,身后垫着厚厚的软枕。 挪动身子的时候,能看出半边身子用不上力,要靠何氏和元嬷嬷帮忙才能挪动。 靠好之后,老夫人看向苏清妤说道:“我听说宋家要收阿慈为义女?” 苏清妤点点头,心里暗自猜测,难道是祖母知道这事,又想接阿慈回来了? 老夫人继续说道:“我看宋家收她为义女,就是为了拉近和沈家的关系吧?不然,她们怎么会看上阿慈那样的?” 苏清妤眉目皱起,老夫人贬低苏顺慈的话,让她心生不悦。 可还未等她说话,老夫人却再次开口。 说出的话让苏清妤惊怒交加。 第333章 因为她值得 老夫人今日叫苏清妤回来,本就带有目的,所以说话也直奔主题。 “清妤啊,既然宋家收阿慈为义女,是因为沈家的关系。那你能不能跟宋家商量一下,换个人选?” 苏清妤神色莫名,“换个人选?祖母什么意思?” 老夫人看了眼苏香菱,开口道:“阿慈已经被赶出苏家了,就算被宋家收为义女,对苏家好处也不大。” “不如换成你二妹妹,若是香菱被宋家收为义女,那身价可就水涨船高了。” 到时候就算是太子妃的位子,使使劲也能坐上。 苏清妤听了老夫人的话,又惊又怒又觉得好笑。 想来祖母这一辈子,与人相处都是算计,鲜少有纯粹的感情。所以在她看来,宋家和宋婉婉对苏顺慈,只是权衡利弊的利用。 自然,她们也看不见阿慈的好。 这件事里固然有沈家的关系,但也是因为阿慈值得。 老夫人看着苏清妤莫名的神色,一时看不出她是怎么想的。 便继续说道:“清妤,你是苏家的女儿,凡事都得为家里考虑才是。依我看,你现在就去宋家商议,现在更改人选还来得及。” 苏清妤抬起眼皮,淡淡地扫了一眼老夫人,还有在边上神色激动的何氏和苏香菱。 “谁告诉你们,宋家认干亲是因为沈家和三爷?” 老夫人一时不明所以,“不是因为这个,还能因为什么?” 苏清妤神色认真,一字一顿地说道:“因为阿慈值得,宋家大小姐拿阿慈当亲妹妹。宋家老夫人和侯夫人,对阿慈也喜欢有加。” “阿慈年纪虽小,但是待人真诚。她努力开铺子,努力赚银子。就算被赶出苏家,她也没想依靠任何人。华锦阁能有今日,都是阿慈自己努力的结果。” “还有京中这些小姐们喜欢她,也都是看见了她的好。” 见几人神色明显不屑,苏清妤嗤笑了一声,又看向苏香菱。 “祖母想让二妹妹做宋家义女?还真是异想天开。” “宋家什么样的人家?开国勋贵,祖上满门忠烈。二妹妹哪点配的上宋家的门第?” “平日在府里对几个堂妹作威作福不说,在外面又和太子殿下不清不楚,丝毫不知礼义廉耻。” “这样的人,别说给宋家做义女。就是从宋家门口过,人家都会刷刷地,怕脏了门庭。” 这是苏清妤第一次这么直白的说苏香菱,苏香菱顿时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苏清妤说的是事实,正因为是事实,才让人接受不了。 何氏脸色大变,站起身怒声质问,“苏清妤,这是你亲堂妹,你怎么能这么说她?” 苏清妤神色不变,“二婶这话说的,那阿慈还是我亲妹妹呢。我想着咱们自家人说话,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二婶觉得我说话太过直白,可我若是不直说,你们也看不清是怎么回事。” “祖母以为宋家此举是因为三爷,可宋家若是想和沈家拉近关系,有的是办法,没必要如此大费周章。”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阿慈本身就得宋家看重。” “二婶有发脾气的工夫,不如好好教导教导二妹妹。就她现在这副样子,你们还真指望她母仪天下不成?” 最后一句话直接触碰到了苏香菱的底线,她像被踩了尾巴一样,顿时面目狰狞。 声音尖利地喊道:“我看你就是嫉妒我能得太子看重,我告诉你,嫉妒也没用,你得认命。” “我就是天生的凤凰命格,不像你,只能嫁给老男人。” 苏清妤不见动怒,却站起身上前,扬起手腕啪啪打了苏香菱两巴掌。 打完人之后,苏清妤冷声说道。 “天生凤凰命格?二妹妹是嫌我们苏家好日子过多了吧?” “这话只要传出去一星半点,你猜苏家上百口的人,还有没有命活?” “二妹妹自己想死我不拦着,可也别拉着家里人做垫背。” 苏清妤的话,让老夫人顿时脊背一凉。 这些日子苏香菱得太子的宠爱,加上命格的事家里几人都知道,时不时也会提起。这就让她忘了,这话是大忌了。 有些话说习惯了,也就当真了,就失了警惕之心。 苏香菱骤然被打,怒气浮面。 “祖母,母亲,她竟敢打我,你们可得给我做主。” 何氏虽也动怒,但好歹还知道先看老夫人的脸色。 老夫人厉声说道:“清妤打的好,这两巴掌是给咱们提个醒,往后说话不可这么放肆。” “香菱你也是,就算以后入了东宫,也不许这么提起命格的事。” 什么命格也不是靠说的,不坐上后位,说什么都是枉然。 就算苏香菱来日做了太子妃,能不能成为皇后都难说。 越想越觉得苏清妤这两巴掌打的好,再看苏香菱,便觉得有些上不去台面了。 苏香菱没想到挨了两巴掌,还得了祖母一顿训斥。 只能在心里暗暗较劲,等她们跪伏在她脚边的时候,一定会后悔今日的举动。 苏清妤了解老夫人,知道她其实对哪个孙女都不偏爱。像她这种极度虚荣自私的人,只看哪个选择对她有利。 果然,训斥完苏香菱,老夫人又和苏清妤商量,“宋家义女的人选,真的不能改了么?” 说话比刚才软和多了,想来也觉得苏清妤说的有道理。但是又不死心,所以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苏清妤摇摇头,没再多说,老夫人也彻底死心没再追问。 “祖母若是没别的事,孙女就先告退了。” 老夫人也累了,摆了摆还能动的一只手,“回吧。” 起身告退后,苏清妤离开了苏家。 没想到马车到了沈家大门口,遇上了正准备叫门的林无尘。 “三表哥?你怎么在这?找我还是找三爷?” 苏清妤挑起帘子,开口问道。 林无尘神色略带一丝郑重,“找你,是关于苏元恺的事。” 第334章 接干亲进府 苏清妤不好在这下车,便吩咐翡翠,“你带三表哥去西院偏厅奉茶,我回去换身衣裳就过去。” 一刻钟后,苏清妤更衣去了西院偏厅。 进去的时候,林无尘正淡定地坐着喝茶。 “三表哥刚刚说苏元恺的事,苏元恺怎么了?” 林无尘示意她坐,开口说道:“苏元恺跑了。” 苏清妤一怔,有些意外,“跑了?” “准确的说,是被人救走的。”林无尘说完,又低头抿了口茶,“这极品紫笋味道真不错,一会给我包点。” 苏清妤点了点头,转头吩咐珍珠去准备茶叶。 “人已经找到了吧?被苏宜慧弄走的?” 林无尘温润的眸子浮了一层惊诧之色,“你怎么知道?” 苏清妤也学着他刚才的样子,故作淡定地喝了口茶。 “猜的。” 以她对林无尘的了解,人不见了,林无尘第一反应绝对不是来她这淡定喝茶,而是掘地三尺的找人。 能这么云淡风轻说起人跑了,那一定是事情已经解决了,人已经找到了。 至于有能力又愿意出手救走苏元恺的人,也只有苏宜慧了。 林无尘听她说是猜的,耸了耸肩,拉长音调说道:“近墨者黑啊,嫁给沈之修,你这心眼子怎么也多了?” 苏清妤放下茶盏白了他一眼,“让你说的,好像我原来很傻似的。” 林无尘忙道:“不傻,我的表妹怎么可能傻。那你看这苏元恺,要怎么办?” “他人在哪呢?不会在卫国公府吧?”苏清妤开口问道。 林无尘点了点头。 “人被安置在了卫国公府西侧小门边的倒座房内,若是强行把人弄出来,可能要惊动赵家。” “要不我今天晚上动手?” “反正就算惊动赵家,还有沈之修给我收拾烂摊子。” 苏清妤抬手制止林无尘的话,“不用管他,你的人在附近盯着点。若他不出赵家,就先不用理会。” 苏家这点丑事,她还不想闹的人尽皆知。而且这中间涉及雪姨娘,还有李云州的身世。 林无尘应了下来,起身出去吩咐人办事了。 苏清妤则打发翡翠回苏家一趟,确认下雪姨娘有没有对外说哥哥的事。青葱般的手指敲击着椅子扶手,看来等忙完阿慈的事,有必要把雪姨娘控制起来了。 小半个时辰后,翡翠回来禀告,说确认了雪姨娘未对任何人说起那件事。 次日一大早,沈之修去上朝了,苏清妤则起来上妆梳头,准备去榆树胡同陪苏顺慈。 和她一同去的还有沈月,沈月手里拿着老夫人给苏顺慈的贺礼。 几人到榆树胡同的时候,苏顺慈和白素莲已经打扮好了。 苏顺慈身着蜜粉色万福苏缎长裙,头戴金累丝点翠簪子。看见苏清妤和沈月来了,提着裙角迎了出去,把两人让进门。 两人刚到不久,林无尘也来了,手里拿着个精致的红漆木盒子。 “这套头面是给你的,换上吧。” 林无尘手里的盒子,塞到了苏顺慈手里。 苏顺慈不明所以,打开盒子直接惊的发出呼气声,“三表哥,这……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里面是整套的金镶宝石雕花头面,宝石雕出的花样精美细致,每个纹路都恰到好处,一看就出自大师之手。 苏清妤也看了一眼,心说三表哥不愧是林家少东。这套头面材料加上工费,少说也要万八千两。三表哥送出来,眼皮都没眨一下。 见苏顺慈把盒子推回来,林无尘不高兴的又塞了回去。 “给你的,你就戴着。这样的场合,你打扮高调点,才不会被人看轻。” 林无尘心里叹了口气,这丫头怎么这么不让人放心? 苏清妤上前合上首饰盒子,开口说道:“这头面既然是给四妹妹的,那我就替四妹妹收下了,表哥破费了。不过这头面只能留着当嫁妆了,今日可不能戴。” 林无尘不解,“怎么说?” 看表妹说的信誓旦旦,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规矩不成? 苏清妤解释道:“表哥,像忠义侯府这种门第认干亲,那些仪式都是有规矩的。其中一项,就是宋家的长辈要给四妹妹重新梳头,戴上宋家赠的头面首饰。” “今日四妹妹只能戴一套中规中矩的,不然若宋家准备的,比四妹妹戴的差,那大家面子上可都不好看。” 林无尘恍然大悟,这才知道差点好心办了坏事。 忙道:“那这套头面四表妹收起来吧,以后留着当嫁妆。” 苏顺慈脸色一红,抱着盒子转身递给了丫鬟。 怕苏清妤和林无尘再说什么嫁妆,她便去一边跟沈月闲聊了起来。 苏清妤摇摇头,到底还是个小姑娘。不管在外面怎么机敏,提起出嫁还是会不好意思。 几人热热闹闹闲聊了一会,就听见外面传来了敲锣打鼓的声音。 有小丫鬟喜气洋洋地跑进来,“大小姐,四小姐,宋家来人接干亲过府了。” 白素莲立马起身,整了整衣裳和头饰,紧张地看向苏清妤,“大小姐,我这样子行么?” 想了想又说道:“要不我不去了吧?我去了会不会给阿慈丢人?” 苏清妤知道她是自卑,按住她的肩膀安慰道:“莲姨,你这样很好。你是阿慈的亲娘,你怎么能不去呢?” “莲姨放心,宋家是喜欢阿慈,加上婉婉和阿慈投缘才做的这个决定,这些虚名不重要。” “莲姨只要以诚待人就好,其他的事还有我呢。” 白素莲深吸了两口气,“我记住了。” 来接干亲的,除了宋婉婉,还宋家大少爷,忠义侯世子宋弘远。 能让宋弘远来接人,足见宋家对这件事的重视。 众人寒暄了一番,便上了马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忠义侯府。 认亲仪式是有吉时的,所以苏清妤等人到了之后,就被引到了内院和老夫人说话。林无尘则由宋家兄弟陪着,在外院吃茶闲聊。 今日来的,都是宋家至亲好友。人虽不多,但随便拎出去一个,都是能在京城叫得上名号的。 苏清妤左手边是琅琊王氏当家宗妇,刑部尚书王谏的夫人。也是忠义侯夫人王氏的嫂子,宋婉婉的嫡亲舅母。 此时王夫人正和白素莲说话,态度亲和,不带一点王氏宗妇的架子。 在宋家众人亲和的态度下,白素莲紧张的情绪也得到了舒缓。 众人正聊到兴头上,又有小丫鬟进门,悄声走到宋老夫人身边。 “老夫人,平宁侯来了,但是没带请柬。门房拿不定主意,便差人进来问了。” 第335章 愁云惨淡 苏清妤不动声色转过头,和王夫人说起了闲话。 宋老夫人看了眼苏清妤,心领神会。 “今日不论是谁,没请柬的一律不接待。若是有事,请他留下帖子。” 苏顺慈之前来了几次宋家,宋老夫人也见过她几次。见她性子率真,又落落大方,心里也喜欢的紧。 所以知道她被赶出苏家,便存了怒气。 今日听说苏承邺上门,宋老夫人私心里自然不想让他进来。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有丫鬟进来禀告,说吉时已到。 众人起身,移步到正厅。 之前宋婉婉带着苏顺慈熟悉宋家宅子,此时也被请了回来。 沈之修也从外院过来,站在了苏清妤身边。 认干亲的仪式开始后,宋老夫人,忠义侯宋昝,侯夫人王氏坐在了主位。 苏顺慈按规矩跪地磕头,改口叫了祖母,义父,义母,又敬了茶。 三人给了见面礼,王氏又亲自扶起苏顺慈,慈爱地说道。 “我们宋家只有婉婉一个女儿,难得你跟我们有缘,以后你也是宋家的女儿了。” “婉婉院子边上的清柠居还空着,我已经吩咐人收拾妥当。你随时可以回家小住,若是你愿意,也可以带着你娘亲直接住在宋家。” 苏顺慈乖巧地说道:“以后我孝顺娘亲,也孝顺义父义母和祖母。我和娘亲就不在家里常住了,但是义母放心,我会时常回来,到时候义母别嫌我。” 小丫头生的乖巧,笑着的时候酒窝漾起,再加上说话俏皮却不显轻浮,王氏越看越喜欢。 王氏儿女心重,苏顺慈改口叫了声义母,王氏便真的把她疼在了心坎上。 改口之后,王夫人亲自给苏顺慈梳头,换上了宋家准备的首饰。 苏清妤和林无尘对视了一眼,这套首饰和林无尘那套不相上下。林无尘进府后,也看清了宋家的态度,才算彻底放下心。 之后苏顺慈给宋家长辈,和各位哥哥姐姐行了礼。所有人都给了见面礼,一看就都是精心挑选的。 苏顺慈不贪图那些见面礼,感受到被重视,就足以让她心里欢喜。 认亲之后,就是家宴。 整个宋家,喜气洋洋,热闹非凡。 宋家有多热闹,苏家就有多愁云惨淡。 苏承邺,苏承衍,还有何氏坐在锦杌上,围在老夫人床边。 听说苏承邺没进去宋家的大门,老夫人神色有些不好看。 把苏顺慈赶出门的时候,她们还没觉得怎么样。那时候外面都传,说苏家四小姐定是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才被家里赶了出去。 自古孝道为大,不明真相的人不会说苏家有错,只会觉得是苏顺慈忤逆不孝,才惹的家里长辈大动干戈。 可今日宋家抬举了苏顺慈,就等于狠狠打了苏家的脸。 苏家不要的女儿,却被宋家敲锣打鼓迎进门。 那可是忠义侯府,是苏家垫着脚,都够不到的。 又寂静了半晌,老夫人叹了口气开口说道。 “林晚音你请不回来也就算了,她本也不是一般的内宅女人。” “但是莲姨娘,你可得给我请回来。” 苏承邺抬起头,“母亲的意思是,再接他们母女回府?”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是苏家风水不好么?怎么一个两个离了苏家,都过的风生水起? 林晚音还好说,本就是林家女少东,又有父兄子侄撑腰。 可莲姨娘和苏顺慈,一个苏家的姨娘和庶女,怎么出了府之后,还能遇上这么大的机缘。 和宋家认了干亲后,苏顺慈以后的姻缘,还有在京城的地位人脉,都会水涨船高。 苏家三百年没攀上的人家,就这么成了苏顺慈的娘家。 苏承邺甚至暗自琢磨,要不要找个风水先生看看。 老夫人见他愣神,不悦地哼道:“老大,你听见我说的话了么?明日你就去,好好请莲姨娘母女回来。” “只要他们回来,宋家和苏家便也是干亲了。宋家该给苏家的颜面,也一定会给。” 苏承邺回过神,“怕是难啊,阿慈那丫头,现在主意也大的很。” 对苏清妤和苏顺慈这两个女儿,他已经摆不起父亲的架子了。 面对苏清妤,他很多时候还会隐隐发怯。 老夫人听他这么说,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 “她们主意再大,你也是老子,还能忤逆你不成?” 苏承邺心里苦笑,心说这忤逆的还少么?最后也没能拿她们怎么样。 但是之前他也不是真想赶她们母女离府,不过是父女之间的气话。所以老夫人说接她们母女回来,他也并不抵触。 “阿慈性子硬有主意,过两日我去跟素莲商量。素莲向来温顺知礼,应该也想回来。” 苏承邺这么一想,又坚定了去接她们母女的心。心想给她们个台阶,这事也就过去了。 可惜,他并不了解白素莲。 自打和宋家认了干亲后,苏顺慈铺子的生意越来越好,惹事的更是没有。 之后的几日,林晚音定的棉花和苏顺慈定的棉布都陆续抵京。 苏顺慈自己忙不过来,苏清妤连着几日出府,帮着处理这些事。 那日听苏顺慈说,苏承邺去了榆树胡同,要接她们母女回苏家。还特意赶着苏顺慈不在的时候,只跟白素莲商议。 苏清妤当时吓了一跳,忙问莲姨怎么说的。苏顺慈笑着说,她娘亲直接把人给赶出去了,一个笑模样都没露。 苏清妤这才松了口气,莲姨不犯糊涂就好。 一晃到了九月初,往年这时候天气已经开始寒凉了,今年却还暖着。下人们本该换上秋衣,却都还穿着夏衫。 苏清妤精心准备了给卫国公府老夫人的寿礼,又开始挑选贺寿的衣裳首饰。 “夫人,三表少爷来了,在花厅等着见您。” 翡翠进来低声禀告道。 第336章 暖冬? 苏清妤放下手里的衣裳,起身去了花厅。 “三表哥怎么来了?有事?” 林无尘抬起头,温润的眸子看着她,“后日去赵家?苏元恺还在赵家,我有些不放心你。” 苏清妤在他身边坐下,又亲手把茶续满。 “表哥别担心,苏宜慧在赵家还不能只手遮天。” “这事我已经跟三爷说了,他会安排好护卫。” 林无尘这才安下心,两人又说起今冬屯碳的事。 之前苏清妤想起今年冬天是少有的寒冬后,就跟林无尘说过了,倾林家之力屯碳。 林家从未做过木炭生意,但是林无尘格外相信苏清妤。所以把能调动的银子,都用来囤炭了。 可本以为入秋就该冷了,却比往年还要暖和不少。 此时正是各府囤积木炭的时候,但因天气还暖着,不少人都说今年冬日应该不冷。 所以不少卖木炭的商户沉不住气,已经开始降价了,生怕最后砸到手里。 木炭不比别的,一年不用,第二年也就不好用了。 “表妹,那些卖木炭的商户,都开始降价了。” 苏清妤手指轻抚汝窑茶盏的边缘纹路,“那三表哥是想?” 林无尘眼尾挑起,闪过一抹狡黠的笑意。 “我想……收了他们的货。” 苏清妤轻笑出声,她就知道三表哥和她想的一样。 “三表哥就这么信我?若真是暖冬,林家可要大伤元气。” 林无尘支着下巴,晶亮的眸子看着苏清妤。 “我查了钦天监所有的天象记录,前朝有五次寒灾,三次都是九月份格外暖和。” “表哥怎么还能去查钦天监的天象记录?” “找了你男人。” 苏清妤:…… “三表哥放手去收,我保证你今年的木炭卖的一块不剩。” 林无尘摸了摸鼻子,去年因为苏清妤,林家赚的盆满钵满。今年若是再应了苏清妤的话,那她可真是林家的大恩人了。 他打定主意,若今年赚的多了,必须分给苏清妤点银子。当然,这种事没有绝对,他也做好了赔银子的准备。 今年冬天,对林家来说又是一场豪赌。 林无尘走了之后,苏清妤回去继续挑选贺寿的衣裳首饰。 次日一早,苏清妤起身按照惯例去庆元居请安。 因秋日府里琐事多,所以苏清妤请安去的也早,为的是不让庄子上的管事等太久。 她进院子的时候,花嬷嬷正好从后面绕过来。 见她进了院子,上前请安,又低声说道:“三夫人来的这样早,老夫人还没梳洗完。大少爷也在等着,旁人都没来呢。” “三夫人要不要去边上喝盏茶?等一会儿再进去。” 花嬷嬷知道苏清妤和长房不合,加上她和沈昭议过亲,所以花嬷嬷等于问她要不要避一避。 苏清妤拍了拍花嬷嬷的手,摇头说道:“没事,我进去等着母亲。” 她知道花嬷嬷是好心提醒,但是她不做亏心事,并不想刻意避着沈昭,不然倒是显得她心虚了。 进了宴息室,果然只有沈昭在椅子上坐着,手里端着一盏桂花牛乳。 见她进来,沈昭起身行礼,“给三婶请安。” 苏清妤嗯了一声,在位子上坐下。 花嬷嬷进来低声问道:“早上有些凉,三夫人要不要喝杯姜茶?驱寒的。” 苏清妤笑着道谢,微凉的指尖贴着掌心,“那就劳烦嬷嬷了。” 沈昭想起早上听到的闲话,放下手里的桂花牛乳,擦了擦唇角。 “今年京城木炭大降价,听说三婶高价买了不少?” “沈家富贵,可也经不起三婶这么花。” 话里话外,竟是说苏清妤不会管家。 花嬷嬷端了滚烫的姜茶进来,苏清妤伸手接过,又低头抿了一口。浓郁的姜味辣的她皱了皱眉,但还是又喝了一大口。 姜茶下去,胃里都跟着暖和了起来。 手里的姜茶放下后,苏清妤才慵懒地回道:“大少爷如今在詹事府辅佐太子殿下,我以为说的都是国家大事。怎么大少爷连内宅的炭火都开始往心里去了?” “知道的是大少爷关心家里的生计,不知道的,还以为大少爷是碎嘴婆子。” 苏清妤不动声色骂了沈昭两句,沈昭顿时脸色一变。 他这才惊觉,他失态了。 其实内宅买多少炭火,他根本不关心。不过是听了下人嚼舌根,才不自觉的想针对苏清妤。 他自持冷静,但是每每面对苏清妤都会控制不住失态。 思绪混乱的工夫,就听苏清妤又继续说道:“既然这样,寒水院的炭还是按照往年的份额送去。多余的银子,我会差人补给寒水院。” 沈昭眉目一皱,他是为了要这点银子么? 刚要说话,就听内室传出脚步声。 紧接着,就是老夫人呵斥的声音,“昭儿,你今日的话太过分了,快给你三婶道歉。” “你三婶管家辛苦,哪有你一个晚辈置喙的道理?若是都跟你这样,这家还怎么管?” 关于苏清妤多买了炭火的事,老夫人压根没往心里去。谁管家都不可能一点问题没有,有些遭损都是正常的。管家的经验,也都是从这些事情中来的。 退一万步讲,就算真买多了,这点损失,沈家也负担得起。 刚刚听了沈昭的话,老夫人心里隐隐有些失望。就像苏清妤说的,本该在詹事府辅佐太子,商讨国家大事的人,却在内宅计较这两块木炭。传出去,沈家的颜面都丢尽了。 老夫人不自禁感叹一声,看来并不是之修苛责沈昭,而是这孩子实在扶不起来。 沈昭听老夫人这么说,忙低垂下头,“祖母教训的事,是我说错话了。” 说完就转身面对苏清妤,躬身行了一礼,“三婶恕罪,刚刚是我……” 道歉的话说到一半,苏清妤便躲开了他这一礼。 “大少爷不必道歉,大少爷是沈家嫡长孙,对府里这些事提出疑问也是正常的。” “还是按照我说的办吧,下午我就差人把银子送到寒水院。” 苏清妤说完又对老夫人低声解释道:“母亲也不必训斥大少爷,家里人多,这也是人之常情。” 老夫人一脸欣慰,夸赞苏清妤识大体。 沈昭落了脸面,请了安便转身离开了。 苏清妤扶着老夫人坐下,看着沈昭的背影,泛起一抹嗤笑。 正好她还舍不得那些木炭,这倒是省下了。 第337章 贺寿 卫国公夫人寿辰那日,苏清妤早早起来上妆梳头后,就去了庆元居。 今日除了在坐小月子的李朝云,和年纪尚小的小辈外,其他人都要去赵家贺寿。 到卫国公府的时候,赵济和弟弟赵瑞正在外院门口迎客。 众人寒暄见礼之后,女眷坐着软轿进了内宅。沈之修则被赵济留下,让他帮着陪几位老臣。 赵夫人住的广安堂内,苏清妤和杨氏扶着沈老夫人下了软轿。赵夫人亲自迎了出来,挽着姐姐进去。 “姨母可算来了,母亲这几日就念叨着想您了,早起就等着您来呢。” 赵瑞的夫人严氏,一边说笑,一边扶着沈老夫人坐下。 她是金陵严家女儿,随着赵瑞叫,就叫沈老夫人一声姨母。若是按照娘家论,就该叫姑母。 沈老夫人对这个嫁到赵家的侄女也喜欢的紧,笑着打趣道:“你可好些日子没去我那了,你母亲想我,你就不想?” 严氏如今已经有七八个月身孕,笑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姨母等着,等我把这臭小子生下来,我非去您那住几日。到时候您可别嫌我烦,两三日就赶我回来。” 严氏生了三个儿子,这胎以为是女儿,结果太医把脉又是儿子。所以每次提起肚子里这一胎,都咬牙切齿。 明明是江南女子,刚嫁到京城的时候性子婉约。不知是不是因为赵家是武将之家,严氏性子也越发爽利。 一番话又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有下人端了茶进来,苏宜慧上前接过,亲自给众人奉茶。 和严氏的松弛爽利相比,苏宜慧明显拘束的多。 也难怪,儿子分亲疏,儿媳妇自然也有远近。 赵夫人今年不是整寿,所以请的也都是赵家直近的亲眷,和与赵家交好的故交好友。 严氏怀着身孕,待客的事就都落到了苏宜慧头上。但是赵夫人显然对这位世子夫人不大放心,又请沈家二夫人杨氏帮着招待女眷。 杨氏欣然应允,和苏宜慧一起出去迎客了。 整个寿宴办的热闹体面,赵济请了如意楼的大厨来操持席面,又请了京城最好的戏班,武家班来唱戏。 用赵济的话说,正因为来的都是亲近之人,才更要吃好玩好。 吃了席之后,女眷们或去看戏,或去休息。苏清妤则坐在花园的凉亭里,支着下巴看不远处沈月几人荡秋千。 心里却想着苏宜慧和苏元恺,难道这两人今日不打算找她算账了? 她把苏元恺关起来大半年,今日可是找她算账最好的时机了,她不信苏元恺不恨她。 她已经打定主意,今日要把这两条随时会跳出来的毒蛇除掉。至于雪姨娘,若是不识趣,也不用留了。反正雪姨娘知道的事已经吐的差不多了,后面用处不大。 但是苏宜慧和苏元恺一个是卫国公府世子夫人,一个是苏家长房大少爷。想除掉,还是要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才行。 这就要看苏宜慧挖了什么坑了,到时候她反手推他们兄妹进去。 从进了赵家大门,翡翠就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可左等右等,也没见什么异常。 “夫人,咱们是不是想多了?” 她们主仆还是第一次等着人算计,有点难捱。 翡翠话音刚落,苏宜慧就从花园对面走了过来。 “大姐姐怎么在这坐着呢?” 苏清妤轻抬眼皮,“闲着没事,看她们荡秋千。” 苏宜慧在苏清妤对面的石凳上坐下,“大姐姐今日来,还没去看过锦澜表妹吧?” “她从进府开始,一直闷闷不乐,不如大姐姐去劝劝她。好歹咱们也算至亲,我看着也心疼。” 苏清妤看着不远处玩闹的人群,淡淡地开口说道:“不去,我和她不熟。” 苏宜慧被怼的神色一滞,然后讪笑了一声,“也是,咱们表姐妹之前来往就不多,自然感情不深。” 恰好有丫鬟端着茶过来,苏宜慧接过亲自递给苏清妤。 可也不知怎么,手忽然一滑,手里的茶盏便脱手而出。 虽没烫到苏清妤,到底还是泼湿了衣袖。 苏宜慧忙掏出帕子帮她擦拭,但今日苏清妤穿的是浅色衣裙,不擦还好,越擦污渍越重。 “大姐姐,不如我带你去那边厢房换身衣裳吧?” 苏清妤嫌弃地看了眼衣袖,“那就劳烦三妹妹了。” 翡翠低垂的眸底划过一丝兴奋,可算是来了。 就这样,苏宜慧带着苏清妤绕过花园,到了一处院子。 苏清妤对赵家内宅不大熟悉,四周看看,像是一处空置的院子。 苏宜慧开口解释道:“大姐姐,这院子之前一直空着。因离花园近,所以府里待客的时候,这里就是更衣的场所。” 苏清妤迈步跟着进去,回头的时候看见了隐在不远处的姜启。 苏宜慧带着苏清妤和翡翠,进了一处厢房。 刚一进去,两人就被人用帕子捂住了口鼻,随后直接倒在了地上。 苏宜慧低头看着倒在地上的两个人,又看了眼站在一边拿着帕子的苏元恺。 “顾锦澜怎么样了?” 苏元恺指了指床上的人,“已经死了,我们后面怎么做?” 苏宜慧走到床边看了看,顾锦澜此时正躺在床上,没了气息。 她站在床边想了想,伸手直接扯开了顾锦澜的衣裳,又在她身上弄出了几处青紫色的痕迹。 然后对苏元恺说道:“一会把苏清妤头上的簪子拔下来,插到顾锦澜的胸口,再把带血的簪子塞到苏清妤手里。” “至于顾锦澜……我会想办法引沈之修过来。你把他打晕,让他躺在顾锦澜身边。衣裳弄的凌乱些,或者直接都脱光。” “等我把人引过来,你就把苏清妤弄醒。” “你说,等大家进来,看见沈之修晕着,顾锦澜死了。苏清妤手里拿着带血的簪子,她们会怎么想?” 苏元恺略一琢磨,恍然大悟后泛起笑意。 “那就是沈阁老睡了赵世子的小妾,苏清妤捉奸打晕了奸夫,杀了淫妇。” “这个主意好啊,不仅能让她们夫妻名誉扫地,还能让苏清妤背上人命。你又除去了顾锦澜这个眼中钉,真是一箭三雕的好主意。” 苏宜慧哼笑了一声,“我看到时候她怎么解释。” 沉浸在幻想中的兄妹俩都没发现,躺在地上的苏清妤和翡翠同时睁开了眼睛。 紧接着,翡翠跃身跳起,手掌朝着苏元恺后脖颈去了。 第338章 反杀 苏元恺不会武,但毕竟是男子,反应过来之后瞬间移动了一下身体,翡翠那一掌也歪了。 苏宜慧反应也快,不知从哪拿了一把尖刀,朝着苏清妤扑了过去。 “你没晕?那你也别想跑了,咱们新仇旧恨,今日就都算清楚。” 苏清妤往后退了两步,躲开苏宜慧的刀。 她和翡翠当然没晕,今日来之前,她就让周先生给做了解毒的药丸吃了下去。用周先生的话说,市面上一般的迷药,催情药,还有些简单的毒药,都能防住。 以苏宜慧的门路,自然也弄不到什么厉害的毒药。周先生做的解毒丸,防苏宜慧太轻松了。 苏清妤躲开苏宜慧的瞬间,厢房的门也被踢开了。 姜启快步到了翡翠身边,一脚踹飞了苏元恺。苏元恺整个人飞出去,最后撞到了墙角的瑞兽香炉上,摔在地上直接晕了过去。 紧接着,姜启又制服了苏宜慧。 “夫人,这人要怎么处置?” 苏宜慧被姜启按着肩膀和手臂,惊恐地看着苏清妤,“你还埋伏了人?你……你怎么知道我会……” 苏清妤冷笑着上前,阴鸷的冷意充斥着整个眼底。 “你以为你把苏元恺弄走我不知道?还是你以为苏元恺在赵家我不清楚?” “我不知道你会做什么,但是我知道你们不会罢休。” 明知道对方要下绊子,她怎么可能不做好万全的准备。 今日顺着苏宜慧入局,也不过是将计就计。 苏宜慧不知道她要做什么,未知的恐惧充斥着心底,用力挣扎想要摆脱姜启的控制。 “你不是也没事么?你放开我,就当这事没发生。” “这里是赵家,你若是敢对我做什么,赵家不会放过你。” 苏清妤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苏宜慧,你还真是高看自己。” 别的她没说,兴许苏宜慧死前会知道。 苏清妤又低头沉吟了片刻,对着苏宜慧笑了笑,“三妹妹,我会给你个惊喜。” 苏宜慧大惊失色,她要干什么?苏清妤莫名的笑意,让她心底发寒。 “大姐姐,我求求你,你饶了我这次吧。” “我们是血亲,是亲姐妹,你不能这么对我。” “大姐姐,你别,我求你了。” 说到后面,苏宜慧泣不成声,音调抖的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只知道是在相求。 苏清妤潋滟的眸子低垂着,闻言挑起眼皮看向她。 “血亲?姐妹?你上次在护国寺,伙同苏元恺要害我清白的时候,怎么没想起我们是姐妹?” “你刚刚要嫁祸我夫君通奸,嫁祸我杀人的时候,怎么没说我们是血亲?” 血亲?前世她惨死也有血亲的手笔。 血亲催命,比旁人可要快得多。 所以重生后,她别的没学会,先学会六亲不认了。 说完给了姜启一个眼神,姜启一掌就打晕了苏宜慧。 苏宜慧倒在地上后,苏清妤四处看了看。 然后对姜启说道:“用那个花瓶打伤苏元恺的后脑,再把花瓶口的瓷片塞到顾锦澜手里。” “把苏元恺放到顾锦澜边上,弄出他强迫顾锦澜,又被顾锦澜打晕的假象。” “再用苏宜慧的簪子,扎到顾锦澜胸口,让苏宜慧拿着簪子。” “至于苏宜慧……在她身上,印上两个顾锦澜的手印,再让她的头在床栏边。” 姜启把一切都布置妥当之后,苏清妤转身出了厢房。这件事还未等惊动沈之修,就已经被她处理好了。 苏清妤再次回到花园后,低声吩咐翡翠,“想办法让人发现那间厢房出事了。” 翡翠点点头,这对她来说易如反掌。 苏清妤走到沈月几人近前,替沈月推起了身后的秋千。 沈月笑的灿烂,忽然转头看了眼她,“三婶心情不好?” 苏清妤一怔,“我……心情挺好的。” 她刚解决了两个意图害她的人,应该高兴。 沈月摇摇头,“看着不像。” 苏清妤思绪飘忽,对血亲出手,和对别人出手,终究还是不同。 哪怕她心肠再硬,也做不到完全平静。 正愣神的工夫,就见不远处迎面走过来一群人,疾步匆匆的样子。 为首的是卫国公赵敬武和沈之修,赵敬武身后是世子赵济和二少爷赵瑞,沈之修则亲手扶着卫国公夫人。 再往后,则是些赵家的亲眷故交。 苏清妤见状迎了上去,“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沈之修解释道:“三姨妹出事了,你也一起随我去看看吧。” 苏清妤点了点头,跟在了沈之修身边。 众人就这么一起去了那处院子,路上赵济解释,说是下人找不到世子夫人了。听人说世子夫人进了这里,便寻了过来,这才发现出事了。 到了地方之后,赵济推门而入,就看见屋内的惨状。 顾锦澜衣不蔽体地倒在床上,手里还握着花瓶口的瓷片。趴在一边的苏元恺,后脑渗出血迹,身上都是花瓶的碎瓷片。 另一边的苏宜慧,身上有两个血手印,手里还拿着带血的簪子。仔细看顾锦澜,就会发现她胸口处有个血窟窿,两只手上也都是血。 赵家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卫国公赵敬武亲自彻查此事。 最后查出的结果就是,苏元恺从刑部越狱,被妹妹苏宜慧悄悄带进了赵家。 之后苏元恺觊觎顾锦澜的美色,意图不轨。 顾锦澜抵死不从,用花瓶打晕了苏元恺。 世子夫人苏宜慧进门,发现自己哥哥被打晕,情急之下把簪子捅进顾锦澜的心口。 顾锦澜用尽最后的力气,推开苏宜慧,苏宜慧撞到床边晕了过去。 最后赵敬武做主,世子夫人终身幽禁在别院。说是终身幽禁,但是众人都清楚,过个一年半载,也就暴毙了。 倒是苏元恺让人意外,一盆水泼醒后,人直接痴傻了。 赵家的大夫诊断,说是那一花瓶伤了脑子,恢复的几率不大,只能养着。 最后赵家的护卫,把苏元恺直接送回了苏家。 至于顾锦澜,则以妾室之礼下葬。 下午,赵家一处偏厅内,赵敬武和沈之修各执黑白棋子,神色认真。 赵敬武落下一子后,开口揶揄道。 “你把我儿子这后院闹的天翻地覆,怎么赔?” 沈之修手里的棋子顺势落下。 “怎么是我闹的?我这算帮你清理门户了。” 想了想又说道:“终归是影响世子名声了,这样吧,我帮你弄一张苗疆布防图。” “三百年没攻下的苗疆,若是被赵家攻下……” 沈之修一子再落,赵敬武输了。 小厮进来奉茶,见自家国公爷笑的合不拢嘴,心里狐疑。 难道国公爷赢了沈大人? 这可是从没有过的事。 第339章 后悔 苏宜慧做梦也没想到,后面所有的事,都脱离了她的掌控。 在厢房醒来,看见赵家众人的时候,她虽慌,但是心里也还有底气。 就算苏清妤摆足了证据,她也不怕,那些证据都不是无懈可击的。 事情出在赵家内宅,只要仔细审问,就能发现苏清妤跟她一起进了厢房。 还有苏清妤那个护卫,更不可能避过所有人的耳目。 她相信,以公公和夫君的能力,这些不会审问不出来。 可最后审问的结果,所有证据却都指向了她。她甚至有种错觉,是她记错了,人真的是她杀的。 可不管她怎么喊冤,怎么辩解,都没能改变最后的结果。 苏宜慧被关了起来,她坐在地上把自己蜷缩成一团。脑子里凌乱的思绪,都是今日的事。 她怎么也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苏清妤是怎么在赵家内宅,把这些事做得天衣无缝的。 外面有小丫鬟路过,清脆的说话声传了进来。 “国公爷吩咐,说沈夫人喜欢咱们府上的樱桃酥。快让厨房多做些,给沈夫人带回去。” 苏宜慧脑中忽然升起一个念头,快速划过,又让人抓不住头绪。 嘎吱。 房门被推开,苏清妤带着翡翠走了进来。 苏宜慧仰起头,看着她走近。 莲青色织金连烟锦裙的花纹,在眼里逐渐放大。 这样绚丽华贵的衣裳,她从未穿过,以后可能也不会有机会了。 苏清妤低垂着眉眼,能看见苏宜慧散落的发丝。头上的簪子,也松散地挂在发丝上。稍微一动,就要滑落下去。 “你还真是会蛊惑人心,蛊惑了沈三爷不说,连赵家父子都不放过。”苏宜慧嘴角一翕一合,幽声说道。 翡翠眉目一皱,“三小姐慎言,这话说的太难听了。” 苏清妤嗤笑着摇摇头,“你自己只会这种下作的手段,就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 “今日我只不过用你打算对待我的方式对待你,怎么你就承受不住了?” 苏宜慧紧咬着下唇,唇角渗出丝丝血迹。 她仰着头,用力看向苏清妤。 “我手段不如人我认了,今日若是我成功了,现在坐在这的就是你。” 苏清妤来这,其实也没什么要跟她说的。就是觉得有始有终,该送她最后一程,就像当初送程如锦。 可此时苏宜慧的话,让她又忍不住想争辩两句。 她蹲下身子,平视着苏宜慧。 “今日就算你成功了,我也不会坐在这。” 苏宜慧一愣,没理解她什么意思。 苏清妤继续说道:“今日如果你成功了,我不会相信三爷要强迫顾锦澜,三爷也不会相信我杀了顾锦澜。” “就算是把刑部和大理寺的人都喊来查案,三爷也不会冤枉我。” “退一万步讲,哪怕最后没查清,真的坐实了我的罪名,三爷也会尽全力护住我。” 她容不得人质疑她和沈之修之间的感情还有信任,就算是将死的苏宜慧,也不行。 苏清妤的话,就像一记重锤,狠狠敲在了苏宜慧的心头。 之前凌乱的思绪忽然就理顺清楚了,苏清妤怎么能在赵家做这些事做的天衣无缝,那是因为这些都是赵家默认许可的。 赵敬武和赵济不是被蒙蔽了,而是要帮苏清妤送她上路。 她早就该想到的,赵济薄情,从来不会被女人左右。 苏宜慧忽然有些后悔,苦笑了一声,开口问苏清妤。 “大姐姐,你说我若是安分的做好卫国公府世子夫人,后半生也能安枕无忧吧?” 以赵济的做派,她若是安分守己,赵济也不会苛待她。等往后有个一子半女,后半生也有指望了。 苏清妤忽然想起了前世,宋弘深出征前两人成婚。宋弘深出征的时候,苏宜慧和徐良平纠缠到了一起。等到宋弘深封王回京,苏宜慧被一封休书赶出宋家。 若前世她能安分守己,一个王妃的位子是跑不掉的。按照当时宋弘深的战功,苏宜慧后半生可以说风光无两。 可前世今生,苏宜慧都不安分的走错了路。 过程不同,结局却没什么区别。 见苏宜慧还等她回话,苏清妤想了想说道:“可惜,老天爷没给你重来一次的机会。” 苏宜慧像是泄气了一般,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她甚至不知道该恨苏清妤,还是该恨赵济。 “夫人,该回府了,三爷还等着呢。”翡翠低声提醒道。 苏清妤微微点头,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苏宜慧看着苏清妤的背影,脑子里尽是小时候花园里,她坐在秋千上,苏清妤推她的画面。 那时候天高云淡,草绿花香。那时候她不知道什么是嫉妒,只知道大姐姐对她真好。 再一抬眼,苏清妤已经出去了。门被合上,外面传来落锁的声音。苏宜慧脸贴在墙边,地上的青砖泛起了一抹水光。 苏清妤再次回到正院,和沈家其他人一起,辞别了卫国公和夫人。 其他人直接回了沈家,苏清妤和沈之修则坐着马车去了苏家。 她得去看看,苏元恺怎么样了,还有雪姨娘是什么反应。 进了苏家大门后,管家苏忠就迎了上来。 行礼之后开口问苏清妤,“小姐,您是回府看老夫人么?老夫人在松鹤堂。” 苏清妤略带诧异,“在松鹤堂?大少爷送去松鹤堂了?” 这个时候,苏家众人应该都在围着苏元恺吧?毕竟是长房长孙。 苏忠闻言摇头说道:“大少爷在雪姨娘院子,不在松鹤堂。” “那谁在照顾呢?” “只有雪姨娘在。” 苏清妤闻言更加不解,恰好遇上了松鹤堂的知春,像是刚从针线房过来,手里捧着衣裳。 苏清妤打发了苏忠,把知春叫到了近前。 “怎么回事?大少爷回府后,谁也没去看么?” 第340章 早上兴致这么高? 知春四处看看,然后低声说道:“大少爷回府的时候,先被抬到了外院。府上几位主子都去了,老夫人也由婆子抬着,亲自去看了。” “后来听说大少爷得罪了赵家不说,人还痴傻了,就都散了。” “老夫人说,要送大少爷去庄子上。” 苏清妤听知春详细说了事情的经过,虽觉得意外,又清楚这些都是情理之中。 祖母那人,对待家里的小辈,只看有没有用。 知春说完这些话,见不远处苏承邺往这边走来,忙福身道:“那奴婢告退了。” 苏承邺快步走到了近前,“你们夫妻怎么突然回来了,也没差人提前说一声,我好吩咐人备上酒菜。” 对沈之修,苏承邺一如既往的带着恭敬。 苏清妤淡淡地开口,“我们不在这用饭,我是回来看大哥的。” 苏承邺闻言脸色一沉,“那个逆子,竟然惹出了那么大的祸事,还有什么好看的?” 苏清妤知道苏承邺对子女向来凉薄,也不解释。 她看向沈之修,“那三爷随父亲去喝杯茶,我去看看大哥,咱们就回府。” 沈之修点了点头,随着苏承邺去了外院厅堂。 苏清妤则带着丫鬟,去了雪姨娘的院子。 进院子还没看见苏元恺,雪姨娘就先迎了出来。 看见苏清妤的一瞬间,雪姨娘便扑通一声跪在了院子里。 “大小姐,求您饶了元恺一命。” 苏清妤索性也不进去了,在院子里的石桌边坐下。 “姨娘知道他做了什么?” 雪姨娘摇头说道:“我不知道,我是猜的。他们兄妹今日……是不是做了什么错事?” 刚刚赵家来人,说了苏宜慧和苏元恺都做了什么。雪姨娘这时候才知道,原来苏元恺被苏宜慧救出来了。而且这十几天,苏元恺都在赵家。 今日是卫国公夫人寿辰,苏清妤一定会过府拜寿。若说苏宜慧和苏元恺什么都没对苏清妤做,她是一点不信的。 所以今日苏元恺痴傻,苏宜慧背上人命被禁足,雪姨娘猜测都和苏清妤有关。 恨么?她已经不敢恨了。 要恨只能恨她自己,当年为什么一时糊涂动人家的孩子。雪姨娘甚至觉得,今日的事都是报应。 她丢了人家的孩子,现在她的两个孩子都不得善终。 也可能是几次在苏清妤手里吃亏,让她已经不敢怨恨了,只能把情绪归结到报应上。 她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求苏清妤,能保住苏元恺一条命。哪怕痴傻了,也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 想到苏清妤的狠辣,她一时有些慌乱。是不是苏元恺在赵家没死,她来追着补刀了? 想到此,雪姨娘跪着到了苏清妤脚边。 “大小姐,求您饶了大少爷一命了。大少爷这脑子也治不好了,和死人也没什么区别。” “我愿意带着大少爷去庄子上住,绝对不再回苏家。求求大小姐开恩,就饶了我们母子一条贱命吧。” “若是有朝一日大小姐用到我,我也一定尽力帮您。” 苏清妤沉吟着没说话,忽然听见院子后面传来焦急的叫喊声。 “大少爷,您别跑,等等奴婢。” 然后窜出一个人影,赫然是苏元恺。 苏元恺手里拿着一把凌乱的野花,脸上都是泥。身后的丫鬟一直叫他,他像是没听见一般,傻笑着跑到了前院。 也不知道是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人跌坐在地上。脏兮兮的手,直接塞到了嘴里,野花散了一地。 雪姨娘再次泪流满面,然后蹲在苏元恺身边,拿出他嘴里的手指帮他擦拭。 “元恺听话,手脏了,我们洗手好不好?” 有小丫鬟端了水过来,雪姨娘帮他洗去手上的污渍。苏元恺双手拍着盆里的水,拍着拍着,忽然端起一盆水,淋在了雪姨娘头上。 冰凉的井水从头顶浇下去,雪姨娘下意识打了个寒颤,但是一句抱怨的话都没说,还是轻轻帮苏元恺擦干净了手。 苏清妤站起身,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 雪姨娘当年换走了哥哥,罪无可恕。死是一种惩罚,让她后半生面对女儿惨死和儿子痴傻,也是一种惩罚。 而且说不准,真有用上她作证的那一日。 第二日,雪姨娘就带着苏元恺,去了苏家一处破旧的庄子上。 至此,苏家长房再无可承嗣的男丁。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曾姨娘那胎。关于曾姨娘那胎,苏清妤并未多说。反正她那拎不清的爹,给别人养孩子也不是头一次了,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之后的一个月,又发生了几件事。 先是卫国公府少夫人苏宜慧暴毙身亡,赵家并未大肆操办丧仪,草草发丧了。 没过多久,平宁侯府二小姐苏香菱,忽然被接进了东宫,成了太子良娣。知道底细的都清楚,是苏香菱有孕了。 这件事刚在京里引起一番议论,北疆就传出噩耗,李云嗣战死沙场。 鞑子突袭北疆边城,死伤无数。其中就包括李云嗣和夫人,还有三个孩子。 李云州临危受命,接下北疆十万大军的军权。据说李家心腹将领开始并不赞成,差点叛乱。但是李云州只用了三天,就平定了军中的乱子。 而李云嗣一家人的尸骨,也将由李云嗣的副将送回京城,什么时候能抵京还不知道。 和鞑子进犯相比,李云嗣的死显然也没那么重要了。宣德帝追封李云嗣为忠勇一等将军后,就开始全力关注北疆的战况。 到了十月中旬,京城一日比一日冷。阴了大半个月的天,却一片雪花都未落下。京里有经验的老人都说,怕是要有场大雪。 之前降下价格的各种木炭也开始每日都涨价。 因木炭存量有数,当时多数都被林无尘收走了,所以流通在市面上的木炭也不多。 越是不多,价格涨的也越狠。 苏清妤这几日心神不宁,母亲还没回京,她怕她耽搁在路上。 又过了几日,林晚音终于从云州府回到了京城,苏清妤一颗心也算落下了。 林晚音回京后的第三日,大雪飘飘洒洒落下。 这一场雪足足下了五日,雪停了之后,京城气温骤降。 街上没什么人,百姓都窝在家里烤火。 往年京城怎么也要十一月末才能下雪,今年足足提前了一个月。听说这几日钦天监最忙,正副使时常被叫去问话。 这几日忽然冷了下来,虽然地笼每日都烧着,苏清妤还是没适应突如其来的寒气。 好在沈之修身上滚热,她稍微觉得冷,就不自觉贴紧他。 这日晨间,苏清妤再次迷迷糊糊的缠了上去。 手搭在他的腰间,脸贴在他滚烫的胸前。就连两条腿,都和他的腿交叠在一起。 沈之修身上越来越烫,发出一道无声的叹息。 “清清,早上兴致这么高?” 第341章 为夫知错了 苏清妤被他呼出的热气弄的脖颈痒痒,嘤咛了一声,又给自己找了个更舒服暖和的位置。 沈之修无奈地看着她,俯身亲了上去。 苏清妤恍惚间神志清醒了几分,沈之修铺天盖地的亲吻让她整个人跟要着火了一样。 迫不及待的想要灭去心口那团火气,手脚不自觉缠了上去。 就在沈之修已经快忘了上朝这码事的时候,外面传来敲门声。 紧接着文竹的声音传了进来,明显能听出语调发颤。 “三爷,上朝的时辰马上到了。雪天路滑,要早些走。今日要说北疆战事,不好耽搁。” 沈之修泛着情欲的眉眼清明了几分,小心又不舍地把苏清妤放下。 低声轻哄道:“清清,等我回来好么?” 怎么听,都透着十足的心虚。 苏清妤被这句话弄的莫名烦躁,忍不住骂道:“沈之修,你……你不是人。” 沈之修看着她微红上扬的眼尾,还有眸子里潋滟的春色,心头掀起一阵涟漪。 扬声对外说道:“备马,一会儿我骑马到宫门口。” 然后俯下身吻住苏清妤,“为夫知错了,这就改。” …… 沈之修离开后,苏清妤后知后觉想起了刚刚的场景。一想到自己那个神色,那个语气,瞬间羞的脸色通红,把头蒙在了被子里。 细节一点点充斥着脑海,怎么都驱不散。 翡翠听见屋里的响动,进来伺候苏清妤起身。 就看见她缠着被子,在床上翻滚。泛红的眼尾透着潋滟的风情,唇角漾起一层笑意。 “夫人,该起身去给老夫人请安了。” 苏清妤收敛了情绪,起身由着翡翠几人给她上妆梳头。 她今日穿了新做的玫瑰红万字流云妆花袄裙,外罩浅色裘皮斗篷。因天气突然冷了下来,苏清妤一时还没适应,又另外抱了暖炉。 府里青石板路上的积雪已经清扫干净,下人们也都换上了冬袄。 这几日只要苏清妤在内宅走动,就有丫鬟婆子停下请安行礼,行礼的姿势语气都比平日恭敬几分。 今年三夫人炭火备的多,棉袄也比往年做的厚。底下的人都夸赞,说三夫人仁义,她们也跟着受益。 到了庆元居,进门就是扑面而来的热气。 花嬷嬷正吩咐人拿着炭盆进去,看见苏清妤来了,亲自掀起棉布帘子,引她进去。 老夫人年纪大了,身上没有火力,总是怕冷。所以庆元居的银骨碳备的多,烧的也多。 苏清妤进去的时候,李朝云已经到了。屋子里这么热,李朝云身上还披着斗篷没摘。 自打上次小产后,李朝云一直觉得身子虚。补品吃了两三个月也不见好转,前些日子李云嗣的死讯传进京,李朝云痛哭了好几日,便越发虚弱怕冷。 二夫人杨氏也紧随着苏清妤身后进来,进门后脱掉斗篷,给老夫人请了安。 然后笑着说道:“母亲,之前还有人说三弟妹不会管家,买了这么多炭。这回好了,咱们家这个冬天可是不愁了。” 沈家今年每个月院子,都比去年多了一倍量的银骨碳。至于下人用了普通木炭,也比去年多买了一倍。 眼见着京中的碳一日比一日的贵,沈家却丝毫不用担心。就是宫里,怕是都没沈家准备充足。只不过冻着谁,也冻不着宫里的贵人,内务府自有办法。但是普通百姓可就难了,这么高价格的碳,谁家用的起? 用不起碳,那就只能冻着。冻到最后生病,仅有的那点银子也要用来抓药。 不管什么时候,百姓都是最苦的。 老夫人也没想到今冬这么冷,但她也只以为苏清妤是歪打正着了。 “清妤管家我放心,这不就给咱们家省了一大笔银子。往后家里的事就都清妤做主,咱们都省心了。” 老夫人心里那么想,嘴上却还捧着苏清妤。这可是给苏清妤记功的好机会,往后看谁还敢指手画脚。 杨氏没有丝毫不悦,附和道:“母亲说的对,三弟妹进府,我都轻松了不少。” 见她们妯娌和睦,老夫人看着也欢喜。 李朝云几次看向苏清妤,想说什么又没说。苏清妤自然看出她的欲言又止,也只当没看见。 请过安之后,苏清妤告退,出了庆元居。 刚走出庆元居,就听身后传来李朝云的声音,“三婶留步。” 苏清妤停下脚步,却未回头。 李朝云三两步追了上来,在苏清妤身边站住,沉吟了一会也没说话。 苏清妤拢了拢裘皮斗篷的领口,“郡主没话说我就回去了,这天怪冷的。” 李朝云忙开口说道:“三婶,我们院子的炭还能按照之前的份额给么?三婶送去的银子,我还回去。” 苏清妤淡淡地说道:“你们院子不要的银骨碳,我都给庆元居了。郡主若是想要,就去庆元居要吧。” 李朝云闻言也没再说,她不会为了一点碳发火,更不会为了这点碳求她。 她是天之骄女,自有她的骄傲。 苏清妤抬脚离开,走出一段路后,翡翠低声问道:“夫人,老夫人应该会把炭给大少爷吧?毕竟是亲孙子。” 苏清妤摇摇头,“不会,一来这炭就算贵。大房也不是买不到,无非就是多花点银子。” “二来上次沈昭当众质疑我,老夫人若是给他碳了,就等于落了我的脸面。” 这种事,老夫人不会做的。 此时的李朝云,也盯着苏清妤的背影一言不发。 过了好一会,她才挪动脚步,吩咐身边的浅黛:“拿银子去买,贵点也无妨。” 浅黛点了点头,那银骨炭再贵,郡主都买的起。只是沈家其他人都不用买,只有她们买,没面子罢了。 两人走出没几步,就见不远处有小丫鬟跑了过来,是李朝云的陪嫁丫鬟丹青。 “郡主,护送世子爷的和夫人,还有几位小少爷小小姐棺木的队伍,已经到城外了。” 第342章 李云嗣身死的真相 丹青的话让李朝云心头又是一阵钝痛,尤其是棺木两个字,就像刺向全身的利刃,没有一处是不疼的。 她定了定神,开口问道:“不是说路上雪厚,被挡在路上过不来么?” 丹青回道:“说是陈将军带着护卫棺木的世子亲卫,铲了一夜的雪。” “消息已经传回郡王府了,郡王爷和王妃想来也该出城了。” 李朝云霎时红了眼眶,“更衣,我们也马上出城。” 她是出嫁女,自是不能给李云嗣戴孝。 身上穿的本就是素色的衣裳,只需再换一身庄重些的就可以。外面罩着白色狐皮斗篷,首饰一概没戴。 之后,李朝云坐着马车出了沈家,一路朝着京城西门去了。 京城西门外,李云嗣的五千亲卫列阵以待。 前面高举的是“李”字大旗,往后看,透过军士列阵的缝隙,能看见大小五具棺木。 李朝云下车的时候,善郡王府的人还没来。 她怔愣地站在马车前,看向前方。 “哥哥……” 一声呢喃,李朝云泣不成声。 说完朝着棺木的方向跪了下去,哑着嗓子,扬声喊道。 “哥哥,嫂嫂,朝云……接你们回家。” 一个头,重重磕在地上,再抬不起。 李云嗣的副将军陈平,在李朝云跪下的瞬间,就大声喊道:“退。” 所有军士,退到了一边,躲开了李朝云这一跪。 这一躲,五具棺木也彻底暴露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李朝云却一直跪着没抬头,额头整个陷在雪地里。 陈平二十多岁的年纪,脸上是常年驻守边城才有的风霜。因连日赶路铲雪,眉目间透着明显的倦意。 他走到李朝云身侧,伸出手想扶起她,手却在距离她肩膀一拳的位置停下。 他的身份,做这样的事于礼不合。 陈平低垂的眸子里满是心疼,唇角翕动,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见李朝云肩膀颤抖,还在伏地哭泣,陈平也顾不得规矩了。 俯身揽住李朝云的肩膀,把李朝云扶起。 “郡主节哀,属下无能,没护住世子爷。” 李朝云站直了身子,也看清了正前方的棺木。 她一只手捂住嘴,再看棺木,已经模糊了双眼。 陈平想要再劝,善郡王府的马车也到了。 他只得任由李朝云哭,上前给善郡王和永嘉公主行礼。 陈平是李云嗣的副将,也是李家的家臣。他父亲当年就是随李景川征战沙场的偏将军,他自小和李云嗣一起长大。 所以陈平忠于的不是大周,不是天子。而是李家,确切的说是李云嗣。 他走到李景川和永嘉公主面前,双膝跪地。 “王爷,王妃,是属下无能,没能护住世子爷。请王爷王妃责罚,属下绝无二话。” 想起李云嗣的死,陈平伏在地上的手不自觉握紧。被寒风吹到青紫的手背,浮了一层青筋。 李景川叹了口气,开口说道:“起来吧,为大周战死沙场,是他的荣耀,也是李家的荣耀。” 随他来的,还有兵部和礼部的官员,李景川只能这么说。 永嘉公主看着棺木,身子晃了晃,被李景川扶住肩膀。 夫妻两人依偎在一起,是依靠也是慰藉。 又过了好一会,永嘉公主一步步抬脚,靠近棺木。 李朝云不放心母亲,也跟着上前。 母女两人抱着棺木痛哭,哭李云嗣年纪轻轻就和他们天人永隔,又哭世子夫人谢氏和几个孩子。 礼部的官员要操持接下来的丧礼,兵部协同,还要安置李云嗣的五千亲卫。 所以永嘉公主哭了两刻钟后,礼部侍郎黄忠忍不住上前劝说善郡王,“王爷,请王妃节哀吧。皇上命臣操持忠勇将军的丧仪,也是看重王爷和李家。” 李景川只得压住心头的悲痛,上前劝说永嘉公主,又示意李朝云扶起她母亲。 之后李云嗣一家的棺木被迎回了李家,礼部也开始操持丧仪。 陈平一直守着李云嗣的棺木,就算布置了灵堂,陈平也坚持要留下守灵。 晚上,李景川和兵部尚书杨文士商议这五千亲卫的安置。 永嘉公主则和李朝云去了灵堂,要给李云嗣点上长明灯。 陈平见只有她们两人,忽然走到永嘉公主身边,低声说道:“王妃,属下有要紧的事禀告,是关于世子爷身死的真相。” 永嘉公主神色一滞,李云嗣身死的真相? 战报上说,李云嗣是死在鞑子的刀下。 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我们找个地方说话。”永嘉公主当机立断,带着李朝云和陈平去了她自己的书房。 书房外,是永嘉公主的心腹守着。就算是李景川,都不能轻易靠近。 进去之后,三人分尊卑落座。 永嘉公主看向陈平,“怎么回事?你说清楚,云嗣不是被鞑子头领安图一刀毙命么?” 陈平摇头说道:“不是,我当时就在战场上。世子爷就是被四少爷害死的,属下不会看错。。” 永嘉公主惊呼一声,“李云州?” 李朝云也眉目拧起,“李云州?不可能,他怎么可能有本事杀了我大哥。” 李云嗣是李家继承人,从小就是李景川亲自教导。从兵法谋略,到骑射武艺,无不精心教导。和李云嗣年龄相仿的京中少年中,李云嗣也能排在前三。 反观李云州,他会什么?被欺负了,都没什么能力反抗。 这样的人,能在北疆战场活下来就不错了。怎么可能有能力对李云嗣出手,那绝对不可能。 永嘉公主抬手拦住李朝云的话,看向陈平,“你仔细说说,怎么回事。” 陈平想起那日的事,眼中幽光浮起。 “那日,鞑子乌兰城的首领安图进犯。世子爷带着人奋力抵抗,最后被鞑子围困在了虎头领。” “四少爷带着人去救援,属下和世子爷大喜,有四少爷带来的人,足以击退安图了。” “世子爷分心的工夫,安图便意图对世子爷下黑手。” “安图的刀没等落下,四少爷就飞出一把刀斩杀了安图。但是安图的刀也飞了出去,割断了世子爷的咽喉。” 永嘉公主听到此处,开口问道:“你的意思是,李云州想救云嗣,但是没成功?” 若按照陈平的说法,李云州也算不上害死了李云嗣,只能说是救人不利。 陈平摇摇头,低声说了一句话。 永嘉公主大惊,“你说什么?他竟有这样的手段?” 第343章 伺机而动的狼 陈平开口说道:“属下当时看的清楚,四少爷除了飞出一把刀斩杀了安图,还顺手甩出了一支针状的暗器。” “那暗器直接打在了安图的短刀上,短刀飞出,瞬间就割断了世子爷的咽喉。” 想起李云嗣身死时的样子,陈平额角鼓起一层青筋。 若不是没有万全的把握,他在北疆就要对李云州下手了。 他不怕死,但是他怕这件事再无人知道。所以他必须活着回到京城,对永嘉公主说出当时的真相。 永嘉公主这才知道为何陈平到晚上才说起这番话,想来是为了避开李景川。李云州毕竟是他亲生儿子,陈平怕李家包庇李云州,不能给李云嗣做主。 “陈平,你看清楚了?李云州甩出的暗器,能有那么大力气?” 能打飞安图手里的刀,还能精准的割断李云嗣的咽喉,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陈平神色莫名,开口反问永嘉公主和李朝云,“属下想问问,在王妃和郡主眼里,四少爷是个什么样的人?” 永嘉公主没说话,李朝云沉吟着说道:“李云州那人,看着有些书生气,实际上性子阴郁。有时候高傲,有时候又有点懦弱。” “能力也就一般般,处理点府中的杂事还算过得去,让他去战场领兵,可能还不如我呢。” 李朝云倒不是自夸自大,实在是从小到大,她受到的教导都要比李云州多。 陈平见永嘉公主对李朝云的话深以为然,便知道她也是这么想的。 他无奈地苦笑了一声,“王妃和郡主可能被四少爷骗了。” 永嘉公主和李朝云对视一眼,两人皆面露不解。李云州骗了她们?怎么可能? 陈平像是在回忆什么,过了好一会,开口说道。 “四少爷到北疆时间不长,也就两个多月。但是以属下的观察,他精通兵法不说,骑射功夫也极为强悍。” “有几次世子爷召集众位将军商讨布防之事,四少爷偶尔发表见解。能看出他对北疆布防极为熟悉,对鞑子和辽人的了解,也丝毫不比我们少。” 说到此,陈平忽然想到了一件事,脱口问道:“王妃可收到世子爷的来信了?信中世子爷说了四少爷的情况,想问问王妃,四少爷在京里的表现。” 永嘉公主一愣,“信?李云州走后,本妃从未收到过北疆的来信。” 陈平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王妃有所不知,四少爷到了北疆之后,就入了先锋军。” “立了两次不大不小的功绩后,开始在军中崭露头角。之后不仅和普通军士打成了一片,还得到了几位老将军的赞赏。” “世子爷战死后,属下曾经鼓动世子爷的心腹,反对四少爷接掌军权。但是四少爷早就有预谋的收买了人心,属下的鼓动并未成功。” 对大多数北疆将领来说,他们首先忠于大周,其次忠于李家。至于李家下一代谁接管军权,对他们来说没什么区别。 李云州入军营之后,就展示出了不俗的军事才能。有些方面,比李云嗣能力还要强。 军营是个慕强的地方,谁能力强,谁就受人敬重。 所以当时除了少数李云嗣的心腹外,其他人并未反对李云州。 永嘉公主惊鄂地站起身,沉着脸在地上来回踱步。 所以李云州从到了北疆开始,就已经蓄谋要夺权了? 先是收买人心,再截了李云嗣和京城的联系,最后找机会斩杀李云嗣。 那他去北疆,真的是沈家想让他有个身份,无意中提起的么? 还是说,这里面还有沈之修的筹谋? 不怪她多想,实在是军权事关重大。 而李云州若是在北疆站稳脚跟……永嘉公主不敢想。 若今日陈平没说这番话,她还不会多想。只会以为李云州是临危受命,而她也还能掌控他。 可陈平的一番话,让永嘉公主恍然惊悟。她以为身边养了一条狗,但其实是狼。 现在那匹狼正伺机而动,打算咬死她们。 她以为那人的儿子,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倒是没想到,用温润的外表骗了她这么多年。早知道这样,当初就该一起送走。 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永嘉公主半晌没说话,李朝云却坐不住了。 “母妃,我们要怎么办?这件事要不要告诉父王?” 永嘉公主摇头说道:“不必跟他说,你别看他平时对李云州一副嫌弃的样子,但到底是亲生儿子,谁知道他以后怎么想?” 男人的想法和女人不同,谁知道李云州忽然崛起,会不会激发出李景川的父爱。 永嘉公主虽惊讶李云州的真面目,但是并未惊慌。 她一步步走到今天,经过多少比今日还难的事,除掉多少绊脚石。一个李云州,她还不放在眼里。 “陈平,北疆还有一批军需粮草没送去吧?” 陈平点头说道:“是,我送世子爷尸骨回京的时候,押粮官洪子义大人落后我两日的路程。” “按照路程计算,他应该在三日后抵京。休整个两三日,就要再次启程运送下批粮草了。” 大周的押粮官各司其职,每个人都有各自负责的路线。比如洪子义,就是专门负责运送京城到北疆的粮草军需。 路上什么地形,有没有匪患,他都一清二楚。可以说洪子义,就是北疆粮草的保障。 “你连夜出城,想办法拖住洪子义。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让他近期不能回京。” 她又转头吩咐李朝云,“我会和你三哥说,让他即刻出发,去北疆待命。” “他可能不愿意,你帮我劝劝。” 李朝云略微迟疑了片刻,“母妃,三哥向来不喜欢领兵,一直潜心编纂史书,他去北疆能行么?” 永嘉公主冷着脸说道:“不行也得行。” “我生了他们兄弟三个,你二哥去的早,如今你大哥又被奸人所害。他扛不起李家军权,以后怎么办?” “他生在李家,这就是他的宿命。” 陈平像是明白了永嘉公主的意思,又好像没完全明白。 “王妃,您的意思是,不让洪子义运送粮草到北疆?可没有洪子义,还有别人。” 第344章 粮草怎么办? 又沉寂了片刻,永嘉公主开口说道:“我会想办法,让你带着五千亲卫押送粮草去北疆。” “但是这些粮草,最后肯定是到不了北疆。没有粮草和军需,李云州撑不了多久。” “等到李云州撑不住的时候,再让李云淮带着粮草军需,去接管大军。” 陈平略一琢磨,就知道永嘉公主这个办法可行。冬季作战,粮草和军需是根本。没有粮草,就是战神下凡也打不赢这仗。 李朝云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说道:“让父亲去不行么?” 三哥李云淮,实在不是能上战场的人。 永嘉公主摇头说道:“你父亲去不行,李云州也是你父亲的血脉。这件事必须你三哥去,让他趁机收拢军权。” 她不欲跟李朝云多说,转头吩咐陈平:“你现在就出发,拦住洪子义。” 陈平走了之后,永嘉公主又去了李景川的书房。 此时书房内,李景川和杨文士相对而坐。 杨文士手里端着茶盏,垂眸不语。李景川的想法,让他有些为难,所以半天没说话。 李景川见他不说话,又开口劝道:“文士兄,这事真没得商量么?” 杨文士放下茶盏,摇头说道:“郡王爷就别为难我了,世子爷这五千亲卫,要么打入西山大营,要么就回北疆打入军中。” 李景川叹了口气,神色悲戚。 “文士兄,我并不是要留下这五千亲卫。只是丧仪之后,云嗣一家要南下回到湖州老家下葬。我希望这五千亲卫,能护卫云嗣一家南下。” “云嗣下葬之后,这五千亲卫直接回北疆军中。” 杨文士再次摇头,“我的郡王爷啊,五千亲卫南下,这哪是我能做主的事?” “郡王爷可以去问问皇上,若是皇上同意,我绝不阻拦。” 李景川还想再说什么,书房的门忽然被推开,永嘉公主走了进来。 杨文士起身要行礼,被永嘉公主拦住了。 “杨大人不必多礼。” 说完又转头面对李景川,“王爷,别让杨大人为难了。这五千亲卫,直接让他们回去吧。” “至于扶棺南下,就在府中挑选可用之人吧。” “杨大人说的对,五千亲卫南下,不是小事。” 李景川一时间呆愣住,这事之前不是她提出来的么?怎么今日又说这话? 永嘉公主拉着李景川的手,解释道:“我也想明白了,人已经去了,活着的人也还要活着。” “咱们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给朝廷添麻烦。” 李景川听她这么说,也没多想,只以为她是忽然想开了。 送杨文士出去的时候,永嘉公主顺口问道:“北疆的下批粮草,该送去了吧?” 杨文士回道:“下批粮草军需,户部已经筹措好了。现在只等着洪子义回京,就押送下批粮草过去。” “王妃放心,不会耽搁北疆的战事。” 永嘉公主歉意地说道:“杨大人别怪我多嘴,我也是担心北疆的战事,惦记云州。” 杨文士点头安慰,“王妃的心思我懂,也请王妃节哀吧。” 一连两日,李朝云都守在这。给哥嫂守灵,安慰父王母妃,招待来祭拜李云嗣的亲朋故交。 沈昭也陪着守了两日,忙里忙外出了不少力。 后来还是永嘉公主顾及沈家,让李朝云回去两日再来。毕竟是出嫁的女儿,哪有在娘家一直操持丧事的道理? 李朝云拗不过她,只得带着丫鬟回了沈家。 她下马车的时候,苏清妤正要上车出门。 苏清妤的马车后,还跟着一辆装东西的马车。车帘被风吹起,露出了银骨炭篓子的一角。 她离开后,扶着李朝云的浅黛忍不住说道:“那车里都是银骨炭,她宁可拿去送人,也不肯给咱们。” 李朝云还沉浸在李云嗣一事的伤痛中,哪有心思管这几篓子炭,甚至连浅黛说什么都没听清。 扶着浅黛的手,转身上了小娇,回了寒水院。 坐在马车上的苏清妤,靠在车厢壁上,微闭着眸子。 珍珠知道她没睡着,开口说道:“夫人,这一车银骨炭,现在可是天价了。” 苏清妤轻笑了一声,“有些事,不是用银子衡量的。” 今日这些银骨炭,她要送去兵部尚书杨文士府上,顺便拜访杨家老太太。 杨文士两个儿子都在外为官,继室夫人去世后,府里就只剩下他和老夫人。 内宅的事,一直都是管事在打理。本来杨家过冬的炭也准备好了,没想到放炭的屋子忽然着火。两缸水浇下去,火灭了,炭也没了。 杨文士昨日随口提起要去买银骨炭,被沈之修听见了。便让苏清妤来送一些,顺便看看杨家老夫人。 世家大族之间的关系就是这样,你来我往。 苏清妤到了杨家之后,陪着杨家老夫人说了好一会儿话。 杨文士整日忙着,只有晚上能回府陪她用个饭。若是赶上边防战事,连着住在兵部几日也是有的。 杨老夫人平日在府里,也只能跟丫鬟婆子说说话。 苏清妤今日一来,她高兴的跟什么似的。 看着苏清妤花一样的年纪,样貌又好,说话也温顺知礼,便打心眼里喜欢。 听说苏清妤特意给她送炭来的,又寻了一套极品翡翠头面送给她。 苏清妤本想坐坐就走,见她这样又不忍心。陪着聊了一个多时辰,才起身告辞。 杨老夫人虽不舍,却也知道不好再深留,便让贴身的嬷嬷送她出去。 走到垂花门处的时候,恰好遇上刚刚下朝回府的杨文士。 苏清妤停住脚步,给杨文士行了礼。 “杨大人好。” 杨文士虚扶一把,“弟妹不必多礼,今日真是麻烦弟妹了。” 苏清妤客气地说道:“杨大人言重了,三爷常说您像自家兄长一样。自家兄长烧点炭,还说什么谢不谢的。” 杨文士被她一番话说的,心里熨帖。捋着胡须笑道:“之修这话说的不错,那我也就不客气了。” 两人一个站在垂花门里,一个站在垂花门外。 苏清妤正要告辞,就听杨文士身后传来了说话声。 “大人,洪子义昨日借住在通州府的灵山寺,下山的时候忽然摔断了腿,又回了灵山寺修养。” “洪子义怕是十天半月,都不能回京了。北疆粮草押运怎么办,还请大人示下。” 第345章 将计就计 杨文士厉声打断男子说话的声音,“住嘴,没看见沈三夫人在么?这些事晚点再说。” 那人显然没看见苏清妤,闻言先是一愣,然后退到了一边。 杨文士歉意地看向苏清妤,“底下的人没规矩,让弟妹笑话了。” 苏清妤福身说道:“杨大人客气了,我也该回去了。” 跟杨文士告辞后,苏清妤带着丫鬟上了马车。 回府的路上,她一直在想杨文士身边那人说的话。 押运北疆粮草的官员腿摔断了,是意外还是人为? 不是她多想,实在是这件事发生的时机太过凑巧。眼下这关口,粮草军需就是李云州的命。 马车进了沈家西院后,苏清妤直接去了书房。沈之修还未回来,她坐在窗边低头沉思,青葱般的手指绞在一起。 沈之修推门而入的时候,苏清妤正坐在窗下小榻边,拿着棋谱照着摆弄棋子。 从沈之修的角度,正好能看见她侧脸完美的弧度。 此时她垂着眸子,认真看着手里的棋谱,神色平静。 日光顺着窗子渗进来,冷艳的五官泛着一层柔色,让人移不开眼。 沈之修进门时还冷凝的神色,瞬间舒缓下来。像是怕吓到她,轻声问道:“在等我?” 见他回来,苏清妤扔下手中的棋谱,站起身迎过去。 亲手替他解下狐皮大氅,吩咐人上热茶进来。 又拧了热棉巾,给他擦脸。 沈之修柔声说道:“别忙了,这些事我自己也能做。” 苏清妤接过文竹送进来的热茶,递到他手边。 她只是心疼他大冷的天在外奔波。 沈之修虽舒缓了神色,苏清妤还是一眼看出他刚动过怒。 便在他身边坐下开口问道:“可是出什么事了?” 沈之修宠溺一笑,他的清清总是能一眼看透他的情绪。 猜到她定然有事找他,沈之修拉住她的手,轻声说道:“先说你的事,是不是有话跟我说?” 苏清妤确实急着跟他说洪子义的事,“我今日去杨家送银骨炭,遇上杨大人了。无意中听见他身边的人说,运送北疆军粮的押粮官洪子义大人摔断腿了。” “我在想,这是巧合么?” 沈之修闻言脸色也沉了几分,“不是巧合,洪子义是被人暗算的。” 苏清妤微怔,“三爷已经知道了?你心绪不佳也是因为这事?” 沈之修点头,“我比杨文士知道的还要早,他得到消息的时候,我已经查清楚了。” “那洪大人的腿被暗算,难道是……李家的人?”苏清妤略一琢磨,心里就猜测出了几分。 沈之修神色冷厉,“是永嘉公主派人做的,她为了除掉李云州,还真是什么都豁出去了。” 他动怒,不是因为永嘉公主要除掉李云州。永嘉公主和李云州的事闹的再大,也是私怨。就算哪天李云州死在永嘉公主手上,也是他技不如人。 他生气的是,永嘉公主为了除掉李云州,置边城百姓和将士于不顾。 粮草之事,直接影响到战局的发展。很可能一夜之间,整个北疆失守。 到时候别说边城百姓的安危,鞑子长驱直入兵临城下也不是不可能。 苏清妤并不意外,这确实是永嘉公主能做出的事。 “我有点好奇,她既然这么恨哥哥,为什么当初要接他进府?” 以永嘉公主的手段,要除掉少时的李云州,跟踩死个蚂蚁没什么区别。 沈之修沉吟片刻,“这里面或许有什么内情,是我们不知道的。” 还有雪姨娘,为什么说捡走孩子的人是永嘉公主,这一点也要详查。 苏清妤忧心李云州,又开口追问道:“那洪大人摔断了腿,会不会影响北疆粮草运送?” 她话音刚落,沈之修还没开口,外面就传来了敲门声。 “三爷,属下有事禀告。” “进来吧。” 文竹进来后,站在沈之修身前说道:“三爷,永嘉公主去找杨大人,追问什么时候能运送今冬的第二批粮草到北疆。” “听说洪大人摔断了腿之后,永嘉公主便忧心忡忡,怕影响了李四少爷在北疆的战事。” “杨大人提议换人去运送,永嘉公主说,京城到北疆的路不太平,不是常走的,怕是要出差池。” “之后,永嘉公主提出,由陈平将军带着李世子的五千亲卫回北疆,直接把粮草带回去。” “杨大人觉得这个主意好,已经答应了。” 沈之修听完后摆摆手,文竹躬身退下了。 文竹离开后,苏清妤和沈之修对视了一眼。 “清清,你觉得这事该怎么办?” 苏清妤抿了抿唇,过了一会开口说道:“将计就计。” 沈之修大笑了两声,扣着苏清妤的头亲了她一下。 “清清和为夫想的一样,将计就计吧。” 苏清妤站起身,“那我去找母亲和表哥,这事还得借林家的手。” 北疆的粮草,沈之修也有人能送去。但是容易引人注意,不如用林家的商队。不显山不露水,才能把人蒙在鼓里。 苏清妤一点不敢耽搁,她记得前世今冬的雪几乎就没怎么停。新年前后,天气冷的能冻死人一般。 京城都那般冷,北疆比京城还要冷上数倍。 苏清妤一想起这些,便坐不住了。粮草早一日到边城,兴许就能改变战局,能救更多将士的命。 这事也不需要沈之修出面,她自己就能料理妥当。 苏清妤到了榆树胡同后,又差人喊来了林无尘和苏顺慈。 四人在厅堂坐下,荷叶和枫叶还有翡翠守在门口,不许人轻易靠近。 听苏清妤说,永嘉公主打了北疆粮草的主意,其他三人脸色都沉了下来。 就算苏顺慈不通兵法,也知道此时粮草对李云州意味着什么。 刚要骂永嘉公主无耻,就听苏清妤继续说道。 “我打算私下筹措一批粮草和军需,请林家的商队帮忙送过去。” 林无尘点头说道:“没问题,粮食,药材,木炭,林家出了。” 林晚音闻言连忙说道:“粮食我来出,药材和木炭由林家出吧。” “棉衣裳是不是也需要?”林晚音又问苏清妤。 第346章 重大消息 苏清妤点头,郑重地说道:“是,这次送去北疆的是今冬的第二批粮草军需,加厚的棉衣裳也是这次送去。” 林晚音顿时急了,这么冷的天,棉衣服不够厚是要冻死人的。 她看向苏顺慈,“阿慈,咱们做出多少棉衣裳了?” 这些账目,苏顺慈烂熟于心。开口说道:“上次母亲说,卖棉衣裳和棉被,比卖棉花省事。我就又从几大织锦世家那,订购了一批棉布。” “三表哥帮着找的京郊镇子上的妇人帮忙缝制,因为人多,所以这两个月,也缝制出了二十多万件棉袄,和十万条棉被。” “年底之前,还能做出不少。” 听着数量多,但是对这场寒灾来说,也只是杯水车薪。只能帮到极少数的人,根本无法满足所有人的需求。 苏清妤并不知道两人把棉花和棉布都做成了成品,闻言顿时神色一亮。 “那么多?把男子穿的棉袄都装好,到时候带过去。” “棉被也带过去吧。” 苏顺慈一一应下,不说李云州是她们大哥,就算没有李云州,这些东西支援边城将士,她们也愿意。 苏清妤又看向林无尘,“三表哥,木炭和药材多少银子,你跟我说个数目。” 林无尘眉目挑起,“干什么?” “给你银子,你也别想赚我的,我只给你本钱。”苏清妤玩笑般地说道。 林无尘却不高兴了,伸手拍了下苏清妤的额头。 “再说这话,我就跟祖母和父亲告状去了。怎么嫁人了,还跟我外道了?” “云州是我亲表弟,北疆将士守卫的也是我们这些普通百姓。我送些东西过去,怎么还能要银子?” 林家每年赈灾的银两都要占家里收入的十分之一,所以这次就算没有李云州,他也不会袖手旁观。 都说商人众利,但是能把生意做成林家这样的,心中都自有格局。不光是林家这样,和林家齐名的几家,也都这样。 林家老太爷当年曾说过,心里不能只想着银子,才能赚到银子。 话虽直白,却也有几分道理。 三日后,陈平带着李云嗣的五千亲卫,护送北疆粮草军需出发了。 这几日沈家和平日一般无二,沈之修下朝便回府,苏清妤也鲜少外出。 李朝云暗中盯了几日,确认沈之修和苏清妤并未关注北疆粮草的事。包括沈之修手底下的人,也没一点异样。 至于林家的近况,则无人注意。 林无尘并未集结商队,怕那样太过引人注目。所有的东西,都被他的人分批送到了附近的通州城。 他再赶去通州城,把这些事托付给信得过的手下。 林家在北疆有生意,沿途也早就打点好了,所以这一路没什么危险。 林无尘本想亲自去,但是这次寒灾,林家势必还要出头赈灾。京城没有主事的人,也说不过去。 大雪连天,他也不想折腾家里过来替换他。 好在这次押运粮草去北疆的人,极为妥当,他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林无尘离开京城去通州之前,苏清妤特意来见了他一面。 她进门的时候,林无尘已经打点好行囊,身上披着深青色的狐皮大氅。 “怎么这时候来了?来送我的?” 林无尘调侃了一句。 苏清妤示意他先坐,然后想起今日出门前沈之修叮嘱的话,开口说道。 “交代你手下的管事,到了北疆后,把这些东西交割清楚。让我哥签好文书,多少银子都写清楚。” “咱们不发国难财,但是也不能搭银子。” 林无尘有些诧异,他以为这些都算他们送给李云州的。 “你跟你哥,还这么算计?” 苏清妤笑了笑,“我哥是我哥,朝廷是朝廷。军队是朝廷的军队,可不是我哥的。” “账目必须算清楚,就是路上的损耗,也都要算计到了。” 离府之前,沈之修的话让她脊背一凉。她本来是没打算要银子的,这些银子她和母亲还有林家都负担得起。 为了哥哥也好,为了大周百姓也罢,出这点银子都不算什么。 但是当时沈之修反问:我是内阁次辅,李云州是北疆主帅。你出银子支持北疆战事,是要收买十万大军,还是把大周的江山当成自己的江山了? 就是这一句话,让苏清妤后背冷汗淋漓。 是她关心则乱了,如果这件事能放在明面上说,那现在她和母亲还有四妹妹,三表哥,都会被皇上夸赞。 可这件事只能暗地里办,等到战事结束,时间久远,就彻底说不清了。 林无尘不解地问道:“这话怎么说?” 苏清妤便把沈之修问她的话,原封不动问了林无尘。 林无尘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过了好半天,才开口说道:“朝廷的事,果然还是得沈阁老。这一层,我竟是都没想到。” 见林无尘明白了她的意思,苏清妤亲自把他送上了马车。 苏清妤从林无尘这回去的时候,恰好遇上寒水院的人搬着几篓子炭进去。听说是永嘉公主差人,特意给李朝云送来的。 翡翠见寒水院的人小心翼翼搬着炭,低声对苏清妤说道:“夫人,这次咱们和三表少爷可要赚的盆满钵满了。” 尤其是林无尘,如今不管是银骨碳和普通木炭,都在每日涨价。而且冬季大雪封山,想制炭都不行。 苏清妤摇了摇头,“天灾的银子好赚不好花,这些炭也不能都用来卖银子。” 林无尘手里的银骨炭是用来赚银子的,还专门赚的是有钱人家的银子。 至于那些普通的黑炭,则要用来堵朝廷的嘴,救百姓的命,扬林家的名声。 还有苏顺慈手里的棉花也是一样的道理,上好的长绒棉留着卖给京里这些高门大户。普通的棉花,则用来帮助穷苦百姓。 眼下虽冷,但是京城还没到受灾的程度。所以除了木炭和棉花价格飞涨外,京城一切如常。 林无尘是半个月后,才从通州府回来的。 回京的第一件事,就是敲了沈家西院的大门。 也带给了沈之修和苏清妤一个重大的消息。 第347章 劫了 那日苏清妤来了月事,身子不舒坦。早上也没去庆元居请安,一直抱着汤婆子窝在床上。 翡翠进来禀告,“夫人,三表少爷来了,要见夫人一面。” 听说林无尘回来了,苏清妤就算身子不舒坦也得起身。 翡翠怕她凉着,全身上下捂的严严实实,又给准备了手炉。 想了想,还是叫了暖轿过来。虽说不远,但这天寒地冻的,走过去人也要冻透了。 苏清妤进去的时候,沈之修和林无尘正围着书案,看着上面的舆图。 林无尘开口说道:“广平镇往北,是去北疆最顺畅,也最太平的路。他们却从广平镇往东拐道,上了黑虎山。” “我怀疑,永嘉公主是要暂时藏匿这批粮草军需。至于后面她想干什么,还得你沈阁老来查。” 苏清妤走到近前,看了林无尘指着的舆图上的一个点。 “这边上不就是云雾山龙虎寨么?”苏清妤脱口说道。 林无尘一愣,“表妹还知道龙虎寨?你怎么知道的?” 苏清妤这才发现说错话了,前世沈家一批货被龙虎寨劫了,因林无尘和龙虎寨大当家是把兄弟,所以带着她去把货要了回来。 可这一世,她并未去过。 “之前你跟我提起过一次,你忘了?”苏清妤随口说道。 林无尘想了想,“我说过么?那我还真忘了。不过这黑虎山之前也是龙虎寨驻扎的地方,后来当家的嫌弃这山上地势不够开阔,就搬到了现在的地方。” 他瞥了眼沈之修,“我回来就是想问你一句,这粮草我能不能给劫了?” 苏清妤正接过文竹端进来的茶,递到两人手边。 听见林无尘的话,手腕差点一抖,还好最后端稳了。 这个“劫”字,和三表哥一贯出尘的气质实在有些违和。 但是苏清妤也知道,林无尘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般无害。林家几位少爷里,属他的手段最狠,心肠最硬。 沈之修想了想,随意地问道:“你想怎么劫?” 林无尘指着舆图上黑虎山的位置说道:“这底下,其实是龙虎寨藏东西的地方,还有一条暗道。” “若是筹谋得当,我能把他们那批粮草,不动声色地换了。” 陈平带的人多,但是龙虎寨和林家可用的人也不少。加上有暗道掩护,一点点换掉那批粮草,也不是难事。 他们在山上驻扎,守卫肯定也是外紧内松,正好方便行事。 沈之修眉梢微挑,“你的意思是,你能拿到粮草,还能不让对方知道你拿到粮草了?” 这可不是个简单的事,远没有直接劫走要简单。 林无尘点头,“尽力而为,也不是不能完成。直接劫走虽然简单方便,但是我怕李家盯上龙虎寨。” 他不能为了表弟的事,害了把兄弟。 沈之修骨节分明的手指,在舆图上黑虎山的位置划过。 “等到他们上报粮草被劫之后,你们再动手。” 林无尘点头,“我等你消息。” 沈之修又说道:“拿到手的粮草,想办法送到李云州手里。有了这批粮草,今年冬天北疆战事不愁。” 至于辽东战事,自有忠义侯周旋。宋弘深那里,不会缺东西。 进了十二月,京中大雪不断不说,天气也一日比一日冷。 若是往年的天气,百姓们还能去京郊的山边弄点柴火。冬天的柴火潮湿,但也能将就取暖。 可今年大雪封山,没等找到柴火,人就陷在雪里了。 苏顺慈和林无尘这两个月赚的银子,让全京城的人眼红。 当初林晚音收购了五十万两银子的棉花,其中一部分是西北最好的长绒棉。这种棉花价格高,但是比普通的棉花暖和,也更轻便。 苏顺慈求了相熟的几个江南锦商,帮她画了不少江南衣裳样子,都是京城没有的。她又找了京城的师傅,把这些样子改良,加上长绒棉,做成了保暖又好看的各种袄裙。 京城的棉花飞涨,但是苏顺慈一斤棉花都没卖。铺子里单独辟出了一处地方,专门卖这种新式袄裙。 虽价格比平日贵了些,但这些高门贵女也承担得起。 苏顺慈的铺子,成了京中生意最好的铺子之一。 另一个就是林无尘卖炭的铺子,每日限量出售的银骨炭,让铺子门口排起了长队。 那日沈之修回府后,先去见了苏清妤。 苏清妤正在小书房盘算府里过年的事,见沈之修今日回来的这么早,有些诧异。 这段时间边关烽烟四起,这些朝廷重臣自然也跟着起早贪黑的忙。每隔一两日,就有边关战报送进京。皇上夜里召见朝臣,都是常有的事。 “三爷今日怎么这么早。”苏清妤随口问了句。 沈之修在苏清妤对面坐下,神色莫名地说道:“今日有人给你夫君挖坑。” 苏清妤正在打算盘,本来一心还能二用。此时听沈之修这么说,手底下的算盘珠子也乱了。 她把算盘往边上一推,“怎么回事?谁给你挖坑了?多大的坑?” 沈之修闻言先笑了一声,“今日早朝,开始商议京城赈灾的事。” “说到主持赈灾的人选,好几人力荐我。理由是,今春西北地动,我赈灾有功。” “这也不算什么,也算是我分内之事。之后,就有人提起边关战事,提议这次赈灾尽量不让朝廷出银子,说银子要留着打仗。” 苏清妤神色忽然怪异起来,开口问道:“皇上怎么说?” “皇上虽没下死命令,但是也希望我能办成这件事。最好能不花国库的银子,就把这灾赈了。” 第348章 赌的有点大 苏清妤直接翻了个大白眼,“这些人还真是脱了裤子放屁,四妹妹和三表哥已经商议好了,这次赈灾所需之物,他们都包了。” 这些日子,苏顺慈和林无尘赚了不少银子。但都是高门大户的银子,一点也未坑到穷人。 两人知道这种赚钱的方式,一定会惹得不少人红眼。所以这次赈灾,两人也打算全包了。一来能让普通百姓有条活路,二来也是为了堵住那些红眼病的嘴。 所以苏顺慈手里的普通棉衣,和林无尘手里的普通木炭,一直在仓库里放着,一点也没往外卖。 她们都在等,等朝廷开口。 当寒冬变成寒灾,当百姓的性命受到威胁,朝廷就会组织赈灾。 到时候苏顺慈和林无尘再顺应朝廷的想法,配合朝廷赈灾。 本来今日在朝堂上,沈之修就要提起这事。没想到有人不让他张嘴,最后就闹到了这个局面。 至于背后之人是谁,沈之修心里有数却也不甚在意。 这种伎俩,还影响不到他。 苏清妤又开口问道:“那三爷打算怎么办?” 沈之修嘴角咧起,微不可察地哼了一声。 “既如此,我也不能让岳母和四姨妹,还有无尘白忙活。” “我已经差人去请她们二人了。” “他们出了力,总得捞到点实惠。” 苏清妤狐疑地看着沈之修,问他打的什么主意。沈之修只说,一会就知道了。 不多时,苏顺慈和林无尘前后脚进了沈家。 四人在小书房商议了小一个时辰,走的时候,苏顺慈和林无尘唇角都漾着笑意,像是占了天大的便宜一般。 次日一早,沈之修起身准备去上朝。 苏清妤跟着坐起,半靠在床头,看着沈之修穿衣裳。 想起昨日商议的结果,噗嗤笑出声,“今日皇上怕是还会夸赞三爷,办事得力。” 沈之修对着铜镜整了整领口和腰间锦带,闻言说道:“今日太子殿下可要糟心了。” 这次的事,背后有太子的手笔,也不知道太子殿下会不会后悔这个决定。 苏清妤冷哼了一声,“他也是自作自受,我看他怎么跟贤妃……啊,不对,是冷才人交代。” 沈之修穿戴好之后,再次走到床边。先扶着她躺下,又帮她掖了掖被子。 然后俯身在她唇角上亲了一下,“继续睡吧,外面天寒地冻的,少出去走动。” 苏清妤点点头,听话地闭上眼睛,窝在软枕里睡了过去。 沈之修放下床边的帷幔,轻手轻脚出了内室。 下了马车,恰好遇上忠义侯宋昝,两人便一道往乾阳殿的方向走去。 “之修,昨日的事摆明了是冲着你去的,赈灾哪有不出银子的道理。” “谁提议赈灾不出国库银子,就让谁去赈灾。真是给他们脸了,整天出幺蛾子。” 宋昝武将出身,脾气不大好。加上身份贵重得皇上信任,所以时常在朝会上把人怼的说不出话。 他说话不好听,却每句都在理上,被怼的也只能忍着。 沈之修知道宋昝担心他,笑着说道:“宋兄不必担心,我自有应对。” 宋昝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怎么这一夜之间,你还能变出银子和赈灾的东西?” 沈之修笑笑没说话,越发显得神秘,勾起了宋昝的好奇心。 乾阳殿上,沈之修和陈铮并排站在文官之首。 宣德帝刚一坐下,就有人迫不及待提起了昨日关于赈灾的事。 宣德帝便开口问道,“沈卿,你回去琢磨的怎么样?可能办到?” 他知道这件事难,所以沈之修若说办不到,他便会下旨开国库赈灾。 沈之修未等说话,有人忍不住先开口了。 “陛下,沈大人身为内阁次辅,国之砥柱,定然会为陛下分忧。” “如今内忧外患,正是大家齐心协力的时候,臣相信沈大人定能解决这次赈灾的事。” 说话的是都察院右都御史李敬,和善郡王李景川是远房堂兄弟,私下里和永嘉公主还有太子都来往甚密。 李敬说完,还下意识瞄了一眼沈之修。发现他面无表情,眼皮都没抬。 “沈大人,皇上把赈灾的事交给您,也是莫大的信任,沈大人可不要辜负了皇上的信任。” 李敬对沈之修,一向忌惮。今日也是硬着头皮,才跟他对上。 沈之修听他问到头上了,抬脚走到大殿中间,看向李敬。 “李御史刚刚说大家齐心协力,那我出力,李御史出什么?” 见李敬怔愣住,沈之修嗤笑出声,“李御史难道只出一张嘴?” 百官中传出笑声,转瞬又收敛了。 李敬面色一红,“沈大人这是什么意思?老夫难道没为国尽忠?难道只有你沈大人是忠臣不成?” 沈之修神色不变,微微摇了摇头,“李御史别顾左右而言他,我是问你,这次赈灾打算出点什么?” 李敬忽然脑子清明了,认为沈之修自己办不成皇上交代的事,就要拖他下水。 “沈大人是心虚了吧?咱们在说你的事,皇上交代的事,沈大人到底办成了么?” “沈大人办成了,再来质问我吧。” 沈之修神色莫名,“那我如果办成了,李御史打算出点什么?” 李敬被他连番质问,脱口而出,“沈大人若是办成了,我出什么都行。” 沈之修满意地点点头,“那就这样吧,若这件事本官办成了,李御史拿出府中全部的现银赈灾。” 李敬一愣,“那你办不成怎么办?” 沈之修似笑非笑看向李敬。 “若是我办不成,我愿意拿出沈家全部现银。” “李御史想好了么?可要跟我立下这赌约?” 话说到此,又有皇上和文武百官看着,谁也不可能认怂退缩。 李敬梗着脖颈,“赌就赌,希望沈大人别后悔。” 他也不是胡乱应下,而是对如今的局势心里有数。沈之修想不花一点银子赈灾,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一场赌约,就这么立下了。 不仅是朝臣,就连宣德帝都看得目瞪口呆。 “两位爱卿……赌的是不是有点大?” 赌上家里全部现银,都输了全家喝西北风么? “陛下,沈大人立下这赌约,也是表明他替陛下分忧的决心。” “请陛下定下期限吧,毕竟灾情不等人。” 宣德帝沉吟片刻,看向沈之修,“沈卿真要赌?那你以为几日为期合适?” 底下的文武朝臣看着沈之修和李敬,都露出兴奋的神色。 乾阳殿可鲜少有这么有意思的时候,众人看的目不转睛,生怕错过什么。 沈之修听宣德帝问起,便开口说道。 “赌约我应下了,至于期限……就今日吧。” 第349章 可认赌服输? 沈之修的话,让大殿之上众人哗然。 今日? 他今日就能解决赈灾的事? 这怎么可能呢? 众朝臣跟宋昝想的一样,一夜的工夫,还能变出银子和赈灾的东西不成? 这次赈灾和以往不同,以往只要筹措到足够的银子,就能买到东西。可这次需要的,却是实实在在御寒的东西。 就像那木炭和棉花,不是有银子就能有的。 至于华锦阁卖的袄裙,林氏商行卖的银骨炭,众人都没当回事。只以为是他们撞大运了,恰好今冬有这些货。 宣德帝也一样,惊诧地看着沈之修。 “沈卿这话是何意?你想到办法了?” 沈之修点头说道:“启禀皇上,臣确实想了一个办法出来,可以不花费朝廷一两银子,就能解决赈灾的问题。” 宣德帝眼睛一亮,“沈卿说说看,是什么主意?” 沈之修扬声说道:“臣昨日找京中的商户问了一圈,华锦阁能提供现成的棉衣三十余万件,基本能覆盖北直隶范围内所有灾民。” “林氏商行能提供足量的木炭,至于能照应到多少灾民,还要仔细清算。” 京城富庶,大部分人家能靠自己度过这个冬天。反倒是北直隶往北的州县,加上西北和辽东地区,更缺这些御寒之物。 沈之修又说道:“臣建议,除了华锦阁和林氏商行外,京中富庶人家也要尽可能匀出御寒的衣物。” 对大户人家来说,拿出些穿旧的棉衣裳,实在不算什么大事。就像沈家,下人的棉衣裳每年都要做新的,压箱子底的拿出来,也能解决灾民的大问题。 这还是昨日翡翠几人闲聊,说起了冬日棉衣裳。翡翠说,她前些年的棉衣裳也都在,但是样式旧了,也就不穿了。苏清妤便想了这个主意,起码能解决灾民保暖的问题。 至于炭火,沈之修建议熬过这场大雪之后,各地州府组织衙役和当地驻守的卫所士兵上山。砍伐木材,用来给百姓取暖。 上山这种事,普通百姓不行,但是对军士来说,难度不大。 宣德帝频频点头,面露赞色。 李敬见沈之修说的差不多了,开口说道:“沈大人说的有道理,但是前提是熬过这场大雪。” “你说华锦阁和林氏商行能提供棉花和木炭,这话我信。但是他们能白给朝廷么?一两银子都不要?” 李敬知道林家和沈之修的关系,也听说华锦阁好像是沈三夫人妹妹的生意。 但是别说是亲戚,就是沈之修自己的生意,他也不信他能白给朝廷用。 这可是真金白银,一点掺不得假。 现在谁手里有棉花和木炭,就等于有大把银子进账。 就是亲爹,都不可能白给。 沈之修开口说道:“这些东西都是银子买来的,她们同意给朝廷,朝廷也不能让人家白给。所以我想了个办法,既不让他们吃亏,也不让国库吃紧。” 李敬心里莫名的有些慌,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好像被沈之修坑了。 “事关重大,沈大人就别卖关子了。” 沈之修没理会李敬的阴阳怪气,毕竟马上就要散尽家财了,他说两句就说两句吧。 “臣是这么想的,这次赈灾的东西,不给他们银子。” “但是往后宫里棉花和炭的供给,交给他们两家。” “毕竟这次他们亏了,但总得让人家往后赚点银子,陛下觉得呢?” 宣德帝当即下了决断,“沈卿这个办法好,既解决了朝廷眼下的困境,又不让他们白忙活。” “此事就这么定了。” 说完转头看向内侍总管胡碌,“这件事你记着点,等赈灾结束,就让这两家跟内务府去对接。” 至于之前是谁在供给这些,顶了谁家赚钱的路子,则根本不在宣德帝的考虑范围之内。 站在一边的太子低垂着头,眸色一紧。 之前给宫里供给棉花和炭的商户,可都是母妃的人。若是这么被沈之修换了,她们每年要少多少孝敬。 但是此时他不能插话,只能慢慢徐徐图之。 太子心里暗骂李朝云,就是因为她出了这个馊主意,没动到沈之修不说,他们进银子的路子还被堵住了。 沈之修躬身道:“皇上英明,另外臣还有一事禀告。给内宫供给药材的商户,是不是也该出些药材用以赈灾?赚了皇家的银子,也该在这时候出点力。” 宣德帝点头道:“沈卿所言极是。”又问胡碌,“如今宫里的药材,是谁提供的?” 胡碌躬身回话,“回皇上的话,是何氏药材行。” 何氏药材行的主事人何光赋是何家旁支,大理寺少卿何光举的远房堂弟。 而大理寺少卿何光举,就是苏香菱的嫡亲舅舅。 有知道内情的都清楚,何氏药材行实际的主事人就是何光举。因何光举有官职在身,不好直接跟内务府做生意,便推了何光赋出去。 何家是先走的贤妃,也是现在那位冷才人的门路,拿下了宫里的药材生意。之后又引了三小姐何娇娇到贤妃身前,才让何娇娇顺利入了东宫。 在一边默立的太子长出了口气,还好沈之修没提议新找家药材行,不然损失更重了。可惜给宫里供给棉花和木炭的两家,已经没什么存货了,不然根本不需要如此。 之后宣德帝下令,若是何家愿意赈灾最好,若是不愿意,便更换皇商。 沈之修满意地直起腰板,看了眼李敬,又说道。 “陛下,您看李御史家的银子,派谁去收回来合适?” “要不让龙禁卫的傅仪统领亲自走一趟?” 沈之修一番话,直接断了李御史的后路。 在宣德帝赞成沈之修提议的时候,李御史就决定了,等回家后把银子藏起来,最后拿出个一二十万两应付事。虽然心疼,但也不会伤了李家的元气。 却没想到沈之修根本不给他机会,摆明了要立马把李家的现银收上来。 李敬忽然脊背一凉,家里那些银子若是被抬上乾阳殿…… 他不敢想。 只要一想那场景,就觉得天旋地转。 宣德帝看向李敬,“李御史怎么说?可认赌服输?” 第350章 今日早朝收获颇丰 李敬硬着头皮躬身道:“臣认赌服输。” 宣德帝便召了傅仪上来,吩咐他去李家把所有现银带上大殿。之后这批银子由户部接收,将全部用于赈灾。 有和李敬不睦的官员,阴阳怪地夸赞。说李敬高义,为了灾民能舍出家财。 向来嘴皮子利索的李御史,却一句回怼的话都没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傅仪领命离开之前,沈之修嘱咐道。 “傅统领,到了李家好好说。千万告诉李家众人,这不是抄家,是李御史捐了现银用于赈灾。” “下官谨记沈大人嘱托。” 傅仪离开之后,沈之修开口道:“陛下,臣等还是等等傅统领。总要知道李御史能出多少银子,才好筹划后面的事。” “若是有多余的,还能支持下北疆和辽东的战事。” 宣德帝点点头,觉得沈之修说的有道理。便也先不下朝了,众人继续议起了辽东的战事。 足足过了一个多时辰,宣德帝频频看向大殿之外,明显没什么耐心了。 正想差人去问问,龙禁卫统领傅仪忽然匆匆上了大殿。 傅仪单膝跪地,“启禀皇上,李御史家的现银,臣已经尽数取来。” 宣德帝随口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心想李家能有多少现银,就是走着抬回来,也用不上这么久。 傅仪恭声回道:“回皇上,实在是数目太大,臣等耗费时间便有些长。” 宣德帝身为君王,对这些事自然敏感。 “怎么回事?数目太大?有多大?” 傅仪不知怎么回答,只能摆摆手,示意手下把东西呈上来。 紧接着,龙禁卫两人抬着一个大箱子,足足抬了十几个箱子进来。整个乾阳殿中间的空处,都被这些箱子填满。 箱子撂到地上后,被龙禁卫直接打开,里面的东西也直接暴露在人前。 整整齐齐的银锭子,足足十六箱。 所有人大惊失色,宣德帝也直接站起身,走下大殿。 傅仪还在说,“臣已经算过了,每个箱子里,都是十万两白银。这些加一起,总共一百六十万两。” 有人下意识看向李敬,李敬脸色惨白,怔怔地看着这些银锭子,眼神飘忽。 宣德帝也看向李敬,“李爱卿家资不薄,这些银子,都是从哪来的?” 李敬虽是善郡王李家旁支,但是当年分家分到的祖产不多,也就是能维持生活。 李敬入仕后,前三年在翰林院,后来去了盐运司做了几年盐运使。三年前调回京城,入了都察院。 盐运使那样的差事,谁都知道有油水。但是这么多银子,还是把众朝臣吓着了。 李敬听着宣德帝的问话,知道此时不能乱,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他心里慌张,但是还是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回陛下的话,这些银子……是……是我那个做生意的小舅子放在我这的。” 沈之修神色莫名,开口说道。 “李御史,本官记得你那个小舅子没做什么大生意。之前在京城卖茶叶,因为造假被人打了。半年前回了通州府,开了家茶楼,只有八张桌子。” “李御史的意思是,只有八张桌子的茶楼,半年能赚一百六十万两银子?” 李敬听了沈之修一番话,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心说沈之修是不是疯了,怎么连他小舅子干什么都知道。 他不知道的是,沈之修从执掌吏部开始,就把朝中官员查了个底朝天。家里祖宗八代,七大姑八大姨能扯上关系的,沈之修都查了个遍。 他不会用这些去攻击同僚,但是需要的时候,也能立马知道是怎么回事。 宣德帝哪能看不出李敬心慌,回到龙椅上坐下后,厉声呵斥。 “李敬,你还不说实话么?这些银子到底是哪来的?” 又看向傅仪,“他们家除了银子,还有什么?” 傅仪恭声道:“回皇上,李御史家里奇珍古玩不计其数。” 宣德帝寒凉的眸子盯着李敬,“李敬,你还不说么?” 李敬直接跪伏在地上,“皇上息怒,臣冤枉。这些银子……这……不是臣贪墨的。” 没人提贪墨,他自己倒是先提起了。 宣德帝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先除了李敬的官服,三司一同审察李敬贪墨一案。” 刑部尚书王谏,大理寺正卿景云,都察院左都御史韦琸一同接下旨意。 谁也没想到,一场乾阳殿上关于赈灾的讨论,最后葬送了李御史的前程,甚至是性命。 被除掉官服的时候,李敬看向太子和李景川。但两人显然无计可施,都垂眸没看他。 李敬又看向沈之修,到底是巧合,还是他故意的? 沈之修神色平静,既不张狂得意,也没什么愧疚之色。 好像李敬被贬与否,都与他没什么关系。 李敬被带下去后,大殿之上有一瞬间的寂静。 太子倒是还算镇定,李敬虽然效忠东宫,但是他知道他不敢说什么。三司的官员,也不敢把李敬贪墨一事往他身上引。 这件事最后的结果,大概就是李家被抄,李敬被斩。 之后宣德帝又趁机训诫了一番朝臣,才散了朝会。 沈之修心满意足地出了乾阳殿,今日早朝收获颇丰。 赈灾的消息传到何家,何家明面上的主事人何光赋,第一时间去找了堂哥何光举商议对策。 对何家来说,内务府的生意本就是他们的。那这次赈灾需要的药材,就等于是何家拿出的白花花银子。 银子这东西,进来的时候都挺高兴,但是这么往出拿可没人愿意。 此时苏家二夫人何氏,也愁眉苦脸地坐上马车回了何家。 她不知道何家要赈灾的事,只知道自家铺子生意不好,冬季潮湿,库房里的药材不少都发霉了。 这几日因为这些发霉的药材,何氏焦头烂额。今日实在没办法了,只能回去找娘家哥哥商量。 何氏进门后,小厮带着先去了内宅见当家夫人,何文举的夫人许氏。 “嫂嫂安好。”何氏进门先行了礼。 许氏在主位坐着,手里捧着暖炉,身上穿着绛紫色绣荷叶缎子袄。 听见何氏的声音,挑起眼皮,“小姑来了,有失远迎。咱们家庙小,怕装不下你这尊大佛。” 因苏香菱缠上太子,入了东宫又得宠。 所以许氏对这个小姑子很有意见,说话也阴阳怪气。 第351章 签字画押 何氏知道嫂嫂心里有气,但是娘家就是她的依靠,所以她只能小意逢迎。 陪着笑脸说道:“嫂嫂说笑了。” 想了想又说道:“昨日我托人给香菱送进宫一千两银子,也给娇娇送去了一千两。” “她们姐妹同在东宫伺候,到底是表姐妹,能有个照应。” 何氏的话,让许氏脸色变了又变。 她能接受自己女儿在东宫不受宠,也能接受别人得宠。 但是苏香菱进了东宫得了宠爱,她心里便极为不舒坦。 其实她也明白,不是苏香菱也会是别人,表姐妹终究有个照应。 可心里就是过不去那关。 眼下何氏给她递了台阶,她顺势也就下来了。 开口问道:“多谢了,小姑这时候回来,可是有事?” 何氏斟酌了片刻,说道:“是这么回事,铺子里不少药材都发霉了。我想回来问问哥哥,要怎么办。” 许氏沉吟着看向她,“那依小姑的意思,想怎么办?” 何氏小心翼翼地回话,略显心虚。 “在商言商,这些药材都是从何家来的。眼下发霉了,能不能给我们换一批?” 何氏已经找内行人看过了,证实这批药材至少发霉半年了。可这批药材是三个月前送去苏家药铺的,中间的事引人深思。 何氏不想跟娘家撕破脸,但是药材的问题也得解决。这么多药材让苏家自己承担损失,是承担不起的。 许氏一听这话,顿时沉下脸色。 “你们自己保管不当,还要来问我们?” “这些药材还都没收你们银子,小姑就算向着婆家,也不能一直来娘家打秋风吧?” 何氏脸色羞的通红,她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怎么就成了打秋风的了? 今日在侯府,苏承衍和老夫人对她老大不满意,话里话外觉得被何家坑了。回到娘家,又被说成是打秋风的穷亲戚。 何氏连日来的委屈找到了宣泄口,“嫂嫂这是什么话?我怎么打秋风了?” “苏家是欠何家的银子,可我们也打了欠条了。” “现在药材出了问题,嫂嫂不想着怎么解决,只知道一味的呵斥我。那咱们就找人好好查查,看看这药材是什么时候发霉的。” 许氏见她这样,也被激起了怒意。 扬着声音不悦地说道:“查就查,谁还能骗你苏家那两个半子儿么?” 话音刚落,就听厅堂外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是男子浑厚的说话声。 “你们姑嫂两个怎么还拌起嘴了,都别吵了。” 进来的是大理寺少卿何光举,何氏的嫡亲哥哥。 何光举身后是何光赋,何氏药材行明面上的主事人。 两人进来后,何氏和许氏也都冷静了下来。 几人见了礼,分宾主坐下。 何光举听说送去苏家的药材都发霉了,不动声色看了眼何光赋。 何光赋心虚地别过脸,不敢直视,何光举立马就明白了个中内情。 开口说道:“妹妹也别着急,可能是库房的人疏忽了。那些药材我让人拉走,再给你送新的过去。” “至于这些……”他看了何光赋一眼,“直接拉到城外销毁吧。” 何光赋闻言立马急了,这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怎么能销毁? “堂兄,三思啊,那可不是小数目。” 这个堂兄哪都好,对族里兄弟仗义,也愿意提携同族。唯独办事太过迂腐,一点不会变通。 做生意不会变通怎么行?若是都听他的,何家怎么可能赚这么多银子? 所以何光赋在外主事,有些事跟何光举说,有些事则不说,有些事说一半留一半。 就像给苏家的这批药材,里面有不少发霉的,何光赋便没说。 “发霉的药材,不销毁还能卖出去不成?咱们赚银子,可也不能坑了别人的性命。” 何光赋又低声劝了两句,但是何光举决意这么做,怎么劝都不为所动。 何光赋急了,忽然心思一动,开口说道:“堂兄,朝廷不是想让咱们家赈灾么?我看用这批药材正好。” “领这些药的都是穷苦灾民,他们连药都没怎么见过,更别提分辨药材是不是好的。” “到时候咱们把好的分下去,不好的直接就地熬药,每日发一碗。朝廷和百姓说咱们仁义,咱们还省下了银子。” 何光赋越说越觉得这个主意好,不过是一群蝼蚁,能喝上药就不错了,还指望给他们上好的药材么? 何光举听到后面,眉头皱的越发紧了。 “这怎么行,这若是闹出人命……” 何光赋闻言劝道:“就算出了人命,也是冻死的,饿死的。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咱们的药材可不能填饱肚子,更不能起死回生。” 说完,何光赋给许氏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劝劝。 许氏这几年没少得何光赋的好处,再加上她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便开口劝道:“老爷,五堂弟说的有道理,这样咱们能省下不少银子。” “都是给灾民的,能吃出什么问题?” “再说也不只咱们家这样,朝廷放粮都是放最末等的粮。” 不过这次赈灾,粮食反而是最不缺的,各州府的存粮足够救济灾民。 最后在何光赋和许氏的劝说下,何光举终于点头同意,赈灾的药材用这批发霉的药材。 “那就差人把发霉的药材拉回来吧。” 何光赋闻言说到:“我看不如把这件事就交给苏家,年底了,我那边忙的很。” “当然了,咱们也不让苏家白忙活,省下的银子,分给他们三成,算是给你们的辛苦费。” 何氏眉目一亮,追问道:“那我们铺子的药材……” 何光赋回道:“自然是补上新的进去,总不能让你们没药材卖。” 何氏粗略算了一下,这批发霉的药材,总共有七八万两的。 三成,就是两万多两。 这对苏家来说,可不是小数目了。 她跟何光赋还有许氏一样,丝毫不觉得给灾民吃发霉的药材有什么不对。 何光举也没多想,以为何光赋是心存愧疚,所以补偿苏家。 何光赋又对何氏说道:“堂姐,咱们要送新的药材到苏家,我这边要走一下账。” “稍后我亲自拟好文书,还要麻烦表姐签字画押。” “不然时间长了,查起账目发现少了这么多药材,我可就说不清楚了。” 何氏不疑有他,“这是应当的,堂弟只管拟了文书,我来签字画押。” 第352章 信念 之后的几天,京城赈灾一事有条不紊地进行。 户部在城中有一处宅子,之前是仓库。如今全部空了出来,用来赈灾。 负责赈灾的几家商户,也把都系都拉到了分属的库房,外面支着棚子。除了棉衣,木炭,和药材之外,还有户部施粥的棚子。 每日灾民过来,依次领取木炭,再喝一碗驱寒的汤药和一碗粥。 木炭每日领取,是为了根据天气调整发放的数量。 当然,这些并不是谁都能领的。所有灾民,都要经过户部衙门核查认可,才能拿着凭据去领东西。 这些灾民,都是京城原本就贫苦的百姓。她们没钱买厚实的棉衣,没钱买炭火。甚至就连家里的门窗,都是破的。 若是往年京城的天气还好,顶多吃点苦,受点罪。熬一熬,总能熬过去。可今年这要命的天气,还有下起来就不停的大雪。她们就算拼了命熬,也难熬过去。 朝廷赈灾,等于给了这些人一条活路。 这几日风雪很大,好在灾民都住的不远。户部这处仓库,本就在贫苦百姓最多的东市,用来赈灾倒是正方便。 最先开始赈灾的苏顺慈,棉衣是第一批需要发放下去的东西。 那日一大早,苏清妤吃过早饭就带着几个丫鬟过来帮忙。 第一个领取棉衣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妇人。身量有些单薄,脸色蜡黄,手上满是因为冻疮起的口子。 她手足无措地看向苏顺慈手里的棉衣,嘴里呢喃道:“这衣裳也太好了,我哪用得着穿这么好的。” 又问苏顺慈,“姑娘,你有没有不要的棉衣裳?破一点没事,能抗风就行。这样好的衣裳,给我穿糟蹋了。” 她说的真诚,看苏顺慈的目光,就像虔诚的信徒望向庙里的神佛菩萨。 苏顺慈眼眶一热,她从没觉得一件棉衣裳,能这么重。 她把手里的棉衣塞到她手里,“大娘,您就拿回去穿吧。这就是给您的,您现在就穿上,别冻病了。” 苏顺慈绕到前面,亲手帮她穿上棉衣,又系好扣子。 “今儿可真是遇上活菩萨了,什么时候穿过这样的好衣裳。”老妇人碎碎念地离开,走出几步,又回头看看苏顺慈,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看见这一幕的苏清妤,心里也极不是滋味。这世上,哪有什么公平。这些人生于贫穷,便只能一辈子陷在贫穷里,甚至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反观京里这些世家大族,辈辈享不完的富贵。如此还有人不知足,想得到的更多。视穷人如瘟疫,视人命如草芥。 她无力改变所有人,只能尽自己所能,给普通百姓一点帮助。 棉衣发放的最快,两三天的功夫,京城需要棉衣的灾民便都领取完了。 本该撤掉棚子离开的苏顺慈和苏清妤却没走。而是让人拉了几大车面粉过来,带着手底下的丫鬟婆子,每日蒸上几大锅馒头。 馒头是白面和玉米面掺和到一起蒸的,为了能让更多的人吃上。 所以灾民在每日领了粥之后,还能再领一个馒头。 所有人在看见还能领个馒头的时候,都在寒风中笑了起来。还有人在接过苏清妤手里的馒头之时,或说两句朴实的感激之话,或叫一声活菩萨。 这时候仿佛所有人都只剩下一个信念,就是让这些人活下去。 与苏顺慈这边一墙之隔,是苏氏药材行赈灾的地方。 每日的场景与这边,却是截然不同。 负责给灾民盛汤药的,是苏家二房嫡子苏元青。 至于为什么苏家是苏元青在这,也是有原因的。 前几日苏香菱曾经递了消息回家,说太子殿下可能去赈灾处巡视。让苏元青去赈灾,若是能得了太子殿下的青睐,往后前程可就有望了。 苏元青本不想来,赈灾哪有喝花酒有意思。 可奈不过何氏和苏承衍逼迫,最后只得不情不愿的来的。 每日施药,都是苏元青带着底下的小厮在做。他心里不愿意,自然也没有好脸色。底下的小厮见他这样,便也跟着学。 所以苏顺慈和苏清妤每日都能听见苏元青的怒骂声。 要么骂灾民动作慢,要么骂人家来的勤。 甚至苏顺慈还发现,苏家赈灾的药熬制的时候也极为敷衍。明明该熬制一个时辰的药,那些小厮恨不得一刻钟就出锅。 有两次苏顺慈甚至想去掀了苏家的药摊子,因不想在赈灾的时候闹出事情,才忍住没去。 当然,苏元青那人也不是一点脑子没有。别看对灾民态度不好,出言辱骂。但只要当官的来,他立马就能变成孙子。 变脸速度之快,让苏顺慈咋舌。 一晃就已经到十二月中旬,众人在此处赈灾也十来日了。 苏元青每日都要问,太子什么时候来。但是左等右等,都没等到太子殿下。 他终于没了耐心,那日让底下的小厮守着,他则悄悄和几位相熟的少爷去了软香楼。 他刚离开,太子的车驾就停在了赈灾之处的大门口。 太子身披玄黑色狐皮斗篷,领口镶了一圈莹白色的狐狸毛。 跟在太子身边的,赫然是东宫良娣苏香菱。 苏香菱今日缠着要和太子一起出宫,打的是看望弟弟的名号。实则是想突出她在太子那的地位不一般。 太子这些日子对她还没过新鲜劲,所以也就应了。 苏香菱身披浅粉色挑金线密织斗篷,满头珠翠。 比在苏家的更妩媚,也更贵气。 苏清妤等人给太子殿下和苏良娣行了礼。 苏香菱跟在太子身边,自然也受了众人的礼。 她微扬着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众人,唇角扬起一个明显的弧度。 她等这一日,等了很久了。 目光落在一身简单装扮的苏清妤身上,苏香菱心头涌起几分不屑。 嫁给当朝阁老又怎么样?就算是内阁首辅也是臣子,和太子殿下怎么能比。 等她登上后位那日,这些人还有的跪。 主持赈灾的沈之修不在,户部侍郎丰景同只能硬着头皮,陪着太子殿下四处看看,又悄悄差人去请沈大人。 到了苏家药铺赈灾区域之时,苏香菱低声对太子说道。 “殿下,妾身弟弟这些日子一直忙着赈灾的事,听说晚上都住在这,很是辛苦。” 太子随口道:“既是苏良娣的弟弟,那就叫出来陪本宫说说话吧。” 苏香菱皱眉看向跪在一边的苏家小厮,“还不让二少爷出来?怎么这么没眼力见?” 第353章 病秧子 苏家的小厮哪里见过太子殿下,本就心虚。见太子殿下看过来,更是吓得六魂无主。 “二少爷……二少爷不在,出去……出去喝酒了。” 小厮磕磕巴巴说出了苏元青的去处,说完整个头磕在地上,不敢再抬起。 太子神色不愉,“喝酒?赈灾这么大的事,他还有闲心出去喝酒?” 苏香菱气的火冒三丈,暗骂苏元青烂泥扶不上墙,却还要小心翼翼对太子殿下赔罪。 “殿下息怒,他兴许是有什么急事,离开一会儿。” “等他回来,妾身一定让他去殿下身边那请罪。” 太子本就不认识苏元青,说完也就算了,并不在意。 苏香菱则趁着太子问丰景同话的时候,悄悄吩咐那小厮,“还不快去找二少爷回来,快点。” 小厮点点头,趁人不备跑着离开了。 太子一直跟丰景同说话,问些赈灾的细节。今日他高调出宫,就是要让皇上知道他心系灾民。所以问的这样细致,也是为了回去好跟皇上禀告。 丰景同额角渗出冷汗,有些问题他确实不清楚。 “殿下,臣已经差人去吏部衙门请沈大人了。有些事,还是沈阁老清楚。” 苏香菱在后面跟着走,冻的她身上发抖不说,还时不时能看见脏兮兮的灾民。 这让苏香菱浑身难受,这些人也配出现在她周围? 见太子没有停下脚的意思,苏香菱刻意让裙角沾染了一点污渍。 然后上前娇声说道:“殿下,妾身裙角脏了,这里可有地方更衣?” 丰景同连忙回话,“有,我吩咐人带良娣去后面厢房更衣。” 之后丰景同找了属下过来,带苏香菱去了更衣的厢房。 苏香菱这次出宫带了两个宫女,都是她入东宫后收服的心腹。 主仆三人进了厢房后,浅月和浅雪帮苏香菱换了衣裳,又扶着她坐在床边休息。 浅月低声说道:“娘娘就在这歇着吧,外面天寒地冻的,仔细冻坏了身子。” 苏香菱还惦记着苏元青,便吩咐浅雪,“你出去看着点,二少爷回来让他立马来见我。” 浅雪福了福身,转身出了屋子。 等到苏香菱喝了两杯热茶,身上暖和过来,苏元青也回来了。 进门的时候骂骂咧咧,“这些灾星,恶心死本少爷了。” 一边进门,一边系着腰间锦带。 苏香菱嫌弃地瞥了他一眼,“这又怎么了?还有这衣裳,能不能穿妥当了?这副浪荡的样子,怎么在太子殿下跟前露脸?” 自打苏香菱进了宫,苏元青对这个姐姐就多了几分敬重和忌惮。 闻言缩了缩脖子,解释道:“我刚刚回来的时候,撞上了一个灾民,他吐到我身上了。” “我又回去换了衣裳,知道姐姐急,所以才没收拾妥当。” 苏香菱听他这么说,神色缓和了些,好歹这也算是正当理由。 想了想说道:“你现在去库房干活,然后我引太子殿下过去。殿下喜欢务实勤快的,你就是装,也得给我装的像些。” 苏香菱心里清楚,跟东宫那些女人比,她家世算不上好的。若是真的争夺后位,娘家也不能提供什么助力。 所以她把希望寄托在了苏元青身上,希望他能得到太子殿下的看重,争取在朝中谋个一官半职。 姐弟俩起身,往库房的方向走去。 苏元青玩笑般地说道:“姐姐说太子殿下喜欢务实能干的?那怎么这么宠爱姐姐?姐姐可不是务实勤快的。” 他也就是随口一说,心里也知道,太子殿下对待妻妾和对待办事的手下,定然不是一个标准。 苏香菱呵斥苏元青不得胡说,太子殿下是他能开玩笑的么? 心里却无奈叹息了一声,太子对她,也就是宠,谈不上爱。 一来是因为那个卦辞,太子必须把她留在身边。二来因为太子是男人。 进东宫前,她几次让太子欲生欲死。 她能给他欢愉,他也愿意给她恩宠。 两人说这话的工夫,便到了苏家装药材的库房。 守着库房的也是苏家的小厮,忙推开门请两人进去。 一进门,苏香菱就下意识捂住口鼻。 库房的味道,熏得她眉头紧皱,差点吐出来。 “什么味儿?” 她想顺着味道来源,找找是哪里的味道。可这味道充斥着整个库房,愣是没寻到源头。 苏元青不在意地说道:“小事,不过是有些药材发霉了,不碍事的。” 苏香菱大惊,走到一袋子药材面前,打开看了看。 上面黑漆漆的霉点,触目惊心。袋子一打开,味道更加刺鼻。 苏香菱拉过苏元青,压低声音说道:“怎么会这样?你怎么不早说?这还怎么让太子殿下过来?” 不仅不能引太子殿下过来,还得阻挠太子殿下发现这里。 苏元青没太往心里去,“这怎么了?都是些灾民,给他们这样的药材就不错了。” “想用上好的药材,那也得有那个命才行。” 苏香菱想的比他多,追问道:“户部这些官员不知道么?没来看过?” 苏元青摇头说道:“赈灾刚开始,事情多,那些当官的都焦头烂额。这些事都分派给了这几家赈灾的商户,所以还没人来看过。” “有人来也没事,我们这也有好的。想要掩人耳目,还不简单?” 苏香菱在库房内来回踱步,手里的帕子被捏的皱皱巴巴。 “这样不行,这若是闹出人命可怎么好?” “这种发霉的药材,人没病都要吃出病。” 苏元青闻言笑了一声,“哪有那么娇气,姐姐想多了。你以为那些灾民跟咱们似的身娇肉贵么?其实啊,都皮糙肉厚的。” “今日我碰见那个病秧子是少数,不过那样的病几天也就死了。死了也好,还能给咱们省点药材。” 苏香菱脑子里有什么念头闪过,被她快速抓住。 “等等,你说那个病秧子?今天吐到你身上那个?” “他吐的严重么?来这喝过药汤么?” 第354章 顶罪之人 苏元青不知道姐姐为何看起来有点激动,点头说道:“是啊,还是夫妻两人。一个吐,另一个也捂着肚子。” “至于来没来喝过汤药,我倒是不记得。” 苏香菱深吸了一口气,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却又无法确定。 但是这种事大意不得,她叫了门口的苏家小厮进来,低声吩咐了几句,那小厮转身跑了。 等着小厮回来的时候,苏香菱绕着库房看了一圈。才知道里面三成是好药材,七成是发霉的药材。 这些好药材,也是为了掩人耳目用的,并不会真的给灾民用。等赈灾结束,还要再拉回去。 不多时,出去查探的小厮也跑了回来。 “二小姐,二少爷,小的去灾民住的地方看了。不少人都上吐下泻,有几个已经昏过去了。” “这几个人小的都见过,这几天没少来咱们家喝御寒的汤药。” 苏香菱脸色顿时变了,这明显是中毒的症状。 如果真是因为发霉的药材让这么多人中毒,苏家可就完了。 这些事是母亲牵头,还牵扯到外祖家,到时候苏家二房首当其冲。 她强自镇定心神,她不能有个有罪的娘家。 今日的事,必须掩饰过去,不能让苏家和这件事扯上关系。 那么多人中毒,用不上多久可能就会闹到太子那边。 到时候不管是太子殿下,还是主持赈灾的沈之修,都会彻查。只要看见苏家这些发霉的药材,苏家就难以脱身。 所以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弄走这些发霉的药材。另外,再给这件事找到一个合适的顶罪之人。 苏香菱脑子转的飞快,不多时就盘算好了后面的事。 她沉声吩咐苏元青,“你能安排人,悄悄把这些发霉的药材运走?” 苏元青虽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但是见她脸色阴沉,也不敢多问。 “能,这个不难。” 他们几家赈灾的马车出入,并没有人查问。所以想装好拉出去,易如反掌。 苏香菱点点头,又道:“再找个机灵点的小厮,弄点巴豆粉。悄悄去苏顺慈那边,把巴豆粉下到她们的面里。” 灾民上吐下泻,到时候肯定要彻查。等大夫在苏顺慈和苏清妤做的馒头里,查出巴豆粉,她们这罪名也就坐实了。 她怕苏元青办事不稳妥,又耳提面命地嘱咐了半天。 苏元青也意识到了,这件事事关重大。所以神色严肃了不少,还拍着胸脯跟苏香菱保证,绝对会把这件事办妥。 之后,苏香菱没事人一样,回到了太子身边。 此时已经快到晌午了,苏顺慈和苏清妤正带着手底下的几个人,打算去厨房揉馒头。 几人还没走到厨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出咣当一声。 翡翠反应快,快走了几步进了厨房,紧接着就拎出一个人。 众人都认出被翡翠拎着的人,是苏元青身边的小厮叫德生。 德生怀里还揣着几个剩下的馒头,嘴里说着求饶的话,“大小姐饶命,四小姐饶命。小的就是饿了,才偷偷来找点吃的。” 苏清妤探究地看了德生一眼,然后让珍珠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珍珠去看了一圈,并未看出什么不妥。 苏清妤摆摆手,示意翡翠把人放了。总不能因为几个馒头,就不依不饶,何况还是苏家的下人。 德生如蒙大赦,捂着馒头就跑了。 几人进了厨房后,苏清妤开口道:“你们都仔细看看,有没有不对的地方,德生肯定不是来偷馒头的。” 苏顺慈一愣,“大姐姐怎么这么说?” 苏清妤一边环顾四周,一边开口道:“咱们家二少爷可不是受委屈的人,这几日在这赈灾,哪日不是鸡鸭鱼肉,吃香的喝辣的。如意楼上好的席面,都送了好几次。” “咱们那个二婶,对这个嫡子可是真舍得。” 苏顺慈不解,“那和德生偷馒头有什么关系?” 底下的人饿了,来找两个馒头也是人之常情吧? 苏清妤摇头说道:“德生是苏元青的小厮,还很得苏元青的喜欢。这些日子送来的席面,剩下的可都被这几个小厮分了。” “吃惯了这些的,饿了还能想起来找馒头?你见谁家吃惯了肉的狗,还能再吃糠咽菜。” 她可亲眼看见今儿早上苏元青买了不少肉包子,这几个小厮每人都分了好几个。 今日若是灾民说进来偷个馒头,她还能理解,但是德生明显不是。 所以他来做什么,就耐人寻味了。 这么一说,众人都心下恍然,查看各处查看的就更仔细了。 过了好一会,翡翠忽然喊道:“夫人,您快看看这里。” 苏清妤几人围了过去,翡翠身前是一盆发好的面。 她指了指面盆的里面,盆壁边缘的地方,“夫人请看,这里有点棕黄色的粉末。” 苏清妤仔细看了看,并不太明显。 “这不是咱们和面的时候,沾上的玉米面么?” 翡翠摇头道:“不是,我们和完面,面盆光溜的,不会留下一点面粉。” 苏清妤沉吟了片刻,“这些面不能用了,咱们得重新准备。” 珍珠面露迟疑,“夫人,若是重新做,发面的时间不够。中午这馒头,可就做不出来了。” “要不咱们改成做面汤?” 苏清妤摇头,“面汤不行,没有馒头吃的顶饿。再说面汤配粥,也不合适。” 苏顺慈想了想,“那就出去买现成的馒头,多花点银子就是了。” 苏顺慈带来的冯嬷嬷却开口说道:“不用,我有办法能快点发好面。重新和面,然后把面盆坐到温水上。” “我们乡下都这么弄,很快的。” 苏清妤还在琢磨德生的事,闻言开口说道:“按照冯嬷嬷说的做,对外什么都别说。这屋子里的面粉也别用了,拿新的过来。” 想了想,又吩咐翡翠,“你去盯着苏元青那边,看看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么?” 翡翠应了声是,转身出去了。 中午的馒头按照既定的时辰蒸好了,几人并未露出端倪。和往日一样,照常给灾民发馒头。 中午用饭之前,沈之修得了消息赶了回来。陪着太子四处巡视,又一起用了晌午饭。 午饭后没多久,灾民中毒上吐下泻的事,终于一层层报了上来。 第355章 幕后黑手 太子本来已经要回宫了,听说这事又留了下来。出了这种事,他就算回宫也会被皇上问询,不如处理好了再回去。 苏香菱神色如常,她今日做了万全的准备,自然无需担心。她心里庆幸,还好今日跟着太子殿下来了。不仅能洗脱苏家的嫌疑,还能顺势给苏清妤点颜色瞧瞧。 这处宅院之前是户部的仓库,决定在此处赈灾后,便重新隔了一间厅堂出来。平日说事,商议对策都在此处。 此时太子殿下在主位坐着,苏香菱站在他身后。其余官员,按照品阶高低坐着。赈灾的几家商户,坐在最末位。 苏清妤挨着苏顺慈,以华锦阁东家的身份在座。 沈之修已经找了宫里的李太医去查看灾民的情况,此时众人坐在这,都在等着太医回话。 苏清妤淡定地垂眸坐着,察觉到苏香菱在看她,她抬起头与她对视了一眼,眼底尽是嘲讽不屑。 气得苏香菱咬牙切齿,恨不得立马定了苏清妤的罪。 不多时,李太医疾步走了进来。 在厅堂正中间跪下,“禀告太子殿下,臣已经给所有灾民都诊治过了,目前看着像是中毒。具体是什么毒,还不得而知。” 太子追问道:“严重么?要怎么诊治?” 李太医恭声回道:“并不严重,只需要熬一些清热解毒的药,连着喝上几天,也就没事了。” “这些人性命无虞,只不过上吐下泻,遭些罪罢了。” 太子沉声说道:“父皇爱民如子,对灾民的情况一直记挂在心上。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一定要全力救治。该用什么药,就用什么药。” 李太医迟疑了片刻,开口道:“如今这里最大的问题是药材短缺,殿下是否派人回宫去取些药材过来?” 太子不解地问李太医,“不过是些清热解毒的药,本宫没记错的话,应该都在赈灾的药材单子里。怎么会没有呢?” 李太医回道:“臣去问过了,看管药材库的是苏家小厮。明确的说了,这些药材都没有。” 太子闻言立马看向苏元青,“药材呢?怎么会没有?” 苏元青下意识看了眼苏香菱,被苏香菱皱眉瞪了回来。他才猛然想起来,这话姐姐教过他怎么回。 “回禀殿下,今日恰好这些药材都用完了。新的药材要晚上送过来,是草民疏忽,没想到灾民会突然中毒。” “草民现在去铺子里拿药,应该还来得及。” 苏元青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男子温润的说话声。 “不必了,药材我已经差人送来了,马上就到。” 林无尘身披青色貂皮大氅,不疾不徐走了进来。 到了厅堂中间跪下,“禀告太子殿下,草民刚刚去看了那些灾民。正好听李太医说药材不够,便自作主张差人送来了。太子殿下恕罪。” 太子哪里会怪罪他,说了句,“林三少爷有心了,坐吧。” 林无尘谢了太子殿下的恩典,起身在苏清妤边上坐下。 李太医听说有药了,也下去吩咐小徒弟熬药去了。 太子看向沈之修,面色有些沉,“沈大人,父皇命你全力主持救灾,怎么会出这么大的事?” 沈之修微微欠了欠身子,“殿下息怒,此事臣定会彻查清楚,给皇上和殿下一个交代。” 太子沉吟着问道:“沈大人打算怎么查?” 沈之修显然已经想好了,“既然是多人同时中毒,那就一定和这些人一起吃过或者接触过的东西有关系。” “先查赈灾物资和每日吃食,晌午的吃食,厨房应该还都有剩余,查起来不难。” “还有林家提供的煤炭,苏家提供的药材,都要请太医帮着彻查一遍,看看有无不妥。” 太子点头道:“沈大人费心了,那这件事就交给沈大人了,本宫就在这等着沈大人彻查的结果。” 沈之修忙道:“这是臣分内之事,好在这件事没闹出人命,不然臣等难辞其咎。” 之后,沈之修带着太医院的人,彻查了所有灾民能接触的吃食和物品。 却什么都没查到,所有的东西都正常,没一点问题。 苏元青觉得不对,难道苏清妤她们的馒头没问题。他转头借口去如厕,悄悄去了那边做馒头的小厨房。 找了半天,终于在后面隐秘的地方,找到了几大盆没用过的,已经发好的面。 据德生说,他把药下在了发好的面盆里。 这个时辰刚吃完午饭,还没到准备晚饭的时辰。那这些面,是不是她们中午没用的? 是苏清妤发现了不对劲,还是面弄多了,这些剩下了? 他立马喊来德生,德生看了看就说道:“二少爷,这几盆确实是小的下过药的面,咦?怎么没用呢?” 苏元青一时之间在地上转起了圈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想回去问问姐姐,可苏香菱在太子身边,他不好靠近。 左思右想,最后苏元青把心一横。直接让德生端起其中一盆面,去了前面厅堂。 不管怎么说,准备做馒头的面里发现巴豆粉是事实。苏清妤和苏顺慈想抵赖,怕是也难。 “太子殿下,这是草民无意中发现的,被扔掉的面。草民想,好好的面怎么扔掉了,兴许里面有什么线索也说不定。” 之后,德生把面盆放到了厅堂中间,也在一边跪下。 苏清妤神色莫名,这都被苏元青找到了?看来他是幕后主使无疑了。 至于面里面有什么,苏清妤已经知道了。之所以还留着,就是想看看最后谁着急。当然,这也是她被苏元青陷害的证据。 恰好沈之修和李太医正在给太子回话,太子闻言便吩咐李太医去查看一番。 不片刻后,李太医跪地回话,“回禀太子殿下,这面里面被掺了巴豆粉。” “若是做成馒头,被人误食呢?”太子追问。 “轻者腹痛腹泻,重者浑身酸软无力。” 太子听他这么说,沉着脸看向沈之修,“沈大人怎么说,这里面可是涉及到了沈家三夫人。” “父皇信任沈大人,让你主持赈灾一事。没想到灾民中毒,幕后黑手竟是沈三夫人。” “沈大人若是不给本宫一个合理的解释,本宫也只能据实上奏。” 沈之修不见丝毫慌乱,沉声说道。 “臣要再问李太医几个问题。” 第356章 假药 沈之修开口问李太医,“这巴豆粉引起的症状,和灾民的症状一样么?” 李太医想了想,“不大一样,脉象和症状都不一样。” 苏香菱忍不住开口说道:“沈大人是要包庇自己夫人么?这么明显的证据,还不肯承认。” 太子也狐疑地看向李太医和沈之修,想了想问道:“李太医,你确认不是巴豆粉么?有没有可能是巴豆粉和苏家的药汤混在一起,变成了别的毒,所以症状和脉象不同?” 太子巴不得这件事就此结案,还能给沈之修身上泼点脏水。 听话听音儿,李太医能在太医院二十多年,怎么会听不出太子殿下话里的意思。 李太医一时间纠结住了,一边是太子殿下,一边是沈阁老的夫人。 苏清妤淡定地坐在一旁,神色没什么变化。并没因为苏元青的指控,而惶恐不安。 见李太医跪在地上,已经快难为死了,苏清妤决定帮他一把。 她站起身走到厅堂中间,面朝太子,“太子殿下,妾身还有一事禀告。” 苏香菱再次插嘴,“沈三夫人还是先解释这面里有毒的事吧。” 苏清妤神色莫名地看向苏香菱,“请问苏良娣是以什么身份,插手赈灾一事呢?你又凭什么质问我?” “若是皇命,还请拿出圣谕才好。” 太子一怔,转头怒斥苏香菱,“闭嘴。” 又问苏清妤,“沈三夫人有何事?” 苏香菱只是东宫的一个侍妾,在太子眼里,也就是个玩物。某种程度上来说,在太子心里,对苏清妤的看重都要排在苏香菱前面。 当然,他对苏清妤看重是源于对沈之修的忌惮。 苏香菱站在太子身后,羞愤地闭上嘴,又瞪了苏清妤一眼。 苏清妤给了她一个挑衅的眼神,随后说道:“禀告殿下,妾身身边的丫鬟今日无意中遇上了几辆出去的马车。” “她以为是有人偷赈灾的东西,便私自拦了下来,没想到里面都是苏家赈灾的药材。” “妾身想问问,苏家为何要把这些药材拉回去?” 太子一怔,看向苏元青,“怎么回事?” 苏元青顿时傻眼了,怎么会被发现?那些药材不是已经送出去了么? 听太子殿下问话,苏元青磕磕巴巴回话,“那些……那些药材……被水泡了,草民便让人拉回去晾晒。” 苏清妤没理会他的话,而是开口说道。 “那些药材此时就在外面的几辆马车上,先请李太医去看看吧。” 苏香菱也懵了,不明白哪里出了纰漏。一会儿的工夫,她的手心便已经冷汗淋漓。 李太医听命去了外面查看,厅堂内众人静谧无声,等着听李太医怎么说。 沈之修含笑看向苏清妤,他的清清总是能给他惊喜。 他气定神闲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神色松弛。 不多时,李太医再次走了进来。 太子开口问道:“查清楚了?外面的药材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是被水泡了么?” 这件事太大了,大到李太医不敢说谎。 “回禀殿下,外面的药材都发霉了不说。还有……还有不少假药。” 此话一出,整个厅堂内众人都惊诧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假药? 怎么会有假药? 朝廷赈灾,出现假药,传出去就是天大的笑话。 只有苏清妤神色淡定,何家有假药,她前世就知道了。只是没想到他们赈灾也敢用假药,不知道是胆大包天,还是愚蠢至极。 药材发霉的事暴露出来,苏香菱有准备。但是里面有假药,却让苏香菱彻底慌了。 一旦涉及假药,这事情就彻底闹大了。就算是太子殿下,都不见得能兜得住。 此时家里主事之人都不在,苏香菱只能压下心头的慌乱,思量着对策。 药材是何家送来的,何家能不知道真假? 把假药材送到苏家,又让苏家接下了赈灾的具体事项,何家是何居心? 她又想起初入东宫的时候,何娇娇联合其他人一起给她下套。 苏香菱眸色渐渐坚定,心里也做出了决定。 此时太子显然已经震怒,正厉声质问苏元青,“怎么回事?药材发霉不说,竟然还有假药?” 他又问李太医,“灾民中毒,跟这些药材发霉有关系么?” 李太医摇摇头,“与发霉的药材无关,但是与里面一味假药有关系。” 太子顿时勃然大怒,“苏家胆大包天,竟然敢在用假药糊弄朝廷。” 苏香菱见状开口说道:“殿下息怒,据妾身所知,苏家是替何家担下了赈灾的事。这些药材,也都是何家提供的。” “可否请两家的主事人过来,当面对质。” 太子表情僵了一瞬间,牵扯到何家了么? 还未等他想好怎么处置,沈之修已经开口了,“既如此,就请两家主事之人都来一趟吧,也好查问清楚。” 太子无奈,只能点头同意。接过苏香菱递过来的茶水之时,拧眉瞪了她一眼。 冬日天黑的早,外面日头将落未落。 底下的人去请何家和苏家两家主事人的时候,沈之修吩咐人上了茶水和点心。 太子夸赞了一句,“还是沈阁老心细,知道本宫下午有吃点心的习惯。” 沈之修笑笑,寒暄说都是他该做的。眼睛却看向苏清妤,见苏清妤也拿起一块枣泥酥饼吃了起来,才放下心。 他是知道她晌午吃的少,才吩咐人备的这些茶点。太子饿不饿,他压根没往心里去。 几块点心和一杯热茶下肚,苏清妤一扫刚才的疲倦,准备应对接下来的事。 她偶尔看向苏香菱,见她神色略带慌乱,心下暗自摇头。这样的城府,还想登上后位,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两刻钟之后,何家明面上的主事人何光赋来了。又过了一小会,苏承衍跟何氏也到了。 至此,该来的人都来了,便开始新一轮的问询。 沈之修看了眼太子,然后开口对几人说道。 “今日灾民上吐下泻,我们发现赈灾的药材大部分都发霉了,里面还有假药。” “就是因为那些假药,导致灾民中毒,此时太医还在开药救治。” “叫你们来,就想问问怎么回事。为何是苏家在赈灾,这些假药材又都是哪里来的。” 苏香菱怕母亲分不清轻重,把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 便顾不得规矩,开口说道:“父亲,母亲,你们定要实话实说。这可不是小事,在赈灾的药材里作假,这是要杀头的。” 第357章 替罪羊 何氏被杀头两个字吓了一跳,不自觉缩了缩脖子。 她此时还懵着,明明在出力赈灾,怎么就闹到杀头了? 又恍惚记起,沈之修说药材都发霉了,还有假药。 她立马反应过来,是那批药材出事了。 可怎么会有假药? 何氏此时也顾不得想那么多,先撇清关系是真的。 这个时候,什么娘家,什么哥哥,都没有保住自己的命要紧。 何氏立马跪地说道:“太子殿下明察,这些药材都是何家药材行提供的。我们苏家,只不过是出个力,赚点辛苦钱。这药材的事,跟我们可扯不上关系。” 苏承衍也在一边附和何氏的话,极力想让太子相信,苏家是无辜的。 何光赋在一边跪着,他跪的笔直,一脸风轻云淡。并未因为两人的话惶恐不安,神色都没有丝毫变化。 等到苏承衍夫妻说完,沈之修沉着目光看向何光赋,“何掌柜怎么说?” 何光赋这才开口,“太子殿下,沈大人,草民冤枉。” “这次赈灾,何氏确实找了苏家合作。两家商议的是,苏家出力,何家出药材,分给苏家两万两银子的辛苦费。” 沈之修不解地问道:“也就是说,你承认苏家赈灾的药材都是何家出的?” 何光赋摇摇头,“认,也不认。” 众人更加不解,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何光赋继续说道:“何家确实提供了赈灾的药材,却不是门口那些。” “那些是之前给何家卖的,但是可能保管不当,后来便发霉了。我当时也跟他们说了,这些药材万万不能拿出去卖,赈灾更不行了。” “至于里面的假药,何家药材行确实发现了一批假药,我们也跟苏家说了要销毁。这些事,她们都是知情的。” “至于赈灾的药材,我们重新给了苏家,已经入了苏家的库房了。” 何光赋的话,让何氏怔愣在原地。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还能不知道么? 那日在何家,几人说的话还历历在目,怎么今日就成了另一番说辞了? 她指着何光赋,大声反驳道:“你胡说,那日明明是你说的,这些药材虽然发霉了,但是扔掉也可惜了。不如用来赈灾,反正灾民也不配用好的。就算是死了,也只会是冻死饿死的,跟咱们药材没关系。” 何光赋并不跟何氏争吵,也没看何氏。始终面对着太子殿下和沈之修,神色恭敬,像是在等着两人给他做主一般。 何氏骂完,他也只是一甩衣袍,说了句,“清者自清。” 倒像是气急败坏了一般,越发显得何氏无理还要辩三分。 在场除了沈之修之外,还有几位户部的官员。但是除了沈之修,没人敢说一句话。苏家跟何家各出了一位太子良娣,虽说这位何家主事人是旁支,可谁知道太子殿下怎么想的。若是一句话说不好,被太子殿下记恨了,那可是得不偿失。 沈之修倒是不在意,太子良娣罢了,还不值当他刻意关注。 至于何光赋的表现,也并不能成为他无辜的证据。 “何掌柜,你一直说苏家知情,到底有没有证据?” 何光赋沉声说道:“草民当然有证据,草民就怕这些发霉的药材被苏家私下卖了,所以特意要求他们签的文书。” 说完,他从怀里掏出那份文书,递向沈之修。 文竹接过,递到了沈之修手里。 何光赋继续说道:“沈大人请看,这文书上写的清清楚楚,苏家二夫人已经签字画押了。” 说着,又掏出一张纸,也递了过去。 “这是给苏家赈灾的药材,也是有苏家的签字画押的。” 何氏顿时懵了,签字画押? 那日她确实签了字,也画了押。可何光赋说,只是为了他那边账房入账,需要有个凭证。 上面写了什么,恰好被他的袖子挡住,她也没好意思仔细看。自家堂兄弟,这点信任还是有的。 但是现实却给了何氏当头一棒,她以为的信任,在对方那里却是愚蠢。 她愚蠢的签字画押,被何家推出去当了替罪羊。 何氏还在试图解释,歇斯底里地喊道:“不是那么回事,那些药材不是赈灾的药材,是何家因为药材发霉,才又补偿了一批。” “那份文书我没看,是他哄骗我签的。” 此时苏承衍,苏元青,还有站在太子身后的苏香菱都一脸惊诧。 她们谁都没想到,何氏还被人哄骗签了文书。 这文书一签,可就是铁证如山了。 沈之修看了看手里的文书,又递给太子殿下,低声说道。 “殿下请看,文书上确实写的清楚。” 太子拿起文书随意地看了看,又还给了沈之修。 此时最着急的要数苏香菱,她想跟太子求情,又怕惹的太子不快。 正要低头求情,太子却已经看向了沈之修。 “父皇让沈大人主持赈灾,那这件事怎么决断,沈大人全权做主就是。” “本宫只看着,回宫父皇问起的时候知道说什么就是了。” “既然证据确凿,本宫相信沈大人心里也知道该怎么处置。” 太子自然是想保住何家的,不为别的,只为每年的孝敬。 现在母妃被褫夺封号降为才人,若是换新的药材皇商,母妃也插不上手。最好是什么都不变,维持现在的状态。 所以不管这件事何家知不知情,苏家是否无辜,太子都不在意。 他只想保住现在进银子的路子,其他的他并不关心。 沈之修听太子这么说,也未推拒。 开口说道:“何掌柜,在本官看来,这件事情中,何家占八成责任,苏家占两成。” “而朝廷要问责,当然也是问责何家。” 何光赋闻言大惊失色,加上心里并不服气沈之修的话。 开口问道:“沈大人,证据确凿的事,您怎么还这么说?难道因为苏家是您岳家,所以才如此护着?” 太子闻言,也神色莫名地看向沈之修。 “都说沈大人惧内,本宫先前还不信,今日倒是信了几分。” “莫不是沈大人为了讨夫人欢心,连为官最基本的公正都忘了?” 第358章 瞌睡有人送枕头 太子漫不经心的质问,任谁都能听出其中的不满。 沈之修朝着太子欠身说道:“殿下若是觉得臣有徇私之嫌,可以上奏皇上。臣说何家负主要责任,自然也有充足的理由。” 太子心里怒意升腾,面上却还浮了一层笑意。 苏清妤余光瞄向太子,心里嘟囔了一声:笑面虎。 哪怕她不通政事,都看出太子的心思了,何况是沈之修。 就听太子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那就请沈大人说说吧,本宫也听听这理由是不是合理。” 沈之修冲着太子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何光赋。 “何掌柜,赈灾的事,是陛下与百官在乾阳殿商议好的对策。何家是以皇商的身份,参与赈灾。” “若是你们没这个能力,或者人手不足,当时就该跟我说。” “但是何家没说,一力保证能完成赈灾事宜。” “却又私下把赈灾一事转托给苏家,如今出了事,还想让苏家承担全部责任,那可没这个道理。” 他又拿起何光赋呈上来的文书,在手里掂量着,“这份文书是你和苏家签的,但是这份文书朝廷不认。朝廷认的,是你何家对朝廷的保证。” “你怎么追究苏家的责任是你们之间的事,现在朝廷要先追究你何家的责任。” “赈灾过程中,百姓中毒是真,药材发霉是真,发现假药也是真。” “这些,都需要何家一力承担责任。” “至于最后怎么处置,还需要明日上朝,本官呈上奏折给皇上,看皇上如何定夺。” 他说完又看向太子,“殿下可还有其他吩咐?” 言外之意,若是没有别的事,今日就可以散了。 苏承衍夫妻,和苏香菱姐弟此时都松了口气。有沈之修这句话,苏家就算不能完全脱身,也不会受太重的责罚。 太子垂着眼睫不知道在想什么,半天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才忽然开口。 “就算灾民上吐下泻是因为假药,那也不能证明沈三夫人的无辜。做馒头的面里面查出巴豆粉是事实,沈三夫人怎么解释?” 苏清妤正琢磨怎么找苏元青算账呢,太子就给提起了这茬。还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 她站起身,走到厅堂中间。 “殿下,我们的面盆里有巴豆粉,是因为被人陷害。” “既然殿下问起,那就请殿下给臣妇做个主吧。” 太子一愣,“陷害?谁陷害你?” 苏清妤扬声喊道:“把人带上来吧。” 苏元青眼神虚晃到门口,不知道苏清妤是什么意思。 想起那几盆被放在隐秘处的面盆,苏元青心头一阵慌乱。 片刻后,翡翠带着德生走进厅堂,苏元青抓着椅子扶手的手也骤然用力捏紧。 德生进来跪在厅堂中间,低着头不敢说话。 苏清妤秾丽的侧脸泛着冷意,“德生,当着太子殿下的面你实话实说,今日你去做馒头的小厨房做什么了?” 翡翠在外面已经敲打了德生一番,确认他会说实话,才把人带进来。 此时听苏清妤问起,德生没有一点迟疑,开口说道:“小的往面盆里放了巴豆粉,后来见大小姐和四小姐去了,小的怕被发现,就装作在偷馒头。” “谁指使你去的?” “是二少爷指使小的去的,大小姐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之后德生把苏元青怎么吩咐,他又去哪买的巴豆粉,就连拿了多少银子,剩了多少回来,都说的一清二楚。 苏清妤淡淡地看了苏元青和苏香菱一眼,这姐弟俩算是在黔州长大,其实对京城大户人家内宅的弯弯绕并不十分清楚。 很多事他们自认为做的隐秘,不为人知。殊不知,已经落到多少人眼里。 就像今日的事,苏元青下毒竟然让身边的小厮来,不被发现才怪。 若是她,会在灾民中找个机灵的人。毒也不会下到发好的面里,而是直接掺和到面粉里。而且还会下那种吃下去就有反应的毒,直接在赈灾的时候事发。到时候灾民吃了馒头,直接倒在地上吐白沫,就是最有力的证据。 苏元青面如死灰,求救般地看向姐姐苏香菱。 别看他干坏事的时候劲头十足,实际上一事发,胆子就小的很,心里全然没了主意。 苏香菱看着他求助的眼神,心里气不打一处来,又是这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在黔州的时候就是这样,每次惹了祸都要跑回家,她还要出去给他收拾烂摊子。 但终归是亲弟弟,苏家二房还要指望他,苏香菱做不到袖手旁观。 她想了想,低头在太子耳边说道:“殿下,妾身弟弟是初犯,能不能饶了他这次。” 苏香菱站在太子身后,并未发现因为她的开口,太子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因为苏家的愚蠢,何家被沈之修清算。又因为苏元青,太子质问苏清妤成了一场笑话。 他现在恨极了苏家这几个人,苏香菱这时候求情,等于直接捅了太子的肺管子。 偏苏香菱看不透这里面的关窍,还在继续说,“妾身一定让家里好好管教,以后……” 她话还没说完,太子就忽然转身,扬起手一巴掌打在了苏香菱的脸上。 一下午的怒意,都发泄到了这一巴掌上。 苏香菱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踉跄着跌到了一边。 她捂着脸,不明所以地看着太子。她还怀着孩子,太子殿下怎么下这么重的手? 太子用力一甩绣着云纹的锦袍衣角,冷声道。 “蠢货,摆驾回宫。至于苏家这些人怎么处置,就交给沈大人了。” 众人慌乱着恭送太子殿下,苏香菱也由宫人扶着上了马车。 之后,沈之修按照太子的吩咐,处置后面的事。何光赋,苏承衍,苏元青被收押。 至于最后是什么结果,还要等明日朝会,皇上做最后的决断。 何氏一听要收押,顿时就慌了。刚刚女儿被打了一巴掌,那一幕还在她脑子里盘桓。 她以为女儿进宫是要做贵人的,也相信以女儿的本事,能得到太子的独宠。 甚至无数次夜里睡不着,何氏脑子里都是女儿封后的风光场面。 可今日太子那一巴掌,像是把何氏打醒了。 封后,哪有那么容易。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能活下来已经实属不易。 还有女儿肚子里的孩子,也不知道有没有事? 苏元青此时也被吓坏了,被拘押是不是要在阴暗的满是老鼠的地牢过夜?当恐惧填满整个脑海,他便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脱罪。 “不是我,我是冤枉的,这件事不是我的主意。” “都是我姐姐,是她……” 第359章 总算没白忙活 苏元青下意识想说出苏香菱是主谋,声音还不算太大,但是在他身边的何氏听得一清二楚。 何氏闻言立马拉住苏元青,用力在他手臂上捏了一下。 然后低声说道:“不许提你姐姐,再敢说是你姐姐的主意,我饶不了你。” 向来偏爱儿子的何氏,还是第一次替女儿说话。 也许是因为刚刚涌起的,对女儿的心疼。也许是因为苏香菱如今的身份,她不忍心断送了她的前程。 就连何氏自己,都不知道因为什么。 但是女儿要护,儿子也得保。 这么冷的天,刑部大牢那样的地方哪里能住人。一夜下去,怕是都得去了半条命。 她抬起头,恰好看见苏清妤和沈之修正低头说话。沈之修看苏清妤的眼神,透着十足的宠溺。 何氏径直走到苏清妤身前,直接跪了下去。 “大小姐,求你看在咱们是血亲的份上,饶了你弟弟吧。” “你帮二婶求求情,二婶只能指望你了。” “你祖母还病着,若是被她知道了,定然会加重病情。大小姐也不想做那不孝的孙女吧?” 何氏声音不小,已经准备离开的几位户部官员都看了过来。 苏清妤眉目紧蹙,面上泛起一层不耐。竟然求到她这个受害者身上,也不知道何氏怎么想的。 何氏跪下的一瞬间,苏清妤就挪动了脚步,并未受她的礼。 听她说完,又冷着声音说道:“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别说是我堂弟,就是我犯了事,也得接受《大周律》的审判。” “至于祖母,若是真因为这事被气的加重了病情,那也是二弟不孝。” “二婶想跪就跪吧,天寒地冻的,我先回去了。” 翡翠和珍珠拿了披风过来,帮她系好,又把备好的暖炉递到她手里。 走之前,苏清妤嘱咐苏顺慈,“晚上你和母亲忙完,都早些回去。” 这些日子,一直是苏清妤中午来帮忙,林晚音晚上来。苏顺慈则全天在这,好在林无尘多数时候也在这,苏清妤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苏顺慈应了声好,让她放心回去。 沈之修又交代了值守的户部官员几句话,便跟着苏清妤一起上了马车回府。 京城虽然大雪连着小雪,但是禁卫军也一直在不停的清雪。所以街道还算干净,马车走的也稳。 苏清妤正顺着车帘缝隙看向外面的街道,京城是天子脚下,赈灾力度大。并没有灾民在外乞讨,或者冻死饿死在路边的情况。 但是京城以外的地方,什么情况就不得而知了。 苏清妤想起还在北疆打仗的李云州,眉心泛起一抹忧色。京城都这么冷,再往北得冷成什么样? 沈之修最见不得她皱眉,伸手揽住她的肩膀,轻声问道:“想什么呢?” 苏清妤压下心头的担忧,转头给了他一个笑脸。 “想吃城南王记的牛肉酥饼。” 沈之修扬声吩咐文竹,“去城南。” 苏清妤窝在他怀里,静静地看着外面掠过的雪景。 忽然听见沈之修说道:“云州那边一切安好,今早又传来了捷报。” “之前我们准备的粮草,已经送到云州手里了。” “至于李家运送那批粮草,则在黑虎山,无尘的人也已经做好准备了。” “等到他们上报粮草被劫,守卫就会松懈不少,到时候无尘的人动手把粮草劫走,直接送到云州手里。” 苏清妤一怔,“你怎么知道我在忧心这件事?” 沈之修失笑不已,把她直接抱在腿上,双手把人环紧。 下巴正好抵在她的肩窝处,“你想什么,我还能不知道?你不用担心,云州是天生的帅才,不然我也不会悉心教导他这么多年。” 苏清妤看着外面的风雪,恍然想起她已经重生一年有余了。从她在他的灵堂上,当众说要给他守节的时候,冥冥之中他们就纠缠在了一起。 她仰起头,环住他的脖颈,很认真地亲了上去。 唇齿间肆意纠缠,沈之修掐着她腰肢的手也越来越烫。 …… 两人吃了酥饼,回到沈家之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去。 回府后沈之修直接去了书房,等他忙完回去休息,苏清妤已经躺在床上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他小心翼翼地在她身边躺下,生怕惊了她。躺下后,又把人顺势往怀里一带。 苏清妤没有丝毫转醒的迹象,还给自己找了一个熟悉的位置,舒服的姿势。 沈之修满足地亲了一下她的眉眼,才闭上眼沉沉地睡去。 次日,沈之修就这次灾民中毒的事,上了详细的折子。宣德帝大怒,判了何光赋流放。 之后有何光举的政敌弹劾,说他才是何家药材行实际的主事人。 宣德帝当场审问,证实之后直接除了何光举的官服,罢免了何光举。 至于苏家,因为无官可罢免。再加上苏家有爵位在身,罪不至流放。最后打了苏承衍和苏元青各三十板子,以儆效尤。 处置完了何家和苏家,沈之修又问起这次赈灾,药材方面的事要交给谁。 宣德帝想起沈之修折子里说的,林家三少爷林无尘当机立断拿来了药材。便直接点了林家,由林家接替赈灾事宜。当然,之后内宫的药材生意也交给林家。 这件事闹了两日,最后的好处落到了林无尘手里。拿下内宫的药材生意,林家在商贾中的地位,又能提高一大截。每年的进项,也直接多了几成。 沈之修下了朝,心满意足地走出大殿。忙了两日,总算没白忙活。 又过了几日,陈平终于传回消息,要运往北疆的粮草被劫。 此消息一传进乾阳殿,满殿哗然。 第360章 共识 北疆粮草的被劫的消息传到乾阳殿,整个乾阳殿就跟炸开了锅一样。 有人指责兵部尚书杨文士,说他怎么敢把这么大的事交给陈平。陈平只是李世子副将,并不是粮草押运官。 还有人质问善郡王李景川,李家自己负责运送粮草,怎么还会被劫。被劫粮草的地方,已经接近北疆地界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粮草被劫都是事实。宣德帝除了令地方驻军全力搜查外,只能让户部重新筹集粮草。 但是众人心里都清楚,重新筹集粮草需要时间,再运送到北疆也需要时间,这中间必然会有断粮的日子。 北疆危矣。 其他州府赈灾的情况,苏清妤不知道。但是京城的灾民,算是得到了妥善的安置。 腊月二十开始,苏清妤便不再去赈灾处帮忙。眼看着就要到新年了,府里需要她处理的事情也多了起来。 腊月二十四那日,宫里忽然传出消息,说被降了位份的冷才人,恢复位份再次成了贤妃。之前到了容妃手里的掌内宫之权,又回到了贤妃手里。今年的宫宴,也由贤妃全权操持。 贤妃复位,苏清妤并不觉得惊讶。毕竟太子还是太子,他的生母怎么能是个才人。再说了,贤妃能扶持太子上位,也不是等闲之辈。复位,只需要个合适的机会罢了。 让苏清妤诧异的是,贤妃复位之后第二天,就立了苏香菱为太子侧妃。 那日晚上,苏清妤吩咐厨房做了清粥小菜。这段时日她没什么胃口,晚上向来吃的少。 可端上桌的不是小菜,却是一锅鱼汤,还有一盘炖好的鱼。 她怔愣了片刻,转头问珍珠,“这不是黑莽原的冷水鱼么?” 珍珠没回话,门口传来脚步声夹杂着男子清越般的声音。 “你这段时日不是没胃口么?我特意找人送进京的鱼,快尝尝。” 沈之修说着,就坐下给苏清妤先盛了一碗鱼汤。 苏清妤惊喜地坐下,先喝了口汤,一脸满足。 黑莽原的鱼只有冬日能运到京城,但是今年辽东战乱,就连林家的管事都撤了回来,自然也就吃不到了。 她这些日子胃口不好,可半碗鱼汤下肚子,倒像是忽然开胃了一般。 沈之修一直在给她夹菜,她想起贤妃复位的事,便随口问道:“贤妃究竟是怎么重新得到恩宠的?” 她以为这种内宫秘事,沈之修定然说不知道,或者说明日差人查一查。 没想到他直接开口说道:“小年那日,皇上设宴,宴请皇室宗亲。” “用过饭后,皇上便去了先皇后生前住的凤阖宫。” “没想到遇上了贤妃,贤妃一身单薄素衣,跪在锦鲤池边给先皇后祈福。” 苏清妤嗤笑一声,“然后皇上就心生怜惜,贤妃借机引诱皇上,两人成了好事?” 沈之修见她一脸不屑,笑了笑,又给她夹了一筷子青笋。 “夫人猜错了。” 苏清妤一怔,“猜错了?不可能啊,外面话本子里都是这么写的。” 沈之修大笑了两声,然后解释道:“之后贤妃身前忽然生出异象。” “贤妃跪的地方是锦鲤池,先皇后生前最喜欢的地方。她祈福之后,所有锦鲤都忽然涌了过来,在她手边打转。” “皇上当即就说,先皇后的锦鲤通灵,既然这么喜欢贤妃,那一定是先皇后也喜欢贤妃。” 苏清妤诧异地抬头,“那锦鲤还是先皇后在的时候的?二十年了?” 沈之修摇头道:“怎么可能,中间有死的,就会补充新的进去。” 苏清妤想了想又说道:“锦鲤都游过来,别是贤妃弄个什么药吧?” 沈之修见她因为说话,嘴边沾染了一点汤渍,便拿起帕子轻轻帮她擦了擦。 又轻声说道:“其实皇上啊,不是不知道这里面有猫腻。不过是因为气消了,又顾及太子。贤妃愿意服软,也就给她个台阶。” 说白了,只要太子不被废,谁也别想彻底扳倒贤妃。 苏清妤随口说道:“那些小伎俩,我在黔州的时候见过不少。甚至还有人能引来好多鸟,这要是放在京城,不得被说成百鸟朝凰?” 说到此,苏清妤忽然一愣。 贤妃刚复宠,就册封了苏香菱为太子侧妃,这事是不是太巧了些? 若说因为有孕,苏香菱也不是刚有孕,如今肚子里的孩子都有三个多月了。 莫不是贤妃复位,有苏香菱的功劳? 她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大,不然苏香菱怎么就忽然成了太子侧妃了,还是在贤妃刚恢复位份的当口。 沈之修见她一直走神,饭也没怎么吃。便不许她再说,让她多吃点鱼。 到底是黑莽原的鱼对胃口,苏清妤比往日多吃了大半碗饭。 沈之修见她这样自然高兴,说是府里现在有一车的冷水鱼,让她吃个够。 次日起身之后,春桃进来回禀,“夫人,您吩咐准备的年礼都准备好了。” 已经是腊月二十五了,苏清妤今日要把苏家和榆树胡同的年礼都送去。 临出门前,她吩咐春桃,“去装些冷水鱼,我要送去榆树胡同。” 春桃掩嘴偷笑,“哪用夫人费心,三爷今早上朝之前,就已经吩咐奴婢们装好了。” 西院人口简单,也没有妾室,所以底下伺候的人也舒心。这可比府里主母姨娘争宠,整日鸡飞狗跳的日子强多了。 所以这些丫头们也达成了一个共识,谁也不能狐媚的去爬三爷的床。发现一个,赶出去一个。 好在之前沈之修挑选丫鬟,都是老实本分的,暂时还没发现有不安分的人。 苏清妤听说沈之修已经安排好了,眉眼浮起笑意。 珍珠又上前低声禀告,“夫人,给琥珀的嫁妆也都装好了。” 之前跟着她的大丫鬟琥珀,在她出嫁后一直守着碧水阁。琥珀在正月里出嫁,所以苏清妤这次回去还给她带了嫁妆。 到底是主仆一场,出嫁的场面她得给她撑足了,不能太过寒酸。 穿戴好之后,她带着几个丫鬟去了门口。整整七车的年礼,都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其中一车是给苏家的,剩下六车是给榆树胡同的。 还有给云州府外祖家的年礼,月初的时候她已经差人送过去了。 她看了看这些东西,对身边的翡翠说道:“你带着六车年礼,先去榆树胡同。” “我去苏家应付一下,就过去。” 第361章 年礼 今年榆树胡同过年的人多,除了林晚音之外,还有白素莲和苏顺慈。另外林无尘也不回云州老宅,也要在榆树胡同过年。 所以苏清妤给他们准备的年礼很多,都是过年用的着的。 到了侯府之后,苏清妤先带着人去给老夫人请安,路上见下人们都一脸喜气洋洋。 苏清妤一问才知道,原来是苏香菱封了太子侧妃,贤妃娘娘专门赏赐了苏家。 二夫人高兴,便阖府给了赏赐。 底下伺候的人就是这样,拿到赏赐便能跟主家同乐。这喜气洋洋的场面,压根不用装。 但是仔细看,还是能发现苏家今年比往年寒酸多了。 就说内宅挂着的绸子和灯笼,基本都是去年剩下的。有些明显已经略显破旧,却也还在充数。 还有府里的花草,往年新年都会买一批名贵的,今年也没瞧见。 再看下人们的冬袄,像是几年前的料子,估摸着是从库房箱子底翻出来的。 松鹤堂内,里面几人不知道说起了什么,还没进门就能听见说笑声。 苏清妤进门的时候,二夫人何氏正拿着一只手镯戴在老夫人手上。 笑着说道:“母亲,这可是宫里出来的镯子,看这水头,外面可不好寻。” “这样的镯子,也只有母亲配得起。” 苏清妤心想,怪不得祖母喜欢二婶。就这张抹了蜜的嘴,谁能不喜欢。 屋内倒是没有旁人,只有苏承衍跟何氏围在床前。应该在说苏香菱被封太子侧妃的事,几人笑的眉眼弯成了一条缝。 元嬷嬷正低声提醒老夫人,“大小姐来了。” 几人这才转头,看向苏清妤。 苏清妤上前行了礼,又脱下身上的斗篷递给了身边的丫鬟。 “今日孙女是回府给祖母送年礼的,还没恭喜祖母,二妹妹做了太子侧妃,苏家重现往日的荣光指日可待。” 这话老夫人喜欢听,听多少都不会厌。 经过这些日子的用药,老夫人身子灵活了不少,除了还不能走路,别的倒是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 老夫人示意苏清妤坐,又感慨道:“苏家就指望你们了,你们都嫁的好,我就是死了,也能见你祖父了。” “若真是家里飞出个金凤凰,那可真是祖宗保佑。” 苏清妤心里觉得可笑,祖宗保佑?祖宗泉下有知,知道后人这么不争气,怕是要气的不安生。 何氏还记得那日苏清妤不肯求情的事,所以说出的话有些阴阳怪气。 “大小姐今日说话倒是不那么冷硬了。” “这样就对了,往后等你二妹妹飞黄腾达,还能少了你的好处么?保不齐到时候姑爷的仕途,都得仰仗你二妹妹。” 苏清妤神色莫名地看着何氏,“二婶,若是三爷要靠二妹妹才能仕途顺遂。那我一定劝他辞官回家,绝对不麻烦二妹妹。” 也不知道何氏是抬举苏香菱还是贬低沈之修。 被苏清妤直接怼了回去。 何氏没了娘家做靠山,这些日子在侯府一直伏低做小,生怕惹的老夫人不快。 还好苏香菱争气,太子侧妃之位加上贤妃娘娘的赏赐,让何氏彻底放下心。 好不容易有机会趾高气扬,便想压苏清妤一头。 继续说道:“大小姐是回府送年礼的?那我一会儿可得瞧瞧。不过再怎么瞧,也比不上贤妃娘娘赏赐的年礼。” 苏清妤不自觉撇了撇嘴,贤妃赏赐点东西,怎么二婶像是找不到北了一般。 未等说话,门外就传来脚步声,还是一重一轻的脚步声。 苏清妤以为是苏元青被上次的杖责打瘸了,便回头看了看。 这才发现进来的人是父亲苏承邺,走路一瘸一拐不说,脸上还青一块紫一块的。 老夫人见他这副样子,皱眉问到:“你不是去榆树胡同了么?怎么跟人打架了?” 苏清妤听到“榆树胡同”四个字,立马警惕地问道:“父亲去榆树胡同了?去干什么了?” 老夫人也未瞒着,开口解释了起来。 原来自打上次赈灾的事,苏何两家都倒了霉之后,苏家的药铺也开不下去了。家里再次捉襟见肘,加上过年的开销大,维持正常的吃穿用度已经成了问题。 老夫人知道,林晚音是铁了心和离,不可能回来了。便把主意打到了苏顺慈母女的身上,今日苏承邺去榆树胡同,就是去接苏顺慈母女的。 当然,老夫人对苏清妤的说辞,要更加冠冕堂皇。 什么她想念孙女,苏承邺念旧情,还惦记着莲姨娘之类的。 解释完后,老夫人又问苏承邺是怎么回事。 听说是被林晚音身边的小厮揍的,老夫人当即大怒,要苏承邺兄弟俩带着府里的家丁,打上门讨个公道。 苏承邺看了看苏清妤,没好气地说道:“算了,往后我不去就是了。” 听说苏清妤是回来送年礼的,苏承邺直接问了句,“几车?” 苏清妤:“一车。” 回答的干净利落。 苏承邺想起在榆树胡同看到的场面,顿时急了。 “一车?你给你母亲送六车年礼,就给我们送一车?” “你就是这么糊弄我们的?堂堂沈家三夫人,给娘家送这点年礼也不怕人笑话。” 老夫人听了苏承邺的话,也不赞成地看向苏清妤。 沉着脸问她:“果真如此么?” 何氏在一边低声对苏承衍说道:“嫁得好有什么用,胳膊肘都是朝外的。我看大小姐别姓苏了,改姓林好了。” 虽压低了声音,但是屋内几人也都听见了。 苏清妤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头一次见收年礼当面嫌少的。自诩三百年侯门世家,就这礼仪教养? 她淡淡地开口,“父亲连这个也要跟我母亲攀比么?” 苏承邺哼了一声,“为何不能比?她是你母亲,我还是你父亲呢。一样的爹娘,怎么就不一样的待遇?” 想了想,自己又找补了一句。 “为父不是在意多少东西,为父是看重你的孝心。” 第362章 过去了就必须释怀么? 苏清妤听苏承邺说,只看重孝心,不看重东西。莫名便觉得好笑,苏家的孝心不都是靠这些衡量的么? “既然父亲要攀比,那就比比吧。” “自小到大,母亲全心全意照顾我,没有一点懈怠。” “父亲呢?庶子庶女好几个,还养着别人的孩子。对别人的孩子,比对自己亲生的孩子都要上心。” 苏清妤说的是程如锦和苏元澈姐弟,这件事也是横亘在苏承邺心头的一根刺。如今苏家根本没人敢提,也就只有苏清妤,能这么直白地说出来。 苏承邺顿时脸色一变,“你胡说什么?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苏清妤心里冷笑,过去的事怎么了?过去了就必须释怀么? 前世她被关在苏家内宅三天,又被程如锦和沈昭害死,程如锦还在苏家养了两年多的孩子。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苏承邺纵容的结果。 她恨程如锦和沈昭,也同样恨父亲和祖母。亲人的背叛,远比旁人给的痛苦要更深刻。 苏清妤没理会苏承邺的变脸,继续说道。 “我自小到大的吃穿用度,都是母亲在外奔波赚回来的。还有我成亲的陪嫁,也都是母亲和外祖家出的。” “母亲给我请老师,教我读书弹琴,教我吟诗作画。后来又教我管家,教我看账。” “我想问问父亲,你到底为我做过什么?又凭什么,跟我母亲比?” 苏清妤一字一顿的质问,让苏承邺脸色变了又变。 他自认为有一肚子的话能反驳苏清妤,可等到要张口说的时候,又一句话说不出口。 记忆里他对这个女儿的陪伴不多,尤其苏清妤小时候在老太爷身边长大,更是轮不到他教导。 最深的几次和女儿在一起的场景,都是最近一年,父女俩针锋相对的画面。 当然,他也并不觉得是他做的不对。只觉得是女儿太咄咄逼人,不敬亲长。 “够了,我说的是你区别对待我和你母亲,你胡扯些什么。”苏承邺用力拍了下边上的桌面,显然有些恼羞成怒。 苏清妤站起身,“是父亲要比的,我这不是跟您学的么?您跟我母亲比收到的东西,怎么不比比谁对女儿更尽心?” 临出去前,苏清妤停住脚步,再次开口。 “人与人之间,就算是亲人也都是有来有往的。母亲付出的多,我便回报的多。父亲没付出那么多,也别要求我,我送这一车年礼已经不少了。” “这就好比种庄稼,你不锄草,不浇水。等到秋天抱怨收成不好,这不是不讲道理么?” 说完也不等苏家众人做出反应,她便抬脚走了出去。 从松鹤堂出去后,苏清妤去清音苑见了三夫人海氏。 进门的时候,海氏正坐在窗下做针线,像是在做护膝。 见苏清妤来了,她放下手里的东西,亲自起身迎了苏清妤进来。 见过礼坐下后,苏清妤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塞到了海氏手里。 “三婶,这是三千两银票。过年花销大,三婶拿着吧。” 海氏性子温婉,出身清贵人家,极重规矩礼仪。 连忙推脱,“这怎么行,我不能再要你的银子了,这半年你没少贴补我们。” 苏清妤把海氏推过来的银票,再次塞到她手里。 “三婶就别跟我客气了,我成家了,理应孝顺三叔三婶。” “三叔在府里很多时候身不由己,府里不仅没给他帮助,还要拿他的俸禄银子。三婶手里有点傍身的银子,也能少让弟妹们受点委屈。” 海氏顿时红了眼眶,苏清妤算是说到了她心坎上。她自己怎么受欺负都行,却看不得孩子们受委屈。 这小半年,家里的银子都搭给了侯府。眼看着过年了,女儿连件新头饰都没打。过年的衣裳是府里做的,料子比往常穿的也差了不少。 苏承荀是庶出不受宠,成亲的时候聘礼便给的少。她们海家清贵,也只是有个好名声,嫁妆自然也不多。 这么多年一家四口在苏州生活,她也算勤俭持家,攒下了点家当。 可才回京半年多,便已经见底了。 苏承荀每每说到此,都心生愧疚,觉得对不起夫人。海氏不忍心看他忙于公务,还要操心家里。所以受了什么委屈,也都不说。 没想到这些都被这个侄女看透了,还一次次给她送银子。 苏清妤出嫁后,逢节日都回侯府送节礼,给三房明里暗里的贴补也最多。 海氏心里感动,又觉得不好意思。苏清妤是晚辈,却还要惦记着他们。 苏清妤知道,海氏性子虽然温婉,但是受海家家风影响,一身傲骨。 她便拉着她的手,诚恳地说道:“三婶真的别跟我见外,这也不算贴补,是我孝敬三叔三婶的。” “等以后我有了孩子,三婶可记得,给打个金器,做个新衣裳。到时候,我也绝不推脱。” 海氏眼眶红的更厉害了。 苏清妤想,等她有孩子,三叔和三婶的日子也该好过了。 苏家眼下这境况只是暂时的,等哥哥凯旋回京,认祖归宗后,定然要整顿苏家。 她又猛然想起,前世哥哥回京便封了王。那就等于靠军功,自己赚到了爵位。 那苏家的爵位…… 恰好此时,苏家三少爷苏元逸走了进来。笑着给母亲和长姐行了礼,又乖巧地站在一边。说是本来在温书,听说长姐来了,便来请个安。 苏清妤脑子里是苏家的爵位,眼睛落到苏元逸身上。 突如其来的念头浮上脑海,又被她压了下去,笑着和苏元逸寒暄了起来。 她重生一世,很多事都变了。一切还要等哥哥回京后,再做打算。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 在清音苑又坐了一会儿,苏清妤便起身告辞。 她并未直接离府,而是去了出嫁前的院子碧水阁。 正月里琥珀就要出嫁,此时珍珠几人手里拿的,正是琥珀的嫁妆。 琥珀定亲的对象是林二家的大小子林长生,本来先前说好的,琥珀年底出嫁。在家过小年,去林家过大年。 因林二家的大小子现在正跟林无尘办事,年底事情多,婚期又改到了正月。 琥珀定亲的时候,苏清妤就把卖身契还给了她。琥珀却并未急着离府,一直守着碧水阁。 再次回到碧水阁,苏清妤有种物是人非的错觉。院子一切都没变,又什么都变了。 不远处琥珀正在修剪花坛边的冬青,还嘱咐身边的小丫鬟,“大小姐不喜冬青枝叶太厚,要修的清爽些。” 珍珠开口喊道:“琥珀,你看谁回来了。” 第363章 好儿郎是要抢的 毕竟是打小跟着伺候苏清妤的,珍珠喊琥珀的语调和从前一样亲切。 琥珀转过头,愣了一下,然后跑上前。 “大小姐回来了,快进去,外面冷。” 自打成亲后,苏清妤鲜少回苏家,碧水阁更是没怎么回来。 琥珀进去后就开始忙前忙后,又是煮茶又是吩咐人去端点心。 苏清妤把她喊到近前,轻声说道:“别忙了,我这次来是给你送嫁妆的。” 说着,吩咐珍珠几人把东西递过来。 琥珀眼睛落到一排嫁妆盒子上,眼角顿时酸涩不已。 扑通一声,跪在苏清妤身前。 “奴婢多谢大小姐惦记。” 苏清妤示意珍珠拉着她起来,然后开口说道:“这些嫁妆一来是给你撑腰的,让林二叔知道我看重你。二来是给你傍身的,以后遇到什么难事,也能有个应急的银子。” “你安心嫁过去,林二叔夫妻的为人我知道,都是忠厚本分的。若是以后有什么难事,就去沈家找我。你们几个跟了我一场,到什么时候,我都不会不管的。” 这话一说,不光琥珀泪眼婆娑,珍珠几人也在边上擦起了眼角。 珍珠瓮声瓮气地说道:“奴婢不嫁,奴婢就跟着夫人。” 苏清妤含笑地嗔了珍珠一眼,想说什么。但是见这屋里人不少,便又咽了回去。 还没定准的事,还是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趣这丫头了。 嫁妆给完了,该嘱咐的也嘱咐了。苏清妤便站起身,打算去榆树胡同。 她年礼送去了,可人还没去呢。耽搁太晚了,母亲难免要担心。 刚要走出内室,就听琥珀忽然开口说道。 “夫人,奴婢有一件事,不知道当不当说。” 苏清妤停住脚步,再次回到内室。伺候的人只留了珍珠在身边,其余下人都鱼贯而出。 她看向琥珀,“你要说什么事?说吧。” 琥珀上前了两步,低声说道:“是关于曾姨娘的,奴婢发现了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苏清妤有些诧异,虽然琥珀从前伺候她,又留在苏家。可她从未要求她留意府里的动向,也从不让底下的丫鬟,来她这打探消息。 因为她要出嫁了,苏清妤便不愿意让她再扯进内宅这些事里。 苏清妤在红木太师椅上坐下,示意琥珀说说怎么回事。 琥珀小声说道:“奴婢曾经看到过……曾姨娘和人幽会。” 苏清妤没有一点意外,父亲喝了绝子的药,曾姨娘有了身孕,那曾姨娘和人幽会就没什么稀奇的。 她可从未怀疑过周先生的药,毕竟是当世神医,这种药还不至于出错。 “你是怎么发现的?看清对方是什么人了么?”苏清妤又问道。 琥珀略微迟疑了一瞬,然后才不好意思地说道:“林长生给我送过几次东西,都是晚上在角门送来的。” “奴婢怕被府里其他人发现,便都是趁着天黑悄悄去拿。” “有一次奴婢先到了,就看见曾姨娘身边的下人,把那人引了进来。那人穿着青色的道袍,奴婢还以为曾姨娘要找人做法,也没在意。” “又过了几日,奴婢在……在角门边上废弃的厢房看见他们两人了。衣衫不整,滚在了一处。” 琥珀是冒着被罚的风险,对苏清妤说的这番话。曾姨娘固然有错,但是她几次在角门见外男,还私相授受,这也是大错。 苏清妤被琥珀说的“青色道袍”四个字吸引,想起了之前见苏承衍的那个道士。之前曾让文竹找过,但是没找到人,后来也就没再找。 应该不会有这么巧的事吧? 琥珀见苏清妤半天没说话,以为她生气了。跪在地上说道:“小姐恕罪,奴婢知错了。” 苏清妤这才回过神,示意琥珀起身。 又问道:“今儿已经腊月二十五了,你是不是该离府备嫁了?” 琥珀答道:“奴婢是家生子,老子娘都在府上做事。所以奴婢能一直在这守到出嫁,大小姐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苏清妤想了想,“那你这些日子警醒着点,若是再发现他们私下幽会,便打发人去沈家找我。” 琥珀郑重应了下来,说她定会办好此事。 从苏家出去后,苏清妤直接去了榆树胡同。 进去的时候,林晚音和白素莲正看着下人给苏顺慈量身高腰围尺寸。 白素莲嘴上还嘟囔道:“一个多月前给你做的过年穿的衣裳,这就小了,还得重新做。” 林晚音笑道:“她正是抽条长个子的时候,这半年可是长了不少。” 苏顺慈倒是乐呵呵的,“我宁愿一个月做一次衣裳,求老天爷一定让我再长高点。” 苏清妤失笑不已,抬脚走了进去。 “你过了年才十四,还能再长呢。” 苏顺慈见苏清妤终于来了,脸上一笑漾起酒窝。 “大姐姐不知道,最近江南出了好多新的衣裳样式。身量高挑,穿着更好看。” “我巴不得一直长个子,最好像大姐姐那样高。” 苏清妤站在她身边比了比,她去年刚重生的时候,两人还差了一个头。现在站在一起,只差小半个头了。 照这么下去,苏顺慈没准比她还要高。 底下的人量好尺寸,苏顺慈就跟着一起下去选料子了。 林晚音笑着嘱咐,“选艳丽一点的,你年纪小,别穿的老气横秋的。” 自打白素莲和苏顺慈住到了榆树胡同,林晚音也比从前乐呵不少。 她和苏顺慈在外面各自忙铺子的事,白素莲则在安心操持家里。 这几日,林晚音和白素莲一直在商议苏顺慈的婚事。 按照京里的规矩,过了年苏顺慈就该议亲了。可以先定下来,等到过了及笄礼再成亲。 好的少年郎不等人,定晚了就抢不到好的了。这是林晚音的原话,好儿郎都是要抢的。 苏清妤见两人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便好奇地上前问道。 “母亲和莲姨商量什么呢?” 苏清妤话音刚落,林无尘忽然迈步走了进来,笑着问,“聊什么呢?” 林晚音见他进来,也不回答苏清妤的话,而是看向林无尘。 “咱们家老四,还没定亲呢吧?过了年是不是十六了?” 林无尘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子瑜过年了是十六了,应该还没定亲呢,怎么姑母要给他保媒么?” 林晚音笑道:“他和你四表妹,年纪相当。我看着性子也合适,等我有时间去一趟云州府,问问你娘。” 林无尘脸上的笑意,就这么僵住了。 第364章 狗急了都跳墙 林晚音抬头看向林无尘,等着他答话。 在林晚音看来,林无尘定然会极力促成这桩婚事。毕竟苏顺慈这一年的长进,都是他带出来的。林子瑜又是他亲弟弟,两边都知根知底的。 林无尘笑容僵了一瞬,然后说道:“她们不合适,性格不合适。四表妹性子活泼,咱们家老四也活泼。把她们撮合到一起,林家房盖都能顶开。” 这下,轮到白素莲笑意僵住了。 自家女儿虽说不算高门贵女,可也算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外能开铺子赚钱,内能管家理事。 怎么听林三少爷这话,女儿是被嫌弃了? 林无尘多通透的一个人,说完就知道说错话了。再一看白素莲的神色,便知道她误会了。 他忙走到白素莲身前,歉意地说道:“莲姨,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没有说四表妹不好的意思,只是这婚姻大事还是要仔细斟酌。不能这么操之过急,总得看看性子是不是相配。” 白素莲心说,你怎么知道不配?这不得先牵线,接触接触才能知道配不配么? 林家是夫人的娘家,知根知底的。林家四少爷年纪又和阿慈相当,这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婚事。 她不指望女儿能嫁到什么高门大户,别看跟宋家认了干亲,那她也没打算用这个关系,给女儿高嫁铺路。 她只想女儿能嫁到知根知底的人家,公婆明事理,夫君知道体贴人。若是家里能支持女儿做生意,那就更好了。 怎么想,林家都是不错的选择。 苏清妤虽不知道林无尘今日说话怎么这么冲动,但也知道林无尘说的有道理。 便开口劝道:“母亲,莲姨,这事急不得。你们这拉郎配可不行,这事得问清楚四妹妹的意思。” “要我看,等过完年让四表弟来京城一趟,两人私下见见,再做打算。” 林晚音和白素莲点点头,都说这样好。 白素莲想了想又道:“阿慈还小呢,问她喜不喜欢,她根本不懂。就让两人相处几日,只要看着不生厌,我看这门亲事就有谱。” 她当娘的心,生怕苏顺慈年纪小不懂这些,错过了好姻缘。 林无尘眨巴了两下眼睛,觉得白素莲说的不对。但是识趣地没开口,打算回去把老四发配到南边去,一年内不让他回京了。 至于苏顺慈的婚事……他帮她慢慢寻摸就是了,总能找到合适的。 晌午众人都在榆树胡同用的饭,做的是今日苏清妤送来的冷水鱼。 林无尘一边吃鱼,一边打趣苏清妤,“还得是沈阁老有办法,我今年都没弄出来这鱼。” 苏清妤知道他是开玩笑,也习惯了和他斗嘴。 “那你弄到什么了?总不至于大过年的,你什么都不出,就来吃白食吧?” 林晚音嗔了苏清妤一眼,“怎么说话呢?跟你表哥没大没小。” 虽是训诫,但语气里也透着宠溺。 林无尘笑着说道:“姑母别说她了,说重了她还得找我算账。” 又对苏清妤说道:“我哪能吃白食,给你们弄的福建蜜饯,黄岩蜜桔,还有绍兴的老酒。” “你的那份,一会儿直接带回去吧。” 苏清妤正小心地摘着鱼刺,闻言说了句,“这还差不多。” 用过午饭后,苏清妤又跟林晚音说了北疆的消息,让她放心,然后才带着林无尘给的东西回沈家。 从腊月二十五,一直忙到腊月二十九。年味也越来越浓,冲淡了百姓寒灾中惶恐的情绪。 二十九那日,苏清妤早上起来,先给外面替她办事,管着陪嫁的管事们发了新年的打赏。 之后又给阖府的下人们,多发了两个月的月钱。等到大年初一早上,主子们还要撒压岁钱出去。 所以每到新年,也是底下伺候的下人们最高兴的时候。有时候遇上主子高兴,拿到的打赏甚至是几年的月例。 到了晚上,沈家众人正聚在老夫人的庆元居用饭。 宫里忽然传来消息,皇上宣沈之修进宫。 这时候进宫,八成还是跟边防战事有关系,苏清妤已经习惯了。 晚上,苏清妤正在选明日新年戴的首饰,沈之修缓步走了进来。 苏清妤转头看向他,“回来了?怎么这样晚?” 沈之修身上挂着寒气,不敢离苏清妤太近。 一边换上在家穿的常服,一边开口说道:“有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 苏清妤眉眼轻轻一挑,潋滟的眸色泛起探究之色。 “好消息?是不是我哥传回捷报了?” “那坏消息是什么?他受伤了?” 沈之修摇头道:“好消息猜对了,今日北疆有捷报传回。皇上大喜,说这是大大的好兆头。” “至于坏消息,是皇上重赏了李家。” 苏清妤停下手上的动作,无意识摸索着手上的红宝石步摇,“重赏?多重?” 沈之修说道:“给永嘉公主加了封地,还赏赐了不少金银珠宝。另外,还赏了李景川一把绝世宝剑。” 苏清妤一口气憋在胸口,“她们拿着赏赐,也不怕闪了老腰。” 沈之修换了一身常服,走到苏清妤身边拿起那只步摇在她头上比了比。 “你适合戴翠玉或者东珠的,红宝石的略显老气了。” 又半靠在妆台边,漫不经心地说道:“你以为永嘉公主拿到这赏赐会高兴么?皇上赏的越重,她越是夜不能寐。” 苏清妤想想也是这个道理,李云州越是立功,估计永嘉公主心里越慌。 忽然想到了什么,脱口说道:“她这一慌,会不会对哥哥下黑手?” 沈之修知道她担心,揽着她的肩膀安慰道:“狗急了都会跳墙,你不能不让她跳。跳的时候正好打狗,不用担心。” 苏清妤被他这句话逗的哈哈大笑,轻轻捶了他一下,“三爷这是什么比喻,不过倒是精辟。” 沈之修抓住苏清妤捶他的手,把人往怀里一带。 “别想了,早点休息。明日除夕,一堆事等着呢。” 第365章 多余的局外人 次日是除夕,沈之修不上朝。早早起身去祠堂准备祭祖的事宜,苏清妤也要忙活家里过年的琐事。 今日皇上宴请二品以上朝臣和公侯伯爷们,沈之修下午就要进宫。 所以沈家的团圆饭,准备在晌午。 苏清妤上午正忙着的时候,沈昭忽然来找她。想要接大夫人陈氏回府过年,苏清妤三两句话直接打发了。 沈昭知道她是敷衍,却又无可奈何。没有苏清妤的首肯,他连庄子上的大门都进不去,更别说把人接回府了。 但是这大过年的,不接回母亲他于心难安。 不死心的沈昭又去找父亲沈之衡,沈之衡正在书房给香冬的院子写对联。香冬在边上伺候,研墨斟茶。 沈昭进门的时候,沈之衡用力咳嗽了几声,胸腔里发出沉重的闷响声。 “父亲咳嗽这么厉害,可找大夫看过了?”沈昭忧心地说道。 沈之衡摆摆手,“大夫看了,也没说出什么。可能就是天冷,沾到寒气了,不碍事。” 沈昭闻言也不再多说,提起了想接母亲回家过年的事。 沈之衡垂着眼睫,沉吟着没说话。 但是手上的动作倒是停了,撂下了手里的狼毫笔。 香冬正在一边倒茶,水壶却忽然脱手而出。水花四溅,滚烫的水崩了不少在手上。 沈之衡眉目间瞬间涌起浓重的心疼,走到香冬身前,握着她的手腕仔细瞧了瞧。 “怎么烫的这么厉害?来人,请府医过来。” 沈昭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不大舒坦。他还是头一次看见父亲这样,不像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倒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年,满心满眼都是眼前的女人。 可这个女人,不过是个卑贱的妾室。 他还站在这等着父亲回话,父亲显然已经忽略他在这的事了。 等府医来的间隙,沈之衡已经差人取来了冰。正用帕子包着,帮香冬轻轻擦拭。 沈昭站在这,倒像一个多余的局外人一般。 他试图开口,引起沈之衡的注意。 “父亲,母亲回府的事……” 他话还没说完,香冬像是被碰疼了,斯哈了一声。 沈之衡一边查看香冬的伤势,一边不耐烦地说道:“这事你去和你三婶商量吧,现在家里都是她做主。” 连个正眼,都没给沈昭。 沈昭又失望又生气,却不敢多说。只能行礼告退,转身出了书房。 香冬越过沈之衡,看着沈昭的背影,唇角微微扬起。 大夫人想回府,那是做梦。 中午团圆饭,按男女长幼,分了三桌。因都是一家子骨肉至亲,也没用屏风相隔。 今日是除夕,饭桌上一切规矩都免了。一家子逗乐,吉祥话一句接一句。 尤其是大房和二房几个小的,说出的拜年话哄的老夫人合不拢嘴。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沈昭忽然开口,“祖母,孙儿想替母亲求个情,晚上想接母亲回来守岁。” 和老夫人坐在一桌的李朝云,眉心微不可察地动了动。她告诫过沈昭,不要在吃饭的时候说这事。想求情,可以等用过团圆饭,祖孙私下说话的时候。 可沈昭心里着急,沉不住气,到底还是说了。 李朝云坐在椅子上,只觉得身心俱疲。沈昭能力一般,却偏带着一股子傲气,轻易听不进别人的意见。 她越来越觉得,她不是嫁了个夫君,而是多了个儿子。 还不能打骂,要给他脸面和尊重。 这样的日子,李朝云过的度日如年。 沈昭的话,让众人的说笑声戛然而止。 老夫人重重地撂下筷子,“大过年的,就一定要提起那等子晦气的事?” “这年啊,你们也不让我老太婆过安生。” 老夫人这一撂筷子,谁还敢夹菜,也都放下了筷子。 沈之衡不悦地看向沈昭,“大过年的,你说话能不能过过脑子?” 又赔笑着到了老夫人身前,“母亲息怒,他小孩子不懂事。” 沈之修扫了沈昭一眼,也笑着看向老夫人。 “母亲,今儿这桌菜极对我胃口。母亲这一撂筷子,我可没口福了。” 说完,还叹息了一声,像是舍不得这桌菜一般。 老夫人瞪了他一眼,到底露出了笑模样,“瞧你那点出息,谁家阁老像你这么馋。” 说完,拿起筷子示意身边的沈之衡给她夹个豆腐做的四喜丸子。 其他人都松了口气,知道这茬算是掀过去了。 可到底怕老夫人再生气,后半场小辈们说话都不敢太过放肆了。 沈昭更是一句话不敢再说,战战兢兢吃了一顿饭。 李朝云越发失望,若沈昭坚持自己的意思,和老夫人抗衡,她还高看他一眼。 若是她,这话要么不说。既然说了,哪怕被打一顿,也得求个结果出来。他可好,不上不下的,就这么过去了。 用过饭后,沈之修进宫参加晚上宫宴。 苏清妤则和杨氏陪老夫人打起了叶子牌,两人相处的融洽,加上都是为了哄老夫人高兴。所以整个下午,庆元居的笑声就没停。 又有沈月在边上凑趣说笑,更是热闹。 用过晚饭后,苏清妤便窝在西院正房,和几个丫鬟剪起了窗花。 剪窗花的时候,时不时又看看外面。 珍珠打趣道:“夫人一定是等三爷呢,眼睛都要定在门口了。” 苏清妤伸手敲了她一下,“再胡说,等过了年,就给你找个好人家嫁出去。” 珍珠脸色一红,低头说道:“奴婢不嫁,一辈子伺候夫人。” 苏清妤却忽然神秘兮兮地看向珍珠的发髻,“珍珠,你头上这根簪子,是不是姜启送你的?” 她话音一落,边上的翡翠,春桃,和秋月都笑了起来。 珍珠瞬间脸色一红,“夫人说什么呢?奴婢……奴婢听不懂。” 苏清妤狡黠地看着她,打趣道:“别以为你和姜启整日眉来眼去的,我没看见一样。你说好了不嫁?那他来求我,也别指望我开口答应。” 珍珠和姜启的事,还是翡翠无意中发现的。 两人在苏清妤面前,丁点异常都没有。 据翡翠说,大概就是走路碰到一起,两人脸色都是一红。 偶尔姜启要见沈之修,需要内宅的丫鬟通报。只要珍珠在,姜启绝不和别人说话,也不多看别人一眼。 要说具体的什么事,那还真没有。 今日除夕,晚上姜启忽然给珍珠送了一根赤金簪子,又被秋月瞧了个正着。 苏清妤本来没想挑破这事,她想着珍珠年纪也不大,慢慢接触个一年半载的瞧瞧。若是两人真的情投意合,她再出面给他们做主。不管嫁给谁,总要珍珠喜欢才行。 可这丫头今儿收了人家的簪子,还戴上了,那这事就不能再拖了。 珍珠低垂着头,脸红的犹如秋日天边的晚霞。 苏清妤见她害羞,便开口说道。 “姜启那人不错,年纪才二十出头,不算大。” “你看他浓眉大眼的,生的一副好样貌。” “听说他家里兄弟几个,属他最孝顺。” 此时正房门口,沈之修负手而立。 陪着沈之修进宫回来的姜启站在他身后,后背已经冒了一层冷汗。 尤其是三爷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他的时候,姜启恨不得立马告退。 听屋里的三夫人还在说,姜启忽然扬声开口道。 “三爷,外面风大,小心着凉。” 第366章 你说谁老?哪次你没哭? 姜启这一嗓子,惊得屋里众人都起身迎了出来。 沈之修瞪了他一眼,吓得他缩着脖子后退了两步。 苏清妤披着斗篷出来,沈之修忙道:“你快进去,我去小书房拿点东西就回来。” 说着,沈之修进了东次间的小书房,拿了封信出来递给姜启。姜启如蒙大赦般,转身离开了。 离开之前,有意无意看了眼珍珠后脑的发髻。那根赤金梅花簪子还插着,姜启唇角有些压不住笑意。 珍珠却没敢看他,站在苏清妤身边一直低垂着头。 沈之修从小书房出来,见苏清妤还在门口站着,上前牵住她的手。 “外面风大,怎么不听话呢?” 苏清妤笑道:“等三爷一起守岁呢。” 两人十指相扣,并肩进了内室。 苏清妤又吩咐翡翠几人,“你们都回去守岁,这儿不用留人了。我让小厨房给你们预备了几桌席面,今儿晚上都好好热闹热闹。” 翡翠福身应了声是,又道:“夫人这边,也不能一个人不留。真有事找不到人伺候,成什么了。” “奴婢们都商量好了,轮番去吃酒热闹。夫人就不用管了,有事喊一声,外面一直有人守着。” 等到下人都退了出去,苏清妤帮沈之修脱下大氅,拿来了常服给他换上。 沈之修换好衣裳,看见了桌上几人剪的窗花。 拿起一个福字样式的,亲手贴在了窗子上。 苏清妤还是第一次见男人贴窗花,烛光映着他线条分明的侧脸,她一时看的呆住了。 沈之修是那种皮相好,骨相更好的男人。但是一身权臣气度,又总是能让人忽视他的容色。 果然男人的气度,都是被权力滋养出来的。 沈之修贴完窗花,见苏清妤正盯着他。 便走到近前,一只手揽住她的腰。 “夫人看什么呢?” “看三爷怎么长的这么好看。” 苏清妤倒是说的磊落,丝毫没有偷看被抓包的羞怯。 沈之修一愣,忽然开口问道:“我和姜启谁好看?” 苏清妤错愕地看着沈之修,不知道他怎么和姜启比起谁好看了。 沈之修说完,也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了。 轻咳了一声解释道:“我刚才在门口,听见你夸姜启了,顺嘴问问。” 苏清妤想起刚刚姜启那一嗓子,还有出去的时候沈之修看姜启的脸色,顿时哭笑不得。 不过她也能理解,若是沈之修夸哪个丫鬟长的好看,她的反应会比他大得多。 这么一想,苏清妤立马轻声细语解释了起来。 沈之修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听说姜启给人家珍珠偷着送了簪子,调侃道:“这小子还知道给自己找媳妇了,这点比文竹可强多了。” 苏清妤斜了他一眼,揶揄道:“还好底下这些人不跟三爷似的,不然都成了老光棍了。” 沈之修忽然从后面环住她,“你说谁老?”唇角贴着她的耳畔,“哪次你没哭着求饶,还是说,为夫做的还不够?” 说着,又轻舔她微凉的耳尖,眼见着白皙的耳畔瞬间变红。 苏清妤身子软了三分,但还是用手肘顶了他一下。 “三爷,还要守岁呢。” 一声带着颤抖尾音的三爷,让沈之修喉结不自觉蠕动了几下。 双手握着苏清妤的腰肢,忽然把人打横抱起。 “谁规定守岁必须坐那干巴巴的守?” “为夫今日好好跟你守岁,保证你难忘。” * 苏清妤几乎一夜没怎么睡,大年初一又早早起身去给老夫人拜年。 之后下人们又去庆元居给阖府的主子们拜年,打赏的银子一波一波的散下去,整个府里充斥着新年的喜气。 大年初二苏清妤去了榆树胡同,白天几人打叶子牌,吃了晚饭才回府。 大年初三吃过午饭,又开始上妆梳头。今日贤妃娘娘设宴,招待二品以上朝臣家的女眷,还有皇室宗亲。 几日下来,苏清妤只觉得坐着都能睡着。 好在今日除了李朝云之外,沈月也会去,两人也算能做个伴。 苏清妤今日身着石榴红杭绸袄裙,沈月则穿了一件桃红色综裙。去宫里拜年,总要穿的喜庆些。 两人上马车的时候,恰好遇上周先生要出府。 苏清妤冲着周先生点点头,“您这是要出门?” 周先生性格爽朗,不拘小节。笑着回道:“有位小友找我喝酒,这大过年的,闲着是无趣,正好去喝两杯。” 苏清妤便想起上次在城南,周先生和一男子坐在醉香阁喝酒的场景。 他说的是那人? 她对周先生格外关注,后来也差人去简单查了查那人。并未查出什么异常,可能真的只是朋友。 “能让先生顶着风雪出去喝酒,一定是位妙人。” 周先生说道:“他这人不仅酒量好,又懂酒,还知道不少市井趣事。确实跟我投缘,人生碰见一知己不容易。” 说着,两人客气地告别,苏清妤和沈月也上了马车。 只是偶遇之后随口的寒暄,苏清妤并未当回事。 马车行到长安大街头的时候,正要拐道,苏清妤忽然眼神一眯。 “靠边停车。” 长安大街头是一家酒楼,叫望京楼,也是今日京城唯一开门的一家酒楼。 此时酒楼侧面,隐蔽的拐角处,一男一女正站在一处不知道说着什么。 苏清妤认识那男人,就是上次和周先生在城南喝酒的那人。 边上的女子她不认识,看着面生的很。 沈月见苏清妤顺着车帘缝隙看向外面,她也看了过去。 “三婶看什么呢?您认识那两人?” 苏清妤摇摇头,“我不认识,但是那女人是宫里出来的。” 沈月一脸狐疑,有些不信,“三婶不认识,怎么知道是宫里出来的?” 苏清妤指着那女人说道:“你看她站着的姿势,两手交叠放在前面,脊背挺的笔直。还有她穿的衣裳虽不是宫里的,但是鞋子却是宫女的鞋子。还有头上的首饰,能看出是内务府制的。应该是哪位贵人身边,得脸的。” “说话的这一会儿功夫,她已经看向宫门口方向两次了。看样子像是着急回宫,但是话还没说完。” 沈月崇拜地看着苏清妤,“三婶,你要是男子,都能去刑部查案了。” 苏清妤失笑不已,她这点眼力去刑部可还差得远呢。 此刻外面的女人已经说完话了,正朝着宫门口走去。果真如苏清妤说的那般,是宫里的人。 苏清妤的马车没动,又坐了小一刻钟。 直到看见周先生前来,两人寒暄着进了望京楼。 苏清妤才淡淡地开口,“走吧,咱们进宫。” 第367章 发现 宫门口到太和殿的软轿上,苏清妤还在想着刚刚那一幕。 那人跟周先生喝了好几次酒了,他又和宫里的人有接触,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关系? 总不会是宫里哪位贵人要看病了?就算看病,也不用如此大费周章。找沈之修说项,也比找这个人省事。 还是说,只是个巧合? 坐着小轿一直到了太和殿,苏清妤也没想清楚这里面的关窍。 只希望今日最好能遇上那人,才好解了心里的疑惑。 苏清妤和沈月下轿的时候,太和殿内已经到了不少人。 两人进去的时候,贤妃娘娘自然还没到。 众位夫人小姐,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说话。 今日宋家一个人没来,估计是因为上次的事,想离贤妃和太子远点。 有小宫女上前,要引着两人坐下。 可还没走两步,苏清妤就听身后传来说话声。 “老身也没想到这丫头能做出那等伤风败俗的事,当初退婚,也是明智之举。” 苏清妤眉目紧皱,转头看向说话之人。 赫然是张家那位老太君,玄武侯府的老侯夫人,张磐的祖母。 张老太君中等身量,一头银发梳的一丝不苟。 她刚刚是跟镇国公府秦夫人说话,秦夫人尴尬地看向苏清妤。上前解释道:“沈三夫人别介意,老太君年纪大了,有点耳背。她……其实没想当众说,是刻意压低了声音说的。” 说完秦夫人自己都觉得臊得慌,不管怎么说,背后说人都不好。 她也是冤枉,不过就是跟张老太君请个安,又看了沈月一眼。谁成想,这老太君就这么大声说出来了。 偏她说的人尽皆知,但是因为耳背,还以为自己在说悄悄话。 秦夫人心里嘟囔,贤妃娘娘也真是的,这大冷天折腾这位干什么? 其实她也是冤枉贤妃了,张老太君是自己来的。她想给自家孙子好好选个孙媳妇,听说贤妃办宫宴,宴请各府宗妇和高门贵女,这才动了这心思。 苏清妤不能任由人这么说沈月,但是对方这年纪和身份,她却也不好上前破口大骂。 甚至就连平静的说几句反驳的话都难,因为想让张老太君听清,势必要用喊的。 苏清妤觉得这么做,她和沈家的体面也没了。别人听见,也只会更加诟病沈月。 她们不畏人言,但也不想送上门让人说。 苏清妤想了想,忽然走到张老太君身前。 唇角一翕一合,但是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像是在说话,又没说话。 边上围着的人都知道苏清妤没说话,但张老太君却不知道。她侧着耳朵听,什么都没听见。但是苏清妤的神色她看清了,冷艳的脸上没一点笑模样。这样子,能说出什么好话? 所以苏清妤停止翕动唇角后,张老太君立马问身边的丫鬟,“她说我什么了?是不是骂我了?” 她身边伺候的,自然知道她是什么脾气。贴着她耳边说道:“老太君误会了,沈三夫人什么都没说。” 若丫鬟解释出苏清妤说了什么还好,可丫鬟这么说,在老太君看来,就是苏清妤说了极为难听的话,丫鬟连转述都不敢了。 她又看向秦夫人,“你说,她说我什么了?” 张家和秦家沾着亲,秦夫人是张老太君的晚辈,所以老太君说话也随意。 秦夫人一脸为难,也凑到她耳边说道:“舅母,沈三夫人真的什么都没说。” 苏清妤不管那么多,已经带着沈月落座了。 今日她弄了这么一出,怕是这老太君晚上都睡不着觉了,做梦都想知道她说什么了。 沈月乐不可支,小声说道:“三婶真有办法,没骂比骂了还折磨人。” 愣是谁都挑不出错,还能让张老太君跳脚。 苏清妤想,她其实该跟张老太君道个谢。若不是她从中间搅和,哥哥这好姻缘还成不了。 正和沈月小声低头说话的苏清妤,并未注意到此时大殿门口进来一人,坐在了末位的位置。 又过了一小会儿,内侍尖锐的声音传进来,“贤妃娘娘驾到。” 紧接着,苏香菱和李朝云站在贤妃身后,陪着贤妃一同进了大殿。 虽说贤妃因为李朝云被废了位份,李朝云又因为贤妃小产。但是今日看来,两人关系又恢复了往日的亲密。 大抵就是利益牵扯,心里到底有没有隔阂谁也不知道。 苏香菱穿着一身蜜合色宫装,看这腰身,应该是还没显怀。但是那张妩媚的脸,明显圆润了不少。 众人起身跪地行礼,给贤妃娘娘请安拜年。 之后李朝云回到自己的位置,苏香菱则站在贤妃身后服侍她。别看只是站在后面服侍,也足以看出贤妃对她的看重。 宫宴都是千篇一律的,无非就是说些冠冕堂皇的话,再客套地喝上几杯酒水。歌舞跳来跳去,也没什么新鲜的。 苏清妤坐了一会儿,便觉得无聊。 她端坐在位子上,不是和沈月闲聊,就是看着大殿上的歌舞发呆。 歌舞之后,又是各家小姐们表演才艺的时候。好在苏清妤已经成婚,沈月又和李云州不清不楚,所以表演才艺这事也轮不上她们俩。 可哪怕是看,苏清妤也看的腻了。 此时弹琴的李家小姐,已经是今日第八个弹琴的了。 苏清妤便看向大殿门口,打算出去透透气。 目光忽然落在靠近门口位置的那人身上。 沈月见苏清妤一直看着门口的位置,也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 “那不是苏家二夫人么?她怎么也来了?按理说今日这样的场合,她是没资格来的。” 苏清妤幽声说了句,“我们家这位苏侧妃得贤妃娘娘看重,给个恩典也不算什么大事。” 此时何氏正在跟边上的几位夫人说话,神色得意。 苏清妤正要收回目光,太和殿外忽然闪过一个人影。她没看清楚,只感觉有几分像今日在宫外遇见的那人。 恰好贤妃起身,说是要去更衣。 苏清妤趁着众人起身,也连忙起身出了大殿。 第368章 私密话 苏清妤出了大殿,只看见那人一个背影。她不敢贸然跟着,太多人盯着她了。 她低声对边上的翡翠说道:“你远远看着,看看是不是今日在酒楼门口那个人。” “如果是,打听打听她的身份,看看和谁接触了。别怕花银子,在宫里多花银子,才能打听到消息。” 翡翠点点头,不动声色地离开了。 苏清妤则在太和殿门口四处逛逛,太和殿边上是一片梅林,此时正是盛开的时候,引得不少人驻足欣赏。 此刻太和殿的偏殿,一间僻静厢房内,何氏正要给苏香菱磕头,被苏香菱拦住了。 “母亲不必多礼,这又没外人。” 何氏上下打量了女儿几眼,眼里藏不住的笑意,“礼不可废,你现在是侧妃娘娘了。” 苏香菱拉着何氏坐下,吩咐身边的人去外面守着,留下娘俩说说贴心话。 这也是贤妃娘娘给的恩典,特意给苏家下了帖子,让她们母女有机会说上几句私密话。 何氏也知道时间紧,坐下后就连着问道。 “娘娘在宫里可好,太子殿下对你好么?肚子里的孩子可好?” “上次太子殿下打了你一巴掌,把我吓坏了,生怕这孩子出了什么差池。” “手里的银子够不够?打赏底下的人不能小气了,你小气了,可没人替你办事。” 苏香菱拉着何氏的手安慰道:“母亲不必忧心,我在东宫算是恩宠多的。就算如今有了身孕,太子殿下也常去。” 说到这,苏香菱不自觉微微垂下了头,脸色有些绯红。 何氏是过来人,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 立马严厉地说道:“娘娘糊涂,这时候怎么还能……伺候太子殿下?” “孩子才是你最后的依仗,花无百日红,你无法保证你能一辈子得宠。可有了孩子就不一样,这可是皇上的长孙。” “你不可再跟太子殿下胡闹,一切都得以孩子为重。” 苏香菱心里有苦说不出,她也整日担惊受怕。可太子提要求,又哪里有她拒绝的余地。 今日把人赶出去,来日还不知道要费多少心思再把人请回来。 她只得小声安慰何氏,“母亲放心,这事我心里有数,不会伤害到孩子的。” 涉及到床笫之欢,何氏也不好问的那么仔细。 只得再三嘱咐苏香菱,孩子是第一位的。 转而又说起了正事,“眼下家里最重要的,就是你弟弟袭爵的事。” “娘娘能不能跟太子殿下说说,帮帮你弟弟的忙。若是太子殿下肯开口,这事就十拿九稳了。” 说到此,何氏狭长的眸子眼尾上挑,神色有些凌厉。 “都是那个曾姨娘,她若是没怀上这孩子,元青的爵位怕是都到手了。” 别看老夫人偏心二房,但是关于爵位的事却极较真,一门心思盼着大房生个儿子出来。 何氏几次旁敲侧击,想问问能不能让苏元青袭爵。老夫人并未怎么表态,话里话外还威胁何氏,不许对大房的子嗣下手。何氏怕惹怒了老夫人,便也任由曾姨娘怀着孩子,期盼她生个女儿出来。 苏香菱听着母亲的碎碎念,心里琢磨着这件事。 苏家在朝中没有实权,她父亲又被贬了官,外祖家也被贬斥了。 东宫一众侧妃良娣中,她是最没根基的。 苏家的爵位虽说用处不大,但是弟弟袭爵后,起码说出去好听。 以后她是平宁侯的亲姐姐,也算是个倚仗。 等到弟弟什么时候开窍懂事了,再求太子殿下在朝中给他安排个一官半职。以后弟弟若是能有个好前程,她在宫里的日子也能好过不少。 一番权衡利弊,苏香菱心里也有了主意。 “我会找机会跟太子殿下说的,但是因为上次赈灾的事,太子殿下对弟弟印象极为不好。” “母亲最好能想个什么主意,让弟弟的名声能好一些。这样我在太子面前,也好说话。” 何氏觉得苏香菱说的有道理,但是怎么挽回苏元青的名声,她一直时却也想不到。 宫宴还在继续,贤妃一回到太和殿,就有丫鬟来禀告苏香菱。 “娘娘,贤妃娘娘已经回去了。” 苏香菱站起身,“我不和母亲多说了,贤妃娘娘那边我还得去伺候着。” 何氏有些心疼,“你这还怀着身孕,怎么不让旁人来伺候?” 苏香菱挽住何氏的手臂,“我的好母亲,这你还不明白么?你以为谁都能在贤妃娘娘身边伺候么?” “因为我说我带着孩子一起尽孝,才得了这么个机会的。” 都说伺候人低人一等,可也得看是伺候谁。 在这宫里,伺候人都得能抢得上才行。 苏香菱和何氏先后进殿的时候,苏清妤已经在位子上坐下了。手里端着一盏果子酒,指腹正摩挲着酒盏边缘的云纹。 刚刚翡翠回来禀告,说那宫女是宫里负责采买的,跟苏香菱身边的宫女说了好一会儿话。 苏清妤脑子就像忽然清明了一般,快速抓住了这里面的关窍。 如果前世周先生同意对她下手,不是为了钱财和利益,那就是跟她有仇。 可周先生是黔州人,而她只在四年前去过黔州。现在苏香菱又故意找人接触周先生,这里面一定有什么猫腻。 或者说,四年前的黔州,发生过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苏清妤迫不及待想要出宫,找人仔细查查当年黔州的事。还有关于周先生的事,都要事无巨细的查清楚。 她要从这里面找出蛛丝马迹,不然这样的医术超群手段诡异的神医在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给她一刀。这种滋味,属实不好受。 好不容易捱到了宫宴结束,苏清妤和沈月走出太和殿。准备坐小轿到宫门口,再乘马车回家。 刚出太和殿大殿,暗处一道男子的声音传过来,“沈月妹妹,我想和你说几句话。” 苏清妤转头看去,太和殿门口八角宫灯散出的光芒,正映在张磐的身上。 他身披黑色裘皮大氅,身姿笔直,站在宫灯下一动未动。若是不仔细看,还以为是架灯的柱子。 沈月为难又有些纠结地看向苏清妤,像是在询问她的意见。 苏清妤敬重玄武侯府,也尊重沈月的意见。 所以轻声说道:“你想去就去,不想去我们就走。” 沈月看看屋内,张老太君不知道在和谁说话,看样子一时半会出不来。 “三婶陪我一起吧。” 她和苏清妤一样,对张家是敬重的。 所以哪怕她和张磐的婚事不成,哪怕张磐一直放低了姿态想要挽回,她也不愿意折辱他。 今日若是她就这么高傲的走了,某种意义上,也是对张磐的羞辱。 就这样,沈月一步步上前,苏清妤落后她两三步的距离。 “玄武侯有什么事就这么说吧,我三婶也不是外人。” 第369章 断了念想 沈月端庄,温和,却又透着执拗。 张磐先是看了苏清妤一眼,也知道这是沈月的底线了。 他又看向沈月,沉着嗓音问道:“你和李云州,定亲了么?” 沈月一怔,随后摇摇头,“还没……” 她想说,还没正式定亲。但是两家私下,也算定下了。 可她刚说出两个字,张磐就急切又带着怒意地说道。 “他竟然没去提亲?” “沈月妹妹,你别怕,我去提亲。” “名声什么的,我都不在乎。你和李云州以前怎么回事,我也不在乎。还有我祖母,我想好了。她若是对你不好,我就多劝。若是罚你,我就扛着。若她让你立规矩,我也在边上立规矩。” 张磐语气快而急促,生怕沈月不肯听,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沈月自然不想让他再说,连忙开口打断他的话。 “玄武侯误会了,我和云州哥哥虽然没正式下定,但是婚事已经定下了。是两家亲长当面定下的,等他从北疆回来,我们就成亲。” 沈月话说的温和,语气却决绝。 “玄武侯是来接老太君的吧?她老人家应该快出来了,老太君刚刚还庆幸张沈两家退了婚。玄武侯还是好好找个当家夫人,好好过日子。” “还有,我和云州哥哥是两情相悦。我嫁给他不是无奈之举,而是满心欢喜。” 不是沈月残忍,而是她想断了张磐的念头。此时说的越狠,才是对张磐越好。 婆婆妈妈,含糊其辞,最后只会害了所有人。 苏清妤无奈地看着张磐,心里是有点同情的。 站在老太君的角度,张家就这一根独苗了。不让上战场,护着的紧些,也都是正常的。 站在张磐的角度,祖母是唯一的亲人。一边是想娶的姑娘,一边是孝道,也是两难。 而站在沈月的角度,就算没有李云州,张磐也不是她的良人。这样的人家值得尊重,但是不值得嫁进去。 所以其实只是立场不同,也说不出到底是谁的不对。 最痛苦的,当然还是张磐。 张磐怔愣地站在宫灯下,沈月的话就像凌迟的刀子,割断了他最后一点希望。 他忽然幽声说道:“沈月妹妹对李云州还真是宽容,这都愿意等他。” 沈月放缓了音调,“玄武侯该知道,他此时在北疆和鞑子周旋。他是为国征战,守护百姓,我有何不能等?” “我相信我能等到他凯旋,退一步说,就算真的出了什么变故,我也会一直守着。” 张磐忽然想起那日在沈家,沈月说:堂堂玄武侯,快二十岁了还躲在老太君的羽翼下。就算你不能像张家历代先祖一样,去沙场建功立业。也请你像个堂堂正正的男人,别辱没了张家风骨。 这段时日,他常常想起这句话。 这几年,他真真活的不像个男人。 沈月不知道张磐在想什么,只发现他像是忽然活了一般。 之前还呆愣的表情,也丰富了起来。 张磐冲着沈月优雅地作揖,然后说道:“沈月妹妹,等你成亲的时候,我一定来讨杯喜酒。” 沈月笑着点头说道:“侯爷这么说,我求之不得。” 恰好此时张家老太君走了出来,孙子说好了来接她,所以出了大殿她就四处寻人。 转头就看见张磐和沈月在说话,还给沈月作揖。 老太君顿时火冒三丈,她张家的男儿,怎么能给女人作揖? “张磐,你干什么呢?” “是不是她又跟你说什么了?我告诉你,这样的人绝对不能进张家的大门。” 若是以往,张磐定然小跑到老太君身前,再哄几句。 可今日张磐却先对沈月和苏清妤道了歉,“我祖母年纪大,有些糊涂。三夫人和沈月妹妹别见怪,你们出宫吧。今日风大,路上小心些。” 见苏清妤和沈月要走,张老太君又不死心地问苏清妤,“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刚刚到底骂老身什么了?” 宫宴上,她一直冥思苦想。甚至还努力回忆苏清妤说话时的嘴型,但是一无所获。身边的人问遍了,什么都没问出来。 越是没问出来,她越觉得是苏清妤说了什么难听的话。打算问出真相,去沈家算账。她要问问沈家老夫人,是怎么管教儿媳妇的。 张老太君年轻的时候性子就有些刚烈,但那时候好歹还算讲道理。可自打张家满门战死,只剩下个年幼的孙儿后,脾气便越发的古怪难相处。就连身边伺候的下人,一年都得换两拨。 她对所有人都刻薄不讲理,属于无差别对待。 苏清妤歉意地对张磐说道:“宫宴之前,老太君说了沈月几句难听的话。我气不过,就故意没出声反驳了两句。老太君便以为我说了难听的话,别人不敢告诉她。您回去好生解释一番,今日也是我冲动了。” 她明晃晃告诉了张磐真相,也告诉他她就是故意的,是为了给沈月出气。 这事只要张磐回去一问,一清二楚,不如坦荡荡的说清楚。 张磐知道自家祖母什么性子,也能猜到她会说沈月什么。所以他脸上歉意更重,“三夫人哪里的话,该是我张家致歉才是。你们回吧,祖母那边我会解释。” 目送苏清妤和沈月离开后,张磐又到张老太君身边。 对着她说道:“祖母,是我找沈月妹妹说几句话,人家也没想进咱们家门。祖母往后别这么说了,显得您不讲道理,倚老卖老。” 说完,也不管老太君愿不愿意走。扶着人,就往外面走去。 说是扶,其实也等于是拽走的。 老太君听见了张磐的话,心里觉得这个孙子真是疯了。竟然为了沈家这丫头,当众给她没脸。 她不知道的是,张磐一路都在沉思。眼色也越来越坚定,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 苏清妤从宫里回去的时候,已经戌时初了。 沈之修正在等她,见她回来了,先吩咐人把饭菜端上来。 这种宫宴,向来吃不饱。所以他提前吩咐人备下了饭菜,生怕她饿着。 苏清妤在饭桌前坐下,思量着怎么跟沈之修说,她想彻查周先生的事。 第370章 接连战败,张磐出征 周先生不是沈家的下人,和沈之修也只是私下的交情。前世的事不能说,她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让沈之修帮忙彻查周先生。 当然,这事也可以找林无尘。但是林无尘查,和沈之修查,结果可能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既然要彻查,自然是一次性查清楚的好。 沈之修每日除了朝堂上的事,大部分心思都花在了苏清妤身上。 所以一打眼,就看出了苏清妤有心事。 他以为是她在宫里遇上刁难了,想到这个可能,神色不自觉有些沉。 “今日进宫可是出什么事了?贤妃难为你了?” 苏清妤不明白他怎么这么问,摇头道:“没有,哪有人难为我。” 沈之修不解,“那你怎么心事重重的?” 此时苏清妤正低头喝汤,闻言心里叹了口气,果然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她刚想好怎么说,他便已经问出来了。 苏清妤顺势放下汤勺,擦了擦嘴角说道:“三爷,我想请你的人帮忙,彻查关于周先生的所有事。” 沈之修的思绪还停留在今日的宫宴上,苏清妤的话却已经转到了周先生身上。 “周先生?他怎么了?”沈之修也放下了筷子问道。 苏清妤沉吟着解释道:“今日我发现一件古怪的事,苏香菱正在派人接触周先生。我今日偷听到她和宫女说话,像是要利用周先生害我,好像和四年前我去黔州的一些事有关系。” “我现在一头雾水,所以想查查周先生这些年在黔州的事,看看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 只要事关苏清妤的安危,沈之修便不会大意。 思量了片刻说道:“要不要我先派人查查是谁和周先生接触,再警告周先生一番。” 苏清妤连忙拒绝,“还是先查吧,苏香菱说的煞有介事,不查清楚我心里没底。你敲打周先生,万一打草惊蛇就不好了。” 沈之修点头道:“夫人说的也有道理,我这就给黔州那边传信,有消息立马告诉你。” “周先生那边,我会派人悄悄盯着。” 这件事说完,苏清妤心里也舒了口气。她有预感,这次黔州传回的消息,能解了她前世的困惑。 对周先生,她的情绪很复杂。 他就像是被人利用的刀子,她想起来心惊,又恨不起来。 而她身边,随时有一把准备出鞘的尖刀。她得让这把刀收回去,甚至为她所用。 次日一早,沈家众人都去庆元居给老夫人请安。 坐在一起说话的时候,沈之衡开口说道:“母亲,武陵陈家的银子一直没要回来。就照之前说的,按照那个数额给老二和老三分银子吧。” 这是上次沈昭从武陵回来,众人达成的共识。当时说好的时限是年底,但是年底苏清妤并未提起这事。 一来是年底要汇账,二来她也不想追着沈之衡后面要银子。打算等过了年,再和杨氏一起提一提。 倒是没想到,沈之衡今日主动提起了。 沈昭和李朝云都有些意外,他们以为跟父亲达成共识了,这笔账一直拖下去。至于拖到什么时候,当然是拖到大房完全掌家。 沈之衡这么说,老夫人很欣慰。她最不愿意看见因为银子家宅不宁。 这事二房和三房没一直追着说,大房又主动给,也算是兄友弟恭。 老夫人点头道:“既如此,就这么办吧。清妤,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苏清妤福身应了声是,打算这两日就把这件事办妥。 几人正说着话,庆元居的丫鬟忽然进来禀告。 “三爷,文竹求见。” 沈之修面色微变,“叫他进来。” 若非大事,文竹不会来庆元居求见。沈家其他人,也都面面相觑,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 不多时,文竹疾步走了进来。 “三爷,北疆传来消息,李云州将军大败,三日前被围困在帽儿山。” “皇上宣您即刻进宫,另外招内阁辅臣和兵部尚书进宫。” 沈之修神色如常,并没有明显的慌乱。 苏清妤心里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反应最大的是沈月,直接站起身看向沈之修,“三叔,云州哥哥不会有事吧?” 但沈月是李云州的未婚妻,这样的反应也不奇怪。 沈之修没时间细说,只能安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哪有人能一直打胜仗的?” 又看向苏清妤,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然后接过花嬷嬷递过来的大氅,转身走了。 苏清妤总觉得沈之修走之前那个眼神别有深意,心里不自觉安定了几分。 转头想安慰的沈月的时候,就看见李朝云唇角翘起。虽低垂着头,但是也能看出脸上的得意之色。 苏清妤想,李朝云高兴的也太早了,这才哪到哪。 之后北疆的战报每天都传到京城,全是李云州战败的消息。 战报上说,因粮草未及时抵达,将士们挨饿受冻。再加上鞑子攻势凶猛,所以节节败退。 整个朝堂,人心浮动。接连有御史弹劾李云州无能,主张让善郡王李景川重新执掌北疆大军。 但是李景川身患寒疾,永嘉公主坚决不同意李景川去,此事也就僵持了下来。 大年初十那日,张磐悄悄请命,要去协助李云州击退鞑子。也不知道是怎么求的,最后宣德帝允了。张磐连夜策马出城,一路向北。 据说张家老太君差点上了乾阳殿,又恨不得亲自去把孙子追回来。但到底是晚了,人已经跑远了。 和张磐同日出京的,还有李家三少爷李云淮。 按照永嘉公主的计策,李云淮会在黑虎山和陈平会合。到时候五千亲卫护送李云淮和粮草直奔北疆大营,李云淮靠着这批粮草,和李家嫡出三少爷的身份,能顺利接管北疆大军。 至于李云州,则会被直接羁押。等到李云淮凯旋回京,李云州也会回京受审。到时候再想办法给他安上一个通敌的罪名,他死罪难逃。 但是永嘉公主不知道的是,那批粮草,已经不是原来那批了。所有的事,都不会按照她想的来。 第371章 漫天要价 自打苏清妤提起苏家墓地的事,苏老夫人心里就一直记挂着。 年前一直想找林家商议这事,但是林无尘不是在赈灾,就是年底盘账,一直没时间商量这事。 好不容易过完了年,老夫人又差人去见林无尘,想找个时间把这事说道说道。 当然,无非就是商量买下那个山头的价格。 老夫人怕林家漫天要价,但是怕也得商议。 至于迁坟,苏家众人也不是没想过,只是不大好迁。 苏家十五年前把祖坟迁过来的时候,历代先祖的尸骨都一起迁了过来。若是迁坟,要惊动多少祖宗? 还有这片坟地,是当年苏家老太爷亲自看的,说是风水宝地。苏家老太爷精通周易命理之说,他说是风水宝地,那肯定没错。 若是再寻地方,能有现在的地方好么? 所以思来想去,这事还是躲不过林家。 怕林无尘因记恨苏家,往死要银子。所以和林无尘定好时间后,苏老夫人又差人去请了苏清妤。 苏清妤得了消息,就去见了林无尘,两人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 正月十二那日一大早,苏清妤和林无尘,前后脚进了苏家。 因老夫人身子的关系,所以这事只能在松鹤堂内室谈。 在场的人除了老夫人外,还有苏家三兄弟和苏元青,另外就是苏清妤和林无尘。 虽说两家当时闹的不愉快,但林无尘进去后,还是执了晚辈礼。 苏承荀对林无尘印象极好,态度温和地寒暄了几句。 苏承邺和苏承衍脸色则不大友善,两人都在林无尘那吃过亏,心里暗骂林无尘就是个小狐狸。 他们宁愿跟林家两位老爷谈,也不愿意跟林无尘谈。 但没办法,现在林家在京城的所有事,都由林无尘全权做主。 众人按照宾主长幼坐下后,苏承邺先开了口。 “无尘,今日找你来,是商量买京郊那座山的事。” “我记得当年你父亲是三千两银子买下的吧?这三千两银子我们出了,咱们什么时候去衙门签文书?” 苏承邺仗着做了林无尘二十年的姑父,所以说话随意,还自说自话地替林无尘做了主。 林无尘放下手里的茶盏,轻笑了一声,“三千两?苏侯这是明抢?” 苏承邺神色一滞,“怎么能说是抢呢?林家花了三千两,我给你三千两,有什么不对?” 林无尘神色莫名地看着苏承邺,“苏侯如果这么算账,那就不用聊了。” 说着,起身就要走。 苏承荀连忙无奈地拦住人,“无尘留步,我们都知道那座山现在涨价了。你开个价,我们再商议商议。” 心想大哥还真是拿林无尘当傻子了,那座山在谁手里,都不可能三千两银子卖了。 林家买的便宜,是林家的眼光好,财运佳。可不是苏家能占便宜的理由。 林无尘笑道:“三叔这么说,我也不好走了。” “既然三叔开口问了,那我就直言不讳了。” “那座山大家都知道,林家是二十年前买的。本意是给我姑姑做陪嫁,我姑姑嫌陪嫁多,不肯再要。” “后来苏家老太爷看重了那山,就把祖坟迁了过去。当时我父亲想着,等姑母诞下苏家嫡长孙,这山正好送给孩子,也是这么跟老太爷说的。” “三年前,那座山深处发现了野山参。虽然年份不高,但是数目不少。这几年林家每年都能采收不少野山参,也是一笔不小的进项。” 说着话的功夫,林无尘从怀里掏出了一本账册,递给了苏承荀。 “三叔请看,这是林家去年卖这野山参的账目。去年林家没大力开采,还靠着野山参卖了一万两银子。” “苏家想用三千两银子买走这山,和抢钱有什么区别?” 苏承荀接过账册看了起来,林家那山里有野山参他知道。但是一年能产出多少银子,他还真不清楚。 至于账册的真假,苏承荀毫不怀疑。林无尘还不至于为了这点银子,用这种卑劣的手段。 苏家其他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被林无尘算的账惊住了。 老夫人看向苏清妤,“他说的是真的么?真的去年卖了一万两银子?” 苏清妤点点头,其实这一万两的收益,对林家全年的收益来说是九牛一毛。 但是这一万两银子的进项,又能准确地估算现在这座山的价值。 老夫人看向林无尘,“那你要卖多少银子?总得有个数吧?” 林无尘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 老夫人面露诧异,“两万两?” 若是两万两,凑凑还能拿得出。然后卖两年野山参,这银子也能收回来。 这么一想,老夫人也意动了,打算答应这个天价。 林无尘摇摇头,“二十万两。” 一句二十万两,让苏家几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苏清妤倒是没什么反应,因为这个数目是他们一同商议的。 苏老夫人忍不住大声说道:“二十万两?你想银子想疯了吧?” “你那山上产的是野山参,可不是金子。” 林无尘一脸淡定,“若是金子,那可就不是这个价了。” “众位心里清楚,我这价格并不高。你们就算二十年回本,还白得了一个山。” “若是这山上什么都不产,你们不是也得花银子买?” “算了,我也不多说了。本来我就不舍得卖,若不是看在表妹的面子上,今日我根本不会来。” 苏承荀心里清楚,林无尘说的话很实在。只要林家松口要卖,二十万两银子有的是人买。 但问题是,不是苏家嫌不嫌贵的事,而是根本买不起。 就算家里砸锅卖铁,也拿不出二十万两银子。 林无尘淡定地坐着继续喝茶,他知道这桩生意谈不拢。他开口要二十万两,是因为压根没想这么卖给苏家。 这山是要给苏家,卖也好,给也好,都要等李云州回来。 老夫人想了想,目光落到苏清妤身上。 “清妤,不如这银子你出了吧?就当是你孝敬苏家祖宗了。” 第372章 祖宗托梦了? 苏清妤先是怔愣了片刻,随后笑着问道:“祖母的意思,是让我以女儿身袭爵?那我也得回去问问三爷的意思。” 老夫人一时间被她说懵了,“什么袭爵?这和袭爵有什么关系?” “再说了,哪有女儿家袭爵的道理,这不是胡闹么?” 苏清妤眨巴了两下眼睛,潋滟的眸子里满是惊诧不解。 “不让我袭爵?那祖母怎么会让我出这二十万两银子?” “我是嫁出门的女儿,一不继承苏家产业,二不承袭苏家爵位。这安置苏家祖宗需要的银子,于情于理轮不到我出。” 饶是老夫人习惯了苏清妤说话不留情面,也被这两句话臊的红了脸。 屋内再次陷入寂静,林无尘开了价后便只淡定地坐着喝茶。 苏元青从进门开始,就站在苏承衍身后,一句话没说,主要也是因为插不上嘴。 此时见家里众人都被难住了,便想趁机表现一下。若是能压林无尘一头,也能得家里长辈另眼相看。 但他既不懂土地山林买卖,更不懂山参怎么挖怎么卖。最近倒是看了不少杂书话本子,里面关于鬼神之说不少。 苏元青眼睛一转,开口说道:“林家这山买了二十年了,三年前才发现野山参。会不会是我苏家祖宗显灵了,才保佑你们赚了银子?” “依我说,你们林家为了报答苏家的祖宗,也该把山让出来。” 此话一出,惊住了在场所有人。 林无尘直接笑出声,“苏二少爷这话说的有点意思,那你有证据么?你们家祖宗给你托梦了?” 苏元青愣了一下,“那倒没有。” 林无尘唇角漾笑,揶揄道:“若真是苏家祖宗显灵,怎么没给苏家送点银子?难道是你们逢年过节祭拜的不诚心?” 苏元青再次怔愣在那,竟觉得林无尘说的有点道理。 老夫人气的瞪了苏元青一眼,除了惹人笑话,还有什么用? 苏承荀怕再僵持起来,开口打起了圆场。 “贤侄回去再想想,我们家里也要商议一下。” “不如今日就先这样,母亲您说呢?” 老夫人也知道,再商议也商议不出什么,便点头同意了。 苏清妤也不想留下,和林无尘一起离开了。 他们二人走后,苏元青又被老夫人和苏承衍训斥了一顿。 他心里虽不服,但是到底不敢还嘴,只能去母亲何氏那诉说委屈。 何氏这些日子本就心急,想不出什么事能挽回苏元青的名声。听说儿子因为这事又被训斥了,更是焦躁不已。 趁着女儿还怀着孩子,也还算得宠,最好把爵位的事定下来。 并不是她诅咒女儿,实在是宫里变数太多。 何氏顺口对苏元青说道:“你也是的,事关祖宗坟地这样的大事,你多嘴干什么?” 她又问起了苏元青细节,苏元青便跟她说了起来。 包括林无尘说了什么,祖母几人什么反应,苏清妤又说了什么。 听到苏清妤说,她一不继承家业,二不承袭爵位,安置祖宗跟她有什么关系的时候,何氏狭长的眸子瞬间眯起。 对啊,眼下这不就是个机会么? 若是元青能解决了苏家祖坟的事,再趁机造一波大孝的名声。她再花些银子,找人把这事闹大传的人尽皆知,还怕儿子名声不能挽回? 到时候就算是苏家众人,都说不出什么。 这样的孝子贤孙,理应继承爵位。 只是这件事当然不能用银子解决,何况她也拿不出那么多银子。 不能用银子,那就只能用点计谋了。 林无尘不是笑话他儿子么?正好让儿子踩着林无尘的名声袭爵。 苏元青不知道母亲在想什么,只见她在地上来回踱步,像是在思量着什么事。 他不敢打扰,便安静地坐在一边。 过了差不多一刻钟,何氏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模样。 坐到苏元青身边,“儿子,你听娘说,这事……” 何氏说了半天,苏元青眼睛越瞪越大。 “母亲这个主意好是好,只是这么做,算不算对祖宗不敬?” “若是被祖母和父亲知道,不得打断我的腿?” 何氏趁机教导他,“你也是为了能好好安置苏家祖宗,这事办成了,你就是苏家的功臣。” “到时候你祖母和你大伯都会高看你一眼,别人也会夸你至孝。你承袭爵位的事,也就水到渠成了。” 怕苏元青不往心里去,何氏又加重了语气,“你记住,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想人前显贵,就照我说的做。” 苏元青当然想人前显贵,在黔州的时候,他还算有点名号。他爹虽然品级不高,但是好歹出自京城侯府。黔州的地方官员,也都给个面子。 可自打回了京城,苏元青成了不起眼的存在。尤其是他爹被贬后,他在外也时常被人瞧不起。 苏元青知道,这是个机会,承袭苏家爵位的机会。 所以母亲的话,他一句句记在心里,认真地琢磨。 何氏见他真的往心里去了,便继续说起了细节,苏元青连连点头,表示他都听明白了。 最后何氏又嘱咐道:“这件事情事关重大,不能假手于人,只能你亲自去办。” 苏元青郑重地点点头,“母亲放心,我都记住了,那我下去准备了。” 说是准备,其实也没什么准备的。只偷偷预备了一把短小的铁锹,又差人买了样东西回来。 次日一早,天还没亮,苏元青便带着东西去了京郊林家的山上。 孤身一人,连小厮都没带。 第373章 刨坟 林家这座山在京郊西南方向,只有秋季采收野山参的时候,才有人守着,不许外人进山。 平日无人看管,附近的百姓想上山砍柴,或者摘野菜采果子都行。 苏元青来之前,还以为山路难行,毕竟今冬的大雪没停。 到了之后,发现比他预料的好走不少。 一来苏家的坟地不在深山,在山腰的一处密林后。二来之前朝廷组织官兵上山砍柴,给百姓取暖,所以有些地方已经被蹚平了。 很快,苏元青就找到了苏家的坟地。 大大小小共计百多个坟,从第一代平宁侯开始,后面嫡系子孙都埋在这。 所以说苏家想再迁坟也难,最好的办法还是买下林家的山。 此时天还未大亮,加上周围都是密林。风吹的树影晃动,发出沙沙的声响。 苏元青吓得两条腿发抖,看看手里的铁锹,看看坟堆,杵在那半天愣是没动。 好在现在是冬季,除了松树外,大部分的树木都秃着。若是夏日,这地方比现在还要阴森百倍。 又过了好一会,苏元青知道不动手不行。 便放下铁锹,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 “祖宗别怪罪,我也是为了你们能安稳地躺在这,才出此下策。你们若是怪,就怪林家那些人。他们黑心肝,想让咱们家多出银子。” “我不能遂了林家的意,所以祖宗保佑,让我能顺利拿到这座山。” 苏元青说完,也知道不好再耽搁下去。站起身,拿着锹就动了手。 此刻若是苏承邺兄弟几人在这,定会惊掉下巴。 因为苏元青正在刨苏家的祖坟,土被冻的有些硬,苏元青一锹一锹挖的卖力。 他连着挖了两座坟,都挖到了微微露出棺木的程度。 正在纠结要不要再挖一座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了哭声。是那种断断续续的,女子咿咿呀呀的哭声。 此处四周都是山,再加上密林环绕。苏元青甚至分不清这哭声是从哪传来的,好像四面八方都有声音一般。 他吓得把手里铁锹一扔,转身就朝着来时的路跑了起来。 又想起怀里的东西,掏出来往身后一扔又继续跑。 哭声还在耳边回响,苏元青甚至只敢盯着脚下,不敢看别的地方。 跑着跑着,却觉得哭声越来越近。 他猛地一抬头,像是看见了画本子里的白无常。苏元青“啊”了一声,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人朝前摔了出去。 恍惚间他感觉扶住了一块木头,怕摔到地上,便扶的更紧了。 就听耳边传来男子的厉声呵斥,“大胆,还不快放开。” 苏元青被这声呵斥拉回了神智,这才看清他扶住的压根不是木头,而是一具棺材。 他连连后退两步,也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哪有什么白无常,他以为的白无常是人家送葬扛着灵幡,穿着孝服的孝子贤孙。 苏元青拍了拍胸口,都是人就好。 此时那群人也在怒视着他,领头的中年男子扶了位六十多岁的老者。 中年男子开口说道:“这位小兄弟,你走路瞧着点,冲撞了家父了。” 苏元青打量了这群人几眼,是一个十几人的送葬队伍,里面还有两个女人。 听这中年男子说话,像是读书人。就算发怒,说出的话也算斯文有礼。 再看这些人的穿着,却也不像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就连那棺木的料子,都只是普通的红木料子。 苏元青在心里判断,应该是小户人家,走大运出了一两个读书人。 他这人向来看人下菜碟,知道对方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便起了轻视之心。 “什么叫我瞧着点?你们大早上的送葬,我还嫌晦气呢。” “你们算什么东西,也敢跟小爷我这么说话?” “刚才是你们哭的吧?没吓死小爷,小爷还要找你们算账呢。” 为首的男子皱了皱眉,上前就要理论,被边上的老者拉住了。 老者摇摇头,声音沉稳。 “都是误会,小兄弟你是要下山吧?你走吧。” 苏元青却不高兴了,双手环抱胸前,似笑非笑地说道。 “你让我走我就走?这路又不是你们家的?” “想让小爷走也行,你刚才不是挺横的么?跪在地上给我道个歉,我就饶了你们。” 说着,他伸手指了指为首的中年男子。 刚才还神色温和的老者,忽然目光犀利地扫了苏元青一眼。 “小兄弟,你说什么?” 苏元青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哼了一声,“小爷说,让他给我跪下。不然,今日你们别想发丧下葬。” 老者忽然摆了摆手,送葬的队伍中忽然走出来两个人,周身散发着凛冽的气息。 苏元青有种错觉,这两人就像刚从地狱回来,踏着皑皑白骨回到人间的罗刹。 他连连后退,“有话好说。” 紧接着,转身就朝着一条小路跑了下去。 那两人想追,老者淡淡地开口:“莫追了,咱们先去看看苏老侯爷,再送老四下葬。” 苏元青足足跑了一刻钟,转头见身后没人追,才停下脚步,靠着一棵树喘了起来。 心里暗骂,这一早上真是见鬼了。 好在事情办妥了,后面只要按计划行事就行了。 至于刚刚遇到的一行人,苏元青压根没当回事。就算有两个会功夫的,顶多是家里有点银子的小商户。对他的事,没什么影响。 他哼着小曲下了山,像是已经承袭了爵位一般。 好在他出门的时辰早,回到京城也才辰时末。 苏元青一刻钟都不耽搁,找了两个狐朋狗友去酒楼喝酒。 那两人的父亲都是小官吏,一个是工部郎中李大人,一个是顺天府的刘师爷。官职不大,但是好歹算是有点身份。 刘少爷和李少爷昨晚上留宿百花楼,出来喝酒的时候,脸上的情欲之色甚至都没散尽。 “苏二少,今儿什么兴致?这么早就喝起来了?”刘少爷在酒桌边坐下,先灌了一大杯凉茶,解了心口一夜的闷热。 李少爷也猥琐地笑了两声,“小爷我正准备再来一次,你可坏了我的好事了。” 苏元青给两人倒了酒,“二位兄台昨夜艳福不浅啊,来,咱们喝。” 三杯酒下肚,苏元青便又聊起了苏家老太爷。 聊着聊着,还哭了起来。 又说道:“快到我祖父的忌日了,他若是知道我有你们这样的好兄弟,九泉之下也能安息了。” 李少爷闻言安慰道:“苏兄别伤心,你祖父就是我祖父。” 苏元青一愣,“真的么?李兄这是拿我当亲兄弟了?” 李少爷:“那当然了。” 刘少爷也附和道:“我也拿你当亲兄弟。” 苏元青感慨了一句,“要不是怕麻烦二位兄台,我真想让你们跟我上山,一起祭拜一下我祖父。” 李少爷和刘少爷三杯酒下肚,人也冲动了起来。 异口同声道:“那有什么麻烦的?咱们现在就去。” 第374章 一身孝衣 苏元青推脱说不合适,他越是推脱,那两人越是要去。 最后也不知道怎么的,三人就坐上马车朝着京郊去了。 外面冷风一吹,李少爷和刘少爷神志也清醒了不少。两人心里后悔,好好的姑娘被窝不躺,上什么山? 可话已经说出去了,也不能再改口了。这时候反口,面子上也过不去。 两人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跟着苏元青到了山脚。 上山的路上,苏元青一直在说苏家和林家关于这块地的纠葛。又说起了林家开价二十万两银子,才肯出让这山。虽说林家这山里有野山参,也不该值这么多银子。 李少爷和刘少爷听了一路,也骂了林家一路。 三人越过那片密林,就到了苏家坟地前。 苏元青四处看了看,并未看见早上发丧的那群人,想来应该只是路过。 紧接着,他又看向那两个被他挖开的,已经露出棺木的坟。 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膝盖触碰到冰凉的地面上,疼得脸上表情扭曲。 “祖父,曾祖父,谁这么狠心,竟然刨了你们的坟。” 李少爷和刘少爷自然也看见了,两人都一脸惊诧, “这是怎么回事?谁这么大胆子,敢动平宁侯府的祖坟?” 刘少爷心思一动,用力拍了下大腿,“会不会是林家?” “因为上次的事,刻意报复你们。” 苏元青满脸泪痕地抬起头,迟疑着说道:“不会吧?林三少爷看起来不像这么阴损的人啊?” 李少爷哼了一声,“这些商贾最是奸诈,苏兄可别被他外表给骗了。” “他们为了银子,什么干不出来?” “难道你们苏家还得罪了旁人不成?若不是泼天的仇恨,谁会做这种缺德的事?” “干这种事的,也不怕以后断子绝孙。” “苏兄放心,以后我每日帮你诅咒这人。不管是谁刨了苏家祖坟,都得下地狱,被拔舌头,被扔油锅。” 李少爷一句接着一句的诅咒,听得苏元青心惊胆战。 连忙开口制止道:“李兄别说了,这件事还有待详查。虽然这京城最恨苏家的就是林家,这山也是林家的,我们又刚发生争执。但是也不能证明,这坟就是林家挖的。” 刘少爷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我说苏兄,你怎么婆婆妈妈的?这明摆着的事,还有什么可查的?” “不管是不是林家做的,这坟是在林家的山上吧?那出了事,他就得负责。” 苏元青像是被说动了一般,忍着伤心站起身,绕着坟走了一圈。 忽然弯下腰,“这是什么?” 李少爷和刘少爷也走上前,看着苏元青手里的东西。 刘少爷忽然惊呼道:“我认得这东西,这东西叫鹿骨签子,是挖人参用的。” 苏元青一愣,“鹿骨签子?这里怎么会有这东西?” 李少爷哼了一声,“苏兄还没想明白么?这定然是林家人挖坟的时候掉的。” 苏元青神情一阵悲戚,又攥着双拳满脸怒意地说道:“我这就去找他们算账。” 刘少爷和李少爷也仗义,两人同时说道:“我们陪你去,给你做个人证。” 三人把坟添上土后,便一起下了山。 他们前脚刚离开,之前那群送葬的人便从不远处走了过来。 中年男人走到坟前,皱了皱眉,说道:“三伯父,苏家老侯爷的坟,不知被什么人给填上了。” 他们之前发现这坟被破坏了,本想当场填上土。但是因为自家下葬也是算好了吉时,加上棺木不能落地,便想着回来再帮忙填上。 他四处看了看,也没看见人影。 那老者看了看填好土的坟,开口道,“既然填上了,咱们也走吧,京里的宅子还要收拾。” “另外,你给宫里传个信,下午我要进宫面圣。” 中年男人点了点头,恭敬地上前扶着老者。 此刻苏元青带着那两人已经快到了山底,几人下了山,坐上马车就回了京城。 一到京城,马车并未直接去林氏商行,而是去了一处卖丧葬用品的铺子。 这也是几人在车上商量的,事情要闹大,才能给林家好看。 之后,苏元青一身孝衣,站在了林氏商行门口。 还没开口说话,就引了不少人围观。 李少爷和刘少爷也没闲着,一个去苏家报信了,一个则跟在苏元青身边,随机应变。 林无尘得了消息出来的时候,苏元青正在跟围观的人解释事情的始末。 从林家要二十万两银子说起,一直说到今日苏家祖坟被刨。 苏元青一身孝衣,声泪俱下。提起已经逝去的先祖,恨不得一头撞死在林家门口。 围着看热闹的人,此时都在低声窃窃私语。扰了人家先祖,刨了人家祖坟,那得是多缺德的人,才能干出这种事。 有人开口说道:“林家不像这样的人家,三少爷一表人才,怎么可能去刨人家祖坟?” 接着就有人不屑地说道:“你说的都是表面看到的,知人知面不知心。商人若是不奸诈,怎么能赚那么多银子?” 一张张仇富的嘴脸,都开始附和这人。 他们不在乎事情的真相,不在乎是不是有人被冤枉。他们只知道林家有钱,能踩上一脚他们心里舒坦。 林无尘站在林氏商行的门口,冷眼看着苏元青在人群中蹦跶。 今日恰好苏顺慈来找他,此时也跟了出来。见是苏元青在胡闹,一张娇俏的脸冷若冰霜。 她冲着身边的缙云吩咐道:“你去沈家,请大姐姐来一趟。” 缙云是过年的时候被苏清妤从苏家带出来的,又重新跟在了苏顺慈身边。 苏元青听见声音,转头看见林无尘和苏顺慈。 他上前了几步,悲戚又愤怒地问道:“林三少爷,就算我们家出不起二十万两银子,你也不至于刨了我苏家祖坟吧?” “你做这样的事,就不怕……” 他想说天打雷劈,想了想改成了,“你就不怕苏家找你算账?” 此刻沈家内宅,沈之修正在更衣。 苏清妤上前帮他整理好衣襟,顺口问他,“三爷突然更衣,是有什么事么?” 沈之修开口道,“谢家三太爷回京,我去见一面。” 苏清妤想了想,“就是那位前任翰林院掌院,后来创办金陵书院的谢先生?” 沈之修点头说道:“对,就是他老人家。谢家满门都是读人,在仕林中很有威望。没想到谢家四太爷忽然弃文从武,靠战功封了镇北侯。” “前些日子,镇北侯忽然病逝。但是此刻辽东战役正是关键时候,所以并未对外公开消息。” “这次谢三太爷回京,就是接镇北侯的尸骨,悄悄下葬。” “说起来,你祖父生前,跟谢三太爷的关系很是不错。” 第375章 诬陷 两人正说着话,珍珠忽然进来禀告。 “夫人,四小姐身边的缙云要见您,神色焦急的很。” 苏清妤闻言对沈之修道:“三爷快去吧,我去看看四妹妹找我什么事。” 沈之修临出屋前,又嘱咐了一句,“你若是出门,就把姜启带着。北直隶的寒灾还没彻底过去,现在京城也不那么太平。” 苏清妤点点头,示意他放心出府。 送走了沈之修,苏清妤招了缙云进来。 “怎么了?四妹妹那边出事了?” 缙云福身行了一礼,“大小姐去林氏商行看看吧,刚刚咱们家二少爷去了。说三表少爷刨了苏家的祖坟,此时那边怕是已经闹起来了。” 苏清妤猛地站起身,“你说什么?” 缙云又道:“二少爷一身孝衣,说的声泪俱下。若不是奴婢知道三表少爷的人品,怕是都要信了他说的。” 苏清妤起身就要往外走,翡翠忙拿了斗篷过来,帮她披上。 想起刚刚三爷说的话,翡翠自作主张让珍珠去喊姜启过来跟着。 几人到的时候,林氏商行门口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 耳边都是看热闹之人闲聊的声音,有人说没想到林无尘是这样的人,也有人说林家仁义,应该是诬陷。 和苏清妤一起到这的,还有苏承邺和苏承衍。 三人对视了一眼,然后挤进人群中间。 就听林无尘正开口说道:“你们苏家的坟是在我们林家的山上,但我们林家也不是给你们守坟地的。” “你们自己得罪了人,可别把屎盆子往我身上扣。” “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为了报复我,自己把祖坟给刨了。” 林无尘本是随便说的话,却让苏元青心里一慌。 紧着着又定了定心神,开口辩驳道。 “我们家是得罪人了,我们得罪最狠的,就是林家。” “要说京城谁最恨苏家人,那肯定是你们林家。” “先是你姑母和我大伯父和离。为了这事,还上了公堂。” “前几天你又开口说要二十万两银子,才肯把那山卖给我们。我们家买不起,你当时怎么说的你都忘了?” 林无尘一愣,“我说什么了?” 他不记得说过什么过分的话。 苏元青接着说道:“你说,拿不出银子,就别想苏家的祖先安宁。” “当时我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 说着,苏元青又拿出来那根鹿骨签子,“这是在我们家坟地边上发现的,这不是你们家采参用的么?你还有什么可抵赖的?” 李少爷在边上附和道,“我能做主,这鹿骨签子,确实是苏兄在坟地边上发现的。” 苏元青一番话说完,围着看热闹的也都一边倒的信了他的话。 实在是苏元青的怀疑有理有据,还有证据。 人群中有何氏提早安排的人,此时已经在鼓动众人了。 “林家做出这么阴损的事,往后我可不买他们的东西了。” “就是,这位兄台说的对。买了林家的东西,就等于助纣为虐。” 林无尘在外多年,见多了这种无赖。 “我什么时候说,不给银子苏家祖先别想安宁了?你这是血口喷人,这话我从未说过。” “还有这鹿骨签子,上面刻了我林家的名号了?这玩意有银子就买得到,你想靠这个诬赖我可不行。” 可林无尘这话,听在别人耳里,却是狡辩,是欲盖弥彰。 恰好此时苏清妤,苏承邺,苏承衍一起挤了进来。 苏元青眸底浮了一层兴奋之意,该最后一步了。 苏承邺听说林无尘刨了苏家祖坟,气得要上去打人。还是苏承衍把人拉住了,说是先问问具体怎么回事。 他们的目的是逼林家让出这座山,不是打人。 早上夫人何氏跟他说这件事的时候,他的反应跟苏承邺一样,恨不得打何氏一巴掌。 就算是给儿子筹划,也不该把祖宗搭进去,那成什么了?传出去,苏家三辈子都得被人戳脊梁骨。 但是何氏低眉顺眼地跟他解释了一早上,又说事成之后,她们母子亲自去给祖宗赔罪。 苏承衍消了气,也意动了。夫人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儿子的前程才是最要紧的。 此刻苏元青一脸悲痛悔恨,跪在了苏承邺和苏承衍的身前,“大伯父,父亲,是孩儿不孝。” “若是我经常去祭拜祖宗,也不会被林家钻了空子。” 苏承衍自然知道怎么配合,他弯腰欲要扶起苏元青,嘴上说道:“我儿不必自责,你每月都去祭拜,已经是难得了。” 苏元青却不肯起身,摇头说道:“父亲,是儿子没用。若不是我一心钻研学问,忽略了家里外面的生意,咱们家也不会拿不出二十万两银子。” “我要是有二十万两银子就好了,就能从林家手里,把这山买过来。自然,也就不会有今日的事了。” 说到激动处,苏元青朝着苏家祖坟的方向,用力磕了好几个头。 “祖宗在上,是子孙无能,今日才让祖宗受辱。” 磕完了祖宗,苏元青又去给林无尘磕头。 “林三少爷,我求你了,有什么事冲着我来。别扰了苏家先祖安宁,求你了。” 苏元青这一系列反应,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就连苏承衍,都没想到苏元青表现的这么夸张和激烈。 此刻百姓的呼声也越来越高,都说苏元青是难得的孝子贤孙,让林家不要太过分了。 林无尘咬牙切齿,没想到苏家为了不出银子,竟然连自家祖宗都能舍出来。 今日这事,一看就是有预谋的。 苏清妤也沉着脸,心里清楚,这事麻烦了。 苏元青此举是为了坏林无尘和林家的声誉,再让他自己有个至孝的名声。 他已经成功了,此刻围观的人不是骂林无尘,就是夸赞苏元青。 想要洗清三表哥的嫌疑,除非有人看见是苏元青自己挖的坟。 但怎么可能呢,深山野林的,哪里可能有证人。 苏清妤心思急转,转头低声吩咐翡翠,“你回府去,想办法审问苏元青的小厮,看看有没有什么破绽。” 翡翠点头,不动声色地离开了。 苏清妤环顾四周,见百姓们看林无尘的眼神都带着鄙夷,甚至已经有人朝着林氏商行大门口扔烂菜叶子了。 大周向来是死者为大,不管是多大的矛盾,多大的仇。只要动了人家的祖宗灵位,都要受到鄙视。 在乡下,就算两家刚打过架,有人亡故也得去帮忙,这是对死者的尊重。 苏清妤知道不能这样,想了想,开口大声说道。 “众位,我是苏家大小姐,也是沈家三夫人,和林家也是表亲。” “我不偏不倚的说一句,这件事还需要详查。若是林家刨了我苏家的祖坟,我二话不说就跟林家断了亲。” “可若不是林家做的,那咱们冤枉了人不说,还让坏人逍遥法外了。” 苏清妤一番话,让刚刚还一脸怒意的百姓们,情绪平息了不少。 她心下一喜,打算再让林无尘发个毒誓,接着再去刑部报案,请官府彻查。这样林家不说完全洗清嫌疑,也能洗清大半。 正要再次开口,人群外忽然传来尖锐高亢的通报声。 “太子殿下驾到。” 第376章 还有王法么? 苏清妤眼神微眯,这是苏家的后招么? 可别说苏清妤,就连苏家众人也都一脸惊诧,他们也没想到太子殿下会来。 看热闹的百姓让出了一条路,然后哗啦啦跪了一地。 谁也没想到,看热闹还能看见太子殿下。这在平时,可是从未有过的事。 苏清妤和林无尘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上次赈灾的时候,林家抢了何家的生意,也等于断了贤妃和太子的财路。 现在贤妃复位,自然想把这生意再拿回去。 眼下可不就是个好机会么?就算太子想不到,也有人会提醒。 果然,跟苏清妤想的一样,太子开口就给林无尘定了罪。 他先叫众人都起来,又说道:“本宫刚才在人群外听了半天,林三少爷做事情还真是狠辣不给人留余地,连人家祖坟都敢动。” 跟太子一同来的,还有侧妃苏香菱,站在太子身后。 苏香菱趁机说道:“殿下可一定要给苏家做主,苏家祖宗可不容他欺辱。” 太子沉着脸说道:“那是自然,本宫自然赶上了,就不能不管。” “既然林家损了人家的祖坟,就把山赔给苏家,算是弥补过失。” “另外本宫明日要上奏父皇,林家这样的品行,送进宫的药材怕是也不妥当。” 苏清妤闻言向前一步,看向太子,“殿下,这件事是不是还需要详查?现在的证据,怎么能证明这事就是林家做的?” 太子皱眉看向苏清妤,“沈三夫人,本宫劝你别管这档子事。沈大人走到今天不容易,你帮不上忙,也别给他惹事才好。” 苏清妤知道,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 威胁她,也在威胁林家。 但苏清妤却不能袖手旁观,今日一个不慎,怕是整个林家都要元气大伤。 别看是诬陷,但是太子殿下做实的罪名,可没人敢翻案。除非闹到御前,否则这坟不管是谁刨的,都会变成林无尘刨的。 苏清妤心里琢磨该怎么办,把事情想办法闹大么? 她正沉吟的时候,姜启忽然走到她身边,在她耳边很小声地说了两句话。 苏清妤顿时眸色一亮,这倒是个机会。 她思量了片刻,然后一本正经地大声问道:“太子殿下,您这是仗势欺人么?因为林家只是一介商贾,就可以没有证据定下罪名?” “臣妇今日豁出性命,也要问太子殿下一句,这京城还有王法么?” 太子目光狐疑地看向苏清妤,心说沈之修这夫人是不是缺心眼。竟然敢在外面就这么质问他?一个大不敬之罪是跑不掉的。 她是真的傻,还是有什么倚仗? 太子在内宫长大,又得陈铮教导,所以凡事都习惯性多想。 苏香菱见太子没说话,便放肆地娇笑了两声。 “大姐姐还真是蠢,太子殿下不就是王法么?” “太子殿下说谁有罪,那就是有罪。” 紧接着,苏香菱又沉下了脸。 “大姐姐竟敢当众对太子殿下这么说话,来人,给我掌嘴。” 进宫几个月,苏香菱学会了借势,尤其是借太子殿下的势。 今日苏清妤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太子殿下仗势欺人,正是教训她的好机会。 苏香菱身边的宫女和嬷嬷得了命令,便朝着苏清妤走了过去。 太子并未阻拦苏香菱,他早就想敲打敲打沈之修。今日教训了沈三夫人,就等于落了沈之修的脸了。再说苏清妤说的话确实不好听,不教训一番也难消他心头恶气。 苏清妤却看向太子,“看来殿下也认同苏侧妃的话,殿下就是京城的王法。” “林家是皇上点头的皇商,太子殿下可以说定罪就定罪。” “臣妇是朝廷一品大员的夫人,苏侧妃也可以说打就打。” “是臣妇没看清形势,竟不知道这天下已经是太子殿下和苏侧妃的了。” 太子面色一变,这话是能随便说的么?若是传到御史耳朵里,又是一桩天大的事。 太子想要呵斥,还没等开口,就听苏香菱厉声说道:“给我打。” 人群忽然外传来一道男子威严沉稳的声音。 “朕看谁敢?” 紧接着,就是内侍的通报声,“皇上驾到。” 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惊,百姓们慌慌张张跪在地上,高呼皇上万岁。 有人暗自琢磨,今儿这热闹看的值个。不仅看见了太子殿下和侧妃娘娘,竟然还看见了皇上。 可皇上的热闹,可不是谁都能看。 不消片刻,龙禁卫就把无关的百姓都遣散了。林氏商行周围,都是龙禁卫在把守。整条街道,都被戒严。 此刻太子和苏香菱也恭敬地跪在地上。 太子看着映入眼帘的黑色暗纹衣角,心里叫苦连天。父皇便装出宫了,怎么他一点消息都没得到。 偏偏刚刚苏清妤还说了那番话,正被父皇听个正着。 宣德帝居高临下地看着太子,凝视了好一会儿,才冷声说道:“都起来吧。” 又扭头看向林无尘,温声问道:“林掌柜,朕能不能借用下你们家的厅堂,讨杯茶喝?” 林无尘忙躬身说道:“皇上折煞草民了,您请。” 宣德帝身后除了沈之修外,还有一位中年男子扶着一老者。 进门前,宣德帝又冷声对跪在地上的苏承衍等人说道:“你们也都进来吧。” 沈之修先伸手请老者先走,又走到苏清妤身边,低声说道:“没事吧?你跟在我身边,后面的事我来处理。” 苏清妤点点头,却未跟在沈之修身边。而是带着苏顺慈,与林无尘走到了一处。 她知道沈之修是关心她,但是这样的场合,沈之修不仅是她的夫君,也是皇上的臣子。沈之修要做的,是替皇上分忧,而不是分心护着她。 进门后,林无尘引着宣德帝进了厅堂。又亲自去煮茶,事关皇上,他甚至不敢假手于人。 苏清妤和苏顺慈也在边上帮忙,不多时便备好了茶水端了进去。 此时厅堂内,宣德帝上座。 再往下是那位老者,老者身后是扶着他的中年男子,边上坐着沈之修。 太子在厅堂中间站着,像是等着皇上问话。 至于苏家众人和苏香菱,则在太子身后站着,都低垂着头,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第377章 御审 苏清妤亲自把茶递到了宣德帝手边,宣德帝忽然开口说道:“今日差点让你受委屈了,你放心,朕一定给你做主。” “臣妇不敢,今日臣妇言行无状,还请皇上恕罪。” 苏清妤说着,就要跪下去。 宣德帝沉声说道:“你起来,这事用不着你请罪。” 说着,瞪了太子一眼。 苏清妤只得起身,继续给那位老者上茶。 她奉茶的时候,沈之修开口对老者解释道,“谢先生,这是我夫人,也是平宁侯府老侯爷的嫡亲孙女。” 苏清妤恍然大悟,这应该就是沈之修之前说的谢家三太爷了。 她冲着谢三太爷行了一个晚辈礼,称呼则随了沈之修,“谢先生好。” 谢三太爷听说她就是沈之修的夫人,又是故人的孙女,爱屋及乌便心生好感。 笑着点点头,“我去金陵办书院的时候,你才两岁。你祖父宝贝的跟什么似的,没想到那个小奶娃娃已经出落的这么标致了。” 又转头揶揄沈之修,“你小子倒是好命,娶了这么好的夫人。” 沈之修笑意更甚,“那是我命好,旁人只有羡慕的份。” 这话说完,就连宣德帝都跟着笑了起来。 苏清妤奉完茶,便规规矩矩地退到了一边。举手投足间,规矩礼仪让人挑不出一点错处。 站在众人身后低垂着头的苏元青忽然眉目紧皱,怎么刚刚那位谢先生说话的声音,那么熟悉? 从皇上来了开始,他就没敢抬头,自然也没看到谢家三太爷的样貌。 此时想悄悄看看,又怕犯了皇上的忌讳。 宣德帝此刻正端起白瓷彩绘茶盏抿了一口,然后沉声开口问道。 “太子,你没有证据就认定了是林无尘刨的苏家祖坟?” “还有沈三夫人,也是你身边一个侧妃能动手打的?” “今日朕若是没来,你是不是就要仗势欺人定了林家的罪,还要让沈三夫人受了这屈辱?” 宣德帝并未拍桌子发怒,反而语调平缓。 可他语调越是平缓,太子越害怕。 若真当场给他两巴掌,反而没事了。 还有那两句问话,他要怎么答? 据实回答么?那就是今日皇上若是不来,林家一定会被扣上刨人祖坟的罪名。而苏清妤也会挨这打,甚至是白挨。 他的侧妃打了苏清妤,沈之修就算心里记恨,也不可能去找他算账,顶多两人关系再差些。他本就打算把沈之修拉下高位,罚了苏清妤,也算敲打沈之修。 但此刻却不能这么说,他躬身回话,“回父皇的话,您不来,我也是要拦住苏侧妃的。沈大人的夫人,儿臣怎么会当街动手。” “父皇放心,儿臣回宫后,定然好好教导苏侧妃。” 太子三两句话,就把这事都推到了苏香菱身上。 苏香菱站在边上不敢言语,好在她怀着身孕,就算是皇上,也不会重罚她。 宣德帝意味深长地看了太子一眼,“那给林无尘定的罪名呢?” 太子躬身道:“儿臣是看苏家提出的证据做出的判断,林无尘有理由恨苏家。加上山又是林家的,还发现了采参用的鹿骨签子。” “儿臣以为,苏家提供的证据,足以证明这件事是林家做的。” “这种事不好找人证,但是不能因为没人证,就让这种阴损的人逍遥在外。” 太子这一番话,也是刚刚斟酌了半天才想好的。 先说是苏家提出的证据,最后可以说是被苏家蒙蔽了。后面说的大义凛然,完全看不出一点私心。 就算他判断错了,也只能说他能力有限,识人不清。 宣德帝意味深长地看着太子,“苏侧妃说你就是王法的时候,你可是一句都未反驳。她想打沈三夫人的时候,你也没拦着。” “太子,你太让朕失望了。哪还有一点储君该有的德行?” 最后一句,帝王气势陡然散开。 太子唇角翕动,却没发出声音。父皇看透一切的眼神,让他觉得说什么都是徒劳。 但该辩驳还是要辩驳,“父皇明鉴,儿臣不是那个意思。” 宣德帝沉声道:“你先退到一边,等回宫我再找你。先说林家和苏家的事,今日既然朕碰上了,就亲自审一审。” 太子退下后,林无尘找准时机,走到厅堂中间跪下。 “皇上明察,草民还不至于为了区区二十万两银子,就去做那等丧良心的事。” “虽说我姑母和苏侯和离了,但是我表妹还是苏家女儿。我若真刨了苏家的祖坟,还有什么脸面见我表妹?” “现在因为苏二少爷闹这一通,不仅是我,整个林家都声名狼藉。” “苏二少爷这招才是杀人不见血,这是要林家全家都赔上才罢休。” 林无尘跪的笔直,虽是商人,却看不出一点商人的奸猾。 一身傲然风骨,从容淡定。 哪怕宣德帝见多了一身铮铮铁骨的读书人,也不得不承认,林无尘这身从容气度,就是放到乾阳殿上,也是上数。 对这样的人,他自来就心生好感和信任。 正要开口,一直坐在边上未说话的谢三太爷忽然开口了。 “说起来今儿早上,我上山的时候正好撞见苏老侯爷的坟被挖了。” “看见坟之前,老夫还遇上了一人。那人年纪不大,但是行色匆匆差点冲撞了……老夫。又出言不逊,说话行事极为张狂。” 他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给镇北侯发丧,只能含糊其辞。但是宣德帝和沈之修都听明白了,应该是差点冲撞了镇北侯的棺木。 谢三太爷的话一出口,站在人群后的苏元青霎时就僵在了原地。 他想起来了,这声音不就是早上那个老头么? 他怎么会和皇上认识?而是看样子,在皇上身边的地位还不低。 心里又暗骂这老头沽名钓誉,既然身份地位这么高,就不能穿的好点? 还有那棺木,就不能用点上好的料子? 有些人就是这样,不管什么事都能找到人埋怨,就是不会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他却不知道,谢家几位老太爷都崇尚道学。吃穿用度,从不铺张。就连丧事,镇北侯临终前都有交代,一切从简。 宣德帝想了想,“若是找出这人,应该就能真相大白了。” 谢三太爷站起身,对林无尘说道:“给老夫准备笔墨纸砚,老夫把这人画下来。” 林无尘顿时大喜,站起身应了声是,转头就要往外走。 谢三太爷一转头的功夫,透过人群就看见了苏元青。 哪怕苏元青此刻低垂着头,他也一眼就认出来了。 谢三太爷犀利的目光落到苏元青身上,又叫住了走到门口的林无尘。 “不用拿笔墨纸砚了,那小子就在这厅堂内。” 第378章 流放 林无尘听谢三太爷说,那人就在厅堂内,便停住了脚步。 厅堂内其他人也都懵了,不知道他老人家说的是谁。 还是谢三太爷身后的中年男子反应快,他快速扫了一眼厅堂内的人,然后迈步走到人群中间。 拎着苏元青的衣服领子,就把人拽到了大殿中间。 “回皇上的话,这人就是早上冲撞了我三伯父的人。” 开口说话的中年男人是镇北侯的儿子谢乐安,一直跟着谢三太爷在金陵书院教书。 苏元青被谢乐安踢了一脚,直接跪在了地上。 “皇上恕罪,草民不是故意冲撞老先生的,草民有眼不识泰山。几位别和草民一般见识,草民当时也是看见祖父的坟被挖,气急了。” 宣德帝并不认识苏元青,还是沈之修在旁解释道。 “皇上,这就是苏家二少爷。他上午和两个朋友喝了酒,追忆亡故的祖父。三人便上山祭拜,发现苏家祖坟被刨了。” 宣德帝沉着脸看向苏元青,只冲他出言不逊,冲撞了镇北侯,就罪该万死。 而且早起谢家发丧和下葬的时辰,他都清楚。按谢三太爷的说法,他们遇上苏元青的时候,应该天还未亮。 可按照苏元青的说法,是上午和两个朋友喝了酒上山祭拜,这时辰可对不上。 宣德帝没开口,谢三太爷却忽然说话了。 “你遇上我们的时候,天还没大亮,谁家那个时辰上山祭拜?” “还有你说你不知道我们的身份,无意冲撞了。那我们若真的只是普通百姓,今日怕是也要被你刁难了。” “侯府子弟,就能随意辱骂殴打百姓?” 谢三太爷平静深邃的眸子,淡淡地扫向苏承邺。仔细看,就能看出眼里透着几分失望。 他想起当年苏家老太爷在世的时候,虽说苏家也在走下坡路,却也没像今日这般不堪。 乡下有句话怎么说来着?黄鼠狼下耗子,一代不如一代了。 察觉到谢三太爷的眼神,苏承邺立马目光虚闪,不敢对视。心里把苏元青骂个狗血喷头,他到底在外面惹了多少祸事? 此刻苏元青支支吾吾,回答不出谢三太爷的问题。 沈之修没了耐心,走到宣德帝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宣德帝点头后,沈之修扫了眼厅堂内的人群,指着站在最后面的刘少爷和李少爷说道:“你们二位不是要给苏二少爷作证么?上前来,我有话问你们。” 这两人就算再笨,此刻也大抵想明白怎么回事了。 李少爷万分后悔,明明软香在怀,多美的一天。他没事跟苏元青喝什么酒,上什么山?这下好了,闹到了御前,他只求别影响他爹的仕途就好。 刘少爷神思恍惚,倒是没想他爹的仕途。他爹就是顺天府的一个师爷,也无仕途可言。 两人在厅堂中间跪下,不敢抬头。 沈之修拿出了刑部审案的架势,几句话就问明白了早上的事。 几方对质下,证实了苏元青早上自己上了一次山。 之后,翡翠也从苏家回来了,还带回了苏元青的贴身小厮。 小厮证实,苏元青早起天没亮就走了,还带了铁锹。还有那个鹿骨签子,小厮也能证实,是前一天晚上他去买的。 苏家祖坟被挖的事,终于真相大白,是苏元青自己挖的。 苏承邺怒不可遏地看着苏元青,冲上去先踹了他一脚。 “你这孽障,真是胆大包天。” 他万万没想到,这小子敢刨了自家祖宗的坟。 苏元青躲闪不及,整个人撞到了一边的高几上。 上面的梅瓶花菰掉落下来,直接砸到了太子的肩膀上。 太子吃痛,惊叫了一声捂住肩膀。 苏香菱连忙上前扶住太子,“殿下,您没事吧?哪里砸疼了?我看看。” 太子低垂着眉眼,捂着肩膀被砸的地方,抬头瞪了苏香菱一眼。 要不是她信誓旦旦的说,这是让林家吐出药材生意的好办法,他也不会贸然出宫给苏家做主。 现在可好,苏家做事不牢靠,害得他被父皇训斥。 今日回宫,还不知道父皇会怎么说。 苏香菱心里也是有苦难言,暗骂弟弟烂泥扶不上墙。这么好的机会,怎么就没把握住。 苏元青被苏承邺踹了个跟斗,此刻也万分后悔。但凡他胆子大点,别冲撞了人家的棺木。或者低眉顺眼的道歉就离开,也不会被揭穿。 宣德帝不耐烦地看了眼混乱的厅堂,沉声开口道。 “苏元青……身为侯府子弟,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罪无可恕。” “念在苏家几代忠臣的份上,免了你的死罪。流放漠北,永世不得回京。” “苏家教子无方,平宁侯罚俸一年。” 说到这,宣德帝冷眼扫向太子和苏香菱。 苏香菱察觉到宣德帝冷凝的注视,双手下意识捂住小腹。即便还没显怀,这个动作也能提醒宣德帝,她还怀着身孕。 不知道宣德帝是想回宫再发落,还是真的顾及苏香菱腹中的孩子,沉吟了片刻到底没说什么。 之后,又责令沈之修派人写清楚事情经过,张贴出去。百姓有权知道真相,也是为了挽回林家的名声。 听说要被流放,苏元青吓得面如死灰。跪在地上高声求饶,后被龙禁卫捂住口鼻带了下去。 苏承邺和苏承衍,却连求饶都不敢。皇上没削了苏家的爵位,已经算是开恩了。 苏清妤和苏顺慈也都脸色阴沉,虽说她们二人一个嫁出去,一个和苏家断绝了关系。但是苏元青做出这样的事,她们也会跟着失了颜面。 此刻两人心里都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希望李云州回京后,能好好整顿苏家。 发落完这件事后,宣德帝起驾回宫了,同行的还有谢三太爷和沈之修。太子也不敢再做停留,带着苏香菱灰溜溜跟在了后面。 苏元青被龙禁卫带走,移交给了刑部。帮他作证的两位公子都一阵后怕,见没人追究他们,逃命似的离开了。 苏承邺和苏承衍见状,也准备回苏家。苏承衍忽然间苍老了不少,二房只有这一个儿子,怎么忽然就被流放了? 本来以为今日的事办好后,儿子就能承袭苏家爵位。可怎么闹到最后,爵位没到手,人还搭进去了。 第379章 做法 他怨毒地看了林无尘一眼,都是因为他。若不是他卖山的时候狮子大开口,儿子也不会遭此横祸。 这一眼被苏清妤看的正着,眼中浮了一层嘲讽的笑意。 二叔还真是柿子挑软的捏,这件事里最无辜的就是三表哥。 主意是他们自己想的,坟是苏元青亲自挖的,人证是谢三太爷,判案的是皇上。 二叔这是不敢怨恨别人,就把三表哥给怨恨上了。 不过两家的仇怨多了,也不差这一桩。 苏家马车下,苏清妤礼节性地送父亲和叔叔上马车。 车帘还未放下,珍珠便上前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夫人,那个道士又去侯府了。” 苏清妤有点意外,“这青天白日的?就去私会了?” 珍珠摇头说道:“这次不是私会,是去家里做法事。” “老夫人早上听说苏家祖坟被刨了,便说家里最近琐碎。怕宅子有什么不吉的地方,就想找个道士进门看看。曾姨娘便说,她有个认识的道长,道行高深。” 苏清妤心里冷笑,这道长有点意思,在侯府偷人还不算,还要赚银子。 珍珠退下后,苏清妤开口说道:“我也同父亲和二叔一道,回府去看看祖母。” 苏承邺不疑有他,还欣慰苏清妤这么懂事。 就这样,沈家的马车跟在苏家马车后面,一行人浩浩荡荡回了侯府。就连姜启,都带着侍卫跟在后面。 回苏家的马车上,苏清妤自嘲地摇摇头,觉得那日让琥珀盯着人有点冲动了。这世上的道士多了,怎么会有那么巧的事。 不过既然琥珀已经传来消息了,回去看看也好。正好问问这道士,认不认识之前和二叔说话那个。 当时文竹为了找人,还特意让看到那一幕的守城将官形容了样貌,找人画了出来。 苏清妤恍惚间,又想起了今日苏承衍看林无尘的那个眼神。 虽说苏元青流放了,二房休想再染指侯府的爵位。但是苏香菱还在宫里,保不齐什么时候,就会联合太子给三表哥放冷箭。 若真能找到那个道士,没准能查出那个卦辞是怎么回事,关键时候兴许用得上。 苏家众人还不知道苏元青被流放了,所以三人进门的时候,何氏激动地走到苏承衍身边。 “老爷,咱们在南京遇到的那位元道长,来家里帮忙做法事了。此刻他还在花园做法,说咱们家有些邪祟横行,赶走就好了。” 她一直想等着元道长做完法事,再问问女儿的前程。 苏承衍听说是元道长,颓丧的脸色被吓的又苍白了几分。 “他怎么来了?” 上次在城门处,他遇上了元道长,恰好听见他和别人说话。原来他哪是什么道长,就是个招摇撞骗的骗子。 他当即上前质问,当初说他儿女天生凤凰命格是不是真的。 元道长闻言嗤笑了几声,说他一年能算出几十个凤凰命格,就他们家信了。而那位元道长,甚至连在哪遇上的他们,都没记住。 他本想再找他算账,没想到他说完就跑了,他再没遇上。 这件事他没对任何人说过,怕家里人失望,更怕贤妃娘娘知道怪罪。女儿靠什么入的宫,他心里一清二楚。 此刻听说这位道长又来家里做法了,苏承衍又惊又怒。 苏清妤一直注意着苏承衍,见他听见“元道长”三个字,一副惊吓过度的神色。看来,这次还真是瞎猫碰见死耗子了。 何氏笑着说道:“是曾姨娘引荐的,要我说,元道长就是跟咱们家有缘分。” 说话的时候,何氏又看向几人身后。 “元青呢?怎么没回来?” 难道是被太子殿下留下说话了?这么一想,何氏面上泛起了明显的喜色。 苏承衍想起儿子,眼中划过浓重的悲痛之色。 也知道这事瞒不住,便拉着何氏到了一边,低声解释起了缘由。 何氏满心欢喜等着儿子今日事成,就能想办法承袭侯府爵位了。但是怎么也没想到,等回来的是儿子流放的消息。 “你说什么?这不可能,元青怎么会被流放呢?” 何氏眼尾凌厉地上挑,高声质问苏承衍,“太子殿下不是去了么?他没给苏家做主?” 苏清妤眼神微眯,冷眼扫向何氏。她不知道苏元青被流放,却知道太子去了,还说给苏家做主? 今日太子去的时候,苏元青明显有些意外。何氏却知道的门清,她就说怎么那么巧,太子就去了。现在看来,八成是何氏给传的信。 苏香菱希望太子给苏家做主,挽回苏元青的名声。而太子希望林家能让出宫里的药材生意,正好一拍即合。 此刻何氏还在跟苏承衍确认苏元青的情况,她问了好几遍,苏承衍答了好几遍。 何氏终于确认,苏元青确确实实被皇上判流放了。 她身子忽然晃了晃,整个人倒在了苏承衍怀里。 苏承衍吓得扶住人,“来人,快喊府医。紧接着,抱着何氏往旖霞院走去。” 离开前,苏承衍回头看了花园的方向一眼。 想了想不放心,对身边的小厮说道:“元道长做完法事,别让他走,带他来见我,就说我还有重赏。” 小厮点点头,下去传话了。 苏承邺并未察觉出不对劲,此刻他迫不及待要去松鹤堂见见老夫人,苏元青被流放不是小事。还有苏家祖坟到底要怎么跟林家交涉,也要商议。 他看向苏清妤,“你不是要给你祖母请安么?正好,跟为父一起去了。” 想着苏清妤去了也好,也能商议一下林家那边要怎么说。她终归是林家的外孙女,林家不给别人面子,却不会不给她面子。 “我过两日再去看祖母,今日我要做场法事,正好请家里的道士跟我去一趟。” 说完,苏清妤给翡翠使了个眼色。 “你和姜启,一起去花园请元道长。” 第380章 怎么是她? 翡翠心领神会,夫人这意思她明白,请不走就用强。 她和姜启不由分说,带着侍卫就去了苏家的花园。 她们到花园的时候,管家正守在那,看着元道长做法事。 除了管家,还有二房的小厮,等着把人带去苏承衍那。 听说大小姐要请走元道长,管家一句反对的话不敢说。尤其是看着姜启带着一队沈家侍卫的时候,二房的小厮声都不敢吭。 就这样,元道长直接被带到了苏清妤身前。 苏清妤看了一眼,心说怪不得曾姨娘会跟他苟且。 这人年纪不大,看起来还不到三十岁,皮肤白皙。若是不穿这身道袍,换上长衫,就是斯文书生。一双桃花眼,笑着看人的时候含情脉脉。 苏清妤并未急着审问他,而是让姜启先去核实,这人是不是之前跟苏承衍在城门处说话的人。至于人,则先关进了沈家地牢。 她则坐着马车回了沈家。 苏清妤带着人离开后不久,苏承衍就神色匆匆赶到了小花园。 “人呢?元道长呢?” 此刻管家还带着人收拾做法的东西,听苏承衍问起,便回道:“元道长被大小姐带走了。” 苏承衍一惊,“什么?怎么会被带走?我不是说了么,把人带到我那去。” 管家苏忠一脸苦笑,“二老爷,大小姐要的人,小的哪拦得住啊?” 别说他,就是二老爷本人在这,怕是也拦不住大小姐。 苏承衍抬脚便往回走,心里琢磨苏清妤带走元道长干什么?是真的找他做法事,还是发现了什么。 他思来想去,觉得这件事有必要告诉女儿一声。 所以回到旖霞院,他就提笔写了一封简单的信。这信落到别人手里,定然看不懂,但是苏香菱应该能明白他的意思。 差人把信送进宫后,苏承衍默立窗前。但愿苏清妤只是找元道长做场法事。 此刻苏清妤却顾不上元道长了,她正坐在小书房,书案上是黔州传回来的消息。 此刻书房内除了苏清妤,就只有珍珠和翡翠。 春桃和秋月则守在门口,不许旁人靠近。 苏清妤拿起那一沓写满了字的纸张,看了起来。里面是周先生从小到大的经历,非常详尽。 从他幼时学医,到和师妹定亲,生下女儿。去过哪里,接触过哪些人,研究出过哪些药,都写的异常详细。苏清妤看到后面,已经看的要睡着了。 她有种错觉,自己在看一本非常无聊的人物传记。看得她思绪飘忽,只想睡觉。 这里面的事,都与她扯不上一点关系。她甚至想,是不是她想错了,前世可能就是沈昭出了大价钱,周先生才给了她那一刀。 开始的时候,她还一页一页的看。看到后面,她索性把未看的一沓纸张都拿在了手里。 纸一多,就免不了有捏不住的掉在了地上。 翡翠顺势捡起掉落到地上的那张,忽然瞪大了眼睛。 “小神医?怎么是她?” 苏清妤一愣,凑近才发现翡翠手里拿着一张画像。上面是位姑娘,年纪不大,十四五岁的样子。 头上戴着银饰,一看就是苗疆的姑娘。 “你认识她?”苏清妤问话的时候,看向画像右下方的落款。 上面写着:周先生女儿,周桐。 翡翠点头说道:“这就是我上次提起的,在黔州遇到的小神医。” “那次夫人染了风寒,二小姐带我去拿药。” 此刻翡翠也看见了右下角的落款,“她竟然是周先生的女儿?” 苏清妤拿起桌上的纸,继续看了起来。她正好看到周先生女儿的死因,直觉告诉她,可能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上面说,宣德十四年夏天,周桐独自一人在黔州黎平府历练。小丫头八岁就开始在外采药,十岁就能游历黔州给人瞧病了,周先生对这点并不担心。他们族中子弟,也都是这么过来的。 可那年夏天,周桐忽然摔落了悬崖。还好她身上带着族里发信号的袖箭,被几位师兄救了回去。 周先生赶到的时候,周桐已经昏迷不醒。周先生用尽毕生所学,也只维持了周桐两年的命。 临死之前,不知道是不是回光返照,周桐醒了。说她是被一位京城来的小姐推下去的,那位小姐丫鬟的手腕上,有颗红色的痣。 说到这,苏清妤整个人僵在那。 宣德十四年,京城来的小姐,丫鬟手腕上有颗痣。 她抓过翡翠的手腕,撸起袖子看了一眼她的手腕,那颗红色的痣还在。 见翡翠不明所以,苏清妤便把那张写着周桐死因的纸递给了翡翠。 “这怎么可能呢?”翡翠万分不解,这上面的信息,都指向了自家夫人。但是黔州之行,她一直在夫人左右,这事根本不可能是夫人做的。 苏清妤苦笑了一声,她虽然不知道周桐临死前为什么这么说。但是总算明白了,前世周先生为何对她下手。 周先生以为,她是杀害周桐的凶手。 当然,也不怪周先生那么以为。他不会怀疑女儿临死前的话,查到她身上,自然深信不疑。 苏清妤看向翡翠,“周桐什么时候见过你手腕上的痣。” 翡翠想了想,“就是那次给夫人求药,奴婢和二小姐一起去的。奴婢仔细回忆了一下,二小姐也是跟着别人一道去的。小神医好似并不知道二小姐的身份,也不知道二小姐的名字。” “当时我和小神医聊了不少,我说我从京城来的,好多东西没见过。” “走的时候,她送了我一串草药编的手串,说是防蚊虫的。就是那时候,她看见了我手腕上的痣。” 苏清妤白皙的手指一下一下点着书案,“也就是说,如果是苏香菱把周桐推下悬崖,周桐很可能因为你的这些话,说推她的人是京城来的,丫鬟手腕上有颗痣。” 苏香菱虽然算是在黔州的长大,但她去黔州的时候已经五六岁了。加上苏承衍夫妇一口京城口音,所以苏香菱说的也是京城这边的官话。 翡翠点了点头,愧疚地说道:“是奴婢不好,奴婢话多了。” 苏清妤摇头道:“这事怪不得你,要怪也只能怪那做坏事的人。” 珍珠此刻也听明白了,忧心地说道:“夫人,那现在怎么办?” “周先生若是误会了您,顷刻间就能要了您的性命。” 苏清妤抿唇思量了片刻,吩咐珍珠,“给我更衣,我去见见周先生。” 既然是误会,就要趁早解释清楚。 苏香菱一直找人接触周先生,可能也是试探。试探周先生知不知道周桐是她害死的,或者想知道周先生来京城的目的。 一旦今日这些信息被苏香菱知道,她会立马把这件事,推到她头上。 而周先生一旦查清楚了所谓的真相,就真的如珍珠所说,顷刻间就能要了她的性命。 听苏清妤说要去见周先生,翡翠看看外面已经暗下去的天色,迟疑着说道。 “夫人要不要等三爷回来,再商议商议。” 第381章 将信将疑 万一周先生就在刚刚知道了事情的真相,那夫人去岂不是危险。 苏清妤摇头说道:“若周先生真的知道了,三爷去也是一样的危险。” 何况她有把握,在周先生动手前,把这件事解释清楚。 而且按照她的推测,周先生此时应该还不知情。 苏清妤毫不迟疑,披上斗篷便朝着外院走去。 她单独带着翡翠进了周先生的房,珍珠则守在外面。 差不多一刻钟后,苏清妤带着翡翠走了出来,珍珠也长出了口气。 回主院的路上,珍珠问道:“怎么样?夫人跟周先生解释清楚了么?” 苏清妤淡笑道:“周先生嘴上说信,实则是将信将疑。我让他现在就约那人喝酒,把这消息传出去。” “到时候,我自然会让他听到,他女儿坠崖的真相。” 珍珠歪着头,“夫人这招是不是叫将计就计?” 此时不远处,姜启正带着侍卫巡视,看向珍珠。 苏清妤揶揄道:“我这将计就计,也比不上咱们珍珠的美人儿计。” 珍珠不解,又听翡翠在一边笑,便也跟着笑了起来。 “夫人说什么呢,什么美人儿计? 转过头,正好看见姜启正瞧着他。 珍珠脸色一红,瞪了姜启一眼,跟着苏清妤走了。 姜启摸了摸下巴,不明所以,怎么就挨了瞪了。 有侍卫悄悄起哄,说姜副统领以后会不会惧内?现在看着就像了。一个人说,其他人都跟着附和。 姜启脸色一沉,“所有人,巡逻后都去教练场,今日我亲自考教你们。” 刚刚还一脸笑意的侍卫们,笑意瞬间僵在了脸上。 从周先生这回去后,苏清妤又去看了沈月。 自打北疆接连传回李云州战败的消息,沈月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苏清妤大抵能猜到一些北疆战况的内幕,却丝毫不敢对沈月透露。沈月藏不住事,若是被有心之人猜到就不好了。 所以她只能时不时来劝慰几句,让她别太忧心。 两人聊了小半个时辰,见沈月情绪好多了,苏清妤才起身离开去看老夫人。 回西院的路上,有管事来回禀府里的几件琐事,苏清妤一一给了答复。 如今沈家内宅已经尽数掌握在苏清妤手里,虽说管事不全是她的心腹,但是只要是她吩咐下去的事,无人敢特意怠慢或者滋事。 沈家上下,对她管家挑不出一点错处。 苏清妤并不特意拉拢人,只按照府里的规矩说话。 先前因为她几桩事处理的雷厉风行,毫不手软。下人们对她便有些惧怕。 但是这次冬季采买炭火和棉衣的事,却让底下的人对她生出了不少敬意。 到了过年的时候,几个做得好的管事,当众得到了不菲的奖赏。而这几人,其实不算苏清妤的心腹,甚至有两个不善言辞,只知道闷头做事。 苏清妤当众奖赏完,众人忽然意识到,原来只要做好手里的事,哪怕不会说话溜须,三夫人心里也都有数。 所以新年之后,底下的人做事更加卖力,也更加务实。 苏清妤对这些改变看在眼里,也着实满意。 所以很多时候,不怪底下的人偷奸耍滑,或者只会嘴上功夫。主家喜欢什么样的人,底下的人就会慢慢变成什么样。 主家喜欢能说会道,溜须拍马的,底下自然少有做实事的人。 几人已经快行至西院月亮门处的时候,不远处岔道上,就见一个小厮鬼鬼祟祟往外院方向走去。 苏清妤一打眼,就能看出那小厮有问题,看背影还觉得有几分熟悉。 “翡翠,去看看那人怎么回事。” “是。”翡翠应了声是,人就快步冲了过去。 那小厮发现身后有人,刚要跑,就被翡翠一脚绊的趴在地上。而他手里的东西,也都尽数掉落在了地上。 “夫人,他偷盗府里的东西。”翡翠扬声说着,又抓住那小厮的手腕,按在了后面。 小厮闻言梗着脖颈,用力挣扎,嘴上喊道:“我没偷东西,翡翠姑娘不能冤枉我。” 他这仰头一喊,苏清妤也认出来了,正是沈昭身边的小厮元宝。 而地上的东西,苏清妤也分外熟悉。准确的说,是前世极为熟悉。 一只八宝掐丝珐琅的花觚,一对龙泉窑的瑞兽香炉,都是沈昭库房里的东西。 苏清妤走到近前,示意翡翠把人放开。 “元宝,你说这些东西不是你偷的,那怎么都在你手里?我看你是要出府,是不是偷了东西要去变卖?” 苏清妤嘴上这么问,其实不大相信元宝是偷了东西要卖。元宝是自小跟在沈昭身边的,对沈昭很是忠心。 若说元宝给沈昭往家里偷东西她信,说元宝卖沈昭的东西,她却不大信。 此刻元宝被苏清妤厉声质问,忙极力辩解。 “三夫人明察,小的怎么敢偷大少爷的东西,这些真不是偷的。” 苏清妤冷哼一声,“小偷可没有承认自己偷东西的,你说不是偷的,那你倒是说说,你拿这些东西要去哪?” 元宝跪在地上,眼睛一转,给苏清妤磕了个头。 “三夫人明察,这几件东西都是库房里挑出来有些破损的,大少爷命小的拿出去找人好好修一修。” 说着,还拿起那只花觚给苏清妤看了起来,“三夫人看这花觚的底,已经磕的有些变形了。” 苏清妤对这些东西却极为了解,这个八宝掐丝珐琅花觚是陈氏的陪嫁。是陈氏的舅舅当年从海外贩运回来的,路上有些磕碰才这样。 陈氏为了留个念想也就没修,沈昭怎么会想起来修? 但是元宝还算机灵,说的也煞有介事。 苏清妤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如此,看来是我错怪你了,你去吧。” 也不再多问,带着人转身继续朝着西院走去。 直到进了西院,苏清妤才吩咐翡翠。 “你出去盯着元宝,看看他去干什么了,别被他瞧见了。” 第382章 吃味 苏清妤回到西院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她以为沈之修还未回来,进了内室后,转头吩咐春桃。 “三爷今日怕是回来的晚,你吩咐人熬上一锅杂粮粥,再准备两笼素包子。” “小菜就准备点冬笋丝,金针黄瓜,再炒一盘藕……” 话未说完,就听屋内传来沈之修略带笑意的声音。 “除了这些,再拌一盘黄芽菜,另外把松江巡抚送来的熏鱼,上来一盘。” 苏清妤有些意外,“三爷回来的这么早?我以为你还要陪皇上和谢三太爷用晚饭。” 沈之修已经换上了一身浅色常服,看样子回来有一会儿了。 他上前亲自解下苏清妤身上的狐皮斗篷,又抓着她的手捂在手里搓了搓。 “出去也没带个暖炉,手冰成这样。” 苏清妤笑道:“我就去看看沈月,又去母亲那边瞧了瞧。想着也不走远,便懒得带了。” 沈之修拉着她在桌边坐下,又吩咐人上了滚烫的姜茶进来。 “沈月那边你多去宽慰吧,应该……快有好消息传回来了。” 苏清妤面上一喜,“真的?那太好了,我这几日睡觉也不大安稳,总怕出什么变故。” 又嘟囔道:“若是顺利,我哥哥是不是再有几个月就能班师回朝了?” “明儿我得让她们找点料子出来,哥哥春日穿的衣衫,也该做起来了。” 沈之修心里也惦记李云州,还是那种跟惦记晚辈一般的惦记。 可自打苏清妤和李云州认了亲,李云州又出征在外,苏清妤便时常挂心。 沈之修知道这是人之常情,她们是血亲,又刚相认,惦记些是应该的。 所以他哪怕心里吃味,面上也未表现出来。 总觉得自己不是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这种吃味的话说出来,他嫌臊得慌。 但是此刻苏清妤已经从春日的衣衫,说到了李云州爱吃的吃食。甚至还说起了李云州回到苏家,要住哪个院子。 过了好一会儿,苏清妤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沈阁老好像不高兴了。 她以为是外面朝堂上的事,便歉意地说道:“三爷,我是不是说多了,惹的你心烦了?” “我给你准备热水,你洗个澡松泛松泛吧。” 苏清妤心疼他在外面殚精竭虑,所以只要他回到家,她就尽量让他放松,心情愉悦。 她眼里的心疼,明晃晃映在他的眼底。 沈之修伸手把人搂在怀里,脸埋在她的颈窝处。 “清清,对不起。” 苏清妤微怔,不明白他怎么忽然道歉,却能听出他语气中的落寞。 她开口调侃道:“三爷忽然道歉,不会在外面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吧?” 知道她是故意说的玩笑话,沈之修把她拉到腿上坐下,又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 “我这辈子,都不会对不起清清。” 沈之修说出的话暗沉嘶哑,灼热的气息让苏清妤心头一阵悸动。 苏清妤向来冷艳的眉眼,浮了一层情欲之色。她主动攀住他的后背,星星点点的吻落在他清隽的脸上。 “沈阁老位高权重,往后说不准多少人给你送美人儿。啧啧,到时候沈阁老还不看花眼了。” 苏清妤在外端庄持重,也只有情欲上脸的时候,才会笑的如此妖娆妩媚。 沈之修一时看呆了眼,盯着她幽声说道:“清清就会打趣我,也就你不嫌弃我年纪大罢了。” 苏清妤柔弱无骨的手落在他紧致的腰间,“现在倒是还中用。” 沈之修一口燥热憋在胸口,轻咬住她娇艳的红唇,“说的这么勉强?” …… 沈家西院一室旖旎,春意撩人醉。东宫苏香菱的住处,今日却格外冷清。 皇上回宫后,在御书房训斥了太子半个时辰,又责令陈铮好好教导太子的品行学问。 甚至话里话外,隐约有想易储的意思。哪怕是气话,也让太子胆战心惊。 太子这人心胸不宽,遇到事情不反思自己,倒是经常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 今日这腔无处发泄的怒意,最后找到的宣泄口,就是苏香菱。 在太子看来,若不是苏香菱相劝,他不会出宫。若不是苏家办事不牢靠,他也不会被皇上训斥。 所以从御书房回到东宫后,太子便当众落了苏香菱的脸面。 不到半个时辰,这事就在东宫传的沸沸扬扬。当然是幸灾乐祸的居多,都等着看她的笑话。 东宫侧妃良娣不少,但是有孕的只有苏香菱一个,自然成了众矢之的。 所以被太子训斥后,来奚落苏香菱的人,也是一波接着一波。 东宫的女人,都仰太子鼻息生活。谁能爬上太子妃的位子,最后坐上后位,谁就是最大的赢家。 贴身大宫女浅月刚送走了赵侧妃,语气不善地说道:“就她会装好人,还不是打着安慰娘娘的旗号,来看笑话。” 旁人来苏香菱这,都是揶揄奚落。只有赵侧妃,是来安慰苏香菱的。解释说太子就是这么个性子,让苏香菱别往心里去。等明儿说两句好话,这事也就过去了。 赵侧妃她爹是都察院右都御史,有权有势。加上赵侧妃自小得她祖父悉心教导,蕙质兰心,端庄得体。东宫一众侍妾里,她也是最有希望扶正的。 当初定了她为侧妃,也是因为贤妃娘娘以为能娶李朝云为正妃。 过年的时候,贤妃也曾露出话茬。若没有更合适的人选,赵侧妃就是太子妃的最佳人选。 所以在苏香菱心里,赵侧妃就是最大的劲敌。 偏偏赵侧妃这人,谨慎到让人挑不出一点错处。就像今日,即便她被太子训斥,她也客气地来劝慰,不会说一句出格的话。 整个东宫上下,从侧妃侍妾,到宫女内侍,无人能挑出赵侧妃的错来。 可她越是这样,苏香菱心里便越忌惮。 经过今日的事,她在家世上已经完败给了赵侧妃。想成功,只能另辟蹊径。 她正纠结,要不要用最后那招的时候,浅雪忽然走了进来。 “娘娘,苏家派人送了信进宫。” 苏香菱眉目不耐,心里猜测八成又是母亲求她保住弟弟。可那是皇上亲自审问的,她有什么本事能驳回圣旨? 打开浅雪递过来的信,目光一扫,苏香菱神色顿时变了。 第383章 百鸟朝凰 上面虽只有寥寥数语,但她也看明白了。 父亲说,之前那个道士是骗子,人在苏清妤手里。 苏香菱脑子有片刻的空白,一时间没了主意。 两只柔软的手,因为紧张下意识绞在一起。 身边伺候的人还是第一次见她这样的神色,都站在一旁噤声不敢开口。 过了差不多一刻钟,苏香菱眼底纠结的情绪忽然散开,神色逐渐坚定。 “浅雪,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两刻钟后,引太子殿下去东宫西北角的梅林。” 浅雪见苏香菱说的郑重,便知道事关重大。福身退下,去办事了。 在宫里,身为奴婢过得好不好,全看主子得不得宠。所以苏香菱身边的两个大宫女,比谁都希望她能上位,自然办事也都尽心尽力。 随后,苏香菱进了内室,打开了一个上着锁的梨花木小匣子。里面有个小瓷瓶,瓷瓶上的花纹是黔州才有的桫椤。 苏香菱小心翼翼地把东西揣到怀里,换了身素色宫装,独自一人朝着东宫西北方向的梅林走去。 她小心翼翼地避开巡视的侍卫和走动的宫人,很快就走到了梅林外。 这个季节梅花有些落了,东宫的梅林品种多,颜色也多。所以梅花落在地上,姹紫嫣红煞是好看。 她顾不得欣赏美景,绕着梅林走了两圈,像是在选地方。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去了梅林中间的空地。 此处除了一大片空地外,还有一座小木屋,太子殿下偶尔会来此处煮茶弹琴。 苏香菱心里算计着太子来这会走哪条路,之后身子朝着正北的方向站定。 若是跪在这里,按照太子殿下的习惯,应该是从她身后过来。 每一步,苏香菱都慎之又慎。这是她能对太子用的,最后的招数了。 之后,苏香菱拿出手里的小瓷瓶,洒在身前的地上。 这是南疆巫医研究出来的,专门吸引鸟儿的药粉。一般南疆逢盛大的庆典或者祭祀,会用这药粉招百鸟出来。鸟儿尝到药粉后,还会做出臣服的动作。 据说是药粉里面有一味特殊的药材,能让鸟儿一只腿忽然软下去,做出单膝跪地的动作。 这东西只是短暂的药效,并不影响鸟儿的寿命。巫医们研究这种药,一来为了热闹,二来也是图个好意头。 这药粉还是从前一个南疆朋友送给她玩儿的,一直在箱子底压着。这次她进宫前整理东西,才意外看见。 药粉洒好后,苏香菱忽然发出一声类似鸟叫的声音。不远处一只雀鸟落在了她肩膀上,发出了一声清脆的鸟叫。 这是南疆很多人都会的口技,苏香菱只学了个皮毛,但是显然也足够用了。 她心里算计着时辰,仔细听到了身后的声响。 浅雪办事她还算放心,想引太子来这并不难。 果然,不多时就听见身后传来若隐若现的脚步声。 苏香菱眸色幽深,嘴里不间断发出清脆的鸟叫声。 不多时,就陆续有十几只鸟儿到了近前,落在她身前洒了药粉的地上。 紧接着,又是铺天盖地的鸟儿涌入梅林。苏香菱身前,密密麻麻的鸟儿站了一地。 准确的说,是跪了一地。 此刻太子已经走到了苏香菱身后,看着眼前的场景直接僵在原地。 苏香菱一身月白色宫装,梳了个高髻,只戴了一只贤妃赏赐的凤头钗。 她背对着他,笔直地跪在地上。 双手合十,朝着正北的方向叩拜。 嘴里虔诚地说道:“求各路诸神保佑大周国泰民安,保佑太子殿下平安顺遂。” “信女愿用一生福寿,换太子殿下一世安宁。” 苏香菱很聪明,特意在晚上引出这百鸟朝凰的景象。 这件事,她并不敢闹的人尽皆知。 皇上还在位,太子还只是太子。这时候若是传出她是凤凰命格,皇上和朝臣可不会放过她。 所以她只要太子相信她就可以,不管那道士说的是真是假,她都要做实那卦辞上的话。 太子眼底是深深的震撼,眼前的女人叩拜诸天神佛,整个宫里的鸟儿都在叩拜她。 到底是什么样的来历身份,才能有这样的造化。 他信鬼神之说,更信真龙转世的说法。如果他是真龙转世,那苏香菱是什么身份?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脱口呢喃道:“百鸟朝凰?” 苏香菱一直极力听着后面的动静,自然也听到了太子口中的呢喃。心下一喜,知道今日总算没白筹谋。 可她和太子都不知道的是,此刻不远处阴暗的树下,一道身影忽然转身离开了。 太子挪动脚步,走到苏香菱身边蹲下身子。 “菱儿,夜深寒气重,你跪在这干什么?” 苏香菱惊诧地看着太子,像是没想到他会在这。 “殿下别管妾身,妾身犯了错,来认错的。” 太子看着她身前密密麻麻的鸟儿,开口问道:“这些鸟儿,都是怎么回事?本宫还没在东宫见过这么多鸟,你这是把百鸟园的鸟都引来了吧?” 苏香菱神色无辜又带着怯生生的惊愕,“是不是妾身又做错事了?妾身也不知道它们怎么来了。” “好像自小就这样,如果我郑重的祈求神佛一些事,就会有不少鸟儿来。但是以前没这么多,怎么宫里的鸟儿更多么?所以来的也多?” 苏香菱一脸不谙世事的少女神色,和之前妩媚妖娆的神态大相径庭。 太子却丝毫没觉得不对,反而心生怜惜。 他轻轻扶起苏香菱,开口说道:“傻菱儿,现在你离那位置更近一步,所以引来的鸟儿自然也多。” 苏香菱因为跪的久了,腿上一软,整个人扑到了太子怀里。 又娇声问道:“殿下说的,妾身不懂,什么位置?” 太子却不欲多说,心说她不知道怎么回事也好,安心养胎是正经。 此刻两人半搂半抱,苏香菱窝在太子怀里,轻声说道。 “殿下,妾身昨晚上做梦了。” “梦见一条小小的,黄色的小蛇。他还跟我叫娘亲,您说这梦多有意思。” 第384章 挑唆周先生 太子心神一凝,“你说什么?你跟我仔细说说。” 苏香菱像是没看出太子的神色,只当闲话说了起来。 把那条小蛇形容的惟妙惟肖,太子心中大喜,这哪里是什么金黄色的蛇,分明是龙。 他下意识摸了摸苏香菱微微隆起的小腹,看来肚子里这小子,也是天生金贵的命。 此刻他拥着苏香菱往回走,有种一家三口团聚的宿命感。 太子又嘱咐苏香菱,这个梦和今日的事,不许对任何人说起。 回到苏香菱的院子后,太子也未离开,而是留下陪了一夜。 苏侧妃复宠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了东宫。 可紧接着,又被第二个更大的流言淹没。 有人说昨夜宫里的鸟儿都朝着东宫的方向飞了,还有人说,东宫出现了百鸟朝凰的异象。至于是谁,却众说纷纭,猜测什么的都有。 苏香菱大惊,意识到昨夜的事可能被谁看见了。 一时间,东宫暗潮汹涌。好在只是轻微的流言,很快就被贤妃娘娘压了下去,并未传到宣德帝的耳朵里。 太子去上朝后,宫女们伺候苏香菱起身,用早膳。 因她有孕,所以宫里几位主子赏赐的补品,流水一样的送进来。 用过早膳后,浅雪又拿了封信进来。 “娘娘,这是管宗差人送进来的,您看看。” 管宗一直在帮苏香菱试探周先生,苏香菱接过信,心里盼望着能有好消息。 对她来说,周先生就像是随时会对她出手的利刃,她不能不防。 拆开信,苏香菱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面上也泛起喜色。 上面详细写了周先生来京的目的,还有要找的人。 京城去黔州的小姐,丫鬟手腕上有颗红痣,这两句话让苏香菱兴奋不已。 她昨晚还在担心,苏清妤若是知道了她和道士之间的事怎么办。她可不信苏清妤真的是找人做法事,八成查到了她身上。 没想到瞌睡了,有人送枕头。 就连老天爷,都在帮她。 她想让苏清妤闭嘴,而周先生,就是除掉苏清妤的一把好刀。还能洗清她和周桐的纠葛,真是一举两得。 若是周先生报了仇后,还能为她所用,那就更好了。 苏香菱迫不及待想要出宫,亲自见周先生一面。好在太子殿下现在对她多有宽容,她想出宫并不难。 太子下朝一回来,苏香菱就去求了恩典。希望太子能许她出宫,送弟弟一程,也能安慰家里亲长。 昨日百鸟朝凰的景象还在太子眼前徘徊,苏香菱的请求他自然应允。 就这样,苏香菱拿着太子的令牌,带着两个贴身丫鬟悄悄出了宫。 她并未像说的那般,去看望弟弟,安慰家里亲长。而是第一时间找到了管宗,请他帮忙约周先生出来。 知道周先生那人性子孤傲,鲜少同意见不相干的人。所以苏香菱特意交代管宗,周先生说在哪见面,就在哪相见。 苏香菱则吩咐人把马车停在距离沈家不远处的巷子里,等着管宗的回话。 很快,管宗过来回了消息,说是周先生同意相见。见面的地点,就在广福楼。 苏香菱并不知道广福楼是沈家的产业,所以也没觉得不对。只是间酒楼罢了,去哪对她来说都一样。 她自然也没看到,周先生的马车出府后不久,苏清妤的马车也出了沈家大门。 广福楼内,苏香菱先一步到了。提前煮好了湄潭翠芽,等着周先生。 这湄潭翠芽,也是黔州特有的茶。广福楼没有这种茶,是苏香菱吩咐身边的宫女特意出去买的。当然,这么做也是为了和周先生拉近距离。 不多时,管宗引着周先生来了。请周先生进去后,他就退出去离开了。他是收银子办事,别的一概不理会。 苏香菱一身石榴红缠枝苏绣袄裙,坐在窗边还算端庄。 周先生曾在苏家见过这位二小姐,此刻发现是她,略微有些惊讶。 “老夫给苏侧妃请安。”说着,就要跪下。 苏香菱忙笑着说道:“周先生不必多礼,您是当世神医,哪用得着这么大的礼。” 又亲自起身,虚扶了一把。 周先生也没客气,苏香菱这么说,他便直接站直了身板。 “不知道苏侧妃娘娘召草民前来,是有什么事?” 苏香菱示意周先生坐,又亲手执壶倒茶。 “先生尝尝这茶,是本妃最喜欢的。” 周先生此刻已经闻到味道了,拿起茶盏抿了一口。 “湄潭翠芽?京里喝这个的,可不多。” 苏香菱笑了笑,“本妃在黔州的时候就喜欢,先生尝尝合不合口味。” 周先生放下茶盏后,直接开口问道:“苏侧妃召老夫人,究竟所为何事?难道是因为有孕了,想让老夫看看胎像?” 苏香菱摇头说道:“先生误会了,本妃今日喊你过来,是想说说周桐小神医的死因。” 周先生惊的站起身,“你说什么?我女儿的死因?” 若是苏香菱此刻仔细看,就会发现周先生面上虽惊讶,一双深邃的眸子却异常平静。 苏香菱很满意他的反应,又给他倒了一盏茶,递到手边。 之后一脸悲痛地说道:“说起来我和周小神医还有过一面之缘,没想到她后来的遭遇竟然……” “她在黔州很有声望,不仅医术超群,为人也善良宽厚。” 说着,苏香菱掏出锦帕擦了擦眼角。 又说道:“自打在京城遇到先生,我一直心神恍惚,思来想去不知道该不该跟先生说。” “一边是我的至亲,一边是公理和道义。但是想起周小神医昔日所做的善事,我还是决定,把这件事对先生和盘托出。” 周先生此时倒像是强装镇定,没说话,以眼神示意苏香菱继续说。 第385章 陪酒唱曲的姑娘 苏香菱继续说道:“当年推周小神医坠崖的,就是我大姐姐苏清妤。” “四年前,我大姐姐带着翡翠去黔州探亲。后来她染了风寒,我就带着翡翠去了小神医那求药。” “没想到我大姐姐自诩自己是侯府小姐,便想请小神医上门诊治。我再三解释,小神医只坐诊,不上门。但是她口出恶言,说咱们黔州穷山恶水的,这些刁民伺候人竟然还不精心。” 见周先生果然脸色越来越沉,苏香菱心里也有了底。 “我以为她就是发发大小姐脾气,过去了也就好了。但是没想到她那次带着丫鬟去山上踏青,遇上了小神医。两人也不知怎么的,就发生了冲突。” “我大姐姐身边那个丫鬟会武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就把小神医推下去了。” “这件事,我是过了很长时间才无意中知道的。但是因为大姐姐是我的血亲,我一直没敢对任何人说起。” 说完她又问周先生,“敢问先生,小神医生前可有留下什么话?” 周先生想起女儿,眼眶微微泛红。 “她倒是没说别的,只说是京城来的小姐。还说那小姐身边有个丫鬟,手腕上有颗红痣。” 苏香菱闻言神色微沉,“这就对了,我大姐姐可不就是京城去的。如果我没记错,她身边的翡翠手腕上正好有颗红痣。” 周先生沉着脸没说话,意味深长地看了苏香菱一眼。 苏香菱摸不准周先生心里的想法,只能继续说道:“说起来,这事也怪我。若不是我去小神医那给大姐姐求药,也不会落得后面的结果。” 周先生骤然叹了口气,终于开了口。 “这事怪不得侧妃娘娘,你也不知道会有后面的事。” “此事我知道了,多谢侧妃娘娘告知。” 苏香菱一怔,怎么周先生没有一点报仇的意思? 她前面该铺垫的都铺垫完了,若是周先生没有报仇的心思,她不是白折腾了? 而且那个骗人的道士还在苏清妤手里,周先生若是思量个十天半月的,她怎么办? 眼见着周先生要起身告辞了,苏香菱连忙开口问道。 “周先生难道就不想给女儿报仇?我和小神医当年一见如故,若是您有需要,我也可以帮忙。” 周先生摇头说道:“侧妃娘娘说的简单,想报仇哪那么容易。对方什么身份,你我都清楚。三爷心尖上的人,我贸然动了,那就也该去陪我女儿了。” 苏香菱看出周先生是忌惮沈之修,倒是也没觉得不对。以沈之修今时今日的地位,周先生想动苏清妤确实要思虑再三。 但她还是不理解,周先生一手毒术冠绝天下,想除掉苏清妤又不留痕迹,还不是手到擒来。 像是看出她心中所想一般,周先生解释道:“若是三夫人在沈家中毒而亡,三爷定会彻查。” “你觉得以他手眼通天的手段,会查不出我女儿的死因?能不怀疑到我身上?到时候我就算跑回南疆,都难逃他的报复。” 苏香菱心里一沉,不得不承认,周先生说的对。 大周最年轻的内阁辅臣,如今更是皇上跟前的头号近臣。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没点手段。 “那先生就打算这么算了?” 怕周先生觉得她目的性太强,又淡笑着说道:“先生若是能咽下这口气,本妃自然也不好说什么。” 周先生额角泛起一层青筋,“老夫自然咽不下这口气。” 苏香菱趁机追问,“先生有什么想法,不妨说出来听听,我也能帮着出出主意。” 周先生沉吟片刻说道:“老夫手里有一种药,给人吃下去之后,几息的功夫就会身亡。大夫或者仵作查看,只会以为是突发心疾。” “但是老夫不想在沈家动手,怕被沈三爷察觉出端倪。最好是人多的时候出手,苏侧妃若是也在就更好了,老夫也能有个帮手。” 不等苏香菱说话,周先生又说道:“若苏侧妃真帮老夫报了这杀女之仇,老夫后半生都唯苏侧妃之命是从。” 苏香菱心里大喜,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果然,她才是天生凤凰命格,所以老天爷才这么偏爱她。 心里又琢磨周先生说的人多的时候,过两日正月十五的宫宴,倒是正合适。 “这样吧,正月十五贤妃娘娘会办宫宴,苏清妤一定会去。” “到时候我就跟娘娘说一说,请先生去给我看看胎像。” “先生趁机进宫,咱们配合行事,一定万无一失。” 周先生想了想,“娘娘这个主意也好,既能不引人注目,还容易成事。” 两人当即说好,进宫后由苏香菱的人引出苏清妤,周先生负责下药。 苏香菱今日目的达成,便不再逗留,打算再回府去看看祖母和双亲。 她前脚离开,后脚苏清妤就从边上的雅间走了出来,进了周先生所在的雅间。 苏清妤进去的时候,周先生正淡定地喝茶,面上看不出情绪。 “刚刚先生和苏侧妃说的话,我都听见了。竟是跟我之前所说的一模一样,她生怕你不肯报仇。” 苏清妤在他对面坐下,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周先生盯着苏清妤看了片刻,似乎带着探究的意味。 但是苏清妤面上除了坦荡,还是坦荡。 周先生心里对苏清妤的怀疑,消散了大半。 “进宫后,老夫会配合三夫人。老夫希望能听见苏侧妃亲口承认,是她害死了我女儿。” 苏清妤颔首应道:“那是自然,不仅要让她承认,我还会让她说出缘由。” 周先生却道:“她以什么理由杀我女儿,我并不关心。不管什么理由,只要害死我女儿,便也不用活了。” 苏清妤忽然恍然大悟,怪不得前世周先生进门后一句话没说,直接动了手。 因为他那时候认定了,就是她害死了周桐。所以连辩解的机会,都没给她。 而今日苏香菱对周先生说的话,可能前世沈昭和程如锦也说过。 想起今日宫里关于百鸟朝凤的流言,还有之前苏香菱帮贤妃复宠的锦鲤。苏清妤又开口道:“先生也别白进宫一趟,到时候再帮我个忙。” 两人在雅间内说了差不多一刻钟的话,随后周先生起身离开。 苏清妤吩咐人把茶都撤下去,又点了几个菜,打算在这用个晌午饭。 忽然就听门口路过的伙计说道。 “三楼别再放客人上去了,陈阁老和沈阁老在上面用饭。” “再上几碟子牛乳点心,陪着喝酒唱曲的姑娘们都喜欢。” 珍珠小心翼翼地看了自家夫人一眼。 见苏清妤神色未变,正优雅地拿着一根炸到香酥的小黄鱼啃着。 “夫人,咱们去……咱们一会儿回府么?” 珍珠本想问要不要去看看,又惊觉这么说不合规矩,便改了口。 过了好一会儿,苏清妤放下手里啃干净的鱼骨头,用帕子擦了擦手指。 “这鱼炸的不错,走的时候带一份给三小姐。” 第386章 三爷出了名的惧内 珍珠一怔,还想再说什么,翡翠忽然推门走了进来。 苏清妤见翡翠进来,放下手里的筷子,看向她,“可查清楚了?怎么回事?” 昨日晚上翡翠跟着沈昭的小厮元宝出府,眼见着元宝把那一包东西都交给了一个男人。 今日出府的时候,翡翠没跟着一起来广福楼,而是去查了那个男人。 翡翠走到苏清妤身边,开口说道:“奴婢仔细打听了,那人是专门做这些玉器古玩生意的。” “不少大宅门里的管家,都偷着贩卖东西到他这。就连宫里的生意,他都做。” “奴婢去的时候,恰好碰上元宝去拿银子。之后奴婢又跟着元宝回了府,确认他把银子给大少爷了。” 苏清妤眉头轻蹙,沈昭很缺银子么? 就算陈氏把一部分银子贴补了娘家,大房也不至于到变卖家产度日的程度。 前世她没少帮沈昭处理外面铺子的事,大房什么家底,她比谁都清楚。 苏清妤隐约觉得这里面不对劲,看来要找人仔细查查沈昭的事。 这事不能找沈之修,也不能动用沈之修的人,只能请三表哥帮忙了。 前世的仇恨,苏清妤没有一刻是忘记的。越是记得刻骨铭心,在沈昭的事上她就越是沉稳。 她知道很多沈昭的事,但是那些事都不足以置沈昭于死地。她一直在找机会,一个能对沈昭一击毙命的机会。最好是把他们夫妻俩一锅端了,哥哥的仇也顺便报了。 不过这事也不急,兴许哥哥想亲自报仇呢。她把该查的先查清楚,后面的事徐徐图之。 珍珠见自家夫人怔愣了半天没说话,急的就差跺脚了。 她本就存不住话,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夫人,三爷都去喝花酒了,您就这么淡定地坐着?” 刚才那小二怎么说的来着?唱曲陪酒的姑娘。听说那样的姑娘,自小学的就是怎么伺候男人。一举手一投足,都是妩媚风情。 三爷左拥右抱,兴致上来会不会再纳个妾室回去? 纳了妾室,是不是就该有庶子庶女了? 一时间,珍珠脑子里的画面,从沈之修喝花酒,到一群孩子叫苏清妤母亲,还没一个亲生的。 想起这场景,珍珠便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翡翠闻言走到珍珠身边,低声问道:“喝花酒?怎么回事?” 珍珠便开口解释了几句,对翡翠解释完,又对苏清妤说道:“夫人,虽说三爷现在对您情深义重,但是就怕有心之人一心攀附。” “这种事,夫人不能不防备。” 珍珠神色焦急,仿佛下一刻,这妾室就要进府了一般。 苏清妤无奈地摇摇头,拿起筷子继续用饭。 “防?防什么?这种事哪是能防得住的。” 防得住人,防不住心。 别说沈之修这样的身份,就是乡下的地主,还有纳十几房小妾的。 纳妾这种事,根本原因在男人。他心里有你,爱护你,便能一生一世一双人。不会有什么无可奈何,更不会说什么身不由己。 她今日能坐在这淡定的用饭,是因为她相信沈之修。而这份信任,源自于沈之修平日给她的安心感。 珍珠听得皱眉,“夫人就不怕被人钻了空子?您好歹也多为自己打算打算啊。” 苏清妤失笑不已,她怎么可能不为自己打算呢? 若沈之修他日真如这世上大多数男人一般,妾室成群,庶子庶女无数,她也不会跟个怨妇一样日夜防着他。天下之大,总有她的容身之处,也总有她能做的事。 她不把人生的所有希望都寄托在男人身上,当然也不会无事生非胡乱猜忌。 就像今日的事,她相信沈之修自有分寸。 桌子上的菜有些凉了,翡翠想撤下去换热的上来,被苏清妤拦住了。 “我吃的少,就别折腾了。” 翡翠便道:“听说广福楼的点心做的极好,不是京城的口味,味道和样式都是仿照江南点心做的。” “夫人难得出来一趟,不如上些点心,再来一壶好茶,权当散心了。” 苏清妤来了几分兴致,便让翡翠去吩咐小二,捡特色点心上几碟子。 想了想又吩咐珍珠,“你去三楼问问文竹,三爷一会用过饭是直接回府,还是另有要事?” “若三爷直接回府,我就等等他。你记着嘱咐文竹,别惊动三爷。等他那边事情了了,再告诉他我来了。” 珍珠福身出去,朝着楼梯方向走了过去。 今日广福楼三楼不接客,但是守着楼梯的小二知道珍珠的身份,是万万不敢拦着的。 珍珠到了上楼后,见文竹果然在最里面的雅间门口守着。 她不敢上前,怕惊扰了雅间里面的人,只能以手势示意文竹过来。 文竹看见珍珠有些惊讶,难道夫人今日也在? 他顾不得细想,走到珍珠近前问道:“你怎么在这?夫人过来了?” 珍珠点头道:“是,夫人在二楼用饭。差我来问问,三爷一会回府么?若是回去,夫人就等着一起。若是还有事,我们就先回了。” 文竹开口说道:“下午三爷还有事,应该很快就出来了。夫人若是无事,就稍微等一会儿。” 文竹想,三爷若是知道夫人等他回家,应该很高兴。 珍珠得了答复,便转身要下去,走之前又说了句,“夫人说,这事不必告诉三爷。” 可珍珠不知道的是,她刚一下楼,文竹就进了雅间。 今日和陈阁老用饭前,沈之修曾嘱咐文竹,半个时辰后,找个理由进去把他叫走。 至于什么理由,他没说,让文竹自己想。只要别让陈阁老觉得他是故意的就行。 文竹心说,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理由了。 三爷出了名的惧内。 此刻夫人在下面等着,自然是去陪夫人回家了。 文竹轻轻推门进去的时候,雅间中间抱着琵琶的姑娘正在唱曲儿。 沈之修和陈阁老相对而坐,陈阁老身边坐着位姑娘。一袭月白色襦裙,能看见修长的脖颈和白皙的肌肤。 此刻她正在给陈阁老斟酒,陈阁老的手也随意地搭在她的腰间。 白衣姑娘身边,还坐着位红衣姑娘。看沈之修的时候,媚眼如丝,想上前却又不敢。 陈铮笑着打趣,“之修,秦桑姑娘是我特意让纤云带来的,怎么这都不合你意?” 第387章 花酒好喝么? 陈铮身边的纤云姑娘,京里不少人都知道,是陈阁老的红粉知己。 据说两人发乎情止乎礼,只吟诗作对,谈古论今。陈铮欣赏纤云的才学,纤云仰慕陈铮的气度。 沈之修却对此嗤之以鼻,说白了,不过就是养在青楼的外室罢了。说的再好听,也掩盖不了事情的本质。 这些话,沈之修自然不会说。只淡笑着应对道:“老师说笑了。” 不解释,也不往这上面聊。 见文竹走了进来,沈之修开口问道:“有事?” 文竹走到他身边,低声禀告道:“三爷,夫人来了,在二楼雅间用饭。差人来问三爷什么时候回去,她等着您呢。” 沈之修先是一愣,心说文竹怎么想了这么个理由。 再一看文竹的神色,才意识到他说的是真的。 陈阁老眉头微微皱起,有些不赞同地说道:“你这夫人管的也太严了,出来喝个酒,也要来喊你回去?” 沈之修像是没听出陈铮话里的意思一般,笑着说道:“我夫人对我确实关心,怕我喝多了酒,想着把我接回家。” 转头对文竹说道:“你去跟夫人说,我一会儿就下去找她。” 说着,又亲手给陈铮斟了杯酒。 “老师,这杯酒学生敬您,今日多谢老师款待。” 坐在陈铮身边的纤云美目流转,忽然开口说道:“不如请沈三夫人上来喝一杯,能让沈阁老这么放在心上的人,奴也想认识认识。” 她知道陈铮今日的目的,是想借美色拉拢沈之修。但是没想到沈之修看都没看秦桑一眼,更别提被引诱了。 此刻她这么说,也是想借机认识认识沈三夫人。兴许能借着沈三夫人,拉拢住沈之修。 沈之修本来正举杯敬陈铮,听见纤云的话后,一双眸子忽然扫向纤云,冷若冰霜。 “你算个什么身份,又当我夫人是什么身份?”沈之修手里的酒杯重重地撂下,一杯酒溅出半杯到桌上。 陈铮脸色也不大好,纤云说话确实唐突了。但是沈之修当众落脸,也等于是打他的脸。 “纤云,你放肆。沈三夫人什么身份,你说这话也太没规矩了。” 纤云此刻也意识到说错话了,忙跟沈之修致歉,“沈大人,是奴说错话了,您别和我一般见识。” 陈铮以为,他让纤云道歉,沈之修也该客气两句。 没想到沈之修丝毫没给纤云颜面,沉着脸说道:“知道自己的身份就好,别再说话作贱我夫人。” 纤云自打跟了陈铮,还没人敢这么跟她说话。就连平日去百花楼的达官显贵,都对她尊敬有加。 怎么她提一句沈三夫人,就是作贱了? 纤云紧抿着唇,委屈地看向陈铮。 陈铮却不好对沈之修发作,只能板着脸说道:“纤云,下次切不可这么莽撞。” 纤云只得低声说道:“是,奴记住了。” 陈铮心里不大高兴,面上却不动声色。 “我们也走了,咱们一道走吧。” 沈之修点头应道:“是,老师请。” 几人下楼后,沈之修打算送陈铮上车,再上楼去接苏清妤。 没想到陈铮几人还未上车,苏清妤就听见动静从而二楼下来了。 见陈铮还未上车,苏清妤意识到她下来早了。但是已经露面了,自然要去给陈阁老见个礼。 苏清妤朝着门口走的功夫,陈铮不动声色地给红衣裳的秦桑使了个眼色。 秦桑心领神会,朝着沈之修走过去。 嘴上说道:“今日跟沈大人相谈甚欢……” 也不知她怎么走的,左脚踩到了裙摆上,整个人朝着沈之修的方向摔了过去。 按照秦桑的算计,沈之修就算不近女色,也会伸手扶住她。 只要沈之修扶住她,她就能顺势攀上去。给她个凑近的机会,她就能让沈阁老神魂颠倒。 不是她自夸,学了这么多年,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男人什么德行,她比谁都清楚。 秦桑那一脚,和扑向沈之修的动作,苏清妤都看得清楚。 她眉梢轻挑,没想到还能看到这样一出戏。 珍珠气得脸塞鼓起,双拳紧握。恨不得飞身上前,把秦桑赶走。 奈何双方离的不近,只能看着秦桑扑向沈之修。 沈之修眉目蹙起,神色不耐。 整个人忽然朝后面退去,就像在躲避什么脏东西一般。 秦桑故意绊倒自己,身子根本不受控制。所以哪怕她眼见着沈之修后退,也来不及稳住身形。 沈之修退的快,秦桑摔的也利落。 就听“啊”的一声,秦桑扑到了广福楼门口的青石板地面上。 入目就是沈之修石青色锦袍的衣角,能看见上面绣着的竹叶纹路。 苏清妤唇角压不住笑意,缓步走到沈之修身旁。 两人对视了一眼后,苏清妤绕过趴在地上的秦桑,走到陈铮身前,福了福身。 “给陈大人见礼。” 陈铮客气地说道:“沈夫人客气,快请起。” 纤云是第一次见这位沈三夫人,忍不住上下打量了几眼。 心说怪不得沈阁老不近女色,这位沈三夫人不管是容色还是身段,在她见过的女子中,都是一等一的。 年岁看着不大,但是气度一点不弱。和沈阁老站在一起,还真是般配。 纤云混迹风月场所十几年,对男人再了解不过了。 只看沈之修看他夫人的眼神,就知道是放在心尖上疼的。 她忽然心生羡慕,能让沈阁老这样的人,疼到骨子里。这位沈三夫人,还真是好命。 陈阁老对她也算疼宠,但那不过是男人床笫上的一时新鲜罢了,情欲多过爱。 此刻秦桑已经爬了起来,羞臊着脸,低着头站到了纤云身后。 陈铮并未多说,脸色虽不算阴沉,但也绝对不好看。 寒暄了两句,便带着人上车离开了。 目送陈铮的车驾离开后,苏清妤忽然玩笑般地问了句。 “刚刚那姑娘怎么说的?和三爷相谈甚欢。” “三爷,今日的花酒,好喝么?” 第388章 天机不可泄露 沈之修笑意僵在脸上,下意识拉住苏清妤的手臂,“夫人,你听为夫解释。” 苏清妤却已经往马车边走去了,一边走一边把翡翠叫到近前,低声嘱咐道:“你去跟三表哥说一声,让他仔细查查,沈昭的银子都去哪了。” 她知道大房有一部分银子是放在钱庄的,林无尘和京城这几个钱庄都极为熟悉。想打探出银子的去处,只是有些麻烦,但是应该不难。 因沈之修落后了苏清妤两步,加上苏清妤说话声音极低,所以他没听见她说什么。只觉得她脸上没什么笑模样,以为她误会了在生气。 马车边上,苏清妤还在跟翡翠说话,她不笑的时候,神色一向偏冷。倒不是给沈之修脸色,而是因为在想着别的事。 而在一边的沈之修,则一直试图解释,还赔着笑脸,倒是有点求饶的意思。 不远处广福楼一层廊下,几位六科廊言官也刚用完饭准备离开。 自然一出来,就看见沈阁老在不远处低眉顺眼地哄着夫人。 今日两位阁老在广福楼三楼用饭,还有姑娘陪着的事,并没特意瞒着。所以众人第一时间都联想到了那,心说这位沈三夫人还真是善妒。就因为沈阁老喝个花酒,就能当众给他脸色。 多数人都只是心里想想,但是也有人一脸正气,不赞成地说道:“沈三夫人和妒妇有什么区别?沈阁老堂堂内阁辅臣,此举也太有失男子气度了。” 六科廊这些言官就好像天生反骨一样,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自己一身铮铮铁骨,无用武之地。 别说面对当朝阁老,就是皇上德行有亏,他们都敢金殿谏言。甚至一个激动,就能做出死谏的事。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本来说话声音不大。 但是见沈阁老又开始卑躬屈膝地扶着夫人上车,说话的音量便不自觉大了。 这些言官说话文绉绉的,倒是不难听。无非就是探讨大丈夫当如何,贤妻当如何。 此时苏清妤正由沈之修扶着上车,忽然听到身后的议论声才觉得不对。 也是沈之修平日在家就宠着她,很少指使她伺候人不说,还经常给她端茶倒水,夹菜盛汤的。 所以今日沈之修扶着她上马车,她也没觉得不对。 此时才忽然惊觉,在家里怎么都行,在外面确实不该如此。 她转身就要请沈之修先上车,沈之修却轻声说道:“别理会他们,当心别踩到裙摆。” 说完,转头扫向后面那几人。 刚刚还一脸的柔情蜜意,此刻已经冷若冰霜。 沈之修视线扫过,眼底释放出十足的压迫感,几人也识趣地闭上了嘴。 上了马车后,沈之修立马开口说道:“清清,你听我解释。” 苏清妤怔愣了片刻,“解释什么?刚才那些人的话么?他们说的也有道理,是我大意了。” 沈之修也愣了,“我是说……喝花酒的事,你不是生气了么?” 他说到这,其实有些心虚。哪怕他什么都没做,但是在外人看来,他也是陪着陈阁老喝了花酒。 屋内也没旁人能作证,苏清妤若是误会,他还真不好解释。 正想着怎么自证清白,就听苏清妤开口说道。 “三爷什么样的人,我还能不知道么?” 因为信任,所以陈铮几人离开后,她就没再想。 此刻她脑子里琢磨的全是苏香菱的谋算,还有沈昭的银子哪去了。 沈之修哭笑不得,他的清清有这个年纪之人少有的稳重。 路上,两人聊起了陈阁老今日宴请的这顿饭。 沈之修轻抚手腕上的老檀木佛珠,声音凛冽,“老师这是急了,想拉拢我扶持太子上位。” “近日太子屡次遭皇上训诫,成王的差事又办的好,东宫一众属官,都熬夜商议对策。” 又嗤笑了一声,“就连沈昭,近来回府都比往常晚。” 苏清妤听他提起成王,便好奇地问道:“那三爷以为,成王殿下可能担当大任?” 沈之修摇摇头,“成王那人待人温和有礼,也算谦逊。但是才学一般,难当大任。若是皇上退位之前,能稳定住边防,充实国库。再指定好贤臣辅佐,勉强能做个守国之君。” 可君主在位几十年,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就怕到最后奸臣当道,边关烽烟四起。 两人说着话,马车也驶进了西院。 苏清妤见沈之修说起这事神色有些沉重,便顺势转移了话题。 “三爷,正月十四我想去趟护国寺,给我祖父点长明灯。” 沈之修扶着她下马车,顺嘴问道:“往年不是正月十五去么?” 苏清妤笑着答话,“今年正月十五要进宫,我就想着还是十四那日去吧。” “宫里已经下帖子了么?我怎么没听说。”沈之修有些诧异。 宫里并不是每年正月十五都办宫宴,有时候皇上也会出宫看花灯,与民同乐。 他话音刚落,西院的管事就走到了近前,“三爷,宫里贤妃娘娘刚刚下帖子了,正月十五要办宫宴。” 沈之修:…… 怎么现在夫人的消息,比他还要灵通。 后来他追问苏清妤怎么知道的,苏清妤便说了今日周先生和苏香菱的事。 沈之修当时除了眼底泛着冷意外,并没多说什么。 只是嘱咐苏清妤,有什么事就吩咐文竹。 之后又暗自吩咐文竹,宫里所有的眼线,都可以为夫人所用。 苏清妤刚回到西院换好了衣裳,姜启便来求见,说那个道士已经审问清楚了。 这个元道长,就是之前在城门口处,和苏承衍说话的人。 供词上写的清楚,他就是个骗子,别说卦辞,就连道家经文都不会背两句。 这人从前也是京城人,后来为了行骗去了江南。尤其愿意骗那些家里小富,一心想攀高枝的年轻姑娘。 这次回京城是探亲,机缘巧合下,就跟曾姨娘勾搭到了一起,便一直没回江南。 至于骗苏香菱的那些话,因为骗过的人太多,他已经不记得细节了。 不过姜启在他身上,搜到了好几个刻着字的竹签。上面都写的是道家卦辞,不是大吉,就是大凶。 苏清妤心里有了算计,吩咐姜启先把人关在家里的地牢。 正月十四那日,沈之修特意陪着苏清妤去了护国寺。 苏清妤本想见见慈恩大师,没想到庙里的小沙弥说,大师于昨日出门云游了。 她其实想问问,慈恩大师当年那句:苏沈两家联姻,可解两家之祸,是什么意思。 小沙弥像是看出苏清妤面上的遗憾,开口说道:“大师留下一句话,让我转告施主。” “天机不可泄露,凡事不必深究。” 苏清妤当即心生疑惑,总觉得前世的姻缘,重生,今生的姻缘,这些都跟护国寺和慈恩大师脱不开关系。 但是显然,大师并不想说。就连出门云游,都像是在躲着她。 正月十五那日,沈之修和苏清妤大早便去庆元居请安。今日众人要在庆元居陪老夫人吃元宵,寓意团团圆圆。 两人走到庆元居大门口,才发现沈昭和李朝云已经先一步到了。 沈昭夫妇停下脚步,像是在等三叔三婶先行。 李朝云面上含笑,看起来心情极好。苏清妤知道,她是因为北疆战事,才如此高兴。 倒是沈昭,看着也是神采奕奕,丝毫没有变卖家产度日的窘迫。 苏清妤越发觉得那事不对,只等着林无尘那边传回消息了。 第389章 鱼上钩了 沈昭带着李朝云请了安,又示意三叔三婶先走。 沈之修牵着苏清妤,进了庆元居,沈昭和李朝云落后两步。 不管背地里怎么较劲,面上功夫众人都会做足。 进门的时候,沈之修还和沈昭说起了吏部考评的事。 老夫人见他们叔侄和睦,脸上笑意更重。 沈之衡来请安的时候,说了几句话,便咳嗽了四五次。 老夫人忧心忡忡,让他请太医好好看看,沈之衡显然并未往心里去。 自打年三十那日,沈昭提起陈氏,老夫人发火之后,沈昭就再没敢提这事。 今日是正月十五元宵节,他也只在心里惦念了一阵,并未开口。 他现在把全部心思,都放在扶持太子上。就连本该夫妻缠绵的夜晚,多数时候都是在和李朝云商讨这些事。 用过早饭,众人又陪着老夫人坐在厅堂喝茶闲话。 李朝云忽然开口说道:“这几日京里关于三婶的流言有些多,三叔要不要吩咐人,去平息流言。” 老夫人抬起眼皮,看了眼李朝云。 “流言?什么流言?” “我倒是没听说。” 又转头看向花嬷嬷,“你知道么?” 花嬷嬷摇了摇头,“老奴不知,这些日子没怎么出府。” 其实花嬷嬷早就听说了,但是因为事情涉及苏清妤,她便吩咐了下去,任何人不得在老夫人跟前嚼舌根。 所以那些话,丝毫没到老夫人耳朵里。 李朝云见老夫人不知道,惶恐地说道:“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苏清妤瞥了眼李朝云,又笑着看向老夫人,“母亲,外面说我的话可难听了。说我不许三爷纳妾,还说我善妒。” 老夫人先是一愣,随后脸色沉了下来。 “真是岂有此理。” 李朝云见状,继续笑着说道:“祖母也别生气,那些人可能是误会了。三婶她这么识大体,定然不会这样。” “依我看,为了平息流言,不如祖母帮三叔选两个人。” 按理说,叔叔房里的事,怎么也轮不到侄媳妇插嘴。李朝云算是皇室郡主,不会这点规矩都不懂。 但她今日就想给苏清妤添个堵,便也顾不得那些了。趁着老夫人生气,正好把这事定下来。 正等着老夫人开口发落,就听她老人家说道:“我是说外面那些传闲话的人,岂有此理。之修纳不纳妾,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这些人真是先吃萝卜淡操心,自己的事还没弄明白,就管起了旁人房里的事。” 老夫人这话,听得李朝云脸色一红。总觉得这话,像是在影射她。 前几日沈昭喝多了酒,睡了寒水院的一个丫鬟。她气不过,把那丫鬟发卖了。 看来这事传到庆元居了,老夫人还不大高兴。 李朝云想要解释,就听老夫人已经跟苏清妤说起了体己话。 “清妤啊,你甭管外面怎么说,只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办。” 老夫人心里明镜一样,儿子是动了真感情了。所以苏清妤不许纳妾,她高兴还来不及,说明她也拿之修当回事。 若苏清妤只做个合格的沈家三夫人,善良,大度。一心纳妾给沈家开枝散叶,她还要替儿子发愁呢。 李朝云心里却不平衡,同样是纳妾,怎么她不许就不行?苏清妤就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来? 说白了,还不是因为沈之修身居高位,连带着苏清妤在家里都有话语权。 这么一想,再看沈昭便愈发觉得他无用。 * 元宵节的宫宴是傍晚开始,酒宴依旧设在太和殿。酒宴过去众人还要移步到御花园,欣赏元宵花灯。 用过午饭,苏清妤开始沐浴更衣,上妆梳头。 选首饰的时候,宫里的内侍来传了贤妃娘娘的旨意,宣周先生一同进宫,给苏侧妃诊脉。 苏清妤便知道,苏香菱这条鱼上钩了。 今日沈家进宫的人是沈之修,苏清妤,沈昭,李朝云,外加周先生。 本来帖子上还请了老夫人,但是因老夫人近来身体不大好,便婉言推拒了。 到了宫门口,其他人换乘小轿去太和殿。周先生则被东宫的内侍接走了,说是苏侧妃娘娘正等着。 宫里还洋溢着过年的喜气,太和殿外挂着大红灯笼。 沈之修夫妇下了马车,便有不少人看过来,多数人都是在打量苏清妤。 这几日京里流言不少,都在说沈三夫人善妒。沈阁老喝个花酒,她就当众给了脸色。 这件事人证还不少,六科廊的几位言官说的煞有介事。 再加上两人成婚半年多,这位沈三夫人还没身孕,沈阁老也未纳妾。而且沈阁老之前也曾说过他惧内的话,所以这次的流言传着传着,便坐实了苏清妤善妒,沈之修惧内的名声。 年轻未婚的小姐们看苏清妤,自然是羡慕的。谁不想一生一世一双人,尤其还是沈阁老这样的人。 可年纪大点的夫人们不这么想,私下里说苏清妤也就是仗着年纪小,才能恃宠生娇。等再过两年,沈家西院兴许还得加盖院子呢。 到底是因为看清了现实,还是嫉妒苏清妤命好,就只有她们自己知道了。 这些话苏清妤并未听见,谁也不会傻的当着她的面说。 就像此刻太和殿进门处的角落,永嘉公主正和礼部尚书丘大人的夫人说着体己话。 丘夫人说到兴头上,“王妃不知道,那日不少人都瞧见了,沈三夫人一张脸冷若冰霜。偏沈阁老在边上赔着笑脸,卑躬屈膝,哪有一点当朝阁老的仪态。” 永嘉公主乐不得踩苏清妤一脚,开口道:“这样确实有些过分了,就算王爷当年在外养了外室,我还不是拿那孩子当亲生的养。身为当家主母,就要有当家主母的心胸和大局观。” “都像她似的,家里还不都乱套了?” 丘夫人奉承道:“她哪能跟王妃您比,她什么身份教养,您又是什么身份教养。” 此刻宋婉婉刚进大殿的门,手里抱着卷轴。听了两人的话,顿时怒意横生。 苏清妤算她的救命恩人,又是她义妹苏顺慈的姐姐。于她来说,算是一家人。 自家人被这么羞辱,宋婉婉哪里还能忍得住火气。 走上前斜了两人一眼,冷哼了一声说道。 “丘夫人是嫉妒沈三夫人吧?谁不知道丘大人的妾室都纳了二十多房了。” “丘家的庶子若是上阵杀敌,怕是都能自成一队。” “还有善郡王妃,您若是觉得男人就该纳妾,不如我宋家先送沈大少爷两个妾室,省得朝云郡主太辛苦。” 第390章 失德妒妇 宋家虽大权在握,但是宋婉婉在外鲜少这么跋扈。 她虽不喜永嘉公主,以往见到也是规规矩矩的行礼问安。 像今日这般,说话直接捅人家肺管子,还是第一次。 宋婉婉也是气急了,说话便有些口无遮拦。 永嘉公主何时被人这么指着鼻子骂过?别说宋婉婉,就是忠义侯宋昝也不会这么跟她说话。 “宋婉婉,你就这么跟本妃说话?” 永嘉公主拔高了音量,一双丹凤眼凝视着宋婉婉,怒火中烧。 丘夫人也眉头紧皱,“宋小姐这话也太难听了,哪里还有一点世家贵女的样子?” 宋婉婉既然说了,就不怕她发火。 一张英气的脸上,浮了一层嘲讽的冷意。 “你们觉得我说话难听,可你们刚刚说沈三夫人的话,也不大好听。” “我就事论事,说的都是实情,你们就不高兴了?” 再怎么说,宋婉婉也是小辈,还没成亲的小姑娘。她一番话说完,永嘉公主只觉得颜面尽失。 “来人,给我按住这个不分尊卑的丫头,今日我就代忠义侯教训教训你。” 永嘉公主身后的丫鬟闻言上前,看脚步动作,身上都是带着功夫的。 宋婉婉见永嘉公主要动手,便一只手拿着卷轴,一只手就要抽出腰间的鞭子。 可鞭子还没等抽出来,其中两人就已经按住了她的肩膀。 永嘉公主沉着脸,上前就要动手。 她想好了,也不多打,就只打宋婉婉一巴掌,给她点教训。 这样就算闹到御前,皇上和忠义侯府也不会说什么。 毕竟她是长辈,又是宋婉婉主动无礼在先。这一巴掌,宋婉婉也只能白挨了。 哪怕是她,对忠义侯府也不能不忌惮,一巴掌是最好的结果。 此刻边上已经围了不少人,眼看着事情就要闹大。 永嘉公主扬起手腕,一巴掌就要打上去。宋婉婉因为要护着怀里的卷轴,手上用不上力气,肩膀又被按着。 人群外忽然传来一道女子的厉声呵斥,“住手。” 苏清妤挤进人群,抓住永嘉公主的手腕,“王妃这是做什么,大过年的,怎么还动起手了。” 甩开永嘉公主的手腕后,苏清妤走到宋婉婉身前,试图拿开按着宋婉婉的那只手。 永嘉公主的丫鬟迟疑了片刻,终于在苏清妤寒凉目光注视下,松开了手。 “王妃若一定要动手,不如咱们就去皇上面前说道说道。怎么我不给夫君纳妾,是犯了《大周律》么?” 说话间,苏清妤把宋婉婉护到了身后。一个人气势全开,挺直着脊背盯着永嘉公主。 苏清妤并未听见永嘉公主和丘夫人说什么,但是宋婉婉质问她们的话,她听见了,心里猜测出了大概。 她没想到宋婉婉会为了她,惹怒永嘉公主。 宋婉婉投之以桃,她自然要报之以李。 丘夫人见永嘉公主接连落脸面,此刻已经气的说不出话了。 便开口说道:“今日的事,都是由沈三夫人引起的。我们说你善妒,说的也是实话吧?” “不过就是夫君喝个花酒,你就当众给他脸色,这哪是贤妻所为?” “你成亲八个月无子,却没给夫君纳妾开枝散叶,这不是失德妒妇是什么?” 苏清妤一点没生气,反而觉得好笑。 她神色莫名地看着丘夫人,唇角翕动。 “我每日悉心侍奉婆母,和婆母亲若母女。我和三爷夫妻恩爱,成婚八个月从未红过脸。沈家内宅都是我在打理,还管着外面的陪嫁铺子。” “所以三爷在外能安心处理公务,从不用操心府里的事。” “丘夫人说我失德,敢问我哪里失德了?不如丘夫人也说说,你整日都做了什么?” 丘夫人被问的哑口无言,面色通红。她和婆婆关系不好,庶子庶女也整日吵闹。前几日,她还因为一个妾室,跟丘大人大吵了一架。 若是这么比,失德的不是沈三夫人,而是她。 永嘉公主此刻也缓过了神,心里暗骂苏清妤伶牙俐齿。 咬牙切齿地说道:“沈三夫人说的这些,都是作为当家夫人该做的。我们说的是,你当众给沈阁老脸色,有损他男子气度,也能看出你不够贤良。” 苏清妤脸上挂着云淡风轻的笑意,说出的话却掷地有声。 “大丈夫能不能顶天立地,有没有气度,看的不是他纳了几房妾室。” “而是看他在朝能不能为君分忧,在家能不能夫妻和美,家宅和睦。” “先不说我根本没给三爷脸色,不过是造谣的人以讹传讹。” “就算我们夫妻偶有争执,跟男子气度和女子贤良有什么关系?有些人先吃萝卜淡操心,王妃和丘夫人怎么也学那长舌妇?” 永嘉公主想开口反驳,苏清妤却没给她机会,继续说道。 “若按照王妃和丘夫人所说,那以后科举不用考教学问了,都比家里几房妾室好了。” “战场上也不用厮杀了,就比哪位将官妾室多,哪位将官获胜。” 围着的人忽然哄堂大笑,永嘉公主和丘夫人臊的脸色通红。 苏清妤却还在继续说。 “我想问问在场的诸位夫人,你们若是夫妻和美,夫君压根没有纳妾的心思,你们也会给他们硬塞两个妾室么?” 立马有人心里嘀咕,哪有那样的人?那不是傻子么? 她们在外装的贤良淑德,实际上谁愿意夫君纳妾?怕是没有一个。 苏清扫了一眼众人的神色,哼了一声说道。 “若有人那样,我看那不是贤良,那是缺心眼。” 人群外一道苍劲有力的声音传到众人耳边。 “说得好。” “之修啊,你这夫人不简单。” 众人让出条路,苏清妤也看清了来人。 她上前行了晚辈礼,“给谢先生见礼。” 谢三太爷由沈之修扶着,走到了众人近前。 深邃的眸子泛着精光,虽已年过六旬,脊背依旧挺的笔直。 他扫视了众人一眼,目光落在了永嘉公主身上。 “谢家无人纳妾,都是择一人,忠一生。王妃是不是也要说,谢家男子都没气度,谢家女眷都是妒妇?” 第391章 永宁公主的画像 永嘉公主见是谢三太爷,连忙开口说道:“谢先生言重了,本妃不是这么意思。” 谢家是大周真正的清贵人家,入朝为官的不多,但是在仕林中威望极重。 谢家男子不纳妾,谢家女儿不为妾。 这是谢家的家规。 给永嘉公主十个胆子,也不敢当着谢三太爷的面置喙谢家人。 沈之修有权势,却不能因为几句流言对李家做什么。 谢家只是清贵读书人,但是若引得仕林学子口诛笔伐,李家却会颜面尽失。 文人的笔杆子,有时候比刀剑还要狠厉。 永嘉公主上前给谢三太爷行了个晚辈礼,又讪笑着说道:“谢先生说的哪里话,我并无那个意思。” 谢三太爷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既然是误会,就散了吧。” 又对身边的沈之修说道:“得此贤妻,是你的福分。” 谢三太爷一句话,再无人敢多说苏清妤一句。 永嘉公主和丘夫人没办法,只能说几句场面上的客套话,算是给苏清妤赔不是了。 围着的人也都散开,不再提起这件事。 之后沈之修陪着谢三太爷坐到一边闲聊,苏清妤则和宋婉婉则去了殿外说话。 宋婉婉兴奋地看着苏清妤,“苏姐姐,你今天说的真是太好了。” “我跟着阿慈,叫你苏姐姐了。按理说,我该叫你一声三婶。但是总觉得会把你叫老了,所以之前我一直叫你沈夫人。” 宋婉婉有些不好意思,她叫沈之修三叔,却叫她苏姐姐。 苏清妤并不在意这些,“你是阿慈的义姐,和我也该论姐妹。” 宋婉婉想起苏清妤今日说的话,心里激荡不已,打算回去学给母亲和祖母听。 两人站在廊下,便一句句说起了闲话。 苏清妤顺口问她,“你怀里一直捧着这卷轴,这是什么?” 宋婉婉解释道:“我也不清楚这是什么,我爹早上还说,这是给皇上的。谁想到进了宫,就把这东西塞给我了。说想来想去,觉得给皇上不合适。让我拿好了,带回府。” 苏清妤四处看看,“怎么没见忠义侯?” 她定亲后,是忠义侯和卫国公替沈之修去苏家下聘,苏清妤对这两人印象极好。 都是说话办事干脆磊落,心胸坦荡之人。 宋婉婉说道:“进宫之后,他就被杨尚书叫到一旁说话了。” 说着,又搂紧了手里的卷轴。 宋婉婉办事严谨认真,父亲吩咐她拿好,她就一刻也未离手。 但是父亲并未说这件事保密,所以她说话也没特意避着人。就连永嘉公主身边的丫鬟走过去,都没注意。 不多时,见时辰差不多了,苏清妤和宋婉婉才进了大殿。 两人刚一坐下,皇上就带着贤妃和容妃进了大殿。 照例是觥筹交错的场面,苏清妤坐在沈之修身边,分外安心。 她并未看见苏香菱,心里琢磨着,她会用什么方式开始。 酒过三巡后,永嘉公主敬了皇上一杯酒。 又装作无意地随口说道:“皇兄,臣妹听说今日忠义侯有份大礼要送给您。” “婉婉护的跟什么似的,臣妹很是好奇,到底是什么东西。” 永嘉公主说完,低垂的眸子里泛起得意之色。 既然忠义侯想送给皇上,又觉得不合适。想来这东西,不是平日那种贵重的礼物。应该是有什么缘由,不适合送给皇上,或者不适合当众送。 宋家不想送,她就偏不让他们如愿。 宣德帝不解地看向宋昝,元宵节并没有朝臣送礼的惯例。忠义侯更是鲜少给他送东西,今日这是怎么了?还是永嘉先说出来的。 宋昝眉头紧皱,扫了一眼永嘉公主。 倒是没推拒,心里感叹了一声,这可能就是命。 “婉婉,把东西呈上去吧。” 宋婉婉闻言拿着手里的卷轴,双手递给了内侍总管胡碌。 胡碌见是一幅画,便在皇上的同意下,让两个小太监展开。 画上的景象,也缓缓落入众人眼中。 画卷只展开一半的时候,宣德帝就惊讶地站起身。 大殿之下众人中,反应最大的则是李景川和永嘉公主。 李景川打翻了手里的酒器,永嘉公主则惊的脸色惨白。 就听宣德帝呢喃了一句,“永宁?” 苏清妤此刻也看清了画卷,上面画的是一女子,怀里抱着一个两三岁大的孩子,坐在水榭边。 周围景色怡人,女子则看着怀里的孩子,喜爱之情映在脸上。 苏清妤诧异地低声问沈之修,“这不是永嘉公主年轻的时候么?” 沈之修摇头说道:“这应该是永宁公主,也是皇上一母同胞的妹妹。” 苏清妤下意识感慨道:“她和永嘉公主也太像了。” 画上的人看起来也就二十左右岁的样子,仔细看,就会发现眉眼比现在的永嘉公主要平和的多。 沈之修低声解释道:“她们姐妹俩,都像先帝。你以为皇上为何抬举永嘉公主,其实跟她像永宁公主有直接关系。” 看了眼宣德帝的神色,沈之修又说道:“你再仔细看李朝云,是不是有五六分像永宁公主。尤其是李朝云现在的年纪,和永宁公主少时很像。” 苏清妤心里大惊,原来这份恩宠中,竟还有这层原因。 她脑子里有什么思绪划过,马上要抓住的时候,却被宣德帝的话打断了。 “那个孩子是谁?永宁什么时候有孩子了?”宣德帝指着画上的孩子,问宋昝。 宋昝自然一头雾水,这种事他怎么会知情? 宣德帝这才想起来追问,“你这画,是打哪来的?” 宋昝开口回道:“这是臣无意中买的,前两日才发现上面是永宁公主。” “至于画师是谁,臣还在想办法寻找。” 说到这,宋昝又叹了口气。 “本来这幅画臣已经不打算给陛下看了,公主已经去了,这时候拿出这幅画,不过让陛下徒增伤感。” “但是永嘉公主既然替臣说了,那也说明她们姐妹情深,永宁公主也还惦记着陛下。” 永嘉公主此刻满腔的苦水,只能自己咽下去。她万万没想到,这卷轴竟然是永宁那个贱人。 早知道是这样,她该烧了这画。 宣德帝唏嘘不已,“当年别院无一活口,许多事都无从查起。忠义侯多费心,一定要追查到画师的下落,问清楚事情始末。” “朕总得知道,这个孩子是谁,难道永宁还有骨肉留在这世上?” 苏清妤也在看着画上孩子,总觉得有些熟悉。虽然才两三岁,但是已经能看出五官轮廓了。 她和沈之修忽然对视了一眼,一个大胆的念头,同时浮现在两人心头。 第392章 疑惑 宋昝应了声“是”,又沉声说道:“当年战王忽然卷土重来,还是善郡王立下大功,斩杀战王。” “若是重查当年之事,臣可能要去叨扰善郡王,问问当年的细节。” 宣德帝摆手说道:“此事忠义侯查办,善郡王协同。” “景川,若是忠义侯有什么需要你配合的,你要尽力帮他。” 李景川此时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站起身回话,“是,臣遵旨。” 坐在边上的永嘉公主一双手放在桌案下,已经攥成了拳头。指甲抠到了手心的肉里,尤未觉得疼。 这件事宣德帝并未再多说,令歌舞继续,大殿之上再次恢复热闹的景象。 李景川坐下后,转身给永嘉公主倒了酒,然后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云州的身世……要不要对皇上和盘托出?” 他语气里透着心虚,他和永嘉公主是少时的情谊,从未做过对不起她的事。只有那一件,让他愧疚到现在。 永嘉公主摇摇头,眸子里的狠意一闪而逝。 “先不说,什么都别和皇兄说。” 李景川虽有些不赞同,但还是点了点头。 坐在不远处的苏清妤看似在跟沈之修说话,实际上眼角的余光一直瞄着永嘉公主和李景川。 看清两人的神色,也更印证了心里的猜测。 但是她和沈之修谁都没提起这事,更没提起李云州。两人欣赏着歌舞,点评着桌案上的菜肴。 偶尔四目相对,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情绪,但是也都没说什么。 苏清妤知道,此刻不是说这事的时候,一点端倪都不能露。哪怕她满心疑惑,也只能强压情绪。 表面上神色轻松,心里却又控制不住琢磨。 难道当年抱走哥哥的是永宁公主?那为何别院无一活口,哥哥却还活着。 还有永宁公主,既然在别院养了哥哥五年,怎么皇上却一点不知情? 她迫不及待想问问沈之修,当年永宁公主到底是怎么死了,在那之前又发生了什么事。 但是想问清楚,只能等到宫宴结束。而她和苏香菱之间的周旋,则还没开始。 她敛住心神,不再想李云州的事。一门心思准备好,应对苏香菱。 又过了半个时辰,酒宴终于结束了,众人要移步到御花园赏花灯。 苏清妤和宋婉婉走在一处,沈之修则陪着谢三太爷。 沈之修知道后面苏清妤要面对什么,所以关切地看了她好几眼,显然不放心。 按照沈之修的意思,直接把苏香菱绑了审问,让周先生看着就是了。他不愿意苏清妤涉险,尤其还是在宫里。即便他都安排好了,也会出现不可控制的变数。 但是苏清妤当即拒绝了他的提议,先不说苏香菱的身份,不是那么好绑的。就算真把人绑了,也审问出来事情的经过,周先生知道了真相之后怎么办?难道让周先生在沈家地牢,杀了当朝太子侧妃? 一个苏香菱,还不值当把沈家牵扯进去。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今日在宫里了结这事。苏香菱就算要死,也要有个光明正大的理由。 最好的结果,就是她和周先生一滴血不沾,送苏香菱上路。 苏清妤一边和宋婉婉说话,一边在心里推算着后面的事。至于具体要怎么做,只能等苏香菱出手,再见招拆招。 好在没让她失望,快到御花园的时候,终于有宫女拦住了她的去路。 “沈夫人,奴婢有要紧事禀告,能不能……” 小宫女看了眼宋婉婉,显然这话不适合宋婉婉听。 苏清妤面上狐疑,对宋婉婉说道:“你先去吧,我问问怎么回事。” 宋婉婉虽有些不放心,但是苏清妤这么说,她也不好再留下。便嘱咐道:“苏姐姐凡事多留个心眼,有什么事就差人去寻我。” 苏清妤点点头,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 小宫女又看了看她身后的翡翠,苏清妤不耐地说道:“这是我的贴身丫鬟,你有事就说,没事我就走了。” “沈夫人别生气,奴婢这就说。” 说着话的功夫,小宫女拿出了一块古朴的玉佩递给了苏清妤。 “沈夫人,奴婢叫雪桃,是东宫苏侧妃的丫鬟。那位周先生是您家的大夫吧?他惹怒了苏侧妃,苏侧妃把他绑了要杖责呢。他求奴婢悄悄来报信,说是您看这玉佩就清楚了。” 苏清妤闻言看了看御花园的方向,“这事跟我说没用,我这就差人去找三爷。” 雪桃见状连忙拦住她,急慌慌地说道:“沈夫人,苏侧妃是宫里的贵人,沈大人去怕是不合适。” “不如您去探望姐妹,来的方便。” 苏清妤面上踌躇,迟疑着说道:“你说的倒是也有几分道理……” 却好像没下定决心一般。 雪桃继续催促道:“夫人,您再不去,那位周先生就要挨打了。” 她这么一说,苏清妤也有些急了,“那就去吧,在东宫么?” 雪桃一边引着她往边上的甬道走,一边解释道:“苏侧妃娘娘并未在东宫,而是在离御花园不远处的蓬莱殿。” 蓬莱殿是一处闲置的宫殿,因离御花园不远,所以也有出来闲逛的宫妃在此处避雨更衣。 苏清妤不解,“怎么没在东宫诊脉?要来蓬莱殿呢?” 其实苏清妤心里隐约有个猜测,蓬莱殿空置着,苏香菱想做什么比在东宫要避人耳目。再加上这里离御花园近,事情闹大后,也好引众人过来。 雪桃显然有备而来,开口解释道:“周先生去东宫的时候,苏侧妃娘娘正陪着贤妃娘娘。” “本想着等宫宴结束,再请周先生诊脉。后来苏侧妃陪着贤妃娘娘来太和殿,路上忽然身子不适。” “贤妃娘娘便让她先在蓬莱殿休息,又请了太医来瞧,也没说出什么。” “苏侧妃便想起了在东宫的周先生,这才差人把他请过来。” 苏清妤闻言点点头,像是信了雪桃的话。 谎话有时候说起来,比真的还要真。 苏清妤心里清楚,苏香菱这是要置她于死地。所以这些理由,只要说的她信就是了,目的是把她骗过去。 “你能跟着苏侧妃去宫宴,想来也是心腹,怎么还会收好处替周先生传话?”苏清妤随口问道,反正路上闲着无事,不如聊点闲话。 她问的越多,雪桃越放心。 雪桃闻言不好意思地回道:“奴婢家里穷,爹娘还等着我捎银子出宫。奴婢想,这也不算背主。您过去就是求求情,又不会要我们侧妃娘娘的命。” 苏清妤心说,是你们侧妃娘娘想要我的命。 第393章 做戏做全套 就这样,一行三人进了蓬莱殿。 雪桃直接带着苏清妤去了偏殿尽头的一间厢房,门口守着的是苏香菱的宫女浅雪。 见苏清妤来了,浅雪福身行了礼,开口说道:“沈三夫人好,您怎么来了?我们侧妃娘娘生着气呢,怕是不愿意见人。” 就在这时,宫女浅月又从里面走出来,对浅雪说道:“侧妃娘娘生了大气,让我去找两个侍卫过来,把周先生拖下去,杖责三十。” 估计是怕苏清妤看出端倪,所以几人做戏做了全套。 苏清妤的反应跟她们想的一样,焦急地说道:“住手,周先生是当世神医,岂是能动手打的。” “我要见苏侧妃娘娘,你们进去通报。” 周先生一直住在沈家,和沈之修私交甚好,所以苏清妤的反应也是正常的反应。 浅月见状转身走了进去,不多时又出来说道:“我们娘娘请沈夫人进去。” 苏清妤不疑有他,和翡翠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刚一进去,翡翠就被人用帕子捂住了口鼻,直接倒在了地上。 紧接着,浅月和浅雪便按住苏清妤的手臂,用绳子把她困在了屋内的立柱边。 苏清妤这才看清屋内的陈设,是一间普通的厢房,除了一张床,还有一张方桌。 苏香菱和周先生正坐在桌边喝茶,苏香菱笑吟吟地看着她。 “大姐姐,是不是有些意外?” 她又看向周先生,“您可以动手了。” 苏清妤惊慌失措地看着周先生,“这是怎么回事?不是喊我来求情么?” “你们……你们竟然算计我。” 苏香菱站起身,走到苏清妤身前,“大姐姐,要怪就怪你惹了不该惹的人。” “你放心,没什么痛苦。” 苏香菱脸上的得意之色,和前世程如锦的神情重叠在一起。 周先生一步步走到近前,这次手里不是刀子,而是一个茶杯,里面不知道装的什么。 苏清妤用力扭动手臂,试图挣脱身上的绳子,但是显然都是徒劳。 周先生和前世一样,一句话没说。 他示意小宫女掰开苏清妤的嘴,紧接着就把那杯水灌了进去。 喝下去之前,苏清妤仔细闻了闻,确认是清水才咽下去。 她对周先生,到现在也未完全放心。哪怕是做戏,她也要确认自己是安全的。 周先生把水灌下去后,对苏香菱点头说道:“最多两刻钟,她就会毒发。侧妃娘娘要布置什么,或者要说什么话,都要抓紧了。” 苏香菱吩咐浅月,“你送周先生出宫,别引起别人的注意。” 浅月应了声是,带着周先生离开了。 苏清妤则惊恐地看着苏香菱,“你对我做了什么?刚刚给我喝的什么?” 苏香菱摆摆手,示意浅雪也出去。屋内除了苏清妤,就只剩下苏香菱和地上昏着的翡翠。 浅雪和雪桃,则守在门口。 由此可见,苏香菱在宫里可用的人,其实也不多。 苏清妤还在问,“周先生怎么会帮你?” 苏香菱嗤笑了一声,“你还真是蠢,死到临头了,还不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死的。” 苏清妤盯了她片刻,忽然露出嘲讽的冷笑。 “你能有什么招数,无非就是靠身子引诱男人罢了。你怎么爬上太子的床,以为我不知道么?” “不然周先生怎么可能帮你,你果然够下贱。” 苏香菱被她骂的怒意直冲脑门,“你胡说什么?除了太子殿下,我没让别人碰过一个手指头。” 她是引诱太子,但是她不可能引诱周先生,这是对她的侮辱。 苏清妤一脸不屑,“我都死到临头了,你还不敢跟我承认么?除了这个,我想不出周先生还有什么理由帮你。” “苏香菱,我没想到你这么不要脸。为了除掉我,竟然这种下贱的事都做得出来。” “是因为我知道你和那个道士的事吧?所以你气急败坏,想除了我。但是你找不到机会,就想到了周先生。” “周先生那人不缺银子,跟我又无冤无仇。除了你这身子,我想不出你还能用什么招揽他。” “啧啧,苏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苏香菱被这一番话气得咬牙切齿,若不是她后面还有安排,她恨不得凌迟了苏清妤。 她一步步走到苏清妤面前,压低了声音说道:“你说的对,反正你也要死了,我也不怕让你死个明白。” “你以为周先生为什么杀你,因为他以为你杀了他女儿。” “没想到吧?临死之前,你还要替我背条人命。” 苏清妤顿时神色慌乱,“你说什么?这不可能,我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他女儿的死,跟我有什么关系?” 苏香菱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畅快极了。 小时候同在侯府,苏清妤得祖父喜欢,加上外祖家有钱,所以苏清妤的吃穿用度都比她好。 后来她跟着父母去了黔州,虽然比不得京城富庶,但是好歹她是京城去的,那些本地的官家女儿都高看她一眼。 四年前苏清妤去黔州探亲,她又看出了她们之间的差距。那时候她就发誓,一定要回京城。 去年她真的回了京城,又被看出是凤凰命格。可苏清妤嫁的也不差,过的比她还要好。 她好不容易进了东宫,苏清妤又抓住了那个道士,等于握住了她的把柄。 苏香菱深吸了一口气,眼前的人,她一天也不想留了。 她死了,她才能安心。 多年被苏清妤压了一头的苏香菱,此刻忽然有了倾诉欲。 兴许是这事在心里太久了,也兴许是为了证明她和苏清妤的较量,她更胜一筹。 好像不告诉手下败将一声,这胜利的快感就不够强烈一般。 “大姐姐,你想做个明白鬼,那我便成全你。” “其实周先生的女儿死在我手里,但是这人命,只能大姐姐替我背了。” 第394章 周桐之死的真相 苏清妤等的就是这句话,苏香菱若是不肯说,她后面的事还不好办呢。 也不枉费她说了那么多话,还损了周先生的名节。 苏香菱也算谨慎,说话的声音不大。就连外面守着的宫女,应该都听不见。 苏清妤眼神瞟向斜后方的盥洗室,瞬间又恢复了正常。 厉声质问苏香菱,“你为什么要杀她?你那时候才多大,就能对一个小姑娘,下这么狠的手?” “那是一条人命啊,你怎么下的去手?” 苏清妤看苏香菱的眼神,陌生,惊恐。 苏香菱又上前了两步,压低声音吼道:“还不都是因为你。” 苏清妤一怔,跟她有什么关系。 苏香菱面色却忽然平静了,幽声说道。 “你来黔州探亲,穿的好,戴的好。就连说话做派,都被那些官家夫人极力夸赞。” “我哭着跟我娘闹,我娘说谁让你在京城侯府长大呢,还说等我们回京就好了。” “那些日子,我爹娘一直在准备给京城几位重臣要送的礼,但是都不够贵重。后来听说徐阁老夫人病重,需要五百年以上的天麻入药。” “我爹问了许多人,都找不到。其实就算找到了,我们也买不起。” “后来我就想起了周桐,她是神医,她爹也是神医,兴许有门路。” “听说她上月亮山采药,我就在下山的口等她。” “我运气很好,她那日恰好采到了一株六百多年的天麻。” “我求她,把药材让给我。但是她不肯,她说她还有用处。还说如果我家有人病重,她会让出来。但是我是拿去给我爹升官,她不能给我。” “我当时很生气,有了那株天麻,我才能回京。我便上去抢,她背着药筐,动作没我灵活。” “我……我其实没想推她下山。黔州的山就是那样,山石交错。我们争执的地方是月亮山的山底,但是没想到不远处又是悬崖。” “我就轻轻推了她一下,她就掉下去了。还有那株药,也一起掉了下去。” 此刻苏香菱跌坐在离苏清妤不远处的墙边,脸色惨白如纸,大口喘着粗气。 这件事她没对任何人说过,每每午夜梦回,都是周桐掉下去的场景。 上次见到周先生,她也不过是强装镇定。这段日子的筹谋,更是让她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好在,这件事马上就要过去了。苏清妤一死,她就能彻底结束那段噩梦。 苏香菱深吸了两口气,站起身的时候,面上又恢复了得意的神色。 门外忽然传来雪桃的敲门声,“娘娘,贤妃娘娘差人来问了。说您若是没事,就去御花园陪着赏花灯。” 苏香菱知道贤妃的意思,她怀着皇上的长孙,这种场面自然多露面才是。 她怜悯地看了眼苏清妤,“时辰也快到了,我就不看着大姐姐上路了。” 转身走到门口,忽然又停住脚步,却没回头。 “一会我会安排人进来,到时候沈阁老就会发现,大姐姐和宫内的侍卫衣衫不整地躺在床上。而大姐姐因为太过激动,忽然心悸而亡。” 最重要的是,这一桩丑事爆出来后,皇上和沈家只会尽力掩盖。 至于蓬莱殿到底发生了什么,也就不会有人再细查了。 虽说这一招会影响苏家声誉,但是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想让皇上和沈家不彻查,只能用损坏苏清妤名声的办法。不然以沈之修对苏清妤的看重,保不齐会查出什么端倪。 苏香菱没看见的是,苏清妤此刻盯着她的背影,笑的灿烂。 出了厢房的门,苏香菱吩咐门口的雪桃,“一会你就把人送进去。我之前嘱咐你的,要怎么布置,都记住了吧?” 雪桃点头道:“奴婢都记住了,娘娘放心去看花灯就是。” 苏香菱示意浅雪跟她走,她们不能再留在这了。 两人离开后,雪桃就去了厢房的隔壁,扛着一个晕过去的侍卫出来,推门进了关着苏清妤的屋子。 苏清妤意外地看着进来的两人,没想到这小丫头看着瘦弱,力气倒是不小。 雪桃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两粒药丸,就要往苏清妤嘴里塞。 嘴上说道:“夫人别见怪,侧妃娘娘说做戏就要做足。” 那东西已经到了嘴边,苏清妤隐约闻到了甜腻的味道。心说苏香菱还真谨慎,这样就算仵作验尸,都看不出异常了。 她的死因就会是,因为在床上太过激动,突发心疾而亡。不得不说,这个法子够阴损。 眼看着药丸就要进嘴了,苏清妤轻咳了一声。 下一刻翡翠翻身而起,盥洗室内也冲出来个侍卫。 跟在那个侍卫身后的,是脸色铁青的周先生。 翡翠一个人,就把雪桃打晕了。连带着那个昏着的侍卫,两人绑在了一起。 苏清妤看向周先生,一本正经地躬身说道:“刚刚我说的话,有冒犯先生的地方,还请先生见谅。” 周先生闪身,避开了苏清妤的礼。 “三夫人不必如此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老夫知道你的本意,说不上冒犯。” 他说话的时候,眼眶略微有些泛红,想来是想起了冤死的女儿。 和周先生在一起的侍卫此刻单膝跪地,“给夫人请安,属下寒光。三爷吩咐,属下今日全权听夫人差遣。” 苏清妤知道这人,是沈之修在东宫的眼线。 今日的事,沈之修做了万全的准备。浅月带着周先生出了东宫,就被寒光拦住了,从后窗带着周先生进了盥洗室。 这些事,都是他们提前商议好的。不管苏香菱在哪对苏清妤下手,寒光都会保证周先生听见苏香菱说的话。 关于怎么对付苏香菱,苏清妤已经想了个七七八八。此刻正低头沉吟,想着最后的细节。今日不能行差踏错一步,绝对不能给苏香菱翻身的机会。 周先生见苏清妤半天没说话,忍不住开口问道:“三夫人,后面的事要怎么办?今日不除了她,难消我心头之恨。” 苏清妤闻言把周先生拽到了一边,低声问道:“先生,我听说南疆有门秘术,就是用人的八字……能……” 事关重大,苏清妤说话声音很小。 周先连连点头,又回了几句,最后苏清妤脸上露出笑意。 她又吩咐翡翠找针线,让寒光回东宫取了东西过来。 她则在怀里掏出了苏香菱的那张卦辞,背面刻的是太子的八字。 她料定苏香菱不敢带这东西进宫,昨日差人去苏家拿来的。 一切都准备妥当后,苏清妤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寒光,“你把这个东西,放到苏侧妃的屋子里。” 寒光离开之后,苏清妤看向周先生。 “咱们也该去御花园了,给我那好妹妹送份大礼。” 第395章 百鸟贺元宵 御花园内,苏香菱正陪在贤妃身边,跟着皇上观看花灯。 因今年边防战事不断,所以今年的花灯多是祈福的意头。用料也没有往年那般奢靡,宣德帝看着舒心,便夸赞了贤妃几句。 “爱妃能记得边防战事,知道节俭,朕心甚慰。” 贤妃顺势笑着说道:“陛下别夸臣妾,这可不是臣妾的主意。臣妾还没想到这些,太子就已经跟臣妾提起了。” 宣德帝转头看了眼太子,微微点头道:“太子能时刻记挂边防战事,可见是懂事了。” “往后就该这样,身为储君,要有储君该有的胸怀和格局。” 宣德帝说话随意,脸上也挂着笑,并不似平时那般严厉说教。 苏香菱见状,也大着胆子附和道:“自打边关战事一起,太子殿下便时常忧心,吃不香睡不好。” 宣德帝见苏香菱肚子已经隆起,想起未出世的长孙。 转头对胡碌说道:“朕记得前几日两广总督进贡了不少上好的燕窝。拿两盒送去东宫,给苏侧妃补身子。” 苏香菱忙要谢恩,被宣德帝抬手拦住了,“你怀着身孕,不必行大礼。” 贤妃对苏香菱的表现也很满意,想做太子正妃,会察言观色,知道什么时候说什么话,尤其重要。 上次百鸟朝凰的事之后,贤妃心思松动了不少。若苏香菱真是天生凤命,那她坐上太子妃的位子,对太子百利无一害。 苏香菱得了皇上赏赐,心里得意不已。一边陪着贤妃四处看着,一边算计着时辰。 照理说,报信的人该来了。 她特意嘱咐雪桃,事成之后派人来禀告一声。也不必多说,只说在蓬莱阁听见些古怪声音就好。到时候皇上定会派人去查看,发生了什么事情也就一目了然了。 可等了半天,也不见人来报信,苏香菱便有些急了。 她对周先生的药深信不疑,所以只以为雪桃是出了什么事,被绊住脚了。 苏香菱略一沉吟,便看向沈之修,笑着说道:“沈大人,本妃怎么没看见大姐姐?许久不见,还怪想她的。” 在一边的宋婉婉心里咯噔了一声,暗自责怪自己,怎么没跟着苏姐姐。自打她被那个小宫女叫住,她便一直没瞧见她。不会出什么事吧? 她心里琢磨着,要不要悄悄出去找找。可这皇宫这么大,该去哪找呢? 沈之修倒像是毫不担心一般,“多谢苏侧妃娘娘惦记,她可能在一旁和人说话呢。” 苏香菱还是一脸忧心,“要不还是差人去找找吧,宫里大,别是迷路了。” 她的本意是让身边的人去找,顺势找到蓬莱殿。 “苏侧妃娘娘多虑了,我不过是跟周先生说了会儿话,就耽搁了时辰。” 苏香菱被这道熟悉的声音惊住,整个人僵在原地。 越过三三两两的人群,就看见苏清妤和周先生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她甚至怀疑是她眼花了,用力闭上眼再睁开,两人已经走到了近前。 “侧妃娘娘贵人多忘事,忘记差人送诊完脉的周先生出宫了。还好周先生遇上我了,我便把人带到这了。” 苏香菱后背浮了一层冷汗,尤其是周先生看向她的时候,眼底骇人的目光,让她胆战心惊。 她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明明所有证据都指向苏清妤,怎么周先生没杀了她?看周先生的神色,像是已经知道真相了。 怎么会这样? 明明一切都按照她设想的方向发展,怎么都变了? 苏香菱告诫自己不能慌,这是内宫,就算周先生知道真相,也不能对她怎么样。 她笑着回应苏清妤的话,“是我疏忽了,还好有大姐姐。” 不管苏清妤和周先生怎么恨她,她都要笑着把这事遮掩过去。总不能人家还没说什么,她先自乱阵脚。 贤妃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笑着招了苏清妤上前说话。 皇上抬举沈之修,她对苏清妤自然也和颜悦色。 贤妃拉着苏清妤的手,对宣德帝说道:“上次沈大人和夫人联手弹奏那一曲,臣妾现在还记得。” “臣妾也算精通音律,可听了他们二人的,才知道什么叫天籁之音。” 苏清妤先谢了贤妃娘娘夸赞,又说道:“今日元宵佳节,臣妇倒是没空手来。想送陛下一件贺礼,希望陛下别嫌弃才好。” 苏清妤微微欠身,言谈举止落落大方。 宣德帝闻言来了兴致,“今日忠义侯送的礼,深得朕心。沈夫人也要送礼,那朕可要看看是什么了。” 站在宣德帝不远处的沈之修,深邃的目光落在苏清妤身上。星星点点中,满是爱意。 苏清妤出现在人前的时候,沈之修长出了一口气。 哪怕宫里他都布置好了,苏清妤不会有一点危险。但一颗心还是提着,生怕出现什么闪失。 所以此刻不管苏清妤说什么做什么,沈之修都不在意。天大的事,有他扛着,她无事就好。 就像苏清妤说送宣德帝一份大礼,沈之修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他却毫不担心,哪怕他夫人送皇上一块石头,他都能把那石头夸的天上有,地上无。 苏清妤把众人带到了御花园中间的空地上,紧接着从怀里掏出了一包药粉,洒在了地上。 这药粉是周先生亲手做的,比苏香菱的那份药效还要好,连口技都不需要。 不多时,无数的鸟儿站在了众人身前的空地上,还做出了拜服的动作。 苏清妤跪在地上,扬声说道:“百鸟贺元宵,天佑大周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紧接着,一众朝臣命妇,后妃皇子跪了一地,高呼万岁。 宣德帝龙心大悦,笑了两声示意众人起身。 离宣德帝最近的太子,一张脸已经看不出颜色。 这场景,怎么跟那日在东宫梅林看到的一样? 起身的时候,阴鸷的目光看向苏香菱。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猫腻? 苏香菱眸色虚晃,不敢直视太子。心里把苏清妤骂的狗血淋头,她就是故意的,故意在太子面前露这一手。是想告诉太子,她弄的百鸟朝凰都是假的。 可苏香菱不知道的是,苏清妤的报复才刚刚开始。 宣德帝此刻正在问苏清妤。 “这份大礼朕收下了,可这鸟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396章 苗疆巫蛊 苏清妤福了福身,恭声回道:“回皇上的话,这是臣妇跟着一个骗子学的。” 宣德帝有些意外,“现在骗子的手段都这么高超了?” 不光宣德帝,其他人也都好奇地看着苏清妤。 今日的景象,她们也都是头一次见。 贤妃是知道那日内情的,此刻脸色也不大好看。 苏清妤听宣德帝问起,便笑着解释道。 “昨日臣妇出城去护国寺,打算给祖父点上一盏长明灯。路上遇上一个道士,在诓骗一女子。用这药粉,引来了成群的鸟儿,说那女子是天生凤凰命格。” “那姑娘并未相信,道士见她不信,又让她抽签。上面写着,什么凤凰北归,扶摇直上九万里。说那姑娘是大贵的命数,让人家多给些打赏,他好好给批一卦。” “那姑娘也是个烈性子,一脚就踹了他,说他这骗术太拙劣了。” “那姑娘走后,臣妇就让人抓了他。问出了他引百鸟的真相,还在他身上搜出了不少卦辞。” 说着,苏清妤就把怀里的几张竹签递给了胡公公,胡公公又呈给了宣德帝。 宣德帝看竹签的时候,苏清妤继续说道:“皇上请看,这卦辞上的词,不是大富大贵,就是大凶。” “这人贯会识人,碰上富贵人家又有点心高气傲的小姐们,就用那大贵的命格。” “若是普通人家,就用那大凶的,再收点驱凶辟邪的银子。” 苏清妤的解释,让苏香菱如芒在背。 不用抬头,也能察觉到太子和贤妃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贤妃看向那刻着卦辞的竹签,跟苏香菱上次给她看的一样。她冷眼扫向苏香菱,微眯的眸子里泛着冷光。如果眼神能杀死人,苏香菱怕是已经被贤妃凌迟了。 宣德帝听了苏清妤的解释,恍然大悟。他并未多想,只是当个民间趣事听了。 苏香菱就难熬了,心里琢磨着怎么面对贤妃娘娘和太子殿下的质问。 那卦辞倒是好说,可以说被那道士蒙蔽了。但是百鸟朝凰的景象,却不好解释了。若是一再说自己是冤枉的,太子殿下和贤妃娘娘会不会让她再来一次? 到时候她招不来鸟儿,也就原形毕露了。 苏香菱伸手摸了摸小腹,还好,她还有最后的靠山。只要这个孩子在,她顶多失宠,却不会有性命之忧。 她心里打定主意,不管怎么说,都要保住这个孩子平安降生。至于别的,她可以徐徐图之,不急在这一时。 但她不知道的是,苏清妤的杀招还没开始用。眼前这点事,并不能让苏清妤和周先生解恨。 宣德帝对苏清妤送的这份礼很满意,赏了一对芙蓉仙桃玉如意。 之后众人继续观赏花灯,苏香菱低眉顺眼地跟在太子和贤妃身后。 不敢离的太远,也不敢靠的太近。 虽然两人什么都没说,甚至贤妃中途还夸赞了苏香菱两句。但是在场的都是人精,怎么会看不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不少人心里诧异,猜测这苏侧妃不知怎么惹的贤妃和太子不快了。 周先生则落在人群后,并不多言。但总有人过来找他套近乎说话,毕竟这样的当世神医,平时可是见都见不到的。 周先生态度谦和,不管是谁搭腔,都能聊上几句。 眼见着时辰不早了,宣德帝也打算放众人出宫。 正要开口,在边上的太子却忽然吐了一大口黑血出来,然后整个人捂着肚子蹲在地上。 一时间,整个御花园乱成一团。 有人喊护驾,有人喊快宣太医。 贤妃惊慌失措地蹲在地上,扶着太子,“元儿,你怎么了?” “来人,宣太医。” 宣德帝还算镇定,但是也脸色阴沉。太子这症状像极了被人下毒,什么人竟然能在宫宴上下毒? 再想的深点,这人能给太子下毒,是不是就能给他下毒? 为君者的谨慎,让宣德帝一时间看谁都带着戒心。 还是沈之修上前说道:“陛下,太医进宫需要时间,不如先让周先生看看怎么样?” “信得过么?”宣德帝看了眼沈之修。 沈之修点点头,“陛下放心,臣愿意用项上人头作保。周先生不管是医术还是人品,都信得过。” 他这么说,宣德帝便也不再多问。吩咐胡碌,去召周先生给太子诊治。 除了宣德帝和贤妃,其他人都退到了一旁,所有人都一脸凝重。太子中毒,不是小事。在场的人,都有嫌疑。一个不好,就是祸及满门的罪过。 周先生走到近前,蹲下身子给太子诊了脉象。沉吟了好半晌才说道:“回陛下,太子殿下不是中毒。” 宣德帝下意识皱了下眉,“不是中毒?那是怎么回事?” 周先生想了想,“陛下,这事草民不敢说。” 宣德帝摆手说道:“有什么不敢说的,不管说什么,朕都恕你无罪。” 周先生得了宣德帝的令,便站起身开口说道:“太子殿下这不是中毒,而是有人行了巫蛊秘术,刻意加害。” 巫蛊之术在整个大周都是禁忌,无人敢信更无人敢提。 周先生此话一出,内阁首辅陈铮便开口呵斥道。 “住口,皇宫大内,岂容你妖言惑众。” “皇上,依臣看这游方郎中的话不可信,还是宣太医来吧。” 周先生深深地看了陈铮一眼,“游方郎中”这个称呼,他可是好多年没听过了。 但是周先生并未辩解,也没有丝毫不悦。 而是诚恳地说道:“陈大人说的对,草民也许看的不准。还是请太医来看过,才稳妥。” 宣德帝又吩咐人,赶紧去找太医,倒是也没责怪周先生提起苗疆巫蛊。 苏清妤站在宋婉婉身边,对周先生的医术折服。他怎么给太子下的毒,她愣是没看出来。 从到御花园开始,周先生就没靠近太子殿下。她还以为他在找机会,没想到他已经得手了。 不多时,太医院三名太医匆匆赶来。 几人先后诊脉,又凑在一起研究了半天。 宣德帝脸上的耐心明显要消失殆尽的时候,刘院正才跪在地上回禀。 “禀告皇上,太子殿下……看着不大像中毒。” “也可能是臣等才疏学浅,看不出是不是中毒。” “臣等……罪该万死。” 刘院正支支吾吾,算是把该说的话说了。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若是太子殿下有什么闪失,太医院也不用活了。 太医院的这个结论,让在场众人大吃一惊。 难道真如周先生所说么? 宣德帝沉吟了片刻,看向周先生,“你能确定这就是巫蛊之术么?” 第397章 热乎的鱼汤和蟹粉包子 周先生点头说道:“草民出自苗疆,这症状一看就是巫蛊之术。” “从太子殿下吐血的迹象来看,那东西离他不远,应该就在他所居宫内。” 前朝因为巫蛊之术,皇室动荡,牵连者无数。所以大周太祖皇帝开国就严禁巫蛊之术,只要发现,严惩不贷。 宣德帝负手而立,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傅仪,你亲自带着龙禁卫去搜查东宫。” 想了想又道:“带着周先生一起去,有可疑物品都交给周先生查看。” 傅仪是他的心腹,这件事交给他亲自办最妥当。既不牵连无辜,也不让奸人逃脱。 傅仪领命,带着周先生离开了。 至于其他人,则重新回到了太和殿。有宫人上了热茶和点心,众人再次坐回了座位上。 皇上虽未明说,但是大家也都清楚。太子殿下出了事,所有人都有嫌疑。 所以这件事水落石出之前,皇上不会放他们出宫。毕竟人一出宫,很多事就不好查了。 有人甚至已经做好了被搜身,被审问的准备。 苏清妤折腾了一晚上,早就饿了。所以热茶,参汤,点心端上来后,她也没客气,直接吃了起来。 吃了两块酥皮点心,反倒更饿了。她此刻更想吃一碗热乎乎的面条,最好再卧个鸡蛋,煮几根青菜。 宣德帝在隔壁厢房陪着太子,所以大殿之上众人也都没客气,全都在吃点心。 苏清妤一边吃,一边皱眉。 吃了三块点心后,已经满面嫌弃的表情。 沈之修低声问她,“怎么了?不好吃?” 苏清妤四下看看,见边上没旁人,才开口说道:“这点心都凉了,又甜又腻。这东西只能垫垫肚子,但是不顶饿。我想吃热乎乎的面条,带荷包蛋的。” 说完也觉得自己矫情了,这大晚上的又是在宫里,去哪弄面条。 再说了,太子殿下什么情况还未可知,她们也不好大肆吃喝。能喝个茶,吃两块点心,已经是皇上开恩了。 苏清妤忙又说道:“虽说不好吃,可也吃饱了,在宫里哪能跟在家里比。” 此刻太和殿边上的厢房内,太子躺在床上。皇上和贤妃,还有一众太医都在此守着。 太医连药方子都开不出来,以刘院正为首的一众太医,忐忑不安地站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喘。 刘院正眼观鼻,鼻观心,心里思量着告老的折子要怎么写。 当然,前提是今日能活着出宫。 贤妃坐在床边,看着太子唇角渗出的血迹心急如焚。 她忍不住朝着太医们吼道:“你们就在那杵着,就不能想想法子?哪怕减轻点痛苦也好。” 太医们呼啦啦跪了一地,“贤妃娘娘息怒,臣等罪该万死。” 宣德帝在地上来回踱步,太医们的请罪声让他心里更加烦躁。 苏香菱站在贤妃身后,时不时被贤妃吩咐去拧帕子,或是扶太子起身。 她小心谨慎地伺候着太子,生怕再被贤妃迁怒。 心里则琢磨着,当真是巫蛊之术么?如果是,那是谁做的? 看样子像是东宫之人做的,可东宫的人没必要害太子。 若真查出是谁做的,也是好事,起码能转移贤妃娘娘和太子殿下的怒意。 苏香菱把东宫的侧妃侍妾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也没想出会是谁。 嘎吱一声,胡碌推门走了进来,手里端着白玉托盘。 “陛下,娘娘,这是御膳房送来的蟹粉包子和刚熬好的鱼汤。” 贤妃摆摆手,看都没看一眼。 宣德帝也沉声道:“拿下去吧,朕也没心思吃。” 胡碌低声劝道:“皇上,东宫那边一时半会搜查不完,您不吃点身子哪受得住啊?” 宣德帝随口道:“你们拿下去分了吧,不用管朕。” 胡碌了解他的脾气,知道再劝只会惹的皇上不耐,只能端着东西退了出去。 出门便看见沈之修在门口守着,胡碌一愣,“沈大人怎么来了?皇上并未宣召。” 沈之修看了眼他托盘里的东西,“皇上不肯用膳么?太子殿下怎么样了?我心里放心不下,便来看看。” 胡碌叹了口气,“老奴劝也劝了,皇上心里记挂太子殿下,没心思用膳。这不,让老奴端出来了,说是给底下的人分了。” 沈之修感叹道:“辛苦公公了,宫里一有个什么事,最操心的就是您。” “既要照顾皇上龙体,还要管着底下的人,可一定小心身子。” 胡碌和沈之修平日关系就不错,沈之修跟他说话,从不端着内阁辅臣的架子。 别看他是皇上身边近身伺候的,又是内侍总管。实际上他心里清楚,朝中那些读书人不少都瞧不起他。 就拿陈阁老来说,每次跟他说话都端着读书人的架子。好像跟太监说话,损了他们的颜面一般。 可沈之修却从来都谦卑和煦,所以胡碌也愿意跟他说话。 此时听沈之修这么说,胡碌心里也是一暖。 “多谢沈大人惦念,这深更露重的,您也别受了凉。” 沈之修笑着回道:“还好,刚才垫吧了两块点心。虽说有些甜腻,好歹算垫垫肚子。” 胡碌闻言忙说道:“这蟹粉包子和鱼汤,陛下既说赏给底下的人,不如就沈大人拿去吃吧。” 沈之修立马推拒道:“这不大好吧,公公也忙了一晚上了,我拿走像什么样子。” 胡碌也不跟他拉扯,直接吩咐边上的小太监,“你把这些东西都换个容器装,然后给沈阁老送去。” 沈之修见状拱手道谢,“那就多谢胡公公了。” 胡碌笑道,“沈大人就别跟杂家客气了,都是些小事,不足挂齿。” 沈之修再次回到太和殿的时候,恰好那小太监也端了餐盘,把东西送到了他的桌案上。 苏清妤不明所以,想问问的时候,小太监已经行了礼离开了。 沈之修坐在苏清妤边上,得意地说道。 “热乎的鱼汤,还有蟹粉包子,快点吃吧。” 第398章 顺嘴胡诌 苏清妤诧异地看着眼前的东西,“这是哪来的?”伸手摸了摸,“还热乎呢。” 沈之修捏了捏她有些凉的手,一本正经地说道:“这是为夫出去化缘化来的,你趁热吃。你夫君再不济,也不能饿着自家夫人。” 苏清妤轻笑出声,“三爷这是去哪化缘了?”尝了一口鱼汤,眼睛一亮,“这么好喝,不会是化的御膳吧?” 沈之修淡笑着没说话,看着她吃。 大殿之上也有人看见苏清妤吃的和他们不同,但是都没开口问,以为是皇上赏的。不少人心里感叹,皇上果然看重沈大人。 苏清妤喝了半盅鱼汤,吃了两个包子,剩下的给了沈之修。 两人就这样旁若无人地吃了顿御膳,吃完后又喝了清茶净口。 又过了一会,宣德帝带着贤妃和太子进了殿。苏香菱扶着太子坐下后,站在了太子身后。 随后,傅仪和周先生一起走上大殿。傅仪手里捧着一个红木托盘,上面用棉巾蒙着,不知道是什么。 进殿后两人先行了礼,傅仪起身后说道:“陛下,属下在苏侧妃房里找到了点东西。经周先生辨认,确认就是害太子殿下的东西。” 傅仪此话一出,在场众人都大吃一惊,包括贤妃和太子。 站在太子身后的苏香菱先是一怔,身子不自觉晃了晃。犹如五雷轰顶,脑子一片空白。 她看向傅仪,此刻傅仪正把托盘上的东西递给胡碌,由胡碌再呈给皇上。 托盘上是一个人偶模样的东西,上面写着字还扎着银针。这东西她没见过,也不是她做的。 人偶边上有一张竹签,苏香菱再熟悉不过了,就是之前元道长给她的卦辞。那东西她明明已经放在苏家了,怎么此刻在傅仪手里? 苏香菱思绪凌乱,但也不是头绪全无。能在苏家拿出这张卦辞的,除了苏清妤还能有谁。 现在看来,这巫蛊之术分明就是苏清妤和周先生给她设的局。 之前她并没往苏清妤和周先生身上想,因为周先生并未靠近太子殿下,东宫也不是他们能进去的。在她想来,苏清妤招来了百鸟,就是对她最大的报复了。 万万没想到,苏清妤还给她挖了大坑,一个足够活埋她的坑。 宣德帝和贤妃此刻正在看那个人偶,人偶背面写着太子的生辰八字。 贤妃大怒,一双凤眼怨毒地看着苏香菱,恨不得把她大卸八块。 太子是她的心头肉,所有害太子的人她都不会放过。 苏香菱此刻也意识到要大祸临头了,她绕到太子身前,跪在大殿中间。 “皇上明察,这事与臣妾无关,那人偶臣妾从未见过。” “这一定是有人看臣妾有孕,加害臣妾。” 贤妃看着桌上的玩偶,那些针就像扎在她的心头。 她冷声质问苏香菱,“不是你?你看这缝制玩偶的料子,就是你初入宫的时候本宫赏给你的。” “还有这卦辞又是怎么回事?这后面也是太子的八字,是你刻上去的么?” 贤妃不敢说见过这卦辞,只能当做刚见到的样子。 苏香菱心思急转,解释道:“娘娘明察,宫里的人想拿到这料子不难。再说臣妾是太子侧妃,加害太子殿下对臣妾有什么好处?” 她不敢把这话茬往苏清妤那引,因为她没证据。她只能含糊其辞,最好让贤妃怀疑其他的后妃或者皇子。 她这么一说,贤妃面上泛起了狐疑的神色。苏香菱说的有几分道理,她是太子侧妃,加害太子于她没什么好处。 她倒不是想护着苏香菱,而是怕让真正加害太子的人逍遥法外。 宣德帝想的比贤妃多,看了看人偶后,问周先生,“这人偶有什么作用?除了影响太子的身体,还有别的么?” 关于苗疆的巫蛊,宣德帝也了解一些。不仅仅能害人性命,据说还能转移运势,断情绝爱,心性大变。 周先生恭声回道:“草民看过了,这人偶上的阵法,能转移太子的运势给他的孩子。” “草民想问问,太子殿下还有其他子嗣么?或者还有其他侧妃有孕么?” “这人应该是太子某个孩子的生母,或者正在怀着太子血脉的人。” 贤妃拿起手里的茶盏,直接砸到了苏香菱的头上,“除了这个贱人,东宫哪还有人有孕?” 鲜血顺着苏香菱的额角流下,她却不敢喊痛。此刻苏香菱一颗心沉到了底,她们这是一点活命的机会都不给她。 宣德帝沉吟了片刻,问道:“你是说,她做了个巫蛊,她肚子的孩子就能吸走太子的运势?” 周先生点头说道:“陛下想,这大周除了您,还有谁的命格和运势最好?” 这大周除了皇上,自然是太子最尊贵,这是毋庸置疑的。 周先生又道:“但是她应该是只学到了皮毛,有两处下针的手法不对,所以影响了太子的身子。” “还好是这样,不然等以后发现就晚了。” 苏清妤听的嘴角一抽,周先生还真能顺嘴胡诌。这主意她想了个大概,后面怎么说全看周先生自己发挥。 其实她还觉得有些遗憾,若是知道皇上的八字就好了,苏香菱想害死皇上让太子早日登基,更说得通。 但是她不知道皇上的八字,苏香菱也不可能知道,她们便只能从太子入手。 宣德帝听周先生这么说,目光忽然深邃,神色莫名地看着他。 “你也会巫蛊之术?” 苏清妤骤然心头一紧,皇上这是忌惮周先生了?她紧抿着下唇,桌案下握着沈之修的手忽然用力。 察觉到苏清妤的紧张,沈之修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别担心。 周先生不在朝,就算皇上忌惮,顶多就是放他出京城。他大仇得报,天下哪里都去得。 对于宣德帝问的问题,周先生并不意外,显然早有准备。 他苦笑了一声说道:“陛下高看草民了,草民是因为行医多年,才能看出点端倪。至于怎么做,草民并不会。” “这秘术做起来也不容易,需要知道对方的八字,还要拿到对方的头发或者贴身衣服之类的。” “若是谁都能用秘术害人,这天下还不乱套了。” 周先生的话,是为了让宣德帝放心。至于宣德到底有没有放下戒心,他也不甚在意,大不了离开京城往南去。 第399章 解了秘术 太子咳嗽了两声,又吐出一口黑血,然后虚弱地说道。 “父皇,母妃,儿臣想起一件事。” “去年去护国寺祈福那次,儿臣遇见了苏侧妃。那次除了给大周和父皇祈福外,护国寺还给儿臣点了长明灯。当时苏侧妃在边上,应该是看见了儿臣的八字。” 太子说话的语调很慢,胸口像是吊着一口气一般。不知道内情的,还以为他病入膏肓了。 苏香菱本就惨白的脸色,又白了几分。太子心里已经相信了吧? 她们也算恩爱了一段时日,腹中又有了孩子,可他对她竟连一分的信任都没有。 恨么?确实恨。可除了太子,她更恨苏清妤和周先生。 宣德帝正想开口问周先生,这秘术要怎么化解。就见苏香菱忽然转过身,朝着大殿下扑去。 嘴上还喊着,“苏清妤,都是你,是你害我的。” “是不是你让人把东西放进东宫的,你和周先生是一伙的。你们要报复我,是不是?” 她因为激动加上跪了半天,踉跄着就到了苏清妤近前。 苏清妤却顾及她怀着孩子,生怕被沾上。站起身就往后退了一步,动作利落反应极快。 胡碌见状忙给贤妃娘娘身后的两个姑姑使了眼色,那两人反应也快,冲到殿下把苏香菱扶住了。 苏清妤见事情牵扯到了她身上,看来是躲不了清闲了。 她整了整衣裙,走到大殿中间跪下,“臣妇没教导好堂妹,险些酿成大祸,臣妇愿意受罚。” 宣德帝对苏清妤印象很好,一来因为沈之修,二来因为每次见苏清妤,她举手投足间都端庄大方,能看出教养极好。 所以宣德帝见苏清妤这么说,便温声说道:“你起来吧,这件事与你无关。” 苏清妤却未起身,而是郑重地开口,“皇上,臣妇有两个请求,求皇上成全。” 坐在大殿之下的朝臣命妇,有和苏家相熟的,不禁面露不屑。苏家这两位小姐不和,不是什么秘密。但是没想到沈三夫人在这种时候,竟然会落井下石。 苏清妤虽还没说话,但是她们就像已经猜到她要说什么了一般。无非就是希望皇上严惩,让苏香菱得到应有的惩罚。 有几人,甚至已经开始窃窃私语。说的倒像自己是活菩萨一般,事实上这事落到她们身上,怕是比苏清妤还要狠。 宣德帝并未为难,而是和颜悦色地说道:“有什么请求,你说吧。” 苏清妤给宣德帝磕了个头,才开口说道:“皇上,臣妇请皇上一定彻查此事,千万不要冤枉了我二妹妹。” “若真是我二妹妹一时糊涂,也请皇上宽仁,能饶恕我二叔二婶和苏家满门。” 其实这件事等于彻查完了,而且太祖皇帝开国之时就曾下令,巫蛊之术不许牵连无辜。所以就算苏清妤不求情,苏家也不会有事。 但是她这一番话,却实实在在给她自己拉了一波好感。也算是对苏香菱刚刚的指控,最有力的回击。 之前诋毁苏清妤的几位夫人,此时也都讪讪不再开口。 不出意外,宣德帝答应了苏清妤的请求。又夸赞苏清妤至纯至孝,加了赏赐。 苏香菱眼看着苏清妤举止从容地站起身,一口银牙恨不得咬碎。 可她被两位姑姑钳制着动弹不得,嘴上还被塞上了帕子。 苏清妤退下后,宣德帝看向周先生,“那要怎么解了这秘术?” 周先生回道:“这倒是不难,只要准备火盆,让太子殿下亲手烧了这人偶,立马就无事了。” 陈铮看看太子,又看向周先生,“你的意思是,太子烧完人偶就能恢复如初?” 周先生点点头,一脸自信。 他自信,陈铮却不信。 “陛下,臣以为此话有点蛊惑人心了。臣还是觉得太子殿下像是中毒,不如再请大夫来看看吧?” 陈铮的叔叔死在黔州和苗疆的战役中,所以陈铮对苗人向来没好印象。 周先生说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信。此刻太子身体虚弱,口吐黑血,就是中毒的症状。太医诊断不出来,是因为太医医术不精。找医术精湛的,自然就诊断出来了。 什么巫蛊之术,不过就是南蛮子吓唬人的,怎么可能真像说的那么神。 贤妃听陈铮这么说,有些不高兴。但是顾及陈铮是太子的老师,倒是没当众给他没脸。 而是对宣德帝说道:“皇上,陈大人说的也有道理。臣妾以为,不如就先按照周先生说的试试。若是好了自然好,若是没好,就抓紧寻访名医。” 贤妃先是认可了陈阁老的话,紧接着又提议先试试周先生说的做法。 陈铮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说到底还是相信这南蛮子说的。 宣德帝点点头,也认可贤妃的意见。 胡碌便带着人,亲自下去准备火盆。 不多时,火盆拿到了大殿中间。太子手里拿着那个人偶,走到火盆前。环顾了众人一眼,又郑重地把人偶扔了进去。 火盆的火烧的很旺,人偶进去片刻便化为乌有。太子的面色,也肉眼可见的红润了起来。 他用力呼吸了两次,之前胸口的不畅感也消失不见了。 苏清妤对周先生这手下毒解毒的绝学叹服不已,若不是她知道内情,还以为太子和周先生商议好的呢。 周先生把解药放在人偶里,遇火则生效这招,真是绝了。这毒一下一解,就能要了苏香菱的命。 太子又深吸了两口气,便已经恢复了正常。他转头怒视苏香菱,眼神里透着阴狠。 一想到苏香菱为了腹中的孩子,竟然对他下这么重的手。还有那什么百鸟朝凰,什么道士的卦辞,都是假的。 这女人野心还真是不小,蓄意接近他,就是为了怀上孩子,再让腹中的孩子登上高位。 他一口怒意憋在心口,迫切地想要发泄出去。 太子快步上前,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一脚踹到了苏香菱的肚子上。 苏香菱惊叫了一声,倒在地上。之前塞在嘴里的帕子,也吐了出去。 她惊恐地捂着小腹,面容因为疼痛扭曲到一处,察觉到身下一股热流涌出。 “殿下……救救我们的孩子……” 第400章 苏香菱的结局 太子这一脚踹的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下脚又准又狠,丝毫没顾及苏香菱腹中的孩子。 不多时,苏香菱身下就渗出了血迹。 年纪大点的几位夫人都微微摇了摇头,看这出血的迹象,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宣德帝没说话,贤妃吩咐太医上前瞧瞧。 刘院正亲自上前查看,诊脉之后站起身对宣德帝禀告道:“皇上,苏侧妃这孩子怕是保不住了。若是不好生调养,往后生产也会艰难。” 后面的话,其实他本不想说。以苏侧妃所作所为,怕是往后也不会有机会有孕了。但是身为医者,不说又过不去心里的坎。 宣德帝冷哼了一声。 “调养?” “来人,苏侧妃拉下去,凌迟处死。敢对太子下手,这就是她的下场。” 这种蛇蝎心肠又会这种秘术的女人,只有一个结局。 苏香菱衣衫散乱,满身血迹。两名龙禁卫上前拉住她,意图把人拽下去。 她强忍着腹部的剧痛和心头的恐慌,声嘶力竭地喊道:“殿下,妾身冤枉,都是苏清妤。是她要报复我,殿下,你救救我们的孩子。” “孩子是无辜的,殿下……” 龙禁卫哪能任由她喊,捂着嘴就把人拖了出去。 太和殿内一条长长的血迹,一直延伸到殿外。 胡碌忙吩咐人,上来清理好血迹。 一场好好的元宵宫宴,闹成了这样。好在有惊无险,太子无事。至于死一个侧妃,对皇室来说并不算什么大事。 这件事没牵连到别人,已经是万幸了。 别说朝臣命妇,就是宣德帝都觉得身上乏累。嘱咐众人,今日的事不要外传,便让众人都出宫去了。 众人恭送皇上的时候,苏清妤抬起头瞄了一眼。 跟在皇上身边一直没怎么出头的容妃娘娘,神色微微有些失望。落后太子半步的成王殿下,倒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显然并不希望太子出事。 三爷说成王仁厚,倒是不假。 不过成王这样的性子是个好人,却不见能做个好帝王。 宣德帝离开后,大殿内的人也鱼贯而出,准备出宫回府。 此刻已经快到亥时初了,不少人眉目间都泛起倦意,还有人直接打起了哈欠。 沈之修心疼地看了苏清妤一眼,又细心地帮她拢好斗篷。 “累坏了吧?很快就到家了,回去好好睡一觉。” 苏清妤摇摇头,说她还好,被他牵住的手也瞬间温热了不少。 宋昝本想趁着出宫的时候跟沈之修说几句话,见他牵着夫人,心思也都在夫人身上,便没上前。 嘴上却忍不住揶揄了一句,“多大年纪了,还以为自己是少年郎呢?” 他像沈之修那个年纪的时候,儿子都能在教练场耍长枪了。 宋婉婉正好在宋昝身边,听见了这句调侃,顺着他的目光才知道他说的是谁。 “爹,沈三叔那样貌,那仪态,说是少年郎也有人信。” 她又上下打量了宋昝一眼,“倒是爹爹您,该少吃点了。” 她记得小时候,爹爹也像沈三叔这般,身姿挺拔,眉目清隽。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爹爹这肚子就大起来了。 宋昝眉目皱起,“这话我听着,怎么有点嫌弃的意思?” 虽是皱眉,但眼底依旧满是宠溺之色,语气里也没有丝毫责怪的意思。 宋婉婉自小得父兄宠爱,说话随意惯了。笑了两声,便快走了几步去和苏清妤话别。 宋昝摇了摇头,觉得这丫头忒没眼色了。 苏清妤倒是喜欢宋婉婉的性子,也羡慕她自小被家里娇宠长大。 只有被娇宠长大的姑娘,才能这般肆意洒脱。 在宫门口上了马车,苏清妤靠在车厢壁上,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沈之修在她身边坐下,让她的头靠在她的肩膀上。 苏清妤闭上眼,脑子里就是太和殿内的血迹。 “太子殿下下手还真是狠。” 她知道皇家容不下苏香菱,但是她以为会是先幽禁,再悄悄处置。毕竟苏香菱还有孩子,对皇室来说,只要有孩子,就等于有了保命符。 沈之修一只手搭在苏清妤的肩膀上,幽声说道:“天家无情,一个夺他气运的孩子,他是不会留下的。” 别说还没生下来,就是生下来,估计太子都会掐死。 什么子嗣,父兄,在皇室都没那张龙椅来的重要。 苏清妤有些累,便靠在沈之修肩头没再说话。她不后悔今日的决定,她不这么做,她的下场绝不会比苏香菱好。 因出宫的马车多,所以走的并不快。 苏清妤略微休息了片刻,便忍不住开口问道:“三爷,永宁公主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孩子是我哥吧?” 她越想越觉得像,李云州因被李家欺负了十几年,所以现在书生气的外表下,总觉得有些阴郁。 那个孩子笑的灿烂,乍一看不像,但是仔细看眉眼轮廓,却极为相似。 她又想起林家几位表兄弟小时候,和李云州都有些相似之处。 沈之修知道她出宫就会问起,开口说道:“我入朝为官的时候,永宁公主已经故去了。” “她是当今皇上的嫡亲妹妹,深得先帝宠爱。皇上登基前,永宁公主就因病住在了西山脚下的一处别院。宣德五年,战王忽然卷土重来,意欲颠覆皇权,被善郡王李景川斩杀。但是被杀之前,战王先屠了永宁公主的别院。” “据说当时整个别院,无一活口。” 苏清妤此刻已经正襟危坐,和沈之修面对面。她知道战王,先帝第五子,当年和皇上争夺皇位的人。后来当今皇上登基,战王则去了封地。宣德五年,战王忽然挥军兵临城下,那场战役京城死伤无数。 “如果那个孩子是哥哥,就能解释通为何雪姨娘会认错人了。还有永嘉公主,对哥哥这般残酷是不是也跟永宁公主有关系?” 沈之修面露疑惑,“你猜测的都有道理,只是有一点,云州是怎么逃脱战王的屠杀的,李家又为何要把云州带回去?” 苏清妤忽然开口问道:“三爷,宫里那幅画能不能拿出来,或者临摹一幅。我拿去给雪姨娘看看,让她辨认下。” 沈之修想了想,点头说道:“这倒是不难,我来想办法。” 第401章 再纳一房妾室 次日一早,苏清妤依旧早早起身,准备去庆元居请安。 珍珠掀起帷幔,笑着说道:“夫人怎么这么早,三爷走的时候特意吩咐,夫人昨日累了,不必去请安了。” 苏清妤却说道:“三爷是心疼我,但是晨昏定省是身为晚辈该做的。” 其实也是她睡不着了,可能因为一直悬在头上的一把刀,终于拿开了。她今日一睁眼,便觉得神清气爽。 重生后,看见周先生那一刻起,她便一直思虑这件事。总算没白费力气,把这件事解决了。 如今前世的仇人,便只剩下一个沈昭。她并不着急,找准机会才能给他致命一击。 翡翠给她拿了一件家常的袄裙过来,样子不算多华贵,但是胜在舒服。 苏清妤忽然一拍脑门,“今儿是不是十六了?说好了要和母亲还有沈月去卫国公府,看赵家的小奶娃的。” 赵瑞的夫人严氏年前生了个儿子,沈老夫人喜欢的紧。年前去看了两次,正月忙到现在还没顾上去。 前几日就说了,要苏清妤和沈月陪着她,正月十六去赵家看看。 翡翠忙道:“那奴婢再去换一身衣裳来。” 刚才这身在家里穿可以,去外面就显得有些不够贵气了。而且大正月的,不管去谁家,都得穿的喜庆些。尤其家里有老人的,过年小辈穿的太素气,会觉得不大喜庆吉利。 翡翠又拿了一身石榴红的挑金线密织袄裙,是苏顺慈年前送来的。说特意给苏大姐姐做的,让她过年穿。一起送来了六套,都是喜庆华贵的。 给苏清妤更衣的时候,翡翠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样子。 苏清妤和她在一起好几年了,打眼就能看出她不对劲。 “怎么了?有事跟我说?” 翡翠正给苏清妤整理腰间的锦带,闻言低声说道:“老夫人惦记着赵家的小少爷,会不会是心急夫人一直没动静了?” 见苏清妤神色有些莫名,便又说道:“夫人有没有问过周先生?要不要再吃些药调理调理身子。” “夫人成亲八个月了,和三爷又……按理说不该这么久没动静。” 苏清妤失笑不已,她就知道只要成亲几个月没动静,无数的人就会盯着她和沈之修。 有些是对她好,担心她的身子。还有些人,就是一门心思要给沈之修纳妾。 好在老夫人明事理,并不随意说什么。 她此时是有些庆幸的,庆幸沈之修用了药,她们能晚点再要孩子。 不然就这八个月,一桩桩的事,殚精竭虑,甚至几次险象环生。若是肚子里真有一个,她怕是还应对不过来。 这样也好,等那些人都处理了,她再好好的安心生下他们的孩子。往后的日子,便都是安宁。 她安慰了翡翠了两句,说子女都是看缘分的,急不得。 苏清妤到庆元居的时候,老夫人和沈月正整理要给孩子带的东西。沈月昨日出门看花灯,买了一个拨浪鼓,还有一盏兔子花灯。 虽不是多名贵,但是做工也算精细,样子也好看。 她兴致勃勃的,要给赵家刚出生的小奶娃带去。 老夫人也不拦着,由着沈月准备。又笑着说道:“你这些东西送去,怕是那小奶娃没看见,就得被几个大的抢去。” 沈月不在意地说道:“谁玩儿不是玩儿,反正我玩过了,给他们也算不浪费。” 苏清妤也拿起那个拨浪鼓摇了摇,说道:“这东西做的还真精巧,别说孩子,我看着都新鲜。” 沈月俏皮地打趣道:“三婶别眼热,等你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弟弟,我给他买十个,换着摇。” 老夫人伸手点了沈月的额头一下,“买十个?你也不怕震着孩子。” 沈月娇笑了两声,挽着老夫人的手臂摇了起来,“祖母偏心,弟弟还没出生,就开始偏心弟弟了。” 知道沈月是在玩笑,为了逗老夫人开心,苏清妤也打趣道:“等李云州班师回朝,你们也要成亲了。” “兴许你先给你祖母生个曾外孙出来呢。” 说着和沈月对视了一眼,两人都能看出对方眼神里的深意。像是在互相安慰,李云州肯定能凯旋回京。 此刻来请安的李朝云站在门外,唇角扬起一个弧度。沈月等着跟李云州成亲?那就等吧。 等回来的是人还是尸体,就不得而知了。 到时候若是坚持嫁到李家,正好让她进门伺候母亲。 李朝云的神色转瞬即逝,进去的时候已经恢复了正常。 进门先给老夫人和苏清妤见了礼,沈月又起身给嫂嫂行礼问安。 再次落座后,李朝云才知道几人是要去赵家看孩子。看着小榻上那些小孩子的东西,李朝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若是她的孩子还在,再有几个月就要出生了。 今日沈之衡没上朝,也带着大房庶子三少爷沈锡和五少爷沈逞来请安。 三少爷沈锡今年十六岁,还在书院读书,出了正月就走。五少爷沈逞九岁,在府里请了先生。 陈氏管家的时候,对姨娘和庶子管的严苛,所以这两个孩子性子都稳重。言谈举止,进退有度。只是从眼神里,也能看出有些怯懦。 老夫人每次看见这两个孩子,都要在心里骂陈氏两句。好好的孩子,被养成了这样。也责怪沈之衡,家里这点事,怎么就处理不好。 苏清妤心细,一眼就看见沈逞衣裳上沾染了些污渍。像是早上洗脸的时候,蹭上的皂角。 她站起身,吩咐翡翠去拿湿棉巾了。然后蹲在沈逞身前,轻轻帮他擦拭了领口了污渍。 九岁的沈逞小大人一般,朝着苏清妤行了礼,“多谢三婶,侄儿没注意,让三婶笑话了。” 苏清妤揉了揉他的头,轻声说道:“你还小呢,衣裳弄脏了不是很正常,没什么可笑话的。” 沈逞生母已经去了,如今跟着沈之衡在外院住。说是跟着沈之衡,其实也是嬷嬷照应着。 恰好此时二夫人杨氏带着女儿沈芊走了进来。同样是孩子,七岁的沈芊打扮的粉雕玉琢,衣裳干净整洁。进门就扑到了老夫人怀里,“祖母,芊儿好想您。” 这样的小女娃,谁看了能不喜欢。老夫人捧着她的脸,就亲了一口。 在一边的沈逞先是露出羡慕的神色,又低垂下头。 苏清妤心里叹了口气,这有娘和没娘可差的太多了。 老夫人显然也想到了此,思忖了片刻对沈之衡说道。 “不如给你再纳一房妾室吧,你院子里的事也不能都让婆子管着。再纳一房妾室,管着你房里的杂事,也能照应照应孩子。” 第402章 吾家有女初长成 沈之衡身边也不是没有妾室,只是之前陈氏在的时候,把那几人调教的都唯唯诺诺的,不堪大用。 陈氏还在,又不能给沈之衡续弦。只能纳一房贵妾,管着他院子里的杂事。 现在大房的事多数都是李朝云在管着,但是李朝云再管,也不能把手伸到公公院子。 这事老夫人年前就琢磨了,也私下挑了两个合适的人选。都是京里小门小户的姑娘,性子爽利,言谈举止也算大方。 当然,她还没跟人家彻底说准,总要问过沈之衡再说。今日见沈逞这样,她便有些急了。 李朝云闻言眉梢挑起,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没说话。只要不涉及到她的利益,她便不当回事。 苏清妤自然也没开口,在一边逗着沈芊玩儿。 老夫人看着沈之衡,等着他回话。 沈之衡低头思量了片刻,忽然咳嗽了两声,又喝了口温水压了下去。 “就香冬吧,往后我院子的事,让她管着。” 老夫人倒是也没觉得意外,这些日子沈之衡宠着香冬,她也知道。 要说香冬那丫头管着这些事,倒是合适。她原就是庆元居的一等丫鬟,后来又管着库房。会看账理事,做事也认真。 但是老夫人有一层顾虑,就是苏清妤。 苏清妤初管家的时候,香冬用老太爷的画算计她,差点落了苏清妤的脸面。若不是有了身孕,她那时候就料理了她了。 现在抬举香冬,她怕苏清妤心里不舒坦。 所以老夫人半天没开口,轻轻摩挲着手里的碧玺珠子。 沈之衡猜不透老夫人意思,开口说道:“母亲,香冬她……” 老夫人抬手,打断了沈之衡的话,又看向苏清妤。 “老三媳妇,府里如今都是你管着,你怎么看?” 此刻苏清妤正抱着沈芊,跟她摆弄手指头玩儿。听老夫人问到她头上,苏清妤先是一怔。 随后像是明白了怎么回事,笑着说道:“香姨娘之前管库房的时候,能力便很出众。若是她管着大哥的院子,确实比旁人合适。” “我倒是欣赏香姨娘的性子,往后她管着大哥的院子,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就差人去问我。” 老夫人见苏清妤说话不像敷衍,便知道她已经不把那件事当回事了。 “那就这么定了吧,往后就让香冬管着你院子的琐事。” 沈之衡点点头,湛蓝色的棉帕捂着口鼻,像是在强忍着咳嗽。 老夫人皱眉看着他,“怎么这咳嗽还没好?请周先生给你看看吧。” 沈之衡摇头说道:“不必了,母亲不用担心,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 老夫人想再说,沈之衡却已经起身牵着沈逞告退了。 出了庆元居后,沈逞低头看了看衣襟,“往后还是孩儿自己洗脸吧,就不麻烦父亲了。” 今日也不知怎么了,父亲非要给他洗脸,还弄脏了衣领。还好三婶性子温柔,帮他清理干净了。 沈之衡低头看向沈逞,“中午香姨娘做了你爱吃的炙羊腿,去吃么?” 沈逞忙点点头,露出腼腆的笑意,“去。” 香姨娘对他也好,这段时日父亲常带他去香姨娘那。 沈之衡牵着沈逞,朝着香冬的院子走去。 路上嘱咐道:“香姨娘对你好,你也要对她好。” “往后你长大了,除了孝敬祖母和叔叔婶婶,也要孝敬香姨娘。” “有坏人欺负她,你要保护她。” …… 沈之衡离开后,李朝云和杨氏也起身离开。因要一同去赵家,老夫人留苏清妤在庆元居用了早饭。 用过早饭后,底下的人把要带去赵家的东西装到车上,苏清妤和沈月帮老夫人换了出门的衣裳。 可还没等出门,就有西院的丫鬟来禀告,说是苏家派人来请,苏老夫人想孙女了。 苏清妤自然是不信,祖母会想她?要么就是想她的银子,要么就是想她给苏家办事。 沈老夫人拍拍苏清妤的手,说道:“昨日苏侧妃出事,苏家应该已经知情了。你回去瞧瞧,安慰安慰你祖母。” 苏清妤只能应了声是,然后送老夫人和沈月上车,她则出府去了苏家。 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为了苏香菱的事。 不过苏香菱已经被处死了,找她也没用。而且昨日她在大殿上已经给苏家求情了,算是能堵住祖母的嘴。 马车进了苏家,苏清妤在二门处下了车。方一下车,就看见又进来一辆马车,下车的是苏顺慈。 苏顺慈外罩牡丹纹大红羽缎披风,头上戴着云鬓花颜赤金步摇。花蕊处嵌着两颗米粒大的珍珠,能看出成色极好。 她身量也高了不少,面容褪去了稚嫩,多了几分少女才有的娇艳。 苏清妤上下打量着这丫头,她刚重生的时候,阿慈还像个孩子。这才一年多,就能在外面独当一面了。如今不仅是宋家的义女,还是华锦阁的女东家。 苏清妤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感。 苏顺慈上前给长姐行礼后,又高兴地挽住苏清妤的手,“大姐姐,我好些天没看见你了。” 两人也没坐小轿,打算走着去松鹤堂,路上还能说说话。 苏顺慈四下看看,见边上都是两人的心腹,才神秘兮兮地问道:“听说苏香菱被凌迟处死了,因为意欲谋害太子殿下,是真的么?” 第403 祖母要给下马威? 苏顺慈早上到铺子后,就听说了这件事。但是没听全,所以具体怎么回事也不知道。本想着下午去找宋婉婉打听打听,祖母就差人去传话了。 苏清妤简单跟她说了事情的经过,说的也是众人看见的部分。 听得苏顺慈唏嘘不已,又道:“我刚才正忙着,祖母差人传话说想我了。铺子里不少人瞧着,我只得回来。” “要我说她就是故意的,故意差人去铺子寻我,知道我推脱不掉。” 这是苏顺慈被赶出苏家后,第一次回府。 若是今日老夫人差人去命令她回府,她还真不会回来。 可那去的人能言善辩,说什么老夫人想孙女想的紧,吃不下睡不好。希望苏顺慈能体谅老夫人,回府瞧瞧,陪着说说话。 虽说苏顺慈被赶出苏家,但是不管怎么说,她都是苏家的女儿,老夫人的孙女。这是永远无法磨灭的事实,那么多人看着,她若是拒绝,或者说些不留情面的话,明日京里就会传她忤逆不孝,冷血薄情。 她手里有生意不说,又和宋家连着干亲。虽不在意名声,但是也不能真的毁了名声。 苏清妤怕老夫人提什么过分的要求,便嘱咐苏顺慈,“一会不管祖母说什么,你都别搭理。若是不好推脱的,就推到我身上。” 苏顺慈说了声好,又跟苏清妤说起了铺子的事。 “大姐姐,我这几天在会账了,等到都算完,就把赚的银子给你和母亲分了。三表哥那边也在会账,他还说要分你银子呢。” 去年冬日那一批棉花,赚了不少银子。即便一部分拿出去赈灾,她和林无尘也赚的盆满钵满。 但是这批棉花的本钱,是林晚音和苏清妤出的。所以苏顺慈想好了,大头都给母亲和大姐姐,她只拿个零头的辛苦银子。 苏清妤听说林无尘要给她分银子,便笑道:“要他的银子,那我多不好意思。” 转而又说道:“哪天让他带着咱们俩去梵金楼,给咱们打两套头面。” 苏顺慈失笑不已,又跟苏清妤简单说了说账目。 苏清妤也没问苏顺慈怎么分,直接说道:“你把本钱给我和母亲还回来,剩下赚的银子,咱们三个平分。” 苏顺慈忙道:“那怎么行?我就出个力气,又没怎么出本钱。” 就连那些棉布,都是大姐姐给的银子。这次赚的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她怎么能拿那么多。 苏清妤就知道她会这么说,也不跟她掰扯,直接一锤定音。 “就按照我说的办,怎么?长大了就不听大姐姐的了?” 阿慈有多努力,她怎么会不知道。这些银子,都是她应得的。再说她还没成亲,多点银子傍身总没坏处。 苏清妤怕她多想,又安慰道:“你就按照我说的分,母亲也不会有意见的。” 苏顺慈心口泛起一股暖意,她何其有幸,能有母亲和大姐姐的疼宠。 今日苏家下人都面色凝重,走路悄无声息,说笑就更不敢了。 一大早,二小姐的死讯就传回了府。这时候说话打闹,就是触主子的霉头。 路上遇到管家苏忠,苏清妤把人叫住,问道:“忠叔,府里已经知道二妹妹的事了吧?祖母怎么样?” 苏忠上前行了礼,“给大小姐,四小姐请安,老夫人早起得了消息后,早饭用的比往日少些。不过瞧着精神头还好,此刻正等着两位小姐呢。” 苏清妤又问道:“二叔二婶怎么样?” 苏忠摇摇头,“绮霞院那边不大好,二夫人哭的晕过去两次,此刻二老爷守着呢。” 几日的功夫,二房一子流放,一女身死。而苏家,却连祭拜都不敢,生怕犯了皇上和太子的忌讳。 苏清妤又问现在都谁在松鹤堂,苏忠说侯爷在。 苏忠退下后,苏顺慈撇撇嘴,“祖母还真是……人都没了,也没耽搁她吃饭。” 苏清妤淡笑一声,“咱们这位祖母啊,只惦记她自己,不惦记任何人。” 别说是亲孙女,就是家里养个狗死了,都要伤心几天。可她们家这位祖母,却看不出一点伤心,不然也不会这一大早就喊她们姊妹回府。 有些人可能就是生性凉薄,心就像石头做的,怎么都捂不热。 两人说着闲话,并肩进了松鹤堂。 进门的时候,老夫人在宴息室的临窗大炕上靠着,苏承邺坐在边上的锦杌上,正给老夫人剥着蜜桔。 苏清妤和苏顺慈走了进去,给祖母和父亲行了礼。 老夫人抬起头看向两人,微微皱起眉头。 “家里刚没了姊妹,你们两个就穿的这么华贵,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知道你们富贵,可也不用如此显摆。” 苏清妤神色莫名,看了一眼炕桌上的参汤,刚刚喝过的药碗,一边的蜜饯,还有父亲手里的蜜桔。 心里冷笑,祖母这哪是觉得苏香菱刚去,这么穿不好。而是她们穿的华贵,惹得祖母心里发酸了。苏家这半年日子艰难,祖母看她们穿成这样,又不看顾家里,可不就不高兴了。 苏清妤淡淡地解释道:“祖母误会了,今日我本来是要去卫国公府的,因祖母临时差人去叫我,我也没来得及换衣服。” “大正月的,我去赵家也不好穿着素气的去。” “还有四妹妹,一大早就在铺子忙,还要时常去宋家。穿的太寒酸了,也说不过去。” “祖母是要给二妹妹发丧么?要不要我吩咐下去?” 老夫人被噎的神色一滞,发丧?皇上亲口处置的人,苏家发丧,是不要命了么? “不是发丧,是让你们两个别只顾着自己,也得想着亲姊妹。” 苏清妤点点头,“孙女记住了,祖母放心,往后我一定照顾好四妹妹和五妹妹。” 如今家里的姊妹,活着的只剩下苏顺慈和苏芷兰了,她自然会看顾好。 老夫人被气的一口气差点上不来,正要发作,元嬷嬷却走到了身边。 “您今日是要跟两位小姐缓和关系的,还是消消气。” 老夫人这才惊觉,她有些失态了。苏香菱已经没了,她没必要为了她们穿什么衣裳就闹的不快。 这么一想,老夫人又深吸了两口气,平复了刚刚的怒意。 然后吩咐人给两人拿锦杌坐下,又笑着说道:“你们说的也有道理,你们现在身份不同以往,穿戴上是要上心些。” 坐在一边苏承邺也看了眼两个女儿,心里腹诽,是不是苏家风水真的有问题? 怎么离开了苏家,一个两个都过的好。 前两日,他在街上遇上了林晚音和白素莲。两人神采奕奕,挽着手,进了梵金楼。看起来,比在侯府的时候还要年轻几岁。 他鬼使神差地跟了进去,发现两人买了五千多两银子的头面首饰。而他那日,全身上下只有五十两银子,还要省着用。 老夫人见苏清妤姐妹俩坐在那也不说话,更没有对长辈的孺慕之情。 便吩咐元嬷嬷,“去拿小厨房新做的花生核桃露来,给两位小姐。” 又笑着说道:“知道你们要来,我一早上吩咐人熬的。” 不多时,就有丫鬟端了两碗花生核桃露进来。 苏清妤和苏顺慈对视了一眼,眼里尽是无奈的笑意。 两人接过后又一同放下。 老夫人不解,“怎么不喝?” 苏清妤和苏顺慈几乎同时开口。 “我自小不吃花生。” “我自小不吃核桃。” 苏顺慈又诧异地看向苏清妤,委屈巴巴地问道。 “大姐姐,祖母是不是为了给咱们下马威?” 第404章 节败退 苏老夫人笑意僵在脸上,看了眼元嬷嬷。像是在问,两位小姐不吃花生和核桃,你怎么不知道? 元嬷嬷也冤枉,这些事老夫人不关心,她自然也就不知道。 老夫人有些下不来台,讪笑了一声吩咐人把花生核桃露撤下,上牛乳茶来。 苏承邺有些不高兴,用教导的口气说道。 “长者赐不可辞,你祖母给你们准备的,哪怕是毒药,你们也该喝下去。” 这话也是表明一个晚辈的态度,老夫人当然不能真的给孙女喂毒药。 苏顺慈却歪着头,带着几分少女的天真。 “女儿不信,要不父亲试试?让祖母端给父亲一碗毒药,父亲喝,我就信父亲说的。” 苏承邺:…… 苏清妤低头憋笑,这话四妹妹可以说,毕竟年纪还小,能装的不谙世事。若是她,是装也装不出来的。 苏顺慈浓密的羽睫下,一双大眼睛眨巴两下,还等着苏承邺的回话。 老夫人见状连忙岔开话茬,问苏承邺,“曾姨娘这两日怎么样?吃喝都要精心些,再有四个月就要生了,可别出什么差错。” 苏承邺欠身回道:“她这几日睡的不大安稳,大夫说忧思过重,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我问了,她一直说没什么事,就是快生了有些紧张。” 苏清妤低头浅笑,那元道长被抓了,她能不忧思过重么? 前两日文竹把元道长送去了顺天府,估计要判个几年。还有之前跟顾若云私通,知道苏承邺底细的周老板,其实也被送到顺天府了。 这两人都是实打实的罪名,被顺天府尹判刑的。 老夫人听说曾姨娘吃不好睡不好,立马忧心地说道:“是不是厨房做的菜不合胃口?她想吃什么,就让底下的人做什么。” 说完又叹了口气,对苏清妤说道:“大夫已经看过了,曾姨娘这一胎是男胎。” “现在苏家的爵位,就指望她肚子里这个了。” “这也是你们的弟弟,往后你们做姐姐的,也要时常回府看看弟弟。” “你们年纪还小,许多事不懂。女人想在婆家不受欺负,娘家也是关键。若是和娘家弟弟感情好,有撑腰的,婆家也要高看几分。” 苏清妤却不赞同这个说法,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归根结底,打铁还需自身硬。 再说了,曾姨娘肚子里的,跟她有什么关系? 祖母想认个野种做孙子,她可不会随便认弟弟。 苏清妤想起三弟苏元逸,忽然开口说道:“曾姨娘这一胎还没生下来,是男是女,什么性子还不知道。” “倒是三叔家的元逸,学问好不说,又忠孝正直。” 老夫人闻言哼了一声,“三房怎么能承袭爵位,苏元逸虽然也姓苏,但那是外人。比不得曾姨娘肚子里这个,和你们是一条枝上的。” “这一年来,咱们家也不知道怎么了,接连出事,子嗣凋零。你们姊妹俩没事多回来看看,苏家毕竟是你们的根。” “咱们苏家,也要多跟沈家和宋家走动才好。” 这才是老夫人今日的目的,苏香菱一死,苏家跟太子的关系就算是断了。太子不报复苏家,已经算他大度。 再加上两房人丁凋零,哪怕曾姨娘肚子里的孩子以后能支应起苏家门庭,那也是二十年以后的事了。 这二十年,苏家的爵位能不能保住都两说。 所以老夫人把主意打到了苏清妤和苏顺慈身上,她之前一度厌恶这两个孙女,现在最想倚仗的也是她们两人。 她们一个是沈家儿媳妇,一个是宋家义女。家里跟她们拉近关系,就等于跟沈宋两家拉近关系。 而且她冷眼旁观,苏顺慈也很有可能会高嫁。苏家靠着这些姻亲,也能在京里风生水起。 知道这两个孙女翅膀硬了,老夫人也不敢强势命令,只能是商量的口吻。 苏清妤轻扯了两下嘴角,心说祖母还真是势利。二叔和二婶刚送走儿子又经历丧女,她不说去安慰,还琢磨着怎么跟沈家和宋家拉近关系。 面对老夫人的说教,姐妹俩都没应和,只随意敷衍了几句。 苏清妤也没再提苏元逸,不想给三叔三婶带去不必要的麻烦。有些事现在说还为时过早,一切都要看北疆的战局如何。 见老夫人翻来覆去就是这些话,苏清妤没了耐心。 “祖母若是无事,我们就先告退了。家里一堆事等着我拿主意,四妹妹的铺子也不少客人呢。” 老夫人笑着让她们去忙,还给装了两匣子点心。 苏清妤一看装点心的盒子,一时间哭笑不得。竟然是宫里正月十五做的点心,应该是昨日苏香菱差人送回来的。 也不知祖母是觉得宫里的好,特意给她们。还是觉得这点心不吉利,自己不敢吃。 两人推脱不过,便让身边的丫鬟接了。 离开松鹤堂后,姐妹俩朝着外院方向走去。 苏顺慈几次想开口,又咽了回去。 走到花园的时候,苏清妤忽然开口,“你再不说就要到门口了,说吧,怎么了?。” “真是姑娘大了,心思重了,和我说话也要深思熟虑了?”苏清妤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苏顺慈这才开口说道:“今日大姐姐提起了三哥,是有心想让三哥袭爵么?” “若是三哥袭爵,那大哥认祖归宗了怎么办?” 苏清妤恍然大悟,原来这小丫头是担心哥哥回来,爵位没了。 她挽住苏顺慈的手臂,拉长了语调调侃道:“哥哥没白疼你,你倒是知道惦记他。” 苏顺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远近亲疏。虽说跟三叔三婶也算亲近,但是终究亲不过自家的亲哥哥。 苏清妤轻声说道:“哥哥这次若是凯旋回京,兴许能靠战功得封爵位。” “若是那样,苏家的爵位便空置下来了。我今日虽是随口一说,也是给祖母提前提个醒。” 苏顺慈闻言面上一喜,“大姐姐是说,哥哥不用承袭苏家的爵位,而是能自己挣得爵位?” 若是那样,可真是天大的喜事。 苏清妤低声说道:“那就看哥哥是多大的战功了,现在一切还犹未可知。” 苏顺慈却一脸喜意,“哥哥一定能带着战功凯旋回京。” 但是事情却并不如苏顺慈想的那般顺利,一直到进了二月,北疆传回的还是只有节节败退的消息。 不仅是北疆,就连辽东的宋弘深,也是接连败退。 镇北侯病逝后,消息一直瞒着。但是辽人好像猜测出中军主帅出了变故,几次进攻都异常凶狠。 一时间,朝堂人心惶惶。一连多日,内阁几位辅臣都被皇上留下商议对策。 第405章 生死未卜 这段时日,沈之修早出晚归,有时在书房忙完就已经夜里了,早上天不亮就起身去上朝。 苏清妤问了两次北疆战况,沈之修一直说一切都在掌握中,她便也没多想。 她帮不上忙,只能每日等他回来,看着他喝下安神的参汤。虽心疼,却也知道这是他身为内阁辅臣该承担的。 二月二那日,沈之修回来的比往日稍早些,说皇上去了奉先殿祭拜历代先祖,便让他们出宫了。 苏清妤见他回来,忙吩咐底下的人预备晚饭。沈之修推说用过了,牵着她的手进了小书房。 身边也未留人伺候,只吩咐珍珠几人守在门口。 苏清妤不明所以,“三爷有话跟我说?” 她心里莫名的有些慌,不会是哥哥出什么事了吧? 沈之修从怀里掏出一宗卷轴,在书案上铺开。 苏清妤见是正月十五宫宴上的那幅画,忙问道:“你把这画拿出来了?皇上知道么?不是偷着拿的吧?” 沈之修摇头说道:“这是我临摹的,那幅我怎么敢拿出宫。” 苏清妤这才发现,画轴是新的,不像之前忠义侯送进宫那幅,画轴上已经有了斑驳的痕迹。 她微微俯身,仔细看着画上的细节,忍不住说道:“三爷,你这临摹的功力也太厉害了。” 她手指抚到画上,划过那个孩子的眉眼。 叹息了一声,“也不知道哥哥怎么样了。” 沈之修站在她身后,忽然伸手环住她,下巴搭在她的肩头。 “等什么时候我不在朝为官了,就出去摆摊卖字画。” 他说话的语气很轻,苏清妤能听出他很累,那种身心俱疲的累。 苏清妤抓住他的手,故作轻松地说道:“哪里能用得上三爷卖字画,我随便做点生意,都能养活三爷。” 沈之修脸上浮了一层浅浅的笑意,“好,那就等清清养活我了。” 想了想又道:“我也舍不得清清出去奔波,不如咱们生个儿子吧。等到他大一点,就教他谋生的手段,让他养活咱们俩。” 苏清妤眼梢含笑地白了他一眼,“儿子还没有呢,三爷先指望上了。” 又问他,“若是女儿呢?” 沈之修把她搂的更紧了,“若是女儿啊,那我一时半会还不能告老。” “我总得多给她置办点家业,京中纨绔多,我还得给她撑腰。” 苏清妤想起赵瑞的夫人严氏,玩笑般地说道:“可别跟赵家表弟妹一样,生了四个儿子了,还没看见女儿的影子。” 沈之修一想起那种情况,下意识打了个寒颤,“不会,我们不会的。” 他一定要努努力,争取先生个女儿出来。至于怎么努力,他还没想好。 晚上两人躺在床上的时候,苏清妤又问起李云州的事。 “还是战败的消息么?皇上很生气吧?” 沈之修揽住苏清妤的肩膀,安慰道:“别多想,胜败乃兵家常事。” “不到最后,谁也判断不出输赢。云州走之前,我们商议了作战策略,现在的一切败局,应该还在他掌握之中。” 苏清妤略松了口气,但是心里总觉得还有点慌,莫名的无缘由的慌。 所以这一夜,她睡的并不安稳。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还未亮,外面也没有响动,但是沈之修却不在床上。 苏清妤心里一惊,起身披上衣裳出了内室。 守夜的翡翠听见苏清妤起身,也迎了上来。 “三爷呢?”苏清妤轻声问道。 翡翠指了指东次间的书房,低声回禀,“三爷一个时辰前就起来了,一直在小书房坐着。” 苏清妤走到小书房门口,轻轻推开门。 沈之修坐在书案后,看着书案上的舆图,神色有些凝重。 她鲜少看见他这样的神色,也兴许是他平日里习惯了掩藏自己,只有这个时候,情绪才敢出现在脸上。 嘎吱一声,小书房的门被推开。 沈之修抬起头看清来人,果然,脸上的凝重瞬间掩藏了起来。恢复了平日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苏清妤走到书案边,沈之修手指覆盖的位置,恰好是鞑子的边城。 “三爷,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她脱口问道。 问完她自己也后悔了,她就是凭直觉问的。其实成亲以来,沈之修从未有什么事瞒着她。 沈之修上前双手按住她的肩膀,笑着安慰道:“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就是夜里睡不着,翻来覆去怕影响你。” “我也不看了,我们回去睡觉。” 他揽着苏清妤的肩膀,两人一起回了内室。躺在床上后,沈之修搂紧她,轻吻了她的额头一下。 “再睡一会,离天亮还早呢。” 苏清妤迷迷糊糊间,也以为是自己想多了,窝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沈之修睁着眼睛到天亮,搂着她的姿势却一直没变。 次日等苏清妤醒过来,沈之修已经去上朝了。 她照例去庆元居请安,进门的时候见沈月正在老夫人身边做针线。看样子,是男子的衣衫。 沈月和李云州的婚事虽还没正式下定,但是两人有了亲密之实,两家的长辈也都说好了,所以也等于定下了亲事。 老夫人这些日子便看着她做针线,沈月就说那不如给云州哥哥做件衣裳。她小女儿的心思,老夫人怎么会不懂。哪怕有些不合规矩,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说什么。 苏清妤进门便打趣了一句,“这是给李云州做的吧?他回来瞧见,还不得傻笑?” 话音刚落,就听在她之后进门的李朝云悲戚地说道。 “也不知道四哥有没有机会穿,四哥失踪四五天了,到现在还没找到人,生死未卜。” 第406章 沈家家规 李朝云面上神色悲戚,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眼底闪着兴奋的幽光。 她是昨晚上知道这个消息的,本没想特意说。但是刚刚听苏清妤调侃沈月,她又说了。 她想看看,她们知道这个消息,会是什么反应。 沈月听见这话的时候,正在缝制衣裳的领口。手里的针也不知道怎么走的,直接扎到了指腹上。血迹渗出,凝结成血珠。 沈月没察觉到疼,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李云州失踪了。失踪什么意思?就是生死未卜,有很多种可能。 视线瞬间被热泪挡住,她抬起头看向李朝云,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 还没坐下的苏清妤,听见李朝云的话,心里咯噔一下。怪不得昨晚上三爷一个人在书房,神色凝重。怪不得这几日她一直心神不宁,总觉得三爷有事瞒着她。 一想到李云州如今生死不知,苏清妤心口一阵阵剧痛,蔓延到四肢百骸。 但是李朝云还在边上,所以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失踪……就是人还没传回死讯,那就不是崩溃痛哭的时候。 苏清妤走到沈月边上,拿下她手里的东西,又帮她处理好手指头上的血迹。 “别哭,兴许只是虚惊一场。” 又低声说道:“你祖母年纪大了,受不得这样的刺激,你先收收眼泪。” 沈月这才注意到,祖母正忧心地看着她,脸色不大好。沈月忙擦了眼泪,可这眼泪就跟不受控制一般,越擦越多。 最后祖孙两人,直接抱着哭成了一团。 她们两人这样,苏清妤倒是更冷静了,示意花嬷嬷扶着老夫人和沈月进内室去净面上妆。 几人离开后,苏清妤则转过身,冷眼看向李朝云,厉声呵斥道。 “郡主是不是太没规矩了?家里老的老,小的小,说话就不能过过脑子么?” 她知道李朝云就是故意的,李朝云想什么,她一清二楚。 李朝云一愣,没想到苏清妤会当众发作她。 她自小被娇宠着长大,就连皇上都对她和颜悦色,自然不服苏清妤的管教。 “三婶这叫什么话,我也不是故意的。” “我想着沈月是四哥未过门的夫人,我告诉她一声,不是合情合理么?” 苏清妤上前了两步,冷凝的目光直视李朝云。 “我没说你是故意的,我只问你,永嘉公主知道这个消息,是什么反应。” 李朝云错愕了一瞬,母亲什么反应?母亲当然是唇角压不住笑意,晚上就给菩萨上了三炷香,期盼三哥在北疆一切顺利。 但是她不能这么说,只能带着哀痛说道:“母亲当然是伤心欲绝,知道消息后便哭晕了。” 苏清妤差点冷笑出声,哭晕?哥哥出事,这京里最高兴的当属永嘉公主了吧? “既然郡主知道,至亲之人都会伤心欲绝,为何还要在庆元居说这话?” “惹的沈月伤心不止,母亲也跟着伤怀。母亲心疼沈月,只要李云州一日没消息,她就要跟着惦念一日。” “你若是真的能考虑到家里长辈,怎么会进了庆元居就说了这话。” “再说了,在外有你三叔在朝为官,在内还有我和你二婶这样的长辈。你不懂,你不会问问我们?” “若是能说,你三叔不是早说了?还轮到你来这现眼?” “母亲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一定要上门去问问善郡王和王妃,李家出来的女儿就是这么尽孝的?” 因为带着怒意,苏清妤说话的声音不小,透着冷意。庆元居外面守着的下人,也全都听得一清二楚。每个人做事都更谨小慎微,生怕殃及了池鱼。 二夫人杨氏在一边坐着没说话,心里对苏清妤的话,深以为然。 高门大户的人家,尤其是家里有长辈的,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还要人教么? 李朝云没想到,苏清妤直接给她扣了一顶不孝亲长的帽子。 这话若是传出去,于她的名声不好。 可不管她怎么解释,在庆元居说了这事是事实,老夫人现在忧心忡忡也是事实。 所以李朝云也识趣的没再辩驳,而是开口说道:“我记住了,多谢三婶教诲。” 语气虽然还生硬,但是对李朝云来说,这就算是低头了。 苏清妤却不想就此放过,李朝云没安好心,她便也不想让她好过。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既然大嫂养病,我又是当家夫人,这件事总要有个处置。” “不然底下的人有样学样,这家里还不乱套了。” 她又转身看向杨氏,“二嫂觉得呢?” 自打杨氏向苏清妤示好,沈鸿上次又因为沈昭去詹事府的事,对沈昭大发雷霆后。沈之修便时常抽空教导沈鸿的学问,教他为官之道,这些杨氏都看在眼里。 所以苏清妤问她,她没有一点迟疑,点头说道:“三弟妹说的是,家里不能乱了规矩。主子的规矩乱了,底下的人有样学样,还能有好?” 她也不怕得罪李朝云,李朝云家世再好,自己手里却没有实权。背靠李家又怎么样,永嘉公主还能因为这句话找上门么? 倒是跟三房的关系,才是实打实的好处。尤其儿子的前程,是最重要的。只要沈之修看重沈鸿,沈鸿这辈子的前程便都不用担心了。 苏清妤今日问杨氏,也等于有意无意试探她的立场。她和大房之间早晚要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不管是因为她的前世,还是因为哥哥,这些都是无法化解的。 她要清楚的知道二房的立场,起码现在的立场要明确。 听了杨氏的话,苏清妤很满意。然后冷声对李朝云说道:“既然郡主知道自己错了,便自己去祠堂跪着吧。” “沈家家规,不孝亲长者,重者杖责,轻者跪地反思。” “看在郡主不是故意的,就罚郡主跪上一天一夜,明日早上起身吧。” 第407章 处罚李朝云 李朝云身边侍奉的浅黛闻言眉心拧起,“三夫人,我们郡主虽有错,但也不至于罚的这么狠吧?” “我们家郡王爷和王妃都没这么罚过,三夫人是不是罚的太重了?” 浅黛是李朝云的陪嫁丫鬟,李朝云嫁进来后,寒水院的事便都让她管着。她自认为出自善郡王府,比沈家的下人要高一等。 她们郡主,自然也比沈家的主子高一等。 苏清妤轻哼了一声,“我们家郡王爷?看来浅黛姑娘还当自己是李家人。” “沈家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翡翠,把人拖下去打十板子,以儆效尤。” “打完之后,把人送回李家。善郡王妃问起,你如实说。” 浅黛顿时慌了,其实刚才她说完那两句话也后悔了。虽说是给自家主子出头,但对方毕竟是管家的三夫人。这位三夫人,又向来做事果决。 但是她以为就算三夫人生气,斥责她两句,或者罚个跪也就算了。毕竟她是郡主的陪嫁丫鬟,三夫人再生气也该给郡主面子。 却没想到没有面子,只有板子。 浅黛无措地看着李朝云,她不想被送回李家。不仅她会被笑话,就连郡主都会被笑话。 李朝云也没想到苏清妤如此兴师动众,罚她跪还要打她的丫鬟,人还要送回李家。这是要把她的颜面,踩在脚底下么? “三婶是不是太严苛了,丫鬟说错话,我让她给您赔不是。倒是不用又是杖责,又是折腾我母亲。知道的是罚丫鬟,不知道的还以为三婶是给我脸色瞧呢。” 苏清妤端着架势,板着一张脸,当家夫人的气势拿了个十成十。 “郡主这话我不赞同,我们不是小门小户,别说底下伺候的人,就连我们行立坐卧都要守着规矩。” “今日她敢如此顶撞我这个当家夫人,明日怕是就敢背主。这样的下人,我们沈家留不下。” “这人若不是郡主的陪嫁,我当即就会发卖了她。” 苏清妤抓住了浅黛的错处,一步都不肯退让。 李朝云气的咬牙切齿,又无计可施。只能频频看向内室的方向,想等着老夫人出来。 此刻里间门口,沈月正侧耳听着宴息室的动静。她年纪小,耳朵也灵,大概听清了外面是怎么回事。 想了想又走到了床边,花嬷嬷正在给老夫人重新梳头。 “祖母,我头晕脑胀的,想好好躺着想想这事。祖母能不能陪我?” 老夫人最心疼的就是这个孙女,见她神思倦怠,眼眶红肿的跟个核桃一样,忙心疼地说道:“那咱们就不出去,你和祖母一起上床躺着。咱们说说话,说困了就再睡会。” 又对花嬷嬷吩咐道:“你跟她们说一声,就说我乏了,让她们先回吧。” 花嬷嬷隐约也听见了外面的动静,却没开口。应了声是,就转身出去传话。 正僵持着等着老夫人出来的李朝云,听了花嬷嬷的话也愣住了。甚至有一瞬间,她怀疑老夫人是故意的。由着苏清妤在这耍主母的威风。 苏清妤却没耐心跟她打口水仗,开口吩咐身边的丫鬟婆子,“请郡主去祠堂,带浅黛下去受罚。” 李朝云怨毒的目光凝视着苏清妤,“我不去,你也别想动浅黛。我堂堂皇上亲封的郡主,岂能容你羞辱。” 苏清妤神色淡定,“郡主若是不去,我自然也拿郡主没办法。” “但是身为沈家当家夫人,我也不能任由晚辈忤逆,下人顶撞。” “郡主若是不去,我只能请沈家族老来评评理。若是沈家族老评不出什么,我就去上乾阳殿,请皇上评理。” “今日我这命令执行不下去,我这当家夫人也不用当了。” “郡主的颜面重要,我的颜面也不能让人放在地上踩。” 因李云州的事,苏清妤心里憋了口气。所以不管不顾的,就和李朝云杠了起来。 这口气不撒出去,她怕自己憋出病来。 反正今日她占着理,只要占着理,她就不怕跟李朝云对峙。 她一步也不会退让,总归传出去影响的是李朝云的名声。她不过是管家严了些,不近人情了些。 又过了几息的时间,苏清妤再次冷声开口。 “来人,去请大爷,二爷,三爷,大少爷回府。” “请沈家族老过来。” “郡主身份贵重,我要问问各位长辈,沈家这家要怎么当。” 珍珠和春桃等人没有丝毫迟疑,福身行礼应了声是,就要出去。 眼看着春桃和珍珠已经要走到门口了,苏清妤神色不变,丝毫不怕事情闹大。 门帘被下人挑起,珍珠迈步出门的瞬间,李朝云开口说道。 “侄媳谨遵三婶教诲,这就去祠堂了。” “至于浅黛,三婶能不能给我个面子,就别打板子了,我让她自己回李家。” 苏清妤唇角一翕一合,声音冷若冰霜。 “不能。” 李朝云气得胸膛起伏,又拿苏清妤没办法。谁让她理亏呢,跪就跪,这次算她大意了。 她就不信苏清妤没有理亏的时候,等到她抓住她错处的时候,今日的事她会尽数讨回来。 李朝云转身出了庆元居内室,往祠堂的方向走去。路上,她给了丫鬟丹青一个眼神。丹青心领神会,到岔路的时候转身离开了。 杨氏见李朝云就这么受罚去了,也站起身。 “三弟妹,这事要不要跟母亲说一声?我看郡主不会甘心受罚,可别到时候一个两个都来叨扰母亲。” 苏清妤冲着杨氏笑了笑,“我知道二嫂是担心我,但母亲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是非对错还是能辨明的。” “今日的事我都是照规矩行事,就算永嘉公主把皇上搬来,我也不怕。” 就冲着刚刚花嬷嬷出来传的话,她就猜到老夫人对李朝云定然也有意见,埋怨她为何不瞒着沈月。 可能老夫人还等着李家来替李朝云出头呢,若她是老夫人,这是跟李家退亲的最好时机。 站在老夫人的立场,自然是要为沈月打算。 只是她却不相信哥哥会轻易失踪,所以得了消息后,反倒平静了不少。失踪不怕,只要没看见尸骨,一切都是未知。 回到西院后,苏清妤也未回内院正房,而是去了沈之修的大书房。她要等着他回来,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多时,珍珠进来禀告,说李朝云已经在祠堂跪下了。她身边的丫鬟已经去善郡王府报信了,还有人专门在门口等着沈昭回府。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翡翠进来禀告,说是浅黛已经送回去了。并未见到永嘉公主,人交给了李家的管事。 苏清妤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书案上是北疆舆图,上面还有沈之修做的标记。她就这么看着,每一座城池,每一条官道,每一处布防,她都看得仔细。 嘎吱一声,书房的门被推开。 沈之修颀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苏清妤脸上的表情忽然鲜活了起来,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 “哥哥确确实实失踪了吧?你知道内情么?” 第408章 李云州失踪的真相 沈之修闻言站在门口,沉默了片刻,才脱下身上的狐皮大氅递给了文竹。 又看向苏清妤,轻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苏清妤看他神色,就能猜出几分内情。 “李朝云说的,还是当着母亲和沈月的面,在庆元居说的。” 沈之修神色骤然一冷,“这个祸害。” 他在苏清妤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又问道:“母亲和沈月没事吧?” 苏清妤摇摇头,“她们倒是没事,就是我一生气,打了李朝云的丫鬟,还罚李朝云去祠堂跪着了。” 沈之修垂下眼睫,接过文竹递过来的茶。 “罚的好,她是故意的。” “往后对她,你只管拿出当家夫人和长辈的款儿来。” 苏清妤不欲多说李朝云的事,追问道:“哥哥失踪,到底是怎么回事?昨晚上你去小书房,也是因为这事吧?” 沈之修放下茶盏,起身走到苏清妤身边,轻轻摩挲着她的脊背。 “别担心,听我慢慢跟你解释。” “我刚刚收到北疆的密信,事情经过也弄明白了。” 苏清妤示意沈之修坐下好好说,她也正襟危坐。 沈之修再次坐下,开口说道。 “前些日子,李家三少爷李云淮到了军中。他本意是带着粮草,缓解军中缺衣少粮的困境,顺便蚕食掉云州的军权。” “但是到了军中之后,发现和他想的不一样,而他带去的粮草已经被换成了土。一夜之间,李家三少爷成了军中的笑话。他也就此,彻底记恨上了云州。” “按照云州和宋弘深之前的计划,他会佯装缺少粮草,绝望下攻打鞑子边城乌兰城。到时候声东击西,他顺着乌兰城的水道,带人去辽国都城临潢府。” “但是不知道因为什么,他们进入水道的时候被人突袭了,云州落水后便失踪了。” “我的人调查出的结果,应该是李云淮收买了云州身边的心腹。也可能那人之前就是假意投靠,根本就是永嘉公主隐藏在军中的暗线。” 此时苏清妤的神色,也彻底冷静了下来。 “依三爷看,我哥哥是失踪还是已经……” 其实她心里隐约觉得李云州没事,但是还是要问清楚才能安心。 沈之修摇头说道:“应该只是失踪,现在军中的人都在找他,有他的人,也有李云淮的人。” “不过只要一天没看见尸体,对我们来说就是好消息。” “李云淮的人不会暗中处置他,他死在明面上,李云淮才能名正言顺接管北疆大军。” 苏清妤青葱般的手指在舆图上划过,正是乌兰城的位置。 哥哥……你是靠战功封王的命。 她最怕的,就是因为她的重生,改变了事情的走向。 见苏清妤半天没说话,沈之修再次起身走到她身边。 “清清,不会有事的。云州文韬武略,兵法骑射无一不精。若不是他真的有将帅之才,我也不会让他去北疆。” “大凡这样的人,都能绝处逢生。” 哪怕知道沈之修是在安慰她,苏清妤心里还是安定不少。 沈之修又吩咐文竹,上热茶进来,给苏清妤缓缓精神。 可茶还没等送进来,庆元居的丫鬟寒翠便过来传话,说是永嘉公主来了。和永嘉公主一同进府的,还有大少爷。现在人正在庆元居,老夫人陪着说话呢。 苏清妤并不觉得意外,以永嘉公主对李朝云的宠爱,怎么可能不来这一趟。 她站起身,“三爷有事就去忙,我去会会永嘉公主。” 但凡是她能解决的事,从不拖着沈之修。她知道他有他要做的事,所以不愿意他耗在内宅这些琐事上。 某种程度上说,夫妻就是各司其职的搭伙过日子。她不觉得自己守在内宅就是低人一等,当然,沈之修也不这么觉得。 在沈之修看来,因为有苏清妤帮他照顾母亲,打理内宅,他才能心无旁骛的处理公务。他没像丘大人一样,整日给正室夫人和小妾评理,也没像杨文士一样,为了一篓子炭火出去奔波。 所以只要他在府里,他便愿意替苏清妤分担这些,并不觉得是落了身份。相反,这些琐事处理起来,其实并不容易。 就像今日永嘉公主来,苏清妤要付出的心力并不比他在朝堂上少。 “我陪你一起去,有些话你不好说,我来说。” 沈之修站起身,先帮苏清妤披上斗篷,又吩咐人拿了手炉过来。临走之前,让她喝了两口热茶暖身静心。 路上,苏清妤随口问传话的寒翠,“怎么大少爷是和永嘉公主一起进府的?” 寒翠点头说了声“是”,又道:“奴婢出来的时候,听大少爷身边的小厮说,是永嘉公主得了消息,请了大少爷去李家。之后两人一起来了咱们府上,奴婢看永嘉公主神色不大好。” 苏清妤点点头没说话,永嘉公主神色当然不会好。 夫妻两人到了庆元居,寒翠先走了两步掀起厅堂的帘子,请三爷和夫人进去。 进门的时候,就听老夫人说话的声音传出来,“是不是李家的女儿嫁到苏家,就不许我们管教了?有错也不能说?下人顶撞主子也不能发落?” 老夫人说话声音洪亮,语气中隐隐透着不满。 苏清妤想起前世这时候,老夫人身体比现在可差多了。等到她被害死之前,老夫人几乎是一日昏睡大半日。前世大概是因为沈之修身死,她日夜思念痛哭下,伤了身子。 而这世沈之修死而复生,加上这半年多,周先生一直在给她调理身子。虽偶有不舒坦的地方,但是这个年纪来说,还算硬朗。 进去后,苏清妤扫视了一眼厅堂。老夫人坐在上首的楠木太师椅上,绷着脸眼神微眯。 永嘉公主则在下首坐着,沈昭站在一边。 沈月不在,想是老夫人不愿意让她这时候见永嘉公主。 沈之修和苏清妤进门后,先给老夫人和永嘉公主行了礼。之后两人在永嘉公主对面坐下,下人上了两杯紫笋上来。 沈之修看了眼,吩咐道:“把三夫人的换成胎王菊。” 永嘉公主眉头皱起,她女儿还在跪着,该清热败火的不是苏清妤,而是她。 就听沈之修又道:“给善郡王妃的茶,也换成胎王菊。” 第409章 油盐不进 永嘉公主有种被戳破内心想法的尴尬,她以为沈之修也是这么想的,在影射她。 “沈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本妃还不至于因为女儿被罚跪,就要喝胎王菊败火。” 苏清妤神色莫名地看着永嘉公主,“王妃误会了,三爷听说李四少爷失踪,王妃哭的晕了过去,这才让人预备了胎王菊。” 永嘉公主怔愣了片刻,才知道是她想岔了。从知道女儿被罚开始,她就没想起李云州的事。 连忙神色悲戚地掏出帕子,在眼角擦了两下,“说起这事我就伤心,他虽不是我亲生,但是我也是当亲生的疼。” 在场的都是人精,真心还是假意谁看不出。 就连老夫人,都狐疑地看了永嘉公主一眼。看来传言不可尽信,后娘终究是后娘。沈月以后若是嫁进去,还是分府单过的好。在继母眼皮子底下,可不一定有好日子。 永嘉公主佯装着哭了一会儿,才发现被带偏了。她是来给女儿讨公道的,可不是给李云州哭丧的。 她收起了脸上悲伤的情绪,又揣起帕子。 端着她公主的派头,看向苏清妤,“沈三夫人,本妃今日来就是想问问,我女儿不过就是说李云州失踪,怎么就被罚跪祠堂了?” “她到底是犯了你沈家哪条家规了?” 永嘉公主凝视着苏清妤,目光极具压迫性。 苏清妤抬起眼皮,也回看了永嘉公主一眼,云淡风轻地说道:“她说这话没错,可以跟我说,跟三爷说。唯独不能在庆元居说,我婆母年纪大了,经不得这样的刺激。” “皇上以仁孝治天下,我和三爷秉承皇上的仁孝之心,也以孝道治家。敢问永嘉公主,哪错了?” 永嘉公主被问的哑口无言,心里骂苏清妤巧言令色,这点事还把皇上抬出来。 但是她却不敢说苏清妤错了,按照这话茬,说苏清妤错了,不就等于说皇上错了。 永嘉公主咬牙切齿又说道:“就算她真错了,那也不用罚这么重吧?你当婶婶的,训诫一番也就是了。这天寒地冻的,跪上一天一夜,她身子怎么受得住?” 苏清妤端起边上橙黄色的胎王菊茶,优雅地喝了一口,才说道。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不觉得罚的重。” 永嘉公主怒气浮上胸口,“沈三夫人,你又是皇上又是国法的是什么意思?罚朝云,到底是你的私心,还是沈家的家规。”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曾经和沈昭有过婚约。不会是看我女儿夫妻恩爱,有意刁难吧?”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都变了脸色。 沈之修手里的茶盏重重地撂在桌上,“王妃说话请过过脑子,清妤的态度就是沈家的态度。” “王妃若是觉得沈家家规太重,可以把郡主带回去教养,什么时候教好了,再送回来。” 老夫人也神色不愉,但是沈之修话说的重,她便没开口。 永嘉公主见沈之修神色冷凝,也不愿意服软。 “沈大人想过么?他日沈家三小姐嫁进李家,我若是也这么对她,你们作何感想?” 永嘉公主这话,就有要挟的意思了。 沈月是老夫人心尖上的人,这话等于触了她的逆鳞。 “永嘉公主若是这么说,那这门……” 老夫人想说,这门婚事就这么算了吧,正好借机给沈月退婚。 却被沈之修开口打断了,“若沈月嫁给李云州后,婆婆这么罚她,那一定是她犯了大错,沈家绝无二话。” 至于哪个婆婆,沈之修却没明说。 永嘉公主见沈家众人油盐不进,丝毫不给她颜面,站起身直接拂袖而去。走之前,还瞪了沈昭一眼。同样是男人,怎么沈之修能护住苏清妤,沈昭却护不住她女儿。 可沈昭也没办法,他压根插不上话。别说面对三叔,就是面对苏清妤,他气势上都要弱一头。 苏清妤和沈之修站起身,按照礼节送永嘉公主到了庆元居门口。又吩咐沈昭,送永嘉公主回去。 沈昭只能快步跟在永嘉公主身后,想说些让她消气的话,又不知说什么。 永嘉公主离开后,沈之修和苏清妤再次回到庆元居厅堂。 两人前脚进去,后脚沈月跟走了进来。 看见沈之修就上前问道:“三叔,找到云州哥哥了么?他不会有事吧?” 沈之修安慰道:“你放心,很快就会有好消息传回京了。” 老夫人不解地看向沈之修,示意他坐下,开口问道:“你刚刚怎么不让我说呢?要我说,这婚事趁机退了也好。总不能真的等人没了,还让沈月嫁到李家。” 不等沈之修开口,沈月便先说道:“我不退婚,他若是战战死沙场,我生前给他守节,死后与他同葬。” 苏清妤:…… 这话怎么这么熟悉呢? 老夫人呵斥道:“胡闹。” 沈月神色坚定,“这怎么是胡闹?当初三婶要嫁给三叔,就是这么说的。那时候三叔都传出死讯了,三婶不是也嫁进来了?” 苏清妤恍然大悟,这话是她跟沈昭退婚,定下和沈之修婚事那天说的。 但是她的情况和沈月又不同,她那时候没有太多选择,再加上沈老夫人是好相处的。 可沈月不一样,她这门婚事没正式定下,永嘉公主又是继母。再加上沈家如今门第更高了,沈月不嫁给李云州,也不愁嫁。 沈月这么一说,老夫人倒是不好说的太多了。怕说多了,苏清妤多心。总不能说,你和你三婶不一样。 苏清妤心里明镜一样,也不想让老夫人为难。便开口说道:“这事还不一定怎么回事,咱们现在说这些为时过早。” “不如等确切的消息传回来,再好好商议。” 若是哥哥真的出了意外,她会劝沈月取消婚约。 苏清妤隐约有个直觉,哥哥没事。 知道消息之前,她确实有点心慌,总觉得有点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但是李朝云说了这事之后,她反倒心安了。 果然从庆元居出去后,文竹迎上来低声禀告。 “三爷,北疆有消息传回来,发现李云州将军的踪迹了。” 第410章 不能用银子考验人性 听说发现李云州的踪迹,苏清妤立马紧张地看向文竹,“怎么样?人还好么?” 文竹摇头道:“还不清楚。” 说着,把手中的密信递给了沈之修。 沈之修接过,上面寥寥数语,他看过之后说道:“咱们的人在靠近辽国的河道边发现了踪迹,看样子,是云州和他的精锐部下。” 他嘱咐文竹,“这件事不要外传,让咱们的人不要插手李将军的事。” 文竹应了声是,转身下去传信了。 苏清妤面上尽是喜色,“看样子没事,这就好。” 沈之修示意她回去休息,他则有事要出府一趟。 苏清妤刚一回到西院,珍珠就进来禀告,“夫人,四小姐来了。” “快请。” 又吩咐边上的春桃和秋月,上四小姐喜欢的瓜果和点心进来。 苏顺慈这一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尤其喜欢吃甜的。春桃上了四色酥糖,桂花酥饼,还有豌豆黄和栗子糕进来。秋月想把茶换成香甜的牛乳茶,被苏清妤拦住了。 “给她上碧螺春吧,吃了那么甜的点心,再喝牛乳茶,不好克化。” 恰好苏顺慈这时走了进来,娇嗔着说道:“平日姨娘和母亲管着我,三表哥也看着我,到了大姐姐这,也不让我敞开了吃。” 苏清妤宠溺地斜了她一眼,“我们若都不管你,我看你那衣裳,都得一个月做一次。” “三表哥一向不爱管闲事,还看着你吃东西呢?” 苏顺慈哼了一声坐下,捏起一个桂花酥饼就吃了起来,“昨儿吃饭,有好香的炖肘子。他抢走了一大半,说我再吃下去,脸都要圆一圈了。” 说着话,苏顺慈又站起身,去照了照镜子,“不圆啊,不过跟三表哥比起来,我这脸确实有点胖。” 苏清妤便安慰道:“他那人没个正形,下次我说他。” 边上的缙云忍不住插话,“大小姐,您误会三表少爷了。吃那个肘子之前,我们小姐还吃了一笼包子,半条金平鱼,还喝了一大碗人参鸡汤。” “三表少爷说,不怕她吃,怕她把身子吃坏了。” “今儿早上不放心,还特意找了大夫来给把脉。大夫说,我们小姐是胃火太旺,给开了药。” 苏清妤闻言失笑不已,她就说,三表哥再没个正形,也不至于抢四妹妹的肘子。 苏顺慈不好意思地垂下眸子,“我也没想到是病了。” 苏清妤揉了揉她的头,“你这个年纪,多吃点也没事,只是别撑着自己。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我看再有半年,你这身量都快赶上我了。” 苏顺慈便拉着她起来,一定要比比身高,还要两人背靠背的比。 等到再次坐下,苏顺慈示意缙云把东西拿过来。苏清妤这才看见,缙云手里还捧着一个红漆木盒子。 “这拿的什么?给我送礼来了?” 苏顺慈神秘地笑笑,“是大礼,大姐姐看看吧。” 盒子打开,里面整整齐齐一沓银票。 最上面那张,是一万两的。苏清妤又往下翻了翻,都是一万两的。 “这是多少?”她指着银票问道。 苏顺慈回:“本钱五十万两,还有分给大姐姐的盈余八十二万两。” “按照大姐姐的吩咐,我也留下了八十二万两,给母亲也送去八十二万两。” 事实上,她昨晚上给林晚音送去了一百二十万两,但是林晚音看了账目,见苏顺慈自己只留了几万两的零头,便让她重新分了。 苏清妤不赞成地看了苏顺慈一眼,“你们两个胆子也太大了,带着一百三十多万两银子,就这么来了?” “下次你跟我说一声,我差人去拿。” 这若是被有心之人看见,杀人夺财的事都有可能发生。 缙云深有感触,后怕不已地说道:“大小姐不知道,奴婢这一路大气都不敢喘,看谁都像抢钱的。” 苏顺慈却道:“我不说,谁知道这里面是银子?” 苏清妤转头看向翡翠,“你们都下去吧,带缙云去茶房喝茶用些点心。” 等到伺候的人都下去,苏清妤对苏顺慈说道:“阿慈,永远别用银子考验人性。” “你以为你拿了这么多银子出来,没人知道么?缙云知道,兴许你铺子的账房管事也知道。” 苏顺慈不解,“大姐姐是怀疑缙云?” 苏清妤摇头说道:“我不是怀疑缙云,我也不怀疑你身边的任何一个人。” “但是你不能用别人的忠诚和善良规避自己的风险,就拿今天这事来说,缙云若是无意中跟家里的亲戚说了呢?” “或者一次两次她不动心,时间长了呢?” “若真有一天你身边的人为了利益,做出背主或者中饱私囊的事,那也是你给了他们机会。” 苏顺慈用力点点头,“大姐姐说的,我明白了。就像大姐姐管家,都按照家规处置一样。” 这件事确实是她大意了,她想着没多远不必兴师动众的,便亲自带着银票来了。 大姐姐说的对,不能用银子去考验人性。 苏顺慈又说道:“这次是因为赈灾,只有这些,不然赚的更多。不过三表哥说了,做生意不能只看眼前的利益。” 苏清妤心想,找机会得请三表哥吃个饭。阿慈能有今天,三表哥功不可没。 一直到晌午,沈之修也未回来,苏清妤留苏顺慈用了午饭。 下午苏顺慈说答应了要陪宋婉婉去梵金楼,苏清妤亲自送苏顺慈到了西院的大门处坐车,看着马车离去才转身往内院方向走。 却忽然听见不远处周先生住的院子门口,传来了说话声。 “周先生赶紧收拾收拾,跟我去吧。我们大人还等着呢,您虽是神医,可也不好让他老人家等着吧?” 说话的是一中年男子,不知是不是错觉,苏清妤觉得这说话的语调有点阴阳怪气。 她转头喊过外院的一个侍卫,问道:“那人是谁?” 侍卫躬身答话,“回三夫人的话,那是陈阁老家的陈管家,说是来请周先生给陈家老夫人诊脉的。” 侍卫答完话,就听周先生说道:“陈管家,老夫说过了,要晚上才有空。老夫答应东市卖豆腐的老伯,给他瞧瞧腿。” 陈管家闻言神色不愉,“我不管你什么卖豆腐的老伯还是老太太,都让他等着。我们大人什么身份,哪能一直等你?” 第411章 张狂 苏清妤眉头皱起,陈家的管家又怎样?也不能在她沈家撒野。 她想上前的时候,周先生已经再次开口,“既然如此,那就请陈阁老另请高明吧,老夫不得空。” 他刚刚能答应晚上去,已经是给沈之修面子了。不然就冲着那日在宫里陈铮的态度,他就会直接拒绝。 见周先生撂了脸子,陈管家更不高兴了。自打老爷升了内阁首辅,就是六部大员去陈家,都对他客客气气的。一个游方郎中,竟然也敢跟他掉脸子。 “周先生,我们大人是给你脸面,才差我来请你。你可不要给脸不要脸,惹怒了我们大人,谁也护不住你。” 其实他也是有点急了,夫人带着老夫人从老家来京城,就是为了调理身体的。 听说这位周先生是位神医,才差他来的。周先生若是不去,不是显得他办事不周? 可他这人,习惯了以势压人,自然不会说软和话。周先生又一身傲骨,并不拿京里这些大官当回事,也从不想着巴结他们。 所以听陈管家这么说,周先生更生气了。若不是不想给沈之修惹麻烦,他真想一把毒药撒出去。 苏清妤看周先生的脸色,就知道气极了。 她上前两步,淡淡地扫了陈管家一眼。 “陈管家是来请人还是绑人?周先生是我沈家的客人,陈管家说话还请放尊重些。” 苏清妤不认识陈管家,陈管家却知道她的身份。 忙上前行了礼,“给沈三夫人请安,是这么回事,我们大人……” 苏清妤抬手打断陈管家的话,“你不用和我说怎么回事,我看明白了。你们想请周先生去诊脉,周先生现在拒绝了。既然拒绝了,陈管家就请回吧。” “来人,送客。” 这声送客,声音冷到了极致。 沈家西院的护卫闻言立马上前,“陈管家,请吧。” 这位陈管家从进来开始,就眼高于顶,没把沈家西院的人放在眼里。 护卫小厮不敢说什么,怕给三爷惹事。 眼下夫人发话了,他们也就不忍着了,恨不得抓起陈管家就把人扔出去。 陈管家颜面尽失,只能忍着心里的不快告退,转身离开了。 心里却打定主意,回去要好好跟阁老大人告周先生和沈三夫人一状。不是他办事不力,是沈家太过高傲。 陈管家走了之后,周先生面带愧疚地看向苏清妤,“我是不是给三爷添麻烦了,他毕竟是三爷的老师。” “不如差人去说一声,我一会儿去一趟。” 周先生为人虽然孤傲,但是对朋友向来够义气。他和沈之修投缘,不然也不会在沈家住这么久。所以冲动之后冷静下来,便开始反思。 苏清妤却摇头说道:“先生不必这样,不想去咱们就不去。你虽住在我们家,但是凡事不必想太多,一切都凭先生本心就好。” 她知道,周先生这样的人习惯了自由,不喜拘束。总不能人家住在沈家,就把人家当家奴使唤。 和周先生寒暄了两句后,苏清妤便回了内宅。 等到晚上沈之修回来,她把今日陈管家来的事对沈之修说了。 “这陈家一个管家都张狂成这样,来咱们家尚且如此,想必对别人只会更狂妄。” 沈之修是内阁次辅,又是皇上面前说得上话的近臣,陈管家却都没放在眼里。可见这京里,他能放在眼里的人也不多。 沈之修神色不变,只眼底略微有些清冷,“底下的人都是看主子的脸色办事,有样学样罢了。” 苏清妤忽然轻笑了一声,“都说张狂是败家的开始,道理都懂,却不见得都能做到。” “这权势啊,有时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能让你直上云霄,也能变成催命符。” 沈之修此时半靠在床头,骨节分明的手指绕着苏清妤一头青丝。 “清清,若是我有一天也这样,你可得提点我。” 苏清妤想起上次陈阁老身边那位纤云姑娘,笑道:“若三爷真有那天,我也不用提点,提点了你也听不进去。” “你看陈阁老,现在还能听进去夫人说话么?身边红粉知己无数,捧着他的人也多。这时候夫人若真是规劝,他怕是还得厌弃呢。” 沈之修想起苏清妤说的那个场景,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他翻身把人压住,“我若是那样,就是好日子过多了烧的,死有余辜。” 恰好他亲上她的唇角,苏清妤直接咬了上去,嗔怪道:“不过就是闲聊,说什么死不死的。” 沈之修:“舍不得我死?” 又贴着她耳边,语调暗沉嘶哑地问道:“今日为夫就让你知道,什么叫欲生欲死。” 苏清妤白皙的肌肤红了大片,和大红色的鸳鸯苏绣锦被融为一体。 …… 次日一早,苏清妤刚拖着疲乏的身子坐起身,珍珠便兴高采烈地走了进来。 “夫人,奴婢要跟您说件趣事。” 说话的功夫,就看见了苏清妤身上青紫的印记。 想起昨夜内室的动静,珍珠心里乱成了一团。昨日姜启还悄悄拉了她的手一下,她们以后……也会像三爷和夫人这样么? 小丫头对这些事似懂非懂,明白又好像没全明白。只知道每次床上都一片狼藉,夫人浑身疲累。听声音,好像还很痛苦。痛苦中,又好像也有欢愉。 一时间,她脑子一片凌乱。 苏清妤见她说一句就不说了,还脸色绯红的样子。 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你要说什么趣事?看你这神色,不是昨晚上梦见姜启了吧?” 第412章 八百里加急进京 苏清妤本是玩笑的一句话,珍珠脸色更红了,但好歹算拉回了神智。 开口说道:“昨儿夫人不是罚郡主跪到早上么?一大早,大少爷就去接郡主了。” “听说本是想扶着郡主起身,但是被郡主一甩衣袖甩开了。” “郡主还说了,真是废物没用。” “大少爷当场撂了脸子,拂袖而去了。” 苏清妤闻言唇角勾起,泛红的唇瓣透着水光。 “郡主这话倒是没说错。” 沈昭可不就是没用么?前世想跟二房争家产,拿到外面的生意,靠的是她和林家。这世想走仕途,靠的又是李朝云和李家。 李朝云那么要强的性子,怕是早就嫌他没用了。 苏清妤以为陈家会再来请周先生,或者托沈之修帮忙说项。但是都没有,陈阁老就像没发生过这件事一样。 又过了几日,始终没有李云州的消息传回京。 但是苏清妤通过沈之修,还是知道些李云州的消息。据说人平安无事,正在和宋弘深办一件大事。 苏清妤想起前世的事,大抵能猜到一些,但是也佯装什么都不知道。 那日早上还没到上朝的时辰,文竹便来西院敲门,把沈之修从床上叫了起来。 沈之修披了衣裳出去,不多时,又一脸喜色地回来。 此时苏清妤迷迷糊糊的,问他怎么了。 沈之修没细说,在她脸上亲了一下,说道:“有好事,你先睡吧,睡醒就知道了。” 之后苏清妤转身睡了过去,沈之修穿好衣裳便去上朝了。 沈之修今日上朝乘坐的绿呢锦帘帷轿,此刻熹光初露,远处大殿之上的琉璃瓦泛着光亮。 他下轿之后,便朝着乾阳殿正殿的方向走去。 虽和往日一样,面无表情不苟言笑,但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眼底的得意之色几乎掩盖不住。 在他之后落轿的宋昝,快走了两步。早上寒气重,他下意识搓了两下手。 “之修,你也得到消息了吧?” 宋昝没有沈之修那般的城府,唇角扬起了一个弧度,胡子都翘了起来。 沈之修嗯了一声,又道:“侯爷还是压着点笑,这事还没传到皇上耳里,咱们俩就知道了,传到大内可犯了皇上的忌讳。” 宋昝笑着哼道:“本侯昨晚上跟小妾睡的舒服,高兴不行?” 沈之修神色一滞,转而失笑不已,“侯爷老当益壮,小弟佩服。” 宋昝立马吹胡子瞪眼,“你说谁老?我看你就是嫉妒我有小妾,谁像你似的,好不容易娶上媳妇还惧内。” 沈之修摇摇头,大步朝着大殿方向走去,“你不会懂的,择一人,忠一生,是因为那人值得。” 若是换个人,他也不见得能做到这样。因为那人是苏清妤,他不愿她受一点委屈。所以纳妾这种事,他从未想过。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宋昝站在原地,看着沈之修的背影,嘟囔道:“什么意思?” 乾阳殿上,宣德帝上殿,众人跪拜行礼之后,第一个呈上奏折的就是善郡王李景川。 “陛下,臣有事启奏。如今李云州失踪,北疆十万大军没有主帅,臣建议由李云淮暂代北疆兵马大元帅。” 沈之修神色莫名地看向李景川,还带着几分同情。 宣德帝看向沈之修和杨文士,“沈卿和杨爱卿觉得呢?” 沈之修是吏部尚书,手握拔擢用人之权,杨文士是兵部尚书。这件事上,他们两人最有话语权。 杨文士看向沈之修,想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沈之修走到大殿中间,“回皇上的话,臣不同意。” “李云州将军还未找到,人是生是死还不知道,莫不如再等些时日。” 可李景川今日是带着永嘉公主的嘱托上殿的,哪能轻易放弃。而且私心里,他也希望李云淮能接管北疆十万大军。毕竟李云淮现在是他和永嘉公主唯一的儿子,这担子只能交到他身上。 至于李云州,他从未想过重用他。 所以沈之修反驳之后,李景川继续说道:“皇上,臣这么说也是有原因的。李云州之前接连传出败绩,现在更是下落不明。臣以为,为了北疆军心稳定,也该更换主帅。” “云淮熟读兵法史书,又得我亲自教导,臣相信他定能不负众望。” “至于云州,他被公主惯得不成样子,臣实在怕他不堪大用。” 沈之修冷哼了一声,恨不得上前给李景川一脚。 “熟读兵法史书就能上战场领兵了?那也不用李云淮,这大殿上随便一人都能去。” “王爷不是不知道,将帅之才需要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更要马上弯弓,诛凶讨虐,这些李云淮都行么?” “当初李云嗣将军身死,就是王爷口中那个不堪大用之人,稳住了北疆军心。也是他,接连打了胜仗。” “将军难道不知道么?胜败乃兵家常事,反倒是频繁更换主帅,于军心不利。” 李景川被沈之修一番话怼的哑口无言,只能干巴巴说着,请皇上三思。 宣德帝又看向杨文士,问他是什么意思。 沈之修已经明确拒绝了,杨文士也只能含糊其辞。 倒是陈阁老,上前说了几句,赞成李景川的意见。陈阁老的意思是,不如暂时由李云淮接任,毕竟军中不可无主帅。 可所有人都清楚,哪有什么暂代。这军权交出去,可就不好回来了。 其实陈阁老内心是赞同沈之修的说法,这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等李云州的消息。就算李云州真的战死沙场,李云淮也不是合适的人选。 掌管北疆十万大军,和鞑子十天一小仗,两个月一大仗,可不是谁都有那个能力的。就看李云州之前的战绩,确实能称得上将帅之才。而李云淮,据他所知不过是个文弱书生。两者相比,高下立见。 但是早上太子打了招呼,要扶持李云淮,得到李家少将军对他的支持。他站在太子的立场,也只能这么做。 一时间,众人僵持不下。 大殿上你一言他一语,快吵成了菜市场。 宣德帝眉头紧皱,正要开口呵斥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高声通报声。 “八百里加急,八百里加急。” 众人惊诧地看向门口,就见一军士手里拿着边关战报跑了进来。 虽灰头土脸满面倦容,但是脸上的笑意掩盖不住。 “启禀皇上,李云州将军携精锐部下,和宋弘深将军里应外合,端了辽国都城。” “辽国国王和王后尽皆被抓,鞑子听到消息,后退百里。” 第413章 报喜 如果说之前的乾阳殿像菜市场,那此时所有人则都像诈尸了一样。 灭了辽国? 李云州将军和宋弘深将军联手? 俩人加一起,有四十岁么? 而且李云州将军不是失踪了么? 朝臣有无数的问题要问,却没人给他们解答。 此时宣德帝已经站起身,手里拿着宋弘深亲手写的战报,笑的合不拢嘴。 对于帝王,这开疆拓土的功绩,足够他与历代先祖比肩。甚至后人书写史书的时候,他的功绩要再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之前鞑子一直有跟辽人合力攻打大周的迹象,此时辽国被灭,鞑子自然也怕大周腾出兵力,对他们出手。鞑子这一退,大周也能缓一大口气。 沈之修跪在地上高呼,“恭喜皇上,皇上圣主临朝,天佑我大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这一跪,朝臣也反应了过来,都随着他跪地高呼外岁。 有人心里嘀咕,怪不得沈大人得盛宠呢。他们就只知道交头接耳,怎么就没想起来恭喜皇上。 宣德帝激动了好半天,才平复了心绪。心里琢磨着,该怎么封赏大军。 沈之修却一本正经地看向李景川,“王爷还觉得李云州将军不堪大用么?” 李景川唇角翕动,却没发出声音。 他从没夸过李云州,哪怕李云州立下这不世战功,他夸赞的话依旧说不出口。 沈之修的话,让整个乾阳殿落针可闻,众人也都看着李景川。 李景川刚刚怎么说李云州的,众人还没忘。心说这善郡王看人可真是不准,怎么就没看出这儿子是将帅之才。 他和李云嗣父子守了北疆那么多年,鞑子年年进犯。怎么人家李云州去了几个月,不仅让鞑子后退百里,还直接灭了辽国。 不过不管怎么说,李云州都是李家人,众人心里感叹,李家又要更上一层楼了。 站在文武百官之中的苏承邺一脸艳羡,怎么苏家就没出一个这样的子嗣? 可心里清楚,他也只有羡慕的份。苏家祖坟又没冒青烟,这种好事怎么也落不到苏家头上。 他心里暗自祈求上苍,希望曾姨娘肚子里那个能争口气,给苏家长长脸。 李景川见宣德帝也看着他,咬着牙开口说道:“还是沈大人高瞻远瞩,云州确实是难得的将帅之才。” 宣德帝哈哈大笑了两声,说道:“善郡王可能是当局者迷,所以没看出儿子是有大才的。” 又看向宋昝,“忠义侯,你这儿子好啊,这次立下大功,朕要重重封赏他们二人。” 宋昝一脸骄傲,说道:“他也是随了他母亲了,心性坚韧,比他几位兄长都要强。” 这话倒是让人诧异,不知道他说的母亲是指侯夫人王氏,还是他生母。 宋弘深的生母众所周知,是忠义侯的小妾。忠义侯应该也不会在乾阳殿,提起一个死了二十来年的小妾。 所以众人便都认定,忠义侯是在夸赞侯夫人王氏。 宣德帝也没多想,以为宋昝谦虚,开口说道:“虎父无犬子,父亲自然也功不可没。” 没想到宋昝倒是认真了起来,“皇上想多了,都是他母亲的功劳,他父亲可领不到一点功。” 众人哄堂大笑,都以为宋昝是在逗乐子。 宣德帝也不跟他犟,笑着说道:“你放心,朕这次定然重重封赏他母亲。” 按理说,接下来就是对两位少年将军的封赏。但是这两人的功绩,足够封王,反倒要慎重。 宣德帝便留下了内阁辅臣和礼部尚书,商讨要怎么封赏。不仅是这两位少年将军要封赏,他们背后的家族也要大封。 退朝之前,宣德帝下旨由礼部和兵部选出人选,去北疆和西北犒赏大军。 苏清妤知道消息的时候,已经快晌午了。 因这几日沈月忧心忡忡,茶饭不思。面对老夫人的时候虽然强颜欢笑,但是老夫人怎么会不了解自己的孙女,自然也跟着担心。 一大早,众人去请安的时候就见老夫人身子不好舒坦,在床上躺着。 沈月一脸愧疚,觉得是因为她才惹的祖母病了。李朝云也有些心虚,万一老夫人真有什么事,保不齐又要赖到她头上。 众人便都在庆元居侍奉着,又是请大夫又是熬药。 老夫人要强,不愿意弄得兴师动众。到了快晌午的时候,身上舒坦些了,便起身在宴息室和众人说起了闲话。 众人也都没提上次李朝云被罚的事,只捡着轻松的闲话说。 正聊起赵家那个刚出生的小奶娃,寒翠忽然进来禀告。 “老夫人,有寒水院的丫鬟来,说是有要事禀告老夫人和郡主。” 李朝云心生诧异,有什么事要找到这来说? 老夫人并未多想,“进来吧。” 不多时,就有个十六七岁的小丫鬟走了进来。李朝云认出来人,是寒水院的二等丫鬟叫白芍,自小就伺候沈昭的。 白芍一进来,就跪在地上,圆扑扑的脸上透着喜色。 “给老夫人报喜,给郡主报喜,给三小姐报喜。” 她这一报喜,倒是把众人弄的愣住了。只有苏清妤眉眼挑起,想起一个可能,心头忽然跟打鼓一般。 老夫人问白芍,“你倒是说说,什么喜事?” 白芍笑着说道:“奴婢刚刚听到的消息,说是李家四少爷李云州将军立下大功了。” 白芍这话说完,李朝云整个人怔愣住了,怎么会这样?李云州不是失踪了么? 其他人则都是一脸兴奋,尤其是老夫人和沈月,祖孙两人就差再次抱头痛哭了。立下大功,就说明人没事。 老夫人问白芍:“那他立下什么功劳了?” 白芍摇摇头,“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 老夫人又问,“那什么时候能回京?” 白芍再次摇头,“奴婢不知。” 苏清妤诧异地看着这丫鬟,这事应该三爷差人回来说,再不济也该是沈昭来说。怎么会是寒水院的一个丫鬟来报信呢? 而且还一问三不知,这报个什么信。 老夫人心急,便吩咐花嬷嬷,“你差人去大门口守着,他们兄弟三个不管谁回府,都让来我这。” 苏清妤连忙劝道:“母亲别急,三爷应该会差人回来报信的。” 这时候,西院苏清妤身边的丫鬟春桃走了进来,看见白芍的时候一愣。 但还是进门福身说道:“老夫人,三夫人,三爷差人传话回来了。” 苏清妤忙道:“三爷怎么说的?快说吧,老夫人正急着呢。” 第414章 永嘉公主的阳谋 春桃笑着说道:“传话的人说,李四少爷和宋家三少爷联手,把辽国给剿灭了。就连辽国的国王和王后,都被抓了。” “此刻三爷还在宫里,跟皇上商议怎么封赏两位小将军。” “三爷说,让老夫人和三小姐安心,他晚些时候回来再说详情。” 此话一出,老夫人和沈月顿时喜笑颜开,没想到是这样大的功绩。 在一旁的李朝云,帕子在手里拧成了一团。李云州竟然和宋弘深联手,还灭了辽国。三哥李云淮在北疆,竟然都没发现? 老夫人一高兴,开口吩咐花嬷嬷,“阖府赏两个月的月钱。”又看向跪在地上的白芍和春桃,“你们二人,每人赏赐十两银子。” 白芍大喜过望,不枉费她听了一句,就跑来报喜。 她本意是给郡主报喜,毕竟那人是郡主的兄长。若是能得郡主看重,去屋里伺候就更好了。 只是郡主怎么瞧着……不那么高兴? 白芍想不通,但是能得老夫人的十两银子也不错了。 说说笑笑一阵子之后,老夫人也觉得乏了,众人便都退了下去。 苏清妤也起身,准备回西院用午饭再小睡一会儿。在庆元居一上午,她也觉得有些乏累。 出了庆元居,就见不远处李朝云正疾步往回走。那个报信的白芍不知凑上去说了什么,被李朝云一巴掌打了上去,还踹了一脚。 苏清妤摇摇头,想起上次沈之修说的,狗急了都要跳墙。这次哥哥立下这么大的功绩,永嘉公主应该不会善罢甘休吧? 从庆元居回去的李朝云,换了身衣裳就回了李家。至于报信的白芍,以冲撞郡主为由,直接被发卖了。 整个李家,今日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四少爷立下不世之功,自然是要庆贺的。 那些大红的绸子,看的李朝云刺目。想起无端枉死的哥嫂子侄,恨不得上前一把都扯下来。 但是她不仅不能这么做,还得装作回府恭贺的样子。 直到进了永嘉公主所在的主院,李朝云才卸下伪装,收起了脸上的笑意。整个主院的下人,都噤若寒蝉。这些都是永嘉公主的心腹,自然知道,今日主子心情差到了极致。 李朝云进去的时候,永嘉公主正坐在小榻上的桌边,一双手泡在水里。这是兑了玫瑰花露的水,能让一双手白皙嫩滑。 见女儿回来了,永嘉公主摆摆手,示意伺候的人都出去。 李朝云在永嘉公主对面坐下,“母亲还有心思泡手,还不知道皇舅舅会怎么封赏他呢。这么大的功绩,会不会封赏爵位?” 永嘉公主拿起桌上的橘子,给李朝云剥了一个,语调不急不缓。 “开疆拓土之功,就是封王都不为过。” 李朝云顿时急了,接过的橘子顺手放在一边,“怎么会这样?不是说失踪了么?三哥已经得手了,怎么还被他逃脱了?” “还有那批粮草,怎么就被换成沙土了?” 永嘉公主凌厉的凤眸眯起,“这里面,可有玄武侯的功劳。” “至于那批粮草,可能陈平出京就被人盯上了。” 李朝云不可置信地看着永嘉公主,“玄武侯?他和李云州怎么扯到一起了?他们不是不对盘么?” 当时张磐请旨去北疆协同作战,皇上本不想同意,还是永嘉公主求了情。 因张磐之前想跟沈月重新议亲,被拒绝了,后沈月又跟李云州当众亲密。而且之前张磐和李云州因为沈月,起过冲突。 所以永嘉公主认定,这两人凑到一起,定然互相看不上。到时候想除掉李云州,兴许张磐还能帮帮忙。 但是也不知怎么回事,这俩人一起打了两场仗,就惺惺相惜跟兄弟一般。 这次李云淮的算计先是被李云州发现,及时脱身。后又在张磐的掩护下,李云州才能带着精锐部下成功去了辽国都城。 永嘉公主简单解释了一番,李朝云紧抿唇角,“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让张磐去了。” 又愤恨地问道:“那现在怎么办?难道就让他这么凯旋回京?” “他就是个狼崽子,能不记恨咱们么?” 永嘉公主唇角泛起笑意,阴狠凉薄。 “你放心,他回不来京城。” 李朝云不解,狐疑地看着她。 永嘉公主解释道:“他和张磐不是亲如兄弟么?我已经传信了,就用张磐为诱饵,我不信他不上钩。” “李云州现在还在辽国都城临潢府,想班师回朝要先回北疆军中。中间会路过泉眼谷,这地方是鞑子马贼横行之处。” “我会让人引张磐过去,再让李云州去搭救。泉眼谷内的马贼我已经买通了,到时候咱们的人也会埋伏在那里。” “只要李云州进去,就是有去无回。哪怕他知道那是陷阱也得去,他不能不救张磐。若真放任张磐不管,他也会失了军心。” 在永嘉公主看来,这算阳谋。她要让李云州进退都无路,她不信以她的布置,李云州还能安然无恙回京。 李朝云听完永嘉公主的话,也觉得此计可行。 随口说道:“只是可惜了,有些好处怕是要浪费了。” 若是李云州活着,皇上必然封赏李云州的同时还要封赏李家。可还没等回京,人就死在马贼手上了,这封赏可能就都用在追封和葬礼上了。即便给李家一部分,往后也没了。 永嘉公主冷声说了句,“他死了也无妨,好处只会多,不会少。” 谁让他有个好生母呢。 李朝云虽没明白永嘉公主的意思,却也没多问。 她并未在李家多做停留,母女俩又说了几句私房话后,李朝云便起身离开了。 出了主院,往外院方向走的时候,忽然被一侍卫拦住了去路。 “参见郡主,属下是陈平将军的好友刘生,陈平将军有东西让属下交给郡主。” 李朝云一愣,陈平让转交的东西? 刘生把东西递给了李朝云的丫鬟,便离开了,看来并不想引人注意。 李朝云也没在意,带着人上了回府的马车。 马车上,她打开那个平平无奇,甚至还带着污渍的包袱。 里面是一个普通的梨花木盒子,盒子里是整整齐齐的一盒子北沙参。 边上还有个字条:离京之前见郡主身子不大好,还有些咳嗽。这是我在北地挖的,给郡主调养身子用的。 看底下落款日期,是陈平离京后半个月,那时候他应该还在护着那批粮草往黑虎山去。 李朝云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她去年冬日小产,后来身子一直不大好。连陈平都看出来了,还特意给她送了北沙参回来。 可沈昭呢?那段时日竟还背着她,和通房丫鬟打情骂俏。 她把那张纸抚平,解下腰间的荷包放了进去。 第415章 柿子挑软的捏 沈之修回府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苏清妤躺在宴息室的小榻上睡了过去。 身上盖着碧色的锦缎薄被,两只手搭在被子外面。 沈之修在她身边坐下,把被子给她往上盖了盖。 虽说京里算是开春了,但是春寒也最容易冻着人。 苏清妤睡的不踏实,心里老惦记着这事。想知道皇上是怎么封赏的,更想知道哥哥什么时候回京。 所以沈之修一动锦被,她也就醒了。 她坐起身,潋滟的眸子透着刚睡醒的慵懒。 “怎么样?哥哥什么时候回京?” 沈之修扶着她坐好,知道她时常睡醒爱口渴,又端了温水过来递给她。 “他现在还在辽国都城临潢府,之后宋弘深押解辽国国王和王后进京,云州会回到北疆军中。” “等他把军中的事料理好,就会带着这次立功的将领班师回朝。” “估计,还得一个月的时间吧。” 苏清妤提起这事,便笑的合不拢嘴。提心吊胆了这么多天,总算是安心了。 沈之修又低声说道:“再告诉你一件事,皇上已经着礼部拟定封号了。两人都会封王,世袭罔替的异姓郡王。” 哪怕因为前世,心里已经有了准备,听见这话苏清妤依旧心头雀跃。 “太好了,明日我要去告诉母亲一声,让她高兴高兴。” 沈之修却摇头说道:“明日你怕是没时间,你忘了,明儿是杨家老太太的寿辰。我前几日去杨家,老人家还说让你多去走动。这么大的日子,你怎么也要亲自去恭贺一番。” 苏清妤一拍脑门,“我差点忘了这事了。” 这几日一直惦记哥哥的事,就把这事给抛在脑后了。不过就算沈之修不说,晚上翡翠也会提醒她,问她准备什么贺礼。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沈月来了,说是特意来西院跟三叔三婶用晚饭。 吃饭的时候,沈月也没管那些规矩,一直在跟苏清妤说话。 当然,三句话不离李云州。 她今日实在是太高兴了,可有些话不能跟祖母说。便只能借着吃饭的由头,来跟苏清妤说。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倒是把沈之修冷落了。 眼看着沈之修就要黑脸,苏清妤忙给他夹了一筷子金针黄瓜。 “三爷尝尝,今儿这小菜是不是做酸了?” 沈之修尝了一口,“不酸啊,我吃着和往日差不多?” “不合胃口么?要不让厨房做点别的?” 苏清妤点点头,一脸认真地说道。 “不酸啊,那我怎么闻到味儿了呢?” “那就是有人吃味了,又端着一张平易近人的脸,以为我没看出来么?” 沈月听出苏清妤话的里的意思,笑的差点拍桌子。 沈之修这才听出她是什么意思,宠溺地看了她一眼。 又抬头瞪了眼沈月,“说话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一点规矩都没有。” 沈月撇了撇嘴,嘟囔道:“柿子挑软的捏,我就是那软柿子。” 苏清妤一口汤差点喷出来。 也不知是聊天吃的多,还是高兴食欲好,苏清妤最后吃完,在院子里走了两圈消食。 至于沈月,撂下筷子就被沈之修赶走了。 次日用完早饭,快到晌午的时候,苏清妤带着丫鬟婆子,还有备好的寿礼去了杨家。 杨家老夫人今年六十出头的年纪,并未大操大办。除了本家族亲,就只请了关系好的几家。 苏清妤进门后,有婆子引她进了内院。 看内院走动的人,就知道今日来的人不多,但是都极有分量。 杨家不管是老夫人,还是杨文士,都不喜奢华。就算是族里的小辈,也都管教的严格。不许铺张浪费,更不许在外张狂。不然去年账房钱先生的儿子,也不会眼拙打了杨家的少爷。 杨老夫人待客的厅堂内,布置的素雅但是并不奢靡贵气。 苏清妤进去的时候,杨老夫人正陪着几位夫人说话。 苏清妤都认得,唯独不认识杨老夫人身边的那位。 那人五十出头的年纪,一身打扮端庄贵气。坐姿端庄,眉目间透着股子傲气。就好像这一屋子夫人,没人能入她的眼一样。 苏清妤上前给杨老夫人见了礼,说了几句吉利话,递上了寿礼。 杨老夫人对苏清妤印象很好,让她上前,拉着她的手说道:“我前几日还跟之修说,让你常来走动。” 苏清妤笑着说道:“您老放心,往后我一定常来。就是来的勤了,您老别嫌我扰了您的清静。” 本就是一句客套话,却听边上那位夫人说道。 “沈三夫人真是会说话,人长的也好看。之前我还以为沈大人是真的不近女色,原来不过是喜欢年轻漂亮的。” 苏清妤听出话里的敌意,眉头微蹙。 却没看那人,而是看向杨老夫人,“这位是?” 杨老夫人介绍道:“这位是陈阁老的夫人,陈夫人之前一直在湖州老宅,也难怪你不认识。” 苏清妤哦了一声,又给陈夫人行了礼。沈之修叫陈阁老一声老师,所以她这礼免不掉。 陈夫人高扬着下巴,心说也是个势利眼。知道她是谁,不是也不敢说什么?这样的人她见多了。 苏清妤规规矩矩行了礼之后,开口说道:“男人喜欢年轻漂亮的,这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上次遇上三爷和陈阁老用饭,那位纤云姑娘也是绝色。” 说话的功夫,苏清妤就在忠义侯夫人坐下。 陈夫人不给她面子,她还给她什么脸? 苏清妤这话说完,陈夫人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她最在意的,就是她年老色衰,陈阁老还能红粉知己无数。 凭什么?凭什么她在湖州老宅照应公婆,他却能在京城逍遥快活? 所以她看苏清妤,也觉得她是仗着年轻漂亮,才勾搭上沈之修的。 “之前就听说沈家三夫人傲气的很,轻易瞧不起人。我还不信,我想着沈夫人也是侯门嫡女,不会这么没教养。” “今日看来,传言也都不是空穴来风。” 此刻忠义侯夫人王氏正低声和苏清妤说话,“别搭理她,还说别人傲气,整个京城现在最傲气的就是她。” “她之前想把娘家侄女介绍给之修,被之修拒绝了,现在看你,可不就不顺眼了。” 第416章 黑眼疯 苏清妤心下了然,原来还有这个缘故。 她斜了眼陈夫人,云淡风轻地问道。 “您这话,是听家里的陈管家说的吧?” 听话听音儿,忠义侯夫人一听苏清妤这话,就知道这里面有事。 所以她机敏地配合道:“哦?怎么陈府的管家,还能背后嚼沈家三夫人的舌根了?这也太没规矩了。” 别人怕陈家,忠义侯府却不怕。而且她跟苏清妤也算干亲,宋沈两家关系又好。 苏清妤笑着解释,“夫人误会了,是那日陈管家来请周先生过府,给陈家老夫人诊脉。” “想是沈家门第低,周先生又是闲云野鹤不逐名利之人,陈管家不大放在眼里。” 苏清妤跟忠义侯夫人学了几句陈管家的话,然后推心置腹地说道:“也兴许是没请到人,陈管家怕受了责备,回府后说话有些偏差。” 在场众人哪个不是人精,不是公侯伯府的主母,就是二品以上大员的夫人。 一听这话,就知道是陈家的管家仗势欺人了。 苏清妤说完,笑着端起边上的茶盏抿了一口,就像随口说着闲话一般。 今日是杨家老夫人寿辰,她不好跟陈夫人剑拔弩张,何况沈之修和陈阁老也维持着表面上的师生关系。 所以她算是四两拨千斤,既回怼了陈夫人的污蔑,又没闹的太不堪。 但是她的话,还是让陈夫人闹了个没脸。按照陈管家的说法,他客客气气的请,但是沈家三夫人和周先生都没给他好脸色。 陈夫人心知,苏清妤说的应该是实情。陈管家在外面跋扈惯了,惹得周先生和沈三夫人生气,也就没给陈家面子。他怕被责备,说的便有些偏差。 可哪怕知道是陈管家没说实话,陈夫人心里还是把苏清妤怪上了。 她不敢对陈铮表达不满,陈铮身边得力的人,她也没有处置的权利。她能怪的,也只有苏清妤了。 杨老夫人也怕她们真说到红脸的地步,笑着岔开了话题。 苏清妤自然也不会再说,有些话点到为止即可。大家都是要脸面的人,后面的酒席谈笑风生,陈夫人也跟没事人一样。 倒是夸了几句苏清妤年轻,肌肤白,身段好之类。虽有些阴阳怪气,苏清妤也只当没听出来。还笑着谢了她的夸赞,倒是把陈夫人噎的说不出话。 酒宴之后,苏清妤适时告退离开了杨家,和她一同离开的还有忠义侯夫人王氏。 王氏和苏清妤肩并肩,走到马车旁,上车前忽然开口说道。 “她说的话那些话,你也不用太往心里去。这些年她在湖州照应家里长辈,陈阁老在京里莺莺燕燕的也是没断。” “所以她看京里这些年轻夫人,都跟黑眼疯一样。杨尚书前两年娶继室进门的时候,她恰好在京里。当时对着人家新进门的媳妇,也说了几句风凉话。” “现在陈阁老又往上挪了一步,她可不就说话更肆无忌惮了。” 苏清妤知道,王氏是拿她当自己人,才如此推心置腹。 便笑着说道:“她说她的,我没往心里去……” 王氏却直接开口打断了她的话,“她说的话你可以不往心里去,但是对这个人,你不能大意。” 苏清妤不解,没明白王氏话里是什么意思。 “夫人的意思是?” 王氏四下看看,见边上都是两人的心腹,才开口说道。 “这位陈夫人我有几分了解,心眼小不说,还极为记仇。今日的事她回去不会责怪管家,因为管家是陈阁老的心腹。但是她极有可能,会把你怪上。怪你当众让她没脸,保不齐什么时候,就阴你一下。” 苏清妤有些意外,在她看来,今日的事也不算什么大事。如果是她,回去一定先好好审问审问管家。不管怎么说,这种回去不如实禀告,夸大其词的下人,她是不会留的。这么张狂,迟早要给主家惹事。 王氏像是看出了苏清妤的想法,开口说道:“她在陈家的地位,和咱们在家里的地位不能比。” 苏清妤哼了一声,“这是柿子挑软的捏?看我好欺负么?” 王氏唇角一撇,“别说是你,就连我都被她捏过。” 苏清妤惊诧不已,“怎么可能?她还敢动到宋家头上?” 沈家其实算是靠着沈之修,才一跃而起的。而宋家,则是实打实的簪缨世家,高门大族。 既是先皇后娘家,又得皇上看重,不说京城勋贵之首也差不多。 王氏轻笑了一声,“这都是几年前的事了,陈阁老来家里做客。侯爷兴头上,就让旁人新送的两个姬妾上来跳舞。见陈阁老看的眼睛都直了,便顺手送给他了。” “可你猜怎么着,陈夫人倒是怪罪上我了。” “后来又遇上,话里话外说我们侯爷把她家老爷带坏了。” 苏清妤失笑不已,“她就不能从自己夫君身上,找找原因么?” 京里这些高门大族之间,互相送个姬妾舞女,还真算不得什么大事。陈阁老能把人带回去,就说明也是想要。 除非是宫里贵人的赏赐,还能说有几分不得已。 她又好奇地看向王氏,“那夫人当时是怎么回敬她的?” 王氏笑着说道:“我啊,第二天又送去两个,第三天又送去两个。” “到了第四天,陈夫人亲自上门,跟我赔罪来了。” 苏清妤顿时笑的合不拢嘴,心说这忠义侯夫人也是个妙人。这办法让人挑不出错,又打到了陈夫人的七寸上。 和王氏告别之后,苏清妤见时间尚早,便去了榆树胡同。去之前,还特意去城南买了牛肉酥饼。 进去的时候,林晚音和白素莲正在一处做针线,不知道说到什么高兴的事上,两人都笑的合不拢嘴。 林晚音见她来了,笑着示意她坐。 开口说道:“我和你莲姨在说你四表弟来的事,我给你舅母去信了,你四表弟下个月就来京里。” “若是跟阿慈相看妥当了,你舅舅他们就来一趟京里,定下这婚事。” 第417章 封号 苏清妤没想到她们还惦记这事呢,坐下后劝道。 “母亲和莲姨也不用着急,四妹妹还小呢。多相看相看,再说也得她自己相中了。” 这是一辈子的事,她生怕母亲和莲姨一冲动,就给阿慈定下了。 有些人是好人,但是不一定适合。 她是过来人,深知成婚就等于女人第二次投胎。若是过的不好,一辈子就都要陷进去。 不是人人都有重生的机会。 她知道夫妻恩爱是什么感受,所以自然也希望妹妹能夫妻和美,找到一个心意相通的人。 可林晚音和白素莲不这么想,在她们看来,若是知根知底,一家子良善,就是最好的姻缘了。 林晚音还好,和离之后对这些事看的开。她虽然觉得林子瑜不错,却也想看看两人相处怎么样。 白素莲就有些心急了,恨不得赶紧先定下来,生怕这么好的姻缘跑了。 所以听苏清妤说让她们别急,白素莲忍不住开口说道:“不急不行啊,林家四少爷今年要去南边,这还是因为夫人送信送的早,林家舅老爷才让他拐道京城的。” 苏清妤一愣,“四表弟要去南边?他不是一直在云州府么?” 林家老夫人年纪大了,舍不得孙子在外。所以老大老二老三一合计,就把老四林子瑜留在云州府了。说是四弟年纪还小,在老宅帮忙,顺便陪着祖母正好。 可怜老四林子瑜,一心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却一直被三个哥哥压着。 林晚音回道:“说是你三表哥的意思,他觉得子瑜也不能一直在老宅,该出去走走。” “正好文柏孩子还小,云州府的事就都交给他支应了。” 关于林家人事变动,苏清妤顺耳一听,也没往心里去。 只是又劝了莲姨娘几句,至于莲姨娘有没有听进去,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林晚音和白素莲都说,苏顺慈的婚事,肯定要她这个做姐姐的首肯,才能定下。 聊了一会,白素莲说要给苏清妤做些点心带回去。她会的几样拿手的点心,苏清妤都极为爱吃。 白素莲出去后,林晚音又吩咐屋内的侍候都下去。 才高兴地对苏清妤说道:“你哥哥竟然立下了那么大的战功,现在整个京城都传遍了,可知道他什么时候回京?” 因这件事不好对外宣扬,所以白素莲并不知道李云州是苏家丢的那个孩子。就连苏顺慈,都没告诉她。 倒也不是防着她,而是怕她一时忘了忌讳,无意中说出去或者表现出去。 苏清妤见林晚音眼里泪光浮动,忙坐到她身边,挽着她的手臂安慰道:“母亲别哭,这是好事。哥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京,想来也快了。” 之前李云州失踪的事,苏清妤一直瞒着她。若是知道了,怕是要哭的更狠。 林晚音擦了擦眼泪,又笑了。 “对,这是好事,我不能哭。” 又问苏清妤,“他回来了,咱们就能认亲了么?可别李家看他出人头地,又不放人了。” 林晚音现在晚上做梦,都是李云州手臂上的伤痕。她甚至不敢想,他在李家都经历了什么。 苏清妤想起李家的所作所为,气息也冷了不少。 “母亲放心,这事我和三爷自有打算。” 再说等哥哥再回京,可就不是逆来顺受的李家庶子了,自然也不是李家能随意欺辱的。 眼看着外面天色渐暗,苏清妤也起身回府。身后的丫鬟带着好几个点心盒子,都是白素莲亲手做的。 她进府的时候,沈之修已经在等着她用晚饭了。一进门,苏清妤就看见沈之修眉目间的喜色。 她换了身素色家常的衣裳,又卸掉钗环净了手,去饭厅坐下。 “给哥哥的封赏定下来了?” 沈之修笑笑,“什么都瞒不过你,礼部已经定下封号了。云州封镇北王,宋弘深的封号还要再议。” 苏清妤不解,“怎么还要再议呢?这封号很难取么?” 沈之修一边给苏清妤夹菜,一边说道:“礼部本来给宋弘深拟定的封号是辽王,但是如今忠义侯任五城兵马司提督,等于管着整个京畿护卫。” “若是宋弘深封了辽王,要不要驻守辽东。若是驻守辽东,那宋家的权势就太重了。” 苏清妤凝眉沉思,前世沈之修去了之后,宋家和沈家也有走动,但是没现在这般亲密。 逢年节,宋家都会专门差人给老夫人送节礼,看节礼的规格,是上了心的。 但是忠义侯和沈家其他两位老爷私交没那么好,所以慢慢的关系也就冷了。 隐约记得前世李云州确实被封了镇北王,而宋弘深则是封了忠勇王,代表和忠义侯府是一支。 沈之修又道:“除了封号还有封赏也定了。宅子是肯定的,剩下的就是金银之物了。另外给李家的封赏,皇上还在斟酌。” “不过还要等到云州他们班师回朝,才会对外公布。这之前有什么变动,也说不定。” 苏清妤点点头,“我知道了,这些话先不要外传,等尘埃落定了,大家也就都知道了。” 沈之修赞赏地看着她,他就是这个意思。 用过饭后,苏清妤又去给沈月送了些点心。沈月爱吃绿豆饼,恰好莲姨最拿手的就是绿豆饼。 看过沈月后,她又回到小书房。拿出了那幅沈之修临摹的画像,打算明日出城,去京郊的庄子上见见雪姨娘。 虽然已经猜出了缘由,但还是要让雪姨娘再确认下才能放心。 次日一早,苏清妤用过早饭后,便坐上马车直接出府了。 雪姨娘住在京郊原平镇的庄子上,这次她只带了珍珠和翡翠。三人同乘一车。护卫是姜启带着一小队侍卫,跟在马车后。 如今苏清妤出门,也习惯了前呼后拥,护卫成群。倒不是摆谱,而是现在沈之修身份特殊,保不齐就有人把主意打到她头上。 朝堂上的事她帮不上什么忙,也力求不给沈之修添乱。 第418章 冲突 原平镇是离京郊最近的镇子,京里不少人家在这置办田产,雪姨娘住的这处庄子是苏家祖上的产业。据说往前追溯百年,苏家鼎盛的时候,这庄子专门给主家提供家禽和肉食。后来养不起那么些人,好几个庄子都荒废了。 马车还没到地方,就嘎吱一声停了下来。外面传来男人粗犷的说话声,和搬动箱子的声音。 姜启走到车边,“夫人,前面有人搬东西,我们要稍等一会儿。若是绕路,会更远。” 苏清妤并不在意多等一会,开口说道:“那就等一会吧。” 她掀开马车窗子上的锦帘,顺着缝隙看向前面。 好几辆拉着东西的马车,正在往路边的宅子里搬东西。 看样子,都是宽五尺,半人高的大箱子。要四个人合力往里面抬,地上足足二十多个箱子,一时半会搬不完。 苏清妤便开口对姜启说道:“你们几个,去帮一把。” 姜启也有这个意思,闻言带着底下的人上前。 “兄弟,我们帮你们一起搬。”姜启笑着说道,伸手就奔着脚边的箱子去了。 可手刚碰见那个箱子,就听见有人大喝一声,“你们干什么?别碰。” 姜启冷不丁被吓了一跳,紧接着,就有人过来捏住了他的手腕。 “我们也是好心,你不用喊这么大声。你们不搬开,我们也过不去。”姜启面上笑吟吟的,眼底却一脸寒凉。慢悠悠伸出手,掰开了那人的手。 姜启和文竹性子不一样,文竹从来都是稳稳当当的,对手底下的人不苟言笑。姜启却整日笑吟吟的,只有面对珍珠的时候,才有红脸腼腆的时候。 底下的侍卫背后都说姜启是笑面虎,看着随和,其实不好惹。 被姜启掰开手腕的人顿时瞪大了眼睛,就要动手。 紧接着,立马出来一中年男子,打着圆场。 “误会,误会。这位兄弟是不是要过去?我们立马挪开,哪能用你们帮忙?我们挪到边上,你们马上也就过去了。” 说完,瞪了边上那人一眼,又吩咐众人赶紧把东西搬开。 姜启扫了一眼地上的箱子,玩笑般地说道:“这不会是哪户老爷家的银子吧?怎么这么谨慎。” 边上搬东西的人顿时都浑身紧绷,一边挪开箱子,一边戒备地看着姜启等人。 姜启这次带了十个人出来,对方也是十多个人。但是他身后还有家里的女眷,所以哪怕心里存了两分疑虑,嘴上还是又说道:“开个玩笑,我们这就走了,麻烦几位兄弟了。” 马车驶过的时候,姜启面上带笑,实则全力戒备。那些站在路边的人也一样,都警惕地看着姜启赶着马车过去。 马车驶过之后,有一人走到了中年男子身边,“沈家三爷的人,要不要除掉?” 中年男子摇摇头,“不必,里面坐着的应该是沈家女眷。我们贸然动手,惹怒沈三爷,得不偿失。” 想了想又道:“换地方,我们走。” 苏清妤坐在马车里,看着刚刚路过的宅子,总觉得这里有点熟悉,又想不起来。 很快就到了雪姨娘住的宅子,苏清妤下马车的时候,随口问姜启,“刚才那些是什么人?” 姜启摇头说道:“属下看不透,但是都是练家子。会不会是哪位大人贪墨的银子。存在这了?” 不过这些事跟他们没什么关系,也不是他们能深究的。 苏清妤不再理会这事,让姜启等人在外等着,她则带了珍珠和翡翠进去。 姜启不放心,“夫人,不然属下跟您进去吧?” 苏清妤摇摇头:“里面是我父亲的妾室,你们进去不合适。放心,真有事还有翡翠呢。再说你们守在门外,不会出现什么意外的。” 翡翠上前叫了门,开门的是雪姨娘。 苏清妤差点没认出来她,比在苏家的时候瘦了不少,一张脸也凹陷了进去。看着比在苏家的时候,老了好几岁。 身上穿着青灰色的棉袄,头上只插了一根银簪子。 雪姨娘见来人是苏清妤,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福身见礼。 “大小姐怎么得空来了,快请进。” 这是一处两进的宅子,走过穿廊就是一处小院子,院子边上整整齐齐码着木头。 雪姨娘把苏清妤让进破旧的,只有一张桌子的厅堂。用袖子擦了擦长条木凳,“大小姐做,这凳子看着破,我每天都擦了。” 又去炉子上拎了水壶过来,烫了碗给苏清妤倒水。 “姨娘别忙了,坐吧,我来是要问姨娘点事。” 目光落在雪姨娘的手上,上面纵横交错的冻疮口子。 苏清妤四处看看,并未见到苏元恺,猜测是在睡觉或者在哪玩儿。 雪姨娘倒了水在她对面坐下,又局促地拽了拽衣襟。 苏清妤拿过翡翠递过来的画像,打开放在雪姨娘身前的桌子上。 “姨娘请看,这人是不是当年捡走孩子的人?” 雪姨娘看了一眼,一双眸子直接定在了画上。 “对,就是她,不会差的。” “就是她捡走了孩子,你找到那个孩子了?他在哪?” 雪姨娘问完,又惊觉自己失言了,这不是她该问的。 当然,苏清妤也没回答。而是收起了画卷,让珍珠拿好。 这幅画,她打算留给哥哥。看画像上永宁公主的神色,和哥哥的笑颜,就知道那时候母子两人感情极好。 这画就算是给哥哥的念想,也是他们之间的母子缘分。 苏清妤又问道:“上次在沈家你遇上的那个人,和画上的人,哪个更像捡走孩子的?” 雪姨娘开口说道:“当然是画上的人像,那日在沈家见到的人也像,但是神韵表情不如画上的人像。” 苏清妤听到想要的答案,站起身准备离开。忽然听见开门的声音,紧接着就是说话声。 “娘亲,我和高伯伯给你烤的鸡,给娘吃。” 第一个进来的是苏元恺,手里拎着一个篮子,里面垫了张油纸,上面是一只冒着热气的鸡。应该是自己烤的,那鸡因为受热不均匀,有些地方能看出要糊了。 苏元恺穿着和雪姨娘一样颜色的棉袄,一张脸脏的跟小花猫一样。 他身后还有个男人,四十多岁的样子,看样子像是附近的农户。身上的衣裳还带着补丁,但是看苏元恺的目光却带着几分慈爱。 想来,就是苏元恺说的高伯伯。 雪姨娘见状连忙说道:“我这有客,高大哥先回家吧。” 一边使眼色,一边把人推了出去。 第419章 赐了三爷一个美人 那男人往屋里看了一眼,没看清人,倒是被几人身上的锦缎衣裳和头上的珠翠晃花了眼。 他知道雪姨娘的身份,自然能猜到是京里来的贵人。 “我走,我走。” 他忙不迭的转身,推门出去了。 此刻苏元恺正歪着头看着苏清妤,“你是谁?你长得真好看。” 苏清妤看看他,“我是你妹妹。” 苏元恺顿时呲牙一乐,然后用力从油纸上掰下来一个鸡腿,递到了苏清妤面前,“鸡腿,妹妹吃。” 苏清妤也冲着他扯出一抹笑,“你吃吧。” 苏元恺见她不吃,自己坐在了边上的椅子上啃了起来。 嘴上又说道:“娘亲,高伯伯怎么走了?娘亲跟他挤一个被窝,就不冷……不冷了。” 雪姨娘顿时脸色大变,上前捂住苏元恺的嘴,“大小姐别听他胡说,他现在痴傻,根本不知道在说什么。” 苏清妤面上神色没什么变化,淡淡地说道:“我先走了,姨娘保重。” 然后带着人,出了屋子。 身后传来苏元恺的喊声,“妹妹,你明天再来。” 苏清妤脚步停顿了一瞬,抬脚走出了院子。 回去的马车上,珍珠忍不住开口问道:“夫人,雪姨娘这是偷人了?” “可她也不挑个好个,怎么找个老头?” “小姐要不要告诉侯爷?” 苏清妤摇了摇头,“你们就当不知道。” 她不会原谅雪姨娘和苏元恺,她们过的怎么凄惨,她心里都没有一丝动容。但是也不会在他们艰难度日的时候再踩上一脚,没那个必要。 她爹的绿帽子多了,也不差这一顶。 回沈家的路上,苏清妤顺着窗帘缝隙看向外面,珍珠和翡翠在一边说着闲话。 “这庄子真够破的,雪姨娘若是不来住,我都不知道家里还有这么一处庄子。”珍珠开口说道。 翡翠则说:“这也是因为家里宅子多,庄子也多。像咱们,家里就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还能忘?” 珍珠又道:“你说的也是,不过侯府尚且如此,别的权贵人家就更多了。她们有没有忘了的宅子,我去住。” 翡翠点她的额角一下,“你想的美,都在家里地契册子上,一翻就看见了,还能忘?” 苏清妤忽然转过头,沉声说道:“停车。” 珍珠和翡翠一愣,不明所以地看着苏清妤。 姜启也站在车边问道:“夫人,怎么了?” 苏清妤冷声吩咐道:“你现在派人,去之前那处搬东西的宅子看看。不用惊动他们,看看怎么回事就行。” 姜启虽不明白夫人是什么意思,但是也照吩咐交代了下去。他则把马车停在边上,寸步不离地守着。 苏清妤低垂着眉眼,手指下意识绞在一起。 她就说那处宅子,怎么那么熟悉。刚刚听翡翠提起地契册子,她才猛地想起来。那处宅子,是陈氏的陪嫁宅子,却并没在陪嫁的册子上。据说当年是她成亲后,陈家老太爷给的,也就没上册子。 这还是前世她帮陈氏整理产业,无意中才发现的。 如果是陈氏的陪嫁宅子,难道那些人都是沈昭的人?他们在搬什么? 想起之前发现的沈昭变卖家产一事,苏清妤心中狐疑万分。她交代了三表哥帮忙查探,三表哥还没给回信。想来是不大好查,亦或者,后面还牵扯其他人。 珍珠和翡翠见她一脸凝重,也都噤声没再说话。 过了差不多两刻钟的功夫,姜启派出去的人也回来了。 “回夫人的话,那些人都消失不见了,人去屋空。属下等在四处看了看,并未发现明显的踪迹。” 苏清妤并未诧异,以那群人的警觉性,离开才是正常的。 “走吧,我们回府。” 回府之后,她并未告诉沈之修这件事。一来,涉及到沈昭,他们终究是叔侄。再者,她总觉得今日这件事跟沈昭变卖家财有关系,她打算先看看三表哥那边查到了什么,再跟沈之修说。 晚上临睡前,沈之修跟苏清妤说了李云州的行程,三日后启程回北疆。之后整顿兵马,交代好军中的事,就会班师回朝。大军走的慢,预计三月中旬到京。 苏清妤掰着手指头算计着日子,还有一个月哥哥就能回京了。她心里既高兴,又紧张,前世哥哥一个人对阵李家。这一世,她一定要站在他身后。 次日去庆元居请安的时候,李朝云正坐在那和老夫人说话,一身打扮典雅贵气。 见苏清妤来了,李朝云起身行礼后又问道:“贤妃娘娘没给三婶下帖子么?” 苏清妤不明白怎么回事,“什么帖子?” 李朝云笑着答,“这不是陈阁老夫人回京么,贤妃娘娘请她去宫里坐坐,让我一同去陪着说话。” “我还以为能跟三婶一道去了,毕竟三婶现在身份非同一般。” 苏清妤心里嗤笑,这是什么好事么?她宁愿在府里看话本子,也不想去遭那个罪。 李朝云的意思她也听出来了,不过是想说,她现在不被宫里的贵人看重。 苏清妤淡笑了一声,“郡主也真是了,又不是头一次进宫,至于高兴成这样么?” “若是小门小户的,也就罢了。郡主什么身份,进宫还不跟平常吃饭一样。” 李朝云神色一滞,又惊觉自己失态了。心里暗骂苏清妤,到底有什么本事,之前沈昭面对她的时候失态,现在连她都控制不住情绪了。 苏清妤说的对,不过就是进宫,这么一显摆倒是落的下乘了。 李朝云这次进宫,苏清妤压根没往心里去。贤妃娘娘不找她才好,她真是懒得跟她们客套寒暄。再加上一个陈夫人,她就更不愿意去了。 可晌午之后,她才真正知道贤妃为何没召她进宫。原来是憋着给她添堵了,估计是怕她去了这事不好办。 吃了晌午饭后,苏清妤正歪在小榻上看一本游记。心里琢磨着,等沈之修什么时候告老,她也要去看看这些名山大川。 珍珠却忽然走了进来,步履匆匆,神色焦急。 “夫人,您快出去看看吧,宫里来人了。” 苏清妤合上书,坐起身子,“宫里有旨意下来么?” 珍珠摇头说道:“是贤妃娘娘,赐了咱们三爷一个美人儿。现在人就在外院花厅,是贤妃娘娘身边的公公送来的。” 第420章 美人江尘月 苏清妤立马来了精神,有一种空闲的午后,终于来了热闹的兴奋感。 “贤妃娘娘赐的?给三爷的?” 珍珠拉着苏清妤起身,要进去给她找衣裳,“夫人换身贵气些的衣裳,首饰就戴那套极品东珠的吧,方能彰显身份。” 苏清妤忙把人叫住,“你觉得一个被宫里送出来的,给人做妾的人,值得我大张旗鼓的换衣裳么?” 若她真是又换衣裳,又上妆梳头的,那传出去才是被笑掉大牙。 珍珠一愣,瞬间觉得自家夫人说的对。 就夫人这身气度,一身家常的衣裳,就能压倒对方,虽然她还没看见对方长什么样。 翡翠则担忧地看着苏清妤,“夫人想好了么?要怎么办?” 人是贤妃娘娘送的,三爷不收怕是不好。可若是收了,夫人怎么受得住? 夫人和三爷什么感情,她们这些底下的人看的最清楚不过。若三爷真把人收了,翡翠甚至不敢想后面的事。 苏清妤神色却没什么变化,起身道:“走吧,咱们去看看。也别让宫里的公公等久了,毕竟打狗还得看主人。” 在苏清妤看来,这算不得什么为难的事。 若是沈之修不想收这人,事情很简单。若是沈之修收了,那事情就更简单了。 这件事传的很快,苏清妤还没见到人,整个西院便已经都知道。 从侍卫到小厮,从婆子到丫鬟,都神色紧张地看着苏清妤。 她们跟着苏清妤,银子多,事情少,主子脾气又好。 所以众人都生怕别人打破西院的平静,不少人脸上愤愤不平。 今日来送人的,是贤妃娘娘宫里的内侍主管太监,叫刘喜。被贤妃送来沈家的人,据说是乐坊的舞姬,叫江尘月。 这都是苏清妤进门前,姜启禀告的。替主子打听好这些事,也是他的职责。 进门前,苏清妤又吩咐姜启去查今日宫里的事,贤妃娘娘怎么会无缘无故赏了个人到沈家。今日陈夫人和李朝云也进宫了,是巧合还是中间也有这两人的算计? 姜启点头,转身下去传她的命令了。 苏清妤进门后,刘喜忙带着江尘月上前行礼。 “刘公公不必多礼,快坐。” 刘喜面对苏清妤,倒是没托大,躬身说道:“是贤妃娘娘差杂家来的,给沈大人送个贴身伺候的人。” “贤妃娘娘说,江姑娘通音律,懂诗词,会跳舞。就是给沈大人解闷的,让夫人别多想。” 苏清妤这才抬起眼皮扫向江尘月,确实是个美人儿。鹅蛋脸,柳叶眉。肤如凝脂,面若芙蓉。这长相就是在宫里,也算出挑的了。 江尘月郑重地给苏清妤行了礼,往后就要在这位夫人眼皮子底下讨生活了。她低眉顺眼,不敢有一点挑衅的姿态。 站在苏清妤身边的翡翠,惊诧地看了江尘月一眼,又垂下眼眸。 正好下人上了茶,苏清妤示意两人坐,她也在主位上坐下。 “贤妃娘娘是下了旨意,让江姑娘为三爷妾室么?” 刘公公摇头说道:“贤妃娘娘说了,就是伺候沈大人,给沈大人解闷的。” 他哪敢说是贤妃娘娘下旨,贤妃娘娘是后妃,不是中宫皇后,并没有下旨之权。 苏清妤点点头,又问道:“人进了沈家,就得听我这个当家主母的吧?” 刘公公笑着应道:“那是自然。” 苏清妤又问:“她不上三爷的床,贤妃娘娘不会怪罪吧?” 刘喜本就屁股坐了半个椅子,听了这话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 心说都传沈大人惧内,沈三夫人管的慎严,看来所言非虚。这若是把人赏给别人,谁家当家夫人不得一脸贤良的把人安顿下。哪能像沈三夫人一般,问出这样的问题。 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答道:“夫人说哪里话,这些事还不是得听沈大人和夫人的。” 倒是江尘月,脸色瞬间有些白,紧抿着没有血色的下唇。若是当家夫人容不下她……她要怎么办? 苏清妤对刘喜的回答很满意,站起身说道:“那刘公公就请回吧,人我先收下了。还请刘公公转告贤妃娘娘,她的美意,臣妇不敢辜负。” 又给珍珠使了个眼色,珍珠机灵的上前,塞给刘喜一个荷包,里面是张五十两的银票。 “刘公公走这一趟辛苦了,这是给公公喝茶的。” 刘喜捏着荷包却觉得烫手,但不能跟银子过不去,还是收了。 珍珠出去送刘喜,翡翠则留在苏清妤身边,又深深地看了江尘月两眼。 苏清妤转头对屋里伺候的婆子说道:“给江姑娘找一处空着的厢房,先休息去吧。” 江尘月却看向苏清妤,“夫人,妾身什么时候能见到沈大人?” 翡翠眉头皱起,“江姑娘,我们三爷忙的很,一时半会没时间见你。夫人怎么说,你怎么听着就是了。” 江尘月怯怯地看着苏清妤,像是被翡翠的话吓到了一般。 翡翠低垂的眼底浮了一层嘲讽的笑意,却没表现出来。 苏清妤也觉得江尘月问的唐突了,关于她的安置,她还没想好。最好的处置,当然是放她自由。 但是她要等沈之修回来,听他怎么说。毕竟是宫里出来的人,又是贤妃娘娘赏的。 正想吩咐人带江尘月下去,就听门口传来丫鬟婆子给沈之修请安的声音。 苏清妤转过身,一道玄黑色的身影快步走了进来。 “清清,我得了消息赶了回来。” 沈之修进门后,压根没看见站在苏清妤身后的江尘月,一心想跟苏清妤解释今日的事。 这件事他是一点消息都没得到,等姜启派人去通知他的时候,刘喜已经在沈家了。 苏清妤刚想说话,江尘月便已经越过了苏清妤,跪在了沈之修身前。 “妾身江尘月,请沈大人安。” “求沈大人帮妾身跟夫人求求情,千万别赶妾身走。” “妾身不求名分,也不求荣华富贵,只要有个栖身之所就好。” 江尘月一身月白色锦缎襦裙,头上只简单插了根镶了东珠的簪子。巴掌大的小脸,未施粉黛。 仰头看向沈之修的目光,楚楚可怜,晶莹的泪珠将落未落。 第421章 江尘月的底细 苏清妤居高临下地看着江尘月,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还真是招人疼。 别说男人,就是她看着,都想安慰一番。 沈之修却只扫了眼江尘月,便冷声说道:“什么都不求?只要个栖身之所?那简单,沈家在外面的宅子庄子多的是,我一会就差人送你过去。” 见江尘月微微怔愣,沈之修冷笑了一声,拉着苏清妤坐下。 什么只求栖身之所,不过是想留下的幌子。他虽后宅清净,但是同僚之间聊天,这些事他也听多了。 人性贪婪,可能这时候她确实不求什么,但是慢慢的索求就多了。 就像那些贪官,入朝之前想的都是只要能入朝为官,一定清正廉洁。不求财不求色,只求做一个顶天立地的贤臣。到最后怎么样,还不是被无止境的欲望支配。 所以沈之修坐下后,便冷声说道:“我会给你个身份,再给你一笔银子,足够你去京城以外的地方安身立命。” 他竟是一回府,就要把人直接赶走。 在沈之修看来,这样的人进府,只会是影响他家宅安宁的祸端。 沈之修自认为给出的条件足够丰厚,没想到江尘月冲着沈之修重重地磕了个头,哽咽着声音说道。 “妾身既是被贤妃娘娘送给沈大人的,就是沈大人的人。” “如果沈大人真的瞧不上妾身,觉得妾身不配伺候大人,那妾身便一头撞死在沈家大门口吧。” 沈之修怒极反笑,手里的老檀木珠子发出响声。 竟然还威胁上他了。 “来人,打开沈家大门,谁要撞都不许拦着。” “别说一个,就是撞死一百个,爷也扛得住。” 苏清妤心里也升腾了一股怒意,好说好商量,竟然还商量出冤孽了。 站在苏清妤身后的翡翠,忽然俯身在她耳边说了两句话。苏清妤眉梢挑起,有些诧异。 正斟酌着怎么办的时候,就见江尘月跪着往前了两步,到了沈之修脚边。 “沈大人,求您给妾身一条活路。” “妾身什么都不争,只要跟在大人身边,做什么妾身都愿意。” 苏清妤眼见着沈之修眉目间涌出不耐和厌恶,抬起的脚就要踢到江尘月的身上。 “来人,送江姑娘下去休息,这件事稍后再议。” 沈之修虽不解,怎么苏清妤忽然要把人留下。但还是收回了脚,嫌弃地看了眼被江尘月碰到的锦袍衣角。 苏清妤发话之后,就有婆子上来,请江尘月离开。说是请,其实跟强制没什么区别。 人都退下后,沈之修伸手握住苏清妤的手,“清清,你是不是顾及贤妃?其实你不必想太多,不过就是个宫里的舞姬,死了也就死了。” 他以为苏清妤是顾及到这人是贤妃赏的,怕闹大了不好看。 苏清妤未等回话,文竹便进来禀告,“三爷,杨尚书还等着您议事呢。” 听说他还有事要忙,苏清妤说道:“三爷快去吧,不过是些内宅的琐事,你不用这么担心。若是连个人都处置不好,我这当家夫人也不用当了。” 沈之修见苏清妤神色如常,这才安心离开。 他离开后,苏清妤也起身回了主院。 进门后,只留了翡翠伺候,其他人都吩咐退了下去。 等到屋内只剩下主仆两人,苏清妤看向翡翠,“你坐下说,怎么回事?你说这江尘月有问题?你认识她?” 若不是翡翠的话,她不会拦着沈之修处置了江尘月。 但是翡翠不会顺嘴胡说,她得听听翡翠怎么说,再决定怎么处理这人。 翡翠在苏清妤对面坐下,低声说道:“夫人应该知道,我是被三表少爷买回去的。” 苏清妤点点头,“这事我知道,说是有人专门买小女娃,看这人擅长什么就教什么,教好了之后再卖出去。” 翡翠点头说道:“是的,和我一起的女孩子,有学跳舞的,有学功夫的,还有专门学怎么伺候男人的。” “三表少爷当初买我回去,就是看重我会功夫,能保护夫人。” 苏清妤听她这么说,心里有了猜测,“你是说,江尘月也是跟你们一起学的,她学的跳舞是么?” “那是不是被卖到宫里了?” 就见翡翠摇了摇头,又说道:“她跟我一样,是学功夫的,而且比我学的还好。” 苏清妤大惊,“你是说,她身上带着功夫?你没认错?” 翡翠摇头说道:“我没看错,她资质好,当时一起练功的姐妹都认识她。” “我还仔细看了她走路的仪态,虽说极力掩饰。但是仔细看,也能看出是练过功的。” 苏清妤又问道:“她不认识你?” 翡翠摇头说道:“应该不认识,夫人可能不知道,我小时候脸上有个很大的疤。后来三表少爷把我买走了之后,替我弄了药,才去掉了。” 苏清妤沉吟了半晌,“所以贤妃是弄了个会功夫的女人到沈家,她要干什么?” 翡翠开口问道:“要不要奴婢盯着她?” 苏清妤摇摇头,“先不用,以西院的防备,她也探听不到什么。” “我猜贤妃娘娘的意思是,先让她得到三爷的宠爱,关键时候再替贤妃办事。” 想对付或者拉拢一个男人,色诱确实是最好也最快的办法。 翡翠又问,“那夫人打算怎么处置她?依奴婢看,这人也不能留在西院,不然没事都传出事了。” “三爷是不会碰她,可谁知道外面的人怎么说。” 苏清妤白皙的手指,一下下扣着楠木桌面。 “先找个地方安置她,再做打算。” “这人肯定要除掉,但是怎么除掉,得费点心思。” 主仆两人说话的时候,外面传来敲门声,紧接着是珍珠的声音。 “夫人,姜启求见。” 苏清妤沉声道:“让他去边上偏厅,我这就过去。” 偏厅内,姜启行礼后说道:“夫人,宫里的事查清楚了。” “这么快?宫里的事现在这么好查么?”她以为要查个几天,这才多大的功夫。 第422章 没有男人把持的住 姜启回道:“这事不是什么隐秘,没费什么力就查出了。” “起因就是陈夫人当众夸赞您,又说您一个人照顾三爷真是辛苦。” “之后贤妃娘娘就说,也是沈大人忠情,不肯纳妾,还提起上次三爷跟陈阁老喝酒的事。陈夫人却说,那是因为当面给的,沈大人不好收。若是贤妃娘娘赏赐,就不一样了。” “还有朝云郡主,也在边上敲着边鼓,贤妃娘娘这才下了旨意。” 苏清妤并不意外,今日早上李朝云和陈夫人进宫,中午江尘月就进府了。她早就猜到,大概和这两人有点关系。 至于这个江尘月会武功,可能是贤妃娘娘留的后手。若是沈之修不能为太子所用,或者倾向别的皇子,江尘月就是一把除掉他的刀。 姜启退下后,苏清妤又思量了好一会儿,才吩咐翡翠道:“在主院那边找个空置的院子,安顿江尘月,她不能留在西院。” 翡翠说的对,人留在西院,三爷没碰,也会惹的一身骚。 “对外就说……沈家正好要弄个舞乐班子,正好让江姑娘帮着筹备。” 京里不少人家都养着舞乐班子,这不算什么稀奇事。家里办宴会,或者重大节庆的时候。舞乐班子的人出来活跃气氛,增添乐趣。 沈家之前也有,后来老太爷过世,守孝的时候遣散了。孝期过了之后,沈之修当家,这事就没再提起。 刚吩咐完,珍珠便进来禀告,“夫人,寒翠姑娘来传话,说老夫人请您去一趟庆元居。” 翡翠看向苏清妤,忧心地说道:“夫人,老夫人会不会为了这位江姑娘请您过去?” “若是老夫人想把人留给三爷……” 也不怪翡翠忧心,当娘的,谁不希望自己儿子享齐人之福,多子多孙。 苏清妤摇头说道:“老夫人不会这么糊涂。” 就算真想给沈之修安排妾室,也会是身家清白的姑娘。而不是贤妃娘娘送出来的,随时可以背叛沈家的人。 苏清妤起身重新梳了头,换上了春日新做的斗篷,便带着人往庆元居走去。 翡翠则去找空置的院子,把江尘月移出西院。 苏清妤穿过西院和主院之间的月亮门,没走出几步,就遇上了沈昭。 苏清妤心里嘟囔,真是晦气。 本想绕过他,没想到沈昭看见她,倒是眉目一亮,快步走了过来。 “三婶脸色不大好,是不是气着了?” “再心高气傲的女人,都逃不出跟妾室争宠的戏码,小侄还真是替三婶担心。” 沈昭负手而立,说话的腔调一本正经。就好像端着姿态说,能掩盖住他龌龊的心思一般。 苏清妤眼皮轻抬,鄙视地斜了他一眼。 “这点你三叔确实不如你,他洁身自好。不像你,妻子小产还不忘爬丫鬟的床。” 苏清妤鄙视这种毫无意义的嘴仗,不如抓住机会捅刀子来的实在。 沈昭却一步步上前,在靠近苏清妤一臂的位置,被珍珠拦下,“大少爷请自重。” 沈昭没理会珍珠,而是阴鸷的目光盯着苏清妤,幽声说道。 “洁身自好?三婶还真是傻,这世上哪有洁身自好的男人?” “我是男人,我懂。江尘月那样的人,真的没有男人能把持的住。” 苏清妤忽然一愣,心头划过一个念头。 随后,她白了沈昭一眼,越过他直接离开了。 沈昭站在原地,双拳紧握。有时候无视,更让人抓狂。 苏清妤到庆元居的时候,李朝云也在。 宴息室临窗大炕的楠木桌上,放着一个点心盒子,看样子像是宫里的。 苏清妤猜测是李朝云从宫里回来,给老夫人带了点心。 “请三婶安,三婶气色看着不大好,可要小心身子。” 李朝云和沈昭,竟是同执一词,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看出她气色不好的。 老夫人听出李朝云的言外之意,开口说道:“你进宫也累了,回去歇着吧,我跟你三婶说会话。” 李朝云红唇微抿,虽不高兴,但是也不敢说什么。 等到李朝云离开,伺候的人只留了花嬷嬷,老夫人才示意苏清妤坐到近前,开口问道:“那个宫里来的人,你怎么打算的?” 老夫人面上带笑,神色平和,看苏清妤的目光满是慈爱。 苏清妤也不瞒着,开口说道:“儿媳打算在主院这边找处空置的院子,先让她安顿下来。之后想在府里筹备一个舞乐班子,正好让她管着这事。” 老夫人微微颔首,“这主意不算,既不损了贤妃的面子,也能把之修从这事中摘出来。” “你做的对,这人不能留在西院。一来之修身份特殊,近来因为储位之事朝堂又有些动荡,还是别节外生枝。二来,终归影响你们夫妻感情,还是把人挪出来好。” 老夫人之前还怕苏清妤会有所顾忌,真的把人留下。听了她这个打算,才算放心,对这个儿媳也更满意了。 苏清妤忍不住开口说道:“母亲,我看别家的婆婆,都巴不得给儿子多塞几个妾室,多子多福。您却一心为我打算,生怕我受了委屈。” 老夫人却随意地哼了一声,“多子多福?其实妾室就是乱家的根本。” “我和老太爷刚成婚的时候,我婆婆就没少给他儿子塞人。” “这后院,正经不安生了几年。后来老太爷收了心,加上我生了三个儿子,才消停下来。” “所以我那时候就想,我若是有儿子,绝对不给他塞妾室,一切都看他们自己。” 老夫人又拍了拍苏清妤的手说道:“若是等你到了三四十岁还没子嗣,我兴许会给之修纳一房妾室,生个孩子过继到你名下。” 说到这,老夫人又笑了,“我这说的都远了,你三四十岁,我怕是坟头草都挺高了。” 苏清妤忙道:“母亲说什么呢,这么些儿女孝顺您,您定能长命百岁。” 老夫人对死亡并不忌讳,笑着说道:“人都有那天,没什么不能说的。” 想起前世老夫人后来的状态,苏清妤心里没来由的一阵难过。 开口温声嘱咐道:“周先生给开的方子,母亲要按时用,都是对您身子有好处的。” “等我和三爷有孩子,母亲还得帮我们看着孩子呢。” “到时候孩子要跟祖母玩儿,您可别推脱。” 老夫人想起那场景,便满面笑意,“好,为了我的小乖孙,我也得保重身子。” 花嬷嬷在边上打趣道:“三夫人这孝心,咱们府里可是头一份。老夫人可得好生养着,别辜负了三夫人。” 从庆元居出去后,翡翠迎了上来。 “夫人,奴婢打算把江姑娘挪到主院的桂花小筑,那地方有些偏,正好扰不到旁人。” 若是可以,翡翠恨不得把人直接安置在府外。这桂花小筑在沈家主院的西北角,离祠堂不远。那地方,已经不能单纯用偏僻形容。 苏清妤摇头说道:“把人安置到平湖居。” 她要送沈昭和李朝云一份大礼,让他们夫妻毕生难忘。 第423章 投怀送抱 翡翠听苏清妤说要把人安置到平湖居,有些诧异。 平湖居靠着水榭,可以说是沈家最好的院子。但是因为临水有些潮湿,所以一直空着。只做平日宴请,或者夏日玩闹之处。 在翡翠看来,江尘月可配不上这么好的院子。就算桂花小筑不行,沈家还有其他几个院子空着。 “夫人,真的让她住平湖居么?她是个什么身份?也配住这么好的院子?” 苏清妤点点头,“照我说的办吧。” 府里少有人知道,沈昭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夜里饮酒。饮酒之后,便去水榭边发呆,也不许人跟着。 翡翠见她已经决定了,点头按照她的吩咐下去办了。 不到晚饭时候,江尘月就在平湖居住了下来。 这位江姑娘文文静静,不吵不闹的。一副只要能留在沈家,就心满意足的样子。 进了平湖居的江尘月,还有些惊喜。她以为沈三夫人会把她安置在偏僻破落的院子,没想到这院子临湖不说,还特别雅致。 沈之修晚上回来听说了这事,本想劝苏清妤把人送走。就算府里要弄舞乐班子,大可在外面找人,没必要用她。 苏清妤却让沈之修不用管,人既然送到了沈家内宅,她自然会料理好。送走是一定的,但是有人替她出头。 沈之修见她已经想好了,便没再多说。只让苏清妤别为了一个外人,委屈了自己。 次日,沈家三夫人要筹备舞乐班子,还要重用那位宫里来的江姑娘的消息,快速在京城世家中传开。 有人说沈三夫人还是善妒,才故意把人弄到主院。还有人说,沈大人洁身自好,不为美色所动。更有人嗤之以鼻,说这哪是什么洁身自好,还是惧内。 话传到沈之修和苏清妤耳里,两人都当没听见。总归谁也不敢当着他们的面说,都是在背后嘀咕。 一连几日,苏清妤都没去见过江尘月,沈家其他人也没去过平湖居。这人就像被遗忘了一般,除了不缺吃少穿,其余跟坐牢没什么区别。 前两日江尘月还能沉得住气,后面已经开始在厅堂内来回踱步了,显然有些慌。 这几日,苏清妤一直派人盯着沈昭的动向。直到那日,听说沈昭把太子交代的一桩差事办砸了,才叫来了翡翠,低声吩咐了几句。 翡翠频频点头,下去办事了。 午后,江尘月一个人用过了午餐,和往日一样在屋内窗边晒太阳。伺候她的是两个丫鬟,两个婆子。说是伺候,其实和看着没什么区别。 允许她在外走动,但是不许她跟人接触,更不许她去见家里的主子。江尘月出去了两次,觉得没意思,也就不再走动了。 此刻外面两个丫鬟正在闲话,先说话的叫蓝儿,“听说三爷想来看江姑娘,被夫人拒绝了?” 另一个叫紫儿的也小声附和道:“都这么说,谁知道了。不过我看啊,三爷晚上没准真的会来。昨日我就见有人影在门口徘徊,不知是不是三爷。” 蓝儿又叹了口气,“这位姑娘也是不会争宠,晚上在院子里弹个琴,跳个舞的,三爷不就进来了?” 紫儿娇笑着说道:“要是像话本子里说的,穿的诱人点,那三爷还能把持的住?” 两人说话的声音不大,像是刻意压低了声音。但是江尘月自小习武,耳聪目明,所以听得清楚。 她丝毫没怀疑这两人是故意说的,因为正常人,根本听不见她们二人的声音。 她心口扑通扑通跳的厉害,若真如这丫头所说,沈大人昨晚上在外面徘徊。那就说明,他心里还是想收了她的。不过就是碍于家里夫人管的严,才端着不肯松口。 江尘月起身进了屋子,在衣柜里翻了翻。里面衣裳不多,都是到平湖居后,沈三夫人派人送来的。 她不得不承认,这位沈三夫人吃穿用度上,并未亏待她。这几件衣裳,都是上好的料子,样子也新。每日的吃食更是精致,就连燕窝补品,都一日两次的送来。 江尘月心里猜测,这位沈三夫人八成心里清楚,她早晚是要被沈三爷收到房里的,所以不敢苛责。 这两日晾着她,应该也是给她一个下马威,让她以后乖顺些。 想到此,江尘月定了定神。不管怎么说,那两个丫鬟说的都有几分道理。 整个下午,她都在屋子里安静的做着针线。那几件衣裳都被她拆了,挑选料子,做出了一件适合她跳舞的衣裳。 又把这院子厢房内放着的琴找了出来,调了调音色。 今日晚间,府上还有两件小事,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先是给江尘月送饭的丫鬟,在屋内香炉边扭了下脚。 之后给沈昭书房送酒的小厮,路上忽然内急,把酒放在了一边的石凳上。 而苏清妤这一整晚,都没离开西院。和往日一样,见管事,看账册,陪沈之修用饭。 夜色越来越暗,江尘月坐在院子里,双手拨动琴弦,悠扬的琴音婉婉流转。 至于伺候她的两个丫鬟和两个婆子,并未出来阻止。江尘月猜测,这几人可能也希望她得宠,她们的地位也能水涨船高。 坐在水榭边的沈昭定定看着水面,神色紧绷。 手边是一只酒壶,他拿起来喝了一口,又叹了口气。 耳边忽然传来一缕琴音,是《凤求凰》的调子。琴音悠扬,让沈昭紧绷的心神莫名就放松了几分。 听着听着,他忽然站起身,朝着琴音所在的地方走去。 他本意就是想看看,弹琴的人是谁。 其实他猜到应该是江尘月,他在宫里曾经见过江尘月一次,确实是人间绝色。 却没想到她弹琴,也这么出色。 平湖居的院门被打开,发出“嘎吱”的一声。 即便有琴音在耳边,江尘月还是准确捕捉到了开门声。 她像是没发现外面有人一样,站起身在院子里翩翩起舞。 她本就是舞姬出身,旋转跳跃间,便宛若仙女下凡。 今日的舞衣是她精心缝制的,连身的裙子。上面是红色,能看见脖颈下面,大片白皙的肌肤。下面裙摆做成彩色,腰间黑色锦带,把整个腰肢的线条都勾勒出来。 妩媚中,透着灵动。 沈昭不自觉走了进去,鬼使神差地坐在了琴案之后,琴音再次响起。 因院子里只有一盏灯笼照亮,加上江尘月专心跳舞,所以只扫了一眼,并未看清那人面容。 她先入为主的以为是沈之修,跳的也更起劲。 最后一个动作,是她早就想好的。 一个跃身,就落到了琴案后男子的怀里。 第424章 事成 江尘月落到了沈昭怀里,才发现这人不是沈之修。 眼前的人年纪不大,面容俊朗。看她的目光,带着几分痴迷。 本该起身的江尘月,心神有些恍惚,竟像是有些舍不得起来一般。 她愣神的功夫,沈昭的薄唇已经凑了过来,紧接着就是浓烈的亲吻。 唇齿间肆意的纠缠,让江尘月忘记了沈之修,忘记了来沈家该做的事。 …… 沈家西院正房,沈之修还未回来,苏清妤刚沐浴完。 翡翠进来低声禀告,“夫人,平湖居那边事成了。要不要想办法告诉朝云郡主,去捉奸。” 苏清妤摇摇头,“往后那边的事,你们不要掺和了。” 翡翠不解,“那今日的事,就这么算了?没人知道,不是白做了?” 苏清妤轻笑出声,“哪有白做的事,偷情这种事啊,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你以为今日之后,沈昭还能忍住?不说一日一去,三五日也要去上一次。” “以李朝云的性子,用不上多久就会发现了。” 这次的事,她每一步都坦坦荡荡。等到闹大那天,谁也怪不到她头上。 人是沈昭睡的,和她可没关系。 就连沈昭差事办砸,都是巧合,她一点没使手段。她了解沈昭的能力,知道只要等几天,一定能找到机会。 至于给两人加的那一点催情的东西,是她请周先生做的。药效不大,就连大夫都查不出来。 而那一点点药效,不过就是给这件事起了一点辅助的推动作用。根本原因,还是沈昭守不住裤带。 这件事和苏清妤预料的一样,并未引人注意。 而伺候江尘月的四个人,也在沈昭的威逼利诱下,成功闭上了嘴。 次日午后,苏清妤正在窗下涂着蔻丹。 翡翠脸上带笑走了进来,苏清妤抬起头,问道:“怎么这么高兴?捡银子了?” “这可比捡银子还可乐,一刻钟前,咱们大少爷进了平湖居了。” “据报信的婆子说,里面动静都起来了,还好门关的紧。” 翡翠一贯稳重,知道这件事后却止不住笑意。 苏清妤撇撇嘴,“我昨日说,三五日后他还会去,看来是高看他了。” “他这么下去,怕是用不上几日,就要被李朝云发现了。” “伺候的人有没有说,江尘月今日是什么反应。” 翡翠回道:“说了,蓝儿说,江姑娘看大少爷的目光,含情脉脉一点不掺假。” 苏清妤继续低头涂着蔻丹,笑着说了句,“过两日我去看看江姑娘。” 三日后的傍晚,沈昭申时初离开平湖居,苏清妤则是酉时初去的,她贴心地给了江尘月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 江尘月听说苏清妤来了,顾不得思量,忙迎了出去。 今日她穿了一身鹅黄色的综裙,头发简单挽了个髻。情欲未完全散开的眉目间,散发着慵懒和妩媚。 苏清妤心说,这姑娘不会是这一个时辰一直在想沈昭吧? 江尘月把人让到厅堂,福身给苏清妤见礼,下人又上了茶进来。 苏清妤示意江尘月坐,又让翡翠把东西放下。 笑着说道:“江姑娘,前几日我府里事情忙,多有怠慢,还请江姑娘别介意。” “这些衣物是给江姑娘的,缺什么少什么,你再跟底下的说。” 翡翠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了江尘月身后的蓝儿。 江尘月感激地说道:“多谢三夫人挂念,您是当家夫人,要忙的事情自然多。我这边吃的住的都好,底下的人伺候也精心。” 其实从她进沈家开始,这位三夫人还真没跟她说过重话。吃穿用度更不用说,都是比照着府里主子的规制。 进府那日,江尘月还觉得苏清妤性子冷难相处。可今日再接触,竟觉得她是难得的温婉贤惠。 苏清妤盯着江尘月的面色看了片刻,玩笑般地说道:“果然我们沈家养人,我怎么觉得江姑娘这眉目间,比刚进府的时候多了几分美艳。” 江尘月心里咯噔一下,行房之后的女子,容色间会有稍许变化。 想起一个时辰前和沈昭的荒唐,江尘月心口跳的厉害。 这两日发生的事,让她犹如飘在云端,又怕随时跌入泥潭。 她进沈家,是要替贤妃娘娘打探关于沈三爷消息的。她该伺候的人,也是沈三爷。 可沈家这位大少爷,面容俊朗,又一颗心挂在她身上。两人云雨之后,更是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心意相通之感。 这若是被贤妃娘娘知道,她还哪有活路。 江尘月定了定神,笑着说道:“那还得感谢三夫人,这些日子又是差人送衣裳,又是送补品的。再加上没有在宫里劳神,妾身都觉得脸色红润了不少。” 苏清妤忽然叹了口气,说道:“若是三爷纳妾,我倒是希望纳个你这样的。知礼懂事不说,说话也让人舒心。” 若是前几日,苏清妤这么说,江尘月自然高兴。 可现在她一颗心都挂在沈昭身上,哪还愿意去给沈之修做妾。 所以含糊其辞地说道:“三夫人谬赞了,三爷若是想纳妾,有的是人愿意,哪还轮得上妾身。” “但是妾身看,三爷对三夫人情深义重,三夫人是有福之人。” 苏清妤笑了笑,“这倒是,沈家的男人啊,专情的多。你看大少爷,也没纳妾,对朝云郡主那是捧在手里怕摔了。” 江尘月神色一滞,忽然开口问道。 “大少爷和郡主的感情,也很好吧?妾身见过郡主,容貌家世,都是一等一的。” 第425章 李朝云捉奸 哪怕江尘月故作轻松,佯装是随口一问。苏清妤还是看清了她面上的紧张,还有不自觉流露出的不甘。 苏清妤心里嗤笑,这两人的感情来的还真是快。 嘴上却说道:“郡主自然是好的,模样性情,言谈举止,都挑不出一点不是。” 江尘月又问,“听说郡主不许大少爷纳妾?” 苏清妤诧异地说道:“这我倒是不知道,不过郡主身份特殊,大少爷想纳妾……怕是难。你消息倒是灵通,这才几日,就知道大少爷房里的事了。” 又笑了笑,“咱们怎么聊到大少爷和郡主头上了,我来是要跟姑娘说,且安心在这住着。既进了沈家的门,姑娘就是沈家的人。” 江尘月心说,这位沈三夫人城府也不深。她几句话,就套出了关于沈昭的话。 苏清妤并未在平湖居多做停留,略微聊了一会儿便起身离开了。 江尘月送苏清妤到门口,再次回到屋内后,心乱如麻。 她虽给贤妃娘娘办事,但是也希望自己能有个好归宿。而且她信命,信姻缘天定。 那天晚上既然是沈昭走错了,让他们有了夫妻之实,就说明他们有这个缘分。 只是在朝云郡主手底下讨生活,怕是不容易。这位郡主看着,可没有沈三夫人好相处。 她又在心里安慰自己,只要沈昭愿意偏袒她,再难的日子她都能熬过去。等过几年生下个一儿半女,兴许也就好了。 江尘月是第一次动感情,她相信有情饮水饱。 眼看着外面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她一个人坐在窗边,手支着下巴盯着外面的灯笼发呆。 这样的夜晚,沈昭应该和朝云郡主正在耳厮鬓摩吧? 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想起她。 越想,心里越是焦躁。 脑子里一遍遍回忆和沈昭亲密的场景,还有他贴在她耳边,说的一句句情话。 那些情话让她面红耳赤,也让她跟掉进了蜜罐里一样。 江尘月自己都不知道在窗边坐了多久,晚饭也没吃。 忽然就听嘎吱一声,房门打开,那道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江尘月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站起身跑了过去,整个人跃身跳到了沈昭怀里。 “你这个冤家,怎么这时候来了?” 眉目间满满都是对沈昭的爱恋,仿佛此刻眼里心里都只能容下这一个人。 沈昭脸上漾起宠溺的笑意,双手托住江尘月,把人抱紧。 “这就想我了?才两个时辰没见,怎么就想我想成这样?想我什么?” 他跟李朝云成婚半年多,从未在李朝云脸上看见过这样的表情。李朝云对他,从来都是说教。 新婚的时候还好,两人也算恩爱了一段时日。后来竟是在床上,都是敷衍的时候多,这让他很有挫败感。 可江尘月的出现,让沈昭觉得,他是个男人,真正的男人。 江尘月听沈昭问想他什么,便贴在他耳边说道:“想你疼我,一夜一夜的疼我。” 这话对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是致命的。 沈昭把人抱到床边,往床上一扔,伸手在她腰下拍了一下。 “你这小浪蹄子,怎么什么都说?” 江尘月转过头,眉眼间风情万种,发出嘤咛的喘息声。 “大少爷,骂我……喜欢听。” 沈昭哪见过这样的,李朝云这样的世家嫡女,怎么可能放低身段说这种话。 此时的沈昭,已经完全忘了,李朝云还等着他。他对李朝云说的是,去父亲那一趟,稍后就回。 此刻别说回去,怕是问他李朝云是谁,他都想不起来。 不多时,屋内就响起了男子的荤话声。 …… 寒水院的李朝云还等着沈昭,想说说今日太子新交代的差事。可左等右等,都不见人回来。 她便吩咐人,去沈之衡的书房看看。结果丫鬟回来禀告,说大少爷并未去找大老爷。 李朝云先是一愣,随后咬牙吩咐身边的人,“去问,去找,看看大少爷到底在哪。” 是沈昭故意骗她,还是临时遇上了别的事? 事情没查问清楚之前,李朝云不想让自己多想,但心里还是生了几分狐疑。 不多时,身边的丫鬟丹青进来回禀,“郡主,打听到了,大少爷半个时辰前,去了平湖居。” 李朝云眉目拧起,“平湖居?那个宫里的舞姬不是住那么?大少爷去那干什么?” 丹青迟疑着说道:“那个舞姬没伺候上三爷,会不会打起了咱们大少爷的主意。” 李朝云脸色顿时一沉,起身便往外走去。 很快,李朝云就带着人到了平湖居。 大门还未上锁,丹青轻轻一推,门便开了。 只有正房亮着灯,李朝云便一步步朝着正房走去。 屋内的声音,也落入耳中,渐渐清晰。 “小妖精,你怎么这么浪。” 李朝云能听出是沈昭的声音,但不知是激动的,还是累的,音调和平日略微不同。 江尘月的声音娇柔妩媚,“爷不舍得走,我也不舍得让爷走。只是妾身现在也没个名分,爷打算就这么偷情一辈子么?” 过了有一会儿,沈昭才再次说道:“哪能呢,爷明儿就跟那母老虎说,给你个名分。” 江尘月笑的妖娆,“爷可别是痛快痛快嘴就完了,你敢么?那你说,我和郡主,谁才是你心尖上的人?” 沈昭道:“我有什么不敢的?到时候夜夜去你那,你这些花样,轮流伺候着,管旁人干什么?” “我心尖上上的人,当然是你了。你不知道,郡主无趣的很。别说花样,有时候连声都不吭一声。” 此刻站在门口的李朝云,紧抿着下唇没让自己发出声音。两只握紧的手,浮起了明显的青筋。 丹青忧心地看着李朝云,想劝又不敢开口。何况这种时候,也不知怎么劝。 屋内江尘月像是来了兴致,缠着沈昭说李朝云在床上的细节,沈昭还真就说了。 言语间,不乏对李朝云的贬低甚至侮辱。 李朝云理清了凌乱的思绪,一脚踹到了门上。 砰的一声,门被踹开。 床上两人同时惊叫了一声,沈昭转头看清来人,惊诧不已。 “你怎么来了?” 第426章 闹大了 此刻床上的两人,发丝凌乱,声音嘶哑。 身上胡乱地扯着被子,遮住上半身,就盖不住下半身。 李朝云进门后,拿出帕子捂住口鼻。屋内的气味,让她恶心。 她走到床边,先是轻蔑地看了沈昭一眼,又指了指江尘月,吩咐边上的婆子。 “拉下去,杖毙。” 干净利落,没一点迟疑。 江尘月吓得整个人缩在沈昭身后,她知道这位郡主难缠,却没想到上来就想要她的命。 沈昭大惊,转头安抚江尘月,“乖,别怕,有我呢。” 却不知道,这声安抚,对江尘月来说犹如催命符。 一个在床上就敢诋毁正室夫人,又被夫君挂在心上的女人,哪家正室夫人能容得下? 婆子想动手,沈昭却拦在江尘月身前,大声呵斥道:“我看谁敢?” 又不想在心爱的女人面前丢脸,所以对李朝云,也一改往日的态度。 沉声说道:“郡主,虽然你是郡主,但也是我沈家的少夫人。” “身为正妻,你该有正妻的气度和雅量。尘月是我的人,我看谁敢动?” 李朝云被沈昭这几句气的,怒急攻心。冷笑道:“大少爷今儿倒是顶天立地,像个男人了。” “好好好,今日这事,我不跟你说,我朝着沈家要个说法。” 说着,转身冷声吩咐丹青,“去请老夫人,大老爷,二老爷,二夫人,三老爷,三夫人。” “就说本郡主今日,要请沈家给个说法。” 沈昭大惊,“多大点事,你就要惊动祖母和父亲他们?” 李朝云亲自拽过边上的椅子,重重撂在了两人床前。 “小事?本郡主今日颜面扫地,被一个贱婢在床上侮辱,这还叫小事?” “来人,把窗子打开,我闻着这味道恶心。” 又冷眼看向沈昭和江尘月,“你们想活命,就这么等着。谁敢穿衣服,我立马让人动手杖毙了这贱人。” 江尘月拿起衣裳的手,也顿住了,一动不敢动。 这位郡主看样子,可不像开玩笑的。 可不穿衣服,难道就这么见人么? 江尘月把腿被子里伸了下,又往上拽了拽被子边,好歹该盖住的都盖住了。 沈昭废了半天劲,只盖住了腰部以下。 沈昭没想到李朝云做事这么绝,咬着牙骂道:“你这个妒妇,你发什么疯?” 已经撕破脸了,他骂起来倒是无所顾忌了。 李朝云没想到沈昭还敢骂人,怒极反笑,“你们背着我做这种恶心的事,还说我不要脸。沈昭,你还真是能颠倒黑白。” “到底是谁不要脸?” 后一句,李朝云问的歇斯底里。 嫁进李家半年多,她一门心思替沈昭谋划前程。多少个晚上,沈昭睡了,她还在琢磨那些事。 昨日丹青给她梳头,还看见了一根白头发。 她付出的这些,在沈昭嘴里,竟然是无趣和呆板,只知道说教。 想起这些,李朝云满腔的恨意无处发泄。 此刻沈家西院,苏清妤已经卸了钗环,准备歇下了。沈之修则在后面沐浴,隐约能听见水声。 翡翠忽然急匆匆进来禀告,“夫人,出事了,郡主请三爷和夫人去平湖居走一趟。说是要请沈家,给她个交代。” 苏清妤抬起头,看向翡翠。翡翠点点头,苏清妤心领神会,知道事情成了。 沈之修听见声音,扬声问道:“怎么了?” 苏清妤走到盥洗室门口,开口说道:“郡主请三爷和我去一趟平湖居,说是请沈家给她个交代。” 沈之修清冽的声音传出,“沈昭真的去了?” 苏清妤做这个局,并未瞒着沈之修。 她秉承一个原则,只要能告诉他的,她都不瞒着。除了重生那件事没说,别的她知无不言。 以沈之修敏锐的洞察力,很多事就算她瞒着,也不见得瞒得住。与其以后夫妻因为事这些生了嫌隙,不如坦诚相待。 江尘月的事,本就有李朝云的手笔。她借沈昭和李朝云的手,除掉江尘月,再合适不过。 苏清妤靠在盥洗室的门框边,嗤笑了一声说道:“我这算阳谋,是他没忍住。男人啊,总是逃不过一个美人关。” 她话音刚落,沈之修就从盥洗室走了出来。 伸手轻抬起她的下颚,“那完了,为夫这辈子都逃不过去了。” 苏清妤白了他一眼,“三爷还不快更衣,那边还等着您给交代呢。” 沈之修不急不缓,慢悠悠去换衣裳。 没等两人出门,翡翠又进来禀告,“夫人,郡主不仅请了三爷和夫人。还差人去请了老夫人,大老爷,二老爷,二夫人。” 苏清妤看看沈之修,“三爷,这事好像闹大了。” 沈之修不在意地说道:“闹大就闹大,咱们且在一边看戏就好。” 两人都换好了衣裳,便出了西院朝着平湖居走去。 她们到的时候,老夫人,还有沈之衡,沈之恕夫妻都到了。 床上的两人已经穿好了衣裳,众人也移步到了平湖居厅堂说话。 老夫人面沉如水,没想到这人从西院挪出来,却让沈昭陷了进去。 她犀利的眸子看了眼沈昭和江尘月后,在主位上坐了下来。 其余人,按照长幼坐下。 厅堂中间,沈昭和江尘月跪在地上,沈昭半个身子,挡着江尘月。 这一幕,刺的李朝云再次怒意上涌。 老夫人率先开口,对李朝云说道:“今日发生的事情,我们也都知道了,是沈昭不对,委屈你了。” “你想怎么罚他,还是想沈家做什么,直接跟祖母说,祖母给你做主。” 老夫人并未包庇沈昭,而是先和颜悦色的安抚了李朝云。 李朝云抬起头,却先看了苏清妤一眼。 冷声开口道:“祖母,大少爷和这贱人的事,咱们先放一放。” “孙媳妇现在怀疑,这事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三婶把人挪到主院,是不是就为了让她勾引家里的爷们?” “三婶不会是怕三叔收了这贱人,弄了一出祸水东引的戏码吧?” 第427章 对质 谁也没想到,李朝云把事情的矛头引到了苏清妤身上。 杨氏忍不住开口道:“郡主没有证据,可不好无端揣测。” 老夫人也不赞成地看向李朝云,“现在是说沈昭和江尘月的事,跟你三婶无关。” 苏清妤气定神闲地坐着,这种无凭无据的猜测,可影响不到她。 李朝云却道:“那三婶为何要把人挪到平湖居?怕三叔收了人,就不怕家里其他爷们收了人?” “三婶这是只顾自己,不管别人死活。” 苏清妤站起身,走到李朝云近前,俯下身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郡主这是被狗咬了,自己变成疯狗了?怎么逮谁咬谁呢?” 又站起身,冲着老夫人说道。 “母亲明察,我把人挪到西院,是跟您说过的。母亲也赞同我的想法,儿媳认为并无不妥。” 李朝云却不信,“那三婶说说,那么多院子,为何要挪去平湖居?” “我刚问过了,大少爷是因为差事没办好,心情不好去湖边饮酒。大少爷说,他经常心情不好的时候,去湖边饮酒。” “三婶不会是知道他这个习惯,才故意把人放到平湖居的吧?不然主院那么多空置的院子,怎么就把人放在那了?” 李朝云从不相信什么巧合,太过巧合的事,往往都是有人故意为之。 苏清妤淡笑了一声,开口说道:“如今主院还有八个院子空着不假,其中清风院紧挨着寒水院。我若是把人移到那,郡主说我是故意的还有几分道理。” “另外雪竹居和翠华庭离几位小姐的院子近,私心里,我并不想让家里的小姐跟江姑娘有接触。” “澹泊斋从前是老太爷的院子,不能安排人进去。” “桂花小筑,牡丹园,海棠苑这几个院子,不是年久失修就是地方偏僻。” “我只能把人移到平湖居,一来远离家里人住的院子,二来也不会被人说怠慢了贤妃娘娘赏赐的人。” “至于郡主说的,大少爷心情不好去湖边喝酒的事,我怎么会知情?” “再说了,喝酒就是他做出这种事的理由呢?三爷也没少在外喝酒,可他洁身自好,从不沾染这些。” 苏清妤的话说的有理有据,也能看出对家里的情况了如指掌。 就连一向少言寡语的二老爷沈之恕都点头说道:“弟妹考虑的周全,处置的也妥当。把人挪到平湖居,并无不妥。” “倒是沈昭,就算第一次是酒后意外,也该跟郡主和家里长辈说。怎么能偷偷摸摸的?” 李朝云却不死心,这都是苏清妤的一面之词罢了。 她又看向沈昭,“大少爷说那日心情不好,是因为差事没办好,是什么差事?” 如果苏清妤知道沈昭这个习惯,会不会故意让他办砸差事? 沈昭却不想说,毕竟办砸差事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谁愿意当着家里长辈的面,说这些。 但是李朝云逼的很,大有不问出缘由不罢休的架势。 沈昭只能咬着牙说道:“过几日是先帝的忌日,太子殿下吩咐我写一篇祭文,我把先帝的谥号写错了。” 李朝云听完,恨不得上前踹沈昭一脚,骂一声蠢货。这么点小事,竟然也能出差错?送这样的人去詹事府,不知道是她的不幸还是太子表哥的不幸。 这么说来,这事真的跟苏清妤没关系了。只能说,是沈昭无能又好色。 沈之修上前拉着苏清妤坐下,又看向李朝云,神色冷淡。 “郡主就这么诋毁家里长辈?如今事情说清楚了,郡主还有什么话说?” 李朝云紧咬红唇,不情不愿地走到苏清妤身前,行了一礼。 “之前是我言语冒失,给三婶赔罪了。” 苏清妤当然不会不依不饶,大度地说道:“郡主也是一时心焦,我们都能理解。只是母亲年纪大了,这大晚上的怕是受不住,咱们还是说正事吧。” 老夫人便让沈昭说起了事情的经过,她还云里雾里的,不知道两个人到底是怎么扯到一起了。 沈昭便从那日醉酒开始,说了起来。 听说江尘月大晚上的在院子里弹琴跳舞,老夫人脸色有些阴沉。这明摆着是等着家里的爷们上钩,这姑娘倒真是好算计。 等到沈昭都说完,老夫人看向李朝云,开口道:“这事确实是他不对,但是事情已经出了,只能商量出一个解决的办法来。” 李朝云幽深的眸子瞪着江尘月。 “我要这个女人死。” 她知道,她动不了沈昭。不管在谁家,家里的少爷睡个丫鬟都是小事一桩。江尘月虽然不是丫鬟,但只要沈之修没收,这就不算什么大事。 沈家不会为了这么点事,大动干戈的处罚沈昭。能罚他跪个祠堂,已经算重罚了。 这事她也不能闹大,传出去别人只会说她善妒容不下人。 但是两人在床上侮辱她的话,实在难听至极。这女人不死,她难消心头之恨。 李朝云话音刚落,其他人还没开口,沈昭就激动地喊道:“不行,你们不许动尘月。” 他整个人张开双臂,拦在了江尘月身前。 苏清妤想起有次去乡下庄子上,老母鸡护着小鸡崽,大概就是这样的。 比起上次护着程如锦,沈昭这次看着更走心。 苏清妤想了想,也开口说道:“郡主的提议不大合适,人是贤妃娘娘送来的,到底不同于府里的下人,哪能随意打杀。” “依我看,还是要商量一个妥善的办法。” “可再商量,也终究是要给名分,就看给什么名分了。” 李朝云沉声说道:“不行,名分?她想的美。” 在李朝云看来,苏清妤此时替江尘月求情,就是不想让她好过。竟然还用贤妃娘娘压她,那这个女人就更不能留了。 江尘月也被李朝云吓着了,她小声对沈昭说道:“大少爷,救救妾身,妾身不想死。” 沈昭自然也不想江尘月死,他好不容易遇到这么一个合心意的人,哪舍得她死。 “李朝云,你这个毒妇。她就是个弱女子,不过就是仰人鼻息在沈家讨生活。怎么你就这么容不下她?她能碍着你什么?” 第428章 终于像个男人了 若不是时机不对,苏清妤都想给沈昭鼓掌了,他终于像个男人了。 沈昭的话,对李朝云来说,就是新一轮的羞辱。 只不过之前是两人在床上羞辱她,现在是沈昭当众羞辱。 李朝云站起身,走到厅堂中间,面对老夫人。 一脸羞愤地说道:“既然大少爷把话说到这份上,我也就不瞒着了。” “今日捉奸之前,这对奸夫淫夫在床上苟且,都没忘了羞辱我。” 她转头看向沈昭,冷笑了一声,无所顾忌一般,然后走到老夫人身边。 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祖母,大少爷说我在床上甚是无趣,不如这贱人会叫,也不如这贱人会说骚话。” “这小贱人说的更过分,问大少爷,我都什么神色。还问他,我是不是在床上,都端着当朝郡主的气度。” “祖母明察,今日不杀这贱人,我……” 老夫人神色大惊,没想到这两人会说出这么过分的话。心里骂沈昭太糊涂了,再怎么样,也不能跟别的女人如此诋毁正妻。 这女人确实不能留,宠妾灭妻是乱家的根本。 李朝云今日也是豁出去了,为了让老夫人下这个决断,不惜说出这种丢人的事。 好在这话没白说,老夫人沉吟了片刻,开口说道:“把这个女人拉下去,直接杖毙。至于沈昭,先去祠堂跪上三天,求列祖列宗原谅,三天后动加法。” 苏清妤好奇地看着李朝云,不知道她跟老夫人说什么了。 不过这话她不能问,兴许明日老夫人会对她说。 沈昭听说要杖毙了江尘月,顿时就急了。 他一步步爬到老夫人脚边,“祖母,求祖母饶她一命。祖母若是杖毙了她,孙儿也不活了。” 坐在一边的沈之衡闻言顿时大怒,可真是他的好儿子,为了一个女人要死要活。 沈之衡厉声大骂道:“你现在就死,最好死在这女人前面,我只当没生你这个儿子。” 骂完之后,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他忙从身上掏出一瓶药,倒出两粒药丸含住了。 老夫人眉头紧锁,“老大,你吃的这是什么药?怎么这咳嗽还不见好?” 这段时日沈之衡去她那去的少,每次去也都是略坐一会就走。她竟没发现,他这咳嗽不仅没好,还愈加严重了。 沈之衡淡定的把药瓶塞回去,冲着老夫人安慰地说道:“母亲别担心,我已经好多了,刚刚是气的。”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大夫都说没什么大碍,母亲别太挂怀了。” 老夫人见他含了两粒药,果然不咳了,便也没多想。 而是转头看向沈昭,失望地说道:“你这是干什么?为了个女人,就这么威胁我?” “你就这么想死?想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么?” 老夫人说的时候,用力拍了下楠木桌案。 在一边的沈之衡,低垂的眸子忽然泛红。转瞬,又恢复了正常。 沈昭当然不想死,不过是仗着老夫人宠他,心疼他,以自己为筹码相威胁罢了。 他哀怨地看着老夫人,“祖母,我从没这么喜欢过一个人。求祖母成全,若是她这么被杖毙了,孙儿后半生怕是都不好过。” 他跪在地上,连着给老夫人磕了三个头。因用了十足的力气,脑门处瞬间红肿了一大片。 老夫人到底是心疼这个孙子的,见他这样,就知道是动了真心了。 心里更坚定了除掉江尘月的决心,只不过为了沈昭,想缓一缓。 “沈昭先去祠堂跪着,江尘月先在平湖居禁足吧。” “此事先这样,有什么事明日再细说,今日就这样吧。” 怕李朝云有意见,老夫人又把李朝云叫到身边安慰解释了一番。 可李朝云却不认可老夫人的话,说什么人肯定不能留,不过就是空话。她今日能因为心疼沈昭,先留这贱人一命,下一步是不是就该给名分了? 若是拖上一个月,这贱人有了身孕又怎么说? 但是李朝云没跟老夫人多说,嘴上表示理解,心里却另有了打算。 沈昭一听保住了江尘月,高兴的跟什么似的。又回到江尘月身边安慰道:“你放心,我祖母说禁足,就不会再要你的命。” 江尘月心里却没底,沈昭被罚跪祠堂,到时候这些人再动手怎么办? 但是眼下这个结果,已经是最好的,江尘月也不敢再说什么。 紧接着,沈昭被带去祠堂,江尘月被送回主院禁足。其他人,也都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就连李朝云都匆匆离开了。 苏清妤却落后了几步,走到老夫人身边,“我送母亲回去吧,路上还能陪母亲说说话。” 沈之修在婆媳两人后面跟着,静静听着不插话。 出了平湖居,老夫人对苏清妤说道,“过几日,我会找个机会,除掉那个女人。” “我以为母亲是真的想保住她。” 老夫人摇摇头,“保不住了,我能容下她,郡主也容不下。” 又叹了口气说道:“这夫妻啊,最怕像他们俩这样。你瞧着吧,往后因为纳妾的事,还有的闹。” 苏清妤不解,“母亲这话怎么说?” 老夫人被这事闹的,也没了困意,索性和苏清妤聊了起来。 “这高门大户的夫妻啊,分三种。一种是不纳妾的,有的是因为感情好,有的是因为家里的规矩,还有的是妻子管的严,男人也认。” “总归男人心里都清楚,这妾室不能纳。” “还有一种,是妻子同意纳妾。管好内宅,给家里开枝散叶,这样的占多数。” “这两种都能夫妻和美,家宅安宁。” 苏清妤认真听着,“那第三种呢?” 老夫人沉声道:“第三种就是沈昭和郡主这样的,管不住男人,还强硬的要管。家里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这么下去,只有两种结果。一是李朝云认了,以后安心打理内宅教养子嗣。二是沈昭被李朝云打服了,从此再不敢沾别的女人。” “但是有一点,李朝云没她母亲的手段,所以结果如何,还犹未可知。” 第429章 就地处死 苏清妤被老夫人这番话说的目瞪口呆,仔细琢磨还真是这么回事。 所以说,要么是夫妻恩爱,心甘情愿为对方守身。要么就是东风压倒西风,总有人要退步。 只是退步的,多数是女人罢了。 把老夫人送回了庆元居后,苏清妤和沈之修又十指相握回了西院。 回了西院后,翡翠趁着沈之修进去更衣的功夫,跟苏清妤说了李朝云到平湖居之后的事。 甚至连李朝云进门前,沈昭和江尘月说的话,都打听到了。 苏清妤惊诧的合不拢嘴,心说这沈昭也太过分了。再怎么说,李朝云是正妻,不该这么侮辱诋毁。难怪李朝云反应那么大,这换了谁,都容不下这样的女人在身边蹦跶。 晚上,沈之修半靠在床头,开口问道:“依夫人说,李朝云晚上能动手么?” 苏清妤毫不迟疑,“一定会动手,她绝容不下这人再活着。” 就冲着江尘月和沈昭说的那些话,李朝云就绝容不下江尘月。和沈昭经此一事,怕是也会离心。 这对她和哥哥报仇,倒是个好消息。 她本来还打算等李朝云和江尘月闹开了,把人除掉嫁祸给李朝云。现在江尘月自己找死,她倒是省心了。 沈之修摸了摸下巴,“那我还睡觉么?” 苏清妤拽过枕头躺下了,打了个哈欠,“我可要睡了,死不死的,跟我也没关系。” 沈之修立马灭了灯放下帷幔,把人搂紧,“跟我更没关系。” 不多时,两人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外面的敲门声惊醒了两人。 苏清妤睡的正沉,听见声音直接坐起身,“怎么了?” 问这句话的时候,她神志还在梦里。 沈之修忙伸手轻抚她的脊背,“没事,别怕,是敲门声。” 他扬声问道:“怎么了?” 外面是翡翠的声音,“三爷,平湖居打起来了。” 苏清妤此时也清醒了不少,“怎么回事?” 翡翠回道:“奴婢只知道,是郡主带着人去了平湖居。然后江姑娘跟郡主的人打起来了,现在府里的侍卫已经把平湖居围住了。” 沈之修神色微冷,“我这就是去。” 又转身示意苏清妤躺下,“清清,你继续睡,我过去一趟。” 苏清妤哪还能睡得着,坐起身穿上衣裳,“我和三爷一起。” 路上,沈之修也问明白了怎么回事。原来是李朝云回去后,便吩咐身边的丫鬟准备了自尽的东西。一瓶毒药,一把匕首,三尺白绫。 之后,带着人和东西,去见了江尘月。 这个节骨眼,江尘月哪能甘愿赴死。便跟李朝云的人打了起来,打算先逃出沈家再说。没想到主院的侍卫来的快,就这么把人困在平湖居了。 苏清妤听到这,心里嗤笑。李朝云这是端着正室夫人架子,弄死人之前,还想摆个谱? 还不如一把毒药来的痛快。 不过也能理解,李朝云不知道江尘月会武功,一身怒意无处发泄,自然不想让江尘月悄无声息的死。 两人还未等走到平湖居,又遇上了匆匆往平湖居走的老夫人。 沈之修上前扶住她,“怎么还惊动母亲了?这点小事,儿子处理就是了。” 老夫人脸色阴沉,“小事?闹的这么大,还说是小事。” 沈之修简单说了事情的经过,几人也走到了平湖居外面。 此刻侍卫团团围住平湖居,李朝云在院门口站着,里面江尘月和李朝云的两个丫鬟打在了一处。 李朝云见老夫人和沈之修夫妻来了,也上前行了礼。 老夫人看了眼李朝云,却没说一句训斥的话。平心而论,若她是李朝云,怕是也忍不了这样的羞辱。 主院侍卫统领夏回上前禀告,“三爷,里面是女眷,我等实在不好上前。还请三爷示下,要怎么办?” 沈之修冷眼看向院内,声音淡漠,“敢在沈家内宅闹事,就地处死。” 夏回带着人,冲了进去。对他们来说,处死是最简单的方式。 老夫人微眯着眼睛,忽然开口幽声说道:“贤妃娘娘送一个会武功的姑娘到沈家,想干什么?” 就这一句话,让边上的李朝云后背渗出冷汗。 贤妃娘娘送个会武功的姑娘,到沈之修身边,还能干什么?无非就是他日为太子所用,能探查信息,或者做些见不得人的事。 可贤妃娘娘好不容易送进来的人,先是被沈昭睡了,又因为她被杀了。 李朝云甚至能想到,贤妃娘娘知道这件事后的神色。 此刻的李朝云彻底清醒了下来,但是已经晚了。夏回出手利索,刀落人亡。 沈之修又示意夏回,把尸体处理掉。对外就说,江姑娘突发心疾暴毙了。 沈之修又看向李朝云,“人已经死了,郡主也回去休息吧。若是觉得对沈昭的惩罚不够,也可重新商议。” 李朝云一时间神色纠结,她自然觉得对沈昭的惩罚不够,不解气。但是她不敢跟沈之修说,谁知道沈之修会怎么重罚沈昭。若真把人打残打死了,她要守寡不成? 所以哪怕她心里想起沈昭极度恶心,还是要对沈之修说道:“三叔多虑了,大少爷已经受到了惩罚,侄媳对祖母的决断毫无怨言。” 沈之修点点头,“那就好。”又加重了语气,“我再说一件事,母亲年纪大了,往后这样的事尽量别惊扰她。” 李朝云咬着牙福身请罪,“是,侄媳记住了。往后,再不会出这样的事了。” 之后,沈之修和苏清妤把老夫人送回了庆元居,也没回西院,而是在庆元居厢房住下了。 次日早上,沈之修没去上朝,直接上了折子告假。理由是贤妃娘娘送的人夜里大闹沈家,老夫人受了惊,他要侍疾。 折子上的内容言语含糊,没说贤妃娘娘一个不字。但是字里行间,又把事情都说清楚了。任谁看,都是贤妃娘娘居心不良。 苏清妤当时看了折子的内容,对沈之修佩服的五体投地。果然对文人来说,笔杆子就是兵刃。 沈昭在祠堂跪着,早饭后,才得到江尘月身死的消息,还是被李朝云逼死的。 他站起身,顾不得还在受罚。怒气冲冲回了西院,要去找李朝云算账。 底下伺候的人想拦着,却拦不住,只能等着给郡主请罪。 第430章 噩耗 清晨用过早饭后,李朝云刚睡下。 迷迷糊糊间,脑子里都是沈昭和江尘月厮混时说的话。哪怕她不爱沈昭,但到底是成了婚的夫妻,这些话让她锥心蚀骨,辗转难眠。 不知过了多久,快要睡着的时候,就听见外面传来的吵闹声。 “大少爷,郡主在休息,您不能进去。” “郡主一夜没睡,大少爷有事也请晚点再说。” 紧接着,是沈昭寒凉的声音,“一夜没睡?她忙着害人,可不是一夜没睡么?” 说着,就推开拦着的丫鬟,直接闯了进来。 李朝云睁开眼,直接起身下了床。 沈昭进来之后,在李朝云身前站定,破口大骂道:“你这个毒妇,你怎么敢下这么狠的手?” “那是一条人命,你就这么逼死了她,你怎么这么狠心?” 若此时苏清妤在这,定然对沈昭的话嗤之以鼻。人命?江尘月的命是命,前世她苏清妤的命就不是命么? 李朝云面无表情地看着沈昭,“我不动手,她也活不了。” 沈昭以为她还在推卸责任,更以为她是心虚,骂的更来劲了。 “她怎么活不了,还不是因为你不容人,才逼死了她么?” “但凡你心胸没这么窄,心眼没这么恶毒,她也不会死。” “李朝云啊李朝云,你就那么容不下别的女人?你想让我一辈子守着你,你倒是像个女人啊?” 李朝云气的扬起手,一巴掌打在了沈昭的脸上。 尤觉得不解气,再次扬起手又打了一巴掌。 沈昭被李朝云打懵了,扬起手想打回去又下不去手。 李朝云两巴掌下去,气也消了不少,幽声说道:“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江尘月会武功。那你想过没有,贤妃娘娘把她送来沈家是什么用意?” 沈昭一怔,到底恢复了几分理智,说道:“你的意思是,贤妃娘娘这么做,是要派人监视三叔?” 李朝云冷笑一声,“不然呢?还有你那八百个心眼子的三叔,你觉得他知道江尘月是贤妃的人么?知道她会武么? “若是知道,他能容得下这样的人在沈家么?” 沈昭再次愣住,江尘月若是不会武还好说。只不过是个伺候人的,打探消息难如登天,更别说传消息进宫了。兴许三叔为了贤妃娘娘的脸面,能把人留在沈家。 可若是三叔知道江尘月会武,那是绝对不可能留下这个人的。 沈昭眸色一紧,“难道我和她之间发生的事,也都在三叔的算计中?他想要借你的手,除掉她?” 李朝云斜了他一眼,“你还没蠢到家。” 昨夜知道江尘月会武之后,她一直在想这件事。真的是巧合么?未免太巧了些。 她宁愿相信是沈之修和苏清妤做的,只是没给她留下把柄和证据,也不愿意相信是巧合。 只是事情已经了结了,她也只能担下这罪名。 沈昭深吸了一口气,握紧双拳,“我跟他们没完。” 李朝云心里冷笑,面上却舒缓了神色,轻声劝道:“大少爷还是先回去跪着,被祖母知道更要生气了。” “往后咱们夫妻拧成一股绳,不能再让别人这么钻空子了。” 不管怎么说,这个节骨眼,她们夫妻都不宜闹的太难看。到时候只会让别人有机可乘,成大事者,有些事就必须忍了。 沈昭心里对李朝云还是怨恨的,不管是谁在背后算计,李朝云逼死了江尘月是事实。 但是沈昭心里也清楚,若是和李朝云闹僵了,他在太子那的处境就更尴尬了。再加上李朝云给他的恨意找到了宣泄口,算是给了两人一个恢复如初的台阶。 沈昭深吸了口气,压下心里的不快,说道:“郡主说的对,这件事也是我思虑不周。往后遇到事,我多跟郡主商量。” 就这样,两人表面上算是和好如初。至于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之后沈昭再次回到祠堂,继续跪着。李朝云身心俱疲,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刚过晌午,丫鬟丹青把李朝云从床上叫起来,说宫里来消息了,贤妃娘娘请郡主进宫一趟。 李朝云睡了两个时辰,精神好了不少。知道这趟宫里是一定要走的,不管怎么说,要给贤妃娘娘一个交代。 昭华宫内,李朝云进去的时候,贤妃正在贵妃榻上坐着,神色看不出喜怒。 李朝云行了个礼,贤妃赐了座。 好半晌,贤妃都没说话。 李朝云猜到是为了江尘月的事,便主动开口,“娘娘别生气,以后若是有机会,再送人进去就是了。” 这句话,算是捅了贤妃娘娘的肺管子了。 她用力拍了下小榻边的扶手,“以后?哪还有以后?以后都没机会了。” 李朝云不解,“娘娘这话是何意?” 贤妃瞥了她一眼,“今日早朝之后,皇上直接来了昭华宫,大骂了本宫一顿。还责令本宫,往后不许给臣子赐美人。” 李朝云惊呼,“怎么会这样?沈家昨儿夜里的事,皇舅舅这么快就知道了?” 贤妃哼了一声,“你还不知道?沈阁老今儿上了告假折子。说是老夫人受了惊,他要留在家里侍疾。” 李朝云愤恨地说道:“老夫人根本没事,我看他就是故意的,故意跟皇上告状。” 贤妃冷笑一声,“不然呢?你还指望沈阁老能咽下这口气么?他可不是什么善茬。” 李朝云开口解释道:“娘娘息怒,想来事情的经过娘娘也都清楚了,我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一时气不过才……” 贤妃抬手打断李朝云的话,放缓了音调,“我的郡主啊,你往后说话行事也得多琢磨。你还年轻,多跟你母亲学学御夫之道。” 这点贤妃最佩服的就是永嘉公主,把善郡王拿捏的死死的。 李朝云也认真记下,“多谢娘娘教诲,朝云记住了。” 贤妃又问:“北疆的事怎么样了?这北疆的军权,可不能落到一个外人手里。” “不会出什么岔子吧?” 这才是今日贤妃叫李朝云来的目的,借着敲打李朝云,让李家抓紧办事。 李朝云立马信誓旦旦地保证,“娘娘放心,应该很快就有好消息传回来了。” 话音刚落,就有宫女进来禀告。 “娘娘,奴婢刚得到消息,李云州将军和玄武侯张磐,被马贼困在泉眼谷。两人一起摔下悬崖,尸骨无存。” 第431章 双双阵亡 贤妃和李朝云同时站起身,异口问道:“真的么?” “千真万确,此事已经传到御书房了。皇上刚刚召了内阁几位辅臣进宫,商讨北疆之事。” 李朝云长出了口气,母亲的谋算总算是成功了。李云州一死,北疆也就不怕军权旁落了。 贤妃对这个结果也很满意,又和李朝云寒暄了几句,还特意赏了首饰安慰她,才放人出宫。 苏清妤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小书房盘账。 翡翠进来后,先是忐忑不安地看了苏清妤一眼,才硬着头皮说道。 “夫人,北疆有消息传回来。” 苏清妤手上的动作没停,甚至连头都没抬。就笑着问,“是不是哥哥要班师回朝了?” 翡翠心里不忍,但是事情总要说的。这么大的事,是一时也瞒不住的。 “夫人,云州少爷……和玄武侯被困泉眼谷,与马贼厮杀中,两人跌落万丈悬崖,尸骨无存。” 苏清妤扒拉算盘珠子的动作停下,翡翠说的话她听清了,又好像没听清。 那些话就像从耳朵进去,又飘了出去。 她把算盘推开,抬头看向翡翠,挤出一抹笑意。 “翡翠你在说什么?你这是在哪听的谣言?还是做噩梦了?” 翡翠走到苏清妤身边,轻声说道:“夫人,奴婢已经去跟文竹确认过了,消息属实。现在怕是整个京城,都传遍了。” 苏清妤就那么僵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一滴眼泪没掉。 过了好半晌,她才又开口道:“上次哥哥失踪,后来也找到人了。既然是掉下悬崖尸骨无存,兴许也是掩人耳目的。” 翡翠紧抿着下唇,眼泪止不住的落下。她跟着夫人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她这样。 “夫人,文竹说,消息是李家三少爷传回来的。当时李家三少爷去增援,亲眼看着云州少爷和玄武侯掉落悬崖。” “三爷此时还在宫里,怕是要很晚回来。” 苏清妤眼底一片寒凉,清冷的目光凝结成霜。 “增援?我看就是他把哥哥和玄武侯推下去的。” “李家……” 她这辈子,都跟李家没完。什么时候颠覆李家,什么时候这件事才算了结。 翡翠又低声提醒道:“夫人,您还得去榆树胡同看看。这件事瞒是瞒不住的,此刻京里已经传遍了。” 苏清妤想起母亲,心里又是一阵钝痛。 “备车,我要去榆树胡同。” 她跟无事人一般,起身出了小书房,走到外院上了马车。 面上别说眼泪,就连悲戚的神色都没有。 袖子下的手,尖利的指甲却嵌到了肉里,等到翡翠发现的时候,已经血肉模糊了。 “夫人,你这是做什么?你要是难过就哭出来。” 马车里,翡翠带着哭腔,几乎是祈求的语气。 苏清妤摇了摇头,声音清冷凛冽,“我不能哭,李家四少爷战死,我哭算怎么回事?” “我不能让李家看出来,我和他的关系,这样才能给李家致命一击。” 翡翠抬起袖子,用力擦了擦脸上的泪痕。 又拿出干净的棉帕,帮苏清妤包好手。 “夫人,若是有些事需要人去做,我可以。” 她的命是三少爷给的,若不是三少爷,她就被人买走做死士了。这么多年,夫人待她也犹如亲妹妹一般。 若真的需要有人去报仇,她愿意,哪怕豁出这条命。 苏清妤摇头说道:“不急,这不是单独杀了谁就能报仇的。我要李家,在大周彻底消失。” 两人到榆树胡同后,匆匆进了林晚音的内室。 内室的床边,林晚音和白素莲哭成了一团。 白素莲今日才知道,那位李家四少爷,就是被她弄丢的大少爷。可刚找到人,又死在了北疆。 两人哪里控制得住情绪,已经哭了好半天了。 好在榆树胡同伺候的,都是林晚音的心腹,都默默守在外面。 苏清妤缓步走到床边,先扶住白素莲的肩膀,“母亲,莲姨。” 林晚音抬头看向苏清妤,被泪水模糊的双眼,只能看见一个熟悉的轮廓。 “清妤,我的儿,你哥哥怎么这么命苦。” “这让娘以后怎么办?娘还等着他回来,咱们一家子团聚呢。” 苏清妤在床边坐下,拉住林晚音冰凉的没有一点温度的手。 “娘亲,您别这样……” 说着话,再控制不住眼泪,噼里啪啦落了下来。 翡翠站在一边,不停的用帕子擦拭眼角。床边的三人,都哭成了泪人。 可再怎么伤心难过,日子也还得继续。 苏清妤知道,不能让母亲这样,便给她擦了擦眼泪,安慰道。 “娘,只是掉下山崖,并没发现尸骨。这件事,也不是就这个结果了。” 林晚音抬起红肿的眸子,哑着声音问道:“你是说,你哥哥还有可能活着?” 苏清妤郑重地点头说道:“当然,只要没看见尸骨,一切都有可能。” “母亲忘了么?当初三爷也是传出了死讯,结果就是受了点伤。” “哥哥既然能灭了辽国,就是大富大贵的命格,这样的命格,是不会轻易发生意外的。母亲若是不信,哪日咱们去问慈恩大师。” 苏清妤说的信誓旦旦,林晚音听的认真。 可能是苏清妤说的太真了,也可能是林晚音潜意识里,愿意相信她的话。总归苏清妤说完之后,林晚音的眸子里泛起了亮光。 “清妤说的对,咱们再等等,兴许过几天,人就回来了。” 苏清妤又趁机交代林晚音和白素莲,万万不可在外面露出端倪。关于哥哥的身世,她还要再斟酌。 私心里,她是想让李云州认祖归宗的。不说别的,起码有个正经香火。她和娘亲到年节的时候,也能有个祭拜的地方。 但是她又怕李家知道了真相后,对她和沈之修更加忌惮,防范的也会更严。 报仇和认祖归宗,她选择报仇。 大不了等报仇之后,再给哥哥过继个孩子,承袭香火。但是这仇不报,她怕哥哥在九泉之下也难瞑目。 实际上刚刚劝母亲的话,也仅仅是为了劝她,让她慢慢接受这个现实。 既然是李云淮亲自到了泉眼谷,怎么可能给他生还的机会? 第432章 紧绷的心弦 可转念一想,万一真的就被哥哥脱身了呢? 苏清妤陷入了矛盾的自我纠结中,一会告诉自己,要冷静,接受哥哥已经身亡的事实,想办法给他报仇。 一会儿又安慰自己,先不要慌乱,万一人真的活着回来呢?对于李家,哥哥肯定有自己的打算。 面上,她还跟无事人一般。在她的劝慰下,林晚音也冷静了下来。 一打眼,就看见了苏清妤手上缠着的棉帕,连忙抓过她的手问道:“这是怎么了?受伤了?” 苏清妤不在意地说道:“弹琴的时候,琴弦断了,手掌划了个口子。” 林晚音不疑有他,“怎么这么不小心,勤上药,可别留下疤痕。” 苏清妤点点头,陪了小半天才离开。 她一走,林晚音眼里的热泪顺着眼角流下,止都止不住。 白素莲一头雾水,“夫人怎么还哭呢?不是说,大少爷很可能没事么?” 林晚音摇头道:“她就是安慰我,我知道。” 紧接着,双手掩面,失声痛哭了起来。 苏清妤出了正房,神色又恢复了一贯的清冷。除了眼睛有些红肿,看不出别的异常。 走到大门处,便遇上了匆匆回府的苏顺慈。 苏顺慈一看见苏清妤,眼眶立马红了。小跑着扑到她身边,“大姐姐,是真的么?” 苏清妤替苏顺慈拢了拢鬓边的发丝,轻声说道:“大姐姐也不知道,你放心,如果人还活着,我一定能找到。如果人去了,我也一定给他报仇。” 与其是说给苏顺慈的,不如说是说给自己的。 苏顺慈用力点点头,“大姐姐放心,我一定照顾好母亲和娘亲。大姐姐安心去查这些事,若是需要我,就差人来找我。” 之前还依赖姐姐的小丫头,像是忽然间长大了。 又忽然想起一件事,仰头说道:“三表哥去沈家找大姐姐了,你没在家,他怕是要扑个空。” 苏清妤听说林无尘去找她,便道:“那我这就回去,这边就交给你了。” 苏顺慈用力收回眼里的泪水,目送苏清妤上车。 苏清妤离开后,苏顺慈把府里的下人都叫到了一处,交代最近要注意的事。 又去了厨房,吩咐最近府里的伙食清淡些,少荤腥,多吃素。 还把几人艳色的衣裳都收了,就连首饰,也都换成了素色的暖玉。 即便不能光明正大的守孝,她也得为哥哥尽一份心。 从榆树胡同回到沈家西院,珍珠上前禀告,说三表少爷在偏厅等着呢。 苏清妤也未换衣裳,直接去了偏厅。 进去后,吩咐伺候的人都下去,只留下两个近身伺候的守在门口。 越是这样时候,她就越谨慎,容不得出一点错。 从苏清妤走到门口开始,林无尘的视线就没离开她,满心满眼都是担心。 “表妹……坐下说吧。” 一向健谈的林三少爷,此刻竟是连安慰的话都说不出。 苏清妤在林无尘身边坐下,开口问道:“表哥可有什么其他消息么?” 林无尘沉声说道:“得到消息之后,我就去详细打探了事情的经过。目前看,李云州身死这个消息八成是属实的。至于背后怎么回事,还要详查。” “之修还没回来吧?他应该知道的更详细。” 今日他证实了消息的真伪之后,先是安慰了哭成泪人的苏顺慈,才着急忙慌来了沈家。他怕苏清妤克制不住情绪,没想到表妹比他想的,要冷静的多。 苏清妤思忖了片刻,开口说道:“林家的商队对那边也熟悉,寻人的事还要麻烦表哥。” 林无尘心疼地看着她,“说什么麻烦,那也是我嫡亲的表弟。你放心,我已经传令过去了,林家会动用一切力量和人脉,寻找云州和玄武侯的下落。” “活要见人,就算死了,也得找到尸骨。” “总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人就没了。” “不过军中的事我插不上手,还得靠之修去查。” 苏清妤晶莹的眸子幽光浮动,因为握着椅子扶手太过用力,手心处再次渗出血迹。 “军中的事是要查,尤其那个李云淮。说什么去增援,我看就是催命的。” “这件事背后一定有李家的手笔。” 听出苏清妤话里的恨意,林无尘开口说道:“若是对李家动手,林家会倾力相帮。” 苏清妤嘴上没说,心里却不认同林无尘的话。她不能为了给哥哥报仇,把林家搭进去。 林无尘似看出她心中所想,但是也没再多说。这种事不用说,该做的时候他会做。 又看见苏清妤手上渗出的血迹,林无尘皱眉拉过她的手腕,“这怎么弄的?” 见苏清妤不说话,林无尘叹了口气,“表妹,就算为了姑母和之修,你也得保重自己的身子。” 苏清妤点点头,说她会的。 林无尘离开后,苏清妤又差人去看了沈月和老夫人。 祖孙俩在庆元居内室,抱在一处痛哭。苏清妤强打着精神去劝,不敢多待便回来了。 之后,她把自己关在了小书房。集中精神,抽丝剥茧般地想着李家的事。 若是想动李家,一定要有实质性的证据。 苏清妤思来想去,决定从两方面入手。 一是查清楚永嘉公主当年对永宁公主做了什么,李景川在中间又起到了什么作用。 当年永宁公主整个别院都是被战王屠杀的,偏偏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被抱去了李家。而李景川,又是靠着剿灭战王一党才彻底在朝中立足的。这中间的事,总觉得有些说不清道不明。 二是要查清楚沈昭那些银子的去处,还有那日城外的那些人,搬运的是什么东西。如此谨慎,怕是见不得人。沈昭算是太子党,又是李家的女婿,从他入手,兴许也能给李家个惊喜。 苏清妤又努力回忆前世的所有细节,试图找到能撬动李家的口子。 沈之修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黯淡。 听说苏清妤自己在小书房坐了两个时辰了,沈之修连忙推门走了进去。 苏清妤正琢磨后面的事,抬眼就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三爷,你回来了。” 再平常不过的一句话,苏清妤却是哽咽着说完的。 之前一直紧绷的心弦,瞬间断开。 第433章 李家踩着李云州尸骨上位 沈之修眼见着苏清妤的眼泪顺着眼角滑下,心头就像被利刃刺穿,疼痛的感觉蔓延全身。 他走到苏清妤身边,歉意地说道:“清清,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今日从得到消息开始,他就一直在御书房议事。皇上一放他出宫,他就马不停蹄地回府。生怕苏清妤受不住这个打击,有什么差池。 苏清妤双手环住他的腰,整个人贴在他身上,失声痛哭。 沈之修一只手轻抚她的发丝,口中安慰道:“清清,别怕,万事都有我在。” 她越说,苏清妤哭的越伤心,哭哥哥的死,哭自己的前世今生。 甚至心里怨恨自己,为什么要着急掺和哥哥的事。若是按照前世的轨迹,兴许哥哥还没事。 沈之修被她哭的不知所措,双目泛红。恨不得立马去屠了李家满门,让他的清清心里能好受些。 他微微俯身,在她额头亲了一下,“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给云州一个交代。” 苏清妤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今日她去劝慰母亲,劝慰婆婆和沈月,又怕被人看出端倪。就连一个人独处,都不敢落一滴眼泪,要想怎么给哥哥报仇。 可直到看见沈之修,她才真正觉得自己是有依靠的,原来她不必一个人面对这些事。她才敢卸下伪装,变成一个为哥哥伤心的妹妹。 过了好一会,苏清妤哭声渐弱,沈之修掏出湛蓝色的棉帕替她擦干净脸上的泪痕。 又吩咐人送热水进来,重新给她擦脸。 苏清妤大哭过一场后,就又恢复了冷静的神色。拉着沈之修,面对面坐下。 这一坐下,沈之修也看见了苏清妤手上的伤。 他皱眉抓起苏清妤的手腕,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受伤?” 苏清妤连忙安慰道:“是小伤,我今日一时激动没注意。” 沈之修本想说她几句,又心疼她。便吩咐人去拿了药过来,重新给她上药包扎。 都包扎好后,苏清妤问道:“三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查清楚了么?哥哥为何会死在泉眼谷,他回北疆并不路过那里。” 沈之修开口解释道:“云州去辽东的时候,张磐在北疆边城。云州回北疆的前几天,张磐得到消息,说是有商队被马贼困在了泉眼谷。” “那泉眼谷就是个普通马贼的窝点,因在大周和鞑子交界的地盘,所以也没人管。” “张磐便带着人前去营救,没想到直接被困在了谷内的一处山坳中。之后云州得到消息,前去接应,也被困在了里面。” “等到李云淮增援,就看到他们被马贼斩杀跌落悬崖。” 苏清妤想起那个场景,无穷的恨意便涌上心头。 用力拍了下桌案冷声道:“李云淮去增援?他才是斩杀哥哥和玄武侯的凶手吧?” 沈之修神色也冷了下来,“那些马贼,应该早就被永嘉公主的人收买了。不仅如此,可能里面还掺杂了不少永嘉公主的人。” “云州和张磐坠崖后,李云淮剿灭了马贼。” 苏清妤哼了一声,“一个哥哥和玄武侯都能陷里面的地方,他李云淮倒是有本事剿灭,还真是天纵奇才。” 沈之修又道:“我周旋了一日,总算让皇上下令,由李云淮护送两人装着战袍的棺木回京。至于北疆,则由田生将军暂时接手。” 苏清妤眼中寒光毕露,“李云淮……他回京了,就别想活着离开。” 之后,她又说起了想让李云州认祖归宗的事。打算等李家倾覆,再正式跟苏家提这件事。 沈之修安慰道:“这不难,咱们自家的事,只要自家商议好了就是了。” 但是两人都不知道的是,永嘉公主此时已经做好了准备。要踩着李云州的尸骨,再给李家谋上一波滔天的富贵。 次日早上,沈之修轻手轻脚的起身,生怕吵了苏清妤。她这一晚上辗转难眠,快天亮的时候才睡着。 出了内室后,沈之修又嘱咐翡翠几人,“别扰夫人睡觉,她想睡到什么时候都行。” 昨夜回来的太晚,他没去庆元居。知道老夫人一向起的早,沈之修不放心,又去庆元居看了看。 老夫人见他来了,又仔细问了李云州的事。 沈之修便简单说了说,又问老夫人,沈月怎么样。 老夫人看了眼内室的方向,叹了口气,“还能怎么样,哭累了睡,睡醒了哭的。” “一双眼睛,肿的跟核桃仁一样。我劝也劝了,可这事也不是能劝好的。” “这门婚事,不像之前和张磐退婚。她没感情,也不觉得怎么样。” “可这都生出感情了,天人相隔,这丫头往后可怎么办。” 又想起玄武侯张磐,老夫人唏嘘不已,都是好儿郎,死的让人心疼。 沈之修也没办法,试问若是苏清妤出事,他怕是比沈月的反应还要激烈。 只能嘱咐老夫人,多劝劝沈月,别伤了身子。 眼看着时辰到了,老夫人催促沈之修快去上朝。 乾阳殿上,众人跪拜之后起身,礼部侍郎就呈上了给玄武侯追封的封号。 忽然有内侍进来禀告,“启禀皇上,善郡王妃求见。” 宣德帝眉目皱起,心说这是早朝,永嘉来干什么? 但是转念一想,永嘉不是没分寸之人。终究还是自己妹妹,该给的颜面也要给。 “让她上来吧。” 不多时,永嘉公主走上大殿。一身素色衣裙,未施粉黛,神色悲恸。 在场朝臣对她这身打扮并不觉得意外,庶子战死边城,若是穿的一身奢华上殿,那才让人诟病。京城皆知,永嘉公主对这个庶子视如己出。 永嘉公主走到大殿中间,跪下说道:“皇兄,求皇兄给云州做主,让他的身世,大白于天下。” 宣德帝听的云里雾里,“永嘉,你起来说话。李云州怎么了?需要朕做什么祖?他是李家庶子,还要去哪认祖归宗?” 站在一边的沈之修,下意识看了永嘉公主一眼,心里忽然隐隐有个猜测。 永嘉公主却未起身,而是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地说道。 “皇兄,其实……其实云州是王爷和宁姐姐的孩子。” 宣德帝站起身,大惊失色,“你说什么?李云州是永宁的孩子?” 第434章 一场风流韵事 不仅是宣德帝,整个乾阳殿上的朝臣,都一片哗然。 李景川被众人以眼神打量,只能低垂着头。 沈之修依旧面无表情,低垂的眼睫,掩饰住眸底的寒光。 宣德帝看看永嘉公主,又看看李景川,大喝了一声。 “李景川,到底怎么回事?” 永宁怎么会跟他有个孩子?宣德帝满心诧异,又隐隐自责。 那几年因为储位之争,他对这个妹妹关心甚少。后来他登基为帝,前几年励精图治,整顿朝纲。永宁也只是一年几次重大节庆进宫,他根本不知道她有个孩子,竟然还是李景川的。 李景川立马走到大殿中间跪下,“臣该死,那个孩子……确实是臣的。” 宣德帝从大殿之上下来,走到李景川和永嘉公主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人。 “说,怎么回事?” 永嘉公主开口说道:“皇兄,我来说吧。皇兄也知道,当年我和王爷青梅竹马,情投意合。那时候他还是善郡王府世子,在京城的时候少,多数时候都和老王爷在边城驻守。” “后来他回京就去跟父皇提亲,我们定下了婚事。之后我才知道,原来宁姐姐也心仪王爷。” “再后来,宁姐姐心灰意冷,住到了京郊那处别院。有一次王爷打猎受伤,被宁姐姐救了。两人就这么……” “王爷觉得愧对于我,回府之后并未跟我说起。还是剿灭战王的时候,他在别院找到了那个孩子。这才知道,宁姐姐已经为他生下了孩子。” “王爷把孩子抱回府,我自然要好好养着,这是姐姐的血脉。” 宣德帝沉吟了片刻,“这么多年,你为何一个字都没透露过?” 永嘉公主痛哭流涕,“皇兄,臣妹也是为了宁姐姐的名声。这样的事情传出去,终归于她的名声不妥。” “臣妹本想好好抚养云州长大,姐姐也能安息。所以臣妹一直不让他去北疆,更不让他沾染领兵之事,就是怕出现什么意外,臣妹不好跟姐姐交代。” 说到这,永嘉公主哭的不能自已。朝臣中,有眼窝浅的,也跟着掉眼泪。感叹这才是姐妹情深,不愧是皇室公主的胸襟和气度。 永嘉公主擦了擦眼泪,又道:“这次是因为云州战死沙场,臣妹想让他身世大白于天下,在地下也能跟姐姐团聚。” 她虽没说永宁公主一个不字,但是在场众人都听明白了。是永宁公主心仪李景川,又阴差阳错上了床。至于这床怎么上的,众人都像心领神会了一般。 在场的都是男人,这点事还能不明白么?一个因为心仪对方,一心想留下一个对方的血脉。一个顺势而为,成就了一场风流韵事。 只是谁也没想到,这场风流韵事在多年后,被搬上了乾阳殿,被人评头论足。 宣德帝对李家这个庶子并不熟悉,但是依稀还记得样貌。仔细一琢磨,还真跟画上那个孩子轮廓相似。 想起上次在乾阳殿,李景川对那孩子的脸色,宣德帝心里便有些不高兴。既然是永宁的孩子,他怎么还敢如此对待? 心里这么想,嘴上也就这么问了。 李景川额角渗出冷汗,直接跪地请罪,“皇上息怒,臣有罪。因为这件事,臣一直觉得愧对王妃,当然也愧对永宁公主。所以对那孩子,严厉的时候多,温和的时候少。怕他不成才,确实也有私心,怕王妃心里不舒坦。” “但是臣保证,王妃对那孩子跟对亲生的一般无二。” 李景川说的真诚无比,连私心都表露了,反倒不让人怀疑。只会让人觉得他们夫妻恩爱,是永宁公主一厢情愿,铸成了今日的大错。 只有垂着眸子的沈之修,眼神阴冷,替李云州和永宁公主抱不平。 宣德帝想起永嘉公主的风评,微微颔首。事关永宁公主声誉,他没再仔细追问。 他心里承认了李云州的身份,人已经去了,永嘉没必要撒这种谎话出来。 一想起永宁的孩子替他在边关厮杀,又意外战死,宣德帝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本就愧对妹妹,如今心里更是难过。 若是早点能认下这外甥就好了,他定要护他周全。 紧接着,永嘉公主又细说了抚养李云州的艰辛,和她这些年的付出。在永嘉公主嘴里,她是个把继子当亲子抚养的母亲。她们母子情深,如今儿子惨死,她想给儿子一个尊荣。 这是当母亲的心,也是两人十几年的母子之情,最好的诠释。 说到激动处,宣德帝也不禁红了眼。永嘉为了永宁的名声,一个人承受这些实属不易。 倒不是宣德帝偏听偏信,而是永嘉公主十几年如一日,营造的形象起了作用。再加上涉及到永宁公主,让宣德帝乱了心神。 紧接着,宣德帝宣旨,追封李云州为宁王。百日后,过继子嗣到宁王膝下,承袭香火。 又重重加封了李家历代先祖,就连战死的李云嗣,都得以追封。 听说李云淮为给李云州报仇,尽数斩杀泉眼谷的马贼,还受了伤。宣德帝下旨,封李云淮为正二品将军,又给了“定北”的封号。 另外,还下旨永嘉公主的封地,允许子女承袭。 大周的规定是,公主有封地,但是郡主没有。公主的封地不许世袭,只保证公主在世时的利益。 所以这道封赏,算是给永嘉公主破例了。 一场朝会,就在永嘉公主的表演中结束了。 沈之修走出大殿,望向北方,眸色幽深。 云州,你可一定要平安无事的回京。 早朝的事,很快就传遍了京都。苏清妤得知李家踩着哥哥的尸骨上位,神色愈加冷戾。 她吩咐翡翠,把手里的银票归拢一下,拢共一百七十多万两。一部分是去年冬天,苏顺慈卖棉衣给的分红。还有一部分,是她的陪嫁产业赚的银子。 都收拾好之后,苏清妤起身去了林无尘那。 到了跟李家还有沈昭殊死一搏的时候,有些事也该筹划起来了。 林无尘见苏清妤找过来,把人让到了书房。 进门先小心翼翼地上下打量了几眼苏清妤,见她虽面带倦意,但是精神还好。 “表妹坐,是要问我寻人的事么?” 苏清妤摇摇头,寻人若是有消息,三表哥会派人告诉她。 她把手里的银票盒子推到林无尘手边。 “请三表哥帮我查点事,可能不大好查。” “但是不怕,咱们家就银子多。重赏之下,总有愿意说的。” 第435章 打算 林无尘先是打开了盒子,翻了翻,竟有二十万两。 “表妹这是干什么?这是查多大的事,要这么多银子?” 苏清妤从怀里掏出那卷画着永宁公主和李云州的画,展开给林无尘看。 “我今日只拿了二十万两过来,我手里还有不少,砸也砸死李家了。” 又指着画卷下面盖着印鉴的地方说道:“这应该是画画之人的小字,或者雅号。三表哥务必帮我找到这个人,这人能证明哥哥是永宁公主养子的身份。” “最重要的是,这个人可能会知道永宁公主和李家的纠葛。” 那印鉴也是沈之修临摹的,上面刻着四个字:云山居士。 林无尘把画收好,说道:“你放心,我尽快安排下去。” 又道:“银票你拿回去吧,就是查个画师,能花几个银子?” 苏清妤摇摇头,“你还要再帮我查些事,这些年李家应该不少下人出府养老吧?还有些被赶出府,或者被发卖的。” “你帮我查这些人,收集他们的供词。重点是,永嘉公主对四少爷究竟如何。” 林无尘神色一愣,随即眼神一亮。 “你的意思是,证实永嘉公主是虐待李云州的,然后去皇上那告发?” 苏清妤点点头,“永嘉公主不是借着哥哥上位么?我就让她看看,这些便宜不是那么好占的。” “皇上能因为永宁公主,给李家大肆封赏。自然也能为了永宁公主和这个战死的外甥,厌弃李家。” “不过这件事,不足以扳倒李家。一些下人的供词,还不能给李家定罪。” “最重要的,还是李家实质的让皇上下决心的证据。” “之前沈昭那些钱财的去处,表哥帮我查的怎么样了?” 沈昭是李家的女婿,从他入手兴许也是个好办法。 林无尘说道:“你不来,这两日我也想告诉你一声。沈昭那些银子,应该是和太子殿下有关系。再往下查,以我的能力就不行了。” 苏清妤点点头,“这就够了,回去后我再该跟三爷商议这事。” 涉及沈昭的事,她总觉得自己的仇自己报,不愿意让沈之修插手进来。可既然和太子有关,那就不仅仅是她要报仇了,还涉及到朝政和沈家。 还有上次京郊陈氏的宅子门口,看见的那些人,也该查查了。她回府之后没跟沈之修说,也没查这件事。这么多天过去,那些人也该放松警惕了。 苏清妤坚持把银子留下,让林无尘不必省着花。只要能查出有用的消息,多少银子她都拿得出来。 从林氏商行回去后,听说沈之修回来了,苏清妤便去书房找了他。 此时沈之修也在看北疆传回的消息,他的人一直在暗中搜寻李云州和张磐的下落,但是毫无消息。尸体没有,活人也没看见。和上次失踪不一样,这次是一点踪迹都没有。 山谷下,倒是有人被动物撕咬过的骨骸,已经分辨不出身份。 但是苏清妤问起,沈之修并未说找到被撕咬的骨骸,怕苏清妤受不住。 苏清妤也未多想,而是在他对面坐下,说起了沈昭的事。 先说了发现沈昭在变卖家财,银子的去向跟太子有关系。又说起了那日在城外发现的人,透着不寻常。 说完这些后,苏清妤解释道,“三爷,开始的时候我没想到沈昭那些钱财,和太子有关系。所以并未告诉你,而是委托了三表哥去查。” “后面遇上的那些人,我觉得跟沈昭变卖家财有关。所以想等着三表哥查出来,再告诉你。” 她当初追查,是为了抓沈昭的把柄。却没想到,好像涉及到了朝政。 沈之修闻言脸色不大好看,“沈昭这是要干什么?” 若不是苏清妤发现不对劲,他还真不知道这些事。 苏清妤摇头道:“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是既然涉及到太子,就不会是小事。” 沈之修对朝政尤其敏感,只听苏清妤的只言片语,就已经想到了很多种可能。有几种可能,甚至是能颠覆皇权的。 他把文竹叫了进来,低声吩咐了几句话。知道事关紧要,文竹郑重应下,转身出去办事了。 * 和李家表面凄凉,实则暗自高兴相比,沈家是表面平静,实际上愁云惨淡。 沈月病倒了,老夫人这些日子身子也不好。 老夫人不好,整个沈家便都不好。 苏清妤强撑着身体,支应着家里各处,还要去榆树胡同照应。 林晚音也病了,是心病。好在白素莲和苏顺慈照应的精心,从吃穿,到吃饭用药,两人都亲力亲为。 苏清妤每隔一日,就要去看看。 那日走到内室门口,就见屋内白素莲扶着林晚音,苏顺慈在边上体贴的喂药。 苏清妤便想起前世,她出嫁后母亲病重,也是阿慈和莲姨这么精心照应。 当时她也是这样站在门口,看着阿慈小小的身影忙着,所以重生后,对她格外惦念。 苏清妤忽然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再这样下去,哥哥还没个结果,母亲就要重蹈前世的覆辙了。 她得振作起来,就算哥哥真去了,她也得替哥哥照应好他惦记的人。 苏清妤走到床边,接过苏顺慈手里的碗。 “母亲可知道,哥哥五岁到李家,就没过过一天的好日子。” “被永嘉公主打,被李景川厌弃,被李朝云欺辱。” “被打了也不能说,卧薪尝胆十几年。跟着三爷学兵法谋略,就是为了有一天能把李家踩在脚下。” 苏顺慈一愣,下意识拽了下苏清妤的衣袖。 母亲还在伤心,大姐姐说这话,不是往母亲心口撒盐么? 苏清妤却不顾林晚音惊诧的表情,和苏顺慈的动作。 继续说道:“李家不是人,哥哥已经去了,还要踩着哥哥的身世上位。” “我需要母亲帮我,我要颠覆李家,需要银子找人办事,没准以后还需要银子找死士。” 她说完,就这么定定地看着林晚音。林晚音先是心疼李云州的经历,又听苏清妤说要报仇,要银子。 她本就不是寻常内宅女人,闻言坐直了身子,说道:“你要多少银子,我现在让人给你取。” 苏清妤握住林晚音的手说道:“母亲,我需要好多好多的银子。李家不是那么好除的,后面会发生什么我也不知道。所以母亲,您得振作起来。” “您得继续经商主事,到时候我需要的时候,才能依靠住您。” 第436章 劝解 报仇两个字,就像是给林晚音绝望的生活,找到了一个支撑点。 让她能不完全沉浸在丧子的痛苦中,开始思量铺子的事,琢磨怎么帮上女儿。 苏顺慈也看出苏清妤的用意,跟着附和道:“母亲,您什么时候能去管铺子。我管了几日,实在是力不从心。好些事想问母亲,又怕扰了母亲休息。” 林晚音哪能看不出女儿的深意,但是也知道,不能再这么颓丧下去。 “晚上你把账册拿来,不懂的我给你说说。” 苏顺慈点点头,贴心地说道:“嗳,我一会就差人拿来。” 苏清妤放心不少,母亲肯做别的,起码能分分心神。不至于一直沉浸在悲痛中,走不出来。 从榆树胡同回去后,苏清妤又去看了沈月。 沈月歪在床上,边上的丫鬟在哄着她喝粥。 从李云州传出死讯,沈月眼睛便一直肿着。见苏清妤进来,叫了声三婶,就又渗出了泪珠。 苏清妤叹了口气,示意身边伺候的都下去。 劝沈月,就不能用劝母亲那套说辞了。 苏清妤从李云州少时说起,又说到他和沈月之间的事。 两人就像在说着少时美好的回忆,即便痛彻心扉,脸上也都挂着浅笑。 “小月,你说若是哥哥还活着,回来看见你这样,该有多伤心。” “退一万步说,就算人真的去了,你也得替他好好活着。你也还有别的亲人,总不能就这么躺床上哭一辈子。” “这些日子,你没怎么吃饭,你祖母也跟你差不多。” 沈月靠在床头,泪眼婆娑,“三婶,你说的我都知道。可是……可是我忍不住。” “我只要闭上眼睛,就是云州哥哥坠崖的场景。” 苏清妤掏出帕子,给她轻轻擦拭脸上的泪痕。 又吩咐人去拿冰块过来,包着帕子,一边帮她敷眼睛上的红肿,一边问道:“你之前给哥哥做衣裳,都做好了么?” 沈月摇摇头,“只做了一件春衫。” 苏清妤便轻声说道:“你继续做,做好几件衣裳,他就回来了。” “若是……人真的回不来了,这些衣服也能随着下葬。他在那边,也冻不着。” 沈月听到人回不来的话,再次泪眼婆娑。苏清妤不急不缓地给她擦拭,又道:“就是我和你三叔,也会有这一天。总有一个人,要先行离开。” “但是咱们都惦记着他,他就还活着。” “早上我来请安,你祖母休息不好,脸色很差。” “你好歹装模作样的振作起来,乖乖吃点饭,也让她放下心。” 沈月听苏清妤提起老夫人,心头涌起一阵愧疚。三婶说的对,她不能一辈子躺在床上哭。 若祖母真因为她,生病受罪,她就是沈家最大的罪人。 沈月深吸了一口气,又接过帕子擦了擦脸。 “三婶,我想吃点东西。” 苏清妤立马吩咐守在外面的下人,“端些热粥和小菜进来,清淡些,别做的太油腻了。” 沈月这些日子都没怎么吃东西,只能先喝些粥,养养脾胃。 怕她自己不愿意吃,苏清妤也陪着吃了半小碗。 庆元居伺候的人自然是精心的,小菜做的新鲜翠绿,都是沈月爱吃的。 苏清妤给她夹了一筷子青笋丝,上面撒了芝麻,点了香油,吃起来爽口又不油腻。 “这些菜都好克化,你稍微多吃些。” “过两日,你搬到西院去住些日子。我吩咐人,给你熬点汤补补。” 沈月眼见着一张脸瘦了一圈,可老夫人这不好动荤腥。 “不了,云州哥哥去了,我这一年吃素,就算给他守孝了。”她说话的时候低垂着头,热泪滚落到粥里。 苏清妤眼眶酸涩,紧抿着唇仰头,憋回了泪珠。 “说守孝,还为时过早。林家表哥还有你三叔的人,都在找。不定什么时候,就有消息了。” 每个人,心里都存了分希望。又不敢以希望为活下去的动力,怕后面都是无穷无尽的绝望。 沈月用勺子轻轻舀着粥,没发出一点声响。 硬着头皮喝了小半碗后,开口问苏清妤,“三婶,云州哥哥明明是苏家的孩子,为什么永嘉公主说,他是永宁公主的孩子。” 苏清妤听到这话,冷笑了一声,“还能为什么,为了好处呗。” “你看这次的封赏,除了给哥哥的追封外,李家可是得到了实际的好处。” “就连那个一无是处的三少爷李云淮,都给了封号。” “这就等于人没了,李家还要卖掉他的骨头渣子。” 沈月气的胸膛起伏,“她们也太不要脸了,那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苏清妤却不敢跟沈月说太多,沈月一直被娇养在内宅,她不愿意她的后半生被仇恨禁锢。 恰好此时老夫人推门走了进来,见沈月正在喝粥,桌上还摆着四个小菜。 顿时泪眼婆娑地走到沈月身边,轻抚她的发丝。 “我的心肝,你可算肯吃东西了。往后可不能这样了,你要是有个好歹,让祖母怎么办。” 沈月本就内疚,此时再看老夫人,不知是不是错觉,只觉得鬓边的白发多了,眼角的皱纹也深了。 她哽咽着对老夫人说道:“祖母,我往后都好好吃饭,不让祖母担心。” 苏清妤怕两人再抱头痛哭,忙说道:“母亲快坐,正好跟我们说说话。” “咱们今日也不讲究那些规矩了,不如母亲跟我们说说年轻时候的事,我最愿意听这些。” 老夫人在两人中间坐下,说起了在娘家没出嫁之时的事。 她刻意说的有趣,苏清妤和沈月也愿意愉亲。所以几人虽心头沉重,但好歹能笑吟吟的说说话。 苏清妤心想,哪怕是装的,也得这么装下去。 这日之后,沈月也慢慢恢复了正常。但是老夫人不放心,一直让她住在庆元居,不许她回自己院子住。 那日江南严家差人送了枇杷进京,说是温泉庄子里的果树产的。如今市面上见不到,稀罕的很。 这果子娇气,不好保存。所以快马送进京后,就要立刻分下去。稍微放几天,便不新鲜了。 严家送了不少进京,有给沈家的,有给卫国公府赵家的,还有跟严家交好的几家。 东西进府,就都送进了庆元居。 这也是苏清妤吩咐的,该怎么分,自然是老夫人决定。 老夫人也没往外送,东西不多,就都留下自己府里吃了。 按照惯例,寒翠和花嬷嬷几人,把上好的没破皮的果子挑出来。剩下的品相不大好的,被老夫人赏给了贴身伺候的几个人。 别看品相不大好,吃着却不影响。不是得老夫人看重的,还吃不上呢。 挑出来的好的,则被老夫人平分了几份。各个院子,都要送去一些。 怕沈月在庆元居憋坏了,老夫人便吩咐沈月,“你把你二婶,三婶,和嫂嫂的那份送去。外院的,我打发底下的人去送。” 沈月应了声是,带着人和枇杷,出了庆元居。 她先去的是二夫人杨氏那,但是杨氏不在,去陪嫁铺子盘账了。沈月把东西放下,便出来了。 按长幼顺序,她该去西院。但是她想在西院多坐一会儿,便想着先把寒水院的送去。 听说沈月是受老夫人的托付,来送枇杷,李朝云便直接让人把她请到内室。 沈月进去才知道,原来李朝云正在试衣裳。 丹青一边帮她系腰间的锦带,一边说道:“下个月咱们王妃生辰,郡主穿这件正好。看这上面的牡丹图案,都是挑金线密织的。贵气奢华不说,看着也喜庆。” “到时候三少爷正好回京了,一家子骨肉团聚。” 替换浅黛的丫鬟丹橘忙轻咳一声。 “郡主,三小姐到了。” 第437章 流言四起 李朝云转身,这才发现沈月已经到门口了。 对这个小姑子,她虽不喜,但碍于老夫人,平日也是客客气气的。 “三妹妹来了,快坐。” 沈月却盯着李朝云身上艳色的苏绣锦缎襦裙,只觉得刺目更刺心。 云州哥哥还姓李呢,她们李家靠着他得了那么多好处。如今人还尸骨未寒,她们就迫不及待的穿红戴绿了。 沈月心里冷笑,为李云州不值,骂李家冷血。 她不似苏清妤那般城府深沉,开口说道:“嫂嫂这身红,还真是鲜亮。” “如果我没记错,李家大少爷一家五口,才去了半年。李家四少爷,也才去了不到半个月。” “嫂嫂就算不守孝,也不用穿的这么鲜艳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庆祝什么呢。” 沈月平日里性子温婉,就连对下人说话,都是和颜悦色。 这么犀利不留情面,还是头一次。 她一番话让李朝云变了脸,尤其提到大哥一家五口的死,等于一把尖刀插进李朝云的心头。 她心里清楚,沈月是给李云州鸣不平。提起李云嗣,不过是为了让她不好过。 沈月不给她脸,她自然也不会顺着哄着。 “三小姐这话说的,也没见你为他殉情啊?” “我母妃丧子伤心,我不过是穿的好看些,让她也跟着高兴高兴。” “这些日子三小姐为了老夫人,不是也一直在装着没事人一样么?” “你伤心,你对他好,那等着他棺木回京,你一头撞死,我还敬你是个重情义的。” 李朝云当然知道沈月不会殉情,所以也不怕这话传出去。就算去庆元居对质,也是沈月先挑事的。 她穿什么衣裳,都没有她这个庶出小姑子置喙的份。 沈月气得怒意直冲心口,口无遮拦地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对云州哥哥根本不好。” “还在外面装什么慈母,装什么兄妹情深。不过就是借着云州哥哥的功劳,给你们自己谋利。” 李朝云神色微沉,是李云州跟她说什么了? 不过就算说什么了,她也不怕。李云州人都没了,沈月这番话,说出去也没人会信。 沈月示意丫鬟把枇杷放下,转身就往外走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又回头说了句,“人在做,天在看。有些事坏事做多了,是要遭报应的。” 说完,也不等李朝云反应,就抬脚走了。 沈月离开后,李朝云也没了试衣裳的心情。愤恨地盯着沈月离开的背影,眼神阴狠。 丹橘上前轻声说道:“郡主,三小姐这些话,不会出去说吧?” 李朝云在小榻上坐下,声音冷冽,“她能跟谁说,也得有人信才行。” 想了想又道:“但是本郡主咽不下这口气。”她招了丹橘到近前,“你出去一趟,就说……” 丹橘连连点头,“郡主这个主意好,这可是事实,容不得她抵赖。” “到时候她就等着嫁不出去成老姑娘吧,等以后郡主和大少爷掌家,还不是由着您揉搓。” 李朝云哼了一声,嘱咐丹橘一定要把事情办好。 从寒水院出去后,沈月气冲冲去了西院。 苏清妤不明所以,“这是怎么了?怎么气成这样?跟谁吵架了?” 沈月往太师椅上一坐,跟苏清妤说起了今日去寒水院的事。 尤其是李朝云那身打扮,还有那不可一世的态度。 包括两人怎么吵的,沈月都一五一十的说了个详细。 苏清妤摇摇头,说道:“你跟她生什么气,她本就是那样的人,还指望她整日替哥哥哭么?” 李云州身死,幕后主使就是李家人。所以他们做出什么样的事,苏清妤都不觉得奇怪。 沈月虽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也忍不住生气。 从不说脏话的沈家三小姐,坐在椅子上愣了骂了李朝云一刻钟。 苏清妤也不拦着,骂人也能发泄情绪的一种方式。 等沈月终于平复了心绪,苏清妤才又说道:“李朝云那人,心胸狭窄,还惯会背后捅刀子。” “往后你别和她发生冲突,有什么事就来找我。” 沈月心思单纯善良,没经历过那些事,可不是李朝云的对手。 今日气成这样,她也只是背后骂了李朝云一会,却没有别的龌龊心思。 可苏清妤的嘱咐,终究是晚了。 次日早上,苏清妤用过早饭在修剪盆栽,翡翠就急匆匆进来禀告。 “夫人,不好了,外面都在传,说咱们家三小姐克夫。” “克夫?这从哪传出来的?”苏清妤放下手里剪花枝的剪刀,不解地问道。 翡翠回道:“也不知道消息是从哪冒出来的,这一大早,外面就传遍了。” “说玄武侯之前跟三小姐订过婚,李四少爷也跟三小姐有私情,两家私下定了亲。现在这两人一起身死边城,就是三小姐命格太硬了。” 苏清妤起身沉声说道:“胡闹,哪个战场不死人?跟命硬不硬有什么关系?” 要这么说,张家还只剩下老太君了,难道老太君命硬克死全家儿孙么? 说这话的人就是居心不良,要败坏沈月的名声。 想起昨日沈月和李朝云的冲突,苏清妤心里猜测这件事跟李朝云有关。但是没有证据,而且这种事也很难查证。 苏清妤吩咐翡翠,“你去跟姜启说,务必给我平息了流言。” 话音刚落,沈月就已经走了进来。 “不用麻烦了,他们传就让他们传吧。” “克夫就克夫,最好以后都离我远点,省得克了他们。” 苏清妤不赞同地看着沈月,“那也不能由着他们说啊。” 沈月年纪还小,哥哥若是真遇难了,沈月以后还要再嫁。对姑娘家来说,名声还是顶重要的。 沈月淡笑了一声,不在意地说道:“就算现在平息了流言,该听说的也都听说了。咱们也管不了人家怎么想,不如关起门,自己好好过日子。” 第438章 宋弘深回京 苏清妤到底没听沈月的,派人平息了流言,没几天,这事也就淡下去了。 但是老夫人却发愁了,终归要影响沈月以后定亲。 沈月却打定主意,这辈子不嫁,要给李云州守节。所以这些流言对她没坏处,还能拦住不少上门提亲的。 之后的半个月,京城和沈家都渐渐归于平静。 沈月足不出户,整日不是给李云州做衣服,就是跟着老夫人吃斋礼佛。 苏清妤总想带她出去走走,十多岁的姑娘家,在家吃斋念佛算怎么回事。 沈月却觉得每日清净极了,安心住在庆元居。 转眼就到了三月上旬,宋弘深押解辽国国王和王后回京。 献俘大典那日,苏清妤大早上起来,准备今日庆功宴要穿的衣裳和戴的首饰。 哥哥生死未卜,这样的宴会她并不想去。 挑选首饰的时候问沈之修,“这今日的庆功宴,不是犒赏辽东回来的将领么?为何还要女眷去?” 沈之修正在更衣,他今日不用上朝,但是要陪皇上去城门处,主持献俘大典。 听了苏清妤的抱怨,沈之修开口说道:“是贤妃娘娘提议的,说宋弘深立下大功。宋家女眷若是能一起进宫参加庆功宴,也是皇上的恩宠。” “皇上这才下了旨意,你若是不想去,也不用勉强自己。我随便寻个理由,敷衍过去就是了。” 苏清妤想起贤妃和太子的心思,面上浮了一层嘲讽的笑意。 “贤妃娘娘这是还没死心,想让太子娶宋婉婉吧?” 又道:“我还是去吧,这种场合,去了没坏处。” 很多消息,都是各府夫人间传开的。一位合格的内宅夫人,在内能管家理事,在外能替夫君打探消息,谋划前程。 沈之修伸手拽下衣架上的锦带,系在腰间。 “宋弘深封王,宋家权势更重了,贤妃惦记也正常。但是以宋家的精明,不会跟皇子联姻的。” 苏清妤想起上次太子算计宋婉婉的事,幽声说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不过贤妃就不怕真跟宋家联姻,惹皇上忌惮么?” 沈之修此时穿好了衣裳,但还是站在苏清妤身边聊了起来。 “太子是储君,贤妃娘娘想给太子找一门有助力的亲事,皇上也不好说什么。” “总不能怕太子权势重,就给他定小门小户的太子妃,以后也怕难当大任。” “所以皇上到现在,也没给他定下正妃,就是这个原因。” “皇上……还在纠结要不要易储。” “至于贤妃,伴驾多年,怎么会看不出皇上的心思。” 苏清妤低头沉吟片刻,也明白了沈之修话里的意思。 皇上在纠结的同时,贤妃娘娘也在抓紧给太子铺路。 这路铺成了,就算皇上想易储,她们也有别的路可走。 太子虽说没有大才,但是别的皇子中,也没有太合适的人选。 若宋家真的愿意联姻,扶持太子,兴许皇上易储的心思也就打消了。 但是以后会不会生疑,就不好说了。 沈之修又道:“太子若是想和别的武将之家联姻,皇上兴许会心生忌惮。但如果是宋家,皇上不会生疑,起码现在不会。” 苏清妤选好了衣裳首饰,便送沈之修出了门。 她则去庆元居请安,下午再入宫参加庆功宴。 她和李朝云还有二夫人杨氏,算是前后脚进了庆元居。 几人到了之后,才知道老夫人病了。 夜里开始发烧,连夜找了大夫,此时喝了药睡下了。 几人不好打扰老夫人休息,便也没进去,在外面偏厅坐着。 具体的细节,都是花嬷嬷说的。 杨氏埋怨地看向花嬷嬷,“嬷嬷怎么没差人去跟我们说一声,我们也好来伺候。” 苏清妤也点头应和,“是啊,母亲生病,儿媳理应来伺候。” 花嬷嬷解释道:“是老夫人不让说的,老奴瞧着就是寻常发热,也就没差人去通报。” “大夫也说没什么大事,好好养几日就好了。” 李朝云却忽然开口说了句,“不会是三小姐命硬,克到祖母了吧?” “不然怎么她在庆元居住了一阵子,祖母就病了?” 恰好此时沈月走到了门口,听见李朝云的话停住了脚步。 她虽不信这些,但是……事情涉及到祖母,由不得她不多想。 难道真的有命硬这一说? 苏清妤听了李朝云的话勃然大怒,见沈月站在门口发愣,上前把她拽了进来。 又斜了眼李朝云,“敢问郡主,李家大少爷一家五口死在边城,是被谁克死的?” 李朝云一愣,哥哥一家是她心里最大的伤痛。 “三婶这是什么话?我家大哥是战死沙场,是为国捐躯。” 这句话倒是把苏清妤说笑了,“那玄武侯不是战死沙场?李云州不是战死沙场?” “今日正好下午进宫,本夫人要去问问那些武将,家里死了那么多人,都是被谁克死的。” “我还要跟皇上提议,莫不如找大师算算,是不是皇室有人德不配位,才克死了那么多将士。” “空口白话,谁不会说。造谣这种事,郡主会我也会。” 之前苏清妤就怀疑,是李朝云传的谣言,报复沈月。 但是因为一直没证据,此事也就搁置了。总不好无凭无据的,就指责她。 今日李朝云当场如此说沈月,苏清妤却不肯再忍。 一番话让李朝云脸色白了几分,若是这番话拿到庆功宴上去说,还不等于捅了武将们的马蜂窝。 谁家打仗不死人?玄武侯府都要死绝了。 李朝云也算能屈能伸,知道惹急了苏清妤后,立马讪笑着说道。 “三婶,我有口无心,往后再不会说了。” 苏清妤当然也不想大动干戈,但是也不会轻易放过。 “郡主吓到三小姐了。” 李朝云知道苏清妤是什么意思,今日确实是她冲动了。巧的是下午刚好要进宫,以她对苏清妤的了解,她不给沈月道歉,苏清妤真就敢把这事闹上太和殿。 她只得走到沈月身前,“三妹妹,嫂嫂有口无心,三妹妹不会生气吧?” 沈月眼皮微抬,似笑非笑地说道。 “嫂嫂言重了,嫂嫂应该只是听了外面的谣言吧?” “最可恨的,还是那造谣的人。也不怕因为造谣遭报应,爹娘兄弟再死绝了。” 第439章 沈月的成长 沈月的诅咒,让李朝云顿时脸色一变,却不好发作。 “嫂嫂,你说呢?”沈月又盯着她追问。 李朝云轻咳了一声,一本正经地说道:“三妹妹年纪小,有些事不必戾气太重。就算有人造谣,也不用诅咒人家都死绝了。” 沈月也不在乎她怎么说,顺嘴夸赞,“嫂嫂良善,妹妹往后还要多学学。” 苏清妤心里感慨,果然人教人,怎么都教不会。事情教人,一件事就教会了。 从前沈月多温婉的姑娘,说话从来都轻声细语的。可经历了这事后,也学会了咄咄逼人。说出的话里,带着攻击的意味。 这也是成长,只不过这种成长,对沈月来说太过残忍。 之后就是商议给老夫人侍疾的事,沈月开口说道:“祖母睡觉之前说了,不用两位婶婶在这守着。” “大夫也说,喝上两副药就好了。” 其实沈月心里最是难受,祖母怎么病的,她比谁都清楚。 若不是跟着她操心,一股急火攻心,夜里又受了凉,哪会病的这么突然。 苏清妤和杨氏到底没走,让李朝云回去了,她们在这守着。 李朝云走了之后,苏清妤又劝了劝沈月,让她别多想。这事跟命格,根本没什么关系。 知道沈月侍奉了半宿,苏清妤和杨氏都撵她去休息。 好在老夫人不到晌午就醒了,几人陪着用了午饭。 晌午之后,苏清妤更衣梳头,坐上马车朝宫里去了。 她不知道的是,她刚坐上马车离开不久,沈家西院的角门就被敲开了。 姜启看清来人,大惊失色。没敢惊动任何人,把那人悄悄带到了沈之修的书房。 他亲自守在书房门口,神色凝重。又打发了稳妥的人,进宫去通知三爷和夫人。 苏清妤是单独坐马车进宫的,到宫门处换乘小轿的时候,恰巧遇上了陈阁老夫人。 既遇上,总要上前行礼的。 苏清妤给陈夫人见礼后,笑着寒暄了起来,“上次陈夫人惦记我家三爷,真是感激不尽。” 上次在宫里的事,传遍了京城各大世家。都知道陈夫人算是替贤妃娘娘铺了路,自己还惹的陈阁老一顿痛骂。 陈铮后来还特意跟沈之修解释,说是他夫人嘴上没把门的,差点给沈家惹了事。 沈之修心里也清楚,陈阁老不会用这么明显的招数。摆明是被贤妃娘娘“黄雀在后”的利用了。 所以苏清妤这两句话,让陈夫人闹了个没脸。 她也没想到,这位沈三夫人小小年纪,竟还有这样的手段。从前,倒是小瞧她了。 陈夫人只得讪笑着说道:“三夫人哪里话,比不上三夫人贤良,对夫君纳妾一事处置的极为妥当,满京城谁不夸赞。” 言外之意,不过是说苏清妤善妒,人送进去,不是也没让沈之修收入房中么? 苏清妤淡笑了一声,“说起贤良,比不得陈夫人。陈阁老是百官之首,陈夫人也是内宅主母们的表率,往后还是要多跟陈夫人学。” 她话说的极为客气得体,可听在陈夫人耳里,就是在说她管不住陈阁老。 陈夫人还想再说,苏清妤却已经上轿了。冲着陈夫人点点头,放下了轿帘。 顺着轿子锦帘的缝隙,苏清妤还能看见陈夫人不忿的脸色。 她微微摇了摇头,陈夫人常年在江南湖州侍奉婆婆,对京中的一些手段已经生疏了。很多事想的都不够深,做事也不够谨慎。这样的人不仅不会成为陈阁老的助力,反而还会添麻烦。 若是再有两次这样的事,陈阁老怕是都要赶她回老宅了。 很快,小轿就到了太和殿门口。 苏清妤下了轿子,没走几步,就被宋婉婉喊住了。 “苏姐姐,你来了。” 宋婉婉走到苏清妤近前,亲切地打了招呼。 苏清妤笑着开口,“恭喜啊,你三哥这次得胜还朝,对宋家来说,可真是天大的喜事。” 她是真心恭喜宋婉婉,为宋家高兴。可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也是真的难受。 如果没有泉眼谷的意外,今日也该是她哥哥的庆功宴。 宋婉婉自然高兴,一脸喜色,“可不是,从我三哥离京,我娘就整日拜佛,求他平安归来。可真是没白烧香跪拜,竟是这么大的功绩。” 要说真正对庶子视如己出,那还得是忠义侯夫人。只是她为人低调,不似永嘉公主那般张扬。 苏清妤听到这话,心里竟生出一丝悔意。是不是因为她没烧香拜佛,所以佛祖没保佑哥哥? 宋婉婉见苏清妤神色不似从前那般明艳,忽然想起她母亲生病的事。 略带歉意地问道:“苏姐姐,伯母的病情怎么样了?我还是三日前去看过,可有好转?” 苏清妤给了宋婉婉一抹安慰的笑意,“母亲没事,就是春日天凉,偶感风寒。” 春日着凉生病,再平常不过的事,没人会把这件事跟李云州联系到一起。 苏清妤说着,就挽着宋婉婉的手进了大殿。 进殿的时候,宋婉婉又提起了苏家三夫人和五小姐苏芷兰。 “苏姐姐还不知道吧?前几日我母亲出城敬香,马车忽然坏了。路过的苏家三夫人帮了不少忙,我母亲跟三夫人相谈甚欢,很是投缘。” 苏清妤想起三婶的谈吐和人品,笑着说道:“竟还有这样的缘分,我三婶出自海家,学识不比一般的男子差。” 宋婉婉道:“不仅是这些,我母亲还说,苏三夫人教养子女教养的好。回去把你们家五妹妹好个夸赞,说她年纪不大,但是教养极好。” “还说五妹妹可不像我整日舞刀弄枪,说那才是正经的大家闺秀。” 苏清妤轻笑出声,甚至能想到忠义侯夫人说这话的时候,是什么样的神情。 据说当年宋家得了这个女儿,全家都高兴的不得了。忠义侯还给女儿取了个乳名娇娇,但是这丫头打会走路开始,就跟这个娇字不沾边。 跟几位兄长在一起舞刀弄枪,说话比几位兄长嗓门都大。 忠义侯夫人见到苏芷兰那样的姑娘,估计想起了理想中女儿的样子。 她倒是羡慕宋婉婉,能这样由着本性长大。宋家所有人对她,都是无限的偏爱和疼宠。 进了大殿之后,宋婉婉在忠义侯身后坐下。 苏清妤也找到了沈之修,坐在他身边。 “今日献俘大典还顺利么?”苏清妤低声问道。 沈之修点头,刚要说话,文竹便疾步匆匆走了进来,在沈之修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第440章 李家的狗也能领兵? 苏清妤没听清文竹说什么,但是能看见沈之修脸色有了细微的变化。 沈之修这人,在外向来不动声色,很少让人看出情绪的波动。 若不是大事,他不会这般。 文竹说完之后,沈之修半天没说话,文竹站在边上等着他示下。 沈之修思忖了片刻,低声说道:“让姜启守好西院,宫宴结束我马上回去。” 他这时候离开,实在不好跟皇上解释。没有一个合适的借口,反倒会惹人怀疑。 文竹离开后,苏清妤看向沈之修,“出什么事了?” 沈之修轻轻握住苏清妤的手,“出宫之后,我再跟你详细说。” 眼下实在不是说这件事的时候,他话音刚落,宣德帝就带着贤妃,容妃并几位皇子,走了进来。 苏清妤来不及细想,随着众人起身跪拜。 都坐下后,就是宋弘深带着辽东将领上殿,接受朝廷的封赏。 此刻之后,宋弘深就是大周的忠勇王了。 之后就是众人就座,酒宴开始。觥筹交错间,大殿之上的气氛渐渐热烈。 毕竟是喜事,上到皇上,下到文臣武将都激动不已。 今日善郡王李景川和永嘉公主也来了,两人倒是知道避讳,穿的衣裳都是素色的。 酒过三巡后,善郡王端了杯酒,走到宋弘深跟前。 “贤侄能立下如此大功,本王佩服。若不是本王身上有寒疾,此次定和贤侄一起,扬鞭上马横扫辽东。” 其实善郡王敬这杯酒,也是做给皇上看的。今日文武朝臣,都在轮流敬宋弘深酒。 背靠宋家,又立下这样的大功,宋弘深前途不可限量。就连在场的夫人们,看着他的眼神都目光炽热,这可是妥妥的女婿人选。 有那家里没有合适女儿的,也开始在心里搜罗侄女外甥女,只求和宋家能搭上关系。 宋弘深唇角扬起一个弧度,神色耐人寻味。十八九岁的少年,棱角分明的侧脸已经能看出风霜之感。 李景川这杯酒敬过来的时候,宋弘深端起手里的琉璃杯,一整杯酒都扬在了李景川的脚下。 之后,手里的琉璃杯脱手而出,在白玉铺就得地上,摔的粉碎。 清脆的声音响彻整个太和殿,一时间,整个大殿落针可闻,众人也都惊诧地看向两人。 李景川看着地上的琉璃碎片,和溅到衣角的酒渍,不明所以。虽心有不悦,但还是压着怒意问道:“忠勇王这是什么意思?” 宋弘深低垂的眸子里,尽是不甘和怀念。若不是这里是乾阳殿,他真想站起身给李景川一拳。 听李景川问起,便站起身,神色肃穆地看向他。 “善郡王,云州身死不足月余,尸骨还未找到。善郡王笑着来恭贺本王,本王心中有愧。” 他又环顾四周,最后看向宣德帝,扬声道。 “辽东一战,李云州带着心腹将领十余人,深入辽国都城。以身试险,先是生擒了辽国国王,之后又以辽国国王为诱饵,逼得辽国不得不大开城门。” “臣才能率军突袭,里应外合灭了辽国。没有李云州,辽东战役还不知道要打到哪年。” “所以善郡王来敬臣酒,臣便想起了云州和死在泉眼谷的将领。这些酒,理应敬给他们。” 说到这,宋弘深又斜了眼李景川,眼底是无尽的嘲讽。 那些人竟不明不白的死在了马贼手里,每每想到此,宋弘深都心痛不甘。这些日子他一直在琢磨,这事到底是意外,还是李家所为。 李景川此刻脸色也不大好,按理说家中有丧事,这样的场合他和永嘉公主本不该来。 可这种庆功宴,又是体察圣意,暗中留心同僚的最好时机。 不知是不是他心虚,竟觉得宋弘深的话里有嘲讽之意。 可眼下人家在悼念他儿子,李景川也只能装作一脸悲戚的样子,还拿出帕子擦了擦眼角。 自己手里的酒,也洒在了脚下。 嘴里还念念有词,“我儿战死边城,是李家的荣耀。为父也为我儿骄傲,还有战死的将士们,都是我大周的好男儿。” 这番悼念之词,倒是把宋弘深说的差点笑了。 “说起来,善郡王管教儿子还真的严。云州身上那些纵横交错的伤痕,都出自善郡王之手吧?” “只是不知道是善郡王一人所为,还是整个李家都欺负他是庶出。” 宋弘深和李云州相交莫逆,情同兄弟。 李云州鲜少说他在李家的遭遇,但是宋弘深心思细腻,也猜到了一些。 这几年,他替李云州想了无数的办法,让他能脱离李家。 但是李云州选了最难的一条路,好不容易熬出头,又出了这样的事,宋弘深怎么能甘心。 宣德帝眉目紧皱,看向李景川和永嘉公主。 “怎么回事?那孩子身上都是伤痕?” 李景川连忙回话,“回皇上的话,忠勇王怕是误会了。那孩子自幼喜欢习武,经常一个人悄悄练习骑射,身上的伤痕也是这么来的。” “每次他受伤,王妃都心疼不已。” “若非如此,也不会有今日横扫漠北的宁王。都是因为他心性坚韧,从不言苦和累。” 这话一出,在场朝臣都跟着赞叹地点头。 宋弘深也没再多说,李云州身死,这些话还不是随李家说。 但他今日是打定主意不想让李家好过,便面向宣德帝再次拱手。 “皇上,臣还有要事启奏。” “讲。” “臣以为,北疆的主帅人选,绝对不能是李家三少爷李云淮。” 宋弘深话音一落,永嘉公主便不高兴了。就算他立下大功,也不能插手李家的军权。 “忠勇王这话何意,北疆一向是李家镇守。” 宋弘深闻言嗤笑了一声。 “北疆是鞑子进军中原最重要的屏障,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驻守的。李云淮不管是兵法谋略还是骑射武功,都不能胜任。” “一向是李家镇守的又怎么样?” “本王再问一句,若是李家都死绝了,是不是李家的狗要去领兵?” 第441章 编造婚事 苏清妤眼眶有些酸涩,她知道宋弘深是在给哥哥出头。 边上的沈之修神色淡定,时不时给苏清妤夹夹菜。对大殿上的事,没什么反应。看宋弘深的眼神,带着点欣赏和纵容。 前些年,他也曾指点过宋弘深的学问,说起来也算他半个弟子。 永嘉公主哪受过这样的羞辱,说什么李家死绝了,李家的狗去领兵。这分明就是把李家的脸面,按在地上踩。 她气得跪在地上,义正词严,“皇兄,就算忠勇王立下大功,也不能对我李家出言羞辱。” “臣妹看他根本是不把皇兄看在眼里,今日能羞辱臣妹,来日就能践踏皇权。” “求皇兄做主。” 可此时的宣德帝,却看着宋弘深怔住了。 宋弘深从北疆回来后,比在京里的时候瘦了不少。 刚刚那一笑,竟有六七分神似先皇后。 若是宋弘深再白些,就更像了。 侄子似姑母,果然不假。 这么一想,对宋弘深又生出了几分疼爱。若是紫凝在世,也该为这个侄子骄傲吧? 所以他没理会永嘉公主对宋弘深的指控,开口说道:“忠勇王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北疆主帅人选,内阁再议。” 永嘉公主顿时又气又急,但是急也没用,好在还有周旋的余地。 宣德帝让永嘉和宋弘深先坐下,此时不是议事的时候。 贤妃见大殿之上气氛有些微妙,便适时打起了圆场。 “皇上,忠勇王年纪轻轻就能靠战功封王,真是难得的将帅之才。” “他又出自先皇后的娘家,依臣妾看,咱们和宋家倒是可以亲上加亲。” 宣德帝神色深沉,“哦?怎么个亲上加亲?” 他以为,贤妃要当众提出让太子娶宋婉婉。 但是没想到贤妃笑着开口说道:“皇上膝下不是好几位公主都没议亲么?若是忠勇王能成了皇上的女婿,岂不又是一桩佳话。” 皇上膝下有三位公主到了议亲的年纪,其中就有贤妃所出的清阳公主。她并未说是哪位公主,就是想等着皇上点头,再出手谋划。 宣德帝一听这话,倒还真有几分意动。姑表结亲,也算是一桩佳话。又是这样的少年才俊,配得上他的女儿。 想到此,宣德帝便笑着看向忠义侯。 “朕觉得贤妃这个主意甚好,忠义侯,朕明儿就托人去你们家提亲。” 是玩笑,也是试探宋家的意思。说托人提亲,也等于给了宋家足够的颜面。 按照宣德帝的想法,宋昝会跪地说是宋家高攀,再欣然谢恩。 可宋昝却脸色大变,站起身一甩衣袍,走到大殿中间。 “皇上恕罪,宋弘深不能娶公主。” 宣德帝一时不解,宋昝的反应跟他预料的完全不一样。 贤妃先忍不住开口了,“忠义侯,你这不会是儿子立下大功,就目中无人了吧?你是觉得我皇室的公主,配不上忠勇王?” 宣德帝闻言脸色也有些不愉,他是皇帝,当众替女儿求亲被拒绝,颜面何在? 而且看忠义侯的脸色,保不齐真是那么想的。 “忠义侯,朕的公主,还不配不上你儿子了?” 宋昝心知刚刚是他心急了,不该在大殿上反驳皇上。就算拒绝,也该私下说。 可眼下已经是这个局面了,只能找个由头圆过去了。 宋昝心思急转,开口说道:“皇上误会了,是因为宋弘深的婚事,我和夫人已经给定妥了。只等着他从边城回来,就要下聘了。” 他这话一出口,在场不少夫人都面露惊诧。没听说宋家给这位三少爷定下亲事啊?她们还都等着托人去提亲呢。 也不知是谁家的姑娘,运气这么好,能得宋家的看重。 宣德帝也好奇地问道:“哦?是哪家的姑娘?” 宋昝心里叫苦不迭,他怎么知道是哪家的姑娘? 他甚至连别人家有没有女儿都不知道,就是编都编不出来。 而且这也不好编造,起码大殿上的人家不能说,一说就露馅了。 见皇上还等着他答话,宋昝脱口说道:“是苏家三房的姑娘,行五。” 他没见过苏家五小姐,但是这几日没少听夫人提起。说是年纪不大,很是端庄稳重,被教养的极好。 年纪不大,那肯定就没定亲。而且今日没有一个苏家的人在殿上,也好糊弄。 此话一出,满殿哗然。 苏家已经快淡出京中上层世家的圈子了,三房的五小姐,更是没听说。 有知道的,正在低声议论。说苏家这位三老爷,如今在都察院任正四品佥都御史。 四品官,在这太和殿上,可不够看的。 最惊诧的,要数苏清妤,宋婉婉和宋弘深三人。几人都是知道内情的,猜测这可能是忠义侯的推托之词。 苏清妤心下摇头,忠义侯也太冲动了。五妹妹年纪还小呢,就算定亲,也得三年后成亲。 最着急的是宋弘深,什么苏家五小姐,他都不知道是个什么人,怎么就定下亲事了? 好在三人都不是冲动不识大体之人,面上并未露出什么端倪。 在场众人,倒是也没怀疑宋昝是故意的。毕竟没人会傻到为了拒绝公主,去编造一个四品官员之女的婚事。 哪怕沈三夫人出自苏家,这门婚事,也是苏家高攀了。 宣德帝也只能示意宋昝坐回去,笑着说看来是两家无缘。 之后大殿上再次恢复了觥筹交错的场景,这件事算是过去了。 但是宋昝却一个头两个大,看来出了宫,就得去苏家提亲了。 不仅提亲,还要上门请罪。 结亲是结两家之好,前提就是坐下一起,大家都同意,于门第家世无关。 他私自在太和殿,当着皇上和群臣的面公布这桩莫须有的婚事,必须要亲自上门,给苏家一个交代。 这事还不能大张旗鼓,他得悄悄去见苏承荀,私下说妥。 又过了半个时辰,这场庆功宴终于结束了。 众人走出太和殿的时候,宋昝已经不见了踪影。 苏清妤走到宋婉婉身边,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宋婉婉摇摇头,“我也不清楚,等我回去问问我爹爹,再告诉苏姐姐。” 她话刚说完,就被宋弘深拽到了一边,看样子也是要问这件事。 沈之修见苏清妤跟宋婉婉的话说完了,也拽着人疾步朝着外面走去。 苏清妤只看了眼他的神色,就知道他是急着出宫。不知道是有公务要处理,还是府里出事了。 但是她一句没问,只是加快了脚步,跟上沈之修的步子。 直到上了马车,才开口问道:“三爷,可是出什么事了?” 沈之修定定地看着她,双手按在她的肩膀上,一字一顿地说道。 “清清,云州回京了。” 第442章 兄妹团聚 苏清妤整个人怔愣住,甚至觉得是自己听错了。 “三爷……你……你说什么?” 沈之修再次开口,一脸喜色。 “你没听错,云州回京了,此刻就在西院书房。” 苏清妤伸手捂住口鼻,眼泪霹雳吧啦地掉落下来。 沈之修伸手把她搂在怀里,轻抚她的脊背。 “别哭了,人没事就是天大的好消息。” “一会回府之后,还有正事要说,我怕你太激动了,才现在告诉你。” 又低头看了看被苏清妤阴湿的衣襟,打趣道:“你再哭下去,这衣裳就得脱下来拧水了。” 苏清妤心里欢喜,听见这话也破涕为笑。 微微抬起头看了看,“三爷胡说,哪到那个地步了。” 她是哭,又不是泄洪。 宫门口到沈家并不远,可今日苏清妤觉得时间过得格外慢。 一刻钟后,马车终于在沈家西院内停稳。 两人下了马车,便朝着书房走去。 此时姜启带着人,守在书房外,见她们回来,姜启也松了口气。三爷回来就好,他们就有主心骨了。 沈之修推门,和苏清妤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此刻书房内的圈椅上,少年正襟危坐,在他们进来的时候站起身。 “老师……妹妹。” 哪怕已经哭过一场,苏清妤在看见李云州的时候,还是难掩内心的激动。 眼前的少年比出京前消瘦了不少,和宋弘深一样,十几岁的年纪就有了风霜之感。 “哥……” 苏清妤哽咽地叫了一声,这声“哥”卡在嗓子眼,被哭腔掩盖。 沈之修走到李云州身前,上下打量了几眼。见他青袍束发,风尘仆仆。虽一脸疲态,好在没受什么伤。 “等急了吧?人没事就好,坐下说。” 苏清妤也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让自己镇定了下来。眼下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人活着回来,往后有的是时间在一处。 “这段时日,让你们担心了。”李云州面带愧疚之色。 沈之修摇头道:“自家人,不必说这样的话。你先跟我说说怎么回事,张磐和其他人如何了?” 李云州闻言挺直了脊背,端正了坐姿。 “表面上的事,老师应该已经知道了,我就不说了。其实进泉眼谷之前,我就察觉到了可能是个圈套。但是张磐在那,我必须去救他。所以进去之前,我就仔细研究了泉眼谷的地形。” “跳崖也是我们提前商议好的脱身之路,那悬崖下方恰好有一处山洞,常年被雾气覆盖,少有人知。” “只是……我千算万算,没算到那山洞里有条毒蟒。张磐被咬了,好在断了一臂保住了性命。” 苏清妤只听他说这中间的过程,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虽然脱身了,可这也算是九死一生了。 那悬崖一个算计不好,就是尸骨无存。那毒蟒,更是能把所有人吞入腹中。 之后,沈之修又对李云州说了这段时日京里发生的事。尤其是关于李云州的身世,此刻他在皇上那,已经是永宁公主的儿子了。 就在苏清妤以为,李云州会大骂永嘉公主的时候。就听他幽声说道:“原来她是公主……” 沈之修闻言问道:“你还记得和永宁公主在别院的事?” 李云州点点头,又摇头。 “记不清了,只记得她很温柔,对我特别好。这些都是恍惚的印象,我甚至已经记不得她的长相了,更不知道她的身份。” “但是她死的那天,我还记得。她把我藏在了床底下,先是进来一个男人,说了很多我听不懂的话,说完又走了。” “后来……又进来一个女人,那个女人走了之后,我就看见床边滴下来很多血。” “我很害怕,我想出去找人救救我娘。之后我在柴房摔了,不知是晕过去还是睡过去了,等我再醒过来,就被带回李家了。” 沈之修和苏清妤都不是蠢笨之人,片刻就想清楚了里面的关窍。 苏清妤脱口问道:“哥哥的意思是,永宁公主……是被个女人杀的?” “当年战王卷土重来,屠了别院。后来李景川平息了战王的这场叛乱,在别院找到了哥哥。” “如果永宁公主是被个女人杀的,那……” 那最有可能的人,岂不是永嘉公主? 李云州点点头,眼底幽光浮动。 那个画面,他记了十几年,片刻都不敢忘。也是第一次,对人说起这件事。 苏清妤心疼不已,一个五岁的孩子,忽然从天堂跌入地狱,还要背负血海深仇苟延残喘。这么些年,他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沈之修忽然开口问道:“那你有什么打算?尤其是对待李家,是要直接撕破脸,还是徐徐图之?” 苏清妤也看向李云州,前世李云州选择在回京之后,直接跟李家撕破了脸。但是她以为,此举并不明智。 前世他能提供的说辞,不过是说永嘉公主并未善待他。皇上虽重罚了永嘉公主,也让李云州分府别住,但是对李家来说,却连皮毛都伤不到。 毕竟前世永嘉公主没公布李云州和永宁公主的关系,皇上也不见得真想给李云州做主。 李云州思量了片刻,开口说道。 “既然永嘉公主抬举我,给了我这样一个身份,我怎么也要用一用。” 沈之修眼睛一亮,他和李云州的想法不谋而合。 之后,三人在书房商议了小半个时辰,李云州也悄悄离开了沈家。 只等着两日后李云淮护送棺木回京,先送李家一份大礼。 第443章 补偿沈之修 李云州离开后,沈之修铺开纸张,开始研墨。 又轻声对苏清妤说道:“我处理点事情,你稍微等我一会儿,然后我们一起回去。” 苏清妤示意他尽管忙,她就在这等着。 沈之修研好墨,抬头就看见苏清妤正对着手里的茶傻笑。 等他写了一封信,再抬头,又发现苏清妤在对着盆景笑。 又过了一会儿,见苏清妤坐在了他对面,对着他笑。 沈之修放下笔,宠溺地看着她,“一直在笑?” 苏清妤笑的明媚,肆意张扬。 随便摆弄着手里的白玉镇纸,“高兴。” 她现在就像胸口移开了一块大石头,整个人透着轻松和愉悦。她不仅想自己笑,还想拉着全京城的人一起笑,恨不得普天同庆。 沈之修忙完了手头的事,牵着苏清妤往内院的方向走。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八角灯笼随风微微晃动,映射出半明半昧的光圈。 “这件事先不要对别人说,总归后日他就要进城,也不差这一日了。” “先让他坐稳了宁王的位子,才能谋算其他。” 沈之修低声叮嘱,声音轻柔。 苏清妤却忽然问道:“那等到真相大白那天,皇上知道哥哥的真实身世,会怪罪么?” 哥哥不可能一直姓李,早晚有一天是要认祖归宗的。每每想到这,苏清妤心里都觉得不平衡。苏家什么都没付出,就平白得了哥哥这样的儿孙,还真是没天理。 但是她和母亲想跟哥哥光明正大来往,哥哥就必须认祖归宗。 沈之修轻声笑道:“怪?要怪也只能怪永嘉公主和李景川,是他们把云州推到那个位置的。” “等到真相大白那天,云州也是受害者,他也被蒙在鼓里刚知道实情罢了。” 苏清妤迫不及待想看看,哥哥回京那日,李家那些人会是什么神色。 两人牵着手一前一后进了内室,刚进去,沈之修就转过身揽住苏清妤的腰。 “清清……” 冰凉的薄唇覆在她娇艳的红唇上。 珍珠几人低垂着头,退出去关上了内室的门。 苏清妤一边回应他的吻,一边娇着声音问,“三爷……要干什么?” 沈之修伸手在她腰下拍了一下,声音暗哑,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欲。 “明知故问。” “清清,为夫做了一个来月的和尚了……” 竟还透着几分委屈。 自打李云州出事,苏清妤一直心情不好。沈之修从未提过过分的要求,每日晚上都是哄着拍着她睡觉。 苏清妤听他这么说,忽然就心软了。再加上情到浓时,便贴着他说道:“那我补偿三爷。” 这是她今晚上说过的,最后悔的话。 沈之修一听说补偿,自然是顺杆子往上爬,平日不许做的,今日都做了。 每当苏清妤抗议,他就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清清说要补偿我,不算数么?” 苏清妤没办法,只能由着他。 什么时辰睡下的,苏清妤压根不知道。但是等到她睡醒,却已经过了请安的时辰。 苏清妤躺在床上,想起昨晚上的细节,羞耻的在床上打了滚。 然后又拍了拍滚烫的脸,一本正经地起床更衣。 还好昨夜睡前,沈之修就已经给她洗干净了,省了不少事。 用过早饭后,她吩咐翡翠备车,她要回苏家一趟。 昨日太和殿的那桩婚事,她还要亲自去问问才好。 另外哥哥认祖归宗之前,她也要帮他整肃好苏家。 她上次回苏家,还是苏香菱出事之后,老夫人喊她和苏顺慈回去。 进府后,听说两位婶婶都在松鹤堂,苏清妤便也往松鹤堂去了。 若她所料不错,昨晚上忠义侯就会悄悄来苏家定下婚事。这事传出去可就是欺君之罪,他绝不会给人留下把柄。 五妹妹定下这样好的婚事,祖母对三叔一家的态度,应该能有所改观吧? 可等她走到庆元居正房门外,却听见里面传出祖母的说话声。 “这么大的事,怎么也没商议一下?你们还真是不拿我这个老太婆当回事。” 紧接着,是二夫人何氏阴阳怪气的声音,“人家攀上高枝了,自然是不拿母亲当回事。” “这亲事怎么这么快就定下了?可别是出了什么丢人的事?她不要脸,我们苏家还要脸呢。” 海氏顿时大怒,“二嫂怎么能信口雌黄说这样的话?芷兰才多大,二嫂就这么糟蹋,到底是谁不要脸?” 又沉声对老夫人解释道:“母亲,我们是芷兰的亲爹娘,给她定下婚事是觉得宋家不错,宋弘深也是难得的好儿郎。没跟母亲商议,是因母亲这些日子身子不好,怕扰了您休息。” 海氏重规矩,守孝道,但是也分是什么事。她可以在老夫人这立规矩,谁让她是苏家儿媳妇呢? 但是两个孩子,就是她的命根子,谁也别想动一下。 不管苏芷兰的婚事内情如何,现在都已经定下了,她心里是极为满意的。所以老夫人跟何氏这么说,就等于踩了海氏的底线。 海氏鲜少这么跟老夫人说话,仅有的几次都是因为孩子。 老夫人本就不高兴,听她这么说,立马呵斥道。 “别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要我说就是你们没拿我当回事。” “回头再商议婚事的时候,我亲自跟宋家谈。这聘礼,可不能少了。” 苏清妤站在门口,眉头紧皱,神色阴沉。 祖母到底怎么想的,以苏家现在的门第,能跟宋家联姻这是多好的婚事? 她还要跟宋家要聘礼么?高门大户哪有要聘礼的,传出去还不被笑话死。 可等到苏清妤进了门,看到屋内的场景,才恍然明白了祖母为何是这个反应。 第444章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屋内老夫人半靠在床头,一个多月不见,两鬓竟已花白了大半。苏清妤知道些苏家的内情,这一个多月卖了两处城外的庄子,和一处京城内的铺子。不然,不足以维持苏家的开销。 再看坐在老夫人床尾的二婶何氏,苏清妤差点认不出人。脸颊凹陷,眼眶青黑微微肿起。说话的时候斜着眼看着海氏,比从前又多了几分刻薄。 反观海氏,脸色红润,身量也是恰到好处的丰腴。虽被婆婆和妯娌刁难,但是因夫妻和睦,子女孝顺懂事,所以整个人松弛淡然。 又因宋家的婚事,眉目间泛着喜色。 看在老夫人跟何氏眼里,可不就惹的他们不高兴了么? 苏承荀不是老夫人亲生,老夫人最疼的是二房一家。 要说苏家如今过的不好,大家都不好,算有难同当,她们也不觉得有什么。 可现在长房和二房过的凄惨,子嗣接连出事,三房却风生水起。 听说苏承荀差事办的也好,很得都察院几位老御史的看重。年底吏部考评,又有沈之修的关系在,来年升迁几乎是板上钉钉了。 三少爷苏元逸最近刻苦攻读,准备参加明年的秋闱。那孩子看着就是会读书的,保不齐要榜上有名。 这些也就罢了,就连苏芷兰,都能得了宋家那样的好亲事。怎么什么好事,都轮到了三房? 何氏不平衡,老夫人心里也不舒坦。 所以借着由头,就想给海氏点颜色瞧瞧。生怕她过的舒服了,让别人看着不舒服。 苏清妤适时走了进去,“祖母,五妹妹的婚事,还是让三叔和三婶跟宋家商议吧。” “若是需要人帮着参详,还有我和三爷呢。祖母年纪大了,还是保重身子要紧。” “还有二婶,身子不好就少出来走动。若是再让我听到你羞辱我们姐妹,别怪我不客气。” “说起不要脸,当初苏香菱未进宫就勾搭太子殿下,还有了身孕,这是阖府皆知的事。” “二婶这么重规矩,怎么不打断自己女儿的腿,给我们做个表率?” 既然是要整肃苏家内宅,苏清妤也就没留情面。 之前因为哥哥的事尘埃未定,许多事她都放任了。 如今哥哥要认祖归宗,加上苏家那几个蛀虫也都清理了,正是整肃内宅,重塑苏家门第的好时机。 何氏听了苏清妤的话,怒意直冲脑门。转头就要骂她尊卑不分,可对上苏清妤冷凝的眸子,到嘴边的话卡在了嗓子眼。 在沈家做了快一年的当家主母,再加上沈之修的影响。苏清妤哪怕不是刻意冷脸,依旧压迫感十足。 她朝着老夫人福了福身,“请祖母安,两位婶婶安。” 起身后,对老夫人说道:“祖母,咱们苏家并未分家,须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五妹妹的婚事不管是谁定下的,对苏家来说都是好事。祖母若是这么闹下去,最后也是苏家丢人。” “还有二婶,您总要为六妹妹打算。她虽才四岁,可早晚也是要出嫁的。家里姐姐嫁的好,对她不是坏事。” 何氏心知苏清妤说的对,却咽不下这口气。 哼了一声道:“大小姐现在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可苏家这些丢人的事,哪一桩不是大小姐捅出去的?” “就连你二弟被流放,也跟你脱不了关系。” 苏清妤却不见怒意,摇头道:“二婶这话说的不对,这是两码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可不是遮着丑事,无限度的包庇。” “这就好比身上长了个脓疮,难道不割下去,要盖着不被人看见,任由发展么?” “那自然是先割了脓疮,哪怕被人知道,被人厌恶也得割。” 听苏清妤把苏元青比做脓疮,何氏更是气的咬牙切齿,却无力反驳。 苏清妤却懒得理会她,“两位婶婶可否先出去,我有些话,想单独跟祖母说。” 海氏立马起身,冲着苏清妤点点头,走了出去。 何氏却疑惑地看了苏清妤一眼,在苏清妤目光的压迫下,不情不愿地转了身。 就连伺候的下人,都被苏清妤赶了出去。 等到屋里只剩下祖孙两人,苏清妤拉着椅子坐在了床边。 老夫人不明所以,面对这个孙女,还有些紧张。 苏清妤帮老夫人掖了掖被子,然后开口说道:“祖母,苏家如今这样的光景,祖母可想好了,怎么跟苏家列祖列宗交代?” “祖父要强,一心想振兴苏家。可祖父去世后,这才几年,苏家就这般光景了。” 老夫人一股憋屈感堵在胸口,偏偏苏清妤语气真诚无比,没一点嘲讽揶揄之意。 好像真的就是担心她百年之后,无法面对苏家列祖列宗一样。 这个问题她想过,这些日子晚上睡不着经常想。甚至无数次梦见老太爷对她的指责,骂她不堪大用。也兴许是身子骨不好了,就开始想身后事。 她定定地看了苏清妤两眼,“你还能替祖母说情不成?” 一反常态的,没像从前那样大发雷霆。 苏清妤垂眸浅笑,“我自然不能替祖母求情,但是我能让苏家恢复往日的荣光,还能让祖母安享晚年。” “不说别的,总要让别人见到祖母的时候,尊称一声苏家老太君。再艳羡的说一句,苏老太君好福气。” 老夫人怔愣了片刻,“这话怎么说?” 苏清妤轻声说道:“父亲兄弟三人,三叔能力最强,这个是毋庸置疑的。” 见老夫人脸色不大好看,苏清妤也没给她说话的机会。 “父亲那个户部侍郎,是比照着爵位给的官职。实际上咱们都知道,没什么实权,父亲也不过是在混日子。” “二叔这辈子更是仕途无望,只有三叔,不管是能力还是前程,都出类拔萃。” “再说小辈里,傻的傻,流放的流放。倒是三弟元逸,若是刻苦攻读一年半,明年秋闱有望高中。” 苏清妤说的这些,没一句是老夫人愿意听的。但她还是耐心地听完了,又问苏清妤,“那你说这些话的意思是?” “孙女的意思是,家里内宅交给三婶。外面的事,三叔主事。至于侯府的爵位……则让元逸承袭。” 老夫人想也没想,便拒绝道:“不行,要你这么说,什么好事都落到三房了。” “你到底是长房嫡女,还是三房女儿?你三叔三婶,给你灌什么迷糊汤了?” 苏清妤对她的反应并不觉得意外,祖母能同意才是不正常。 “那祖母是想继续让二婶管家?家里一直变卖产业?” “然后爵位给曾姨娘的孩子么?且不说那孩子不知是男是女,等他长大,苏家的爵位怕是已经丢了。” “还有外面的事,如今三叔在朝中风生水起,不交给他交给谁?” 老夫人被问的哑口无言,苏清妤说的,也是事实。 可到底还是不甘心,“那你三婶管家,就不用变卖家产了?你三婶也不能生出银子。” 第445章 苏老夫人的决定 苏清妤听老夫人问起,淡然一笑,“若是三婶管家,我愿意重新支持家里的铺子开起来。” “说白了,我相信三婶的人品,所以愿意跟她合作。” “可若是二婶管家,那就算了吧,我可不想惹的一身骚。” “还有元逸,若是承袭了爵位,我可以跟三爷说说,请他抽空亲自教导元逸的学问。” “祖母想,若是元逸高中,长的是谁家的脸?” “别人会说,那是苏家的子孙。可没人会提起,苏元逸不是苏家老夫人的亲孙子。” 见老夫人有些意动,苏清妤继续说道:“三叔和三婶什么人品,祖母最是清楚。祖母但凡对他们好一点,她们都能回报十分。” “祖母若是不同意也没什么,大不了三叔寒心了分家出去,祖母守着二叔他们,就过这穷困潦倒的日子吧。” 苏清妤说完,不再说话,由着老夫人自己琢磨。 她则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温热的茶,说了半天,口干舌燥的。 见老夫人唇角发干,还贴心地给她也倒了一杯。 老夫人端着茶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苏清妤说的,无疑是对苏家最好的。但是苏承荀终究不是她亲生的,她也怕他们得势,以后对她不好。 再说苏家承袭了三百年的爵位,落到苏元逸身上,她总归是不甘心的。三房跟她,可没一点血缘关系。 老话说的好,隔层肚皮隔层山。 可苏清妤的话,也一句句在她脑子里盘桓。对她,对苏家,确实都是最好的选择。她想要的尊荣和体面,似乎也只有这样才能得到。 “那你父亲和你二叔二婶,会不会被你三叔打压?” 苏清妤淡淡地说道:“他们只要不起幺蛾子,谁会打压他们?” “可若是被我发现有人继续做坑害自家人的事,不用三婶动手,我也不会轻饶。” “三婶管家后,希望祖母给三婶足够的体面。自然,我们也会给祖母尊荣和体面。” “祖母可以把这当成一个交易,您能接受再答应。若是做不到,就当我没说。” 苏清妤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扫向老夫人,透着淡淡的威胁。 哥哥认祖归宗的时候,她希望苏家是一派和睦兴旺的局面。她的这些长辈若是愿意从此颐养天年,不再肆意生事,苏家还容得下他们。 若是不能,就别怪她出手不留情面。 老夫人面上神色僵着,过了好半天,嘴角抽搐了一下。 “那就……照你说的办吧。” 苏清妤点点头,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紧接着,她又派了下人去外院,等几位老爷回来,都叫来松鹤堂。另外又请了二夫人和三夫人回来。 不多时,海氏和何氏先进来了,紧接着是苏承衍。 苏承邺和苏承荀还没回府,众人便先说着闲话。 何氏好奇老夫人因为什么兴师动众,目光在老夫人和苏清妤脸上来回扫视,却没看出端倪。 但是惊奇地发现,老夫人对海氏的态度变了,比从前温和了不少。 苏清妤淡定地坐着喝茶,跟海氏说着苏芷兰的亲事。 差不多过了两刻钟,苏承邺和苏承荀终于回府,匆匆赶到了松鹤堂。 众人都坐好后,老夫人看了眼苏清妤,然后开口说道:“今日叫你们来,是要说几件事。” “近来老二媳妇身子不大好,中馈就交到老三媳妇手里吧。” 还未等众人回过神,老夫人又道:“老大,老二,往后外面的事,你们多听老三的。” 何氏狐疑地看着老夫人,老夫人一向看不上老三一家,今儿是抽什么风?还是大小姐说什么了? 可更让人惊诧的还在后面,老夫人又吩咐苏承邺,“晚上你拟道折子,平宁侯府的爵位……由苏元逸承袭。” 老夫人说完,所有人都惊诧地合不拢嘴,只有苏清妤依旧淡定地喝茶。 最沉不住气的是何氏,“母亲,这么大的事是不是还要商议?袭爵的人选也不用这么早定下来,我们两房以后还会再有子嗣。” 这些日子,哪怕苏家靠变卖家产度日,何氏依旧给苏承衍纳了两房妾室,还一直在喝坐胎的药。就是为了能再得个男丁,继承苏家的爵位。 苏承邺也是一愣,“母亲,曾姨娘肚子里是男胎,算命的都说了,以后是大富大贵的命格。” 言外之意,这爵位该给曾姨娘那孩子留着。 老夫人心说,曾姨娘的孩子就算是皇帝的命,她也享受不着。等那孩子长大,她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越发觉得苏清妤说的对,谁能给她荣耀和体面,谁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等她百年以后见到老太爷,还能说一声她无愧于老太爷的嘱托。 老夫人对苏承邺道:“那孩子还没生出来,但是苏家不能没继承人。这段日子我冷眼旁观,元逸是个好孩子。学问出众,又至纯至孝。” 何氏神色莫名地看着老夫人,甚至觉得她是被谁附身了。这可真是奇了,头一次听她夸赞苏元逸。 何氏动了动唇角,忍不住开口问道:“内宅的事,儿媳还能管。三弟妹对这些不熟,怕是不好贸然接手。” 老夫人慈爱地看了眼海氏,又对何氏道:“你三弟妹回京也快一年了,不管是管家理事的能力,还是对我的孝心,我瞧着都不差。” “你们在我心里都是一样的,既然你身子不好,就让她多担着一些。” 又温声问海氏,“从前我管你管的严了些,也是为了你好,你没记恨我吧?” 海氏忙道:“儿媳不敢。” 心里却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不知道婆婆是闹哪出。 和苏承荀面面相觑,想不出所以然。 海氏想起苏清妤刚刚跟老夫人单独说了半天话,心里猜测八成是因为她说了什么。 苏清妤坐在一边唇角憋笑,祖母这装的还真像。换做是她,还真装不出来。 她倒是不介意祖母装模作样,能装一辈子才好呢,她们做小辈的还省心了。 不然以哥哥以后在朝中的地位,一顶不孝的帽子扣下来,还真难办。 之后,老夫人强令何氏把管家权交出去,又令苏承邺拟折子。 何氏见老夫人坚持,不甘地说道:“既然三弟妹要管,那就接手吧。往后这一大家子吃穿用度,可就都靠三弟妹了。” 其实苏家的中馈,现在已经没什么油水了。何氏不想撒手,是对权力的不甘。眼下海氏接手,她也存了几分看热闹的心思。没有来银子的路子,谁管家谁头疼。 海氏本想开口拒绝,苏清妤暗自使了个眼色,海氏便未开口。她相信苏清妤不会害她,这么做总有她的道理。 事情说完了之后,苏清妤随着众人离开了松鹤堂。 等到其他人离开,她才跟着苏承荀和海氏去了清音苑的书房。 第446章 到底谁是丧门星 不等两人发问,苏清妤就把今日在松鹤堂的事说了。 又对苏承荀说道:“三叔也知道,这半年府里一桩桩事,闹的不成样子。” “总不能一直由着家里这样,所以今日我劝了祖母,往后家里就托付给三叔和三婶了。” 家里什么情况,苏承荀也知道,说不着急是骗人的。 闻言叹了口气,“三叔没想到你对家里,还能有这份心。就怕你祖母……” 老夫人什么样,苏承荀比谁都清楚。 不说别的,海氏管家,老夫人不得整日找事? 到时候家里继续鸡飞狗跳,他们夫妻怕是也没了消停日子。 尴尬的是,他不是老夫人亲子,很多话又没法说。私心里,他更想分家。 海氏跟苏承荀是一样的想法,总觉得这家不是那么好管的。 苏清妤笑了笑,“三婶放心,我教您些手段,保证祖母以后再不说什么,对三婶和气慈祥。” “三叔三婶也知道,如今苏家的门庭,也只有元逸能撑起来。” “咱们齐心协力,让苏家重现往日的荣耀。” 当然,苏清妤也有私心。往后苏家就是哥哥最好的助力,当然也是她和阿慈的倚仗。 苏承荀也是苏家子嗣,苏清妤说的这些,何尝不是他希望的。 “那就都听清妤的,你刚刚说的手段……” 苏清妤低声说道:“三婶等我消息,苏家那个铺子我帮三婶支应起来。这段时日,三婶先把内宅抓在手里。不听三婶话的,不守三婶规矩的,全部发卖。” “铺子支应起来之后,三婶就这么办……” 苏清妤几句话说完,苏承荀和海氏都眼色一亮。 只要能拿捏住老夫人,府里别的人根本不用顾忌。 临走前,苏清妤又掏出了一张五千两的银票,递给海氏。 “三婶,这银票您收着,府里该置办什么,都用这银子。” “别因为银子,被他们为难住。” 海氏想推脱,苏承荀开口说道:“收下吧,清妤也是为了苏家好,咱们劲儿往一处使。” 又对海氏说道:“往后内宅的事,夫人也多跟我说说。我也能帮着夫人出出主意,清妤说的对,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苏承荀忽然生出了几分斗志,若是真能重振苏家,他也算对得起父亲的教导。 从苏家离开后,苏清妤去找了苏顺慈。跟她交代了好半晌帮海氏支应铺子的事,苏顺慈一一应下,打算亲自去办。 从华锦阁离开前,苏顺慈忽然拽住苏清妤的衣袖。 “大姐姐,明日就是哥哥棺木回京的日子,大姐姐要去迎一迎么?” 以苏清妤的身份,想出城去迎一迎,还能做到。她却没有身份能去,只能在城里等着。 棺木进城后,会停灵到李家的灵堂,她只能远远的看看。 苏清妤轻轻揉了揉苏顺慈的头,“你在家乖乖等着,明日我去迎哥哥回京。” 苏顺慈想,大姐姐一定是伤心到极致了,才挂着掩饰的笑意。 * 次日一早,苏清妤和沈月穿了一身素色的衣裳,打算出城去迎李云州和张磐的棺木进京。 今日兵部和礼部的官员,在城门处迎接。 沈月却想去十里长亭,她心里想着,若是云州哥哥的魂魄也一起回来,是不是能第一个看见她。 苏清妤心生不忍,却不敢对沈月说出实情。若是被有心之人知道,她们沈家早就知道李云州没死,又是一桩麻烦。 不过按照哥哥的计划,沈月去十里长亭接他,也不算错。 就这样,两人坐着马车出城,去了十里长亭。身后跟着的,是姜启带着的一队侍卫。 本以为其他人都在城门处等着,却没想到两人到十里长亭的时候,张家老太君也在。 正在跟张家老太君说话的是李朝云,两人看样子到了有一会儿了。 也是,这种在皇上那刷好感的机会,李朝云怎么会放过呢? 苏清妤陪着沈月,站在长亭的另一侧。只朝着张老太君福了福身,算是打了招呼。 同样的,李朝云也冲着她行了礼。苏清妤点点头,算是受了。 她一只手扶住沈月的肩膀,两人一起看向官道的方向。 见沈月不知内情,泪水涟涟地看着远处,一眼不眨。 苏清妤轻声劝道:“先别想那么多,回来的是空棺,兴许人没事呢。” 好在今日李云州和张磐就会回京,不然她可能还真忍不住想告诉沈月实情。 从两人到十里长亭开始,张家老太君就一直斜眼打量沈月,眼神里充斥着阴沉凉薄。 沈月和苏清妤都没理会她,总不好上去跟老人家争执,只能装作没看见。 可张老太君却觉得不解气,开口说道:“既然命格不好,就去山上修行赎罪,还出来干什么?” “可怜我那孙儿,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跟沈家定亲。” “这亲事一定,还丢了性命。你就是个丧门星啊,一起克死两个,沈家怎么还容得下你?” 苏清妤怒意上涌,就要上前理论。却被沈月拽住了,“三婶,她没了孙子也可怜,不过就是骂我两句,若是能解气,就让她骂吧。” 张磐战死北疆后,沈月无数次想起她对张磐说的话。一想到张磐可能因为那些话,才去了边城战场,她就万分后悔。 她怕是她害死了张磐,那她这辈子都心头难安。 所以张老太君骂她两句,她也受了。她也不想让三婶为了她,跟张老太君发生冲突。 传回京城,人家只会说是三婶不懂事。 可张老太君见沈月这样,还以为她心虚了,继续哭着骂道。 “可怜我的孙儿了,这辈子算搭在这丧门星手里了。” “你可让祖母怎么活啊,祖母早知道这样,说什么不能给你定沈家的婚事。” 苏清妤不再理会沈月的阻挠,直接走到张老太君身前。 高声喊道:“张老夫人,你要说命硬,我看京里就属于你命硬。” “不然张家怎么会几代人都战死沙场,只有你还活着?这么说,你可更像丧门星。” 怕张老太君听不到,苏清妤几乎是贴着她耳朵喊的。 第447章 怒骂张老太君 张老太君这些日子本就伤心,身子骨弱。今日出城,也是强挺着来的。 此时听了苏清妤的话,整个人晃了晃,眼神里竟透着几分迷茫。紧接着,一双眸子就被怒意充斥。 苏清妤却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继续大声说道。 “你现在后悔定亲了,当初不是你们张家主动提亲的么?” “你以为我不知道么?你们张家看三爷进了内阁,又宠着这个侄女,才去定下了亲事。” “后来三爷传出死讯,还没怎么样呢,你们张家又忙不迭退婚。” “这也就罢了,我们不稀罕。可等三爷平安回京,你们竟然还想续上婚事。说白了,不还是看重沈家的权势么?” “现在说的冠冕堂皇的,你以为你们现在还能配上我们沈家女儿么?玄武侯就算出事,也是因为你。若不是你把他锁在身边,他能悄悄去北疆战场么?” 为了让张老太君听清楚,苏清妤不仅说话的声音大,还特意放缓了语调。 一番话说的在场众人都大惊失色,就连李朝云,都在心里给苏清妤竖起了大拇指。 以这位张老太君现在的状态,谁敢招惹?一个不小心,可就容易把人气死。 张家全家战死沙场,满门忠烈。若是把老太君气死,谁担得起责任? 李朝云就连刚刚陪她说话,都不敢站在太近。 苏清妤骂完了,心里也舒坦了。若张磐身死,她也不敢说这话。可既然张磐还活着,她就无所顾忌了。她还得让张家,给他们沈家的女儿一个交代呢。凭什么她这么诋毁沈月的名声? 张老太君气的胸膛起伏,指着苏清妤,“你……你……就是你夫君,也不敢这么跟老身说话,你算什么东西?” 苏清妤后背挺的笔直,“老太君问我算什么东西?我是沈家三夫人,是沈月的三婶,也是沈家当家夫人。” “我沈家敬重老太君,也敬重张家满门忠烈。但这不是我们沈家女儿受辱的理由,就算上乾阳殿,本夫人也是这话。” 说完,苏清妤轻甩裙角,转身回了沈月身边。 老夫人抬脚就要追着苏清妤理论,忽然就见不远处的官道上,一队骑兵正朝着这边奔来。为首的是身穿银甲的将官,身边高扬着“李”字大旗。 等到又近了些,越过人群的缝隙,能看见马车上并排的两具棺木。 沈月伸手捂住口鼻,整个人无意识地靠在苏清妤身上。 苏清妤扶住人,“别哭。” 这么劝着,自己也哽咽着说不出话。想起哥哥在泉眼谷的遭遇,苏清妤心里一阵后怕。差一点,哥哥就真的要被扶棺回京了。 李朝云扶着张老太君,苏清妤挽着沈月,加上浩浩荡荡随行的丫鬟婆子和侍卫,一起到了路边。 这次护送装着战甲的棺木回京的,是李家三少爷李云淮。 众人翻身下马,给张老太君,沈三夫人,和朝云郡主行了礼。 之后,所有将士分列两旁,露出两具棺木,上面刻着两人的名字。 沈月踉跄着到了刻着“李云州”名字的棺木旁,哭成了泪人。 “云州哥哥……” 苏清妤别过脸,甚至不知道怎么劝。 张家老太君也在边上哭张磐,可哭着哭着,就忽然到了沈月身边。 “你这个丧门星,我今天非替我孙儿报仇不可。” 骂着人的功夫,就拽住了沈月的衣领,扬起手就要打人。 上一刻还虚弱站不住身形的张家老太君,这会儿就像村东头的泼妇,毫无体面可言。 就连本在沈月边上的苏清妤,都被推了个跟斗,差点摔倒。 这一刻来的突然,等到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张老太君已经抓着沈月打人了。 苏清妤大怒,这老太婆真是无法无天。 “姜启,把人给我拉开,这像什么样子。” 李朝云给李云淮使了个神色,然后装模作样地上前劝架,却有意识地护住了张老太君。 李云淮心领神会,直接抽刀拦住了姜启,“都是女眷,侍卫上前不合规矩。” 这方面他和妹妹李朝云配合的默契,之前两人就是这么欺负李云州的。 别看李云淮从文不从武,那是因为他不愿意吃苦,便跟家里说喜欢研究经史子集。 事实上,他欺负起人可不心软。从前在府里的时候,好多时候是李朝云动手,他出主意。 姜启只带着十个人,李云淮带着的却是准备回京受封换防的两万大军。 苏清妤此时怒意直冲脑门,直接抽出姜启腰间的配刀,指着李云淮。 “让开。” 此刻李云淮的近身侍卫都在一边,直接拦住了苏清妤的人。 而李云淮身后,是正在厮打的张老太君和沈月,还有意图浑水摸鱼的李朝云。 李云淮见苏清妤拿着刀指着他,根本没当回事。 他不信这位沈三夫人还敢动手,怕是平日踩死个蚂蚁都不敢。 “沈三夫人息怒,我妹妹正在劝架,你带着侍卫上前,怕冲撞了女眷就不好了。” 苏清妤神色阴冷,根本没再说话,手里的刀直接插进了李云淮的肩胛内。 就听“啊”的一声,李云淮手里的剑掉落到地上。 苏清妤转身吩咐姜启,“给我把人拉开,谁拦着直接宰了。有什么事,本夫人一力承担。” 姜启趁着这些人愣神的功夫,把人踹开,上前三两下就拽开了张老太君和李朝云。 李云淮的侍卫见将军都被砍了,哪敢再拦着。 苏清妤阴沉的目光看了眼捂着肩膀的李云淮,扔下刀就去了沈月身边。 只是两息的功夫,沈月就已经披头散发衣衫凌乱,额角渗着血迹,看样子像是被挠的。 她此刻倒在地上,目光呆滞地看着眼前的棺木。她根本都没还手,绝望中任由张老太君厮打。 苏清妤从没像现在这么后悔,后悔没告诉沈月真相。 她想着不差这一会,怕人猜到李云州提前去过沈家。若非如此,沈月怎么会心死绝望,连还手都忘了。 苏清妤走到李朝云身前,扬起手就是一巴掌。 声音冷的让人发寒,“沈月有什么事,我饶不了你。” 又深深地看了眼张家老太君,转身蹲下身子打算抱起沈月。 就听李云淮恶狠狠地说道。 “沈三夫人,你敢对本将军和郡主动手,欺人太甚。你还指使手下的人对张老太君无礼,本将军定要禀告圣上,告你不敬长辈,冲撞两位将军的英灵。” 苏清妤转头,阴冷的目光盯着李云淮,下一刻就听由远及近传来了马蹄声。 马蹄声中,还夹杂着男子冷冽寒凉的声音。 “三哥要告谁?” 第448章 本将军有冤情 官道上,李云州和张磐一前一后策马而归。 张磐的马上,还挂了两个大麻袋,不知道装的是什么。 两人皆是一袭青袍,被风吹得衣袂翻飞,却难掩从容的气度。 眼看着两人翻身下马,在场所有人都惊诧地合不拢嘴。 李云淮一副见鬼的表情,看看李云州,再看看一边的棺木。 “你……你……” 李云州走上前,“三哥,好久不见。” 沈月不可思议地看着李云州,几乎不敢相信,甚至以为是错觉。她伸手揉了揉眼睛,盯着不远处的人影。 李云州只斜了眼李云淮,就转头看向了沈月。这一看不要紧,脸色直接沉到了谷底。 此时的沈月,狼狈地站在那,身上没一处整洁的地方。脸上还带着伤痕,见他望过去,咧嘴朝着他笑了一下。 “云州哥哥……” 一声云州哥哥叫出口,笑意又凝固在脸上,紧接着就是嚎啕大哭。 沈月几乎是跑着扑到李云州怀里的,之前的委屈一起涌上心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云州哥哥……呜呜……你活着真好……” “还好……还好玄武侯也活着,不然我要给张家赔命的。” 这句话不是告状,也不是诉苦,而是陈述事实。 刚刚张老太君打她的时候,沈月就是这么想的,大不了她给张磐赔命,还能去陪云州哥哥。 所以她一点没反抗,甚至都没护着自己。 李云州一边搂着沈月,轻抚她鬓边凌乱的发丝,一边越过众人看向和张磐抱在一起的张老太君。 赔命?张磐还欠他一条命呢? 刚刚的事,李云州不明所以。所以他安慰好沈月后,把沈月交给苏清妤。 微微欠身,“沈三夫人,刚刚出什么事了?” 苏清妤实在不想受哥哥的礼,但是这样的场合,她只能端着沈三夫人的派头。 又把刚刚发生的事,对李云州说了起来。 听说张家老太君一直骂沈月丧门星,还把张磐的死怪在了沈月身上,李云州气得双拳紧握。 还有李朝云和李云淮,竟然还敢拉偏架。 此刻张老太君正对着张磐空荡荡的袖子哭,孙子平安归来是喜事,可丢了一条胳膊,让人心疼。 李云州走到张磐和张老太君身前,“玄武侯是不是该给本将军一个交代,你张家想要我未婚夫人赔命,这事怎么说?” 他也刻意拉高了音量,就是为了让张老太君听见。 张磐一张脸泛着苦涩,事情的经过他刚刚已经听沈三夫人说了。 祖母也真是的,就算他真的战死边城,跟沈月又有什么关系。 他无奈地看了李云州一眼,两人在北疆并肩作战,情同手足,早就直呼名讳。这下可好,因为祖母,李云州又开始叫他玄武侯了。 张磐抬脚,打算郑重地给沈月道个歉。 可他还没迈步上前,张老太君就先开口了。 “我说的不对么?外面都这么传,还好我孙儿无事,不然我饶不了她。” 李云州怒极反笑,高声说道:“好好好,玄武侯张磐在北疆救了我一次,我救了他两次。” “他等于还欠我一条命,你张家什么时候还回来?” 张老太君一愣,张磐是被李云州救的? 张磐也拽了下张老太君,示意她别再说话。 他则走到沈月身前,弯腰鞠躬。 “今日的事是我祖母不对,我替祖母给沈三小姐赔不是。” 之后,又走到李云州身前,叹了口气。 “我祖母年纪大了,回去我好好跟他说。欠你的这条命,我先还半条,要不你现在打我一顿?打个半死也行。” 两人毕竟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哪能真的要张磐的命。 李云州斜了张磐一眼,“先记账,往后你张家若是再有人对沈月出言不逊,别怪我上门挑了你们家房盖。” 张磐赔着笑,“绝对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 又低声道:“咱们先办正事,不能内讧。” 李云州也知道,不能因为张老太君,影响了他和张家的关系。往后张磐坐镇张家,老太君也再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可他能放过张家,却不会放过李家。 李云淮和李朝云此时都没了主意,李云州死而复生,京中的形势还会按照他们预料的发展么? 李云州走到苏清妤身前,低声说道:“还请沈三夫人先带着沈月上马车,我要跟着大军到城门口,等事情处理完了,再去沈家叙旧。” 苏清妤点点头,和李云州对视了一眼后,带着沈月上了马车。紧接着,张老太君也被张家的下人扶着上了车,张磐命令他们直接回府。 李朝云却没走,她要看看李云州后面会做什么,为以后的事做打算。 之后众人都翻身上马,大军继续朝着城门处出发。 李云淮的伤口简单包扎了一下,疼的龇牙咧嘴。 张磐嘲讽地看了李云淮一眼,这点小伤,脸就抽抽的跟蛆似的,还想在北疆领兵? 边城的将士都慕强,最瞧不起的就是这种只会纸上谈兵的小白脸。 此刻守在城门处的,除了礼部和兵部的官员外,还有忠勇王宋弘深,内阁次辅沈之修,詹事府少詹事刘郴。 众人先是看见了李家的大旗,之后又看见了两具棺木。 可目光往边上一扫,就发现不对劲了。 那一左一右还有两人骑着马,离得远的时候众人以为是护着棺木的将官。 可走近了,才发现,那两人赫然就是战死的张磐和李云州。 宋弘深先是神色一喜,随后嘴角抽搐。 开口说道:“自己护着自己的棺木回京,本王还是头一次见。” 这话一出,边上的几位官员都憋不住笑。 沈之修则立马吩咐身边的侍卫。 “你赶紧进宫,告诉皇上一声,李将军和玄武侯没死。” 那侍卫也知道事关重大,连忙转身跑了。 大军到了近前,众人翻身下马。 李云州和张磐也走上前,给众位大人行礼。 礼部和兵部的官员面面相觑,人没死,他们后面的事要怎么办? 今日所有的事,都是比照着死人准备的。 就连礼部侍郎手里的圣旨,写的都是追封。 礼部侍郎为难地看向沈之修,“沈大人,您看这……” 沈之修沉吟着说道:“除了给李将军和玄武侯的追封圣旨不用念,其他的照常封赏。” “兵部安置好换防的士兵,几位将军请随本官进京。” 李云州却站在那一动未动,沉声道。 “本将军不能进京,尚有冤情要陈诉。冤情什么时候昭雪,本将军什么时候进京。” 第449章 动刑 张磐站在李云州身边,也冷笑了一声。 “害本侯的人还好端端的站着,不处置了那人,本侯心头这恨意可难消。” 说话的时候,张磐还似笑非笑地打量了李云淮两眼。 李云淮心里一慌,能感觉出张磐这眼神别有深意。 张磐和李云州知道这事是他做的不奇怪,但是他们竟然现在就想挑破这事,是有证据么? 李云淮心里安慰自己,他们不可能有证据。所有泉眼谷的马贼,都被他派人尽数斩杀。 这两人八成是诈他呢,他可不能被他们迷惑了。 这么一想,李云淮立马收起了惊慌的神色,但是眼神还是不自觉乱瞟。 喜怒不形于色这点,他还没学会。 沈之修负手垂眸,顷刻后问道:“冤情?那就请李将军详细说说,本官才好酌情上奏。” 李云州看了眼李云淮,扬声开口。 “玄武侯被困泉眼谷,本将军前去搭救跌落悬崖,这些都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有意为之。” 沈之修沉声问道:“李将军说是有人故意陷害?那人是谁?” 李云州伸手指向李云淮,痛心疾首地说道:“此人就是我三哥李云淮,他为了能独掌军权,不顾大局,枉顾一众将士的性命。” “请沈大人代奏皇上,能以军法处置李云淮。” 在场一众官员都来了精神,李家这是要内讧么? 但是对李云州的控诉,没人觉得惊讶。这京里谁家不是这样,争权夺势。只不过有的闹上明面上,有的是暗地里下黑手。 李云淮早有准备,所以在李云州说完后,立马高声反驳,“李云州,你血口喷人。这件事是意外,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赶到泉眼谷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你有什么证据尽可拿出来,不然就是诬陷。” 为了显示自己无辜且冤枉,李云淮喊的声音很大,加上肩膀还疼着,面容也扭曲到了一起。 李朝云也开口说道:“四哥,你和三哥怎么说都是自家亲兄弟。就算少时偶有争执,但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你不能为了这兵权,就置自家兄弟于死地。” 李朝云看似是在规劝,实际上等于当众在说,是李云州在为了一己私欲打压亲兄弟。 李云州转头看向张磐,“把证据拿出来吧。” 张磐点点头,回身走到马匹边上,单手依次把那两个麻袋拿下来,扔到了人前。 “你们要证据?带回来了。” 众人不解,这两个麻袋是什么证据? 李云州蹲下身子,把两个麻袋解开,紧接着,顺手拎出两个人。 这两人手脚都被捆着,嘴上也被塞着东西,动弹不得,也发不出声音。 被扔出来的时候,只有两只眼睛瞪的溜圆,惊恐地看着四周。 别人还没觉得怎么样,李云淮脸色却大变了。 这两人怎么到了李云州和张磐手里? 李朝云瞧见李云淮的神色,心下一沉。 三哥不会真落了把柄了吧? “这两人是什么身份?他们能证明是李云淮暗害你们么?”沈之修开口问出了所有人的疑问。 李云州解释道:“这两人,一个是泉眼谷的马贼首领云图。还有一人,则是偏将军刘大海,之前是李云嗣将军的心腹。” “这两人都能证明,这次的事根本就是李云淮一手计划的。” 说到这,李云州又四处看看,“刑部王尚书没来么?” 众人神色莫名,今日是迎两位将军的英灵进城,刑部尚书来干什么?给冤魂升堂么? 沈之修沉声说道:“你只说想怎么办?本官之前也曾在刑部任职,熟读《大周律》,倒是也不必王尚书亲自来。” 李云州眉梢挑起,“下官是怕冤枉了他,想请王尚书亲自审问。” 在场有人微微撇嘴,心说你是怕冤枉人么?是怕今日不能给李云淮定罪吧? 从前这位李四少爷不大引人注目,没想到回京就闹了这么一出,从前当真是眼拙了。 宋弘深和李云州关系一向亲密,见状开口提议道:“不如就地审问吧,虽说刑部没来人,但是沈阁老在。本王也和众位大人一起,做个见证。” “若证据确凿,本王亲自上奏皇上,绝不让战死边城的将士含冤枉死。” 李朝云想要开口反对,若是在这当众审问,她怕没了回旋的余地。 哪怕是先收押,再慢慢审问,李家也能从中周旋。 可还不等她说话,沈之修便开口了。 “既然如此,那就先审一审吧。” 说着,指定了兵部尚书杨文士主审,两位礼部的官员写供词。 李朝云愤恨不已,但是在场无人能压得住沈之修,即便是她也不行。 何况这样的场合,本就没有她说话的余地。 她只得以眼神示意李云淮,不要乱说话也不要承认。 她已经悄悄差人回府了,只能尽量拖到父王和母妃来。 可今日李云州和沈之修压根没想让李云淮活着回到李家,主审虽是杨文士,但杨文士也要看沈之修的眼色行事。 所以没用多长时间,这件事就已经引到了李云淮身上。 沈之修没动李云淮,却对李云淮身边的亲信用了手段。 众目睽睽之下,城门口动刑的地方成了人间炼狱。只有想不到,没有文竹做不出来的。 李朝云转过头,强忍着恶心。不远处的几位年轻文官,直接扶着树木吐了起来。 好在附近已经戒严了,若是被普通百姓瞧见,怕是要吓得睡不着觉。 沈之修面不改色,他只要结果,不在意过程。 礼部那位写供词的年轻官员,差点吐到了供词上。杨文士嫌弃地看了一眼,“这文人就是不中用,不过就是出点血,露出点骨头棒子,至于吐成这样么?上了战场,这些都是轻的。” 实际上杨文士心里也发怵了,心说怪不得当年沈之修一入刑部,就得了铁面判官的称号。不出手则已,一出手还真是狠辣。 李云淮胆子小,等问到他的时候,已经吓得全部事情都和盘托出了。 是他派人去联系的泉眼谷的马贼,也是他安排人在泉眼谷设下陷阱。 李云州和张磐坠崖那日,他明面上带着人增援,实际上是带人斩杀了李云州和张磐的亲信。之后又步步紧逼,逼得两人坠崖。 等到李云州和张磐坠崖后,他又派人斩杀了泉眼谷的马贼,就连尸体都扔下了山谷。 第450章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李云州眯着眼听着,眼底的寒光丝毫不加掩饰。 其实李云淮说的这些他都知道,那马贼首领就是他刻意救下的,还费了不少周折。至于那位偏将军刘大海,则是他特意去北疆军中逮出来的。 以这两人的供词,足以要李云淮的命了。 沈之修的审问适可而止,并未把罪名往永嘉公主身上扯。 今日他们要动的是李云淮,真扯到永嘉公主身上,只会让事情更复杂。不如当机立断,见好就收。 等到都审问清楚后,沈之修沉声吩咐文竹,“让他们签字画押。” 李朝云顾不得其他,连忙开口制止,“沈大人这算屈打成招,做不得数。” “我要去求皇舅舅,就算真的判刑,也该三司会审。” 沈之修看都没看李朝云一眼,冷着声音道:“朝堂之事,没有郡主说话的份。” 文竹自然也不会理会李朝云的话,已经拿着供词去让李云淮画押了。 眼看着手印就要按了上去,人群外忽然传来一声大喝,“住手,谁准许你们在这审问的?” 永嘉公主和善郡王李景川阴沉着脸走到了近前,但是已经晚了,李云淮的手印已经按上了。 李朝云走到两人近前,先把刚刚的事捡重要的说了。 李云淮见两人来了,像是有了主心骨一般,“母妃,救我。” 永嘉公主怒气上涌,正要对李云州发作,就见李云州走到了两人身前,随后一甩衣袍双膝跪地。 “给父王请安,给母妃请安。儿不负众望,平安回京。” 永嘉公主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一边是求救的亲子,一边是死而复生,恭敬行礼的养子。 她想对李云州宣泄的怒意,就这么卡在这了。 如果没有李云淮一事,她此时怕是已经抱着李云州痛哭了。 可此刻永嘉公主只想保住自己仅剩的亲儿子,所以她思量了片刻,沉声说:“云州,你先起身。你三哥的事我听说了,咱们先回府,母妃一定给你做主。” 又扬声吩咐身边的人,“三少爷受伤了,先带回府里诊治。” 永嘉公主两句话就把这桩事说成了家事,只要是家事,后面就好解决。大不了她一哭二闹三上吊,去求皇上开恩。 李云州站起身退到一边,垂手而立没说话。像极了被嫡母打压,敢怒不敢言的庶子。 李云淮做了什么,在场众人都听得清楚。私心里都觉得他死有余辜,可永嘉公主明显的偏袒,也让众人心里闪过一个念头。 永嘉公主再怎么说对继子视如己出,可终归不是己出。 若永宁公主还活着,会任由自己儿子被欺负么? 不少人心里闪过这个念头,只是不好说出口。 永嘉公主的人得了吩咐,就要带李云淮离开,却被文竹拦住了。 沈之修冷声说道:“王妃恕罪,此案臣和杨尚书已经在审理了,已经不是家事的范畴了。” 在一边的张磐也冷着音调说道:“家事?本侯被人背后放冷箭,差点尸骨无存。侥幸留得性命,还断了一条手臂。” “现在善郡王妃说是家事,本侯可不答应。” “李将军是李家庶子,自然不敢忤逆王妃。但是这件事,李家必须给本侯一个交代。” 张磐可不怕对上李家,玄武侯府就剩他和祖母了,他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有些话李云州不好说,他来说正合适。 永嘉公主咬牙切齿地看着张磐,“玄武侯不是没死么?还想让我儿偿命不成?” 张磐唇角扬起一抹邪肆的笑,“本侯没死,是因为被李将军救了。这是我欠李将军的恩情,可不是我饶了李云淮的理由。” “沈大人,依您看,李云淮这罪责算不算证据确凿?” 沈之修点了点头,李云淮自己都认了,拿到乾阳殿上说,这也是证据确凿。 张磐满意地点点头,“那就请沈大人上奏皇上吧,本侯也会拟定奏折,请皇上为战死的将士做主,别寒了忠臣良将的心。” “本侯今日就住在这城外了,什么时候李云淮人头落地,本侯什么时候进城。” 永嘉公主指着张磐大声怒斥,“玄武侯,你这是在威胁皇上。” 张磐摇摇头,“本侯不敢,本侯只知道张家满门忠烈,皆为守护大周而死。本侯没怨言,张家也没有怨言。” “但若只有本侯是死在阴谋算计之下,那本侯也没脸面对张家列祖列宗。” “皇上若也觉得这是威胁,怎么处置我都认。” 永嘉公主没想到张磐会这么难缠,大有不杀了李云淮不罢休的气势。 若张磐和李云州都是这个意思,这事就算闹到御前,怕是都难转圜。 永嘉公主环顾众人,知道还得从李云州入手。 若是李云州愿意放过李云淮,这事还能就此揭过。 她心下一横,扑通一声就跪在了李云州身前。 “云州,你三哥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母妃有责任。” “母妃替你三哥赎罪,给你跪下了。你能不能就此饶他一条命?我保证不会再有这样的事。” 李朝云和李景川见状连忙去扶,李景川朝着李云州喊道:“你这个逆子,还不答应你母妃。” 宋弘深眉头紧皱,“你们这是要逼云州?他不答应,是不是还要被扣上一顶不孝的帽子?” 张磐嗤笑道:“她李家的儿子是儿子,合着我们都是一条贱命,活该被害死呗?” 永嘉公主却不管别人怎么想,只一心想逼李云州应下这事。只要李云州应了,就等于保下了李云淮的半条命。 恰好此时人群外传来尖锐的通报声,“皇上驾到。” 永嘉公主一听皇上来了,哭的更伤心了。心里算计着要怎么说,才能让皇上动容,饶了李云淮。 可让永嘉公主意外的是,李云州也扑通一声跪在了她面前。 一番话更是让她悬着的心直接死了。 第451章 养子到底不如亲子? 永嘉公主怎么也没想到,李云州会在关键时刻,跪在了她面前。 李云州跪的认真,举手投足间,都像是在行着什么虔诚的大礼。 沈之修甚至想,宫里教导礼仪的嬷嬷,应该也就这个水准吧? 李云州重重地给永嘉公主磕了头,也听见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和众人跪下行礼的声音。 不等众人高呼万岁,李云州就已经开口了。 “母妃快请起,您这样儿子受不起。” “三哥差点害死我,又害得十余位北疆将士战死泉眼谷。我心里不忿,替自己不值,他可是我亲哥哥。我没死在鞑子手里,没死在辽人手里,却差点死在亲哥哥手里。” “我也替北疆将领不值,他们抛家舍业征战沙场,就为了保住大周疆土,护住百姓平安。” “若真是战死沙场,也算死得其所。可被自己算计,他们黄泉路上都不会瞑目。” 他忽然抬起头,眼眶通红地看着永嘉公主,余光也看到了那抹明黄色的身影。 “母妃对死在泉眼谷的将领不了解,宣平府的陈达,已经是偏将军了。她夫人去年刚给他生个儿子,他连孩子的面都没见到……” “还有云州府的赵清明,家里被土匪屠杀,只剩下他一个人。好在他舅舅收留了他,还让他和表妹定了亲。他还等着这次回京受封,给表妹一个体面。” “母妃,他们也都是人生父母养的,他们何其无辜?” “但是我理解母妃的慈母之心,所以我愿意受杖则一百,换三哥一条命。” 李云州一番话,说的在场众人眼泪婆娑。尤其是兵部的几位官员,都是上过战场的。脑袋别到裤腰带里是什么滋味,他们比谁都清楚。 想起那些战死的将士,没死在敌人手里,却被自己人背叛,心里顿时涌起一股怒意。 有人低声说道:“永嘉公主这是在逼李将军,可怜李将军出生入死,被兄长算计,还要被继母苛责。” “可不是么?李将军若是不答应,兴许还要被记恨。” “说什么视如己出,我看也就是做做表面功夫。” 这些话在场众人都听见了,永嘉公主自然也听见了。 心里暗骂李云州居心不良,这些话不就等于说她偏心么? 怕被人误会,永嘉公主抬起手,打算给李云州擦擦眼角的湿润。 嘴上说道:“母妃不是这个意思,你和你哥哥都是母妃的孩子……” 话未说完,手也到了李云州脸颊边。 只见李云州面露惊恐之色,下意识打了个寒颤躲开了。 然后又后知后觉,讪讪地说道:“不劳烦母妃了。” 这一幕,被宣德帝看的正着。李云州可是横扫漠北的战神,怎么因为永嘉的一个动作,就这么大反应? 肯定不是胆小,那就是……打小习惯了。 看见这一幕的,自然不仅是宣德帝。不少人都心中诧异,神色莫名地看向永嘉公主。 宣德帝适时开口,“你们母子俩都跪在这,是干什么呢?” 说话的时候,他的目光一直在李云州身上。 这就是永宁的孩子么?宣德帝试图透过李云州,找到妹妹的影子。可惜,李云州和永宁公主长的并不相像。 都说外甥似舅,宣德帝看着看着,还真觉得李云州眉眼间跟他有相似之处。 这种心理上的自我暗示,让宣德帝越发心疼李云州,竟有种血脉相连的感觉。 李云州听宣德帝问起,便行了大礼回道:“回皇上的话,都是臣的错,让母妃伤心了。” “臣请皇上开恩,饶恕我三哥。臣愿意替三哥受罚,乃至赴死。” 李云州把事情都揽在了自己身上,还亲口求情。明明是永嘉公主希望的结果,可她却心头更慌。隐隐觉得这步棋走错了,或许不该当众逼迫李云州。 但她心底还是存了几分希望,希望皇上看在李云州的面子上,能饶了李云淮。 可李云州的这番话,却让宣德帝心里升腾出怒意。 李云淮算什么东西?差点害死了他嫡亲的外甥,竟还想让他外甥替他受过? 十个李云淮,在他心里也比不上李云州的一根头发丝。 此刻的宣德帝,把对永宁公主的疼爱,都转嫁到了李云州身上。 他亲自上前,扶起了李云州,拍了拍他的肩膀,只说了句:“回来就好。” 在场众人都能听出来,皇上这句是动了感情的。深沉的语调里,能听出几分哽咽。 李云州后退了一步,想躲开他的搀扶,“皇上……” 宣德帝笑道:“以后该叫舅舅了,你都知道了么?你生母是朕的妹妹永宁。” 李云州点点头,然后迟疑着说道:“臣听说了,但是不敢相信。皇室血脉不可大意,不如再仔细查查,若是弄错了,臣罪该万死。” 他并没有忽然成为皇上外甥的喜悦,反而谨小慎微,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可他越是这样,宣德帝心里就越是动容。对李云州轻声说道:“不会错的,以后见朕都叫舅舅。” 安抚好李云州,宣德帝又看向李景川,声音也沉了下来。 “依善郡王看,勾结马贼,谋害边疆将领者,该当何罪?” 永嘉公主见状仰头开口,“皇兄……” 宣德帝寒声呵斥:“这没你说话的份,我在问李景川。” 他鲜少当着众人的面给永嘉公主没脸,就冲着永嘉酷似妹妹的眉眼,他就能对她无限包容。 可今日的事,却触碰到了他的底线,这一声厉呵,也让永嘉公主打了个寒颤。 李景川偷瞄了眼宣德帝的神色,然后咬着牙回道:“论罪当斩。” 宣德帝点点头,“原来你知道,那你们在这又哭又闹的干什么?” 李景川苦着一张脸,“皇上,永嘉也是……护子心切,请皇上恕罪。” 宣德帝却不认同,冷声道:“护子心切?李云州就不是你们李家儿子了?” “还是说……养子到底不如亲子。” 问到后一句的时候,宣德帝语调平缓。但是身为天子近臣的沈之修,却听出了话里的怒意。 第452章 庆功 李景川连忙跪地请罪,“皇上明察,臣和王妃对所有孩子都一视同仁。” 从前宣德帝还信这话,今日却存了几分怀疑。 若真的一视同仁,李云州怎么会这般谨小慎微。 能横扫漠北的战神,不该是这样的性子。 李朝云见父王和母妃都跪在地上请罪,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他们李家,何时受过皇舅舅这样的责难。 李云州一回来,难不成京城还要变天么? 她想上前求情,又怕不合时宜的话惹怒皇上。 正沉吟思忖的时候,宣德帝已经开口做出了决断。 “既然善郡王也觉得按律当斩,那就这么办吧。” 宣德帝当众说出的旨意,这件事就再没有转圜的余地。 永嘉公主起身想要再求情,却直接晕了过去。 李景川忙接住人,焦急地看向宣德帝,“皇上,臣先带永嘉回去。” 宣德帝摆摆手,示意他可以离开。 李景川抱起永嘉公主,又想起还在一边被押着的儿子李云淮。 心知李云淮在劫难逃,李景川只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抱着永嘉公主上了马车。 李朝云虽忧心母亲,但是哥哥这边也要人守着,所以想想还是没离开。 宣德帝却不想在李云淮的事情上再废口水,他现在满心都是找回外甥的喜悦。 “云州跟我进宫,今日宫内设宴,给云州和张磐庆功。” 之后,李云州随宣德帝进宫,沈之修则吩咐人带李云淮下去,即刻处斩。 各部官员也都回了各自的衙门,沈之修差人回府跟苏清妤说一声,也进宫了。 李朝云别说救人,想再见李云淮一面都没见到。 沈之修的那些人,油盐不进,冷酷无情。 她没办法,只能坐着马车去了李家。要安慰母亲,还要商议后面的事。总不能就这么放任李云州兴风作浪,那她和母妃可就再没好日子了。 * 今日宫里的帖子来的匆忙,晌午下的帖子,下午就要进宫。 除了给苏清妤的,还有一张是给沈月的。 苏清妤亲自把帖子送到庆元居,进去的时候沈月正和老夫人说着今日的事。 沈月脸上还能看出伤痕,却丝毫没在意,眉目间一直带着笑。 苏清妤进去把手里的帖子递过去,“快换衣裳吧,一会咱们俩一起进宫。” 沈月错愕了一瞬,“还有我的?” 苏清妤笑道:“他的庆功宴,最该去的就是你,你可是他未过门的夫人。” 老夫人也是满面笑容,握着沈月的手拍了拍,“去吧,看谁还敢嚼舌根子。我们月儿,是天生贵气的命。” 不出意外,皇上今日一定会封李云州为王,那沈月嫁过去就是王妃了。 老话说好事多磨,果然不假。 沈月兴致勃勃地去找衣裳,苏清妤也陪着她,两人挑挑拣拣,总算选好了一身。 之后又挑首饰,这样的场合,苏清妤觉得沈月怎么打扮,都不为过。 只可惜,母亲不能进宫瞧见这一幕。不过她已经差人去榆树胡同说了,想来母亲现在一定高兴的合不拢嘴。 申时初,苏清妤和沈月准备妥当,坐着马车往宫里去了。 沈月两只手绞在一起,能看出有些紧张。 苏清妤失笑不已,“又不是第一次进宫了,怎么这副神色。” 沈月幽声说道:“三婶,云州哥哥若是成了王爷,我还能嫁给他么?那些人……会不会说我配不上他?” 之前两人的事公开之时,他是李家庶子,她是沈家庶女。 可现在她还是沈家庶女,他却已经是王爷了。 她甚至不用想,就能猜到明日京里会传什么。无非说她走了大运,才能嫁给李云州。 就跟当初那些人说三婶一样。 苏清妤双手按住沈月的肩膀,柔声说道:“你是我娘认定的儿媳妇,也是我哥这辈子都要护着的人,谁敢说三道四?” “她们就算说,也是眼红你嫁的好。却没想过你为了我哥吃过的苦,不过是群眼皮浅的,搭理她们做什么?” 沈月笑出声,“那是不是她们越是眼红,证明我嫁的越好。” 苏清妤道:“那是自然,当初你三叔死而复生回京,多少人捶胸顿足。” 沈月娇嗔着哼道:“那也晚了。” 很快,两人就从宫门口到了太和殿。 苏清妤四处看看,没看见李云州,也没瞧见沈之修。 沈月性子温婉内向,不大出府,所以京里交好的姑娘也不多。 今日也不知怎么了,好几位世家小姐过来跟沈月搭话。 好不容易都答对完了,沈月眨巴两下眼睛,“她们……是因为云州哥哥,所以盯上我了?” 苏清妤浅笑了一声,“皇上的亲外甥,靠战功获封爵位的异姓郡王,谁不想扯上关系?” “这些人啊,只恨没早点跟你交好。” 沈月闻言叹了口气,“那以后岂不是没消停日子了?” 苏清妤安慰道:“其实也没那么严重,有些关系,只需要表面应和寒暄就行了。” “等到成了亲,想见谁不想见谁,还不是你自己说的算。” 说到这,苏清妤又嘟囔道:“也不知道皇上到底给了什么封号,赐的哪座府邸。” 以苏清妤的猜测,封号可能还是之前说的宁王。但是府邸就不好说了,前世皇上赐的府邸是之前被抄家的一位御史的宅子。位置一般,也不算多大。 正猜测的时候,沈之修从大殿之外走了进来,一同进殿的还有宋弘深。两人看起来关系不错,有说有笑的。 宋弘深朝着苏清妤点了点头,才在位子上坐下。 按照家里给他定下的婚事,他以后跟沈之修就是连襟了。从前他叫沈之修一声三叔,这辈分一变,他还有点无所适从。 “他人呢?”沈之修一坐下,苏清妤就迫不及待问道。 沈月的位置在苏清妤侧后方,所以听她问起,也侧耳倾听。 沈之修知道她们心急,便开口解释道:“进宫后一直跟皇上在御书房说话,此刻跟张磐在殿外候着,等着一会听封呢。” 沈月还想再问,却看见李朝云朝这边走了过来,立马闭上了嘴。 李朝云绷着一张脸,在苏清妤下首的位置坐下。 苏清妤想起今日李朝云做的事,就觉得那巴掌打轻了,根本不解气。 转头笑吟吟看向李朝云。 “李四少爷靠战功封王,郡主这副哭丧的神情,是不高兴么?” 第453章 给李朝云添堵 苏清妤说对了,李朝云可不就是哭丧么?哭她刚刚被处死的三哥李云淮。 今日李朝云本不想进宫,是永嘉公主一定要她来。这个时候,皇上对李家尤其关注。以她对皇上的了解,若是见李家没人来庆贺,怕是更会疑心。 李朝云虽是沈家媳妇,但也是她和李景川唯一的女儿,走这一趟也是代表李家的态度。 可对李朝云来说,忍着悲伤和愤怒走这一趟,是莫大的折磨。 三哥李云淮已经被处死,母妃哭的几次晕厥,难道她还要笑着恭贺李云州么? 恭贺什么?恭贺李云州毁了李家么? 苏清妤还笑吟吟地看着她。 李朝云此刻只想起身离开,却也只能咽下这口恶气,开口说道:“四哥封王,整个李家都替她高兴。” 苏清妤满意地点点头,“既然高兴,就多笑笑。不然皇上看见郡主哭丧着脸,也会觉得晦气。” 她不是个刻薄的人,尤其不愿意在人家伤口上撒盐。 但是今日她真是气急了,别说撒盐,她还想再撒一把辣椒粉,甚至是毒药。 沈月也没好气地白了李朝云一眼,“嫂嫂下次不会劝架,就别劝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趁机虐待小姑子。” 今日在城外的时候,沈月虽然神情恍惚,但是李朝云做了什么她也一清二楚。 李朝云气的说不出话,指尖冰凉微微颤抖。 却无法反驳,今日她的一举一动,都代表了李家的态度。 所以皇上进来之后,李朝云脸上恢复了得体的浅笑。虽仔细看,能看出眼底浓重的哀伤,但是她是什么心情,这大殿上也没人在乎。 宣德帝眼含笑意上了大殿,同行的还有贤妃和太子。 众人叩拜之后,胡碌便高声宣了李云州和张磐上殿。 接着,就是宣读圣旨,公布对两人的封赏。 封李云州为宁王,赐了西城空置的一座府邸给李云州,这座府邸从前是先帝赏赐给永宁公主的。 又封玄武侯为玄武王,追封张家历代先祖。 给宋弘深的忠勇王府也定下来了,同样在西城,离公主府不远。 其余的赏赐就是金银珠宝,古玩字画,都是宫里出来的上品。 几人跪地谢恩后,在各自位子上坐下。 宣德帝看向李云州说道:“你那宅子还要修缮,朕问了工部,总要三五个月。” “不如你先在宫里住下,正好陪陪朕。” 今日李云州进宫后,舅甥两人说了半天的话,宣德帝对这个外甥是打心眼里喜欢。 文韬武略无一不精,偏说话还极为谦逊。说起北疆连年战事,李云州还提出了不少建议。能看出是真的为国为民打算,既不歌功颂德,也不叫苦叫累。 宣德帝当时就决定,北疆要交到李云州手里。 他对李云州明晃晃的偏爱,也让在场朝臣都心思微动。虽说君心不可测,但是想在朝堂上站稳脚跟,最重要的也是揣度圣意。 有几位夫人看向沈月的神色都变了,心里琢磨可惜了宁王了,若之前没跟沈家三小姐定亲,该多好。 可惜,她们不敢在沈家手里抢人。 李云州闻言忙道:“舅舅日理万机,臣就不住在宫里添乱了。臣住在李家是一样的,正好在父王和母妃身边尽尽孝心。” 说这句话的时候,李云州垂下的眼睫遮住了眼底的幽光。 李朝云心里咯噔一下,父王和母妃正经历丧子之痛,李云州住在府里,不是给他们添堵么? 但是她插不上话,李云州回李家天经地义。 某种意义上来说,李云州才是李家继承人,而她不过是李家的出嫁女。 一场宴会,众人见识到了宣德帝对李云州的疼宠。 甚至让人有种错觉,今天晚上皇上只看得见这位宁王殿下,看不见别人。 苏清妤这一晚上不是吃喝,就是给李朝云添堵。 皇上关心李云州的时候,苏清妤低声说道:“听闻皇上也宠爱郡主,倒是没见对郡主这么嘘寒问暖。” 皇上问起泉眼谷的事,一阵后怕,苏清妤又低声道:“还好,恶人自有恶报。” 李朝云深吸了两口气,“三婶今日话可真多。” 苏清妤耸耸肩,“是么?那可能是我今儿高兴。” 沈家的准姑爷平安无事,她作为沈家当家夫人,高兴也正常。 李朝云从小到大参加过无数次宫宴,今日是最让她觉得痛苦的,简直是度日如年。 好在今日的宫宴时间不长,皇上考虑到李云州和张磐一路奔波,便让他们早点回去休息。 宫宴结束的时候,宣德帝再次留沈之修在宫里住下,晚上跟他说说话。 李云州却躬身行礼,然后说道:“舅舅,臣看天色还早,想去趟沈家。” “臣和沈月妹妹的亲事之前两家私下定下了,臣出事的这段时间,沈家老夫人寝食难安。于情于理,臣都该过府探望。” 除了沈家,他还要去榆树胡同看看母亲,只是这话不好当众说。 宣德帝听李云州提起这桩婚事,连忙问道:“沈家那姑娘来了么?过来让我瞧瞧。” 沈月连忙起身,走到大殿中间行礼。 要说宣德帝心底,其实对这门亲事有些不满意了。沈家庶女,配他外甥还差了些。 但是刚刚李云州当众提起沈家,就表明了对这门亲事很满意,宣德帝也只能认了。 等到沈月上前行了礼,宣德帝微微点头,这沈家三小姐不管是样貌还是礼仪教养,都挑不出错。 最重要的是,李云州看沈月的眼神,满含情义。两人一看就是情投意合,郎才女貌的一对。 宣德帝夸赞了沈月几句,又给了不菲的赏赐。 等沈月退下后,宣德帝开口道:“李景川什么时候去正式提亲?朕也去看看热闹。” 李云州却收敛起了脸上的笑意,“家里三哥哥刚去了,臣以为正式提亲怎么也要百日后。” “一来父王和母妃需要时间,缓解心里的悲痛。二来丧事和喜事不好赶到一起,怕犯了冲。舅舅觉得呢?” 其实这些话,都是李云州的借口。他不过是不想让李家沾手他的婚事,所以这三个月,也是他给自己的期限,扳倒李家的期限。 又怕和沈月的婚事有什么变动,毕竟他成了皇上疼宠的外甥,想联姻的人家就不会少。 他便想了这么个主意,既能把婚事当众挑明,又能留出时间跟李家周旋。 第454章 唇齿纠缠 宣德帝觉得李云州说的有道理,便说那就等三个月后,他亲自赐婚。 宫宴结束后,李云州果真如说的那般,坐着马车去了沈家。 苏清妤提前差人回府报信,所以等到众人回府的时候,老夫人已经换好衣裳,在厅堂等着了。 李云州跟在沈之修后面进去,进门后走到厅堂中间,对着老夫人行了大礼。 “这段日子惹的老夫人寝食难安,是云州的罪过。” “今日云州得胜还朝,特来给您请安。” 老夫人想起李云州九死一生的遭遇,沈月这段时间的痛楚,心头一阵酸涩。 她起身亲自扶起李云州,“快起来,都是自家人,无需行这么大礼。” 又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人没事就好,快坐。这一路奔波劳顿,着实辛苦。” 李云州先扶着老夫人坐下,然后才坐在沈月身边,欠着身子和老夫人聊着家常。 今日在城外的事,老夫人已经知道了,却并未提及,怕损了李家和李云州的颜面。 只问了他在北疆的生活,冷不冷,吃的好不好,身子怎么样。 李云州心中升起一股暖意,一一答了。 坐在一边的沈月一会儿看看祖母,一会儿又看看李云州。唇角漾起的笑意,让李云州格外心安。 因天色渐晚,李云州怕打扰老夫人休息,略坐了会便起身告辞了。 苏清妤开口道:“月儿代我和三爷送送宁王。” 两人小半年没见,总要找个机会说说话。沈之修自然没意见,嘱咐了李云州几句,便让沈月送人出去了。 沈月大喜过望,福身退下后,引着李云州往外院走去。 路上,李云州先开了口,“头上的伤,找大夫看了么?别留了疤,要不要我去找太医要点药。” 沈月停下脚步,伸手拢起额角的碎发,“我瞧着没什么事,你看已经结痂了。” 李云州侧身仔细看了看,伤口不大,也不见红肿。但李云州还是止不住心疼,“我还得去打张磐一顿,不然这口气顺不下去。” 沈月忍不住笑了起来,“算了,张老太君什么性子,这京里谁不知道。揪着不放,倒是显得咱们小气了。” 李云州平安归来,沈月便什么都释然了。 她这莞尔一笑,如同淡白的梨花绽放,晃了李云州的心神。 李云州抬起手,指腹轻抚在她的侧脸上。 “月儿……” 四目相对,李云州深邃的眸子浮起一层波澜,眼里除了沈月再无其他。 沈月一双杏眼水波流转,沉溺在李云州温柔的注视中。 跟在沈月身后的丫鬟秋桐,却恍惚觉得不对劲。 怎么李四少爷和三小姐离得越来越近,再离得近点,可就亲到一起了。 秋桐心急不已,忙咳嗽了一声,“小姐,前面就是水榭了,不如去假山那坐坐,那人少。” 说完这话,秋桐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 什么叫假山那人少,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小姐,去那亲么? 她应该说,天色不早了,该送李四少爷出府了。 秋桐的话,拉回了沈月的神志,瞬间脸色通红。 脑子里只剩下秋桐那句,假山人少。 之后沈月在前面走,李云州在后面跟着,真的就走到了假山处。 两人正好有话要说,便在假山后的大石头上坐下。几个丫鬟,则在假山外守着。 坐下后,李云州握住沈月的手,把她的手放在他的手心里。 “这半年,难为你了。” 想起回城时的场景,李云州一阵后怕。这是他回来了,若是他和张磐真的死了,沈月以后要怎么办? 沈月摇摇头,转头对着他笑,“我不觉得难,只要你能回来,再难十倍我也愿意。” 今日她从城外回府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祖母的小佛堂,给菩萨上香磕头。 她感激上天,让云州哥哥回来。跟云州哥哥九死一生的遭遇相比,她受的这些都不算什么。 更何况她生在沈家,已经比很多人过的好。三叔三婶护着她,祖母宠着她,老天爷是厚待她的。 李云州伸手揽住沈月的肩膀,把人往怀里一带,怜惜地摩挲着她的肩膀。 “往后再没有难事了,有我在,没人能再欺负你。” “等李家的事情了结了,新的王府修缮好,我就风风光光娶你进门。” 沈月靠在李云州肩膀上,无意识地捏着他锦袍的衣襟。 “那我就是宁王妃?整个王府都听我的?” 李云州认真地点头,“我也听你的。” 沈月噗嗤笑出声,“那不成惧内了?现在京里最惧内的大臣是我三叔,你要步他后尘。” 想起沈之修如今的名声,李云州也泛起笑意。 “他是我老师,我们师承一脉。” 沈月又仰头说道:“我给你做了衣裳,等哪日你再来,拿给你试试。” 李云州低头,就能看见沈月娇艳的红唇,一翕一合。 “月儿……” 他呢喃了一声,俯下身覆上薄唇,紧接着就是肆意的唇齿纠缠。 此刻距离假山不远处的小花园边,沈之修疾步匆匆,“他没出府?人呢?” 身边的管家回道:“老奴问过了,有人看见三小姐带着李四少爷去了假山处。” 沈之修并未多想,抬脚往假山处走去。 只因刚刚姜启来禀告,说在沈家外发现了可疑的人,像是李家派来盯着李云州的。 沈之修知道李云州要去榆树胡同,便想着先拦住李云州,让他今日直接回李家。 可谁知底下的人来回禀,说李四少爷并未出府,沈之修便想来亲自嘱咐一番。 到了假山处,就见伺候沈月的丫鬟都在边上站着,却没看见沈月和李云州的人。 秋桐大惊失色,怎么三爷来了? 完了! 沈之修想着李家的事,此时还没察觉到异常,只一门心思往假山后走。 可刚绕过去,就被眼前的画面惊住了。 之前还平和的脸色,此时也彻底冷了下来。 “李云州……你……你把沈月放开。” 第455章 我妹妹也不大 沈之修站在假山入口处,不远处的两个人显然没发现他来了,正坐在地上拥吻。 李云州一只手搭在沈月腰间,一只手扣着她的后脑。 沈之修甚至能听见李云州粗重的喘息声和沈月的娇哼。 这声音听在沈之修耳里,却觉得有些刺耳。在他眼里,沈月还是个孩子,即便定下了亲事,也……也还小呢。 他知道两人情投意合,可知道和亲眼看见是两码事。 “李云州……你……你把沈月放开。” 沈之修的话让两人神色一惊,随后慌乱地分开。 沈月低垂着头,一张脸红的像八月熟透的蜜桃。她慌乱地理了理衣襟,脑子一片空白。 怎么会被三叔撞上呢?她竟没发现三叔来了。 三叔会不会觉得,她不守规矩,随随便便就跟人亲热。 这么一想,沈月只觉得羞愧难当,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李云州轻声安慰沈月,“别怕,我去和老师说。” 他站起身,走到沈之修身前,“老师来找我,可是有事?” 沈之修没好气地瞪了李云州一眼,然后说道:“外面有李家的人,应该是要盯着你。你先别去榆树胡同了,明日再去吧。” 李云州眉目间的情欲之色已经尽数散尽,闻言冷声道:“她们这是急了,我这就回李家,盯梢的那些人,晚上我就解决了。” 从前李云州是用书生的外表,掩盖他阴鸷的内心。凯旋回京后,他不再掩饰,言谈举止间尽显武将凌厉的气度。 沈之修点点头,想了想又说道:“沈月还小呢。” 话里竟然隐隐有几分警告的意味。 李云州无奈地摸了摸鼻子,觉得老师想多了,成亲前他不会逾矩。刚才……是情难自禁,就算老师不来,他也有分寸,不会做别的。 “是,学生知道。” 说完,李云州看了眼沈月就打算离开。 可还是停在沈之修身边,开口说道:“老师,月儿是还小,但是我妹妹……也不大。” 然后在沈之修错愕的目光中,抬脚离开了。 沈月此时也站起身了,在沈之修身边福了福身,“侄女告退。” 紧接着,就低垂着头离开,几乎是用跑的。 沈之修怔愣了片刻,然后摇摇头回了西院。 进门的时候,苏清妤正带着丫鬟们看春日新做的衣裳。 转头看了眼沈之修,见他神色不大对,便上前问道:“怎么了?没见到人?” 沈之修扯出一抹笑,“见到了……”又看看屋里整理衣裳的下人,“你们先下去吧。” 翡翠带着人,鱼贯而出,离开了内室。 苏清妤更诧异了,这是出了什么事,还要背着人? 沈之修拉着苏清妤坐下,然后把刚刚的事说了。 苏清妤听的目瞪口呆,等沈之修说完,她不敢置信地问道:“三爷就那么让他把人放开?” 沈之修点点头。 “那不然呢?” “沈月虽说也不小了,可……终归还没成亲。” “我成亲前,可是规规矩矩的。” 苏清妤摇摇头,“那怎么一样?” 沈之修不解,“怎么不一样?” 苏清妤无奈地看着沈之修,平日挺精明的人,怎么说起男女之事,像个木头。 她轻声解释道:“我哥出征前,她们两个就表明了心意。我哥几次生死未卜,两人小半年没见,一时激动也是难免的。” “我也没说我哥这样做是对的,就是下次再遇上这事,三爷可以让底下的人通禀。你这么直接的打断她们,沈月的颜面往哪放?怕是这阵子,都不好意思见你了。” 沈之修顿时脱口说道:“下次?还有下次?下次我亲自送他出府。” 苏清妤理解他当长辈的心,但还是劝道:“如果事情顺利,她们年底就能成亲了,三爷也不用跟防贼一样防着他。” “不如这样,明日我就跟沈月说说话。告诉她,你就是有点意外,没有贬低她的意思。我再私下跟我哥说说,发乎情止乎礼,不许做出逾矩的事。” 沈之修勉强点点头,“行,就按夫人说的办。” 苏清妤越发觉得好笑,若她们真有女儿,照他这个防备法,估计女儿都嫁不出去。毕竟以沈阁老的眼光,怕是看谁都觉得配不上自己女儿。 她想起他们成婚前的场景,便想逗逗他。 伸手捏住沈之修的下颚,微微抬起,两人四目相对。 苏清妤忽然妩媚一笑,“成婚前三爷那么规矩,怕不是心思在别处吧?” “话本子上都说了,这男人啊就没有规矩的。” 沈之修知道她是故意说笑,轻咳了一声,“夫人这是哪看的话本子?还写什么了?” 苏清妤若有所思,“写的都是男人那点子事,总归就是没好东西。” 话本子上是这么写的,但是苏清妤觉得也有例外,她家三爷就是个例外。 沈之修却在她愣神的时候,直接起身把人抱起。 一边亲吻她的脸颊,一边说道:“乖,以后别看了。你想知道男人的事,问我就是了。” 等把人放到床上,沈之修又贴着她耳畔说道:“成亲前,其实我……” 他说到这停了,苏清妤仰起头,上扬的眼尾潋滟生波。 “成亲前怎么样?” 沈之修用力俯身吻住她,哑着嗓音说出了想说的话。 苏清妤闻言脸色一红,在他腰间用力掐了一下。 “三爷也不嫌害臊,怎么什么都说?” “你问的,还想知道什么?为夫都说给你听。” 此时的两人还不知道,今天晚上李家彻底变天了。 第456章 血流成河 李云州从沈家出去后,哪都没去就回了善郡王府。至于后面跟着他的人,他压根没在意。 眼看着前面就是李家大门了,李云州回身到了暗处。不多时,那四人就被李云州从大门扔进了院子里。 守门的小厮吓了一大跳,差点被这几人砸了。 刚要问怎么回事,李云州就从大门外走了进来。 也不给人说话的机会,手起刀落,四个人头瞬间落地。 人头还在院子里滚了一会,触目所及之处,鲜血淋漓。 小厮大惊失色,连滚带爬的去找人。 李云州见他们去喊人,也不离开,在边上厢房的台阶上坐下。掏出帕子,仔细擦拭着手里的刀。 微风拂过,衣袂翻飞。 乍一看,像是刚从地狱爬上来的鬼差,专门催魂索命来的。 过了好半天,也没见人来,李云州本就不多的耐心消失殆尽。 心说这李家也该整治了,喊个人来都这么慢,可见平日都没好好当差。 又过了一会儿,李云州打了个哈欠,打算去睡了。 就见李景川急匆匆朝着这边走过来,先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和人头,然后朝着李云州喊道:“你要干什么?造反么?” 李云州站起身,走到李景川身边,“我还想问问父亲要干什么?我是皇上亲封的宁王,回京第一日,父王就差人跟着我。” “父王想干什么?” 李景川皱眉看向地上那几个人,应该是永嘉公主的人。 这件事,他并不知情。 但是李景川并不想解释,而是按照以往对李云州的态度,冷声说道:“跟着你,也是为了你好。你自己看看,好好的家门口,被你弄成这样。” 李云州看着地上的刺目的红,轻笑了一声,“为我好?跟着我是为我好?那我杀了他们,也是为了父王好。这种跟踪人都能被发现的,早晚要给父王惹事。” 李云州玩世不恭的笑意,惹怒了李景川。 和从前一样,他扬起手就要打上去。 李云州眼底寒光毕露,伸手就抓住李景川的手腕,用力一捏。 “嘶,你放手,你这个孽子。” 李云州用力一甩,李景川踉跄着差点摔在地上。好在他武将出身,摔倒之前稳住了身形。 “父王训斥完了么?我去瞧瞧母妃,外面都说母妃对我视如己出,我也得去侍疾才行。” 李景川站在原地,看着李云州的背影神色微愣。 此时他才意识到,李家要变天了。这个逆子不搅得李家天翻地覆,是不会罢休的。 李云州闲庭信步去了李家主院,李景川怕出事,也在后面跟着。 主院大门口,永嘉公主身边的青嬷嬷拦住李云州的去路。 “四少爷,王妃已经歇下了,四少爷请回吧。” 青嬷嬷是跟着永嘉公主几十年的亲信,深知以公主现在的状态,不适合见四少爷。 李云州抬起眼皮,唇角挂着淡淡的嘲讽。 甩手就是一耳光,“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拦着本王?” 从前在李家谨小慎微,处处卑躬屈膝的李四少爷,今日犹如杀神降世。 青嬷嬷不可置信地看着李云州,自打她跟着公主起,还没人敢如此对她。在李家,她几乎等于半个主子的存在。 李云州打完人,没再看她,径直往里面走去。 李朝云听见动静走了出来,见李云州进来,满眼不悦,“你来干什么?我母妃不想见你。” 李云州冷冷地扫了她一眼,“出嫁女,没资格过问李家的事,滚。” 李朝云神色一滞,随后指着李云州大骂,“你算个什么东西?妾室生的孽种,也敢在我李家撒野。” 李云州闻言停住脚步,忽然笑了笑,“妾室生的孽种?你要不要把这话跟皇上说一遍?” 李朝云说完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说错话了,这话她从前经常说,但是今时不同往日。若是被皇上听见,又是一桩麻烦事。 此刻李景川也追了上来,见李朝云脸色不好,便红着脸朝着李云州喊道。 “你到底要干什么?非要闹得家里不得安宁么?这是你妹妹,你欺负她做什么?” 李云州神色莫名地看着这个没什么血缘关系的爹,想起了养母永宁公主,替她不值。 “我闹的家里不得安宁?我只是来看看母妃,瞧瞧你们一个个的,恨不得把我千刀万剐。” “提醒你们一句,皇上如今对李家多有关注,说话都过过脑子吧。不然被皇上清算,可别说是我告的状。” 李云州白了父女二人一眼,抬脚就进了内室。 此刻永嘉公主正半靠在床头,虽听见了外面的动静,却没力气下床。 李云州进门后,站在床边也没行礼。 盯着永嘉公主看了半晌,忽然开口说道:“你和我娘长得像,但是她是一副慈悲菩萨样,你怎么就是一副恶鬼的模样?” “佛家说相由心生,果然不假。” 永嘉公主以为李云州是来清算这些年的事,打定主意不能在他面前露怯,所以端着当家王妃的架子。 可李云州一句话,就让永嘉公主破防了。 “你知道什么?你不了解她,她没你说的那么良善。” 若永宁真的良善,怎么会一直争宠,让父皇和皇兄都偏袒她。若她真的良善,又怎么会给李景川生下孩子。 李云州没跟她争辩,说起了正事,“既然母妃身子不好,父王年纪也大了,往后府里的事,我就代母妃处置了。” 永嘉公主顿时大怒,“你敢,你想管家,去你自己的王府。” 李云州面上不见喜怒,神色平静。 “这事我已经跟舅舅说过了,他还夸我孝顺。明日我还要进宫陪他用膳,母妃是想我转达你刚刚的话么?” 永嘉公主刚刚升腾起来的气焰,转瞬消散。 她亲手把李云州推上了高位,推到了皇上身边。她想把他再拉下来,可是还有机会么? 李云州在她眼里看到了惶恐,看到了惊慌和迷茫,这就够了。 他不再看她,转身走出了主院。 今日走这一趟,不过是先给李家众人立个姿态。 永嘉公主以为李云州就算要倾覆李家大权,也是徐徐图之。却没想到当天晚上,李云州就以铁血手腕整肃了李家内宅。 稍有不从,不敬,不顺者,当场斩杀。 整个李家,血流成河。 对李云州来说,这才是倾覆李家的第一步。他的最终目的,是要在李家找到证据。能把李家斩草除根,再无生还可能的证据。 李云州忙了大半宿,李家从主子到下人,也是一夜未睡。 李朝云连夜传了消息到北疆,让陈平带着心腹回京。 第457章 母子相见 次日,苏清妤一大早就去了庆元居。沈月见到她,瞬间脸色一红,想起了昨日被三叔撞破的事。 也不知道三叔回去跟没跟三婶说,三婶会不会觉得她不知廉耻。 苏清妤一看沈月的神色,就知道这丫头胡思乱想了。 她笑着跟老夫人行了礼,然后说道:“母亲,我今日要去榆树胡同看看我娘和我四妹妹,我想着沈月在家无事,不如跟我一起去吧。” 沈月闻言喜出望外,“真的么?三婶带我一起去?” 苏清妤点点头,“你换身衣裳,咱们这就走。” 沈月立马忘了昨日的事,连忙起身进去换衣裳。 老夫人听说苏清妤去看林晚音,连忙吩咐花嬷嬷,“去把前几日严家差人送来的猴头菇装上两盒,还有那血燕也装上几盒。” “哦,对了,今儿早上小厨房做的栗子糕甜而不腻,也装上两盒子给苏家四小姐。” 苏清妤并未推拒,这也是婆婆的心意。 她笑着道了谢,又陪老夫人说了一会儿闲话。 不多时,沈月换了衣裳,重新梳了头,两人一起出门上了马车。 去榆树胡同的路上,苏清妤开口轻声说道:“昨日的事是不是吓着你了?你三叔没别的意思,就是还当你是孩子,所以有些……严肃。” 苏清妤能想到沈之修昨日会是什么脸色,他板着脸的时候,家里的小辈都怕。 沈月想起昨日的场面,依旧脸红心慌。 “三婶知道了?我……” 苏清妤见沈月这样,忙故作轻松地说道:“这也没什么,你们是太久没见情不自禁。人又不是石头,哪能时时都冷静守规矩。” 沈月听了苏清妤的一番话,心里轻松不少。昨晚上她睡的昏昏沉沉,做梦都是三叔骂她的场景。 眼看着前面就是榆树胡同了,沈月心里琢磨,不知道云州哥哥今日能不能来。 马车直接进了院子,苏清妤刚一下车,苏顺慈就迎了上来。 “大姐姐来了,我就猜到你今日会来。” 哥哥平安回京,大姐姐是一定会来的,所以她连铺子都没去,一大早就在这等着了。 看见沈月,也行了礼,“月姐姐好,母亲早上还念叨你呢。” 苏清妤扶着沈月下来,又点了苏顺慈的额头下,宠溺地说道:“就你机灵,母亲怎么样?” 苏顺慈引着众人进去,低声说道:“母亲昨晚上没怎么睡,高兴的睡不着。” “结果你猜怎么着?夜里的时候,我娘亲弄了点下酒菜,两人喝到天亮才歇下。” 苏清妤失笑不已,“那咱们先别去了,别扰了她们。” “已经起身了,底下的人伺候上妆梳头呢。”苏顺慈回道。 几人说着话,就进了内室。 这段日子林晚音身子不好,夜里还时常哭的睡不着,白素莲便直接宿在了正房。 此刻两人都坐在妆台前,荷叶和枫叶正给两人上妆选首饰。 看见苏清妤身后的沈月,林晚音还有些不好意思,“让月儿见笑了,昨晚和你莲姨喝的多了些。” 沈月见了礼,上前说道:“伯母这是高兴的,别说伯母,我昨夜也没睡踏实。” 怕林晚音觉得尴尬,便又笑道:“我是没人陪,不然也想喝两杯果子酒高兴高兴呢。” 林晚音爽朗地笑了两声,“等你嫁给云州,咱娘俩喝酒的日子在后头呢。” 苏清妤哭笑不得,“娘,月儿哪会喝酒。” 林晚音这才知道沈月是在安她的心,越发觉得这姑娘好,看她的目光满是怜惜。 苏清妤差人把老夫人给带的东西拿过来,林晚音笑着道谢,说老夫人客气了。 又差人把上好的红粳米装到了苏清妤的车上,自打她接下林家北直隶的粮食生意,没少给沈老夫人送米。当然不是普通的米,而是江南产量极低的上贡的红粳米。 沈月笑道:“这些日子我住在庆元居,这红粳米熬的粥我可没少喝。同样是红粳米,伯母送的比我们从前吃的更香也更糯。” 林晚音一直跟大米打交道,所以听沈月这么说,便跟她讲起了这大米里面的门道。 沈月哪接触过这些,所以时不时发出惊叹。 “真的么?伯母说的我都没见过。” “伯母太厉害了,竟然能看出是不是新产的米?” “是么?我说那米怎么那么香,伯母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 苏清妤和苏顺慈看的目瞪口呆,母亲没少给她们讲关于粮食的事。但是两人都没兴趣,三句话就打岔过去了。可沈月竟能聊的这么起劲,两人那种旁若无人的兴奋劲儿,是苏清妤和苏顺慈理解不了的。 而且看沈月那神色,不像是装的,是真的很愿意听。 白素莲正在一边做衣裳,时不时抬头看看几人,笑意一直挂在脸上。对她来说,在榆树胡同的日子,可比在苏家过的舒心多了。 现在就只等着女儿婚事有着落,了却她最大的心事。 李云州进来的时候,林晚音正在给沈月讲稻子怎么变成米。 苏清妤和苏顺慈则在聊铺子的事,这几日苏顺慈帮着海氏把苏家的几间铺子重新收拾了,再有几日就收拾妥当了。 从今往后,华锦阁的成衣就交给苏家的铺子卖。 虽说是等于让利给苏家,但是苏顺慈也能腾出手做别的。 两人抬眼看见李云州进来,皆是一脸惊喜迎了上去。 林晚音闻声看向门口,笑容定格在脸上。 李云州今日一身玄黑色暗纹锦袍,玉冠束发。腰间宽边锦带,挂着一块古朴的福寿纹路玉佩。 他先跟两个妹妹打了招呼,然后走到林晚音身前。 恭敬地跪下,给林晚音磕了三个头。 “儿子离家半年,让母亲担忧了。” 林晚音顿时泪眼婆娑,起身走到近前搀扶李云州起来。 “快起来,让娘看看。” 第458章 自己掌握命运 林晚音双手轻抚李云州的脸颊,激动的泪流满面。 李云州心里也不好受,一边哽咽着劝林晚音,一边给她擦拭眼角的泪痕。 苏清妤,苏顺慈和沈月也上前劝说,好歹算把人劝好了。 之后林晚音又介绍白素莲给李云州认识,李云州恭敬地行了礼,叫了声莲姨。 白素莲一双眼睛已经红了,当年被她弄丢的孩子,终于找回来了。 她激动的跟什么似的,站起身道:“我去看看厨房的点心,做几样你们爱吃的。晌午想吃什么?我亲自下厨。” 苏清妤拉住她,“莲姨,您别忙了,这些事底下的人做就是了。” 白素莲却不肯,“我今儿高兴,得做点什么。我去张罗晌午饭,做点你们爱吃的。” 说着,就起身出了门。 几人无法,也知道她的性子,便由着她去忙。 苏清妤坐下后,问李云州。 “不是说李家有人盯着你么?你怎么还来这了?” 李云州端起茶盏,淡淡地说道。 “都宰了。” 苏清妤一怔,随后李云州说起了昨夜在李家的事。 他说的仔细,苏清妤几人听的认真。 坐在一边的苏顺慈一脸不忿,“哥哥做的对,就该都宰了。” “他们这样的人家,死绝了我都不觉得解恨。” 几人都没注意,林无尘从外面走了进来。 林无尘走到苏顺慈身后,伸手就拍了一下她的头。 “姑娘家家的,怎么打打杀杀的挂在嘴边,像什么样子?” 苏顺慈不用转头,也知道是林无尘来了。 撇嘴哼了一声,“那依三表哥说,那些人不该杀么?” 林无尘跟李云州打了招呼,又道:“该杀,那也是我们出手杀,你一个姑娘,少掺和这事。” 李云州对这位表哥印象极好,见他来了,起身见礼。又说起了北疆的那批粮食,“多亏了三表哥送去的那批粮草军需,后来又把劫走的也给我送去。你们不知道,辽东去年粮草也紧张,可解决了我和宋弘深的大问题。” 林无尘在他边上坐下,摆手说道:“那些东西是我和两位表妹还有姑母凑的,可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再说了,你也打了欠条,我还等着朝廷还我银子呢。” 李云州大笑了两声,“表哥放心,明儿我就去找户部尚书要银子。” 林无尘则又问道:“什么时候认祖归宗?我还有份大礼要送给你。” 苏清妤知道,林无尘说的是那座埋着苏家祖宗的山。 她便跟林无尘说了几人的打算。 林无尘沉吟着点点头,“你们放心,那个画师我抓紧在找了。” “还有之前被李家发卖的下人,我也在仔细找。已经有点眉目了,等我消息。” 苏清妤闻言大喜过望,夸赞林无尘的话跟不要钱一般,顺嘴说了一大串。 林无尘白了她一眼,“我瞧你也不是真心夸我,就是指望我给你办事。” 苏清妤习惯跟他斗嘴,“三表哥要是不愿意就算了,反正四表弟要来了,到时候我吩咐他也是一样的。” 林无尘却眉目一紧,“林子瑜要来?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他不是传信让林子瑜去南边么?这小子翅膀硬了,都敢不听他的了? 林晚音笑着解释道:“是我给你爹娘传信,说让子瑜来京城一趟,给他和你四表妹相看相看。” 林无尘心里莫名的一阵烦躁,转头看看苏顺慈,“你也同意相看?” 苏顺慈不明所以,心说这事跟三表哥有什么关系? 她点点头,“我同意,母亲和娘亲让我跟谁相看,我都同意。” 自打她离开苏家,自己做生意开始,可没少跟这京里的大户人家打交道。 她深知成亲就等于女人的第二次投胎,若是嫁不到良人,一辈子都要毁在内宅。 所以从前母亲和娘亲说起相看亲事,她还害羞甚至抵触。后来她想开了,她不可能一辈子不嫁人,她要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 不管是那个人,还是那户人家,她都要自己看准了。 若真是看走眼了,她也不怨别人,那就是她的命。 所以今日林晚音再次提起,苏顺慈丝毫没意见,等着林子瑜来相看。 林无尘闻言,却脱口说道:“你才多大?就想着成亲嫁人了?先正经做几年生意再说,嫁人了可就一辈子被关在内宅了。” 林晚音皱眉不赞成地看向林无尘,“她现在那生意做的挺好的,也不耽误她定亲成亲。就算定下来,成亲也得过个两三年的。” 林无尘心思一转,神秘兮兮地对苏顺慈说道:“我有桩大买卖,不是林家的生意,是我的私产。咱们两个合伙怎么样?赚银子一人一半。” 林家几位少爷,除了管着林家的生意外,都有私产在外面。林家两位老爷说了,以后林家的产业几个孩子平分,就连女儿也有份。但是外面私产赚多少银子,就各凭本事了。 苏顺慈顿时眼睛一亮,“什么买卖?很赚钱么?” 林无尘点点头,“那是自然,不过就是耗些心神。” 他的能力,苏顺慈再清楚不过。他说是赚银子的买卖,那一定是好买卖。 “我不怕苦,三表哥带我一个吧。” 林无尘又道:“不过那生意,我们林家几兄弟都想拿到手。就看最后谁能力强了,这时候你跟子瑜相看……我怕影响咱们的生意。” 这也确实是林家的规矩,兄弟几人各凭本事抢生意。但是有一点,不许背后下黑手,不许伤了兄弟感情。 苏顺慈立马转头对林晚音说道:“母亲,不如就别让四表哥来了,我还小呢,不急。” 林晚音,苏清妤和李云州听的目瞪口呆。尤其是苏清妤,神色莫名地看了林无尘一眼。 之后众人在榆树胡同用了午饭,苏顺慈一直在林无尘身边,问他关于新的买卖是怎么回事。 林无尘并未细说,只说还要详细研究,过几日再跟她详谈。 李云州只在榆树胡同吃了晌午饭,就匆匆进宫了。 苏清妤和林无尘却没走,在这陪着林晚音说话。用过了晚饭,两人才一道往外走。 苏顺慈送两人到大门口,但是苏清妤却没上马车,而是让苏顺慈先回去,她有话要跟三表哥说。 “表妹有事找我?”等到苏顺慈进去后,林无尘才开口诧异地问道。 不知道是什么事,还要避着姑母和四表妹。 苏清妤沉吟了片刻,开口问道:“三表哥不愿意让四妹妹定亲?” 林无尘一愣,他不愿意让苏顺慈定亲么? “她……年纪小,不着急吧?” 苏清妤定定地看着他。 “三表哥,你回去好好想想。” “你到底为何不愿意让四妹妹定亲,是顺嘴说的闲话,还是有别的心思。” 第459章 林无尘的心思 苏清妤并不认为林无尘是顺嘴说的闲话,他可不是爱管闲事的人。 何况阿慈也不是他亲表妹,他怎么也管不到她的婚事上。 还有那桩生意,真的是四表哥自己不能做,需要跟四妹妹合伙么? 当时四妹妹听到有赚钱的生意,眼里满是兴奋。而三表哥,看四妹妹的眼神,则是宠溺和纵容。 这样的眼神,她在沈之修眼里时常能看见。 林无尘一时间怔愣在那。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的季节。不远处树杈上的喜鹊叫的欢,林无尘脑子也清明了不少。 那桩生意,他压根没打算找人合伙。当时那么说,也不过是不想让子瑜来。 苏清妤看他这副样子,就知道他还没理清心里的想法。 “三表哥回去想想吧,若是有什么心思,就趁早说。” “不然你拦得住一次,拦不住两次三次。我和母亲,也不能由着你胡闹。” 苏清妤并未多说,只点到为止。 这事归根结底,要看三表哥和四妹妹怎么想。 不能稀里糊涂,更不能一厢情愿。 私心里,她倒是希望能有个好结果。 林无尘神色耐人寻味,点头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容我点时间想想。这些日子实在是有些忙,我这脑子也有点乱。” 苏清妤想起他说的生意,好奇地问道:“表哥到底在研究什么生意呢?神秘兮兮的。” 林无尘也不瞒着,说起这事眼睛随之一亮。 “几个月前,福建那边来了几艘海外的船,贩卖海外的宝石和一些不常见的东西。” “当时有一艘船坏了,被我悄悄买下来了。我又找了工匠研究,前几日还真造出了一艘船。” 苏清妤忙问:“三表哥是要做海运的生意?” 林无尘点了点头,“是,有这个打算。” “海运风险高,但是赚的多。江南锦商白家你知道吧?他们的货不少都托人卖到了海外,比做皇商还要多赚几倍的银子。” 苏清妤听的兴致勃勃,大周允许和外邦通商,这些年也有不少外邦人来京城做生意。 但是她没去过,不知道海的那边是个什么世界。 只听三表哥说,都已经觉得心潮澎湃。 若是以后有机会,她是不是也可以坐着商船,去海的那边看看。 “那三表哥说的,想跟四妹妹合伙,是你的意思还是林家的意思?”苏清妤追问道。 林家的生意,怎么可能让其他人染指。 林无尘开口说道:“这桩生意是我自己的,跟林家无关。我也需要帮手,需要合作的商户。” 苏清妤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所以三表哥说的,林子瑜也想做这生意,是诓骗四妹妹呢?” 林无尘摸了摸下巴,唇角泛起一抹苦笑,“你就当我是……脑子抽风了吧,当时确实是胡说。” 苏清妤摇摇头,“三表哥还是回去好好想想吧,没有人会无缘无故脑子抽风。” 从榆树胡同离开后,苏清妤回了沈家。 刚一进门,就有小厮上前,“夫人,三爷请您回来后立刻去书房。” 苏清妤立马朝沈之修的书房走去,显然沈之修在等她,只是不知道是什么事。 她推门进去的时候,沈之修正在低头看着一份京郊山势地形图,神色凝重。 就连苏清妤进来,他也未抬头,只说了句坐,显然是看到关键处。 苏清妤也未打扰,在他对面坐下,眼睛扫向桌案。 见沈之修正拿一根炭笔,圈起了一块地方。 圈好之后,沈之修抬头看向她,“沈昭藏匿的那批东西查出来了。” “这么快?是什么东西?”苏清妤还真有点好奇,沈昭费尽周折到底在干什么。 沈之修放下手里的炭笔,沉声道:“是一批火器,比大周现在能造出来的,还要精良。” 大周从太祖皇帝立国开始,就一直想办法制造精良的火器。去年研究出的霹雳炮和震天雷威力都不小,只等着军器监想办法,把这些火器安全便捷地移动到边城,就能用在战场上了。 宣德帝在火器上一向上心,若是能造出威力大又便携的火器,鞑子和倭寇便都不再是威胁。 所以太子若真是私藏了这些火器,那就是犯了宣德帝的大忌讳了。 苏清妤脱口问道:“是不是几个月前,在福建上岸的那几艘商船?” 沈之修诧异地挑起眉梢,“你怎么知道?” 当时并未大张旗鼓,所以京里少有人知道这事。 苏清妤便说了林无尘的打算,又道:“所以沈昭变卖家产,就是为了帮太子买下这批火器?” 沈之修点点头,“银子是沈昭出的,詹事府的刘郴老家是福建的。找了当地的族人,悄悄买下了这批东西。” 苏清妤脸色一变,“太子和詹事府那些人,是要准备逼宫篡位了么?” 沈之修摇头冷笑,“也不见得,兴许是以备不时之需。若太子能顺利登基固然好,若是不能,他们也能顺势起兵。” “那三爷打算怎么办?这事涉及到太子,银子又是沈昭出的。一个不好,沈家也容易被牵连。”苏清妤忧心地问道。 沈之修骨节分明的手指,再次指向地形图上被圈起的地方。 “眼下当务之急是确定东西在哪,现在只知道在山里。我的人一进山,立马就会被察觉。” “打草惊蛇,反而不好。” 苏清妤瞄了一眼圈起来的地方,又往边上看了看。 忽然问道:“这是原平镇后面的那座山?” 沈之修点点头,“就是那。” 苏清妤想起上次碰上那些东西,就是在原平镇陈氏的庄子门口。那些人想来是认出她了,谨慎地把东西转移到了后面的山里。 不得不说,山里是藏匿东西的好地方。 她心思一动,开口说道:“我有办法,能知道那些东西在哪,还不容易打草惊蛇。” 之后两人商议了好一会儿,沈之修神色也舒缓了不少。他的清清,若为男子可上朝安邦定国。 第二天用过早饭,苏清妤便坐上马车出城,去了雪姨娘住的庄子。 城外路边的荒地上,青草已经冒出了绿芽。镇子上不少人已经带着锄具下田,准备春耕了。 春耕总是让人心里充满希望,百姓们脸上挂着笑,心里祈祷这一年风调雨顺。 苏清妤到雪姨娘住的庄子门口的时候,发现大门虚掩着。 翡翠轻轻推开门,就听院子里传来男子的说话声。 “这根垄种点瓜子,到秋天收了,给你炒了吃,也算是个零嘴。” 之后是雪姨娘的声音,“嗳,我喜欢吃瓜子,元恺也愿意吃。白菜也多种些,我瞧着你爱吃酸菜,冬天在小炉子上炖着,放点猪油最香了。” “那可不,今年我多抓两头小猪娃,冬天让你和元恺不断肉。” 苏清妤进门,就看见不远处那位高老伯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 雪姨娘在井边搓着衣裳,时不时看看不远处的菜地,好像已经能预见丰收的景象了。 眼角的余光忽然瞄向大门口,雪姨娘大惊失色。 “大……大小姐,您来了。” 第460章 京城新贵 苏清妤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玩泥巴的苏元恺,忽然觉得来的有点不合时宜。 她像是一个突兀的闯入者,打破了几人的美好生活。 雪姨娘紧张地跟苏清妤打着招呼,下意识地看向一旁的男人。 男人也愣怔住了,手足无措地搓着手,又拽了拽衣襟。眼前的贵人不是他能接触上的,他想说话,又怕说错了给雪姨娘惹麻烦。 在地上坐着的苏元恺看了苏清妤半晌,忽然指着她喊道:“妹妹。” 这声妹妹,也让雪姨娘回过了神。 她给男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走。她则走到苏清妤身边,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小姐来,可是有事?要不进去说?” 苏清妤却没看她,而是转头看向那男人,“高老伯吧?我找你有点事。” 高老伯明显神色慌乱,“小姐……小姐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雪姨娘显然也懵了,以为苏清妤要找高老伯的不痛快,连忙说道:“大小姐有什么事冲我来,他就是帮我种种地,没别的事。” 苏清妤抬脚进了屋,示意两人也进来坐。 坐下后,苏清妤开口问雪姨娘,“姨娘想过么?若是被苏家的人知道,会是什么后果?” 雪姨娘神色微滞,想过么?当然想过,她夜夜睡不着的时候都在想。 若是被苏家发现,她,高大哥,苏元恺,就都没活路了。 她是苏家的妾,就算远走他乡,也脱不开这个身份。 苏清妤一看雪姨娘的神色,就能猜到她心中所想。 “高老伯帮我办件事吧,事成之后,我给姨娘和大哥办个新的户籍,再给你们五十两银子,足够你们一家去南边生活了。” 来之前她已经查过了,这男人叫高福,之前娶过两个媳妇都死了。也没留下后代,一直一个人生活。平日就靠着上山打猎,弄点山货卖了维持生活。 高福听见户籍和五十两银子,顿时咧嘴一笑。 “小姐说的是什么事?有什么事,只要小的能办的,一定帮小姐办好。” 雪姨娘有些意外,但是她毫不怀疑她的话。以苏清妤的身份,想给她和苏元恺弄个新的户籍,太容易了。 有了新的户籍,她和高福就可以带着苏元恺远走高飞。天下之大,总有他们的容身之处。 “不知道大小姐说的是什么事?有危险么?”雪姨娘追问道。 她有些狐疑,以大小姐的身份,有什么事需要求到高福这样一个乡下人身上。 苏清妤开口说道:“事情很简单,你们房子后面的这座山里,有一伙人。他们带着二十多个箱子,我需要知道那些人和东西在哪。” “高老伯只需要装作上山打猎,看清楚位置后,给我简单画个地图就可。” “不需要惊动这些人,也不需要查探具体的细节,只要能画出位置就可以。” 高老伯一听这话,胸有成竹地说道:“这简单,这山上跟我家一样,我保准给小姐找到。” 苏清妤点点头,又看向雪姨娘,“我那边可能还需要姨娘做个证,只要这件事办妥,我那边事情了结,我就放姨娘和大哥离开。” “咱们从前的恩怨,也都一笔勾销。” “至于苏家那边,我也会帮姨娘处理好,不会让人发现端倪。” 雪姨娘内心雀跃,若真能这样,那她和儿子后半辈子还有个盼头。 高福其实也就比她大五岁,因常年在山里风吹日晒看着显老。他为人实诚,对她和儿子也都没得说。 若真能远走他乡,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不用提心吊胆,那是再好不过了。 苏清妤又嘱咐高福,这事务必保密。就是上了山,也只可远远的看着,不可惊动了那些人。 选中高福,就是因为他是地地道道打猎的,就算被发现,也不会引起怀疑。 高福又问道:“如果我查清楚了,去哪找小姐?” 苏清妤想了想,“你去京城的华锦阁,找苏掌柜。” 都说完之后,苏清妤便坐着马车回城。路过从前苏家铺子的时候,见里面的人正在收拾铺子,看样子没几日就能开门营业了。 她没进去,而是直接回了沈家。想等着开门营业的时候,再去瞧瞧。 那日之后的七八天,高福都没消息传过来。苏清妤也不急,这不是着急的事。 这几日李云州来沈家的次数不多,他现在俨然成了京城新贵,各方势力争相巴结。 手握北疆兵马大权,和玄武王还有忠勇王都交好,又是沈阁老的侄女婿。 最重要的是,还是备受皇上疼宠的嫡亲外甥。谁见了,不得客气两句。 就连太子和成王对他,都倍加亲切,直接表哥表弟相称。 李云州却懂得这里的尺度,不论是皇子还是朝臣,他都维持着表面上的客气。 实在推拒不掉的宴请,他就用皇上做挡箭牌,直接进宫用饭。 众人总不好追到宫里请他用饭,只得作罢。 可以说如今京里最炙手可热的府邸就是善郡王府,可少有人知道,最痛苦的也是善郡王府众人。 这段时日,李云州并未上朝,只进宫陪皇上说话下棋,顺便用个晚饭。 可只要天色擦黑,李云州就像冤魂索命一般,整治李家内宅。 永嘉公主的心腹,被他以各种理由杖毙,发卖。府内几乎每晚都会死人,整个李家人心惶惶。 偏偏永嘉公主说不出质疑的话,李云州处置的每一个人,都有合理的理由。 就算拿到乾阳殿说,这些人也是该死。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查的,这些人被他查个底朝天。 其中有一人是永嘉公主的侍卫统领,这人没从军之前,和同村的寡妇私通,打死寡妇公婆。 这事已经过去十多年了,愣是被李云州查个清楚,把人送去了顺天府。 永嘉公主整夜整夜睡不着,气得砸了不知道多少古玩摆件,却也无计可施。 那日一匹马停在了李家大门口,守门的小厮看清来人,转头说道。 “快去禀告王妃,陈平将军回来了。” 与此同时,一老汉去了京城生意最好的绸缎铺子,华锦阁。 不多时,苏顺慈亲自把一张地形图送到了沈家。 怕高福不会画图,无法准确描述具体位置。苏清妤提前留了一张山势地形图在华锦阁,到时候只要苏顺慈给高福讲解一下这地形图的方位,高福就能用炭笔把具体位置圈出来。 沈之修的书房内,苏清妤把地形图摊开。 “三爷,找到了。” 第461章 请罪 沈之修走到近前,看了一眼。修长的手指敲击着被圈出来的位置,“知道在哪就好办了。” 苏清妤问道:“接下来,三爷打算怎么办?” 她隐隐有个预感,若是这事能办的妥当,她就能报了前世沈昭害她的仇。 沈之修盯着那处位置,沉声说道:“我先让人围住那几个出口,不过这事不能大张旗鼓的。一会我给宋弘深传信,让他去那练练兵吧。” 现在宋弘深帮宋昝管着五城兵马司,出城练兵也算合理。 “然后呢?”苏清妤又问。 沈之修淡笑了一声,“夫人给我更衣吧,我要进宫请罪。” 一声进宫请罪,让苏清妤脸色微变,“请罪?请什么罪?” 沈之修起身,牵着苏清妤的手出了书房,往内院的方向走。 幽声说道:“沈昭私自购置火器,暗中藏匿于山中。我教导子侄不严,理当认罪。” “之后皇上会下令进山找到这批东西,恰好宋弘深在那附近,正好接下这旨意。” 苏清妤似懂非懂,“那太子殿下?” 沈之修笑道:“我只管给沈家请罪,至于这事牵扯到哪个皇子,则是皇上要查的。就算皇上问我,我也会替太子殿下辩解两句。” 这是为臣之道,太子还是储君,只有皇上能挑他的毛病。身为大臣,要知道何为君,何为臣。 认不清自己的位置,是为官大忌。 苏清妤眸色一亮,“三爷这个办法好,还能把沈家从这件事中摘出来。” 沈之修叹了口气,“这事必须在皇上那过了明路,不然等哪日太子的敌人抖出来,沈家危矣。” 涉及到武器和军权的事,就没有小事。 若是闹大了被别人捅出来,哪怕查清与他无关,皇上也会对他失望至极,甚至些许怀疑。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他们君臣以后也就难一条心了。 随后沈之修吩咐文竹,给宋弘深传了信。紧接着,他坐上马车出府进宫了。 沈之修出府的时候,沈昭正在外院一处偏僻的厢房见一个人。 那人一身利落的短衣打扮,身材紧实眼神犀利。 “沈大人,今日我们在附近发现了异常,有人去过不远处的河边。” 沈昭蹙眉问道:“看清是什么人了么?” 那人摇了摇头,“并未看清,属下等人猜测,可能是上山砍柴或者打猎的人。” 其实他们本没当回事,但是这位沈大人交代了,有一点不对劲都要来禀告。太子殿下又把这事全权交给了沈大人,他便来了。 沈昭今日也不知怎么了,脑子格外清明。 他微微摇了摇头,“京城炭火的价格已经下来了,上山砍柴的人不多。就算上山砍柴,也不至于走的那么深。” “春天打猎……能打到什么?” 那人却觉得是沈昭想多了,这山又不是封闭的,有人沿水路过,不是很正常么? 沈昭低头思量了片刻,“你现在立刻回去,带着东西离开。你们现在是在西山的位置,你把东西挪到东山和官道的路口。先隐匿着,等我消息。” 那人躬身应了声是,转头走了。 沈昭则问门口的小厮元宝,“郡主回来了么?” 元宝摇摇头,说道:“郡主传话了,说今儿晚上在李家住了。” 这些日子,李朝云经常住在李家,沈昭并未多想。 “备车,我去找郡主。” 李朝云成婚前住在望月楼,每次回府小住也是住在这。 想来李云州没把这看在眼里,所以望月楼伺候的人,还是之前伺候李朝云的。 当然,也兴许是李云州没腾出功夫。 此刻望月楼正房宴息室内,李朝云和陈平相对而坐。 陈平一直在说北疆种种事情的细节,大部分李朝云都知道,只详细问了李云州的行事手段。知己知彼,才能抗衡。 “郡主,还有一事属下查的差不多了。属下丢失的那批粮草,是被李云州派人劫走的,后来又到了他手里。” 李朝云已经不觉得吃惊了,李云州能走到今天,劫走一批粮草也不算什么大事。 陈平又道:“不仅如此,除了朝廷给的粮草外,他还收到了一批粮草。” “属下查出,是林氏商行派人送去的。而林氏商行可是沈家三夫人的外祖家,郡主看,这事是否和沈阁老有关系。” “以属下的计算,应该是属下带着粮草出京,沈阁老就开始筹谋了。” 李朝云终于变了神色,“你的意思是,沈之修筹集粮草,支持李云州夺权?” 陈平点头道:“属下觉得这可能性很大,那些粮草和军需可得不少银子。沈阁老没经李家和兵部的手,却通过一个商行把粮草送到李云州手里。” “说他什么都不图谋,郡主信么?” 李朝云站起身,在地上来回踱步。 “皇上最忌讳的就是有人谋夺军权,若是知道沈家暗中养着北疆的军队……” 沈之修身为内阁次辅,筹措粮草也不算出格。但是错就错在,他没经过朝廷,私下给了李云州。 李朝云脑子转的快,可忽然就是一阵头晕目眩。 这些日子,她照顾永嘉公主,在府里跟李云州周旋。吃不下睡不好,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刚刚这一激动,便有些头晕。 还好陈平眼疾手快,直接扶住了她的手臂。 “郡主,您没事吧?” 李朝云扶住一边小榻上的桌子,摇摇头,“我没事,这些日子折腾的狠了些,养养就好了。” 陈平并未放开她,被握在手里的手臂瘦的皮包骨,让他心里一阵难受。 “再怎么样,郡主也得保重身子。怎么没见沈大少爷,他该帮着郡主料理下家里的事。” 李朝云闻言苦笑了一声,“能指望上他什么?不给我添乱就不错了。” 因为江尘月的事,两人算是彻底离心。只不过为了各自的利益,还勉强生活在一起。事实上,那次之后,沈昭再没碰过她。还时常一个人去平湖居,怀念那个人。 陈平心里一阵酸涩,轻声问道:“我上次给郡主带回来的沙参,郡主用了么?都是我亲手挖的。” 李朝云点头说道:“难为你还惦记我。”想起已经去世的大哥和三哥,李朝云自嘲一笑,“现在惦记我的人也不多了。” 陈平忽然觉得不对,迟疑了片刻还是问出了口。 “他对你不好?” 第462章 李朝云沦陷 陈平说话的声音有些低沉,语调里能听出小心翼翼的关切。 李朝云忽然觉得有点委屈,和沈昭的过往一幕幕浮现到脑海。 “他为了别的女人,对我百般羞辱。即便那女人死了,他也念念不忘。” 她哽咽着说出这句话,眼角酸涩难忍。但她还是仰起头,收回了泪水。 也就是陈平问她,她才一冲动说了。换个人,她不会说这些的。 她和陈平算是打小一起长大,陈平比她大不少,小时候经常带着她玩儿。在她心里,陈平和自家哥哥是一样的。 陈平听她这么说,顿时变了脸色,“他竟敢这么对你。” 见李朝云泪眼婆娑,陈平伸手揽住她的肩膀,轻轻摩挲安抚。 “别伤心,为这么个男人不值得。往后我都留在京城,你想做什么我都帮你。” 哪怕是宰了那个狗男人,只要她说的,他都能办到。 李朝云本就心里压抑着委屈,被陈平这么一安慰,便再也控制不住。转过身,扑到陈平怀里就哭了起来。 不仅是因为沈昭,还因为兄长的死,又想起如今李家的境况,母妃和父王的处境。 这些日子,她整夜的琢磨这些事。她多希望沈昭能扛起这些,跟她说,还有他能依靠。 可是沈昭不会,没能力不说,心也没在她这。 李朝云哭的伤心,陈平一颗心抽搐般的疼痛。 他不知道怎么安慰她,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小姑娘,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 他只能把人搂紧,低声安慰,“想哭就哭吧,哭完了跟我说说,都谁不长眼惹你了,我给你报仇。” 他们本来是站在小榻边,后来陈平哄着她进了内室。陈平坐在床边,李朝云坐在他的腿上。 再后来陈平给她擦拭脸上的泪痕,因为心疼,轻吻她眼角的泪痕。 李朝云心里一阵悸动,微微仰起头,陈平的吻就落在她的侧脸上。 入口咸涩的味道,让人瞬间失去了理智。 他一寸寸亲吻李朝云白皙的肌肤,什么都没做,李朝云就已经沦陷在他温柔的爱抚下。 屋内的响声,让守在门口的丹橘心里咯噔一声。 今日李朝云是悄悄见的陈平,怕望月楼有人已经投靠了李云州,所以正房只留了丹橘守着。 丹橘庆幸不已,还好院子里的人都打发走了。 只要四少爷不突然来这,倒是不会被人发现。 丹橘叹了口气,郡主心里多苦她知道。但是跟陈将军如此,也太冒险了,被沈家人知道该怎么好。 可事情往往就是这样,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丹橘正神游天外的时候,就见不远处沈昭走了过来。 眼看着离正房就不远了,因没留人守着,所以也没人通报。 丹橘吓得一颗心提到嗓子眼,高声喊道:“郡主,大少爷来了。” 这句话,也成功打断了屋内李朝云哭唧唧的求饶声。 此刻正室帷幔后的床上,陈平全身被汗水打湿。 李朝云躺在他的臂弯中,脑子一片空白。 刚刚陈平什么都没做,一直在服侍她。这是跟沈昭在一起,从没有过的感觉。 陈平……一切都以她为先。 沈昭来了,她该起身出去。但是全身的骨头就像都酥软了一般,根本动弹不得。 陈平伸手轻抚她的发丝:“不想起来?那就让他进来说吧。你是郡主,有人服侍怎么了?他还敢说什么?” 陈平语气轻佻,眼神却有些冷。一想起他心爱的女人是那人的妻,两人还曾……他心头就止不住的躁动。 李朝云摇摇头,“不行,先不能让他知道。” 此刻外面已经传来了丹橘给沈昭行礼的声音。 李朝云起身下了床,拿起边上的寝衣套在身上。 陈平看着门外的方向,眼底寒光闪动。早晚有一天,他要亲手了结那个人。 听丹橘说郡主刚睡醒,马上就出来,沈昭便也没往内室去。 已经很长时间,他都没进过李朝云的内室了。 看见李朝云,他就会想起死去的江尘月。若不是事关重要,他今日也不会来这一趟。 沈昭负手站在宴息室的小榻边,见桌上两杯茶,微微有些诧异,但是并未往心里去。 顷刻后,李朝云从内室走了出来。 沈昭闻声望去,微微怔愣住。 李朝云头发散落下来,只简单插了一根雕花金钗。寝衣随意系着,敞开的领口能看见白皙的肌肤。 眉目间的神态妩媚动人,一双凤眼潋滟生姿。 沈昭莫名的想起了一个词:娇艳。 此时的李朝云,就像一朵艳丽盛开的娇花,他从没见过她这样。 跟此刻相比,之前嫁到沈家的李朝云,倒更像是……缺水要枯萎的花。 他忽然心生愧疚,他们从前也算恩爱,怎么就到了今天这地步。 平心而论,江尘月的事也不全怪李朝云,他也有责任。 这么一想,沈昭的脸色也舒缓了不少。 笑着说道:“今日看着身子好了不少,什么时候回府,我差人给你好好炖点补品补一补。” 说着,沈昭就上前想扶着李朝云坐下。 却被李朝云躲开了,“大少爷来我这,是有什么事么?” 李朝云坐下后,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两口。 喝到一半,才后知后觉发现是陈平的那杯茶。 想起刚才的场景,李朝云面上浮起笑意。 沈昭见她笑的潋滟,以为是因为他来了,她心里高兴。 便柔声跟她说了今日的事,然后说道:“夫人之前说的都记得,所以得到消息,立马让人把东西弄走了。” “只是这样终归不是个事,是不是该问问太子殿下,得给这东西找个稳妥的地方。” 李朝云想了想,“你说的也有道理,稍后我进宫一趟,问问太子表哥是怎么打算的。” 以容妃为首的成王一党,整日都盯着太子。所以对这些能上位也能要命的东西,太子格外谨慎。 见李朝云起身,沈昭也凑到了近前,试图拥住她。 “我陪你一起去见太子殿下,然后我们一起回家。” 说着,手就要搭在李朝云的腰间,试图亲吻她的眉眼。 李朝云厌恶地躲开,不耐烦地说道。 “事情说完了,大少爷先回去吧。我更衣准备进宫,正事要紧。” 第463章 一箭双雕 沈昭不是没看见李朝云寒凉的目光,也不是没听见她不耐烦的语调。但是沈昭以为,她是还没彻底放下心结。 夫妻嘛,就算真生了嫌隙,也不能一辈子这么冷着。等她回沈家,他好好哄哄就是了。 他又说了两句好话,便转身出去了。 眼见着沈昭出了正房,李朝云也转身重新回到内室。 刚进内室的门,整个人就被拥住,耳边是男人低沉暗哑的声音。 “怎么这么久,我已经等不及了……” 一个多时辰后,李朝云换了衣裳进了宫。此时宫门已经下钥,但是东宫在外宫,李朝云想见太子一面并不难。 太子在东宫一处偏殿见了李朝云,进门便问,“这么晚过来找我,可是有事?” 李朝云起身行了家礼,叫了声表哥,然后说道:“藏匿那些东西的地方,发现了外人在附近走动的痕迹。为了稳妥起见,沈昭下令把东西换了地方。” “臣妹今日来,是想问问表哥,那些东西是不是该找个妥善的地方安置。” 太子闻言脸色立马沉了几分,“可知道是什么人在探查?” 李朝云摇摇头,“兴许是打猎的,也可能……是有心之人。” 太子沉声道:“不能大意,沈昭这次做的不错,先把东西移出去再说。” 李朝云忧心忡忡,“表哥,依臣妹看,那东西需要安置在一个稳妥的地方。不如远离京城,找一处深山,让工匠潜心研究。” 太子却沉吟着没说话,嘟囔了一句,“稳妥的地方……” 随后太子心思一动,“本宫知道放在哪稳妥了,最稳妥的地方当然是军器监。” 李朝云不解,“表哥,送去军器监不就等于交给朝廷了么?到时候这些东西,可就和表哥没关系了。” 他们费尽心力,才把这东西弄到京城。若真是交给朝廷,别说太子,就是李朝云都不甘心。 尤其李家如今的局面,李朝云巴不得帮太子登基。沈昭就是从龙之功,李云州也没了皇上的庇佑。 太子摇头说道:“我的目的不是要这些火器,我是要造出火器。” “但是这都多少日子了?那几个人整日在山里研究,也没研究出个门道。” “前几日,我把一个心腹安插到了军器监。若是这些东西到了军器监,你猜那些人会不会夜以继日的研究。” 李朝云心念一转,脱口说道:“这倒是个好主意,只要他们研究出个所以然,咱们就能找人在外面做。” 但她随后又撇了撇嘴:“那这些东西白白交给朝廷么?臣妹不甘心。” 太子眸光深邃,幽声道:“不能白白送给朝廷,那就……一箭双雕。若这东西是老三买的呢?父王会如何?” “借机除掉老三,再让这东西进军器监。等军器监研究出来怎么做,咱们就在外面自己做,只要咱们先一步做出来就赢了。” 李朝云也觉得这个办法好,只是这东西怎么引到成王身上,却是个问题。 两人正商量要怎么布局的时候,忽然有人进来禀告。 “启禀殿下,忠勇王开始搜查京郊原平镇后的山了。” “沈昭大人传了密信来,问殿下该怎么办。” 太子眼神一眯,寒光闪过,“宋弘深……他没事去搜什么山。是父皇的命令么?” 传令的内侍摇摇头,“现在还不知道,咱们的人正在查。” 太子用力拍了一下边上的桌案,“来不及了,根本不可能引到老三身上了。真是便宜他了,传令沈昭,万不得已的时候直接把东西就地掩埋。” “反正这东西最后是到军器监,咱们还有机会。只是可惜了,多好的除掉老三的机会。” 李朝云却忽然来了主意。 “表哥,既然成王除不掉,不如换个人。咱们借机除掉沈之修,那可就没人跟陈阁老争权了。” 太子闻言神色一动,“你有办法?” 李朝云点点头,“虽不敢保证万无一失,但是能让沈之修好好喝上一壶。” 之后,两人密谋了小半个时辰。太子频频点头,赞同李朝云的计策。 他从没想过以后登基重用沈之修,若是能提早除掉,也是好事。 这段时日父皇重视沈之修,再这么下去,老师这个内阁首辅可就有名无实了。 之后,太子又给沈昭传了密信,给沈之修布下了天罗地网。 一整晚,沈之修都没怎么睡踏实。始终等着宋弘深的消息,但是直到天亮,宋弘深才传信到沈家,并未找到可疑的人和东西。 沈之修并不觉得意外,能替太子办这事的必然是死忠心腹。事关重大,那些人必然慎之又慎。 不过既然已经开始搜查了,便不能停止。他给宋弘深传了信,让他往外扩大搜寻范围。 之后沈之修和往常一样,起身更衣去上朝。 乾阳殿上,今日几位御史脸色紧绷,说不上是紧张还是兴奋,也可能都有。 都察院副都御使金致安忽然上前,开口几句话就直接镇住了乾阳殿上的文武群臣,包括宣德帝。 “皇上,臣要弹劾沈之修沈大人。” “他竟然私下以粮草拉拢北疆将士,意图收买北疆军心。” “沈阁老位高权重,此举有颠覆朝纲之嫌。” 金御史这话说完,满殿哗然。 沈阁老开始打军权的主意了?这可不是小事。 若真证实了,别说沈阁老,整个沈家都要顷刻瓦解。 沈之修神色莫名,这都什么跟什么?如果他没记错,金御史是太子的人,只不过多数人并不知道。 太子暗中拉拢了不少人,但是明面上并不显,只等着关键时候用。 看来太子这次是铁了心要动他了,不然不会把金御史抛出来。 宣德帝皱眉看向金御史,“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说明白点,别云山雾绕的让朕猜。” 金御史扬声说道:“皇上明察,臣得到消息,年前北疆那批粮草被劫之后没几天,沈阁老就差人给北疆送去了粮草军需,数量还不少。” “臣问过户部和兵部,他们都不知情。” “臣想不通,沈阁老自己出银子,做这件事的目的。” “但是臣不相信他是无所图,臣思来想去,他图谋的怕是北疆军权。” “宁王年纪尚小,难保不被蒙蔽做出什么糊涂事,请皇上务必严查此事。不然臣怕真到出事那天,以沈阁老的才学,怕是国之不国了。” 沈之修低垂的眸子里泛起一抹冷笑,金御史竟然还不忘夸他。 说什么以他的才学,怕国之不国。不就是说他权势太重,已经到了动摇国基的地步了么? 宣德帝不敢置信,沈之修真的用自己的银子支持北疆战事? 以他对沈之修的了解,他不会做这种事。 就算真做了,也不会瞒着。 所以他并未呵斥沈之修,而是继续问金御史,“证据呢?弹劾当朝内阁次辅,可不是嘴上说说的。” 第464章 本官惧内 金御史显然有备而来,“臣已经查过了,当时那批粮草是林家的商队送去的。而林家,就是沈三夫人的外祖家。” 他转头看向沈之修,“沈阁老难道不知情?” 他这一问,宣德帝和在场的朝臣也看向沈之修。 沈之修走到大殿中间,摇摇头,“回皇上的话,臣确实不知。” 金御史听他否认,心里顿时大喜。若是沈之修承认了,再说些冠冕堂皇,一心为国的话,他还真不好往下弹劾了。 可沈之修否认了,那就别怪他不客气。 金御史心潮澎湃,斗志昂扬。今日这事办成了,他可就要名垂青史了。 一个三品御史,弹劾一品大员成功,这是多大的荣耀。 “沈大人,下官已经查过了,送到北疆的冬衣出自华锦阁,而华锦阁的幕后东家就是沈三夫人。” “还有那些粮食,都出自沈大人的岳母,林娘子的铺子里。还有炭火和药材,都是林家提供,也是沈大人的姻亲,沈大人怎么解释?” 沈之修摇摇头,“本官无从解释。” 金御史质问的声调更高了,“那沈大人是承认了,这些都是沈大人的手笔?” “乾阳殿上,沈大人可不要欺君。沈大人的目的是什么?是不是收买军心,为以后起事做准备。” 沈之修斜了金御史一眼,眸色清冷,坦坦荡荡。 “金御史若是哪天被罢官了,出去写话本子正好。说的跟真事一样,编了一夜吧?” 沈之修调侃的话,听在金御史耳里就是心虚。以他的判断,再乘势追问,沈之修就该交代了。 金御史面朝宣德帝,一脸肃穆地拱手说道:“皇上,事情已经很明显了,这事就是沈阁老的手笔。” 宣德帝看向沈之修:“沈卿怎么说?” 沈之修神色平和,不见一点紧张和惶恐。 “臣确实不知情,既然金御史提起了我夫人,我表舅哥,不如宣他们上殿问问。” “对了,如果真如金御史所说,那批粮草应该是宁王接手的,请宁王殿下也上殿吧。” “金御史说了这么半天,我也没听出跟我有什么关系。” 金御史知道皇上现在宠着李云州,所以特意没提起他。 他狐疑地看着沈之修,沈大人有什么倚仗,让这些人上殿对质。 他不忿地说道:“这些都是沈阁老的至亲,怎么说跟您没关系呢?难道您夫人拿了那么多东西出去,不告诉您么?” 他是气急败坏说的这句话,却把沈之修说笑了。 “金御史不知道么?本官……惧内。” “别说我夫人自己的生意,就是本官的私房银子,也都是我夫人管着。” “金御史是想说,我夫人意图收买军心,想要谋反么?” 沈之修的话,让在场文武官员失笑不已。 就连宣德帝都笑着看向他,“之修啊之修,这京里敢大大方方说惧内的,怕是只有你。” 沈之修听宣德帝提起这话,直接在大殿上夸起了苏清妤。 话里话外都在说,是因为他夫人值得他这样。在沈之修嘴里,苏清妤就是大周最贤惠能干的当家夫人。 有人低声嗤笑,心说这不还是惧内么? 太子见他们君臣说笑间,大殿上气氛都缓和不少,悄悄给金御史使了眼色。 金御史立马上前沉声说道:“皇上,不如就宣宁王殿下,林掌柜和沈三夫人上殿吧。” “但是臣有个提议,能不能让龙禁卫去请,防止有人通风报信,私下窜供。” 众所周知,这宫里的太监都有可能被买通的,但是龙禁卫不会。 宣德帝闻言招了傅仪上殿,下令由他派龙禁卫分头去通传,这几人不要私下往来。 最先上殿的李云州,走到大殿中间行了礼。 宣德帝示意金御史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李云州来了,谁送去的粮草自然一问便知。 金御史便又说了一遍,包括把对沈之修的怀疑,也都一句不落的说了。 李云州上上下下扫了金御史几眼,唇角扬起一抹嘲弄的笑意。 “北疆缺衣少粮的时候,金御史在做什么?怕是整日跟人推杯换盏左拥右抱吧?” “本王带着将士和鞑子浴血奋战,林家这次也出了大力,才能有这开疆拓土的功绩。金御史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要把我们都定罪了?” 他不自觉冷笑一声,“金御史是凭着一张胡诌的嘴,在朝堂立足的吧?若鞑子兵临城下,我看头一个叛国的就是你这样的。” 李家这位四少爷,从前在京城并不惹人注意。不少人对他的印象都是少年书生,性子内敛。回京后这几日,面对同僚更是客气谦逊。 可今日上了乾阳殿,一张嘴却骂的金御史说不出话。尤其那句叛国,这若是性子烈点的,怕是要撞死在乾阳殿了。 金御史一张脸涨的通红,没想到这位宁王殿下嘴皮子这么利索,说话一点情面都不留。 但是面对这位小爷,金御史还真不敢太过分。 朝臣能动,哪怕是内阁首辅,也有拉下马的可能。 但是皇上的至亲却不同,皇上想庇护,谁也动不得。 所以他赔着笑对李云州解释道:“宁王殿下误会了,臣没有怀疑殿下和北疆将领的意思。臣今日弹劾的是沈阁老,他意图收买军心。” 李云州神色莫名,“金御史若是年纪大了,就告老吧。本王听了半天,也没听出这事跟沈阁老有什么关系。” 恰好此时龙禁卫带着林无尘和苏清妤上了大殿,众人的目光又移向大殿门口。 李云州忽然看向户部尚书赵子易。 “赵尚书,本王前几日跟你说的,在北疆买了批粮草还没给银子。你当时怎么说的?让我等几日,秋天税收上来再给结算。” “本王体谅国库吃紧,也想等几日,但是金御史等不了。这银子你再不给,林家和沈家的屎盆子就要扣下来了。” “正好林三少爷来了,户部赶紧准备银子吧。” 第465章 欺君之罪,不可轻饶 赵子易出身寒门,是宣德八年的探花郎,通晓农桑经济。徐阁老在任的时候,重用门下弟子,他一直不得志。 陈阁老上台后,时任户部尚书的沈之修去了吏部,推举赵子易做了户部尚书。 赵子易上台后,宣德帝对他也颇为关注。这人说话行事并不迂腐,也从不跟皇上和内阁哭穷。 没银子,就想办法筹措银子。拆东墙补西墙这一套,被他玩儿的极为顺溜。 起码以沈之修的眼光,深觉赵子易比他适合在户部。 今日金御史一上殿,赵子易就一脸兴奋地看热闹。这事怎么看,都跟他没什么关系。 他正看的起劲,心里夸赞成王反应灵敏,可这瓜就忽然砸到他头上了。 赵尚书立马收敛了神情,一本正经地上前。 “之前说好的事,宁王殿下怎么变卦了呢?” 宣德帝看向李云州,“这到底怎么回事?” 李云州拱手说道:“回皇上的话,事情很简单,那时候北疆缺粮少衣。恰好林家的商队在边城附近,臣就买了一批粮食,棉衣,炭火和药材。” “当时臣身上没银子,只能给林家打了欠条。” “林家那位商队的主事人丝毫没迟疑,说就算不给钱也没什么。他们就当为大周出一份力,东家也常赈灾,他回去一说,东家也不会怪罪。” “臣想,哪能白拿人家东西,所以执意打了欠条。这事臣前几日还跟皇上说过,您可能政务繁忙,给忘了。” 宣德帝隐约记得有这事,当时李云州随便一说,他顺耳一听。 金御史听李云州一个巧合就解释了,哪里能善罢甘休。 直接看向苏清妤,“臣想问问沈三夫人,为何忽然筹措了那么冬衣?” 在金御史看来,宁王出自李家,当然对朝堂之事应对自如。但是沈三夫人一介女眷,林三少爷出身商贾之家,两人总不会像宁王这么难缠。 从这两人入手,兴许就能找到给沈之修定罪的证据。 苏清妤今日一身葱绿色西番花刻丝综裙,金镶翡翠的首饰。挺直着脊背站在大殿中间,沉着端庄。 听了金御史的话,苏清妤开口说道:“臣妇娘亲出身商贾之家,所以臣妇也好经商之道。筹措冬衣给三表哥,是想借着林家的商队把衣服卖到边城。” “这也有错?” 金御史追问,“去岁冬天是寒冬,那些棉衣在京城也卖的掉,怎么就非要卖到边城?” “还是说,卖衣裳是假,借机收买军心是真。” 苏清妤嘲讽地看了金御史一眼,“金御史难道不知道么?北疆边城,比京城冷的多。” “那些衣服确实在哪都卖得掉,但是卖到边城,就能救下不少百姓的性命。” “臣妇虽是妇人,但是也心系百姓疾苦。力所能及就能帮到他人,臣妇不觉得有什么错。” 金御史被苏清妤说的面红耳赤,这一对比,倒显得他不拿百姓的命当命了。 宣德帝眸光深邃,想起了上次林晚音上殿说过的话,【圣主临朝,就算是妇人也愿意出一份力。】 果然是母女一脉相承,宣德帝并不怀疑苏清妤的话。 金御史在苏清妤这没找到突破口,便转头看向林无尘,“敢问林三少爷,你们林家商队管事,还能做这么大的主么?那可不是小数目,除非这些东西就是奔着收买军心去的,是你们早就交代好的。” 林无尘淡笑了一声,朗声开口。 “金御史可能不了解我林家的规矩,整个大周三百六十个州府,林家几乎都有生意。” “林家给所有掌柜和管事都下过令,不管任何地方发生天灾,各地的掌柜和管事都有权利开仓放粮救济百姓。” “金御史若是不了解,可以去之前受过灾的州县查看县志,每次第一个赈灾的是不是林家?官府衙门还要层层上报,但是林家不用。” “北疆这批东西,草民压根也没想要朝廷的银子。朝廷好了,我们这些商户才能好。” “但若是不要银子,就是意图收买军心,那草民还是跟户部算算账吧。” “这样下去,往后也没人敢替朝廷考虑了。” 林无尘说着,就拿出了李云州亲手签的欠条,递给了户部尚书赵子易。 “赵尚书,您看这银子是草民去户部衙门拿,还是赵尚书差人给我送去?” 赵子易此时恨的牙痒痒,他前几日刚跟宁王说妥了,这笔银子秋后给。金御史闲的没事,弹劾人家沈大人做什么? 他这一弹劾,他又要到处化缘。 他们以为他这户部尚书是能产银子么? 金御史可不管户部的死活,沉声说道:“这都是你们的一面之词,沈大人位高权重,难道沈三夫人不该避嫌么?” 苏清妤忍不住白了金御史一眼,“那按照大人的说法,我夫君位高权重,我和我外祖家还不能做生意了?” “这一大家子要养活,朝廷给的了那么多银子么?还是说,金御史觉得我夫君该去贪墨?” 金御史脸色僵住,随后说道:“本官不是那个意思。”忽然心思一转,“就算没有收买军心,你们也有嫌疑发国难财。” “要账要到了乾阳殿,是不是这一笔能赚不少。” 苏清妤心说回去得跟三爷提提意见,朝廷选拔人才也得量才录用。金御史这样的,明显脑子不大够用。 她没好气地说道:“金御史要不要看看账单的明细,再往我们头上扣屎盆子。” 金御史一愣,没明白沈三夫人的意思。 赵子易闻言拿起账单看了起来,看过后说道:“金御史,林家所有东西都是按照本钱核算的,没赚朝廷一文铜板不说,还搭上了路上的损耗。” 金御史顿时哑口无言,今日的弹劾甚至没用沈阁老辩驳,他就败了。 他只得拱手说道:“看来是本官误会了。” 又道:“皇上,臣还有一事要弹劾,沈大人当初说是被马贼突袭,摔下悬崖受伤才未回京。可是据臣所知,沈家给他办丧礼的时候,他还在京城。” “如此欺君之罪,不可轻饶。” 【今日一更,明天正常。】 第466章 怀疑的种子 苏清妤闻言神色未变,这事早就在皇上那过了明路。金御史把这事翻出来,看来是黔驴技穷了。 果然,宣德帝不悦地说道:“沈卿假死,是去西北调查徐家吃空军饷一事。这事朕早就知晓,算不得欺君。” 金御史再无话说,只得狼狈退下。 金御史偃旗息鼓了,苏清妤却不肯善罢甘休。 她紧绷着神色上前两步跪下。 “皇上,臣妇要状告金御史意图损害皇上名声,居心不良。” “若皇上真听了金御史的话,重罚了林家,往后还有谁愿意在朝廷有难的时候出头?” “不说别的,这几次天灾,这些商户可都没少出力。若是因为支持边关战事,丢了性命。百姓不会说他金御史不好,只会说皇上昏庸。” “依臣妇看,金御史可是丝毫没考虑皇上的名声。有这样的官员在,皇上名声扫地是早晚的事。” 苏清妤这一番话,说的金御史倒吸了一口凉气。不仅是金御史,其他人也都惊诧地看着苏清妤。 这位沈三夫人可是真敢说,每一句都能让乾阳殿震上一震。 金御史下意识看向沈之修,希望沈大人能管管他夫人,这乾阳殿可不是妇人胡闹的地方。 可沈阁老此时正面上含笑,宠溺地看着自家夫人。丝毫没有管教的意思不说,他甚至在沈之修脸上,看到了“惧内”两个字。 金御史只能咬牙对苏清妤道:“沈三夫人,本官身为御史,风闻奏事弹劾百官,这是本官的职责。” 苏清妤扬声一本正经地回他。 “本夫人告状,也是身为大周子民的权利。” 宣德帝示意苏清妤起来,今日的事确实不能这么算了。若是不处罚金御史,沈之修的颜面往哪放? 所以宣德帝下旨,重则金御史三十板子,官降三级。至于被降到哪,是吏部的事。 吏部如今在沈之修手里握着,想来金御史的仕途就算断送了。 一直站在宣德帝下方的太子,始终低垂着头不动声色。 今日的结果虽然有些意外,但是也算在他意料之中。沈之修这么容易被扳倒,也就不是沈之修了。 不过没关系,这种事就像一粒怀疑的种子。说不上什么时候,就会在父皇心里生根发芽。 只要种下的种子足够多,总有能发芽的。 后面沈昭出手的事,才是要沈之修命的重头戏。 金御史被带下去打板子之后,李云州再次看向赵子易。 “赵尚书,这银子什么时候给?” 赵子易上前低声说道:“我的王爷啊,您帮我说说好话,还按照之前说的时间给。” 李云州哼了一声,“那若是再有人拿这事说事呢?” 赵子易拍着胸脯保证,若是再有不长眼的说这事,他头一个不答应。 今日的朝会,在这场闹剧中开始,又在闹剧中结束。 宣德帝给了苏清妤和林无尘不菲的赏赐,算是朝廷给的弥补。至于那笔拖欠的银子,宣德帝没提,打算让赵子易跟他们周旋。 欠银子不还,他嫌丢人。 朝会后,众人陆续出宫。 林无尘低声对沈之修说道:“还好你留了后手,不然还真说不清了。” 沈之修笑道:“这多好,你收个本钱,还得了个好名声。” 苏清妤眉梢挑起,“宁王刚回京几日,这些事就已经有人盯上了。” 跟在沈之修身后的李云州开口说道:“李家经营北疆这么多年,这点事不难查。” 苏清妤想想也是,李朝云和沈昭现在就是被激怒的狗。只要有下嘴的地方,立马上去疯咬。 当着众多文武朝臣的面,几人并未多说,各自上车回府。 回沈家的马车上,苏清妤和沈之修聊起了宋弘深搜查的进展。 苏清妤有些忧心和自责,“是不是还是打草惊蛇了?” 沈之修摇头安慰道:“你这个主意已经是最稳妥的了,不过这种能催命的东西,太子必定慎之又慎。” “别说是靠近一个人,就是飞进去一只鸟,他们兴许都要换个地方。” “按照宋弘深现在的搜查方式,查出来是早晚的事,也就最近这两三天。” 苏清妤点点头,除了等着也没别的办法。 两人进了沈家后,回屋里换了身衣裳,就朝着庆元居走去。今日皇上传苏清妤上殿,老夫人必定还担心着。两人总得亲自过去解释一番,才能安了老人家的心。 路过小花园的时候,就听不远处传来说话声。 苏清妤听出是二夫人杨氏的声音。 “秦家这位二小姐和你年纪相当,怎么就不能相看了?” 之后就是沈鸿清朗的说话声,“我知道那位秦家二小姐,从前跟月儿就不对盘。” 杨氏立马说道:“小姑娘之间有点矛盾,也不算什么大事。那时候她还小呢,听说这两年跟着秦家老夫人在老宅,很是端庄懂事了。” 沈鸿却斩钉截铁地说道:“母亲要相看就自己去,反正我不去。若是相看妥了,母亲自己娶了,别让我娶。” 说完,人就转身走了。苏清妤隐约能看见他离开的背影,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执拗。 杨氏骂了一声,“这臭小子,就是讨债来的。” 转过头,就看见了苏清妤和沈之修。苦笑了一声,跟两人抱怨道:“你们瞧瞧,这孩子都多大了,还不懂事。” 苏清妤上前轻声劝道:“二嫂也别着急,这婚姻也是讲究缘分的。” 秦家二小姐她只前世见过两次,没什么印象,也不好发表意见。 杨氏也要去庆元居,便和苏清妤走在一处说起了闲话。 “这儿女啊就是债,这半年光给他相看婚事了。” “不如四月十八,三弟妹陪我去一趟护国寺吧。我跟镇国公夫人说好了,那日去护国寺相看。” “因那秦家二小姐要四月初才能回京。” 苏清妤点点头,“那我就陪二嫂去一趟,只是这事还得二少爷愿意才行。” 杨氏叹了口气,“我也知道不能强了孩子,只是这说好了相看,不去倒是不好。” “到时候他执意不肯,我也只能找个由头推拒了。” 沈之修见妯娌两人说的热闹,便在不远不近处跟着。 杨氏又低声说道:“自打宫里来的那女人死了,郡主和大少爷关系就不如以往了。我有些日子没见到她了,一直住在娘家?” 第467章 出城 苏清妤点头道:“想是娘家最近事情多,李家三少爷不是去了么?永嘉公主难免伤心。” 杨氏嗤笑了一声,“那也是活该,就冲那三少爷做的事,就该死。要说宁王是个好的,也配得上咱们月儿。就是家里有个继母,我这心里总是不踏实。” 沈月自小就乖巧听话,又时常跟在老夫人身边,所以跟杨氏相处的也多。 杨氏对这个侄女也有几分疼爱,毕竟是打小看着长大的。 再加上沈月得老夫人和苏清妤夫妇的喜欢,她面上也要做做样子。 杨氏很聪明,自打在苏清妤这吃过亏,沈之恕和沈鸿又跟她说了沈家现在的境况之后,她对苏清妤就再没动过小心思。 有几次明显的偏帮,直接拉近了两人的关系。 苏清妤闻言安慰杨氏,“宁王分府别住,到时候不住在一起,还好些。” 两人说着话,到了庆元居。 沈之修跟老夫人简单解释了朝堂的事,老夫人见没事也就放心了,并未多问。 几人商议起了给沈月的陪嫁,直接在庆元居用了午饭。 老夫人索性把沈之衡和沈之恕兄弟,还有家里的小辈都喊了过来。 李朝云在李家没回来,沈昭独自前来。身后跟着小厮,手里捧着两盆盆景。 “祖母,今儿去了趟城外,路过卖花木的棚子,给祖母挑了两盆。” 老夫人年纪大了之后,喜欢茂盛的花木,瞧着人心里欢喜。 “好好,我大孙子有心了。”老夫人笑着拍了拍沈昭的手,起身去瞧。 沈昭看着她脸上浮着的笑意,心里有些不落忍。夜里城外庄子上的消息就会传回府,祖母今夜怕是没法睡觉了。 不仅是今夜,很长一段时间,祖母怕是都要沉浸在失去儿子和儿媳的悲痛中。 但他别无选择,他跟了太子殿下,就得一切以太子殿下为先。当然,也是为了他自己的前程。 这件事他不觉得哪里做的不对,三叔在朝堂上这么多年,也没少铲除异己。至于苏清妤,他总觉得长房接连出事跟她有关系。既然他们夫妻恩爱,她跟着去陪三叔也是她的福气。 他唯一觉得对不起的,就是祖母。祖母年纪大了,却还要承受丧子之痛。 这一顿饭,沈昭对老夫人孝顺有加。就连对苏清妤和沈之修,都格外尊敬。 这是沈家最后一次团圆饭了,他心里还有点沉甸甸的。 苏清妤并未察觉到沈昭的异常,但是城外那么多人在搜查,沈昭还能坐在这跟众人谈笑风生,本就算异常。 用过午饭后,老夫人准备休息,众人各自离开回了自己的院子。 沈之修刚回到西院,沈之衡便来了,说要跟沈之修聊点事。 苏清妤便回了正房更衣,兄弟两人则去了书房。 珍珠帮苏清妤卸了钗环,随口说道:“夫人听说了么?大老爷前几日下了令,身边的几个妾室,都要给香姨娘行礼。” “奴婢还听说,大老爷在城里给香姨娘的弟弟买了处三进的宅子。” 苏清妤还真不知道这事,这些日子哥哥回京,府里的琐事她过问的不多。 “大老爷倒是抬举香姨娘。”又问:“最近香姨娘有传话过来么?” 自打香冬决定留在府里盯着沈之衡,便时不时给苏清妤传话。比如沈之衡说了什么可疑的话,私下见了谁之类的。里面并没什么疑点,苏清妤看不出沈之衡有要对付三房的意思。 但她也不敢掉以轻心,知人知面不知心。 珍珠回道:“上午香姨娘来了,但是夫人进宫了。没见到夫人的面,她也没说什么。” 苏清妤便道:“等明日上午大老爷不在府里的时候,你去问问可是有事。” 珍珠点头,心里记下了。 换了身松散的衣裳后,苏清妤便坐在窗边做起了针线。但是缝了几针,就缝不下去了,莫名的有些烦躁。 她放下手里的针线,去了小书房。 看见了那幅沈之修临摹的,关于永宁公主和哥哥的画。 便吩咐翡翠,去找个差不多大的盒子,装起来送给哥哥。 装之前她又摊开看了看,永宁公主面色温和慈爱,眼神里带着宠溺的笑。 若永宁公主没出事,哥哥应该可以幸福的长大吧?兴许不会有今日的宁王殿下,但这世上会多一个风光霁月的少年郎。 画卷刚装好,春桃便疾步走了进来。 “夫人,三爷请您换衣裳,随他一道出城。” 苏清妤把梨花木的盒子扣好,问道:“出什么事了?出城去哪?” 春桃因跑的太急,有些气喘吁吁。她用力喘匀了两口气,解释道:“刚刚大夫人住的庄子上,有人来传话。说大夫人要见三爷和夫人,见不到就不肯用饭。” 苏清妤眉目蹙起,陈氏中了毒时日无多,还能点名要见她和三爷?这里面怎么想都透着不寻常。 她起身往内室走去,重新换了身利落的衣裳。想了想吩咐翡翠,“把我那个袖箭拿来,再把泡过药水的帕子给我准备好。” “那帕子你们也带好,一般的迷药都能防住。” 不管这件事里有没有猫腻,小心点总是没错了。 “马车备好了么?”苏清妤又问春桃。 春桃回道:“已经备好了两辆车,大老爷也随夫人和三爷一道去。” 苏清妤一想这样也好,陈氏若真有什么事,沈之衡也能做主。 距离她给陈氏下毒已经半年多了,大房就算怀疑,也查不出什么。 而且以她冷眼旁观,沈之衡对陈氏的事,也不大关心。怕是知道她被下毒,都懒得查。 出门的时候,苏清妤拦住了一众丫鬟仆妇,只带了一个翡翠。 到了外院,沈之衡已经上了前面的马车。沈之修扶着苏清妤,上了后面的马车。 “怎么回事?”苏清妤低声问道。 马车始动,发出嘎吱的声响。 沈之修轻声说道:“还不知道,我已经给云州传信了。他会先我们一步到那,查探清楚消息。” 此刻沈家内宅寒水院内,沈昭正在沐浴更衣。 忽然有小厮敲门,随后进来禀告。 “大少爷,三爷和三夫人出门了,往城外去了。” “同去的还有大老爷,共两辆马车。” 沈昭神色大变,“父亲怎么会去?不是说这事别惊动旁人,只通知三叔和三婶么?” 第468章 一触即发 小厮元宝一脸苦笑,“小的也不知道大老爷在西院,派人去通禀的时候,被大老爷听了个正着。” 沈昭深吸一口气,“备车,我也出城。” 今日也不知怎么了,沈之修和苏清妤乘坐的马车刚出了京城,就坏在了路边。 姜启站在车边请罪,“三爷恕罪,属下这就查看。” 沈之修扶着苏清妤下了车,沈之衡也到车边。 “车辕子松了,要么就回府再弄一辆马车来,这样最快。” 沈之衡从前在工部任职,看一眼就知道怎么回事。 姜启立马说道:“属下这就回去,请大爷,三爷,三夫人稍候。” 沈之衡点点头,示意他快去。 有苏清妤在,三人也不好同乘一车,只能在路边等着。 姜启带着两个侍卫骑马往京城的方向去,但是沈之衡没发现的是,在几人看不见的路口,姜启拐道去了另一方向。 过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姜启赶着马车回来了,同行的还有骑马随行的沈昭。 沈昭下了马给父亲和三叔三婶行礼,然后说道:“听闻母亲那边有消息传回来,我想随父亲和三叔一起去看看。” 苏清妤深深地看了眼沈昭,这事越来越有意思了。 沈昭这是要干什么?她现在几乎可以断定,是沈昭引她和沈之修去庄子上的。 看沈昭发丝梳的有些凌乱,头上的玉簪都插歪的。还有腰间锦带,有一处微微窝了进去。 虽不影响仪容,但是也能看出他是临时起意决定一起去。难道是因为沈之衡去了?所以他不放心? 之后沈昭没再骑马,而是上了沈之衡的车。 苏清妤和沈之修也上了新的马车,两辆马车再次驶动。 姜启刻意拉开了两辆马车的距离,确认沈之衡父子听不见,才在马车边禀告道。 “三爷,属下见过李将军了。大少爷把那些东西放在了大夫人住的庄子上,此刻庄子的屋顶暗处,埋伏了不少死士。他们都佩戴弓箭,三爷和夫人进了院子,就有去无回了。” 沈之修面上看不出喜怒,哪怕快要被侄子算计死了,也不见一点愤恨。 这种一触即发的生死局面,亲情已经不在他的考量范围之内了。 “李将军怎么说?”沈之修沉声问道。 姜启继续禀告,“李将军说,他的人已经隐匿在不远处的高点。埋伏在庄子上的所有弓箭手,都在他的射程范围之内。” “三爷安心进去,李将军隐秘在暗处,能看见庄子里的大部分情况。” “那些人动手之前,他会先一步动手。” 沈之修沉声吩咐姜启,“想办法告诉李将军,其他人尽数斩杀,但是要想办法活捉沈昭。” “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动手,我要跟侄子说说话。” 他沈家今日必须要有人担下私藏火器的罪名,但是不能白担着。 沈昭被抓个现行,太子这储君之位也就难保了。 他忠于皇上,对所有皇子都一视同仁。但是既然太子容不下他,他也只能拉他下马。 储君怎么了,历朝历代能顺利登基的储君可不多。 之后沈之修沉吟片刻,又对苏清妤说道:“你别进去了,就在姜启身边。” 苏清妤摇摇头,“三爷,若是你出事了,你觉得他们能放过我么?” 想了想又道:“若是现在让忠勇王和我哥的人过去呢?直接搜到东西,那些人也都能制伏。” 沈之修摇头说道:“那些都是死士,抓到了也不会指认任何人。” “东西从沈家的庄子上搜出来,沈家也难逃干系。” “先麻痹沈昭,有些事情才能浮出水面。”沈之修眼神清冷,眸底升腾起滔天的战意。 叔侄相残,这不是他愿意看到的局面。但是既然到了这个地步,他要战,他便只能奉陪。 此刻前面不远处的马车上,沈昭正低声跟沈之衡说话。 “父亲,一会儿到了庄子上,父亲只管陪着母亲,别的都不要管。” 沈之衡一愣,“你要干什么?” 外面赶车的都是西院的人,父子俩都刻意压低了声音。 今日别院凶险,沈昭不得不对沈之衡道出实情。他没详细说,只说太子容不下三叔了。 “父亲,今日的事了结之后,他日儿子也能顶起沈家的门户。” 沈之衡用力吸了两口气,还是没忍住使劲咳嗽了两声。 手里的帕子捂住口鼻,然后攥在手心里。棉帕中间的鲜血,几乎要渗透出来。 “你疯了?那是你三叔,不是无关紧要的人。” “太子想动手,让他自己想办法,为何要拖你下水?” “没了你三叔,你以为沈家还是沈家么?” 自己儿子什么德行,当爹的最清楚。 就算沈之修身死,沈昭也别想顶替沈之修。 别说在朝堂的地位,沈家这些产业他能打理明白,他都谢天谢地了。 人不怕无能,就怕认不清自己的能力。 沈昭就知道父亲会是这个反应,但是事已至此,他哪还有退路。 而且父亲最后那句话,让他心里尤其不服气。三叔也是一点点历练出来的,父亲怎么就认定,他以后都赶不上三叔? 等到太子登基,他也会是六部九卿的大员,哪比三叔差了? 沈之衡只想让他回头是岸,便继续低声说道:“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不然一会下车我就带着你三叔三婶回去。” 之后,沈之衡苦口婆心劝了好半天。 沈昭神色也渐渐缓和了,“父亲说的是,是儿子糊涂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一会儿看过母亲,咱们一起回府。” 沈之衡见他不似作假,私心里也愿意相信儿子。 便点点头道:“这就对了,我和你三叔是亲兄弟,咱们沈家该同气连枝才对。” 不多时,两辆马车在庄子门口停下。 几人下了车后,姜启的人把马车赶到一边。 为了保证沈之修的安全,姜启带了二十人随行左右。 想带人进去的时候,却被沈昭拦住了。 “这是我母亲休养的地方,进去这么多侍卫于礼不合不说,也扰了母亲的清净。” 第469章 父子对峙 姜启看向沈之修,见他微微点头,带着人退到了大门外。 沈之修只带着文竹,苏清妤带着翡翠,几人一同进了院子。 文竹看似神色平和,实则凝心静神,观察着四周的情况。 这庄子是个三进的院子,陈氏住在三进院子正房。 几人进去的时候,苏清妤仔细看了看伺候的婆子们的神色。有两人明显神情紧张,眼神飘忽。看样子这些人不是被收买了,就是被威胁了。 若今日他们赢了,这些人还能有个活路。可若是沈昭赢了,这些人怕是都得丧命。 事已至此,苏清妤反而冷静了。不管谁赢,前世今生和沈昭的纠葛,都能在今日了结。 有婆子推开正房的门,苏清妤跟在沈之衡几人身后。 进门看见眼前的场景,几人都浑身一僵,倒吸了一口凉气。 床上的陈氏整个人平躺着,脸上已经看不出血肉,只剩下满是皱纹的脸,皮包着骨头。 一头白发,所剩无几。说她年逾过百,怕是都有人信。 她现在不像人,更像是……没有一点气血的人干。 可偏偏这样,她还大口喘着粗气。一口接着一口,胸膛也跟着一下下剧烈的起伏。 苏清妤胃里翻江倒海一般,屋里的气味让她五脏六腑都跟着躁动。 沈之修淡淡地看了眼床上的人,问边上的婆子,“大嫂这样,还能传话见我和夫人?” 那婆子心虚地把眼睛瞟向别处,不敢看沈之修。 嘴上说道:“大夫人一阵子好,一阵子不好,之前是见好了。几位爷和夫人来之前,忽然又不好了。” 沈昭上前看了看陈氏,心里恨意上涌。母亲这样,哪像正常生病衰老的样子,倒像是中毒了。 他转头看向沈之修,“三叔不如先去边上厢房坐下喝杯茶,我想和父亲一起陪陪母亲。” 沈之修意味深长地看了沈昭一眼,“这样也好。” 他也不想让苏清妤留在这,便随着伺候的婆子,去了厢房。 出了正房后,几人本该穿过庭院去厢房,沈之修却牵着苏清妤走在廊下。 他在外,苏清妤在里。 正房屋内,沈昭示意沈之衡坐,亲手给他倒了茶。 倒茶的时候,他扭头看向窗外,见沈之修和苏清妤走在廊下,心口一紧。他们走廊下,有围廊立柱挡着,隐匿在暗处的人可不好动手。 不过没关系,还有机会。 他收回目光,幽声问沈之衡,“父亲看不出来么?母亲中毒了,应该是三叔做的吧?” 沈之衡冷哼了一声,“那也是她咎由自取,她敢害你祖父,留她一条命已经算沈家仁慈。” 沈昭闻言忽然大笑了两声,站在陈氏床边,指着床上的人说道:“仁慈?父亲说这是仁慈?” “他们还不如直接要了我母亲的命,也算给她一个痛快。” 屋里气味有些重,沈之衡再次咳嗽了几声。 然后说道:“那你想怎么样?当初你祖母和你三叔说杖毙,是你和郡主求情。” “你真的以为,你祖母和三叔能咽下这口气,让她安享晚年么?” “别说他们咽不下,就是我,也难消恨意。” 沈昭脸上的表情微微僵住,“那时候,父亲就料到今天了?” 沈之衡抬眼看向沈昭,“你刚刚说你三叔死了,你能顶起沈家的门户。不说别的,就说你母亲这件事,你只想着你是儿子,得为母求情。但是你就没想过,后面要怎么办?” “我相信你求情是因为孝顺,但是郡主求情,八成是怕你守孝三年,远离朝堂。” “这些,你都想到了么?” 沈昭神情恍惚,他好像确实没想那么多。当时李朝云跪地求情,他还很感动。觉得他们夫妇一体,李朝云对母亲的孝心,跟他是一样的。 可此时听父亲一说,沈昭又觉得好像就是父亲说的那回事。 沈之衡看着他叹了口气,“你还觉得你在朝堂上,能有你三叔的成就么?” “不是为父瞧不起你,满朝文武,科举名列前茅者无数,世家子弟也是数不胜数。可为何你三叔年纪轻轻,就成了内阁次辅,天子近臣?” “这些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你以为太子为何重用你?还不是为了跟你三叔抗衡,不然以你的才学,入詹事府的门槛都难。” 这些话沈之衡早就想跟沈昭说,从上次李朝云说长房应该扶持沈昭开始,他就想跟沈昭把话说透了。但是每次说不上两句,父子俩就不欢而散。 再加上这半年,他的身体每况愈下,对沈昭的关注也就少了。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沈昭会想要了他三叔的命。 沈之衡现在除了后悔,还是后悔。是他教子无方,管妻不严,加上私心作祟。才让沈家长房到了如今的地步,他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沈昭一口气憋在胸口,这些话之前沈鸿也说过。 他心里承认父亲说的对,但是又不愿意承认自己不如人。 沈之衡欲起身离开,“我们回去吧,你若是见不得你母亲受苦,我就给她个痛快。” 沈昭见状忽然从一边的门后拿过了一捆绳子,紧接着就套住了沈之衡。 沈之衡大惊,“你这个孽子,你要干什么?” 沈昭拿起棉帕,塞到了沈之衡的嘴里。把人捆好之后,他绕到他身前跪在地上。 “父亲息怒,今日这事是箭在弦上,由不得儿子反悔。” “父亲先委屈委屈,等儿子处理了外面的事,就陪父亲回府。” 之后,沈昭磕了三个头,然后起身离开。 沈之衡一张眼睛瞪的老大,胸膛起伏,但是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开。 厢房内,沈昭推门进去的时候,沈之修和苏清妤正坐在桌边喝茶,文竹站在沈之修身后。 沈昭上前欠身行礼,“三叔三婶,我父亲在给母亲擦身子陪着说话,我母亲此时神志不大清楚,怕是也没法跟三叔三婶说话了。” “不如这样,我先送三叔三婶到外面坐车。天色不早了,你们早点回去休息。” 他要做的,就是把沈之修和苏清妤还有文竹引到院子里,到时候隐匿在暗处的人就会动手。 万箭齐发,外面的人想救都来不及。 沈之修坐在凳子上没动,手里端着茶也未喝。 “那些火器藏在哪了?那东西若是保管不当,容易误伤了人,你也不怕伤着大嫂。” 第470章 万箭穿心 沈昭脸上本来还挂着得体的笑,闻言瞬间僵住。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用力扯了扯嘴角。 “三叔……三叔在说什么?” 沈之修摇摇头,一脸云淡风轻,“沈昭啊沈昭,你这面上的功夫还得练。” 沈昭自小习惯了仰视沈之修,所以此刻紧张到双手握紧。 但他还是定了定心神,故作高深莫测地说道:“三叔怎么知道的?” “火器”两个字,让沈昭慌了心神。 他以为掩人耳目无人知晓的事,就这么明晃晃被沈之修说了出来。 沈之修开口道:“你这事确实做的够隐秘,我也是进了庄子才反应过来的。” “你在暗处埋伏了人吧?”他慵懒地换了个姿势,“也算青出于蓝了。” 沈昭先还慌乱不安的心,此时又安定了几分,还有一丝窃喜。 他还是先三叔一步布局成功了。 沈之修瞥了眼沈昭,忽然开口说道:“我知道太子殿下容不下我了,我倒是好奇,他打算给我安一个什么罪名。” “说我私购火器举兵叛乱,皇上也不会信。最好的罪名,就是通敌叛国。辽国被灭,鞑子到处游击不成气候。南疆被赵家防的死死的,那就只剩下……西越了。” “我勾结了西越?” 沈昭的思绪被沈之修牵着走,闻言说道:“三叔才思敏捷,不愧是内阁次辅。” 沈之修继续嘟囔,像是问沈昭,也像是自己在琢磨。 “太子和西越是怎么联系上的呢?二皇子驻守西僵,可不是个好糊弄的。” 他眉头紧皱,像是在思量里面的关窍。 沈昭心里又佩服又激动,三叔不知道的事,他却知道。这是不是说明,他比三叔强? “三叔恐怕不知道,二皇子已经跟太子殿下私下合作了。二皇子深知登基无望,答应扶持太子殿下。” 沈之修面露诧异,“哦?那太子应该也付出代价了吧?西北三十二州?还是岭南十二郡?” 二皇子虽登基无望,但也从不做赔钱的买卖。 沈昭佩服不已,“三叔猜的不错,太子殿下答应给他西北三十二州,到时候他就是西北的土皇帝。” 人一旦长时间被压制的没自信,找到机会便会不由自主的表现自己。沈昭此时就是这样,迫不及待的想证明他比沈之修强。 沈之修点点头,这事他查了有段时间了,今日倒是问清楚了。 此刻庄子不远处的密林里,一驾不起眼的青帷马车停在一棵树下。 一人走到车边,禀告道:“启禀殿下,宫里传出消息了。昨日晚间,沈阁老曾进宫请罪,说发现沈家大少爷私藏火器。忠勇王搜山,也是皇上下的令。” 太子脸色微变,“你说什么?” “你现在立刻去查看那庄子附近,是不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了。” 那人领命去了,不到一刻钟就再次回到车边。 “启禀殿下,如殿下所料,附近埋伏了不少人。咱们的人只要有动手的意思,就会立马被人家剿灭。” 太子紧抿下唇,心说沈之修还是真是狠,自己亲侄子都能果决出手。 还好他得到消息,能及时做出应对。 “传令下去,沈昭勾结西越,私藏火器,当场绞杀。” “是,殿下。” 此刻正跟沈之修说话的沈昭还不知道,太子已经改了决定。 他怜悯地看了眼沈之修和苏清妤,“三叔,三婶,请吧。” 沈之修摇摇头,“我就不出去了,你的人若是有本事进来,我等着。” 沈昭一愣,难道三叔还有什么倚仗不成? 还是三叔觉得,凭文竹和外面那些人的身手,他还有逃出去的可能。 沈昭心思急转,心知这事不可再拖下去,要速战速决。他刚刚不该说那些废话的,就该直接让隐匿在暗处的人动手。 他深深地看了沈之修一眼,“既如此,侄儿就先退下了。” 沈昭推门,走到了院子里。 仰头看向不远处,隐匿死士的地方,给了个手势。 那手势的意思,就是让这些人直接下来动手。 正房却忽然冲出一道人影,沈之衡快步朝着沈昭的方向跑过来。 “你别动你三叔。” 与此同时,隐匿在暗处的死士忽然搭弓射箭,无数的箭矢朝着沈昭飞了过来。 沈之衡大惊,奋力挡在沈昭身前。然而并没有什么用,锋利的箭矢一波接一波的射过来,转瞬间父子俩就被射成了筛子。 沈昭一双眸子瞪的滚圆,直到最后一刻,他都不明白,这些箭怎么射到了他身上。 闭上眼睛的时候,他想起了今日中午在庆元居吃的那顿饭,真的是最后一顿团圆饭了。 站在厢房窗边的沈之修和苏清妤,此刻也都大惊失色。 尤其是沈之衡冲出来喊的那句话,和随之而来的惨死,让沈之修立马就红了眼眶。 兄长是为了他,才惨死箭下。 苏清妤耳边盘桓着程如锦死前的那句话,诅咒沈昭万箭穿心而死。 竟真的灵验了。 两人都定定地看着院子里的惨状,好半天没说话。 忽然后窗子传出响动,文竹反应极快,瞬间就到了窗下。 过了两招才看清,来人是李云州。 李云州上前问道:“怎么回事?他们怎么对沈昭出手了?” 这些人搭弓射箭的时候,他看的愣住,确认伤不到沈之修和苏清妤后,他便沉住气没动手。 没想到那些箭,竟直接射到了沈昭身上。 沈之修沉声说道:“那些是太子的人,应该是有什么事,让太子改了主意,直接对沈昭灭口了。” “或许……是他们发现了你的人在暗处。” 李云州背靠在窗边,面对着沈之修和苏清妤,双手环抱胸前。 “也有这个可能,太子接下来会怎么办?” 沈之修冷声道:“自然是坐实沈昭的罪名,再让自己跟这件事毫无关系。” 庄子的大门忽然被推开,随后就是侍卫通报的声音。 “太子殿下驾到。” 第471章 进宫请罪 沈之修对李云州道:“你先带着人离开,我去会会太子殿下。” 李云州点点头,从后窗子又走了。 沈之修则牵着苏清妤出了厢房,走到两人尸体旁边的时候,沈之修的目光落到沈之衡身上,久久没移开。 兄长冲出来喊的那句,让他不能释怀。他还是太自负了,以为一切尽在掌握。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来不及应对,兄长才惨死箭下。 苏清妤的目光则落到沈昭身上,对她来说,沈昭这一死,就好像挪开了她心口的一块巨石。 不仅是报了死仇,也等于了却了前世的纠葛。 从今以后,她可以安心的做沈家三夫人。前世的痛楚,也会慢慢被时间冲淡。 片刻后,太子带着人冲了进来,沈之修和苏清妤上前行礼。 “殿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沈昭他……”沈之修佯装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有些事哪怕双方都心知肚明,但是面上也要装一装。 太子深深看了沈之修一眼,然后说道:“沈大人怎么也在?本宫查到确切消息,说沈昭和西越勾结,还私藏了火器。” “怕被他逃脱,也怕他借着火器伤人,所以先行绞杀。” 沈之修面上带着愠怒,“太子殿下是不是太冲动了些?总要先搜查再定罪,若是冤枉了人,人死可不能复生。” 他这怒意不是装的,是真的愤怒。本来大哥不用死,这事到今日的地步,都是源于太子。 太子摆摆手,吩咐身边的侍卫,“给本宫搜,若是冤枉的,本宫自会去沈家请罪。” 结果当然不是冤枉的,侍卫在后面倒座房内搜出了二十多箱火器,又在沈昭身上搜出了西越怀古将军的密信。 太子沉声说道:“在沈家的庄子上搜出这些,沈昭又是沈家子嗣,这事沈大人有什么解释?” 哪怕知道沈之修已经在皇上那过了明路,太子还是忍不住开口质问。 沈之修知道,经此一事,他和太子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局面。 所以太子问起,沈之修也没客气,“看来下官要跟着殿下进宫一趟了,沈昭是下官的侄子,也是詹事府少詹事。” “皇上若是多想,咱们都不好解释。” 太子已经想好了,处置完沈昭立马带着东西进宫请罪。被沈之修这么一说,有种被点破心思的尴尬。 “本宫坦坦荡荡,不惧父皇问询。” 沈之修点头道:“臣亦如是。” 太子和沈之修说话的功夫,苏清妤进正房看了看陈氏,又连忙退了出来。 “三爷,大嫂也去了。” 沈之修闻言紧闭双眼,顷刻后又睁开。 苏清妤见状说道:“三爷随太子殿下进宫吧,妾身在这料理大哥和大嫂的后事。” 眼下这个节骨眼,沈之修必须进宫。而沈家这几人的丧事,也要看皇上的意思。 与其说是料理丧事,其实也不过是派人先守着。 沈之修点头道:“那就辛苦夫人了。” 随后,太子和沈之修一前一后进了宫,太子的人还带着那二十多箱火器。 宣德帝在御书房见了两人。 太子进门就跪在了地上,“启禀父皇,詹事府少詹事沈昭勾结西越,私藏火器。儿臣已经将人绞杀,儿臣未管教好东宫属官,请父皇责罚。” 沈之修也跪在了太子身后,“此事怪不得太子殿下,臣身为沈家家主,未管教好子侄,请皇上责罚。” 宣德帝脸上并无惊诧之色,看了两人几眼,开口说道:“都起来吧,这事与你们无关。” 之后,太子退下,宣德帝和沈之修去看了火器,又招来了军器监监事。眼下当务之急是怎么通过这些火器,能让军器监做出先进的火器。 等到军器监的人带着这些东西退下后,宣德帝对沈之修说道:“去陪朕下两盘棋。” 想了想又吩咐胡碌,“让云州进宫,朕和沈卿下棋,他在边上伺候茶水吧。” 皇上近来时常宣宁王殿下进宫,胡碌已经习惯了。所以得了令,便立马派人前去通传。 沈之修陪宣德帝下到第二盘棋的时候,李云州来了。 进门果真就坐在一边煮起了茶,时不时还给宣德帝出出主意。 每当这时,宣德帝就会笑着骂他,“观棋不语的规矩你不懂?” 可等他拿不定的主意的时候,还会下意识看向李云州。 沈之修赢了一局,两人平了一局。 下到第三局的时候,宣德帝忽然开口,“之修,依你看,太子是不是去的太巧了些?” “若他不去,你能活捉了那些人吧?” 沈之修凝眉苦思眼前的棋局,闻言随口说道:“太子殿下才思敏捷,想来也是发现了端倪。” 宣德帝又道:“你说朕若是废太子,他敢动手么?” 沈之修手里的黑子落下,“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太子想来明白这个道理。” 见他说话滴水不漏,宣德帝也不再说什么。 三局之后,李云州端了茶上来。 因怕煮茶的时候湿了衣袖,所以袖口微微卷起。 宣德帝接过茶的时候,目光落到了李云州的手臂上。 “怎么这么多陈年旧伤?” 李云州忙伸手放下衣袖,神色有些不自然,“没事,就是……就是习武的时候伤到的。” 宣德帝眉目紧皱,“习武能伤到这么?你打量着朕是傻子?到底怎么回事?” 李云州摇头说道:“舅舅别问了,都是些陈年旧事。” 其实少时那些事,就算现在说了,也无济于事。他能让皇上心疼,也能让永嘉公主被训斥。但是却不足以让李家倾覆,那他不如不说。皇上自己发现真相的那天,只会更加动怒。 不管他是不是永宁公主的亲子,永嘉公主此举,都是冲着永宁公主去的。到时候这件事,就会成为压死李家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越是不说,宣德帝越是觉得这里面有事情,脑子里划过一个念头,转瞬即逝。 正要追问,内侍总管胡碌便拎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 “皇上,这是永嘉公主托人送进宫的点心。有玫瑰火饼,蜜三刀,还有云片糕。” “永嘉公主说了,她要替永宁公主照顾皇兄。” 宣德帝看着已经端出来的三盘子点心,神色和平日不大一样。 永宁在世的时候,喜欢做点心,这三样做的最拿手。自打永宁去了,永嘉便时常做给他,再送进宫。 每次永嘉的话,都让他动容。但是今日,不知怎的,却想起了李云州手臂上的伤。再看这些东西,忽然觉得假的很。 李云州也神色莫名地看着这几盘子点心,若没记错的话,李景川曾经说过,永嘉公主是用这几样点心和他定情的。 当然,李景川是对他亲生的孩子们说的,他恰好在一边听见了。 宣德帝摆摆手,示意胡碌先把这些撤下去,他不想吃。 李云州却忽然开口,“舅舅,云州想讨个恩典,这些点心就赏赐给我吧。” 第472章 点心 宣德帝含笑地白了他一眼,“这点心就是你们李家送来的,你还需要来朕这讨要?” 李云州看了那些点心一眼,笑着说道:“这些点心臣吃不到,母妃只做给父王吃。” “臣还是没听明白,怎么母妃说是代我母亲照应舅舅?” 他说的母妃是永嘉公主,母亲是永宁公主。 宣德帝便跟李云州说起了永宁公主在世之时的事,又说这几样点心,只有永宁能做出这个味儿。就连永嘉,都是永宁去了之后才会的。 李云州又想起少时的那个场景,永嘉公主做了点心,李云嗣几人都抢着吃。那时候小小的李云州站在角落,只能胆怯地看着。 他们一家子嬉笑打闹,李朝云甚至能骑在李景川脖子上。而他,却连看李景川都要偷偷看。 对男孩子来说,正是渴望父爱的年纪,李云州数次讨好换来呵斥后,一颗心也渐渐冷了。 他记得当时李景川说了句话:我和你们母妃因为这三碟子点心定情,成亲后她就再没给我做过,说怕我吃腻了。这怎么能吃腻呢,我好不容易求她,才又给我做了,还是那个味儿。 李云州心下狐疑,怎么皇上的说辞,和李景川的说辞不大一样。但他面上不动声色,继续陪着皇上追忆永宁公主。 坐在一边的沈之修表面上神色如常,实则惦记着家里。沈昭算是罪臣,不办丧事。但是大哥和大嫂的丧事,却是要办的。 他这一进宫,事情便都压到了苏清妤身上。还有母亲,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李云州抬眼,就见沈之修瞧了眼不远处的铜壶滴漏,心下了然。 趁着说完一件事的空挡,忽然开口问沈之修,“沈大人,您家大爷的丧事打算怎么办?明日我去帮帮忙。” 说到此,李云州忽然面露悲戚,叹了口气,“我和沈月妹妹虽还没正式定亲,但是我是认这桩亲事的。于我来说,等于岳父岳母一同离世,我怎么也要去帮帮忙。” 也只有李云州,敢在皇上面前这副哭丧的表情。若是换个人,兴许就要被怪罪。 沈之修开口说道:“还没定下要怎么办。” 便没再说别的,明摆着是等着皇上示下。 李云州忽然想起一事,又道:“沈月妹妹是不是要守孝三年?” 宣德帝怕耽误了李云州的亲事,连忙说道:“你们热孝中成婚也可,这样吧,沈家一个月办丧事,百日内让他们俩成婚。” “至于沈昭,对外就说暴毙吧。沈之衡骤然失子,突发心疾,夫人也跟着殉情了。” 沈之修心里长出了一口气,跪地谢恩。 外面的人知不知道真相不重要,心里怎么猜测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的态度。 皇上这么说,就等于是不追究沈家,这件事就算掀过去了。 宣德帝自然有他的私心,李云州未过门的夫人出自沈家大房,若是给沈家大房定罪,那姑娘的名声也就完了。 他倒是能给李云州换门亲事,但是看这孩子情根深种的样子,又不忍心。 再加上沈之修为国尽忠,沈家功过也能相抵了。 之后,宣德帝又想起还在修缮的宁王府。转头吩咐胡碌,“明日你就去工部传旨,抓紧修缮宁王府。缺人就找人,缺银子就去朕的私库拿,一个月之内,朕要看见宁王府完工。” 三个月的工期,硬生生压缩到了一个月,胡碌都有些同情工部的各位大人。 琢磨完李云州的婚事后,宣德帝摆摆手,对沈之修道:“你快出宫去操持这些吧,朕也要歇下了。” 李云州见状也告退,和沈之修一起出了宫。 马车上,李云州和沈之修相对而坐。 “老师,沈昭的事情之后,你和太子殿下怕是要不死不休了。” 别说太子,这么大的事,换了谁都得想办法斩草除根。何况还是沈之修这样手握大权,又和太子离心的权臣。 沈之修靠在车厢壁上,正闭目养神。听见李云州的话,幽声开口,“无妨,他越是心急,就越是出错。” 他现在思绪飘忽,一边想着后面和太子的对峙,一边回忆兄长死时的场面。 李云州没再多说,眼下沈家当务之急还是要料理丧事。 马车进了沈家大门后,沈之修和李云州下了车。 苏清妤显然一直在等着,迎上来问道:“要怎么料理?皇上那边可说了什么?” 沈之修下车后四处看了看,整个沈家没挂一片白幔。只是把之前廊下的红灯笼,都撤了下来。 不远处一堆堆的白幔,都在地上放着,显然在等沈之修的消息。 丧事怎么办,全在皇上一念之间。苏清妤能做的,就是提前做好准备,但是没有一点发丧的迹象。就连那一家三口的尸身,都还在京郊的庄子上。 沈之修开口道:“正常发丧,只是……也别太高调了。” 苏清妤闻言点点头,转身吩咐几位管事,搭灵棚,各处报信。 不多时,沈家就一片皓白,下人也都换上了丧服。 沈之修拍了拍李云州的肩膀,“你忙了一天了,先回吧,明早上再来祭奠。” 李云州见都料理妥当了,他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便点点头。嘱咐苏清妤有事差人去找他,然后转身离开了。 沈之修低声问苏清妤,“母亲怎么样?” 苏清妤摇头道:“不大好,我请周先生给开了固本培元的方子,现在二嫂在陪着。” “咱们也去一趟吧,有些事还要跟母亲商议。”沈之修开口说道。 两人到了庆元居后,沈之修让苏清妤和杨氏商议明日招待内宅女眷的事,他则和老夫人去了内室。 进门后,沈之修扶着老夫人坐下,他则正正当当地跪在了老夫人身前。 老夫人一时不解,让他有事起来说。 沈之修却没起,跪着说了今日的事。包括沈昭怎么跟太子勾结,又是怎么暗中布置,最后被太子射杀。还有沈之衡是怎么死的,全都没有一点隐瞒。 说完之后,沈之修沉声道:“母亲,这事我有责任。母亲若是有气,就打我骂我。” 老夫人听完,坐在床边好半天都垂眸不语。 手里拿着的,是沈之衡生前常戴的玉佩。今日被箭射断了佩绳,苏清妤捡起来拿回来的。 第473章 沈之衡的遗书 又过了好一会,老夫人叹了口气,然后起身走到沈之修身边。 弯腰把这个小儿子扶起来,“这事不怪你,都是天意。” 沈昭做的就是作死的事,沈之衡冲出去是他当父亲的心。只能说,是沈家教养子嗣不严,让沈昭惹出了这样的祸端。 顺着窗棂的缝隙,还能看见今日沈昭送来的盆景。老夫人心如刀绞,明明晌午还一家子坐在一处有说有笑,怎么就天人永隔了。 母子俩哽咽着坐下,又说起了丧事要怎么办。老夫人跟沈之修的想法一样,该发丧发丧,但还是要低调些。 想起长房如今人丁凋零,老夫人便长叹了口气,“长房往后要谁来主事?还有两个没成婚的孩子呢。再说长房那些产业,也要有人打理。” 如今长房除了沈月外,还有三少爷沈锡,今年十六岁,在书院读书。另外就是五少爷沈逞今年九岁,之前是婆子们带着。后来沈之衡院子里的事交给了香冬,便香冬照管着。 沈锡生母还在,沈逞生母却已经早逝了。 按理说,李朝云是长房嫡出的孙媳妇,该她挑起长房的事。 但是一来李朝云身份贵重,又没子嗣。 老夫人想着,若是李家想让她再嫁,沈家也不该拦着。 再者沈昭的死跟太子有直接关系,李朝云在中间也掺和了不少事。 这么一想,便不想让她料理长房的产业。沈家可以养着她,但是不能养出个祸害。 沈之修却想起今日去庄子上之前,沈之衡特意去了西院书房找他。 当时他们兄弟闲聊,沈之衡说起了长房的事。玩笑着说,若是他不在了,就让香冬继续管着长房的子嗣和产业。 还说无名无分的不好,陈氏若不在了,香冬可以做他的继室夫人。 当时沈之修只以为他身子不好,才说这些丧气话。还打算从城外回来,让周先生给他好好瞧瞧,省的整日胡思乱想。 可现在看来,大哥根本不是胡思乱想,而是在跟他托付后事。 难道那时候,他就料定要死在庄子上了? 沈之修心里纠结,要不要跟母亲提起大哥说的这些话。 还没想好怎么说,苏清妤便在外面敲了敲门,“三爷,大哥生前留下了信。” 沈之修一愣,随后和老夫人一起走了出去,拿着信过来的是二老爷沈之恕。 一家子在宴息室坐下,沈之恕把手里的信递给了老夫人。 “母亲,这是底下的人在大哥枕头底下发现的。” 老夫人拆开信,只看一眼就认出是沈之衡的笔迹,瞬间就被泪水蒙了双眼。 苏清妤坐在老夫人身边,一边低声安慰,一边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痕。 也看见了信上的内容。 这封信,算是沈之衡的遗书。 上面交代了他身死之后,大房的事交给香冬全权管着。若是陈氏也死了,希望老夫人能给香冬一个继室夫人的名分。五少爷沈逞,记在香冬名下,算大房嫡子。 几人轮流看了信,之后都面面相觑,不知道沈之衡为何会留下这样一封遗书。 之后,老夫人叫了沈之衡的小厮来问话。这才知道他这几个月都靠着猛药扛着,实际上已经病入膏肓了。 就算不死在城郊庄子上,也没多少日子了。 之后,老夫人打发了屋里伺候的人出去,只剩下他们母子婆媳在一处商议。 几人都没什么意见,说既是大哥生前的遗愿,他们理当遵从。 香冬虽身份不高,但是死后立继室夫人,和生前不一样,无需身份太高。 之后,几人又商议了明日的事,直到夜里才散去。 回到西院后,沈之修情绪有些不大好,嫡亲的哥哥去了,难免伤怀。 躺在床上后,沈之修忽然说道:“我总觉得不对劲,大哥怎么就忽然病成了这样?怎么就宁愿写遗书,都不愿意找大夫好好看看。” 苏清妤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是香冬对沈之衡做了什么? 她看出香冬不会罢休,但是没过问过,只当不知道。 苏清妤心里回忆起沈之衡这些时日的状态,心里越发笃定,八成是香冬做了什么手脚。 但是她不敢对沈之修说,以她对沈之修的了解,若是说了,香冬也就没活路了。 而站在香冬的立场,她不觉得香冬做的有什么不对。 女人,总是能对女人的处境更理解。 * 夜半子时,李云州听说李景川还在书房,拎着食盒就去了。 也没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父亲怎么还没休息,这是我在宫里带回来的点心,父亲吃点吧。” 说着,就在书案前,把点心端了出来。 李景川只看一眼那玫瑰火饼,就知道是永嘉公主做的。 冷着声音问道:“这是从宫里拿出来的?你打量着蒙我呢,这不是你母妃做的么?” 李云州在他对面坐下,“这确实是母妃做的,做好了差人送进宫,当时我就在皇上那。” “母妃还给皇上传了话,说永宁姐姐去了,臣妹要代姐姐照顾皇兄。” “当时皇上很是动容,说我母亲生前最拿手的就是这几样点心。还说是我母亲死后,母妃才学着做的。” 李云州语调随意,就像在跟李景川随口说着宫里的趣事。 只是说的时候,他一直盯着李景川。见他从震惊到不解,李云州就知道,这里面肯定有事。 若皇上说的是真的,那永嘉公主就是在撒谎,她为什么要撒谎? “你先回去吧,点心留下。”李景川淡淡地说道。 李云州目的达成,也不多做停留,起身回自己的院子休息了。 倒是李景川,盯着那三盘点心看了小半个时辰,最后直接宿在了书房。 次日天还未亮,苏清妤和沈之修就起身去了灵堂,这一夜也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 沈之衡一家三口的尸身,刚刚被迎回府。沈家的小辈都在灵堂跪着。 早饭后,陆续有至亲上门吊唁。沈之修和沈之恕兄弟俩在外院待客,今日朝中同僚来了不少。 杨氏在内宅招待至亲女眷,苏清妤则忙着料理府里的琐事。 此刻她刚交代完厨房的管事,这几日阖府吃素。待客的席面,也是全素菜式。 正从厨房往回走的路上,就被李朝云拦住了去路。 李朝云一身孝衣,不施粉黛,眼睛红着。 “三叔三婶真是好手段,就差让沈家长房死绝了。” 第474章 是不是做错了? 李朝云是一大早回来的,在灵堂跪了小一个时辰,就去庆元居见了老夫人。 老夫人对她不冷不热,简单说了两句就打发她出来了。 她心里不大舒服,她年纪轻轻丧夫,老夫人不是该安慰她么? 可她忘了,老夫人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再加上知道事情的始末,虽没怨怪她,却也不想跟她多说。 此刻李朝云见到苏清妤,便忍不住讥诮两句。倒不是替沈昭不平,而是见不得沈之修和苏清妤平安无事。 苏清妤闻言差点笑出声,沈昭死在谁手里,她心里不清楚么? 还是说,不敢找那人算账,来捏她这个软柿子了。 “郡主若是真给大少爷报了仇,我还敬佩郡主仁义。” “或者,郡主大可以去圣上那闹,说是我们害死了沈昭。” 苏清妤嘲讽的话,让李朝云愤恨不已。 她当然知道沈昭是被太子灭口的,但那又怎么样?谁让沈昭无能。 苏清妤忽然看向李朝云的领口,若隐若现能看出一抹青紫色的印记。 她走上前,“郡主这是怎么了?受伤了?” 此时苏清妤还没想那么多,只是下意识一问。 李朝云却连忙拢了拢领口。 “不劳三婶费心,侄媳先去守灵了。” 苏清妤盯着李朝云离开的背影,脑子里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 没等细想,就有管事上来请示。 苏清妤收回思绪,不再多想,专心料理府上的事。 沈之衡的遗书里,把大房整个交给了香冬。所以有些事,少不得要跟香冬打交道。 大房主院厅堂内,香冬和苏清妤相对而坐。 “昨日上午你去找我了?可是有事?”苏清妤问道。 香冬摆摆手,示意身边伺候的人先下去。这几个月管着沈之衡院子的事,底下的人已经都被她调教妥当。 人都下去后,香冬久久未开口,像是在琢磨怎么说。苏清妤也不急,低头饮茶。 “三夫人,您说妾身是不是做错了?”香冬眼露迷茫之色,眼底渗出浓重的哀伤。 苏清妤心里隐隐有了几分猜测,但还是温声问道:“你指什么?” 香冬捏着茶杯的边缘,哑着嗓音说道:“这段时日,大爷私下给了我不少银子,还给我弟弟买了处宅子。” “又把五少爷放在我身边,整日教导五少爷要孝顺我。” “前几日我亲眼看见他夜里吐血,却叫回了想要喊大夫的小厮。当时小厮问他,都病的这么重,怎么就不肯诊治?” “您知道他说什么?” 不等苏清妤回应,香冬又继续说道:“他说这是他罪有应得,这是在赎罪。” 说到这,香冬双手掩面,肩膀微微颤抖。 苏清妤没说话,只是伸手轻轻摩挲她的脊背。 “所以,是你做的,而他也知道是你做的?” 香冬点点头,随后坐直了身子擦了擦泪痕。 “这几日我心乱如麻,所以昨日便想去问问三夫人,我是不是做错了,是不是该找个大夫给他看看?” “可……可没想到……” 苏清妤叹了口气,若是沈之衡不这样,香冬还能好受点。 可他明明什么都清楚,却甘愿赴死。不仅如此,死之前还把香冬的后半生都安排妥当了。不仅留了遗书,还跟沈之修当面交代了后事。 换成谁,怕是都很难不动容。 苏清妤只能安慰她,“日子还长,你总要为以后打算。既然大爷给你的后路都安排好了,你更该好好生活。” “大爷留下书信了,以后你就是沈家大房的夫人。五少爷记到你名下,算是大房嫡子。” 香冬还不知道这事,闻言先是一愣,随后问道:“我这样的身份,怎么能做大房的夫人?” 何况是沈家这样的门第。 苏清妤解释道:“大爷若是活着,自然是不能。大爷去去了,由你代管长房事务,教养子嗣,所以给了夫人的名分。” 这些在京城都是有先例的,没人会议论。 之后,苏清妤又和香冬商议了后面大房守孝的事,才起身离开。香冬也随着她一起出了主院,带着几个小的去守灵。 沈家这次只停灵七日,便把几人下葬了。 对外说的是老夫人年纪大了,怕身子受不住,早些下葬也好安老夫人的心。 实际上京里不少人都知道内情。 下葬后,沈家大房的小辈都要守孝。大房的一应琐事,也交到了香冬手里。按照沈之衡的遗愿,大房尊香冬为香夫人。过继五少爷沈逞到香夫人名下,算是大房承袭香火的嫡子。 李朝云在几人下葬后的第二日,就回了善郡王府,说是顾念母妃身体,回去照应些日子。老夫人并未多问,直接应了。她年纪大了,这些面子上的事,已经看开了。 沈之修和苏清妤晨昏定省,恨不得住在庆元居,生怕老夫人伤了身子。 沈月也一直宿在庆元居,贴身照顾祖母。 转眼就到了三月末,苏家的两间铺子已经开了好几天了,她还没去过。 趁着这日府里事情不多,加上天气也好,她便想着出府去铺子看看,顺便看看母亲。 马车出了府,坐在车里的珍珠一眼不眨地盯着外面。 “夫人,咱们终于出来了,还是这外面好。” 早春的京城繁华热闹,路边的铺子晃了珍珠的眼。 这段时日沈家治丧守孝,底下伺候的人也谨小慎微,生怕触了主子的霉头。 珍珠也是跟着苏清妤久了,才敢随意些。 苏清妤笑着打趣她,“等给你置办嫁妆的时候,天天让你出来逛。” 珍珠羞得脸色一红,“夫人说什么呢。” 别说珍珠高兴,苏清妤看着外面热闹的景象,心里也松泛了不少。 身心俱疲的忙碌后,出个府门竟也觉得是放松。 马车停下后,苏清妤看向不远处的铺子。匾额上还是华锦阁三个大字,左下角刻着成衣坊三个小字。 陆续有人进出,看起来生意还不错。 珍珠和翡翠扶着苏清妤下了马车,几人进了铺子。 有小伙计上前招呼,“这位夫人好,您是定做,还是看看成衣?咱们店的样子都是京城独一份,料子也是江南今年的新样子。” 三人环顾四周,发现这铺子翻新之后比从前气派了不少。 左手边是一排排的成衣,右手边是料子,有裁缝正在给客人讲解定做的流程。 珍珠自觉就去成衣那边看了起来,拿起一件在身上比了比,爱不释手。 翡翠谨慎,即便是苏家的铺子,她也不肯大意,眼神没离开苏清妤。 苏清妤笑着对两人说道:“你们俩瞧瞧,喜欢什么样子的,今日我都给你们买了。” “给春桃和秋月也带两件。” 珍珠闻言立马把衣裳放下,“夫人,还是别了。我们在府里有衣裳穿,买回去不穿浪费了。” 苏清妤道:“那有什么,你们每月都有假,出门闲逛的时候也能穿。” 主仆几人正说着话,海氏从后面走了出来。 看见她眼睛一亮,“清妤来了,怎么没差人去后面喊我?” 苏清妤上前行了礼,“我们就是闲逛,三婶有事就去忙。” 海氏吩咐人上茶和点心,又拉着苏清妤去了后面的小花厅。 “我有什么好忙的,咱们娘俩好些日子没见了,正好在一处说说话。” “这些日子累坏了吧?老夫人可还好?” 第475章 闹事 苏清妤叹了口气说道:“当着我们的面,自然是刚强的很。可身子却每况愈下,还好周先生整日给调整药方子。” 海氏道:“她老人家也是不想你们忧心,伤心难过也憋在心里。家里一下子出了这么大的变故,换做是谁,怕是一时半会都难释怀。” “还好有个神医在身边,不然可真不知道怎么好了。” 苏清妤低头抿了口茶,“谁说不是呢,好在两位爷都孝顺,一日去好几趟陪着。” 见海氏神色有些沉重,苏清妤适时转移了话题。两人说起了苏芷兰的婚事,两家已经下定了,成亲还要等上两三年。 对这门亲事,海氏是满意的不得了。除了宋家门第好,宋弘深一表人才之外,还因为苏顺慈是宋家的干女儿。 有了这一层关系在,女儿就算嫁进去,日子也好过的多。 两人说笑间,就听外面传来说话声。 “三婶在么?看我拿什么过来了?” 苏清妤听出是苏顺慈的声音,果然顷刻后,苏顺慈笑吟吟走了进来,身后的缙云手里拎着个不小的食盒。 见苏清妤在,还有些意外,“大姐姐怎么得空来了?我刚差人去沈家给你送东西呢。” 苏清妤打趣道:“这不是苏掌柜么?给我们送什么了?” 苏顺慈把东西往边上的桌上一放,掀开了盖子。 苏清妤眼睛往盒子里一瞟,惊呼道:“这从哪弄的荔枝?这可是新鲜东西。” 苏顺慈示意缙云把东西装盘,端到了两人近前。 “这是三表哥的人从广东弄回来的,保管它可费了不少力气。” “外面还有两盒子,三婶拿回去给祖母和弟妹们吃。” 苏清妤捏起一个,剥了皮,先递给了海氏,“三婶尝尝,这东西稀罕的很,轻易吃不到。” 海氏笑着接了,然后说道:“我和你三叔在苏州几年,倒是没少吃这荔枝。既然京里少见,还是多给旁人些。” 不说采买荔枝的花费,就说路上就够费心了。此刻这食盒子底下,还垫着一层冰呢。 苏顺慈示意她们尽管吃,这次进京不少,也没打算卖,都给几家直近的亲朋故交分了。 海氏示意苏顺慈在边上坐下,又感慨地说道:“说起来,这铺子生意这么好,真是多亏了阿慈了,帮我忙前忙后。” “你们姐妹俩,这等于是给侯府送银子。” 苏顺慈正剥开一个荔枝往嘴里塞,闻言说道:“三婶也太客气了,我这些日子忙的很,亏了三婶帮我卖成衣。” “我还没谢谢三婶,帮我牵线,海家舅舅可是帮了我们大忙了。” 苏清妤眉梢挑起,“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不知道?” 苏顺慈解释道:“我和三表哥不是忙着海运的事么?想自己造船,海家舅舅在工部任职,正帮我们画图纸呢。” “大姐姐不知道,海家舅舅可真是有大才的人。我们提出的要求,别的工匠都摇头,只有海家舅舅说不难。” 海氏笑道:“这算什么大事,他自小就喜欢这些,帮你们弄这个,他可是兴致勃勃的。” 苏清妤正想问问苏顺慈,这海运的事研究到哪一步了,到底有没有危险。 外面就忽然跑进来一个小丫头,几人都认出是苏家内院的丫鬟。 “三夫人,您快回去看看吧,老夫人闹起来了。” 海氏脸色一变,“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小丫头缓了两口气,才开口说道:“今儿早起,老夫人就把她这半个月的血燕都给曾姨娘送去了。送过了之后,便让底下的人去库房拿。” “库房的人听您的吩咐,不肯给,老夫人便开始砸东西。” “还让奴婢来叫您,说您……说您不孝顺,连点子燕窝都舍不得。” 苏清妤听的眉头皱起,看向海氏,“我上次跟三婶说的,三婶还记得么?” 海氏点点头,“我记得,我这就回府。” 苏清妤却不放心,起身往外走,“我陪三婶一起回去,我倒是要瞧瞧,祖母是不是好日子过够了。” 苏顺慈不想回苏家,便直接离开了。 苏清妤和海氏上了马车,几个丫鬟在后一辆马车,车上还有两大盒子荔枝。 回苏家的路上,苏清妤问道:“自打三婶接下家里管家权,这是祖母第几次闹?” 海氏回道:“第一次闹的这么大,我按照你说的,吃穿用度都给她好的。” “这段时日,府里的下人都被我调教好了。各处的账目也都明明白白的,规矩也都立下了。” “就像这血燕,老夫人能吃,但是妾室不能吃。我吩咐了库房,松鹤堂半个月取一次血燕。” 苏清妤眉眼冷淡,“二婶一会回府,就按照我之前说的办。给祖母的吃穿用度,都降下来。摔坏的东西不用补,血燕也不必再拿。” “什么时候祖母跟您放软话了,您晾几天再恢复从前的用度。” “这种事来个两三次,祖母也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海氏点点头,对苏清妤的话深以为然。 这些日子管家,她也使出了雷霆手段,越来越觉得得心应手。有些事,就是一步都不能退。 马车进了苏家大门,两人下车,带着一众丫鬟婆子往庆元居走去。 进了院子,就发现伺候的人一个个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 屋里传出老夫人中气十足的喊声。 “老三媳妇还没回来么?看来我老婆子的话,也没人当回事了。” “一点血燕,你们就跟我支支吾吾的。告诉老三媳妇,传出去她就是大不孝,她夫君的官也就做到头了。” 第476章 拿捏 苏清妤唇角扬起抹冷笑,祖母还真是会威胁人。 但是她站在海氏身后,并未出声。 海氏吩咐人推开门,一脸平静地走了进去。 扫视了一眼一片狼藉的屋子,吩咐边上的人,“这些都收拾了,看来母亲是用不上这些,也不必再补了。” 想了想又道:“四小姐托人送回府的荔枝,既然母亲火气这么大,也别吃了,怕是要更上火。” “给几位苏家旁支的伯母送去些,让她们也尝尝鲜。” 苏老夫人见海氏站在门口,本想把手里的枕头扔出去。 可听了海氏的话,却怔愣了一下,手里的枕头也不自觉放下了。 海氏边上的婆子见状,忙进门打扫地上的东西。 说起来老夫人这性子也是难伺候,明明不能下床,却要伺候的人把东西递到她手里,她再摔出去。 其实做这些,也不过是为了让海氏低头罢了。 只要海氏今日低头,往后也就算被她拿捏住了。能拿捏一次,自然也就能拿捏一辈子。 可她万万没想到,一向性子温和的海氏,今日像变了个人。有一瞬间,她甚至以为是林晚音回来了。 伺候老夫人的元嬷嬷上前躬身问海氏:“三夫人,老夫人喝茶的绿釉平口茶壶也碎了,老夫人离了这个不肯喝水。” 海氏神色不变,声音有些凉,“不肯喝水就是不渴。” 元嬷嬷表情僵住,这话三夫人敢说,她可不敢。 老夫人自打中风后,脾气越来越大,性子也越来越古怪。现在底下的小丫头进门上茶,都战战兢兢的。也就是她伺候,还能稍微好些。 老夫人闻言也是一愣,这是连茶水都不给了? 她不信海氏会做的那么绝。 沉着脸说道:“你这是大不孝,老身可以上乾阳殿告你。” “你不顾及自己,还不顾及老三的仕途和元逸的前程么?” 海氏气得几乎说不出话,之前若不是顾及这点,她也不会事事委屈求全。生怕影响了夫君的仕途和儿子的名声,可越是怕,老夫人就越肆无忌惮。 若是再妥协,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苏清妤本来站在门外,听了老夫人的话便抬脚走了进去。 “祖母大可以去告,三婶这些日子管家,祖母的吃穿用度都有账本。哪一样拎出来,不是上好的?” “还有府里的下人也能作证,三婶对祖母怎么样,明眼人都看着呢。” “祖母要告状么?我现在就让人抬着祖母去乾阳殿,咱们一起找皇上说一说。若三叔仕途真受影响,那也是三叔的命。大不了我给三叔几个铺子,我们整个苏家都远离朝堂。” “祖母就等百年之后,去列祖列宗那请罪吧。” 苏清妤面若寒霜,一副破罐子破摔的语气。 老夫人没想到苏清妤也在,想起两人的上次对话,顿时觉得有点臊得慌。 正要开口,外面又传来女子的说话声。 “为了几盒子燕窝,三夫人和大小姐就这么逼老夫人么?” 苏清妤眉目皱起,转头看清来人。 已经怀孕七个月的曾姨娘,手托着肚子缓步走了进来。 “我这怀的可是苏家大房的骨血,生下来可就是大小姐的嫡亲弟弟。给自己亲弟弟用点燕窝,大小姐就别心疼了。” 曾姨娘一身宽松的苏绣襦裙,说话的时候眼梢吊起,眉目间能看出几分精明。 但是小门小户出身,和苏清妤还有海氏比起来,就显得小家子气了。 苏清妤只斜了她一眼,就对海氏说道:“三婶,往后这家该管的严些。妾室就要有妾室的规矩,当家的夫人和嫡出的小姐说话,哪有她插嘴的份?” 曾姨娘没想到苏清妤这么不给她面子,顿时觉得落了面子。 她没跟苏清妤相处过,从前见过两次也是远远见的。府里都传,这位大小姐惹不得。可在曾姨娘看来,再惹不得也就是个嫁出去的小姐,还能大过侯爷么? “大小姐这话怎么说的,我也没说什么,怎么大小姐就出言羞辱。” “哎呦,我这肚子……疼。” 曾姨娘用这个办法,在府里几乎是横着走。海氏都躲着她,怕被她赖上。 可苏清妤哪是受人威胁的,直接冷声吩咐翡翠,“曾姨娘以下犯上,掌嘴十下。” “打小产了,本夫人负责。” 此话一出,别说曾姨娘,就连海氏和老夫人都大吃一惊。 老夫人想出口阻止,可不知为何,看着苏清妤的脸色,这话就卡在了喉咙处,说不出口。 海氏迟疑地看着苏清妤,有些忧心。到底涉及子嗣,怕苏清妤把事情闹大不好收场。 苏清妤给了海氏一个安慰的眼神,让翡翠尽管动手。 别说是一个野种,就算真是苏家的孩子,也不能由着一个妾室这么威胁。 翡翠闻言毫不迟疑,走到曾姨娘身边,“姨娘,请吧。” 曾姨娘吓得脸色惨白,“你……你们……小心我告诉侯爷。” 苏清妤看都没看她,示意翡翠把人拽出去。 不多时,院子里就传出了掌嘴的声音和曾姨娘喊疼的声音。 苏清妤又看向海氏,“三婶,咱们回吧。那些荔枝还得给几位本家亲戚送去,既然祖母不爱喝血燕,往后也不必给了。” 老夫人再次听见荔枝两个字,忙道:“你们说的是什么荔枝?” 海氏好声解释,“是四小姐送回来的,说是给祖母尝个鲜。只是儿媳当时不知母亲火气这么大,不然说什么也不能要。” 说完直接吩咐身边的丫鬟,“你一会找几个小盒子,底下放冰,上面放荔枝。” “本家的三叔母,四叔母,都送上一盒子。” 老夫人立马打断海氏的话,“别,别给她们送去。那么稀罕的东西,她们也配吃?” 本家三老太太和四老太太是出了名的碎嘴子能显摆。这荔枝上午送去,下午整个苏家族亲就都知道了。偏海氏不想给她,那不就是她们都有,就她没有? 吃不吃的她不在乎,但是这口气,她咽不下去。 海氏为难地说道:“可这么多,咱们家也吃不完。母亲吃了,怕是更上火了。” 老夫人轻咳了一声,“这会儿我倒是觉得好了,不那么躁得慌了。” 苏清妤憋着笑开口,“既然祖母说不往出送,那就不送了吧。家里还有孩子,你们留着吃。” “至于祖母这,就给五颗吧。吃多了,怕对身子不好。” “屋里这些摆件还有血燕,就先别给了。我怕哪日祖母再摔,怪浪费的,家里赚点银子不容易。” 第477章 找到云山居士 老夫人知道,苏清妤的意思就是看她表现。若是她好好的不作不闹,就吃穿用度都是好的。若是她还这样,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心里虽不大舒坦,但是也没再说什么。 苏清妤见状,就知道祖母是服软了。顶多再有个一两次,祖母也就不会再这样了。 海氏本欲留苏清妤用午饭,被她推拒了,说还要去榆树胡同看看母亲。 可才出了苏家大门没多远,就有林家的小伙计拦住了苏清妤的车。 “表小姐,三少爷请您即刻去林氏商行。” 苏清妤就知道一定是有大事,这小伙计必然找了好几个地方才找到她。 马车朝着林氏商行驶去,苏清妤下车的时候,沈之修的马车也进了府。 好在他们走的是宅子后门,在胡同里,少有人走动。不然沈阁老急慌慌去见林家三少爷的事,会立马传遍京城。 两人进门,就看见林无尘正跟一个中年男子坐在花厅闲聊。两人面上都带着笑,看样子相谈甚欢。 那人一身青布道袍打扮,却气宇不凡。 林无尘见两人进来,立马起身介绍,“之修,清妤,这位就是咱们一直要找的云山居士。” 云山居士站起来见了礼,“沈阁老,沈夫人。多年不见,沈阁老风采依旧。” 见沈之修略微诧异,解释道:“在下曾游历襄阳,有幸见过沈阁老。” 沈之修笑道:“居士好记性,我外放襄阳,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云山居士摆摆手,“沈阁老谬赞了,那名号我也好些年没用了。在下姓柳,名方城。” 沈之修谨慎,便道:“那印鉴可还在么?” 柳方城闻言立马从怀里掏出一方印鉴,“还好,这些年一直没丢。不然,这林三少爷怕是以为我要骗银子了。” 这句显然是玩笑话,他和林无尘都笑了起来。 苏清妤倒是好奇了,“这话怎么说?” 这人看起来可不是缺钱的主儿。 林无尘正要解释,李云州也急匆匆来了。众人只得再次介绍身份,见礼寒暄。 得知李云州的身份后,柳方城明显对他亲近了不少。 几人落座后,林无尘开始解释缘由。原来今日林无尘在如意楼二楼大堂喝茶,柳方城忽然就坐在了他对面。 开口就问:听说就是你悬赏三万两银子找我? 林无尘大惊,随后细问下也知道了他的身份。 柳方城问他何事,林无尘便提起了当年那幅画和那个孩子。没想到柳方城脱口就说,那孩子不是永宁的亲子,是在路边捡的。 林无尘吓得哪敢再聊,当即带着人回了林氏商行,又赶紧差人去喊人。 沈之修先开口问道:“敢问先生,跟永宁公主是什么关系?” 当时连皇上都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这人却能进别院作画,想来跟永宁公主关系匪浅。 提起永宁公主,柳方城眼底带着浓重的哀伤。 “我父亲从前是宫里的画师,永宁公主曾拜我父亲为师学习作画。” “后来她搬出宫,住到别院,便常喊我来,一起探讨画艺。” 李云州忽然开口问道:“那先生可知她是怎么死的?当真是战王狠心,杀了她么?” 柳方城神色一滞,然后摇头道:“她怎么死的我不知道,但绝不可能是战王。” 沈之修诧异地看着他,“先生能仔细说说么?为何不能是战王?” 柳方城一时语塞,像是陷入了回忆。 过了好一会,才开口说道:“战王和当今皇上虽不是一母同胞,但都是在先太后膝下长大。” “永宁公主小时候是战王带大的,战王把这个妹妹宠到了骨子里。” “后来皇上和战王储位之争闹得越来越不堪,永宁公主帮着谁都不好,又劝不听两人,便一个人搬出了宫。” 李云州一怔,“她不是因为李景川成亲,才伤心之下搬到别院的么?” 他一直以为,永宁公主是因为情伤,才搬出来一个人住的。 柳方城面露不屑,“李景川?他算个什么东西,永宁怎么会为了他搬出宫?” 见众人都惊诧地看着他,柳方城说出了永宁公主和李景川的纠葛。 说完后,屋里好半天都没人出声。 还是苏清妤忍不住开口,“竟是这样?李景川……他也……” 苏清妤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只觉得心里憋屈不已,替永宁公主憋屈。 若是她死后被人这么诬陷,怕是化作厉鬼都不能放过这些人。 林无尘又对李云州说道:“我找到了两个之前在李家伺候的,她们都看见过永嘉公主鞭打你。说是……有时候还沾着辣椒水,是真的?” 苏清妤闻言惊呼了一声:“辣椒水?她竟敢做的这么狠?” 柳方城也看向李云州,“她为何这么对你?她是为了报复永宁?” 李云州点点头,神色平静。 柳方城气的一掌拍在方桌上,“她怎么能这样?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永宁若是知道你受这么大苦,得多难受。” “她当年捡了你之后,到处打听谁家丢了孩子。后来见找不到,就拿你当亲儿子养了。” 李云州低垂着头,印象里对永宁公主的印象不多,但是她死时的样子,他到现在都记得。 不查出当年的事,他对不起她的养育之恩。 李云州转头看向沈之修,“老师,我现在该怎么办?” 沈之修想了想:“傍晚时分,咱们悄悄进宫一趟。跟皇上陈清身世,请皇上收回你宁王的封号。” 既然柳方城这个知情人进京了,又跟李云州见过面,那就等于李云州知道身世了。 知道了,就不能再瞒着皇上。 这种事情上,沈之修从不抱有侥幸心理。 李云州郑重点头道:“我懂老师的意思,也知道进宫该怎么说。” 苏清妤激动地看着李云州,哥哥身世大白,离她们兄妹母子正大光明相认,也就不远了。 第478章 北疆已经姓李了? 柳方城因跟林无尘投缘,便在林氏商行安顿了下来。 沈之修把苏清妤送回府,傍晚时分和李云州进了宫。 等到沈之修再次回府,苏清妤已经躺在床上昏昏欲睡了。 今日两人进宫的事,她虽惦念却并不担心。进宫这一趟,不过是防止以后有人拿今日的事攻击李云州。 李云州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做皇上的外甥,做宁王都没问题。 但若是私下见了柳方城,知道了这些事却不说,那就是欺君之罪了。 苏清妤起身迎了上去,“怎么样了?皇上怎么说?” 边问边伺候他换了身家常的衣裳。 沈之修知道她心里惦记,开口道:“和我预料的差不多,皇上并未收回他宁王的封号。” “皇上还说,让他尽管找寻亲生父母。若是找不到,也不必对外公开这事,就还当皇上的外甥。” “皇上对他很是喜欢,得知他不是永宁公主的亲子,还一阵唏嘘,有些遗憾的样子。后来又说,就算是被永宁公主养了五六年,也是她们之间莫大的缘分了。” 帮他换好衣裳,苏清妤又拧了条温热的毛巾递给他。 “这样也好,等到哪日寻个机会,再公布哥哥的身世,也算水到渠成了。” “别看只做了皇上一个月的外甥,哥哥也等于有了这世上最大的靠山。” 沈之修擦了脸,扶着苏清妤坐到床边。 “还是云州为人坦诚正直,皇上喜欢他,不只是因为永宁公主。” 单纯的血脉亲情,还不至于让皇上这样。 这段时日,李云州明里暗里的暗示,皇上已经对李景川和永嘉公主有所怀疑。现在对李家,只缺一件能踩到皇上禁忌底线的事,就能让李家土崩瓦解。 不过这种事急不得,徐徐图之方能稳中求胜。 所以哪怕林无尘找到了李家虐待李云州的证据,李云州也没打算现在就抖出来。 他喜欢按兵不动,先看着对方蹦跶,最后一击毙命。 可他是这么想的,李家却不这么想。 此刻李家内院,永嘉公主的书房内。陈平垂手而立,站在窗边。 永嘉公主坐在书案后,眼里浮着一层纠结,有些拿不定主意。 抬头问陈平,“消息可靠么?柳方城真的说了李云州不是永宁亲子的话?说他是路边捡的?” 其实上次忠义侯拿那画进宫,她就已经猜到了画画的是柳方城。她不知道柳方城知道永宁多少事,心一直悬着,京里也安插了不少眼线。 所以柳方城一进城,她的人就直接跟了上去,也听到了这句话。 她心里一惊,随后就一直在思量对策。这段时日,李家被搅的鸡飞狗跳。她这几日一直在琢磨,怎么把这个煞星赶出去。 之前顾及皇上,她想了好几个主意都怕不妥。李家现在等于在刀尖上行走,一个不好就是倾族之祸。 所以每一步,她都慎之又慎。 眼下……倒是把李云州赶出李家的好时机。 利用的好了,兴许还能让李云州得皇上厌恶。若是被皇上厌恶,他这辈子也就别想有作为了。 “李云州知道消息之后,都去哪了?在做什么?”永嘉公主沉声问道。 陈平回:“他去了趟沈家,不久前才从沈家回来。回来之后,一直在自己的院子没出去。” 永嘉公主点点头,吩咐身边的丫鬟准备明日的衣裳,她要进宫。 她要借此机会把李云州赶出去,让他身败名裂。 想了想,她又不放心柳方城。 若是任由他在京城,说出了当年婚事的真相,李景川那边她也不好交代。 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斩草除根。 听说柳方城住在了林氏商行,永嘉公主更不在意了,吩咐陈平,“你安排人去一趟,做的利落些,别留下痕迹。” 她甚至没吩咐陈平亲自去,于永嘉公主来说,一个商户的住处,还不值当她费心安排。 陈平本想说还是他亲自去,稳妥些。可一想起李朝云还在等着他,便又舍不得出门了。 应了声是,便转身出门安排人了。 哪怕李云州大闹李家,但是永嘉公主的势力依旧根深蒂固,可用的人也不少。 做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对李家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永嘉公主甚至都没让人办好了来回话,便打发了陈平。之后她去见了李景川,既然李云州不是李家的孩子,怎么处置还要跟李景川商议。 夫妻两人说了小一个时辰的话。 次日一早,永嘉公主起身按品大妆,一身公主服制上了乾阳殿。 今日李云州也在大殿上,是为了商议之后对鞑子的策略。 听说永嘉公主有事启奏,李云州神色有些微妙。她这个时候来,是巧合么? 永嘉公主上殿后,对着宣德帝行了大礼,然后跪在地上说道:“皇兄,臣妹有要事启奏。” “讲。”宣德帝面无表情,实际上还在琢磨昨日李云州说的事。 永嘉公主沉声道:“皇兄,臣妹先请罪,臣妹弄错了李云州的身世。” 宣德帝:“哦?怎么回事?你仔细说说。” 永嘉公主回道:“臣妹现在能确定,李云州不是永宁姐姐的孩子。” “皇兄可还记得,当年宫里那位姓柳的画师?他儿子柳方城跟永宁姐姐私交甚好。是柳方城亲口说的,李云州不是永宁姐姐亲子。” “而且这事李云州已经知道了,却还担着皇上外甥的名头,这是欺君之罪。” 宣德帝依旧神色未变,“竟是这样……那皇妹想怎么办?” 永嘉公主看不出皇上喜怒,但是既然皇上这么问,应该就是想比照着她的意思办。 她一脸肃穆地说道:“臣妹请皇上先治李云州欺君之罪,再夺了他宁王的封号,收回北疆军权。” 宣德帝眼底浮着明显的怒意,“可李云州立了大功,如此做,恐怕不妥吧?” “皇兄明察,李云州既然不是永宁姐姐的孩子,那宁王这个称号他便不配。他也不是李家子嗣,北疆军权怎么能给他?” 宣德帝唇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泛起一抹冷笑。 “朕怎么不知道,北疆已经姓李了?朕任命将帅,难道看姓不姓李?” 第479章 柳方城进宫 宣德帝的这一句反问,让永嘉公主顿时冷汗直流。 皇上选拔将帅之才,自然是看才干和功绩。 “皇兄恕罪,臣妹说错话了。臣妹的意思是,他这样来路不明的身份,怎么能统领大军?” “而且就凭他欺君之罪这点,就理当问罪。” 宣德帝哼了一声:“欺君?当初是你信誓旦旦跟朕说了云州的身世,朕还因此大封李家。若要说欺君,那是不是你欺君在先?” 不等永嘉公主开口,宣德帝又继续说道:“李云州并未欺君,昨日晚间他进宫,跟朕说了实情。还主动请朕收回宁王的封号,和北疆军权。” 永嘉公主心头一震,李云州昨日进宫了?对了,陈平说李云州一直在沈家,晚上才回府。现在看来,他们是悄悄进宫找了皇上。 是她心急大意了,但是没关系,她还有后招。 心思急转后,永嘉公主跪在地上再次失声痛哭。 “求皇兄给臣妹做主,李云州自打立功回京,就对臣妹多有不敬。” “他仗着得了皇上的疼宠,丝毫不把我这个嫡母放在眼里。” “本来念在他是永宁姐姐亲子的份上,臣妹还是打算好好待他。可既然他不是永宁姐姐的儿子,那臣妹也就没法再忍了。” “不管怎么说,能不能先让他离开李家?” 永嘉公主声泪俱下的控诉,让在场不少人都看向李云州。现在看来,这对母子也不是如外面传的那样母慈子孝。 宣德帝看着永嘉公主的哭诉,面露嫌弃。 刚要开口训斥,就听李云州说道:“母妃既然把这事闹到了乾阳殿上了,我也该给皇上和满朝文武一个交代。” “皇上,臣想传几个人上殿。当年的事,也该让大家都知道缘由。” 宣德帝点点头,“按照宁王说的办。” 之后,有龙禁卫按照李云州的吩咐,出宫找人去了。 永嘉公主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他想找柳方城,是不可能的。 对永嘉公主来说,和李云州相关的,有两件事不能被人知晓。一件是当年她和李景川还有永宁的纠葛,还有就是这些年她对李云州的所作所为。 当年的事知情人不多,柳方城死了,这事就更无人知晓了。至于她打骂李云州的事,李家确实有下人知道,但是知道的都是她的心腹,不会也不敢背叛她。 想到此,永嘉公主也稳住了心神。哪怕不能治李云州的罪也没什么,起码能把他赶出李家。 宣德帝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永嘉公主,开口说道,“起来吧,先退到一边候着。” 倒不是心疼她跪着,而是她正好跪在他正前方,他看着心烦。 永嘉公主心里莫名松了口气,皇兄还是心疼她的。 她起身站在了一边,还斜了李云州一眼。 李云州垂手而立,眼睛盯着汉白玉方砖,不知道在想什么。 为了避免浪费工夫,宣德帝和朝臣再次说起了政事。 直到两刻钟后,龙禁卫带着人回来。 “回皇上,宁王殿下说的人都带到了。” 这声宁王殿下,让永嘉公主恨的牙痒痒。他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被人称呼殿下? 今日她非要把他这身王爵的皮扒下来不可。 李云州听说人都带来了,便道:“皇上,那就先宣柳方城柳先生进来吧。” 永嘉公主闻言神色一滞,柳方城不是死了么? 可此时却容不得她多想,柳方城已经在她的错愕中上殿了。 “草民柳方城,参见皇上。”柳方城恭敬地行了大礼。 宣德帝对柳方城还有印象,永宁那时候没少跟他父亲学画。 “起身说话。”想起妹妹,宣德帝说话的声音,不自觉都缓了几分。 李云州对柳方城道:“先生不如把当年永宁公主和善郡王之间的事说说,也好澄清事实,免得她被人误会。” 众人都面露不解,这事还用说么? 不就是永宁公主心仪善郡王,在善郡王娶了永嘉公主后,伤心之余去别院独居。 之后某个月色正好的夜里,两人机缘巧合成就了好事,不然善郡王也不会误会李云州是他儿子。 别人是这么想的,但是永嘉公主袖子下的一双手却不自觉握紧。 柳方城开口说起了当年那桩少有人知的事,音调温润而流畅。 “当年永宁曾经受过善郡王府老王妃的恩惠,所以在李景川出城去边城的时候,差人送了几盒子点心,还写了封信。” “但是信上并未署名,内容也就是鼓励他在沙场建功立业。” 柳方城刚说到此,李景川就忍不住开口道:“你胡说,那点心是永嘉送我的。还有信,也都是永嘉写的。” 他这话一说完,在场文武朝臣眼睛顿时都亮了。这事听着就振奋人心,简直比东街说书的还精彩。 柳方城并未跟李景川辩解,而是轻笑道:“那点心是永宁少时最擅长的,当时宫里人都知道。” 李景川眉头皱在一起,宫里都知道的事,他却不清楚。原因很简单,李家那时候已经败落了,和宫里走动不多。这种内宫之事,自然不清楚。 柳方城又道:“至于字迹,我这还有永宁给我写的信,给你看一眼倒是也无妨。” 说着,柳方城就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折起了一半,拿到李景川近前,给他看了前两行。 李景川整个人僵在那,想起那日晚间李云州带回府的点心,还有说的那些话。 他下意识看向永嘉公主,永嘉公主却没看他。 可他们夫妻二十多年,他只一眼就能从她的神色上看出来端倪。 柳方城又继续说道:“善郡王回京后,跟永嘉公主成亲这事,永宁公主并未往心里去。” “当年她送那份点心,写那封信,也是看在老王妃的面子上。因老王妃说李家败落了,这个儿子也时常自怨自艾。永宁心善,便想做点什么。怕生出事端,她连名字都没敢留。” 永嘉公主听见“永宁心善”四个字,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她真的如你所说,对王爷没一点私情么?可那次意外圆房,又要怎么说?” “就算那孩子不是王爷的,也改变不了永宁肆意勾引有妇之夫的事实。” “王爷不过就是在别院留宿了一夜,她就做出那种不要脸的事,要怎么解释?” 她不知道的是,她早上进宫后,底下办事的人才找到陈平,说林家那位三少爷把人护的死死的,他没得手。 至于为什么没夜里禀告,是因为陈平和李朝云在一处厮混,底下的人没找到他。 陈平急的想进宫告诉永嘉公主,但是已经晚了。 第480章 乾阳殿的笑话 永嘉公主可以确定,那日李景川真的和人苟且了。因为李景川第二日回府,她就发现了异常。 当时李景川说的是永宁主动搂住了他,他喝点酒就没控制住自己。 永嘉公主对这话倒是没怀疑,她不信如果是别人,李景川会往永宁头上扣。事实上那人是谁,都比是永宁要好。 柳方城走到李景川身前,从前温润的眸子此时异常犀利。 “怎么回事,善郡王不清楚么?” 他一字一顿地问他,每个字,都像扎在了李景川的心头。 “我……本王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话说的坦荡,但是任谁都能看出心虚。 柳方城哼笑了一声,“不明白?那我就说说,让善郡王回忆回忆。” “那年善郡王出城办事,路过别院的时候马车坏了。偏赶上寒冬腊月的,永宁公主就收留了王爷。也吩咐了底下伺候的人,好吃好喝的招待。” “没想到善郡王喝了几壶马尿后,就像变了个人。竟一个人去了永宁公主的书房,还强行……玷污了公主的贴身丫鬟紫竹。” “别院伺候的人不多,当时紫竹在书房抄写经文,书房又远离主院有些偏僻。” “等到永宁公主知道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了。” “她本想找你算账,可紫竹拦着没让。说只当是被狗咬了,她既不能嫁给这狗,也不能打死这狗。她宁愿就这么算了,还能继续好生伺候公主。” “永宁公主尊重身边人的意思,所以什么都没说,只让人把你扔了出去。” 随着柳方城一句句说出当年那件事的经过,李景川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那日晚间那人,竟不是永宁公主? 那日他喝的晕乎乎的,身下的人确实反抗了,但是他没在意。 第二日他本来还有些害怕,怕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也怕永宁公主执意要嫁给他,他要怎么跟永嘉交代。 可次日永宁公主把他扔出别院后,就再没提起这事。他至此才确定,永宁公主也是愿意的。若是不愿意,怎么可能再没提,也没找他算账。 一时间大殿上的目光都落到李景川身上,鄙视,不屑,轻蔑,幸灾乐祸。 就连宣德帝,看着李景川的眼神都透着不善。 若真如柳方城所说,那日如果在书房的是永宁,岂不是被李景川糟蹋的就是永宁了。 想到这个结果,宣德帝顿时怒急攻心。 “李景川,你好大的胆子。” “皇上息怒。”李景川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李云州看着永嘉公主铁青的脸色,心情别提有多了。 这事说明白了,李景川和永嘉公主立马成了整个大殿的笑话。等到下午,他们就会是整个京城的笑话。 这件事就会像一阵春风,吹到京城各大世家的每个角落。成为那些夫人小姐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柳方城又道:“至于宁王殿下,实际上是永宁公主在路边捡的。因没找到这孩子的亲生父母,就放在身边当亲生儿子养着。” 说完了当年的事和李云州的身世,柳方城便退到了一边。 李云州扫了一眼永嘉公主,继续开口说道:“母妃说我不敬嫡母,忤逆不孝,可有证据?” 永嘉公主挺直了脊背,“本公主的话,就是证据。” 李云州却满眼不屑,“本王也有话说,事实上永嘉公主一直以为我是永宁公主亲子。自从把我接回府,就百般羞辱。轻则谩骂,重则鞭打。” 宣德帝听完这话,出奇的平静。心里闪过一个念头:果真如此。 他心里,早有猜测。 永嘉公主却脸色阴沉,“你有证据么?一国公主,可不是你能污蔑的。” 这种时候,她也不以王妃自居了。 李云州示意龙禁卫把人带上来,“本王从不信口开河,自然有证据。” 永嘉公主狐疑地看着李云州,他能有什么证据? 可等到龙禁卫把人带上来,永嘉公主才彻底变了脸色,惊慌失措地看着大殿上的两个人。 上殿的两人一男一女,女人三十出头的样子,走路一瘸一拐的。男人四十多岁,看身形和走路的仪态,像是身上带着功夫。 两人走到大殿中间跪下。 “草民王秋荷拜见皇上。” “草民李兴昌拜见皇上。” 宣德帝不认得这俩人,开口问李云州,“这两人是?” 此时的永嘉公主,已经仰着头闭上了眼睛。心里不得不佩服李云州的本事,死人都能挖出来。 李云州解释道:“皇上,这王秋荷从前是永嘉公主的贴身丫鬟。十一年前,永嘉公主怀疑她意图勾引善郡王,就把人打死扔到乱葬岗了。” “李兴昌则是永嘉公主当时的护卫统领,实际上早就跟王秋荷暗生情愫。求情不成,便只能设计让王秋荷假死,他再把人救走。王秋荷这条腿,就是假死前被打断的。” “之后李兴昌也设计了一出假死,金蝉脱壳,带着王秋荷离开了京城。” 宣德帝不解地问道:“怀疑?你没有解释么?什么叫意图勾引善郡王?” 因为一个怀疑,就能把人打死,这善郡王府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秋荷回道:“回皇上的话,奴婢从未对王爷有过非分之想。只因有一次奴婢见王爷在宴息室睡着了,替他捡起了掉在地上的薄被盖在身上,就被王妃看见了。” “奴婢解释了,已有心仪之人,甚至可以成亲以证清白。可王妃却不信,认定了奴婢想爬床上位。” 李云州嗤笑了一声,“想来是永嘉公主情人眼里出西施,觉得自家夫君貌比潘安,颜如宋玉,才比子建,富比石崇。这才看谁都像要惦记善郡王,却不知在别人眼里,不过尔尔。” 这番明显的讽刺,让善郡王和永嘉公主都羞的无地自容。 李云州又看向王秋荷,“你就当着众人的面说说,王妃是怎么对本王的。” 第481章 惩处李家 永嘉公主听李云州如此问,立马看向王秋荷。 她已经顾不得此处是乾阳殿,看王秋荷的目光透着明显的威胁。 嘴上说道:“你若是敢诬陷本妃,本妃饶不了你。” 可王秋荷既然能做到王府大丫鬟,当然也不是胆小泛泛之辈。 她今日同意来,一是因为还记恨当日的事。二是林三少爷承诺,不仅能保证她的安全,还能给她一大笔银子。 她权衡再三,想着既然李家四少爷已经是王爷了,那她帮着作证,李家四少爷怎么也能保住她。 重赏之下,人的胆子都不自觉大了。 实在是林家三少爷给的太多,她说不出拒绝的话。 王秋荷来之前早有准备,开口说道:“宁王殿下刚被接回府的时候,民妇就是王妃院子的二等丫鬟。曾亲眼看见王妃让五六岁的宁王殿下,跪在外面一夜。” “数九寒天的,王妃曾把两罐子豆子扔到雪地里,让宁王殿下捡。还不许戴手套,他那双手,后来时常生冻疮。” “至于鞭打和辱骂,那更是司空见惯的事。” 上到宣德帝,下到文武朝臣,此时都满眼不可置信。 宣德帝以为,永嘉可能没有她说的那般对李云州好,甚至是有些刻薄。 可按王秋荷说的,这已经不是刻薄的范畴了,而是恶毒。 得是多歹毒的心肠,能对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做出这样的事。 站在大殿两侧的朝臣们也都不可思议地看着永嘉公主,从前这位可是京城里嫡母的典范。 提起善待庶子,谁不赞一声永嘉公主良善。 可谁又能想到,这良善背后,竟都是这样的事。 永嘉公主微微晃了晃身子,指着王秋荷大骂:“你这个贱婢,你就是故意报复本妃。因为本妃当年赶你出府,所以你才来栽赃陷害是吧?” 一边的李兴昌立马开口说道:“草民愿以人头担保,秋荷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这些事外人不知道,但是贴身伺候王妃的人都知道。” “皇上若是不信,大可以审问王妃的贴身丫鬟和嬷嬷,都能证明我们说的是实情。” 宣德帝一看永嘉公主的神情,就知道这两人所言非虚,哪里还用审问善郡王府的婆子。 “永嘉,你这么对他,是不是因为你以为他是永宁的儿子?” “你当初以为他是永宁和李景川的孩子,所以带回府对他百般虐待,发泄心里对永宁的不满。” “他战死沙场,你们还要利用他的身世替李家谋得利益,其心可诛。” 说到此,宣德帝眼神一眯。李云淮背后的人,会不会是永嘉和李景川? 宣德帝开口就是凉到极致的语调,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皇上动了大怒了。 他说完这话,又用力拍了下龙椅扶手,“永宁在世的时候,一向善待你这个妹妹,你……怎么就能做出这种事?” 永嘉公主跌跪在地上,“皇兄,你要相信臣妹,臣妹不会做这样的事。这些人是蓄意诬陷,这些都不是真的。” 宣德帝冷眼看着她,“不是真的?云州身上的伤也不是真的么?朕之前就发现了,你每次靠近他,他都胆战心惊。身上陈年旧伤不少,朕问他,他还支支吾吾的。” “这是他良善,一直没说过这些事。今日若不是你上殿告他,他可没打算说这些。” “他是一直记着你的养育之恩呢,可你呢?恶毒如斯,不配为人。” 永嘉公主和李景川并排跪着,两人皆是狼狈不堪。但是两人都清楚,他们罪不至死。能留下一条命,却也要脱一层皮。 宣德帝目光扫向工部尚书荣海,“宁王府修缮的怎么样了?可能住了?” 荣海忙上前回道:“回皇上的话,若是成亲还要等些日子,总要修缮的精细些。若是宁王殿下想先去住,倒是能住进去了,主院正房已经修缮好了。” 沈之衡死后,宣德帝吩咐工部抓紧修缮,荣海就留了个心眼,吩咐人先仔细修缮主院。 这样就算宁王着急成亲,也有个成亲的地方,别的地方也可以先应付上。 此刻听皇上问起,荣海顿时觉得当时的决定正确无比。 宣德帝对荣海的回话很满意,“既然修缮好了,云州就直接搬到宁王府去。” 他又看向永嘉公主和李景川,冷声道:“至于善郡王府,降为善郡侯府。之前对李家的追封,都收回。另外,收回永嘉的封地。” “李景川,杖责五十,以儆效尤。” “另外,李云州正式任命为北疆主帅。” 想了想又道:“云州,你若是不想再姓李,不如随朕姓周。朕收你做个义子,怎么样?” 李云州忙跪地谢恩,随后说道:“臣自认才学不佳,不配为皇上义子。臣还是想找找亲生爹娘,若是有生之年能认祖归宗,也能了却一桩遗憾。” 在场不少人闻言都在心里嘀咕,这宁王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子嗣。 不知道谁家祖坟冒青烟了,这么大的荣耀从天而落。 人群中的平宁侯苏承邺也低垂着头思绪飘忽,心说不知道谁家走了这么大的狗屎运。 永宁公主也没留下话,是在哪里的路边捡的。想到此,苏承邺摇了摇头。这些事跟他有什么关系,在哪个路边,也不可能是在苏家外面的路边。 宣德帝对李家的惩处,在李云州的预料之中。这也是他之前没想说这些事的原因,这点事不可能置一个公主和一个郡王于死地。 不过这么一闹,他倒是可以认祖归宗了。和沈月的婚事,也不必让李家掺和了。 胡碌高喊了一声退朝,今日的朝会便结束了。 李景川夫妇丢了爵位,丢了军权,丢了脸面。 两人想赶紧出宫,却被龙禁卫拦住了去路,要带李景川去受刑。 李景川神色复杂地看了永嘉公主一眼,跟着去了。 五十板子,虽不足以要李景川的命,却也让他晕过去好几次。 龙禁卫把人抬回府里的时候,他紧闭着眼睛。不知是嫌丢人,还是疼晕过去的。 人被安置到了主院正房的床上,只能趴着。 永嘉公主匆匆走了进来,才走到床边,就见李景川忽然抬起头,一双犀利的眸子紧盯着她。 “当年给我送点心的,到底是谁?” “还有那封信,究竟是谁写的?” 第482章 天命难测还是事在人为 永嘉公主俯身帮李景川盖上了薄毯,语调平静地说道:“咱们都成亲这么多年了,那些还重要么?” 李景川闻言作势就要起身,但是今日这五十板子,是实打实打到身上的。他刚一动,后腰往下立马钻心般地疼。 他连忙又恢复了原来的姿势,咬紧牙关忍着疼,又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重要,怎么会不重要?” 永嘉公主神色不变,“对,点心是她送的,信是她写的。但是对你有情有意的是我,不是她。” 李景川心里早有答案,但是听到她的话,还是神情微滞。 这么多年,他到底都做了什么? 当年他为了重振善郡王府往日的荣光,年少出京,奔赴边城。 走之前收到了三盒点心和一封信,那点心闻着就香甜香甜的,和王府里平日做的不大一样。信上也尽是鼓励之语,那手簪花小楷写的也极为漂亮。 那时候李家已经远离了京城权贵的圈子,他没什么朋友,自然猜不出是谁。那三盒点心,他没舍得吃,一直背在身上。 后来未等到边城,就遇上了山洪。他就靠着这几盒点心,活了下来。 再后来他在边城立功回京,虽没让李家重回权力中心,但是他也在武将中崭露头角。 回京后他认识了永嘉公主,无意中得知当初是她在关注他,鼓励他。李景川顿时心生暖意,两人的来往也越来越密切。 之后在永嘉公主的扶持下,他慢慢在朝堂站稳了脚跟,李家也重掌兵权。 可以说他和李家有今天,一大半都是永嘉公主的功劳。以他当初的身份,能让公主下嫁,都是李家祖宗显灵了。 可他心里最初惦念的,一直是那个写的一手簪花小楷,会做点心的人。 怎么就都变了呢? 他又想起那次在永宁公主的别院,因他无意中听永嘉说过,永宁似乎也心仪他。所以他喝过了酒,鬼使神差就去了永宁的书房。一时冲动后,又觉得愧对永嘉。 所以自打李云州到李家,他没为李云州说过一句话,没给过一个好眼色。好像这样,就能在永嘉这赎罪一样。 可是错了,一切都错了。 李景川目光呆滞,思绪飘忽。 永嘉公主不是个脾气好的人,她确实对李景川一见钟情,到现在心里也都是他。所以越是这样,她越是不能接受李景川心里有别人。 见他这样,永嘉公主顿时火冒三丈。 “李景川,就算我做了这些又怎么样?我还不是为了嫁给你?” “还有,你别忘了我为你做过的大逆不道的事,当年永宁姐姐是怎么死的,你又是怎么立功的?” “有本事,你就去揭发我,我陪着你和李家一起万劫不复。” 永嘉公主气急了,一甩衣袍转身就走了,连他身上的伤都不管了。 出了正房,永嘉公主差人喊来了陈平。 见到陈平第一眼就呵斥道:“你是怎么办事的?那柳方城为何进宫了?不是让你们处理掉么?” 陈平也满心无奈,昨晚间他交代了人去办这事,之后就去找李朝云了。 没想到底下的人压根打不过林无尘,就连那个画画的柳方城,身上都带着功夫。 那人无功而返,想问陈平怎么办,可根本见不到人。 等陈平从李朝云的被窝里爬出来,永嘉公主已经快从乾阳殿回来了。 陈平知道,这件事是他的责任。所以二话不说,跪在地上直接请罪。 “王妃息怒,属下大意了,请王妃责罚。” 说这话的时候,陈平心里一阵苦涩,其实他该称呼王妃为侯夫人了。只是一时半会,还不好改口。 永嘉公主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冷声开口,“自己去领三十板子吧。” 也就是陈平用着顺手,若是换成别人,她非直接杖毙不可。 今日若不是柳方城,李家怎么会丢那么大的脸。 陈平没有丝毫迟疑,应了声“是”。 起身方要去领罚,就听身后传来女子的娇声。 “母妃,别罚他。” 陈平听出是李朝云,立马回头以眼神制止她。 嘴上说道:“郡主不必为属下求情,是属下犯了错。” 李朝云一身素色孝衣,头上只插了根白玉簪子,脸上敷了一层薄粉。 都说要想俏,一身孝。 可永嘉公主却在守孝的女儿脸上,看出了妩媚之态。 此时她还没多想,开口说道:“这没你说话的份,有错自然要罚。” 李朝云却走到永嘉公主身边,挽着她的手臂娇声说道:“母妃若是想罚,就罚我吧。昨晚上耽误了正事,都是因为我。” 永嘉公主不解地看着她,“到底怎么回事?” 李朝云顿时脸色一红,然后贴着永嘉公主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永嘉公主顿时脸色一变,“放肆,你现在还在守孝,你……” “你也不怕被人知道。” 李朝云笑道:“母妃放心,女儿谨慎小心,不会被发现的。” “李云州这一滚出李家,就更不怕了。” 提起这事,永嘉公主想起了李家被贬的事。 幽声说道:“朝云,以后别叫母妃了,下午工部就要来换匾额了。” 李朝云已经知道这事了,她刚去看过父亲李景川。 但是她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京城的风水,可一向是轮流转。 今日李家怎么被贬,怎么被笑话,来日也能怎么站在世家之首。 都说天命难测,可李朝云更相信事在人为。 “母妃,侯府也好,王府也罢,都不重要。咱们要图谋的不是眼前,是以后。” “等以后太子表哥登基,我和陈平生下个一儿半女的,也能承袭李家香火。” 永嘉公主看看陈平,虽不大满意,但是已经这样了,她还能说什么。 只要女儿高兴,女儿愿意也就行了。 若是真给女儿改嫁高门,生下的孩子也不会给李家。 这么一想,又觉得陈平也算合适。 “陈平也坐吧。”永嘉公主淡淡地说道。 陈平受宠若惊,这是不是代表公主接受他了? 几人商议起了后面的事,才说了几句,便有下人进来禀告。 “郡主,太子殿下请您进宫一趟。” 第483章 许多人来认亲 别看李家遭逢大难,但是对太子来说,李家还有大用。 李云州才接管北疆几天,不可能这么快就肃清十万大军。里面还有不少将领,是李家的心腹。 关键时候,是能当大用的。 所以太子这次见李朝云,就是为了安慰李家。当然,更重要的是商议后面的事。 军器监已经在研究那批火器了,听说有两个之前想不通的难题,这次直接突破了。 军器监监正信誓旦旦跟宣德帝保证,今年一定能造出更适合在战场上用的火器。 太子也在豫州云台山内做足了准备,只等着军器监的图纸了。 到时候只要他先一步制出火器,储位之事也就再无悬念。 李家对太子算是倾力相帮了,驻守在那的两队侍卫,是永嘉公主提供的。另外,永嘉公主多年积蓄的钱财,也都拿出来给太子准备做火器的原料了。 太子好,则李家好。 * 那日从宫里出来后,李云州就住进了还在修缮的宁王府。虽遗憾不能再探查李家,也不能再给李家添堵,但是于他来说,也算是新的开始。 从住到宁王府开始,李云州就一天两顿去沈家陪着老夫人用饭。 虽说不大合规矩,但是老夫人愿意,谁也不会说什么。 用老夫人的话说,她心疼自家孙女婿,孙女婿也孝顺她,碍着别人什么事了? 而且李云州常来陪着用饭,也能冲淡些老夫人心里的哀痛。 那日李云州在庆元居用过午饭,就去了西院沈之修的书房,又吩咐文竹去把苏清妤也请过来。 三人坐下后,李云州开口说道:“老师,妹妹,你们说我是不是该认祖归宗了?也十多天了,这时候找到亲生父母,不会引人怀疑吧?” 他倒是不着急回李家,只是想见母亲林晚音,还得悄悄去榆树胡同。现在宁王府修缮的差不多了,他还打算接母亲去享福呢。 只有认祖归宗了,才能名正言顺做这些。 而且认祖归宗后,还能少不少麻烦。 苏清妤失笑不已,“哥哥是被那些来认你当儿子的,惹烦了吧?” 自打李云州在乾阳殿公开了身世后,京里多少人家红着眼睛盯着他。 就这些日子,每天都有来认亲的。 有说儿子丢了的,有说跟侄子走散的,还有说当时养不起,丢在路边现在想找的。 李云州当然知道这些都是假的,但是他知道别人不知道。还有同僚劝他,要多问问,万一是真的呢? 就连皇上都在过问,这么多就没真的么? 李云州一个头两个大,整日在沈家待着,倒像是在躲清净。 现在的李云州,就是一块无主的金疙瘩,谁都想赶紧捡回家。 李云州听她提起这事,苦笑了一声,“所以还是赶紧尘埃落定吧,正好这事了结了,就该筹备婚事了。” 苏清妤想了想,“可这事需要一个契机,总不能直接就说你是苏家的孩子。全京城都看着呢,可大意不得。” 李云州也低头思量,确实急不得,贸然相认皇上那也不好解释。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沈之修忽然开口问苏清妤,“过几日就是四月十八了,你是不是要陪着二嫂去护国寺?” 苏清妤一愣,不知道他怎么忽然又提起这事了。 点头道:“是,我和二嫂说好了,给沈鸿相看秦家那位二小姐。” 沈之修说道:“我记得听谁说过,永嘉公主每年四月十八,都要去护国寺一趟。” 李云州立马点头,“对,她是每年四月十八都去。” 苏清妤嗤笑了一声,“我看她是坏事做多了,去求佛祖原谅吧?” 沈之修听李云州这么说,便低声交代了苏清妤几句,苏清妤顿时眼睛一亮,“三爷这个主意好。” 李云州也点点头,“这确实是个好主意,到时候再让周先生帮着验明一下,旁人也就无话可说了。” 苏清妤心说,还好有周先生在,不然这亲还真不好认。 现在已经不是他们自家的事了,而是整个朝堂都盯着。 回到正房后,苏清妤把翡翠叫到了近前。 吩咐道:“你去找一趟雪姨娘,让她四月十八去一趟护国寺。具体怎么做,我会详细跟你说。” “你跟她说,这次的事办完,我立马送他们一家三口离京。” 翡翠记下苏清妤说的每个字,转身出府去传话了。 一转眼,就到了四月十八那日。 这次同去的,除了苏清妤和杨氏外,还有沈月和沈鸿。 沈月是去给沈之衡夫妇还有沈昭点长明灯,沈鸿本不想去,后来还是杨氏请沈月帮忙。沈月才央求二哥,求他陪着她一起去点长明灯。沈鸿一想,这本也是他该做的,便应了。 女眷坐车,沈鸿骑马。再加上伺候的丫鬟婆子,浩浩荡荡不少人。 杨氏和苏清妤带着沈月一辆车,马车上除了茶水,还备了点心盒子。 苏清妤低声问道:“二嫂,这位秦家二小姐,就是和先太后长得像的那位么?” 秦家是先太后娘家,据说这位二小姐很像她已经故去的姑祖母。但是苏清妤没见过先太后,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像。 杨氏点点头,“就是她,很得秦家老夫人的喜欢。所以这几年老国公夫人在老宅,也把她带到身边。” 这京里关系盘根错节,秦家老夫人出自张家,所以秦夫人叫张老太君一声舅母。 杨氏又道:“秦家对亲事也挑剔的很,听说礼部尚书丘大人也去提亲了,秦家连相看都不想相看。” 苏清妤摇头道:“丘家不行,根基太浅,秦家不会同意的。” 两人说话的时候,马车便已经出了城门。 在京里还不觉得怎样,一出了京城,就看见漫山遍野的海棠花开的灿烂。 沈月趴在马车的窗边,盯着山上的花看,移不开眼。 杨氏打趣她,“咱们府里花还少了?你看这野花倒是看的来劲儿。” 沈月摇摇头,“咱们府里的,跟这山上的比,品种虽然名贵,但是显得小家子气。” “还是这山上的好看。” 第484章 护国寺闲逛 苏清妤笑着揶揄他,“我看宁王也不用给你修缮府邸了,在这山上给你搭个茅草屋就行了。” 沈月娇嗔道:“我嫁他不为功名利禄,什么屋子我都不嫌弃。” 杨氏慈爱地看着她,心想她还是个天真的小姑娘呢。若是嫁对了良人,能一辈子无忧无虑就好了。 四月十八是佛家大日子,沈家提早就在护国寺定了院子。 众人下车后,翡翠不动声色转身离开了,并未引人注意。 进了院子,杨氏对苏清妤说道:“我和秦夫人约的是午后一起去赏花,顺便让两个孩子也见见。” “现在时候还早,咱们先去上香,晌午在这用顿斋饭。” 苏清妤是特意陪杨氏来的,自然杨氏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之后苏清妤则跟杨氏到处拜佛,沈逞带着沈月去给沈之衡一家三口点长明灯。 兄妹俩点完了长明灯,沈逞就带着妹妹到处逛着。难得出来一趟,顺便散散心也是好的。 护国寺每到这种大庙会,都热闹的很。前门入口的阴凉处,还有不少小商贩摆摊卖些玩意。 那些小贩也会说话,三句话不离佛法。好像这银簪子进了护国寺,戴上就是驱凶辟邪了一般。 众人自然也知道,都是小贩为了卖货胡扯的。但是又觉得也能讨个吉利,价格和外面也都差不多,所以买的人还真不少。 小姑娘们自然都喜欢这些,哪怕沈月戴惯了好东西,看这些小玩意也觉得新奇不已。 拿起一个银镯子,就往手上一套,扬了扬手腕问沈逞,“二哥看怎么样?好看么?” 沈逞点点头,“好看,二哥给你买。” 这银镯子做工不算精细,但是胜在样子不错。以沈家的门第来说,下人戴的都比这要好。 但是沈月难得有兴致,沈逞自然不会扫兴。 沈月接过镯子,爱不释手。也不是这东西多好,而是这样满是烟火气的地方,这些小东西能把人心里的缝隙填满。 她戴上镯子,又开始看边上的一根木头簪子。沈月一眼就能瞧出来,那雕簪子的木头是上好的沉香木,却只标价十文。 她心里狂跳不止,有种发现宝物的激动感。伸手就抓住了那个木簪子的头部,忽然对面伸过一只手抓住了木簪子的尾部。 沈月抬起头,这才发现还有个姑娘也相中这簪子。 那姑娘一身鹅黄色的锦缎长裙,杏仁脸柳叶眉。透着骨子书卷气,偏眼神灵动,又多了两分俏皮。 那姑娘见状不好意思地笑了,然后松手说道:“既然姑娘喜欢,就让给姑娘了。” 沈月哪好意思跟人家抢,再加上对方客客气气的,她自然会更客气。 “姐姐买吧,我就是随便看看。” 见那姑娘还迟疑,沈月上前低声说道:“姐姐赶紧买,那料子不错,买了不亏。咱们再谦让,就让别人买去了。” 沈月说完,还冲她挤了挤眼。以这人的穿着,一定能看出这是上好的沉香木。 那姑娘见状,也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见沈月是诚心相让,再加上她也是真喜欢,便也没客气。 冲着沈月感激地笑笑,掏出铜板把这簪子买了下来。 沈月也没在意,继续往前走闲逛着。 不远处的大槐树下,有卖求姻缘的小红牌子。据说系在大槐树的树枝上,灵验的很。系的越高,越灵验。 沈月站在树下,后退了几步往上看,入目是一片片的红。 她抬起手腕,挡了下刺眼的日光。 就听不远处传来女子的娇喝声,“沈月,你凭什么退了我表哥的婚事?我表哥哪点对不起你?” 沈月不用转头,都能听出是谁。想起今日来的目的,顿时心里一阵憋屈。 这亲事也不知道谁给牵的线,若是二哥真娶了秦萦心,她以后可得少去二房。 沈逞闻言转身看向说话的人,下意识蹙起了眉眼。 刚要说话,就见边上忽然走过来一姑娘。沈逞认出来人,就是刚刚跟沈月谦让簪子的姑娘。 “她退了跟你表哥的婚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没表妹插嘴的份。这位……”说到这,她又问沈月,“妹妹贵姓?” 沈月忙道:“我姓沈。” 那姑娘点头继续说道:“沈姑娘退了跟你表哥的亲事,那自然是……是你表哥不够优秀。” 秦萦心不认得眼前的人,但是这人的话让她怒意横生,“你怎么说话呢?我表哥是玄武王,这天下女子都配得起。” 在秦萦心的心里,张磐就是这世上最好的男儿。谁说张磐不好,那就是跟她过不去。 沈月此时正低声问那姑娘。 “我姓沈,姐姐贵姓?” “我姓谢,叫谢欢辞。” 沈月问完,恰好听见秦萦心的话。 她转头对秦萦心说道:“我和玄武王为何退婚,秦小姐可以去问他。我快成婚了,以后应该也碍不着秦小姐的眼了。” 从前她和张磐婚约还在的时候,秦萦心没少找她的麻烦。她一直以为秦萦心是心仪张磐,可怎么还替张磐不平呢?沈月倒是有些不解了。 秦萦心一听这话,更为张磐不值了。她是回京后,听说了表哥和沈月的事。 乍一听两人退婚了,她还挺高兴。可又听说表哥想再续婚约,沈家拒绝了,她又替表哥不值。 表哥这么好的人,凭什么沈月不肯再续婚约? 哪怕张磐如今没了一条手臂,秦萦心依旧觉得他是世上最好的男儿,就是公主郡主,都配得。 今日她来护国寺,就是想给表哥求个好姻缘,让他能忘了之前的事。 “沈月,你就是仗着我表哥喜欢你,你……你有什么可傲气的。” 秦萦心这话又把沈月说懵了,她傲气了么? 她和张磐已经没有瓜葛,自然也不想跟秦萦心发生争执。 淡淡地看了秦萦心一眼,“你稀罕你表哥,就拽到自己房里稀罕,别跟我说这些。” 谢欢辞噗嗤笑出声,“沈妹妹这话说的妙。” 秦萦心性子骄纵,但是没有什么坏心眼。 听见沈月的话,也不知怎么的,委屈巴巴就开始掉眼泪了。 这倒是把沈月吓了一跳,连忙问道:“你……你哭什么?我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 这若是被镇国公夫人看见了,还以为她和二哥合伙欺负人呢。 第485章 就是你捡走我们家大少爷? 就听秦萦心带着哭腔,委屈地说道:“我稀罕表哥,可表哥……他不稀罕我。” 说着,就越哭越伤心。 沈月顿时手足无措,想劝又不知怎么开口。这是人家两人的私事,她贸然开口不合适。 身后忽然传来问话声。 “这是怎么了?怎么哭起来了?” 镇国公府秦夫人忽然走了过来,苏清妤和杨氏也在身边。 杨氏以为是几人拌嘴了,不敢说这几个小姑娘,只能把目光落到沈逞身上。 “你说,怎么回事?是不是你说什么,惹秦二小姐生气了?” 沈逞心里直呼冤枉,他可是什么都没说。谁知道这位娇小姐怎么就哭了。 “母亲,不关我的事,也不关月儿的事。”沈逞解释道。 秦夫人心里不大高兴,心说不是因为他们,她女儿哭什么? 但是当着沈家两位夫人的面,她自然不好说这话。 只能轻哄女儿,等女儿说出缘由。 这个女儿得秦家上下宠爱,跟着老夫人在祖宅这两年,可把她想坏了。 好不容易回来了,她现在见不得女儿受一点委屈。 “萦心,你跟娘亲说说,到底怎么了?” “谁欺负你了?” 秦萦心一边擦眼泪,一边说道:“母亲,你说表哥为何不喜欢我?” 这话一出,在场几人都惊住了。 沈月心里佩服秦萦心,当着这么多人面,就直接说出了这话,也不怕传出去有损名声。 事实上不是秦萦心不怕,而是她哭的已经忘我了,根本没意识到边上还有这么多人。 秦夫人顿时尴尬不已,她今日是来给女儿相看的。可女儿当着沈家两位夫人的面,说了这话,也没法再相看了。 两年前,老夫人带秦萦心回南边老宅,就是看出她对张磐有意。可那时候张磐有婚约,秦家自然不能掺和一脚。又怕秦萦心情根深种,只能把人送走。 现在张磐是退了亲,还封了王,却没了一条手臂。 在秦家看来,张磐既然已经残疾,这婚事自然更不用考虑了。 可今日看来,女儿心心念念的,还是这个表哥。 秦夫人歉意地看了杨氏和苏清妤一眼,“让两位夫人见笑了,改日我和国公爷一起登门致歉。” 杨氏也看出来了,这位秦二小姐心有所属了,正好沈逞也不中意。 她便上前真诚地说道:“秦夫人哪里话,咱们都是为了儿女好。回去母女俩好好说说话,女儿家这个年纪,都有些心事。” “咱们约的一起赏花,看来也赏不成了,夫人还是先带二小姐回去吧。” 秦夫人感激地看向杨氏,带着秦萦心走了。 沈月拉着谢欢辞给杨氏和苏清妤介绍,又问谢欢辞要不要去赏花。 谢欢辞欣然应允,忽然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跑了过来。 在谢欢辞身边说道:“我的小姐,您怎么在这呢。咱们该回府了,老太爷进宫前交代了,不许您出门的。” 谢欢辞一脸无辜,“祖父说不许去街上闲逛,没说不能来寺里。” 苏清妤略一思索,开口问道:“你是谢家的女儿,谢家三太爷是你……” 谢欢辞开口道:“那是我祖父,祖父还曾跟我提起过沈三夫人。说沈大人好福气,娶了这么好的夫人进门。” 苏清妤乍一看这小姑娘,一脸书卷气,以为是个文静的。没想到一张嘴,跟抹了蜜一样。 “不如你跟我们一起赏花,然后我再亲自送你回去?” 谢欢辞摇摇头,“不了,祖父快出宫了,我就先回去了。” 又对沈月道:“下次我接你去我家玩儿。” 寒暄之后,谢欢辞给杨氏和沈月行了晚辈礼,便转身走了。 苏清妤笑着说道:“这位谢家的姑娘,真是有意思。” 京里的姑娘都快被调教成一个模子了,谢家这位姑娘倒是有趣。 一边的沈逞盯着谢欢辞的背影怔愣了片刻,转瞬又恢复了正常。 杨氏看向苏清妤,“这倒是省事了,不用相看了,三弟妹看看还去哪拜拜?” 翡翠不动声色走到了苏清妤身边,道:“奴婢刚刚去帮夫人添香油钱,瞧着后面的桃花开的正好,两位夫人和小姐少爷,不妨去瞧瞧。” 杨氏自然没意见,几人便朝着后面的桃林走去。 路过接引殿的时候,正好碰上永嘉公主上香出来。 沈李两家是正经的姻亲,见了面,总是要寒暄两句的。 杨氏先开了口,“公主也来上香了,还真是巧,在这遇上了。” 善郡王府已经改成了善宁侯府,她不好再称王妃。若是叫侯夫人,难免永嘉公主不高兴。所以改口叫公主,是最好的称呼。 不仅是杨氏,这段时日京里众人都改了口。 永嘉公主看见她们二人先是一愣,随后问道:“两位夫人也是来上香的?” 苏清妤点点头,“我们是来给大哥大嫂点长明灯的,可惜郡主不在。若是她来亲自点灯,大哥大嫂定然九泉之下更高兴。” 她可不管永嘉公主高不高兴,她巴不得扎她的心,戳她的肺管子。 永嘉公主惯会装模作样,叹了口气道:“她倒是想啊,可自从这一大家子出事,朝云就因过度伤心伤了身子。” “我可怜的女儿,小小年纪就被这一大家子抛下了,她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办。若不是我拦着,都想跟着大少爷去了。” 苏清妤心里冷笑,发完丧李朝云跑的比兔子都快,能有多伤心? 永嘉公主不想在此多停留,开口说道:“两位夫人请便,我就先走了。” 抬脚正要离开的时候,就见不远处一个妇人直接朝着她走了过来。 嘴里还激动地喊道:“就是你捡走我们家大少爷的,他现在人在哪?” “你把大少爷还给我,你把人带哪去了?” 永嘉公主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被人扯住了衣袖。 第486章 娇客 永嘉公主骤然被人拽住袖子,连忙用力一甩。 “什么人?给我拉开。” 此时苏清妤也走到了近前,“雪姨娘?你怎么来了?” 说着话的功夫,她便把雪姨娘拉开了。 永嘉公主听说这人是苏家的姨娘,立马质问苏清妤,“沈三夫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苏家要干什么?” 苏清妤温声劝道:“公主别生气,我先问问是怎么回事。这确实是我父亲的姨娘不假,但是最近这半年多,她一直住在庄子上。” 雪姨娘却不管两人说什么,指着永嘉公主大喊,“我记得你,当年就是你捡走了大少爷。” 永嘉公主不明所以,“什么大少爷?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雪姨娘转头看向苏清妤,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了。 “大小姐,十九年前夫人生产,生下了一个儿子。是妾身鬼迷心窍,想把孩子扔了。可扔了之后妾身就后悔了,再出去找,就看见被人捡走了。” “我还记得那人的样子,就是这个人,就是她抱走了你亲哥哥。” 永嘉公主此时还没往李云州身上想,只以为是有人肆意往她身上泼脏水。 厉声呵斥道:“你胡说什么?本公主捡你们家孩子干什么?再信口雌黄,本公主饶不了你们苏家。” 苏清妤面上震惊不已,低声问道:“姨娘是不是记错了,我怎么从未听说我还有个哥哥?” 雪姨娘解释道:“这件事压在我心里好多年了,当年我把大少爷抱走后,放了一个已死的女婴在夫人身边,夫人一直不知道这件事。” “这几年我午夜梦回,总是梦见死后下油锅。不找到大少爷,我死了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大小姐相信我,大少爷真的被这个人抱走了。” 雪姨娘说话颠三倒四,一副受了大刺激的样子。今日来上香的夫人小姐本就多,此时大殿门口已经围了不少人。 杨氏心思一动,走到苏清妤身边说道:“永嘉公主和永宁公主长得相像,弟妹,你说有没有可能,雪姨娘看见的是永宁公主?” 苏清妤大惊失色,“二嫂是说,当初永宁公主捡走了我哥哥?” 杨氏郑重地点点头,如果这事不是苏家故意安排的,那应该就是这么回事了。 永嘉公主也听见了杨氏和苏清妤的话,嗤笑了一声,“最近全京城的人都在认儿子,苏家不会也想捡便宜吧?” 跪在地上的雪姨娘闻言立马赌咒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有一句假话让我不得好死。” 杨氏见苏清妤一脸为难的样子,便道:“不如把人带回府里,仔细问问。若是真的,也是一桩喜事。” “而且她既然说是她把你亲哥哥抱走的,那定然不会有假,她说这种假话没好处。就算她真认错人了,苏家也要了解清楚事情经过,好把大少爷找回来。” 苏清妤闻言点点头,“二嫂说的是。” 转头吩咐翡翠,“带上雪姨娘,咱们回府。” 都交代完,苏清妤又郑重跟永嘉公主致了歉。 不过是一个妾室的几句话,永嘉公主不好不依不饶,瞪了雪姨娘一眼,转身离开了。 之后苏清妤和杨氏带着雪姨娘回了沈家,准备问清楚事情的始末。沈逞和沈月,也跟着一道回去了。 这件事从护国寺,闹到沈家,又从沈家闹到宫里。 宣德帝知道事情的始末后,宣了苏承邺上殿,又派人去宣了周先生来。 周先生当场给苏承邺和李云州验了亲,确定李云州就是苏家的孩子。怕弄错了,宣德帝还考验了周先生,找了几对父子和几个没血缘关系的人。结果验出来的,没一点错处。 苏承邺错愕了好半晌,才彻底明白是什么意思。宁王竟是苏家的孩子,这是他做梦才敢想的。 这个全京城都想认下的金疙瘩,竟然是苏家的。 之后众人出宫,一同回了苏家。沈之修又差人给苏清妤送信,让她立刻回侯府。 * 晌午时分,京城如意楼内。苏家五小姐苏芷兰坐在雅间窗边,正伏在桌子上,手拿炭笔画着什么。 四个菜挤在桌子的另一侧,另一侧被纸张占着。 苏元逸坐在她对面,手里是一杯清茶。 他无奈地看着桌上已经凉透的菜,“你要弄到什么时候?吵着要出来吃,出来了又不吃。” 苏芷兰头都没抬,“等我画完的,四姐姐说,这船要拉着货卖到海的那边。我在想……能不能遇到坏人得时候,让这船射箭。我想到了一个办法,不过还要试一试才知道行不行。” “若是被母亲知道,别指望我给你遮掩。”苏元逸嘴上这么说,但是看苏芷兰的神情透着十足的宠溺。 和苏家相熟的,都说这个妹妹端庄得体,教养极好。可只有他这个做哥哥的知道,她多有主意。 他们舅舅自小就喜欢木匠活,后来去了工部任职。没想到这丫头也喜欢,若不是家里拦着,怕是能给自己打全套的家什出来。 这段时日又跟着舅舅研究起了造船,一门心思要跟苏顺慈一起干一番事业。 苏芷兰压根没听见苏元逸的话,全部心神都在眼前的图纸上。 苏元逸见时候不早了,再不回去母亲就要急了,便跟她商量,“要不咱们先用饭?用好饭你再画?” 苏芷兰嗯了一声。 苏元逸以为她应了,便扬声喊了小二进来,把桌上的菜热热。 小二端盘子的时候,苏芷兰忽然伸了下胳膊,小二往边上一躲,手里的菜瞬间滑落到了地上。清脆的盘子碎裂声音,还有苏芷兰的惊呼声交杂在一起。 “对不住,我不知道边上有人。这菜算我们的,再上一盘,我照着两盘付钱。”苏芷兰忙道。 如意楼生意好,小二也机灵。 “这不怪小姐,是小的没拿稳。小的跟厨房说一声,哪能多要小姐的钱。” 说着,就开始清理地上的碎瓷片。 正收拾着,门口忽然进来一丫鬟打扮的小姑娘。 进门就双手掐腰,嫌弃地看向苏芷兰和苏元逸。 “几位还请小点声,边上雅间都是娇客,被惊扰了你们担得起么?” 苏元逸眉头皱起,这京城果然富贵,吃个饭都能遇到娇客。 可他一没闹事,二没叫嚷,对方让个丫鬟来呵斥,摆明是没瞧起人。 苏芷兰闻言也不高兴了,她画图的时候,就听见边上传来说笑声。这酒楼隔音本就没那么好,有点声音不是很正常。 “娇客?既然是娇客,就别来酒楼这种人多的地方。我们兄妹正常说话,怎么就冲撞了?” “还有,身为丫鬟,就做好本分,陪好你的主子贵人。还轮不到你来教导我,出去。” 苏芷兰才十三岁,身量不高,但是气势并不弱。 这一声呵斥,倒是把那丫鬟惊了一下。 第487章 门第 与此同时,隔壁雅间走出来一位十五六岁的姑娘。一身茜红色绣百合忍冬花缠枝综裙,端庄贵气又傲气十足。 这人苏芷兰认得,是王家嫡女王今瑶,她父亲就是刑部王尚书。 “兰草,让你来提个醒,怎么还没回去?” 王今瑶走到那位叫兰草的丫鬟身边,也往里间看了过来。 一看是苏芷兰,王今瑶不自觉皱了眉。 “原来是苏小姐,我好心提醒苏小姐一句,你现在是宋家未过门的儿媳妇。在外说话行事,莫要给宋家丢人才好。” 一副高高在上,瞧不起苏芷兰的样子。 又自言自语摇头道:“这样的品行,这样的家世,怎么配得上三表哥。” 苏元逸想开口,被苏芷兰拦住了。 此时隔壁雅间又走出了几位小姐,显然都是跟王今瑶关系好的,看苏芷兰兄妹的目光带着不屑。 苏芷兰也没不高兴,而是上前了几步,走到门口问王今瑶。 “姐姐是王家的女儿,那定然身份贵重。人品德行,更是无可挑剔。” 王今瑶微扬着下巴,对苏芷兰的话不置可否。这也不必谦虚,是京里公认的。 就听苏芷兰又不解地问道:“那姐姐怎么没跟忠勇王定亲呢?” 她一张没长开的娃娃脸,问话的语气也是真诚无比,没一点嘲讽揶揄的意思。 只是单纯的在问。 可就是这句话,让王今瑶变了脸色。 她和宋弘深曾经议过亲,宋家是愿意的,她也愿意。但是她母亲不大满意,嫌弃宋弘深是庶出。宋家见王家支支吾吾的,也就没再提这事。 后来宋弘深得胜还朝,靠战功封王了。她母亲便又想跟宋家议亲,可还没等提,忠义侯就在太和殿公布了宋苏两家的婚约。 王今瑶心有不甘,可再不甘能怎么样。宋家婚事已定,她没机会了。 可若定的别人家也就罢了,这苏家三房的小姐,怎么配得上表哥。 她越看苏芷兰,就越觉得不甘心。 苏芷兰见她没说话,沉静的眸子透着不解。 想了想说道:“宋夫人不是王小姐的姑母么?不如你跟宋夫人说说,说我德行有亏,兴许宋家就退亲了呢。” 苏芷兰是在认真地给王今瑶出主意,听在王今瑶耳里却是讽刺。讽刺她就算跟宋家沾亲也没用,还不是嫁不进去。 其实她这是冤枉苏芷兰了,苏芷兰巴不得宋家退婚。她还想跟着苏顺慈出海呢,她想好了,做生意她不懂,但是她会造船修船。四姐姐赚银子,分给她点就行了。 王今瑶气得口不择言,“就算退婚,也是你主动提。你们苏家这样的门第,压根不该答应这门婚事,自不量力。” 苏元逸哼了一声,“苏家什么门第?” 边上有人嗤笑,低声嘲讽道:“这还用问么?全家拎不出一个能在朝堂说上话的,就更别提实权了。” 苏元逸双拳紧握,但也承认这些人说的都是实话。就算他来日高中,想在朝堂彻底站稳,让苏家挤进权力中心,都需要十几年甚至几十年。 他打定主意,要刻苦攻读。他现在是平宁侯府世子,自然担着振兴侯府的责任。 那几位小姐见他不说话,便劝王今瑶,“王姐姐何苦跟他们生气,有些人就算嫁进凤凰窝,也还是鸡。” 苏元逸闻言彻底动了怒,正要替妹妹出头,就见不远处疾步匆匆过来一人,面上带着喜色。 苏元逸认出来人是苏家的小厮来贵。 来贵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三少爷,五小姐,你们……你们快回府吧。大喜事,天大的喜事。” 苏元逸不解,“什么喜事?” 边上围着的人也都好奇地看着,有人嘲讽地说道:“苏家能有什么喜事?左不过是铺子收上银子了,或者家里的田庄丰收了。” 来贵喘匀了气,才说道:“宁王殿下是咱们家侯爷的儿子,三少爷快回去吧,府里正在商议宁王殿下认祖归宗的事。” 来贵这话说完,苏元逸和苏芷兰都错愕地僵在原地。苏元逸想,苏家祖坟冒青烟了,列祖列宗显灵了。 不仅他们兄妹,其他在场的人也都惊愕不已,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谁都知道,宁王在找亲生父母,可怎么就是苏家?到底是真的,还是苏家为了捡便宜乱说的。 这话苏元逸也问出来了,“这事准么?已经证实了么?” 来贵点点头,“证实了,神医周先生当着皇上的面,给宁王和咱们侯爷验了亲。宁王殿下确确实实,就是苏家血脉。” 这下众人看苏元逸和苏芷兰的目光,则只剩下嫉妒了。 苏家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最觉得讽刺的是王今瑶,她刚说完苏家门第低,顷刻间苏家这门第就抬高了。 之前开口的几人,也像被狠狠打了脸。 苏元逸回过神,问王今瑶,“如今苏家的门第,可配得上宋家了?” 王今瑶说不出话,转身一甩裙摆回了雅间,其他人也都灰溜溜走了。 苏元逸冲着苏芷兰耸了耸肩,“咱们也不用吃了,回吧。” 苏芷兰转身去桌边收拾东西,雅间的门也没关,就那么敞着。 苏元逸顺口问道:“这位王小姐像是心仪忠勇王,你怎么想?” 他本意是先跟妹妹说说内宅的事,宋弘深这样的身份,身边怕是少不了莺莺燕燕。他得教妹妹,在内宅要怎么生存。 他以为苏芷兰会说,摆出当家夫人的派头之类的。 没想到苏芷兰狡黠一笑,“她心仪正好,最好怂恿宋家退了婚。” “哥,你说若是我这婚事退了,我是不是就能跟四姐姐出海了?” 苏元逸拍了她的脑袋一下,“想什么呢?娘若是知道你这么想的,立马把你绑起来。” 苏芷兰也不在意,心里希望王今瑶能争口气,最好让宋家明日就退婚。 收拾好东西,兄妹俩一前一后出了雅间的门。 对面的雅间内,宋弘深站在门口,顺着窗子缝隙正好能看见走廊和对面屋子。 他边上的小厮暮山低声说道:“王爷,您想退婚,小的瞧着苏家五小姐像是也想退婚,这不正好么?不如王爷去跟苏家五小姐商议下。” 宋弘深眸光深邃,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才道。 “回府。” 第488章 李云州回苏家 苏元逸和苏芷兰回府的时候,苏家外院停了不少马车。迎两人进府的小厮,各个喜气洋洋。 听说众人都在外院厅堂,苏元逸也带着妹妹去了。 此时厅堂内老夫人坐在上首位置,边上是苏家五老太爷,另还有几位族亲在下方陪坐。 再往下,则是苏家几位老爷夫人,还有沈之修,苏清妤和李云州。 苏元逸带着苏芷兰悄无声息走了进去,站在了海氏身后。 此刻老夫人正在跟五老太爷说话,“这可真是祖宗保佑,咱们苏家子孙出息了。我就算死后到地下,也能见你大哥了。” 苏清妤低垂着头,撇了撇嘴。有些人就是命好,什么都没付出,就能享受子孙的荣耀。 哥哥靠自己到今天,最后功劳竟成祖宗的了?祖宗听了,怕是都觉得愧得慌。 五老太爷笑道:“大嫂说的是,这是咱们整个苏家的大喜事。” 苏承邺一张脸快笑出了花儿,从宫里出来,他的目光就没离开过他。这是他儿子,横扫漠北的战神竟是他儿子。 他不敢相信,还悄悄掐了自己大腿两下。疼的胡子翘起,才确认这些都是真的。 老夫人又问李云州,“工部什么时候给咱们家换匾额,侯府是不是要改成王府了?你父亲也要加封吧?” 按照惯例,李云州封王,苏家历代先祖也能追封,苏承邺也要加封老宁王。 宋家没加封忠义侯,是因为宋弘深不是嫡子,所以单独封赏。但是苏家不同,这爵位落到三房,老夫人本就不大愿意。所以她更希望整个苏家改成王府,爵位也就和三房没关系了。 李云州笑了笑说道:“祖母,今日皇上确实提起这茬了,但是被我拒绝了。” 老夫人脸上的表情僵住,“拒绝?这怎么回事?” 李云州道:“我和皇上说了,追封苏家历代先祖。至于加封,就只加封我母亲为老王妃。” “父亲只能等百年之后追封。” 老夫人脸色大变,“这是为何?” “因我父亲和母亲和离了,我母亲一个人孤苦无依,所以我请旨加封我母亲为老宁王妃。若是也加封父亲,称呼上有些别扭。”李云州淡淡地解释道。 “再者,如此做咱们家就是一门双爵位,也是光耀门楣的事。” 不是商议,也不是请求,这就是他的决定。事实上,身世大白之前,他就已经想好了。 他要给母亲所有的荣耀和尊荣。 老夫人和苏承邺胸口都涌起一股憋屈感,这算什么事? 但是到底是刚认回来的孙子,老夫人说话还不敢太咄咄逼人。 沉吟片刻说道:“平宁侯府的爵位,以后是要交到元逸手里的。等过几年,元逸能挑起门楣了,我和你父亲也就能去你的宁王府颐养天年了。” 前面一句话不过是引子,后面的话才是目的,也是老夫人对李云州的试探。 李云州没有丝毫迟疑,“那恐怕不方便,我要接我母亲进府安享天伦。若是祖母和父亲也去了,我母亲要如何自处?” 他让身世大白,完全就是为了母亲和妹妹。苏家想沾点光,他无所谓。但是若是得寸进尺,就别怪他不留情面。 老夫人被噎的说不出话,苏承邺不悦地说道:“同样都是爹娘,我儿怎么还两样的对待?这不公平。” 李云州轻笑了一声,“那是因为我母亲十月怀胎生下我不容易,现在又和离没个依靠。她比不得父亲,爵位在身,美妾在侧。” “父亲说公平,可这世上对男人和女人本就不公平。” 苏清妤坐在一边淡定地喝茶,有种身边有了依靠的感觉。这种依靠,是和依靠沈之修不一样的感觉。 老夫人和苏承邺面面相觑,显然都对李云州的说辞不满意。 “你这身世刚大白于天下,京城多少双眼睛看着呢。这么做,怕是要被人诟病忤逆不孝。”老夫人开口说道。 一副为李云州考虑的口吻,“事关名声,你也不能不考虑。到时候引得人背后议论,总归不好。” 李云州再次轻笑出声,语调随意,“祖母若是觉得我此举不孝,那我也不必进祠堂拜祖宗了。反正我还没认祖归宗,我可以随我母亲姓林。” “至于别人议论,与我无干。我是武将,靠战功封王。名声于我来说,屁也不是。” 说完,李云州便不再开口,低头喝茶。 这可把老夫人和几位族老惊住了,不认祖归宗了?改姓林? 这怎么能行呢? 若真是这样,苏家会成为整个京城的笑话不说,他们到手的富贵也没了。 五老太爷转头看向老夫人,“大嫂,云州孝心,这事就照他说的办吧。” 其他族亲也附和道:“对,这也是孩子一片孝心。” 老夫人脸色变了又变,扫了眼云淡风轻的李云州,又看了看正低头和沈之修说笑的苏清妤,还有在一边冷眼旁观的海氏。 老夫人终于意识到一个问题,这个家已经没有她说话做主的余地了。 “云州说的也对,那就这样定了吧。什么时候开祠堂?”她干巴巴地问了五老太爷一句,又讪笑了两声掩饰尴尬。 之后众人商议,三日后开祠堂,李云州认祖归宗。名字当然也要改,改成了苏元州。 商议过开祠堂的事之后,几位族老便起身离开了。 送走了几位族老后,众人移步到了松鹤堂的偏厅。一家子骨肉团聚,总要热闹热闹。 路上,海氏低声问苏清妤,“那个雪姨娘还在厢房关着?要怎么处置?” 大房的姨娘,她不好擅自处置。按理说该问问苏承邺,但她却直接问了苏清妤。 苏清妤对雪姨娘早有打算,所以开口回道:“她这也算将功补过了,得饶人处且饶人。三婶就差人把他送到庄子上,了此残生吧。” 海氏自然没异议,转头吩咐身边的嬷嬷去办事了。 跟在众人后面的何氏,怀里抱着小女儿,正怨毒地看着苏清妤。 今儿早上,她刚接到消息,苏元青死在了流放之地。 她刚经历丧子之痛,苏家大房就风光地找回了儿子,何氏心里怨恨老天不公。 可她更怨恨苏清妤,如果不是她,她儿子怎么会被流放,又怎么会身死。 眼见着众人进了松鹤堂,何氏却转身回了自己住的绮霞苑。 进门后,她把孩子交给奶娘,叫了心腹丫鬟秀红到身边。 “你上次说的,能做法的大师可靠么?” 第489章 张天师做法 翠红不知道夫人为何问这个,便道:“这个奴婢也不知道,只知道那人名声很大,不少人都去找他。” 何氏想起今日苏清妤的风光,狠了狠心,咬着牙说道:“你打听打听怎么找到那人,然后带我去。” “不用打听,奴婢知道在哪。奴婢曾随家里亲戚去过,只不过亲戚出不起银子,就回来了。”秀红回道。 听说直接就能去,何氏便有些坐不住了。她现在迫不及待的想让苏清妤付出代价,但是以她的能力和身份,想对苏清妤下手太难了。 若是真有高人,能隔空做法取了苏清妤性命,花多少银子她都愿意。 何氏并未迟疑,带上手边能归拢的所有银票,和秀红一起出了府。 两人去的地方,是城东一处僻静的宅子,朱红色的大门紧闭着。 秀红上前叫了叫门,不多时一小道童开门问,“干什么?” “这位小师父,我们想找张天师,求他办点事。”秀红在这说话,比在府里对着主子说话还要客气小心。生怕惹怒了哪位天神,降罪于她。 那道童看了看秀红,又看了看秀红身后的何氏。 开口道:“想见天师,得先交二十两银子。” 秀红一愣,“不是三两银子么?” 她去年来过一次,这才一年,怎么就涨到二十两了? 殊不知这小道童是看人下菜碟,见何氏穿的好,又一脸苦相,就知道这些人不仅有钱,还有要事相求。不趁机多要点,他们吃什么? 小道童朝着右上方抱了抱拳,一本正经道:“这银子不是我们收的,是孝敬各路神仙的。” 秀红看了看何氏,何氏点点头。只要能报仇,别说二十两,就是二百两她也拿的出。 交了银子后,那小道童就引着两人走了进去。 何氏环顾四周,这里和普通的宅子没什么区别,收拾的也还算整洁。 “上次你和亲戚来,你亲戚出不起银子,做法事要了你们很多银子么?”何氏低声问秀红。 秀红回道:“进门的时候要三两银子,我们给不起,压根没进来。不知道为何,今年却涨价到了二十两。” 何氏心里越发没底,怕对方要价太高她承担不起。 这人敢在进门的时候就要二十两银子,可见是个有本事的。 越是心里忌惮,便越觉得这是个高人。 小道童把两人引到了厅堂,一进门,两人就齐齐打了个寒颤。 厅堂内三面都是神像,高大威严。神像前面摆着贡品,香炉里还燃着香。 地上放着一排的蒲团,一青衣道袍打扮的中年男人端坐在正中。 何氏见这里确实是个道家修行之地,更不敢轻视。 跪在地上说道:“求道长帮我。” 张天师睁开眼,眼角的余光却瞄向一旁的小道童,小道童冲他比了个手势。他顿时心中窃喜,知道今日来了条大鱼。 “夫人请坐,有事请直说。天神面前,不必遮掩。” 秀红扶着何氏跪坐在张天师的对面。 何氏开口说道:“有一人害了我儿子,但是我没有证据。想请天师做法,让那人付出代价。” 张天师招摇撞骗多年,什么事没经历过。一听何氏这么说,他便为难地说道:“夫人这是为难贫道了,贫道从不做伤天害理的事。” 何氏忙道:“天师,这不是伤天害理的事。那人不是好人,天师这算是替天行道。” 张天师闻言伸手捋了捋胡须,“夫人这么说,我当然是信的。只是……要跟上面的师尊解释,我找师尊一次,付出的代价太大。” 说着,他伸手指了指上面,又给了何氏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 何氏越发笃定,这位张天师是有大道行的。 “天师说找你师尊要付出大代价,是什么代价?” 张天师沉吟了片刻说道:“需要买些法器,所需花费实在太多,夫人还是回去吧。贫道既不能赚夫人的银子,更不能借着这由头坑骗夫人。” “清风,送客。” 那道童走到何氏身边,“夫人,请吧。” 又掏出那二十两银子,“这银子也是考验夫人的,夫人拿回去吧。咱们家都是正神降世,不收银子。” 这二十两银子一递过来,何氏心里再没一丝怀疑不说,也坚定了找张天师做法的决心。 “天师,我是信您的。您只需要说,要多少银子才能够买法器,其他的我来想办法。” 见张天师还是犹豫,何氏又道:“天师不必多想,算是我出银子,求天师帮个忙。您若是肯帮忙,我感激不尽。” 张天师叹了口气,“看夫人也是诚心来的,那我就有什么说什么了。买那些法器,需要一千两银子。” 其实一千两银子对何氏来说,不是小数目。但是怕张天师反悔,她立马说道:“没问题。” 这声没问题,让张天师差点咬了舌头。心里暗骂自己,怎么就没多要点,这明摆着是要少了。 可眼下已经说完了,自然不好加价。只能慢慢找机会,再想办法多捞点。 何氏答应了给他一千两银子后,又问道:“敢问天师,我给完银子,多长时间能报仇。” 张天师正襟危坐,掐着手指头比划了一会儿,说道:“这人阳寿未尽,我不能收她。但是我能让她死后,到了阴间受到应有的惩罚。” 何氏惊诧地盯着张天师,“死后受罚?那要等到哪年?能不能让她现在就受罚。” 张天师摇摇头,“夫人有所不知,死后受罚才是真正的惩罚。贫道能让她下刀山,滚油锅。受这无边的苦楚,永世不得超生。” 这是张天师惯用的伎俩,死后的事谁也不知道,他收了银子没负担。若是答应现在就替她报仇,难道他还要去杀人么? 张天师自认为自己是个有底线的人,伤人害命的事,他不做。 何氏心里略微有些失望,她想看着苏清妤不得善终。死后下油锅虽解气,可她看不着。 再说了,死后到底受没受罚,她又瞧不见。可又一想这位的道行,怀疑又消散了不少。 思来想去,又觉得这样也好。这是她报仇无门的境况下,最好的办法。 “我明日给天师送银子,天师什么时候开始做法。”何氏问道。 张天师差人拿了纸笔过来。 “你写下那人的生辰八字。” 第490章 守株待兔 何氏写下苏清妤的生辰八字,递给了张天师。 张天师让她凑够银子再来,到时候他教她怎么做。 何氏怕事情有变,下午就凑够一千两银子送来了。 张天师给了她一个盒子,里面躺着一个人偶。上面写着苏清妤的生辰八字,人偶上扎着针。 胡乱的针法在张天师嘴里,成了道家的阵法。 何氏深信不疑,东西拿回去便放到了内室。 当天晚上,京城外苏家的庄子忽然失火。一直在苏家的苏元州,亲自去看了。 回来后证实,雪姨娘和苏元恺已经尽数烧死。 事实上,高福已经连夜带着雪姨娘和苏元恺去了南边。苏清妤给了他们新的身份,又按照约定给了五十两银子,足够他们去南边安身落户了。 自打苏元州认祖归宗,几日的功夫,苏家便门庭若市。 有同僚攀关系拜望的,也有族亲来拉近关系的。 苏家的门房每日收帖子,都能收上一筐,这可是之前从未有过的事。 苏清妤怕苏承邺拎不清,给哥哥惹麻烦,特意嘱咐了三叔,多照应这些事。 又过了两日,宁王府的几个位置好的院子都修缮完了。 苏元州一大早就换了亲王服制,宁王府全副仪仗出门,绕京城一圈然后到了榆树胡同。 宁王全副仪仗迎老王妃回府的消息,瞬间传遍了京城。 到了榆树胡同后,苏元州翻身下马,林晚音和白素莲也闻声迎了出来。 这事苏元州并未提前跟她们商量,所以两人都还懵着。 见两人已经迎出来了,苏元州便掀起锦袍跪在了地上。 “儿子请母妃和莲姨,能随儿子去宁王府。往后就在宁王府颐养天年,咱们母子团聚。” 他这一跪,倒是把林晚音和白素莲跪的泪眼婆娑。 林晚音俯身扶起他,“快起来,就算接我们去王府,也不用这么大的阵仗。” 苏元州道:“咱们母子骨肉分离近二十年,今日儿子接母亲回王府,自然要给母亲十足的体面。” 从前母亲吃过的苦,受过的委屈,他心里都清楚。他要让京城和苏家人知道,他最敬重的就是这个母亲。 围着的百姓有不赞成宁王此举的,开口说道:“宁王虽靠战功封王,可不过是接母亲回王府,也太高调了。” “听说他还只请旨加封了林氏,却没加封平宁侯,此举实为大不孝。” 边上有正直且知道内情的人,立马开口反驳道。 “宁王立下不世之功,九死一生才能封王回京,就算再高调都不为过。他母亲林氏在苏家内宅辛劳二十年,最后又在苏家受尽委屈。到了万不得已,才提出和离。” “他今日迎母亲回府,给足了母亲体面,在我看来是大孝。至于苏家,只能说是咎由自取。是非公道,自在人心。” 这人又看向之前说话那人,“兄台刚刚那话,倒是有点酸味。怕不是嫉妒人家吧?” 那人哼了一声没说话,把头转到了另一处。 嫉妒?今日这些围观的人谁不嫉妒? 不仅嫉妒林晚音,还有人嫉妒白素莲。一个被苏家赶出来的妾室,忽然就成了被宁王礼待的长辈。谁看在眼里,能不嫉妒? 今日同苏元州一起来的,还有苏清妤。 见母亲迟疑,苏清妤上前劝道:“娘,您就跟哥哥去吧。不然您住在这,他在宁王府哪能住的心安。” “哥哥还要成婚,那婚事不得母亲张罗?” 林晚音本来担心住在宁王府不方便做生意,可一听苏清妤提起儿子的婚事,她立马就点头同意了。 白素莲一向以林晚音为重,所以两人一合计,便在苏元州和苏清妤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之后全副仪仗回了宁王府,又请了沈家,宋家众人来喝酒热闹。苏家只请了苏承荀夫妇,带着苏元逸和苏芷兰。 至于为何没请别人,苏元州给出的理由是,祖母不宜出门,父亲来了怕母亲尴尬,二叔二婶近来身子不大好,也不用来了。 别人倒是没什么,苏承邺却老大的不高兴。 照这架势,是不是只要林晚音在宁王府,他就不能登宁王府的门? 那他这个宁王的爹,做着还有什么意思? 可苏元州却不在乎他怎么想,宁王府今日热闹非凡,他还要忙着待客。 宁王府是原来的永宁公主府,当年先帝赏的。 当年就是请师傅,比照着江南的园林修的。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曲径通幽。 这次工部重新修缮,又移栽了不少名贵花草进来。就连沈老夫人到这,都夸赞这宅子修的好,在京里少见。 林无尘和苏顺慈是一起来的,两人一到这,就被苏芷兰拉到了没人的外院小书房。 苏芷兰从怀里掏出了图纸,还有炭笔,三个脑袋凑到一处说了起来。 不远处廊下和人说话的宋弘深见状,停止了寒暄。之后等没人了,便一个人走到了小书房门口。 从他的角度看进去,只能看见苏芷兰的背影。 此刻她正低头说话,“到时候咱们把这里安上机关,许多麻烦就都解决了。” 苏顺慈揉了揉苏芷兰的头,“五妹妹,我从前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样的手段。你做的这些,怕是工部的官员都少有会的。” 苏芷兰笑了笑,然后低声说道:“四姐姐,咱们什么时候出海?” 苏顺慈一愣,这才听出她话里的意思。 “五妹妹,你可不能跟我们出海,再有两年你就成婚了。” 苏芷兰狡黠一笑,“四姐姐不用担心,这京里不知道多少人想嫁给忠勇王。只要她们成功了,我就能出海了。” “我这叫……守株待兔。” 苏芷兰这招守株待兔,把林无尘听的一愣一愣的。 不仅林无尘愣着,就连门外的宋弘深,也愣了。 他是株还是兔? 第491章 相谈甚欢 苏顺慈怕苏芷兰真的动这心思,吓得忙劝她。 “你可别胡思乱想,这若是被三婶知道了可不得了。” “女儿家家的,好好准备嫁人是正理。” 苏芷兰歪着头看苏顺慈,“那四姐姐也是女儿家,怎么就能做生意?” 苏顺慈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含糊地说道:“因为四姐姐没订婚。” 苏芷兰撇了撇嘴,“订婚到底有什么好?” 她还小,还不懂婚姻,更不懂男女之间感情的事。苏顺慈也不好解释,只能说起了别的,岔开了这话题。 几人又说起了这船的事,苏顺慈提了不少想法和意见。 不远处廊下忽然有下人走过来,宋弘深后退了几步,闪身躲到了一边。 来人是内院伺候的丫鬟,说是老王妃请三表少爷和四小姐过去一趟,要交代生意上的事。 苏顺慈喊苏芷兰一起去,苏芷兰摆摆手,“四姐姐去吧,这里没人,我正好再琢磨琢磨。” 苏顺慈想着在王府,也不会出什么事。再说苏芷兰身边还跟着丫鬟,她既喜欢这些,不如就由着她。 两人离开后,苏芷兰坐在桌边,想着刚刚苏顺慈提出的意见,再次陷入沉思。 宋弘深抬脚走了进去,苏芷兰身边的丫鬟白果想开口,被宋弘深以眼神制止了。 白果明知该提醒自家小姐,可眼前这人气势太强,只淡淡扫了一眼,便吓得她不敢开口。 宋弘深站在苏芷兰身边,眼睛盯着她手里的图纸。 准确的说,这不是整艘船的图纸,而是关于船上防御和进攻的设计。 虽然苏芷兰画的还是草图,但是宋弘深依旧眼前一亮。 心说这小姑娘画的,可比军器监那些人画的好多了。 大周在福建有水军,自然也有战船。战船上攻击敌人的重要武器就是拍竿,能利用重物从高处落下的威力,击灭敌方战船。 但是拍竿也有弊端,支点若是过高,巨石的落差便有限,威力就会变小。松开辘轳缆绳的时候,若是打不到敌船,就可能打到自己。 此刻苏芷兰也在画拍竿,但是和大周之前战船上的拍竿不大一样。她改变了拍竿的形状和结构,以宋弘深的眼光,若是按照苏芷兰这么改造战船,操作比从前更省力,力度也更大,还能节省战船的空间。 宋弘深忽然指了指其中一个点,“这里再短上两寸,就更好了。” 苏芷兰压根不知道边上有人,吓得手上一抖。转头就见一男子身着玄黑色蟒袍,腰间宽边锦带,玉冠束发。棱角分明的一张脸,面容刚毅,深邃的眸子透着浓重的压迫感。 她不认得宋弘深,但是能认出他穿的衣裳是亲王服制。 心里琢磨,不知道是京里哪位王爷。 但还是盈盈福身,“请王爷安。” 宋弘深眼睛没离开图纸,嘴上问道:“你认得本王?” 苏芷兰摇摇头,“不认得,但是臣女认得衣裳。” 又问,“王爷也懂造船?” 宋弘深道:“这也是兵法的一部分。” 宋家兄弟不少,但是父亲忠义侯对他要求最严格。他的学问除了家里的先生教授外,还得了沈之修的教导。至于兵法谋略,则是忠义侯亲自教的。 这段时日谢家三太爷在京里,父亲还时常让他去听谢三太爷讲道。 还好大哥稳坐忠义侯府世子的位子,他也靠战功封了王,不然他都怕几位兄长误会。 苏芷兰没见过宋弘深,也没想到眼前的人就是她的未婚夫婿。只以为是哪位王爷,跟大哥苏元州交好,所以才来的。 见他也没别的意思,只单纯的在说这拍竿的事,苏芷兰便也放松了下来。 她顺着他说的,认真地思量了起来。越想越觉得这人说的对,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苏芷兰只觉得思路都开阔了不少。 尤其是宋弘深在说的时候,会给她举些实际的例子,告诉她在海上可能遇到的情况。听过了这些,苏芷兰只觉得之前画的图都是纸上谈兵。 眼前的人就连对造船的料子,都有所了解,更是让苏芷兰大为意外和惊喜。 脑子里瞬间有无数的问题想问他,正要开口,外面有小厮走了进来。 在宋弘深身边低声道:“王爷,三爷请您过去一趟。” 宋弘深点点头,抬脚就要走。 苏芷兰下意识抓住他的衣袖,“你先别走,我……” 她想说她还没问完,话没出口便惊觉自己失礼了。 连忙松开他的衣袖,按照母亲教的规矩,行了一礼,“恭送王爷。” 宋弘深转头看了眼衣袖上的被抓出的褶皱,失笑了一声后问道:“你想说什么?说吧,无妨。” 苏芷兰不敢耽搁他的正事,连忙说道:“臣女就是想问问,还什么时候能请教王爷问题。” 宋弘深一时怔住,“你有很多问题?” 苏芷兰忙不迭地点点头。 她年纪小,京里的这些规矩,海氏每日都在教。但是她只应付了个表面,并不往心里去。 偏生的一副端庄的模样,愣是没被人看出异样。 此刻一门心思想请教问题,帮苏顺慈造出好船,所以也没考虑合不合规矩的事。 宋弘深想了想,“三日后下午,你去广福楼,要问什么提前想好。” 苏芷兰大喜过望,“多谢王爷。” 宋弘深离开后,苏芷兰也收起了桌上的图。 丫鬟白果迟疑着说道:“小姐,您这么私自去见这位王爷,是不是不大好?若是坏人怎么办?” 苏芷兰斩钉截铁地说道:“不会的,能进宁王府的,怎么能是坏人。再说我就问点问题,他还能坏我什么?人家堂堂王爷,还能劫财么?” 白果一脸苦笑,心说自家小姐还是太单纯了,她还是得跟夫人和少爷说一声。 就听苏芷兰又道:“这事不许对任何人说,到时候你跟在我身边,又是酒楼,能有什么事?” 恰好此时有内院的丫鬟过来请了,说是大小姐喊五小姐去逛内院的园子。 去内院的路上,白果忽然问道:“小姐,这到底是哪位王爷?” 苏芷兰一愣,她还真不知道是哪位王爷。但是她有办法,她叫住了一个小厮,问道:“今儿都哪位王爷来咱们王府了?挑年轻的说。” “回五小姐的话,今儿来的年轻王爷有玄武王,忠勇王,还有成王殿下。” 小厮说完就退下了。 苏芷兰停下脚步想了想,“玄武王断了手臂,肯定不是他。忠勇王……应该也不是。” 两人有婚约,若是忠勇王宋弘深,还能不道明身份么? “那就只剩下成王了,应该是成王殿下。” 第492章 闹起来了 宁王府内院,林晚音和白素莲住的梅园此时热闹非凡。 林晚音和海氏正陪着沈家老夫人和宋家老夫人说话,忠义侯夫人王氏也在。 沈宋两家关系本就亲近,和苏家又成了姻亲,几人便都随意地说着家常话,并不见外客气。 王氏把苏芷兰夸的天上有地下无,若不是顾及她年纪小,恨不得年底就给两人成亲。 她本就喜欢苏芷兰,并不大在意苏家的门第。但是苏元州这一认祖归宗,王氏也更高兴。 “不是我自夸,我这人就是命好。”王氏开口对几人说道,“我最喜欢女儿,却只得了婉婉一个女儿。没想到后来又认了阿慈做干女儿,现在更是得了芷兰这样的儿媳妇。” “可不是命好,上辈子修来的么?” 王氏这一番话,说的在场众人都笑了。 海氏放下茶盏,擦了擦唇角,然后开口说道:“嫂子说的不全对,侄女和女儿也不差什么。王家的那位今瑶小姐,样貌学识也都是好的。” 王氏心里微微一愣,苏家三夫人怎么提起王今瑶了?今日这样的场合,和王今瑶可没什么关系。就像她刚刚也没提起另外两个儿媳一样。 “弟妹见到今瑶了?那丫头被我嫂子惯坏了。” 两家现在是姻亲关系,再称呼夫人就显得生分了。 海氏笑着说道:“我倒是没瞧见,前几日元逸带着她妹妹去如意楼用饭,遇上了王家小姐。” “回来元逸还和我说,王家小姐跟宋家姑母和表哥关系都亲近,像是……还能插手表哥的婚事。” “不过这也正常,他们自小一起长大,感情自然比跟旁人要好。” 海氏是笑着说的,语调很随意,且透着真诚。 这事是苏元逸那日从外面回来跟她说的,怕妹妹以后嫁进去被刁难,便想着跟母亲说一声。 海氏又跟苏承荀商议,两人都觉得这事一定要跟宋家提一提,但是不能大张旗鼓的去宋家说,更不能摆出兴师问罪的样子。 最好的办法,就是两家夫人遇上闲聊的时候,简单说一声。 他们不怀疑宋家的诚心,若是宋家想跟王家定亲,怕是早就定了。 所以简单提过后,忠义侯夫人自然会私下告诫王家小姐。既替女儿出了头,也没伤了两家的和气。 王氏闻言心里咯噔一下,王今瑶对宋弘深什么想法,她自然清楚。所以当初才想促成这桩婚事,没想到她那个嫂子眼皮子浅,竟瞧不起弘深是庶出。 莫不是王今瑶找事,说苏芷兰什么了? 宋老夫人不动声色地看了儿媳妇一眼,虽心里略有不满,但是到底是在别人家,她不能落了儿媳妇的脸面。 说起来她对这个儿媳妇是满意的,只是不愿意跟王家那位夫人打交道。 王氏察觉到婆婆的目光,心思急转,然后开口对海氏道:“要不怎么说这丫头被惯坏了呢,说话没个分寸。表哥的婚事,哪是她能随意插嘴的。” “我嫂子也在给她相看亲事,我就希望等她成亲了,能懂事些,我和哥哥也就放心了。哎,就这性子,也不知道能找个什么人家。” 这就等于给了苏家一颗定心丸,又算变相的替王今瑶道了歉。 海氏立马笑着说道:“女儿家,都是要娇惯的,我们家这个也被我惯的不像样。王家小姐模样性情都好,这好男儿还不是随便挑。” 之后海氏又说起了铺子里最近的新衣裳样子,算是把这事掀过去了。 王氏松了口气,心里却琢磨着这两日得回王家一趟,告诫王今瑶不许再在外面提起宋弘深的婚事,更不能找苏芷兰的麻烦。 今日宁王府来了不少不速之客,像成王殿下,镇国公世子,还有几位年轻的世家公子。 所以苏元州只能在外院陪着,内院待客的事交给了林晚音,苏清妤则替他料理着内宅的琐事。 把事情都跟管事们交代好之后,苏清妤便带着两个妹妹逛起了王府的宅子。因沈月还在守孝,加上要成亲了,所以今日并未来宁王府。 几人都是第一次来,看哪都觉得新鲜。 本以为苏芷兰最小,该是两个姐姐带着她。可苏芷兰是从江南回来的,对这园子的布局和建筑比她们都熟悉,便给她们讲了起来。 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又从园子的布局聊到了海运的事。苏顺慈现在整日想的都是海运,苏芷兰则满脑子都是造船。 两人倒是越说越来劲,尤其是苏芷兰,眼界和想法都比之前开阔了不少。 苏顺慈不解地看着她,“你这是被菩萨点化了?咱们之前在外院书房,你不是还挠头呢么?” 苏芷兰神秘兮兮地说道:“四姐姐,你再等我几天,我一定能给你一张完美的图纸。” 她喜欢木工活,在造船上又得了舅舅的教导,也算有天赋。唯独缺少的就是对外面的了解,所以画着画着就容易纸上谈兵。 今日那位“成王殿下”虽然没说几句话,但是每句都说到了关键处。等她再跟他套套话,这造船的事就更简单了。 苏清妤听着两人的对话,也惊住了,没想到苏芷兰还有这样的本事。 苏芷兰又求苏清妤,千万别告诉别人,被她母亲知道就完了。 苏清妤自然应了,她一直认为就算是女儿家,也该有个傍身的本事。 这世上最好依靠的,不是父母也不是夫君和儿女,而是自己。 几人说着话的功夫,苏元州身边的小厮安福忽然走了过来。在苏清妤身边低声道:“大小姐,沈家来人了,说是朝云郡主跟香夫人闹起来了。” “来人是香夫人身边伺候的,想请您回去给香姨娘主持个公道。” 苏清妤一愣,李朝云忽然回府干什么? “我回府去瞧瞧,你先别惊动老夫人和三爷。”苏清妤嘱咐了苏顺慈两句。 这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闹的人尽皆知老夫人也没面子。 所以她打算自己回去处置,午饭之前再回来。 苏清妤带着丫鬟婆子悄悄出了王府,见到了来报信的丫鬟丁婵。 她吩咐丁婵随她一起上了马车,坐下后问道:“怎么回事?郡主怎么会跟香夫人闹起来?” 第493章 软硬不吃,油盐不进 听三夫人问话,丁婵便恭声说道:“一个多时辰前,郡主忽然回了府。回府之后,便去了长房的库房。说是里面有大少爷的东西,她想带在身边留个念想。” “可那大库房里,等于是整个大房剩下的产业。若是大少爷的私产,该在寒水院的私库才是。香夫人便没许郡主进去,说郡主要进去也行,得问过老夫人才行。” “郡主想是没瞧得起我们夫人,说的话很是难听。” 苏清妤沉声问道:“她都说什么了?” 丁婵抿了抿嘴,显然有些难以启齿。但是见三夫人脸色有些冷,也不敢瞒着。 “郡主骂我们夫人狐媚,不知道怎么给大老爷灌了迷魂汤,这么卑贱的身份还成了夫人。还说……还说我们夫人不让她进库房,是不是贪图大房的钱财。” 怕苏清妤误会,丁婵又连忙解释,“三夫人明察,我们夫人绝不是那样的人。” “大老爷去了之后,她把库房的东西都归置了一遍,还重新做了账目。她总说这些银钱要留给几位少爷小姐的,三小姐的陪嫁她也预备好了。” 丁婵是沈家的家生子,他爹从前是大老爷身边的管事。 她去香夫人身边伺候,也是大老爷吩咐的。开始的时候她并不愿意去,觉得跟着这样的主子没前途。而且她性子刚硬,瞧不起爬床攀富贵的妾室。 可跟了香夫人一段时日后,她又打心眼里佩服她。管家理事一把好手不说,做事还极有原则和分寸,对下人也是赏罚分明。至于钱财上,更是没一点私心。 如今五少爷在她膝下养着,对五少爷可以说视如己出。 所以今日见李朝云闹事,丁婵二话不说就来宁王府报信了。 苏清妤听说是要进库房拿东西,立时就想起沈昭变卖家产的事了。 现在李家能依靠的只剩下太子,怕是更要倾尽财力帮太子上位了。那李朝云今日回府,真的只是拿回些沈昭的旧物么?还是另有所谋? 这么一想,她还有些庆幸沈之衡死前留下了遗言。大房交到香冬手里,总比被李朝云把持要好。 马车进了沈家后,苏清妤坐着小轿朝着大房主院去了。 主院厅堂内,香冬坐在主位,慢条斯理地喝着茶。 任凭李朝云怎么说,她都不为所动。只要她不发话,就没人敢放李朝云进库房。 她只要拖到老夫人和三夫人回来就行了,哪怕老夫人说把大房的产业都给李朝云,她也没意见。这是沈家的银子,自然是沈家人做主。 但是主事的几位不在府里,她却不能松口。 “香姨娘,谁给你的权利拦着本郡主?一个小小的姨娘,也妄想做沈家大房的主么?” 李朝云沉声怒斥,看香冬的目光满是不屑。 什么香夫人,她也配让她叫夫人? 李朝云现在只后悔沈昭几人死了之后,她没把持住大房的产业。当时她没想那么多,只想离开沈家。一来是不想守孝,二来是想跟陈平厮混。 却没想到后来李家遭逢大难,从之前的偏帮太子,变成了倾尽家财扶持太子。 太子在云台山弄了一个专门造火器的地方,虽还没拿到军器监的图纸,但是所需原料已经开始往山里运了。 李家这么多年经营,家财还算丰厚。可自家过日子够,支援太子造火器和养私兵就不够了。 太子催银子催的紧,她就想起了沈昭生前曾经说过,沈家大房的库房里,有一匣子银票和房契。没在明面上摆着,账册上也没有。 她便想趁着老夫人几人去宁王府的空,她把那匣子东西找到带走,也能支撑一阵子。 她以为香冬不过是个姨娘,靠着狐媚上位,能有多大本事,还敢拦着她不成? 但是没想到香冬是个脾气倔强的,愣是一点余地都没有。软硬不吃,油盐不进。 她瞧不起香冬,却也拿她没办法。 眼见着时辰不早了,李朝云便有些心急。站起身往外走去,“我自己去库房,我看谁敢拦着我。” 香冬起身拦住李朝云,“郡主去库房也没用,没我的命令,她们不敢放你进去。” 李朝云伸手作势就要挡开香冬,“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拦着本郡主,滚开。” 可还没等她碰到香冬,门外就冲进来一道身影,用力推了李朝云一下。 “你没碰我娘亲。” 九岁的沈逞身穿石青色袍子,身量已经快到香冬肩膀的位置。 一双眸子恶狠狠地看着李朝云,把香冬拦在身后。 李朝云被推了个踉跄,还好丹橘及时扶住了他。 “一个庶子,怎么如此没规矩?到底是没人好好教导,跟什么人学什么人。”李朝云厌恶地看向沈逞。 她是沈家大房嫡长媳,沈逞却是沈家庶子,身份地位高下立见。 香冬拿沈逞当亲儿子养,李朝云说她可以,说沈逞却不行。 所以听了李朝云的话,她立马反驳,“郡主,他现在已经是沈家嫡子。” 李朝云哼了一声,微扬的唇角泛着一丝不屑。 “嫡子?嫡子就能不敬长嫂?丹橘,五少爷以下犯上,给我打十下手板,以示惩戒。” 李朝云很会拿捏分寸,十下手板这样的惩罚,说重也不重。 到时候她只需要说都是为了孩子好,小惩大诫,就连老夫人都不会说什么。 而她要让沈逞知道,这个女人就算变成夫人,也护不住他。 再说一个庶子,打了也就打了。在李朝云看来,沈逞就算变成了嫡子,也是上不得台面的。 就连当初沈昭的身份,她都不大瞧得上,更遑论沈逞。 丹橘有些迟疑,郡主是沈家儿媳,对小叔子动手,传出去实在不好听。 但是近来郡主身子不舒坦,脾气也喜怒无常,就连她都不敢多劝。 只能小心地看了眼李朝云的神色,然后走到沈逞身边。 “五少爷,请吧。” 香冬立马拉住沈逞,把人护在身边。 “郡主,我自己的儿子自己会管教,轮不到郡主动手。” 李朝云一股怒意直冲心头,怎么都压不住。 哪怕心里清楚,根本轮不到她管教小叔子,但她还是忍不住想动手。 她伸手就要拽沈逞,嘴上说道:“若是他大哥还在,他敢这么跟我说话么?你们母子,不就是欺负我孤身一人无依无靠么?” “今日我就替他大哥教训教训他。” 苏清妤进门,就看见这一幕。 连忙吩咐翡翠把人拦住,开口呵斥道。 “住手,一家子闹成这样,像什么样子?” 又冷眼看向李朝云,“五少爷犯了什么大错,让郡主如此动怒?” “到底是香夫人欺负你丧夫,还是你欺负五少爷丧父?” 第494章 李朝云有孕 李朝云没想到苏清妤会忽然回来,猜测是香冬的人去通风报信了。 她压下心里的怒气,沉声说道:“三婶回来的正好,我不过是想去库房拿一件大少爷生前喜欢的物件,这香姨娘就百般阻挠。” “怎么?沈家大房的产业,已经都归到姨娘名下了么?那我这个正牌的沈家大少奶奶,又算什么?” 苏清妤没理会李朝云的质问,先是走到了沈逞身边,俯身安慰道:“没事了,三婶来了。扶着你娘亲,去一边坐下。” 沈逞对这位年轻的婶婶,有种莫名的信任。可能是因为她性子随和,也可能是因为娘亲常说,三婶是个好人。 他牵着香冬的手,坐到了一边,还亲自给她倒了热茶。 苏清妤安抚好沈逞,又给了香冬一个安慰的眼神,然后转头看向李朝云。 “郡主错了,香夫人是大老爷亲自选定的继室夫人。就是我,都要恭敬的叫一声大嫂。” “至于沈家大房的产业,当然是香夫人打理,当然郡主想进库房拿东西也可以。”她说完吩咐翡翠,“你陪着郡主进去。” “郡主想拿什么物件,我都能做主让你带走,去吧。” 若李朝云真是睹物思人,想拿走个物件留做念想,她自然不会拦着。 可若是李朝云打别的主意,就别怪她不留情面了。 听说让翡翠陪着进去拿,李朝云脸色顿时不大好看。 “三婶这是要派人监视我?” 苏清妤笑着摇摇头,“郡主想多了,我是怕郡主有什么闪失,那郡主还去么?” 问话的时候,她一眼不眨地盯着李朝云,自然没错过她眼底的愤恨和不甘。 看来她猜的是对的,李朝云这次回来,还真是别有用心。 李朝云虽不甘心,但也只能咬着银牙说道:“既然不方便,就算了。” 说着话,她转头看了香冬一眼,眼神阴鸷凉薄。 沈逞年纪虽小,但是并不傻,哪能看不出李朝云眼神里的不善。 他攥着拳头,走到李朝云身边,伸出手就推了上去。 “你走,你别惹我娘亲生气,你给我走。” 香冬见状连忙起身要拉住沈逞,“逞儿,不得无礼。” 到底是长嫂,表面上的礼节不能乱。 可等香冬拽住沈逞的时候,沈逞已经碰到了李朝云。 李朝云没想到沈逞会扑过来,往后躲的时候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虚晃着人影。 她抚着额头,整个人朝着地上摔去。 还好站在一边丹橘眼疾手快,把人扶住,“郡主,郡主您怎么了?” 苏清妤眉目皱起,心说李朝云不会是装晕想教训沈逞吧? 转瞬又否决了这个想法,李朝云天之骄女,不会对个孩子用这种手段。她若是想罚,定然跟刚才一样,直接强硬动手。 “来人,请大夫来。”苏清妤果断地吩咐道。 刚吩咐完,就见沈之修扶着老夫人走了进来。 老夫人见屋内乱成了一团,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又看向已经被扶到小榻上的李朝云,“郡主这是怎么了?” 苏清妤上前回话,“儿媳已经差人请大夫了,郡主忽然就一阵眩晕,还不知怎么回事。” 丹橘抬头看向苏清妤,不忿地说道:“三夫人,您这是包庇,明明是五少爷把郡主推晕的。” 苏清妤冷笑了一声,“他才九岁,有多大的力气能把人推晕?” “你放心,本夫人不会偏袒任何人。事情的始末,自会跟老夫人和三爷交代清楚。” 之后她吩咐底下的人照应好李朝云,她又叫来了香冬,让她说说事情的经过。 香冬紧紧牵着沈逞的手,手心里都是汗。若是李朝云有个什么好歹,沈逞必然要受罚。 听到苏清妤叫她,她牵着沈逞走了过来。从李朝云进府开始说,包括李朝云骂她的话,她都一字不落地说了。 老夫人脸色紧绷,若不是李朝云晕着,她真想把人叫到近前训斥一顿。 香冬不管是什么身份,都是沈之衡生前指定的继室人选。论辈分,李朝云是儿媳,不说多尊重,可也不该这么侮辱。 听说沈逞是为了护着香冬,才冲撞了李朝云,老夫人更是说不出训斥的话。 他现在既然是香冬的儿子,便理应孝顺护着香冬,做的并没什么错。要说错,就是不该在李朝云要离开的时候,还推那一下。 可就像苏清妤说的,沈逞才九岁,能有多大力气。还不至于推一下,就把人推倒。具体怎么回事,还得看大夫怎么说。 不多时,府医章大夫便匆匆来了。 进门给几人请了安后,就坐在了小榻边,给李朝云诊脉。 顷刻后,章大夫站起身,满面笑意地对老夫人说道。 “恭喜老夫人,贺喜老夫人,郡主是有了身孕了,已经一个多月了。” 在一边伺候的丹橘听说李朝云有孕,低垂的眸子满是惶恐之色。 自打江尘月死了,大少爷就没和郡主同房过,这孩子……是谁的她们心里都清楚。 这可怎么好。 老夫人听说李朝云有了一个多月身孕,先是惊的合不拢嘴,然后双手合十冲着南边拜了起来 “感谢菩萨,给我孙儿留了后,这可真是佛祖保佑。” 丹橘微微怔愣了一下,随后便明白了。郡主和陈平第一次同房的时候,大少爷还没死呢。若是那次有孕,那确实能瞒天过海。 郡主的月事一向不准,这段时日李家又焦头烂额,她们便都忽视了这事。怪不得郡主这段时日经常不舒坦,脾气还不好,怕也是有孕的关系。 丹橘定了定心神,面上恢复如常。总不能旁人还没怀疑,她先露了马脚。 此刻章大夫正跟老夫人说着李朝云的胎像。 “郡主这段时日心情起伏太大,胎像有些不稳。老夫这就给她开安胎的药,最好让她好好养着。不要大怒大悲,保持心情愉快。” 老夫人吩咐章大夫赶紧开方子,又走到小榻边去看李朝云。 苏清妤站在老夫人身后,和沈之修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没说话。 此刻李朝云已经悠悠转醒,丹橘怕她说错话,忙道。 “郡主,您有了大少爷的孩子了。” 第495章 胡扯 李朝云刚刚转醒,听清了丹橘的话,却没理解是什么意思,一头雾水地看着她。 丹橘伸手扶她的时候,悄悄捏了一下她的手臂,又给了她一个眼神。 然后解释道:“郡主,大夫给您诊脉了,您怀了大少爷的孩子了,已经一个多月了。” “怪不得这些日子您总说不舒坦,竟是这样的喜事。大少爷若是泉下有知,也能安息了。” 她这么说,是为了给李朝云足够思考的时间。好在李朝云本就是心思缜密之人,一听丹橘的话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老夫人见她转醒,也到了近前。 有下人拿了锦杌过来,老夫人在小榻边坐下,拉住李朝云的手说道。 “怎么有了身孕自己都不知道,可真是祖宗保佑,昭儿有后了。” “你好好养胎,生下这个孩子,你就是沈家的功臣。” 李朝云心思急转,这孩子当然不是沈昭的,但是这孩子来的太及时了。她倒是正好趁此机会留在沈家,再拿到沈家大房的产业,太子那边也好交代。 顷刻间,李朝云便眼眶泛红,握着老夫人的手哽咽着道:“祖母……” 老夫人见她伤心,猜她是想起沈昭了,拍拍她的手安慰道:“好孩子,别哭,万事都有祖母呢。” “你放心,这孩子生下来就是沈家大房的继承人,沈家不会亏待你们母子。” 虽然现在沈逞也算大房嫡子,但是和沈昭却没法比。 沈昭的孩子,若是男丁,就是大房长子长孙,贵不可言。 李朝云点点头,又越过老夫人看向沈逞,然后摸了摸肚子,“五少爷差点伤了这孩子。” 虽未明说,但是显然是希望老夫人能惩罚沈逞。 老夫人沉吟着没说话,既不想罚沈逞,也不想让李朝云伤心。 苏清妤见状上前说道:“母亲,五少爷今日也吓着了。不如先让香夫人带下去,喝点安神的汤。” “郡主也要回寒水院安胎,另外是由章大夫帮着安胎,还是再请个擅妇人科的大夫,也得母亲拿个主意。” 老夫人觉得苏清妤说的有道理,便摆摆手,示意香冬先带沈逞下去。 苏清妤也给香冬使了个眼色,香冬点点头带着沈逞退下了。 李朝云一口气没发出来,便赌气地说道:“就怕以后别人也有样学样,这胎还怎么安?” 说这话的时候,她看着苏清妤。苏清妤是当家夫人,就算为了沈家大房的子嗣,也得哄着她。 苏清妤暗自翻了个白眼,开口说道:“母亲,府里的人自然不敢冲撞郡主。但是儿媳怕郡主在府里睹物思人,会不会更对胎儿不利?” “儿媳看,郡主似乎不大想在沈家安胎。儿媳想替郡主求个情,不如就让她回善宁侯府养胎吧,等到平安生下孩子,咱们再把人接过来。” 苏清妤说着话,又给了沈之修一个眼神。 沈之修心领神会,开口劝道:“母亲,清妤说的有几分道理。眼下别的都不重要,郡主平安生下孩子才是最大的事。” “不管在哪养胎,这都是沈家的孩子。只要孩子好,这些礼节上的事咱们都该退让。” 李朝云一时僵坐在小榻上,她们什么意思?要把她赶出沈家? 她不知道苏清妤看破了她的来意,只以为是她们夫妻容不下她。 见老夫人还真的有些意动,李朝云只好开口解释道:“三婶误会了,侄媳不是那个意思。” 又对老夫人道:“祖母,我就在寒水院养胎,那是他父亲生活过的地方。” 说着,又摸了摸还没隆起的小腹,略带哀伤的神色像是在追忆沈昭。 老夫人心里更是怜惜,拉着李朝云的手泪眼婆娑。 之后吩咐人抬了软轿过来,老夫人和苏清妤也上了软轿,随李朝云一起去了寒水院。 沈之修不方便去,直接回了西院。 二夫人杨氏得了消息,也去了寒水院探望。 进去的时候,李朝云正在喝安胎药,老夫人和苏清妤在边上坐着。 见她进来,李朝云想起身见礼,被杨氏拦住了。 “你现在可不能大意,都是自家人,还行什么礼。” 杨氏在苏清妤身边坐下,关切地问起了李朝云的身体情况。 闲聊了几句后,老夫人语气迟疑地说道:“按理说你在守孝,该吃素。但是你能吃素,肚子里的孩子……” 老夫人不是个墨守陈规的人,她这辈子经历了这么多事,早就看开了。在她看来,活人才是最重要的。 眼下的重中之重,就是李朝云好好生下孩子。祖宗若是会说话,都得让她好好安胎,哪会挑剔她有没有吃素守孝。 而且守孝这种事,只在于诚心不诚心。这京里大把的人,守孝的时候表面吃素,背地里干些龌龊的事。 李朝云听出老夫人的意思,连忙说道:“祖母,我和孩子一起给父亲母亲还有大少爷守孝,孩子尽孝也是积德。” 老夫人听李朝云这么说,虽担心她的身子,但是也欣慰她懂事。尤其是那句和孩子一起守孝,让老夫人为之动容。 李朝云又道:“只是我母亲身子近来一直不大好,我想一个月还是回去住个几天,求祖母成全。” 实际上李朝云是想着回去跟陈平私会,她是万万不敢让陈平来沈家的,那就只能她时不时回去一趟。 老夫人笑着说道:“这有什么,你想家了就尽管回去。” 怕影响李朝云休息,所以都交代好了之后,老夫人便带着苏清妤和杨氏离开了。 苏清妤回到西院的时候,沈之修正在小书房低头画着什么。 就连她进去,他都没察觉。也可能察觉到是她,所以没抬头。 苏清妤走到他身侧,目光落到了书案中间的画纸上。 “三爷在画什么?” 她问话的语调不同以往,像是有些不可置信。 沈之修正在调色,随口说道。 “这是当年我帮慈恩大师做的一个珠串,我想着再帮你做一串,能辟邪。” 苏清妤想起当年从慈恩大师手里接过七宝珠串的场景,大师满脸倦意地说,这是他熬了几个晚上磨出来的。 “我珠子我见过,大师说是他亲手做的,不是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么?”苏清妤幽声说道。 沈之修笑了一声,摇摇头。 “他是熬了几个晚上,但却是他看着我,我磨出来的。” “慈恩大师的话,有时候也不能尽信。他还忽悠我,说这珠串不会让我白磨。还说什么能牵出正缘,你说他这不是胡扯么?” 第496章 缘分 苏清妤闻言唇角忍不住抽搐了两下,看着画纸上熟悉的图案,开口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沈之修眉梢挑起,“有十年了吧?” “那时候我初入官场,心性不稳。有一段时间便经常去护国寺,找慈恩大师讲经。有一天他忽然说要磨炼我的心性,让我画个七宝珠串的图,亲手磨出来。” 说到这,沈之修笑意更甚,“他小气的连料子都没出,都是我库房的料子。后来这珠串给谁了我也不清楚,你在哪看见的?” 其实这事沈之修已经忘了,还是今日在宁王府,听林无尘说苏清妤小时候身体不好,多灾多难的。他就猛地想起了这珠串,打算再做一个,去找慈恩大师开个光,给她做护身符。 苏清妤听他问起,说了句,“你等我。”紧接着就出了小书房。 不多时,苏清妤拿着那串珠串走了进来,递到了沈之修的手上。 “在这呢,这是当年慈恩大师送给我的,三爷瞧瞧,可是你做的那串。” 沈之修一脸惊诧,拿起珠串看了看,“可不就是我做的那串,竟然在你这。” 苏清妤一想到戴了十几年的珠串,是沈之修做的,心头说不出的满足感。 她双手环住沈之修的腰,仰头看他。潋滟的眸子泛着星星点点的笑意,带着几分揶揄。 “那我是要感谢慈恩大师,还是感谢三爷?” 沈之修把人揽在怀里,凑近了说道:“当然是感谢为夫。”他故作委屈地举起手指,“当初为了给你磨珠子,我这手指头都磨出血了。” 手指覆在她娇艳的唇瓣上,轻轻摩挲。朱唇轻启,吻在他的指腹上,泛起一层湿润。 沈之修心头一阵酥麻颤栗,蔓延至全身。 “清清。” …… 午后,书房内的小榻边,衣衫散落在地上。 苏清妤窝在沈之修怀里,眉目间是未散尽的情欲。 慵懒地看了他一眼,“大白天的,三爷竟胡闹。” 沈之修一只手侧支着头,另一只手上缠着苏清妤乌黑的发丝,随意摆弄着。 苏清妤带着颤音的话,勾的他心神恍惚。 手指再次覆到她的唇边,哑着嗓音道:“是谁让我……” 苏清妤嗔了他一眼,伸手捂住他的嘴,“别胡说。” 又连忙转移了话题,“三爷和母亲怎么回来的这么早,我告诉阿慈先瞒着你们。” 沈之修解释道:“也是巧了,母亲和岳母聊起了沈月成婚的事。两人就想着,干脆叫上你一起商议。四姨妹见瞒不下去了,才悄悄说了实话。” 苏清妤猜测也差不多是这样,老夫人不问还好,问起来谁也不敢撒谎。 她本来是窝在沈之修颈窝里的,又觉得腰间酸楚,便给自己挪了个位置。 “哎呦。” 她一声惊呼,吓得沈之修忙问,“怎么了?可是哪不舒服?” 苏清妤摇摇头,从腰下拿出了那串珠串,“被它咯着了。” 沈之修宽大的手掌覆在她的腰间,“我给你揉揉。” 苏清妤手里摆弄着珠串,“三爷,你说这是缘分么?” 当初因为慈恩大师一句话,她跟沈昭定了亲。后来沈昭又因为这珠串认错了人,害她前世惨死。她重生后,又发现这珠串其实是沈之修做的。 好像兜兜转转,走错的命运又重新被安排。 见苏清妤愣神不知道在想什么,沈之修俯身亲吻她的眉眼。 “这还不是缘分,那什么是缘分?” 之后铺天盖地的吻落在她的身上,不给她一点说话的机会。 “清清,老天爷厚待我,才让我娶到你。” * 等到苏清妤再次睁眼,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她抬头看到了床顶的雕花,才恍然发现已经从东次间的小书房,回到内室的床上了。 苏清妤泛红的眼尾上扬,又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慵懒又满足地回忆着之前的一幕幕。 他说的每一句情话,都在她心里扎下了根。再次想起来的时候,心头依旧能掀起一阵悸动。 翡翠听见屋内翻身的声音,挑起内室的帘子走了进来。 贴心地拿了温水送到她手边。 “夫人,您醒了,先喝杯温水吧。” 苏清妤喝了大半杯,又吩咐她拿了家常的衣裳来。 换衣裳的时候,苏清妤问道:“寒水院有什么消息么?” 回到西院开始,她就差人盯着李朝云了。 翡翠轻声说道:“下午的时候一直没出院子,半个时辰前,去了庆元居。” “奴婢听说,郡主进门就代腹中的曾孙给老夫人请了安。哄的老夫人晚上多吃了半碗饭,这会还在一处说话呢。” 李朝云算计什么,苏清妤心里清楚。想了想,便吩咐翡翠,“你去告诉香夫人,别的都无所谓,只把大房的产业和库房给我看好了,不能有一点闪失。” 沈昭的私产已经变卖的差不多了,李朝云这次回府,是奔着大房产业来的。 如此哄着老夫人,应该也是为了接管大房的家业。 翡翠开口说道:“是,奴婢一会儿就去找一趟香夫人。不过大少爷这命可真好,人都没了,还留下个孩子。” “之前不是说大少爷和郡主离心了,郡主都住在李家么?看来这传言也不能尽信。” 苏清妤挑了支简单的金钗挽了头发,闻言说道:“到底是夫妻,郡主住在李家的时候,大少爷也没少去。” 说到此,她又想起沈昭出事的第二日,李朝云脖子上星星点点的印子。今日想来,应该就是那两日跟沈昭亲热弄的。 她挽好头发,站起身问道。 “三爷呢?” “三爷在外院见客,嘱咐夫人饿了先用晚饭。” 她确实有些饿了,折腾了一下午,身上还有些酸疼。但是一个人吃饭又没趣,便去廊下剪起了盆栽的枝叶,等着沈之修回来。 过了半个多时辰,沈之修才进了内院的门。见苏清妤还没吃饭,一边洗手一边说道:“不是让你先吃么?” 又走到她近前低声调笑,“折腾了一下午,还不觉得饿?” 第497章 难缠 苏清妤白了他一眼,走到花厅桌边亲自给他盛了饭。 “我一个人吃饭没趣,便等等三爷,怎么这么晚?” 两人相对而坐,沈之修解释道:“是赵家姨父来了,跟他说了好半天的话。” 听说是卫国公赵敬武来了,苏清妤随口问了句,“怎么没留下用饭呢?” 沈之修低头喝了口汤,笑道:“他可没工夫留下用饭,近来苗疆不大太平,他这心里琢磨大事呢。” 苏清妤夹菜的手顿住,“卫国公想对苗疆动手?有把握么?” 自打太祖皇帝立国开始,苗疆就一直不消停。但是黔州边境地势复杂,加上苗人诡异手段层出不穷。便只能守,不好攻。 沈之修边给苏清妤夹菜,边说道:“还在商议,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不会动手。” 上次在赵家,苏清妤清算苏宜慧那次,他给赵敬武弄了一张苗疆布防图。这半年多,赵敬武便一直琢磨这事。 再加上宋弘深和李云州灭了辽国,立下大功封王,赵敬武便更心急了。摩拳擦掌,想给苗疆致命一击。 次日,苏清妤照例去庆元居请安。 进门的时候,花嬷嬷迎了上来,“请三夫人安。” 苏清妤亲手扶住她,“嬷嬷是母亲身边伺候的老人儿,不必行此大礼。” 花嬷嬷知道苏清妤抬举她,但还是恭敬地说道:“礼不可废。” 主子抬举是一码事,做下人的却万不可仗着主子抬举,就不知道自己是谁。 往正房走的时候,苏清妤随口问道:“听说昨日郡主在这用的晚饭,用的可还香?她现在正是有反应的时候,吃食上可要精心些。” 花嬷嬷闻言笑着说道:“是在这用的晚饭,家里要添人进口,老夫人都跟着高兴了不少。” “郡主现在还算能吃的下饭,老奴瞧着这胎不算折腾人。” 又看了看正房的方向,“郡主今日一大早就来了,刚伺候老夫人起身,此时正陪着老夫人说话呢。” 苏清妤眸色一闪,李朝云是不是太殷勤了? 到了门口,小丫鬟挑起了细布帘子,花嬷嬷则亲自去给苏清妤备茶。 苏清妤抬脚进去,还没看见人,就听见了李朝云的说话声。 “等这孩子出生,若是男丁就请先生好生教导,不能让他走了弯路。” “大少爷的事,我也有责任。我若是知道他做那种事,我定会拦着。” “也是那段日子他因为江尘月的事跟我离心,我们便鲜少说这些事。” 说到这,李朝云声音略微有些哽咽,继续说道:“不瞒祖母说,就连他生前我们最后一次同房,都是……都是我主动的。” 在李朝云的嘴里,她成了被夫君厌弃的可怜人。至于沈昭和太子的那些勾当,她更是毫不知情。 苏清妤心里冷笑,李家真是没落了。从前这种装可怜的话,李朝云可是不屑于说的。 如今为了太子,倒是什么都肯做了。 也是,就李家如今的境况,不抓紧扶持太子上位,也没别的出路了。 “郡主来的这么早,身子可还好?”苏清妤进门,佯装什么都没听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李朝云噙在眼里的泪珠,在见到苏清妤的那刻,硬生生收了回去。 她看了看老夫人,只要老夫人信了就好,后面的事也能好办些。 可她不知道的是,她说的这些老夫人压根没往心里去。 沈昭的事已经过去了,皇上没追究,就是沈家大幸。 至于这里面到底有没有李朝云的事,老夫人并不大关心。对她来说,李朝云只要平安生下这个孩子就好,别的都不重要。 苏清妤坐下后,便跟老夫人聊起了沈月的婚事。 这几日皇上吩咐了钦天监,正在看日子。但是不管怎么看,都得在丧事的百日内,算起来顶多也就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了。 好在宁王府修缮好了,沈月的嫁妆也都准备妥当。 热孝中成婚,不能大操大办,许多风俗仪式都要简化。所以两家需要准备的事,并不多。 不多时杨氏也来了,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商议着沈月婚事的细节。 李朝云身份尴尬,坐在一边没怎么说话。当然脸上也没什么多余的情绪,就好像听着无关紧要之人的闲话。 听说香冬已经备好了大房给沈月的嫁妆,李朝云终于找到机会开口。 “祖母,香夫人虽是父亲认可的继室夫人,但是到底是小家子出身。这些事,怕是不能胜任。” “祖母若是信得过我,不如就把这些事交给我。三妹妹成亲,我这个做嫂子的怎么也得把这些事支应起来。” “公公婆婆都不在了,都说长嫂如母,这也是我的责任。” 李朝云说这话的时候,隐隐透着傲气。她是皇上亲封的郡主,她娘更是当朝公主,还比不过一个管事出身的继室么? 她这话,倒是让老夫人心里熨帖了不少。不管怎么说,她有这个心总是好的。 苏清妤不知道老夫人心里怎么想,但是她不会给李朝云这个机会。 所以未等老夫人说什么,苏清妤便先开口了。 “郡主若是帮沈月操持这些事,那自然是好。只是如今最要紧的,还是郡主腹中的孩子。就算婚事从简,杂事也不少。这若是动了胎气,咱们可是得后悔死。” “沈月的婚事,还有我和二嫂呢,怎么也不会落了沈家的脸面。” 老夫人闻言也点头说道:“清妤说的是,你还是好生安胎。天大的事,但也没有让孕妇跟着操心的道理。” 沈昭可就这一个血脉,若是出点什么闪失,可不得了。 当然,老夫人也顾虑李朝云和宁王苏元州之间的关系,不想好好的婚事横生波折。 之后李朝云又提起沈家大房的几桩生意,话里话外担心香冬料理不好。 苏清妤也顺势接过话茬,“郡主不用担心,三爷身边还有得用的人,也能帮着处理些事。” “郡主只管安心养胎,再过几年,大房的两位少爷也能料理这些事了。” 李朝云被苏清妤一番话气的咬牙切齿,见老夫人也没有向着她的意思,更是焦躁。 越发觉得苏清妤难缠,不好对付。 看来这事还得从香姨娘入手,只能另辟蹊径了。 第498章 宁王府下聘 苏元州和沈月的婚事,定在了六月初六。 四月二十八那日早上,宁王府从主子到下人,早早就忙了起来,准备去沈家下聘。 因沈月还在守孝,所以宁王府低调下聘,并未声张。但是林晚音为表重视,还是请了林家大老爷林万里进京,帮着操持苏元州的婚事。 辰时初,宁王府准备的六十抬聘礼,已经在大门口了。只等着舅老爷一声令下,就要朝沈家去。 林万里一身杭绸锦袍,沉稳儒雅。 管家提醒吉时已到,林万里站在众人之前,扬声说道:“沈家大房还在守孝,你们无需笑的那么喜庆,但是也别给我哭丧着脸。这里面的尺度,把握好了。” 见抬聘礼的小厮不明所以,他还给示范了一下。 一切都准备就绪,林万里一声“出发”,小厮们俯身抬起聘礼。 走在前面的林万里出了宁王府的门,就见王府门口停了一辆马车,下来的还是熟人。 “去沈家下聘,是苏家的事,就不劳烦林家人了。” 苏承邺下了马车,一甩衣袍走到了林万里身前。 对这个从前的大舅哥,苏承邺向来有些发怵。 别看他身上有爵位,而林万里只是商贾出身。但他在林万里面前,好像始终矮了一截。 从前他也试图在林万里面前挺直腰杆,但是苏家的银子是林家给的,他疏通关系是林家支持,就连祖宗都埋在林家的山上。所以气势上,他不自觉弱了林万里一截。 但今时不同往日,他儿子靠战功封王,他的身价自然也水涨船高。 所以今日面对林万里,苏承邺暗自告诫自己,他才是苏元州的爹,林家算什么。 说出来的话,也比往日强势了几分。 林万里抬手示意小厮先停住脚步,手里的东西放下。 然后抬起眼皮扫了眼苏承邺,“平宁侯这是何意?娘亲舅大,身为舅舅替外甥下聘,有何不妥?” 林家生意遍布大周,全靠着林万里非同一般的经商能力。对苏承邺这个前妹婿,他是顶看不上。从前还顾及妹妹,对他多有礼待。现在妹妹和离了,他对苏承邺便只剩下冷言冷语。 若不是顾及他是苏元州的亲爹,他都想差人把他扔出去。 这段时日,苏家门庭若市。苏承邺被同僚抬举奉承,整个人有些飘飘然。 听林万里这么说,苏承邺便一本正经地说道:“既然我来了,就不劳烦林大老爷了。我这个当爹的去下聘,更显的苏家对这门婚事的重视。” 林万里神色莫名地看着他,“你是爹不假,但元州委托我去沈家下聘,还请苏侯移步让开,莫要耽误了吉时。” 在一边的管家见状,上前毕恭毕敬地低声问林万里,“舅老爷,要去请王爷出来么?” 林万里摆手道:“不需要。” 这种事,还不用外甥出面。儿子对待爹,总要顾及规矩。不像他,惹急了他,他可不会对苏承邺手软。 苏承邺见宁王府的管家对林万里如此恭敬,心里更是不忿。林万里凭什么在宁王府耀武扬威?这是他儿子,又不是林万里的儿子。 “本侯是宁王亲爹,林大老爷百般推拒,怕不是要攀扯上宁王府,给林家谋利吧?” 他说的大义凛然,却下意识地转过头,没跟林万里对视。 林万里气的直接笑出了声,未等说话,身后就传来男子清冷的声音。 “父亲在闹什么?舅舅下聘是有吉时的,父亲是想毁了儿子的婚事?” 苏元州越过众人,走到了林万里身边。 苏承邺见儿子出来,连忙解释,“我儿误会了,为父是想亲自去沈家下聘。这也是苏家对这门亲事的重视,不必麻烦外人。” 苏元州唇角扯出一个弧度,面露嘲讽。 外人?对他来说,舅舅可不是外人。 他刚要开口,却被林万里拉住了衣袖,给了他一个眼色。 大庭广众之下顶撞父亲,于苏元州的名声不利。 他爽朗地笑了一声,“既然平宁侯有这份心,那我也就不跟你客气了。” “下聘的事,就交给平宁侯了。” 苏元州不明所以,但是舅舅这么说,他也没插话。 苏承邺面上一喜,看来林万里还是有所顾忌,不敢闹的太僵。 就听林万里扬声吩咐身后抬聘礼的小厮,“把聘礼箱子都打开。” 又对苏承邺说道:“元州的聘礼,都是我预备的。既然苏家有这份心,我也就不争抢了。” “两家的婚事,是皇上都关注的。沈家什么门第,平宁侯也清楚。聘礼若是薄了,云州面子上过不去。” “我备下的聘礼,平宁侯看看吧,就照着这准备就行了。” 林万里退到一旁,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苏承邺上前。 至于聘礼,有一半是他带来给苏元州撑场面的,还有一部分是林晚音备的,另外一小部分是皇上赏赐。 他这么说,就是为了压住苏承邺的念头,让他知难而退。 苏承邺没想到林万里会这么说,摆明了若是苏家下聘,就得自备聘礼。 苏家下聘?苏家拿什么下聘? 但是此时林万里正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儿子也在边上瞧着,他只能抬脚上前。 别看苏家这些年没落了,但是苏承邺见过的好东西可不少。 他往前几步,看着一排排被打开的聘礼箱子,用力咽了咽口水。 八宝掐丝珐琅的花觚,整块暖玉雕的玉如意,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头面,前朝绝版的大师字画。 林家预备的这些聘礼,单拎出一件,都不是凡品。还有整整一万两的黄金,刺的他睁不开眼。 苏承邺看到后面,冷汗直流。就是苏家祖宅卖了,也备不出这些聘礼。 到底是苏元州的亲生父亲,林万里并不想在这种场合,让他颜面扫地。 林家做事,不到万不得已,都会给人留个回旋的余地。 “苏侯今日可能没有准备,既如此下聘的事还是交给我吧。” “我虽然身份没苏侯贵重,但到底是元州亲舅舅,一定竭尽全力办好此事。” 林万里算是给苏承邺递了个台阶,苏承邺如蒙大赦,立马说道:“林大老爷说的是,那本侯就静候佳音了。” 之后林万里带着人去了沈家。 苏承邺则看向苏元州,委屈巴巴地问道:“为父能否进去讨口茶喝?” 第499章 适合做林家媳妇 他在这个儿子面前,压根摆不起当爹的派头。 不是他不想,刚认亲的时候,他几次试图在苏元州面前摆当爹的谱。但是苏元州时而软刀子,时而硬杠,就没让他得逞一次。 他也看出来了,孝道和名声,对这个儿子来说什么都不是。只要苏元州决定的事,任凭别人怎么说,都别想让他改变主意。 自打苏元州认亲,他还一次都没来过宁王府。今日是觉得这么离开有些没面子,另外也想跟儿子商议下婚仪之事。 苏元州听他这么说,点头道:“父亲请进。” 他并未带着苏承邺在王府四处走动,而是直接把人让到了外院花厅。 进去后,吩咐人上了茶。 父子两人低头抿茶,相顾无言。 斟酌了片刻,苏承邺说道:“元州,六月初五你就回侯府去住吧,初六迎亲也方便些。” 苏元州今日同意苏承邺进门,确实也想说说这事。 便对苏承邺说道:“父亲稍后,等舅舅下聘回来,咱们再一起商议这事。” 舅舅这次来,就是替他筹备婚事的。如此做,也是对舅舅的尊重。 苏承邺心里不大舒坦,总觉得儿子对舅舅比对他这个爹还亲近。 但是看看苏元州的神色,到底没说什么。 * 苏清妤听说宁王府来下聘,换了身衣裳就去了前院。 见来人是林万里,她快步上前,惊喜地问道:“大舅舅什么时候来京的?我怎么都不知道。” 林万里对这个外甥女向来喜欢,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首饰匣子,递给了苏清妤。 “我昨晚上到的,你母亲给我去了信,我就立马来了。这盒子东珠,你拿着。自己戴也好,赏人也罢,都随你。” 苏清妤自小没少得两位舅舅的东西,接过首饰匣子就打开看了看。 里面都是米粒大的东珠,满满当当一匣子。个头虽然不大,但是品相极好。做成簪子或者耳饰,都会精致好看。 苏清妤高兴地收了,然后差人去请沈之修和沈家二爷。 林万里则说道:“我先去给老夫人请个安。” 他是晚辈,于情于理该拜见老夫人。 小厮不好进内院,都留在了外院喝茶。 苏清妤引他往庆元居走去。 林万里手里捧着一个二尺见方的檀香木盒子,苏清妤好奇地看了一眼,“舅舅拿的什么?” “这是给老夫人送的礼,舅舅总不能空手来。”林万里豪爽地说道。 苏清妤提前差人去庆元居报了信,所以等她带着林万里到庆元居的时候,老夫人已经在厅堂等着了。 从苏清妤这论,林万里和老夫人是平辈。但是从沈月那论,林万里就矮了一辈。 他今日是给苏元州下聘的,所以进门便给老夫人执了晚辈礼。 老夫人忙道:“不必多礼,贤侄快请坐。” 两家算是亲上加亲,再加上沈之修跟林家一向亲厚,所以老夫人也未拿林万里当外人。 林万里却没坐,把手里的檀香木盒子放到了老夫人身边的桌案上。 开口说道:“晚辈来的匆忙,没什么准备。这点薄礼,还请老夫人收下,不成敬意。” “你也太客气了,都是自家人,哪用得着这些虚礼。”老夫人开口说道。 此时林万里已经打开了盒子,从里面拿出了一尊精致的观音像。 “这是晚辈在普陀山求的,知道老夫人一心向佛,便特意给您带来,您可别嫌弃。” 林万里若是送金银古玩等俗物,老夫人兴许还不会多看几眼。但是这尊小观音像,做的惟妙惟肖,她一眼就喜欢上了。 “贤侄有心了,快坐下喝杯茶。” 苏清妤了解林万里,他给人送礼从来都能送到人心坎上。林家能走到今天,大半是林万里的功劳。 林万里又双手递上宁王府的聘礼单子,给老夫人过目。 老夫人当然不会贪图给沈月的聘礼,但是聘礼也能看出对方对孙女的看重程度。 所以她接过后,认真地看了起来。 聘金是一万两黄金,其余的物件,也能看出都是精心挑选的。 老夫人满意地合上聘礼单子,“宁王府有心了。” 林万里诚恳地说道:“这些都不算什么,沈家看重的是元州,而不是这些俗物。” “这些不过就是给婚事添个彩头罢了,沈家若是图财,可有大把的人选,怕是门槛都要被踩破了。” 林万里一番话,说的老夫人心头畅快,聊的也越发亲切。 不多时,沈之恕和沈之修也来了。沈之修给林万里行了晚辈礼,叫了一声大舅舅。 两家的辈分,也算彻底乱了。 之后林万里从庆元居告辞,去外院交割了聘礼。 送林万里出门的时候,苏清妤问道:“大舅舅能在京城多少时日?” “等你哥哥成亲后,舅舅再离京。”林万里说完又神秘兮兮地低声道:“舅舅这次来,还有件大事要办。” 苏清妤不明所以,“舅舅说的大事,是什么事?” 林万里面上透着喜色,“就是子瑜和阿慈的事,我瞧着那丫头,适合做林家媳妇。” “我再仔细问问你母亲和你莲姨的意思,等你哥哥成婚的时候,让子瑜来一趟。” 其实他没明说心里的想法,他是想在京里这段时日,看看苏顺慈经商的能力。若是真像林无尘说的那么出色,这儿媳妇林家一定得定下。 苏清妤面容瞬间有些扭曲,又不好直说。 只能含糊其辞,“舅舅不如先问问三表哥是什么意思,他和阿慈接触的多,也更了解。” 好在离哥哥成婚还有些时日,她打算找机会问问阿慈的意思。不管怎么说,四妹妹的婚事都得她自己愿意才行。 林万里并未听出苏清妤话里的深意,简单说了几句,便跟沈家众人告辞,带着人回了宁王府。 他一进府,就被管家请去了厅堂。 见舅舅回来,苏元州起身迎了上去,“舅舅辛苦了,可还顺利?” 林万里拍了拍苏元州的肩膀,“舅舅办事,你放一百个心。” 舅甥两人的亲密,再次刺痛了苏承邺的内心。 苏承邺开口,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既然林大老爷回来了,咱们就商议一下六月初六那日的事。拜堂的地方,就定在苏家正堂吧。” 林万里一甩衣袍坐下。 “那不可能,元州就在宁王府拜堂。” 第500章 苏承邺后悔 林万里在苏承邺对面坐下,手肘随意搭在椅子扶手上。 有小厮上了茶,林万里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转头又跟苏元州说起了今日下聘的事。 舅甥两人谈笑风生,倒是把苏承邺晾在了一旁。 苏承邺又急又气,终于趁着林万里喝水的功夫,插上了话。 “元州到底是苏家的孩子,在苏家拜堂成亲,合情合理。” “林大老爷,现在说的是元州的亲事,不是苏家和林家的纠葛。我看你就是故意的,故意让本侯不痛快。” 林万里闻言不急不躁,面上连点子怒气都没有。 他经商多年,就是个老狐狸。朝着苏元州摇摇头,示意他别开口。对付苏家,他一个人足矣。 “皇上前阵子下旨,吩咐工部抓紧修缮宁王府,别耽误了元州成亲。” “看来平宁侯是对皇上这决定不满,也对工部修缮的府邸不满意。” “元州啊,你下午进宫一趟,跟皇上说一声,也跟工部荣尚书解释一番。就在苏家成亲吧,皇上再大,还能大过亲爹?” 苏承邺期盼的神色僵在脸上,他有几个胆子,敢质疑皇上的决定? 心里又暗怪自己,忘了这事了。有皇上在,确实没苏家说话的余地。 顷刻后,苏承邺脸色恢复如常。 轻咳一声,继续说道:“既如此,那就在宁王府成亲拜堂。我和你祖母,还有你三叔,成亲前两日就过来。帮着你操持这些事,接待宾客。” 他还刻意说的斩钉截铁,听在苏元州耳里,却只觉得是个笑话。 回京后,他查清了母亲这些年在苏家的过往,对这个爹,也越发厌恶。 “不必了,这些事我母妃会操持妥当,就不劳烦父亲和祖母了。” “我会给苏家下帖子,初六那日,父亲可作为宾客前来。” 苏承邺错愕了片刻,“宾客?我算什么宾客?你们拜堂,我是要坐主位的。” 苏元州摇摇头,“我们拜高堂,拜的是我母妃。父亲既和我母妃和离了,再坐在主位就不合适了。” 苏承邺做梦也没想到,儿子成婚,他竟然只能算宾客站在一边观礼。 他甚至能想到,苏元州给林晚音磕头的时候,旁人会怎么看他。一夜之间,他就会沦为整个京城的笑柄。 他想也没想就脱口说道:“既然只能一个人坐在主位,那也该是为父。你别忘了,你姓苏。” 苏元州神色莫名地看着苏承邺,像在看一个笑话。 “我母妃是皇上亲封的正一品王妃,我们成亲理应跪拜她。” “听父亲的意思,我若是做这个决定,就不能姓苏了?那也没什么,我若是改姓林,舅舅想来也没意见。” 林万里立马笑道:“要是真有这好事,我林家大摆一个月流水席,敬告列祖列宗。” 他知道这就是玩笑话,改名换姓,哪是那么简单的事,但是心里还是高兴。 苏元州的话,就像一记重锤敲醒了苏承邺。 这个儿子,还真不怕被逐出苏家,人家压根不稀罕姓苏。 苏承邺动了动唇角,半晌才发出声音,“既然你决定了,就依你吧。” 干巴巴的一句话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是个笑话。 苏元州又道:“成婚第二日,我会带着夫人回苏家,敬拜列祖列宗。” 话音刚落,就有下人进来禀告,“王爷,老王妃说做了您和舅老爷都喜欢吃的点心,请您带舅老爷过去说话。” 苏元州点点头,对苏承邺说道:“父亲还有事么?” 苏承邺下意识摇摇头,都跟苏家无关,他还能有什么事? 苏元州扬声吩咐管家,“送客。” 又对林万里道:“舅舅,咱们去母亲那吧。” 苏承邺神色紧绷,站起身往外走去。 出了王府大门,他转过身,仰头看着那块朱红色匾额。 他从没像此刻这般后悔过,后悔为何没跟林晚音好好过日子。 若是他们夫妻和美,没有和离,他现在就是老王爷,风光无两。 * 沈月婚期定下来后,沈家也忙了起来,各房都在给沈月准备添妆。 李朝云大部分时候都在寒水院安胎,隔几日回李家瞧瞧。虽说守孝出门不合规矩,但是沈家不说,别人自然也不会提起。 苏清妤则比旁人还要忙些,不仅要忙沈家的事,还要时常去宁王府陪母亲和舅舅说话。 那日听沈之修说,广福楼请了个川府的厨子。一手辣菜,做的让人过瘾。 她不喜辣,但是舅舅林万里喜欢。所以她用过早饭,便去了宁王府。打算中午带着舅舅和母亲一行人,去广福楼用饭。 马车在宁王府二门外停下,苏清妤下车就听见不远处传来说话声。 “四姐姐,我去了说什么?一定要去么?我晌午还有事,不能待太久。”苏芷兰挽着苏顺慈的手臂,一脸纠结。 林晚音和白素莲搬到宁王府后,苏顺慈也跟着住了进来。这些日子苏芷兰在帮苏顺慈画图,便也时常来宁王府走动。 海氏从前跟林晚音关系就好,女儿来宁王府,她是一百个放心。 苏芷兰也越发的愿意在这跟苏顺慈玩闹,比在苏家有意思多了。 两人抬头看见苏清妤,一同快步走了过来,给长姐见礼。 苏清妤见她们像是要出门,便问道:“你们这是要去哪?” 苏顺慈笑着回,“婉婉姐姐说,忠义侯府花房的花匠,种出粉色和黄色的山茶花了,请我们去瞧瞧。” 苏清妤想起刚刚听见的苏芷兰的话,轻声问道:“五妹妹是不想去么?” 苏芷兰抿唇说道:“我是不大想去,但是宋小姐给我下了帖子,不去又不大好。” “我就是怕看见忠勇王,大姐姐,你成婚前见到姐夫的面,都说什么?” 她今日穿了一身桃红色的锦缎掐腰长裙,头上戴着赤金碟花步摇。粉雕玉琢的一张脸,已经能看出少女的颜色。等到再长开些,怕是要容色名动京城。 苏清妤拉过苏芷兰的手,安慰道:“你是去宋家内院,不一定能遇上忠勇王。即便遇上了,照规矩行礼问安就是了。” “你年纪还小,就算去宋家,宋家也不会特意提起婚事。你只当寻常的亲戚家走动就好,无需多想。” 苏芷兰点点头,记下了苏清妤的话。 之后苏清妤看着姐妹俩上马车,她则坐着小轿去了内院。 第501章 不像胆子小的 苏顺慈是忠义侯义女,时常来宋家,住两日都是常事。 所以她和苏芷兰一进门,就有小厮婆子上来行礼问安。 苏顺慈出手阔绰,性子也随和,底下伺候的人自然也都喜欢她。 听说宋婉婉在花房待客,苏顺慈便对苏芷兰说道:“咱们先去给老夫人和夫人请安,然后再去花房找婉婉姐姐。” 苏芷兰点头道:“是该这样,我都听四姐姐的。” 边上的婆子听见这话,便吩咐人抬了软轿过来,送两位小姐去老夫人住的延寿堂。 苏顺慈对延寿堂熟门熟路,下了软轿就牵着苏芷兰往里面走。 守在门口的二等丫鬟翠芝见苏顺慈来了,忙挑起细布帘子,“阿慈小姐来了,早上老夫人还念叨您呢,说您可有三日没来了。” 苏顺慈嘴甜会说话,偏偏尺度拿捏的好,并不让人觉得虚伪轻浮,所以很得宋老夫人的喜欢。 她若是来延寿堂,只要老夫人没休息,便不需通报。 她朝着翠芝点了点头,然后带着苏芷兰,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宴息室内的小榻上,老夫人和忠义侯府夫人王氏分坐桌边。 小榻边上,王今瑶坐在圈椅上,正陪着两人说话。 苏顺慈和苏芷兰见王今瑶也在,微微错愕了一瞬。 转瞬也明白了,她应该也是来赏花,先过来请安的。 两人没理会王今瑶,上前规规矩矩行了礼。 苏顺慈:“请祖母安,请义母安。” 苏芷兰:“给老夫人见礼……” 话未说完,就被老夫人打断了。 “叫什么老夫人这么生分,你既是阿慈的妹妹,就也随她叫我一声祖母。” 老夫人曾在宋家下聘之前,找机会见了苏芷兰一面,对这个孙媳妇是万分满意。 苏芷兰端着仪态,再次行礼,“给祖母见礼,给伯母见礼。” 老夫人拉着她的手,笑着吩咐身边的春嬷嬷,“去把我那套翠玉头面取来,这丫头第一次上门,可不能让她空手回去。” 坐在一边的王今瑶手里的帕子拧成了花,她进来喝了半杯茶,老夫人连个正眼都没给她。怎么苏芷兰进来,就都变了。 苏顺慈知道上次王今瑶讽刺苏芷兰的事,所以特意瞥了她一眼。 然后笑吟吟地对老夫人嗔道:“祖母偏心,五妹妹一来,对我都不如往日亲热了。” 她说的娇憨,又亲热地摇着老夫人的手臂。 老夫人伸手点了她的额角一下,“你这丫头,小没良心的,我平日怎么对你的?” 苏顺慈笑着贴着她,“祖母对阿慈最好了,阿慈也喜欢祖母。” 她这话不是奉承,而是宋老夫人待她太好,比亲祖母还要好。 王今瑶待人接物的城府,比苏顺慈差远了。见此场景,说话也开始不受控制。 “苏家果然家教好,两位小姐都是会哄人的。” “这样的进门,就怕以后惹出是非,家宅不宁。” 老夫人堆满笑意的面容,顷刻间就冷了下来。但是她没说话,而是淡淡地看了眼侯夫人王氏。 王氏心里咯噔一下,暗怪王今瑶不懂事。这样的场合,哪有她说这话的份。 她前几日还特意回王家跟哥嫂说了说,现在看来,王今瑶是全没听进去。 王氏沉下脸,看向王今瑶,“瑶儿,你这话说的太过无礼了,还不快跟苏家两位小姐道歉。” 说着,又暗自瞪了王今瑶一眼。 王今瑶一向惧怕这个姑母,也知道方才的话说的太直白了些。 她咬着唇,委屈地看向王氏,“姑母,瑶儿不是那个意思,就是随口一说。” 宋老夫人冷哼一声,又示意苏顺慈和苏芷兰在她身边坐下。没看王氏,更没理会王今瑶。 王氏知道婆母是动怒了,立马呵斥了王今瑶一句,“不管你什么意思,都是说错了,还不道歉。” 这些年王氏掌管宋家内宅,宋昝又手握大权,得皇上宠信。所以王氏在王家也有足够的话语权,她的话,就连王尚书和王夫人都要仔细思量。 她训斥王今瑶,甚至是罚王今瑶,王家都不会说什么。 王今瑶迟疑了片刻,终于站起身走到了苏顺慈和苏芷兰身边。 福身行了一礼,“姐姐刚刚说错话了,给两位妹妹赔不是,还请两位妹妹别多心才好。” 她一个礼行完,苏顺慈才开口说道:“姐姐不必如此,我们并未往心里去。咱们虽无血缘,但姐姐是义母的亲侄女,我也当姐姐是亲姐姐一般。说这些,倒是外道了。” 她又起身,扶着王今瑶坐下,然后插科打诨的说起了旁的,老夫人也再次露出了笑意。 王氏知道,苏顺慈是为了全她的脸面。对这个义女,越发喜欢。 坐在一边的王今瑶心里怒意横生,哪能看不出苏顺慈的伎俩。但是顾及是在宋家,到底不好再说什么。 不多时,宋婉婉听说几人都在延寿堂,便亲自来接人了。 王今瑶心里长出了口气,可算能离开这了。 几人刚出延寿堂拐道去了花房,宋弘深就进了延寿堂的院子。 老夫人见孙儿来了,笑着打趣道:“你来的不是时候,苏家五小姐刚走。” 宋弘深显然有些意外,“她来家里了?” 老夫人点头说道:“你妹妹请她来赏花的,不过她年纪还小,你倒是不用急着见,免得吓着那丫头。” 宋弘深在一旁坐下,失笑道:“怎么在祖母口中,我是洪水猛兽不成?” 再说那丫头瞧着,也不像胆子小的。整日追着他问水匪怎么杀人,胆子能小么? 侯夫人王氏随口说道:“不如你晌午在这吃个饭,兴许那丫头来告辞的时候,能见上一面。” 宋弘深一时有点纠结,想了想还是说道。 “不了,我还有事,晌午不在家用饭了。” 第502章 私会外男 此时花房内,宋婉婉带着苏顺慈和苏芷兰走了进来。 已经有和宋婉婉交好的小姐们,在坐着了。 几人进来,姑娘们又是一阵寒暄。 苏芷兰鲜少参加京城的宴会,所以认识她的人不多。她一进来,不少人都好奇地上下打量她。想看看能许配给忠勇王的,是什么样的人。 可不管是容貌还是仪态,苏芷兰都让人挑不出错。从前还能说一声门第低,但是苏家出了一位战功赫赫的宁王,这话也是不能说了。 挑不出错,便有人上前交好。有真心的,自然就有假意的。 苏芷兰一心二用,脑子里想着造船的细节,琢磨晌午见到那位“成王殿下”,要问点什么。嘴上也没停着跟人寒暄,愣是没露出一点端倪。 苏家如今剩下的姐妹三人,性子大不相同。 苏清妤重生一世,又受沈之修的影响,说话沉稳有度,隐隐透着强势。 苏顺慈和人说话的时候,则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苏芷兰又跟两位姐姐不同,一双清亮的眸子透着沉静。说话不急不缓,年纪不大,却总是能沉稳地接住话茬。 该说的一句没落,不该说的也一句没说,没一点失礼之处。 今日宋婉婉请的人不多,总共不过六七人。众人坐在一处喝茶赏花,倒是也算惬意。 眼看着要到晌午了,苏芷兰心里琢磨,怎么还没结束?她今日晌午,还约了那位“成王殿下”说话。 见宋婉婉没有结束的意思,苏芷兰起身走到她身边。 “婉婉姐姐,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其实从宋弘深那论起,她还是宋婉婉未过门的嫂子。 宋婉婉闻言连忙说道:“芷兰妹妹不在这用午饭么?” 苏芷兰摇摇头,“下次吧。” 今日她有重要的事情要问,再说都约好了,她不去也不大好。 苏顺慈见状起身说道:“我送芷兰出去。” 宋婉婉便没再多劝,她还有客人,便嘱咐苏顺慈把人送上马车。 苏顺慈和苏芷兰出去后,王今瑶眸色微闪,借口更衣也跟了出去。 出了花房后,苏顺慈把苏芷兰拽到了一边,低声说道:“刚才人多,我不方便问你。这段时日,你隔三差五自己出去,到底去哪了?” 自打苏芷兰回京,苏顺慈就很有做姐姐的样子。从前大姐姐照顾她,现在她也能照顾五妹妹。 这段时日苏芷兰跟她出来,好几次都借口有事单独离开了。开始的时候她还想着,五妹妹也大了,她不能事事干涉。可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她就不能不问清楚。 不然真出了什么事,后悔都来不及。 苏芷兰知道苏顺慈是关心她,而且这事也没什么不可对人言的。 便低声说道:“四姐姐,我是约了成王殿下,要问他点问题。” 苏顺慈眉头一皱,“成王?你怎么会跟他扯上瓜葛?现在……” 她想说,现在储位之争越演越烈。苏家出了个宁王,又和宋家和沈家是姻亲,实在不适合跟成王走的太近。 但是一想五妹妹还小,她又把话咽回去了。 苏芷兰瞧了眼苏顺慈的神色,就大抵猜到她心中所想了。 她低声解释道:“四姐姐要说什么我明白,四姐姐放心,我就是看他对兵器和海上的事都了解,才想仔细问问,好完善咱们的船。至于我这船怎么做的,我可一点没透露。” 除了在宁王府那日,让那位“成王殿下”看见了图纸之外,后来的几次见面都是她问他答。关于船的事她一个字没说,他也没问。 但苏顺慈还是觉得不妥当,五妹妹年纪说小也不算小了,又是定了亲的。这么单独跟成王相处,若是被人知道又是一桩麻烦。 “以后这些事,你可以问大哥。他是带兵打仗的武将,知道的也不少。”苏顺慈轻声说道。 苏芷兰缩了缩脖子,“我……我其实有点怕大哥。” 怕苏顺慈担心,她又说道:“今日我再问点关键的,以后就不问了,四姐姐放心吧。” 见苏芷兰什么都明白,又有分寸,苏顺慈便没再多说。牵着苏芷兰往外走去,打算送她上马车。 她们离开之后,不远处树丛里走出两人。 王今瑶嫌弃地拍了拍衣裳,转头吩咐身边的丫鬟,“你跟着苏家五小姐,看看她去哪了,回来禀告我。” 那丫鬟福身应是,转身去了。 王今瑶看着远处苏芷兰的背影,眼神犀利。她倒是要看看,宋家和表哥知道她私会外男,还会不会跟苏家结亲。 她转身再次回了花房,跟无事人一样,和众人说说笑笑。 两刻钟后,被王今瑶指派出去的小丫鬟悄悄进了花房,不动声色地站在王今瑶身边,低声说了句话。 王今瑶眼底幽光浮动,唇角扬起了一抹冷笑。 恰好此时宋婉婉正在跟众位小姐说,请她们中午留下用饭。 王今瑶心念一动,开口说道:“我听说广福楼新来了一个川府的厨子,不如咱们去那用饭吧?” 宋婉婉比王今瑶小两个月,叫她一声姐姐。 听她这么说,也没多想,应和道:“表姐的提议甚好,咱们都喜辣,一起去尝尝也热闹。” 众女自然都没意见,在广福楼用饭,比在沈家用饭还要自在些。 苏顺慈并不知道苏芷兰去了哪,所以也没察觉到王今瑶的不对劲。 就这样,一行七人带着丫鬟婆子,上了马车去了广福楼。 宋婉婉提前差人去定了雅间,众人进去后,就直奔二楼满庭芳去了。 招牌菜一盘盘端了上来,苏顺慈看着通红的辣菜,直咽口水。 王今瑶给身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丫鬟心领神会,转身出了雅间的门。 片刻后,又走了进来。 “小姐,奴婢瞧见苏家五小姐了。” 第503章 血口喷人 她说话的声音不小,在座众人都听见了。 王今瑶面上泛着惊喜之色,“真的么?那可是巧了。”转头对宋婉婉道:“咱们该去请芷兰妹妹过来,一同热闹才是。” 宋婉婉却有些迟疑,“之前芷兰妹妹说有事,咱们倒是不好贸然过去打扰。” 王今瑶却已经站起身,“遇上就是缘分,我亲自去请。” 她身边的丫鬟却拽住了她的衣袖,“小姐,怕是……怕是不方便。” 王今瑶一脸的不解,“这话怎么说的?我也没说让芷兰妹妹一定来,怎么就不方便了?” 丫鬟环顾四周,见众人都看着她们主仆,纠结了片刻低声说道:“奴婢看见苏家五小姐进了二楼最里面的雅间醉花阴,又瞧见还有个男子也跟着进去了。” “小姐此时过去,怕是不大方便。” 她这话一出口,在场众位小姐们都面露惊诧。这是什么意思?苏家五小姐私会外男? 坐在宋婉婉边上的苏顺慈心里咯噔一下,怪不得王今瑶提出来广福楼吃饭,看样子是奔着五妹妹来的。 她是早就察觉了,还是刚刚听见她们姐妹说话了? 苏顺慈面上没露出什么异样,时不时看一眼王今瑶。 王今瑶听了丫鬟的话,面露惊诧,“你没看错吧?苏家五小姐已经跟我表哥定亲了,怎么会做这种失礼的事?” 那丫鬟立马信誓旦旦地说道:“奴婢不会看错的,而且奴婢瞧着那男子,像成王殿下。两人举止,还很是亲密。” 其实她只是出去晃了一圈,只能确认苏芷兰还在醉花阴。至于屋里有谁,什么情况,她丝毫不清楚。 这些话,也是根据苏芷兰之前的话说的。说的如此笃定,是为了让众位小姐们深信不疑,进而前去查看。 到时候把苏芷兰和成王堵到雅间里,让她百口莫辩。 王今瑶脸色大变,“怎么会这样?”她又问众人,“咱们要不要去瞧瞧?” 苏顺慈袖子下双手攥紧,然后灿然一笑,“这丫头眼花了吧?五妹妹兴许跟我们家三哥用饭呢,咱们倒是不用大惊小怪的。” 王今瑶却没有坐下的意思,“若是跟苏世子用饭就更好了,咱们正好请芷兰妹妹过来聚聚。可若不是……” 说这话的时候,王今瑶刻意看向宋婉婉。苏芷兰可是宋家未过门的儿媳妇,她不信宋婉婉不在意。 宋婉婉却有些迟疑,她并不信王今瑶说的。苏芷兰才多大,怎么会私会外男还举止亲密。 而且她跟苏顺慈的关系,比跟王今瑶还要亲密些。就冲着苏顺慈,她也不该去羞辱为难苏芷兰。 她本想含糊其辞,把这事敷衍过去,再找机会好好问问苏芷兰。却发现其余人,已经开始低头窃窃私语了。 宋婉婉心知,这事若不查问清楚,宋家和苏家的名声,也要受损。 等这些小姐们回家,还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 苏顺慈显然也想到了这点,所以并未再出言阻止。 就这样,一群人出了雅间,走向了二楼尽头的雅间醉花阴。 王今瑶走在最前面,到了门口也未出声,直接把门推开了。 屋内的场景和她想的不一样,别说亲密的两人,就是男人都没有一个,只有苏芷兰一个人坐在桌边喝茶。 此刻苏芷兰正错愕地看着堵在门口的众人,“众位姐姐怎么来了?有事?” 王今瑶并未死心,环顾四周打量着雅间内的痕迹。 直到目光落到了苏芷兰对面的椅子上,王今瑶忽然抬脚走了进去。 拿起椅子上的腰带对苏芷兰说道:“这是一条男子的腰带,还是方团玉带,五小姐没什么要说的么?” 在大周,只有亲王能系方团玉带。这种私密的东西在屋内,就说明这屋里之前有过男子,还是位王爷。 众人想起刚刚那丫鬟说的,瞧着像是成王殿下,看来所言非虚。 苏芷兰皱了皱眉,还没意识到王今瑶是故意来针对她的。心说她见谁,腰带是谁的,跟旁人有什么关系? 到底是年纪还小,并不知道这种事闹起来,于苏家和宋家来说,就是天大的事。 苏芷兰深吸了口气,站起身说道:“众位姐姐是来广福楼用饭么?那妹妹就不耽误姐姐们用饭了。” “我在这见个朋友,稍后再去找姐姐们说话。” 苏芷兰一番话说的得体,可听在其他人耳里,就是推脱了。 王今瑶瞄了那方团玉带一眼,嗤笑着问道:“五小姐这朋友,身份不低。可什么关系的朋友,能当着你的面解下腰带?怕不是两人亲热的时候,情不自禁解下的吧?” 苏芷兰哪听过这么难听的话,神色紧绷地说道:“我碰到了茶壶,水洒到他身上了。他顺势解下腰带擦水渍,现在去更衣了,这有什么问题?” 王今瑶想起今日在宋家的场景,恨不得立马把苏芷兰踩在脚底下。 她一步步走近,面目扭曲地说道:“五小姐别狡辩了,我都听见了,你和成王殿下不止一次私会。这腰带就是成王殿下的吧?” “你小小年纪,就已经开始琢磨勾搭当朝王爷了。两人还共处一室不清不楚,当真是狐媚下贱。” 宋婉婉闻言立马呵斥道,“表姐,休要胡说。” 无凭无据,这话说的实在是过分了。 站在一边的苏顺慈脸色大变,抬脚走到王今瑶身边。 啪啪两巴掌,就朝着王今瑶打了上去。 “王今瑶,你说谁狐媚下贱?你再说一句,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下贱?我看最下贱的就是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就是看上忠勇王了么?可惜,你这辈子别想嫁给他。就冲你这恶毒的德行,宋家也不会让你进门。” 苏顺慈现在可不是从前唯唯诺诺的苏家四小姐,动手毫不手软,骂人更是气势十足。 王今瑶没想到苏顺慈敢当众动手,她双手捂着脸颊,不可置信地看着苏顺慈。 泛红的眸底,浮了一层怒意。 “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被苏家赶出门的庶女,竟敢跟我动手。” “你知道我爹是谁么?你知道我什么身份么?” 王今瑶话音刚落,人群外就传来女子冷厉的声音。 “你爹是刑部尚书,你就可以血口喷人,造谣生事?” “你什么身份我不管,但是你骂了我妹妹,挨打也是活该。” 众人让出一条路,苏清妤沉着脸走到了人前,直接把两个妹妹拉到了身后。 第504章 嫉妒 苏清妤把两个妹妹拉到身后,又冷凝着神色看着王今瑶。 见苏清妤来了,宋婉婉和其他几位小姐都行了礼,叫了声沈三夫人。 只有王今瑶,和苏清妤面对面站着。两人四目相对,苏清妤面无表情,甚至有点云淡风轻的意味。 片刻后,王今瑶终于垂下眸子,福身行了一礼,“沈三夫人好。” 苏清妤嗯了一声,又冷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面对苏顺慈和苏芷兰,王今瑶还能摆摆王家嫡女的架子。 但是苏清妤一来,她气势上不自觉就弱了三分。对上沈家和沈阁老,就连她父亲都要退让。 不过王今瑶也有自己的盘算,今日的事已经很明显了,只要稍微一查就能坐实苏芷兰私会外男的罪名。 到时候别说沈三夫人,就是沈阁,怕是也保不住苏芷兰的名声。 至于苏顺慈打她的两巴掌,等苏芷兰罪名坐实,她自然能打回去。 王今瑶便开口说道:“沈三夫人明察,我亲耳听到苏家五小姐说,要来跟成王殿下相会。而且这还不是第一次,已经好几次了。” “我出言质问,苏家四小姐对我又是打又是骂的。就冲她对我动手一事,王家就不会罢休。” 苏清妤却下意识拧眉,成王殿下? 早上她伺候沈之修起身的时候,还听他说起,今日要跟成王殿下一道出城,查看城外的水道。 她当时随口问了句,什么时候能回来,沈之修说怎么也要晚上。 她丝毫不怀疑沈之修的话,这种事他不会说错,更不会胡说。 苏清妤转身拉着苏芷兰到了窗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问道:“你今日见的人到底是谁?当真是成王殿下?能确定就是他么?” 苏芷兰想了想,开口说道:“应该是成王殿下,但是我没问过他的身份。哥哥迎大伯母到王府那日,我在宁王府认识他的。当日来的年轻王爷没几人,我猜测就是他。” 这几次见面,她都是叫他王爷,并未提起过封号。 听苏芷兰说是猜的,苏清妤心里就有了判断,这人八成不是成王殿下。 她猛然想起刚刚从三楼雅间出来的时候,似乎看见了忠勇王宋弘深进了三楼另一处雅间。腰间略微松散,应该是没系腰带。 她心思一动,母亲入宁王府那日,宋弘深可是也在。 苏清妤心里有了几分猜测,再次回到王今瑶面前。 “王小姐说我五妹妹私见外男,可有证据?就凭这腰带?” “王小姐别忘了,我哥哥也是当朝王爷。一条方团玉带,也不算什么稀罕东西。” 王今瑶神色肃穆,“这事好办,亲王腰带是织造局做的。每一条,都有记录。只要去查一下,就知道了。” 苏清妤淡笑了一声,“若是王小姐冤枉我五妹妹了,要怎么说?” “我不可能冤枉她,若是我真冤枉了苏家五小姐,我愿意磕头赔罪。”王今瑶说的斩钉截铁。 苏清妤点点头,“这是你说的,到时候可别赖账。” 王今瑶又追问道:“那若是没冤枉呢?我平白无故受了两巴掌,又怎么说?” 苏顺慈白了她一眼,冷声说道:“若是坐实了我五妹妹的罪名,我让你加倍打回来。” 大姐姐来了,她就更不怕了。 王今瑶愤恨地瞪了苏顺慈一眼,扬声问苏清妤,“那这东西,由谁送去织造局?” 苏清妤方要开口,就见宋弘深负手走了进来。 “不必这么麻烦,这是本王的东西。” 宋弘深进来后,先看了眼苏芷兰,冲她微微点了点头。 又吩咐身边的小厮,把腰带收好。 宋婉婉惊诧地看着宋弘深,“三哥,你怎么在这?” 原来芷兰妹妹见的三哥?宋婉婉如释重负。 站在苏清妤侧后方的苏芷兰僵在原地,怔愣地看着宋弘深。 三哥?宋婉婉的三哥不是忠勇王宋弘深么?她的未婚夫婿。 此刻宋弘深正给苏清妤执晚辈礼,“三夫人好。” 宋弘深行礼是因为两家亲近,拿沈之修当长辈。 苏清妤连忙侧身躲开,“忠勇王客气了。” 又问宋弘深,“所以和我五妹妹私下见面的,是王爷?” 宋弘深点头说道:“是我请五小姐出来的,我想着我们有婚约在身,只是用个饭说点事情。倒是我思虑不周了,该跟苏家长辈说一声的。” 带着歉意的语调,让苏清妤心里舒坦了不少。 “那就请忠勇王解释一番吧,不然我五妹妹还不知道要被王小姐羞辱成什么样。” 宋弘深转过身站到了苏芷兰身边,扫视了一眼围着的几位世家小姐。 “本王的私事,无需跟旁人多说。但若是有人敢因为今日的事,在外造谣生事,污蔑苏家五小姐,别怪本王不客气。” 说最后一句的时候,他寒凉的目光落到了王今瑶身上。 是警告,也是斥责。 王今瑶如芒在背,宋弘深刚刚的眼神,让她心里极度慌乱。 她上前两步试图解释,“表哥……” 可她话刚出口,就见宋弘深低头柔声问苏芷兰,“吓到了吧?已经没事了。有我在,她们不敢再欺辱你。” 宋弘深眼底那层柔和的光,从没落到她身上过。 从前王今瑶只是觉得苏芷兰配不上表哥,更多的是不服气。 可此刻看着宋弘深哄孩子一样的神色,嫉妒的情绪直冲心头。 王今瑶心里大骂苏芷兰狐媚。 宋弘深却忽然转头冷眼看向她。 “她才多大?你就用这么恶毒的话说她?这件事我会亲自和舅舅说,王家不仅要给苏家个交代,也要给本王一个交代。” 苏顺慈一步步走到王今瑶身前,王今瑶以为她还要动手,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王小姐,之前咱们怎么说的来着?你如果冤枉了我五妹妹,就要跪地道歉,还记得么?” 苏顺慈死死盯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 王今瑶只是随口一说,当众跪地道歉这种事,她还做不出来。 她下意识看向宋弘深和宋婉婉,一个是她表妹,一个是她表哥。 但是两人都紧绷着神色没说话,宋弘深时不时关切地看苏芷兰一眼。 好像她是死是活,受不受辱,都跟他无关。 王今瑶又环顾四周,之前交好的几个姐妹,此时看她的神色更像是看笑话。 身为王家嫡女,她何时受过这样的羞辱。 众人的目光就像凌迟的刀子,扎的她体无完肤。 苏顺慈还死死盯着她,像在等她跪地认错一般。 王今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迫不及待想离开这。 “想让我跪地道歉,她也配?” 说完王今瑶便往雅间外走去,围在门口的人不自觉让出了一条路。 第505章 宋弘深的态度 “哎呦,这是谁家小姐,怎么横冲直撞的?” 苏清妤望向雅间门口,才发现是母亲林晚音被王今瑶撞了一下,说话的是林晚音身边的白嬷嬷。 但是王今瑶没有停下的意思,已经离开了。 “这是怎么了?”林晚音和林万里走了进来,诧异地看着雅间内的众人。 她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底下的人禀告说大小姐去了二楼,像是跟人闹起来了,兄妹俩这才急忙过来。 宋婉婉见状走到门口,对几位小姐们说道:“咱们改日再聚吧。” 众人知道,是两家要关起门说话了。都知眼色地纷纷告辞,宋婉婉示意身边的丫鬟送几位小姐出去。 宋弘深对林晚音和林万里很客气,行了晚辈礼,又请两人坐下说话。 不大的雅间显得有些狭小逼仄,丫鬟婆子都退到了外面。 苏顺慈低声对林晚音和林万里说了事情的经过,没有夸大其词,也没落下一个细节。 林晚音听的眉头蹙起,尤其是王今瑶骂苏芷兰的几句话,让她脸色直接沉了下来。 她和海氏亲厚,两个孩子也还姓苏。所以林晚音即便和离了,也依旧疼爱苏芷兰。 自家孩子受了委屈,她哪能不动怒。 但是苏芷兰是苏家五小姐,而她已经和苏家没瓜葛了。这件事,怎么也轮不到她出头。她不能越过苏承荀和海氏,跟宋家和王家交涉。 想了想,林晚音便对苏清妤说道:“我先带芷兰回宁王府,你去跟你三叔三婶说一声。” 苏清妤一想这样也好,五妹妹估计也吓着了。 商议妥当后,林晚音,林万里,苏顺慈和苏芷兰都站起身,准备离开。 宋弘深看了看苏芷兰,欲言又止,到底没说什么。 几人离开后,屋内便只剩下宋弘深,宋婉婉,和苏清妤。 小二重新上了茶,宋婉婉先开了口。 “苏姐姐,回去我就跟我母亲说这事。你放心,我表姐一定会去苏家道歉的。” 宋婉婉满心自责,她没事闲的喊她们来赏什么花,闹出了这样难堪的事。 苏清妤开口安慰宋婉婉,“这事与你无关,你又不知内情。” 以王今瑶对宋弘深的心思,早晚都是要跟五妹妹闹一场的。就算没有这件事,也会有别的事。 安慰完宋婉婉,苏清妤又看向宋弘深。 “王爷,上次我五妹妹在外吃饭,王家小姐就已经奚落过她了。” “今日更是出言羞辱,什么难听的话都说了。” “若是外人还好,我苏家倒是也不怕。可这人是你嫡亲的表妹,我只怕我五妹妹嫁进去,这些事还要一桩接着一桩。” 苏清妤这话算是敲打,也想看看宋家的态度。 宋弘深眸光深邃,听了苏清妤的话,沉声说道:“三夫人放心,王家还做不了我宋家的主。这件事本王一定会给苏家一个交代,绝不会让五小姐平白受辱。” 苏清妤点点头,“有忠勇王这句话就好。”随后站起身离开。 她走后,宋婉婉问宋弘深,“三哥,现在怎么办?是不是该回府跟父亲母亲说一声?” 宋弘深起身说道:“你先回去,跟家里说一声,我去趟王家。” 从广福楼离开后,苏清妤坐着马车直接去了苏家。 她并未在苏家细说这事,而是请两人上了马车,一同去宁王府。 马车上,苏清妤才详细说起了今日的事。 听说苏芷兰私下见宋弘深好几次了,又因此被王今瑶羞辱。海氏又生气,又心疼女儿。 还好那人是宋弘深,若是别人,怕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她想不通,她乖巧端庄的女儿,怎么就这么大胆子。就算两人有婚约,私下见面也不合规矩。 苏清妤低声劝着海氏,“三婶也别太苛责五妹妹,她年纪还小呢。” 苏芷兰心思单纯,满脑子都是造船的图纸,压根没想别的。即便苏芷兰有错,也不是王今瑶能羞辱人的理由。 海氏虽然生气女儿不守规矩,但是更多的则是心疼。时不时看看马车外,焦躁不安。 苏清妤又说了今日宋弘深的态度,“三叔三婶放心,有忠勇王的话,这件事不会影响五妹妹的名声。” 很快,马车就到了宁王府。 林晚音知道苏承荀和海氏要来,所以没回内院,而是带着苏顺慈和苏芷兰在外院厅堂等着。 苏清妤引三叔三婶到了厅堂门口,哥哥苏元州也得了消息来了。 四人才走到门口,就听见了厅堂内传出哭声。 苏承荀听出是女儿的声音,快走了几步。进门就见苏芷兰正扑在林晚音的怀里,晶莹的泪珠噼里啪啦地往下落。 顾不得给林晚音行礼,苏承荀先看向了女儿,“芷兰,怎么哭的这么伤心?爹爹现在就去王家,找他们算账。” 苏承荀看向女儿的时候小心翼翼,说找王家算账的时候,又一脸怒意。 苏清妤站在一边,看着三叔神色变化,心生羡慕。这种父亲对女儿的满心维护之意,她从未感受过。 她下意识看了眼苏顺慈,苏顺慈也正抿唇看着三叔和苏芷兰。她伸手牵住苏顺慈的手,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 听父亲说要去王家,苏芷兰才抬起头。 一边抽泣一边说道:“爹爹,是我不守规矩,给家里惹麻烦了。” 她在江南长大,江南民风比京里要开放些。在她看来,与人私下相见问些问题,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她自认为没做一点出格的事,却没想到会惹出这么大的麻烦。 虽说王今瑶今日做的过分,但她若是没给别人钻空子的机会,也不会闹出这事。 所以回来的路上,她后知后觉的开始反思自己。她不怕名声受损,更不怕宋家退婚,却怕爹娘兄姐受她的牵连。 见她把错都揽在了自己身上,苏承荀心疼地拉着女儿,轻声说道。 “你不必把错都揽在自己身上,你年纪还小,这些规矩慢慢就懂了。” 海氏看着满脸泪痕的女儿,想起王家和宋家的关系,越想越觉得这门婚事不大妥当。 开口对苏承荀说道:“老爷,我看和宋家的婚事,还要重新斟酌。” 第506章 上门道歉 苏承荀一向尊重海氏的意见,听她这么说,便问道:“夫人是怎么想的?今日这里也没外人,正好咱们商议下。” 海氏也没特意避着女儿,开口说道:“我是想着,宋夫人到底是出自王家,王今瑶是她亲侄女。” “今日闹成这样,就算最后王家道歉了,王家和宋夫人心里能没隔阂么?” “我不指望女儿高嫁,只希望她能受婆家善待,和和美美一辈子。” 她在婆家受过的苦楚和刁难,不希望女儿再承受。 宋家门第是高,但是她也怕宋家门第太高,她护不住女儿。 如今又多了王家掺和这门婚事,海氏便打起了退堂鼓。 苏承荀沉吟着没说话,其实这门婚事,他最满意的不是宋家的门第,而是宋弘深这个人。有勇有谋不说,说话行事也极有分寸。退了这门婚事,再想找这样的女婿可难了。 但是夫人说的也有道理,就怕宋夫人真的记恨上了女儿。他赌不起,也不敢赌。 海氏忽然又说道:“当初宋家来提亲,应该只是不想跟皇室联姻,才临时提起了芷兰。” “不如趁机体面地把婚事退了,反正芷兰还小,慢慢再相看就是了。” 当初宋家忽然提亲的事,一直是海氏心里的一根刺。总怕宋家是拿女儿当挡箭牌,实际上并不诚心求娶。 再加上今日的事,让海氏更坚定了心里的想法。 苏承荀没表态,而是看向苏元州,“贤侄怎么看?” 苏元州跟宋弘深关系一向亲近,对宋家也算了解。 想了想开口说道:“忠义侯夫人倒是不像小肚鸡肠的人,婚姻大事不能儿戏,不如看看宋家的态度再做决定。” 苏清妤也劝海氏,“三婶别急,着急容易出错。五妹妹一辈子的大事,还是要慎重。” 她心里倒是理解海氏的想法,就像她跟宋弘深说的那样,那人若是旁人还好办,可偏偏是宋家至亲。 五妹妹嫁进去,还能不跟王家走动么?王家当真能毫无芥蒂? 世家大族内宅的这些女人,心思多,手段也多。五妹妹还没嫁进去,就先树敌了,谁知道往后还有什么事等着? 还有像三婶说的,若是宋夫人也对五妹妹不满怎么办?一顶孝字压在头上,许多事都无可奈何。 苏芷兰靠在海氏身边,低垂着头没说话。还在回忆这段时日跟宋弘深的接触,确认没说错什么话后,才如释重负。 退婚她没意见,甚至已经开始琢磨,退婚后跟苏顺慈出海的事了。 苏承荀几人还在商议,未等商议出个结果,管家便进来禀告。 “王爷,刑部王尚书,忠义侯,忠勇王,还有王家小姐来了。” 苏元州起身说道:“快请。” 他起身迎了出去。 苏清妤心知这几人应该是道歉来了。 片刻后,苏元州引着几人进来。 宋弘深跟在两位长辈身后,进来后目光就落到了苏芷兰身上,自然没错过她红肿的眸子。 她这是哭了?家里责骂她了? 他心里泛起浓重的自责,这事归根结底他也有错。苏芷兰还小呢,许多规矩不懂,是他欠考虑了。 几人中苏承荀官职最低,站起身欲给王尚书和忠义侯见礼。 立马就被两人拦住了,忠义侯宋昝说道:“苏老弟,咱们今日只论兄弟,不论官职。” 王尚书跟着附和,“妹夫说的对,咱们都是至亲,在家就不用论朝堂上那套了。” 说完,又转头冷声呵斥王今瑶,“你还不给苏家五小姐道歉,你自己说的跪下磕头道歉,不作数么?” 苏清妤上下扫了王今瑶一眼,目光落到她垂下的手上。红肿的手掌上,能看出明显的伤痕。 她立马开口问道:“王尚书这是责罚王小姐了?怎么王小姐手上还带着伤?” 王谏冷声道:“她犯下这么大的错,动家法是轻的。若不是要带她来道歉,惩罚还要更重。” 苏清妤心里叹了口气,给海氏和苏承荀使了个眼色。 王家给出了态度,苏家便不能不依不饶。三叔和王尚书同朝为官,不到万不得已,做事都要给人留有余地。 海氏心领神会,在王今瑶准备跪下的时候,把人扶住了。 然后对王谏说道:“事情澄清了就好,王尚书既然已经罚过了,想来以后也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王谏知道,苏家是给王家留脸面,才没让王今瑶跪下。 但是错了就是错了,他想不通一向知书达理的女儿,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苏家不再追究,他却无法释怀。 厉声说道:“给苏家五小姐道歉,为父平日是怎么教导你的,你是全没往心里去。” 王家历代都以家风正,家教严被人称颂。这一代家主王谏身为刑部尚书,更是对子女管教严格。 王今瑶从进门开始,就低垂着头。眸子里浮了一层复杂的情绪,更多的还是嫉妒和不甘。 王尚书不知道的是,他多年的教导抵挡不住女儿对宋弘深的执念。 王今瑶到底还是郑重地跟苏芷兰道了歉,至于是真心还是假意,只有她自己知道。 王尚书也不好意思在宁王府多做停留,道过歉又寒暄了几句便告辞了。 王今瑶转头离开的,又忍不住看了眼苏芷兰。她以为伪装的很好,但是眼底的阴鸷愤恨还是被海氏捕捉到了。 海氏顿时坚定了退亲的想法,绝不能让女儿嫁到宋家,跟王今瑶这样的人做亲戚。 宋弘深告辞之前,特意给苏承荀和海氏行了礼。又诚恳地解释道:“之前私下见了五小姐几面,没跟伯父伯母打招呼,是我思虑不周了。” “还请伯父伯母别太责备她,错都在我。” 他把姿态放的很低,能看出是真心致歉。 苏芷兰有点意外,没想到宋弘深会当众道歉。这就是大姐姐说的,宋家的态度吧? 见宋弘深把错都揽到了自己身上,苏承荀心里舒服了不少。海氏却没一点动容,坚定之前的想法。 所以未等苏承荀开口,海氏就说道:“王爷客气了,也是我们没管教好女儿。宋家门第高,原也是我们家女儿高攀。” 海氏平日说话行事,一向谨慎稳重,鲜少像今日这般直白不留余地。 宋弘深心思敏感,哪能听不出海氏话里的意思。 但此时不是说这事的时机,所以他并未多说什么。 却在往外走的时候,刻意和苏元州走在了一处。 “苏家想要退亲?”他不动声色地低声问苏元州。 第507章 我能护住她 苏元州闻言眉梢轻挑,“你看出来了?三婶也是怕五妹妹进门受委屈,侯夫人毕竟出自王家。” 其实不用苏元州说,宋弘深也能猜出里面的缘由。 平心而论若是换成婉婉被人如此羞辱,他身为哥哥怕是也想给妹妹退婚。 见宋弘深垂眸不语,苏元州又道:“既说到这了,你就说说你是怎么想的。若是也想退婚,我就跟三叔……” 他话没说完,就听宋弘深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不同意退婚,婚姻大事岂能儿戏。” 眼看着就要到大门口了,宋弘深又说道:“一会儿你挽留我一下,然后安排我见五小姐一面,我有话跟她说。” 苏元州白了他一眼,“你要私下见人,还要我挽留你?” 宋弘深忽然幽声说道:“你怕是不知道你妹妹最近在研究什么,就冲她弄出的东西,你信不信除了本王,没人能护住她?” 苏元州脚步一顿,他是什么意思?芷兰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还能研究什么?总不会在造火器吧? 但是宋弘深说的信誓旦旦,苏元州也不能不当回事。 所以眼看着众人要离开的时候,苏元州忽然开口,“忠勇王留步,本王还有点公事想跟你聊聊。” 宋昝虽意外,但是也没说什么。 就这样,宋弘深名正言顺地留在了宁王府。 他并未急着见苏芷兰,而是先见了苏承荀。 苏元州的书房内,苏承荀,宋弘深和苏元州按长幼落座。 宋弘深率先开口,“苏伯父,我知道苏家有退婚的意思。但宋家是诚心结亲,还请苏伯父慎重。” 苏承荀没想到宋弘深特意留下,是专门说这件事。宋家什么态度犹未可知,但是宋弘深的态度已经很明白了。 “贤侄说的我也认同,只是当父母的,儿女心重。结亲也要看缘分,芷兰这性子,怕是不适合嫁到世家大族。” 方才两夫妻已经达成了共识,退掉和宋家的婚事。苏芷兰看着端庄稳重,实则极有主意。莫不如找个家世相当的人家,日子过的也更自在。 他不指望靠女儿升官发财,只求女儿一生顺遂。而且女儿年纪还小,再寻摸两年,总能寻摸到合适的人家。 苏承荀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按苏承荀的猜测,宋弘深听见这番话,就该起身告辞了。毕竟以宋弘深的身份,还不至于低声下气求娶苏家的女儿。 可等了半天,也没见宋弘深起身告辞,还在悠闲地喝茶。 片刻后,宋弘深终于放下茶盏,开口说道:“苏伯父,元州,咱们都是自家人,我也就开门见山了。” “以五小姐的才华,京城内可选择的人家不多。嫁到宋家,怕是她最好的选择了。” 苏承荀猛地抬起头,“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元州也看着宋弘深,这话之前宋弘深说过,却说的不清不楚。 宋弘深从怀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递给了苏承荀。 “苏伯父请看,这是五小姐画的。” 苏元州凑近了些看了两眼,随口说道:“这不是造船的图纸么?我们家四妹妹要做海运生意,五妹妹可能是跟海家舅舅学的,随手画两张,这也不算什么大事。” 苏承荀对这方面比苏元州了解的多,盯着手里的图纸没说话。 宋弘深开口说道:“苏伯父应该能看出来,她这画的可不是普通的海运货船。以她的天赋,和对船上武器的理解,已经能做出比大周现有的战船威力更大的战船。” “苏伯父试想下,若是传出去,会不会引起朝堂震荡?” 苏元州脸色微变,顷刻间就明白了宋弘深的意思。 苏承荀深吸了一口气,沉声开口,“她就是随便画着玩儿,往后再不会画了。” 宋弘深摇摇头,“伯父,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到时候别说几位皇子,怕是皇上,都会想让她进宫。” 苏芷兰若是男儿,有这样的天赋能让她立马平步青云。可她偏偏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连点自保能力都没有。 苏承荀又意味深长地看着宋弘深,“嫁到宋家,宋家就不怕了?” 宋弘深笑了笑说道:“伯父可能还不知道,皇上有意让我接管东南沿海的水军。这几年倭寇横行,当年福建总督程学文被满门流放后,福建水军的战力便每况愈下。” “皇上有意重整福建水军,目前我还是他心里的最佳人选。伯父觉得,以我和宋家的能力,还保不住五小姐么?” 他不仅能保住苏芷兰,还能让她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苏元州深深地看了宋弘深一眼,想说什么又憋回去了。 宋弘深又说道:“我知道伯父伯母思虑什么,我可以保证,我母亲绝不会因为王家表妹的事,迁怒五小姐。” “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的婆媳之间有了什么嫌隙,我也不会让她受委屈。” “而且我有自己的王府,成婚后并不住在宋家老宅。若是去福建统帅水军,自然也是带着王妃一同去。” 苏承荀一句句琢磨宋弘深的话,之前的决定也松动了。 想了想,终于说道:“婚事照旧,希望贤侄能说到做到。” 之后宋弘深又提出,想单独见见苏芷兰。苏承荀也允了,嘱咐苏元州陪同。 本来还在跟两位姐姐说话的苏芷兰,听说爹爹有事找她,立马跟着引路的丫鬟去了。 进了外院一间待客的厅堂,才发现里面等着她的人是宋弘深和苏元州。 苏芷兰进来后,宋弘深看向苏元州,眼神瞟向门外。 苏元州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但还是走了出去。 见哥哥出去了,苏芷兰有些紧张。 福了福身,“给王爷见礼。” 宋弘深嗯了一声,“如今知道我是哪位王爷了?苏家想退亲,你怎么想?” 他问的直截了当,倒是让苏芷兰怔愣住了。 她下意识说道:“我……我都听爹娘的。” 宋弘深哼了一声。 “五小姐这是利用完本王了,就想把本王一脚踹开?” 第508章 不是利用,是缘分 宋弘深目光灼灼地盯着苏芷兰,苏芷兰下意识别过头,莫名有点心虚是怎么回事? 她之前几次见他,可不就存了利用的心思么? 但是这话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 苏芷兰立马说道:“不是利用,是臣女仰慕殿下的才华。” 宋弘深似笑非笑地瞧着她,这几次接触,他对她也算有了几分了解。知道她这种神态和语气,就是明显在敷衍了。 他也不点破,走到椅子边坐下,慵懒地往椅背上一靠。 “五小姐不想成亲,喜欢造船,甚至想出海,是么?” 他这随口一问,倒是把苏芷兰吓着了。这于她来说,就是天大的秘密。 她连忙看向门外,又对宋弘深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王爷小点声。” 宋弘深打趣道:“这时候怕了?想的时候怎么没怕?” 嘴上这么说,音量到底还是小了。 苏芷兰和他也算相熟,所以在他身边的椅子上坐下,单手托着下巴。心想爹娘都决定退婚了,忠勇王是来了结关系的吧? 神游天外的时候,又听宋弘深问道:“我进来的时候,瞧着你眼睛肿了,家里人训斥你了?” 苏芷兰摇头说道:“没有,我就是有点自责。因为我,给爹娘和兄姐添麻烦了。” 宋弘深眉头皱起,不赞成地说道:“这事跟你有什么关系?闹成这样,都是因为王今瑶蓄意针对你。” 苏芷兰没说话,她受辱是因为王今瑶,但家里人操心奔波却都是为了她。 过了好一会,宋弘深才又说道:“你帮我造船,我给你想要的生活,怎么样?” 苏芷兰不明所以,略有些紧张地问他,“王爷什么意思?” 宋弘深继续说道:“你跟我退亲,嫁到谁家都会被困于内宅。” “但是嫁给我不一样,我不仅支持你造船,还能带你去海上亲自试船。”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怕她听不清还特意凑近了些,语调中带着点蛊惑的意味。 苏芷兰反问道:“你说我帮你造船,你就给我想要的生活,还能让我跟四姐姐出海不成?” 宋弘深信誓旦旦地点头,“当然。” “我爹怎么说?”苏芷兰又问。 宋弘深说道:“我已经和苏伯父说好了,他说婚事照旧。” 苏芷兰又仔细琢磨了好半天,才点头说道:“那就说定了。” 宋弘深闻言满意地站起身,往外走去。 在门口靠着门框等着的苏元州见他出来,也抬脚跟在他身边往外院走去。 “你不肯退婚,是不是利用我五妹妹?”苏元州忽然开口问道。 宋弘深神色不变,“不是利用,是缘分。” 说完加快了脚步,摆摆手说道:“不必送了,我自己走。” 苏元州无奈地摇摇头,转身去找苏清妤了。今日这些事,还要跟妹妹通个气才好。告诉苏清妤了,就等于沈之修也知情了。 傍晚时分,众人从宁王府离开。苏承荀带着妻女回了苏家,苏清妤则回了沈家。 苏清妤回去的时候,沈之修还没回府。她先进了盥洗室,沐浴之后换上了家常衣裳。 给她卸钗环的时候,春桃禀告道:“夫人,今日郡主又去庆元居找老夫人哭诉了。” 苏清妤挑了挑眉,“哦?今儿又是因为什么?” 自打李朝云回府养胎,就盯上了香冬。每隔两三日,就要去庆元居告状,理由也是层出不穷。 在李朝云口中,香冬就是个管不明白下人,更管不好产业,又没规矩的人。 老夫人现在不大过问各院的琐事,所以也只是敷衍地安慰几句。 春桃回道:“今儿是因为五少爷,说是五少爷在花园玩儿,碰见了郡主没问好不说,还往郡主身上甩了点泥巴。” “郡主便去跟老夫人哭诉了一番,说香夫人都快把孩子教成土匪了。” 苏清妤嗯了一声,又问道:“老夫人怎么说?” 春桃笑道:“老夫人差人喊了五少爷过去,说了什么不知道,但是五少爷从庆元居离开的时候,带了不好玩意和吃的。” “这不就等于五少爷没受罚,还得了好处么?” 苏清妤摇摇头,“不见得没受罚,兴许老夫人管教了之后,又心疼孙子了。” 不过任由李朝云这么找事也不行,说不准老夫人已经对香冬有意见了。 自打沈之衡一家三口去了之后,大房要守孝,便开始单独开火,单独核算账目。这些事,都交到了香冬手里。 包括李朝云住的寒水院,也算是香冬在料理着,所以李朝云才能找香冬的麻烦。 归根结底,还是为了让老夫人厌弃香冬,她正好趁机再拿到大房的管家理事之权。 苏清妤想了想,吩咐春桃,“你去传话,往后寒水院吃穿用度,从公中走。就说郡主有孕,我不放心。” “若是郡主有任何不满,都来找我说。” 她倒是要看看,李朝云还怎么找香冬的麻烦。 沈之修回来的时候,苏清妤已经绞干了头发,半靠在床头看书。 见他进来,放下手里的书,起身欲下床。 却被沈之修拦住了,“你看你的,我自己去沐浴。” 不多时,沈之修也换了身寝衣从盥洗室出来,苏清妤往里面挪了挪。 他在她身边坐下,靠在床头揽住她的肩膀。 没说话,先低头亲了她的额角一下,“去广福楼吃饭了么?新找的这个厨子怎么样?” 苏清妤立马来了精神,坐直了身子,跟沈之修说起了今日的事。 沈之修听前面的时候,只以为是小姑娘间因为嫉妒,发生点口角。等到苏清妤说起了苏芷兰画图纸,还有宋弘深的说辞后,他也跟着坐直了身子。 苏清妤说完后,沈之修下了床,“我去找一趟宋弘深,你先休息。” “怎么这么急?”苏清妤也跟着下了床,帮他拿了衣裳过来。 沈之修解释道:“之前皇上提过重整福建水军之事,宋弘深拒绝了。太子便越过吏部,给皇上推举了一人。皇上也答应了,明日吏部就要下文书了。” “宋弘深愿意接管福建水军,自然最好。我去找他一趟,连夜进宫见见皇上。” 第509章 欲泼脏水 沈之修夜里回府的时候,轻手轻脚进门,宽衣后在床边躺下。 似乎是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苏清妤整个人自然地贴在了他身上,却没有丝毫转醒的迹象。 沈之修把人搂紧,在她眉心印了一下,满足地睡了过去。 * 清晨的寒水院,下人们不管做什么都轻手轻脚的。近来郡主夜里时常休息不好,早上若是吵了郡主休息,免不了要被责罚。 大丫鬟丹青和丹橘听着里面传出了动静,才敢带人进去,伺候郡主起身。 穿戴好之后,李朝云去偏厅用饭。 今日的早饭是白粥配几样点心,还有几碟子清爽的小菜。 李朝云尝了一口,就撂下了勺子。擦了擦嘴角说道:“去跟香夫人说,就算吃素,也该丰富些。这样子素净,怎么吃?” 心里暗骂香冬不识抬举,早点把库房和产业交出来,她哪用得着受这样的罪。 丹青欲言又止,片刻后说道:“郡主,寒水院以后的吃穿用度,都是公中的管事们负责了。三夫人说,往后寒水院对这些有什么意见,都可直接去找她。” 李朝云表情一顿,咬着牙说道:“苏清妤就是故意的,她倒是向着香冬那个贱人。” 苏清妤和香冬不一样,可不是她能挑刺找麻烦的。 麻烦没找成,早饭自然也得继续吃。 李朝云习惯用过早饭后睡一会,可今日刚躺下,丹橘就进来禀告。 “郡主,太子殿下想见您一面。” 李朝云闻言由丹橘扶着坐起身。 “备车,有人问起就说我回侯府看望母亲。” 出府之后,李朝云先回了李家,又从李家侧门悄悄出府,去了太子在城西的一处别院。 太子的近身侍从,引着李朝云去了书房。进门的时候,太子正坐在窗边煮茶。 见她来了,太子指了指对面的位子,“坐,尝尝我新得的茶。” 说完又恍然想起李朝云有孕在身,递出去的茶又收了回来。 “来人,给郡主端一碗热牛乳上来。” 李朝云也未行大礼,随意地太子对面坐下。 “表哥急着要见我,可是有事?” 太子摩挲着手指上的白玉扳指,沉声问道:“你不是说苏家长房的产业,都能拿到手么?怎么样了?” 李朝云猜到太子可能是心急了,解释道:“我还在想办法,需要点时间。” 太子眉目间透着几分不耐,“父皇有意重整福建水军,关于主事人选,我已经安排好了,父皇也答应了。” “没想到昨晚上宋弘深和沈之修忽然进宫,父皇又改主意了,打算把福建水军交给宋弘深。” 李朝云一直在内宅安胎,消息不如从前灵通。听了太子的话,有些意外,“宋家权势这么大,皇上怎么还同意让宋弘深掌权了?” 之前礼部给宋弘深拟的封号被皇上驳回,不就是不敢把辽东交到他手上么? 太子解释道:“福建水军是为了抵御倭寇侵袭的,不擅长陆路作战,造反就更不大可能了。” 抛开权力和政治斗争不谈,太子也觉得宋弘深其实是最好的人选。 太子又道:“我本来已经打算好了,朝廷想重整水军,就必然要拨银子。到时候这批银子,正好能挪出一部分造火器。没想到被宋弘深给截了,银子的事,咱们只能抓紧另想办法了。” 李朝云听出了太子语气里催促的意味,斩钉截铁地保证,她一定抓紧拿到沈家大房的产业。 安抚好太子,李朝云从别院再次回到了善宁侯府李家。 进府后,她没去主院看母亲永嘉公主,而是回了自己的院子。 一进内室的门,就被人在身后用力环住。 陈平把头埋在李朝云的脖颈间,贪婪地感受着她特有的气息。 “想死我了。” 说完,就开始用力亲吻李朝云的耳畔。 李朝云微微扬起脖颈,任由他亲吻。直到陈平渐渐呼吸急促,她才把人推开,“别闹,小心伤了孩子。” 陈平闻言深吸了两口气,虽不舍,但还是把人松开,然后扶着她坐下。 李朝云坐在床边,陈平则半蹲在她身边,伸手轻轻摩挲她的小腹。 “孩子最近好么?你们娘俩狠心把我扔在了府里,都不知道我这日子是怎么熬的。” 他故作委屈的语调和神情,取悦了李朝云。 李朝云往床榻里面坐了坐,陈平给她垫了两个软枕靠着。 他则坐在她身边,轻轻帮她捏着腿,“太子殿下找你什么事?” 李朝云享受着陈平的服侍,又说了太子的意思。 陈平自然希望太子能上位,到时候沈家倒台,他就能名正言顺跟李朝云在一起。 所以当李朝云提起要想办法在香冬手里夺权的时候,陈平眼底寒光毕露。开口说道:“郡主下手还是不够狠,要我说,直接把人除了,这事就简单了。” 李朝云拧眉沉吟片刻,摇头说道:“不行,你以为沈之修是吃素的么?” “他那人表面温润端方,实则心思缜密,狠辣无情。香冬若是忽然死了,难保沈之修不查到我们头上。” 到时候沈之修和苏清妤稍微动动脑子,都能猜到是她做的。 陈平想了想又道:“不能弄死,就给她泼一盆洗不干净的脏水。” “一个不守妇道的女人,怎么配为沈家大房的继室夫人。” 顷刻间,李朝云一双眸子便泛起亮意。 “这个主意好,就照你说的办。让沈家所有人都看看,香夫人是个什么货色。” 陈平点头附和道:“到时候郡主接管沈家大房,就名正言顺了。总不能再抬举个妾室了吧?何况郡主还怀着孩子,就算沈老夫人,怕是也不好说什么。” 李朝云满意地点点头,两人随后商议起了具体细节。 等到都商议妥当,李朝云心神也彻底放松了下来。按照陈平的计策,香冬那个贱人不死也得脱层皮。 陈平见李朝云神色舒缓了不少,又替她捏起了手臂。俯身的时候,微凉的薄唇落到她白皙的锁骨处。 厚重的床幔被陈平放下。 “郡主,属下伺候您午休……” 第510章 打晕 广福楼一事之后,果然没传出关于苏芷兰的流言。看来在场众人,对宋家和宋弘深还是多有忌惮。 苏芷兰的婚事还早着,眼下最要紧的是苏元州和沈月的婚事。 据说苏家也在修缮老宅,即便苏元州只是回去拜个祖宗,于苏家来说也是莫大的荣耀。 那日一早,苏清妤正在看三房给沈月的添妆单子。春桃忽然进来禀告,“夫人,李家来人了,说是给郡主送东西来了。” “奴婢瞧着,可真送了不少。抬东西的小厮,就来了十几人。” 苏清妤还在琢磨要不要再给沈月添两成的添妆,又怕三房添的太多,二房面子上不好看。想了想还是决定私下给沈月点银票,不惊动旁人。 听了春桃的话,她随口说道:“东西在外院交割好,李家来的人不许进内院。” 春桃应了声是,下去传话了。 此刻沈家外院,李朝云的丫鬟丹橘正带着人收东西。 小厮们把东西从车上抬下来,又把礼品单子递给了丹橘,丹橘带着人清点。 毕竟是郡主房里的事,旁人也不好凑的太近。只按照三夫人的吩咐,守好内外院的门就是了。 眼看着东西交割了一大半,李家来的小厮长生忽然捂着肚子跑到丹橘面前,“姑娘,小的肚子疼的厉害,要去个茅房。” 丹橘眼皮子都没抬,随意摆摆手,长生便往边上跑去了。 这一幕,自然也没引起旁人的注意。 很快,李家给李朝云送的东西就交割完了。领头的管事带着李家的小厮鱼贯而出,丹橘也回了内院。 沈家大房的主院内,五少爷沈逞正逗着笼子里的蝈蝈。近两个月,沈逞最喜欢的东西就是蝈蝈。每日跟府里的先生上过课后,就开始逗蝈蝈玩儿。 开始的时候,香冬还怕他玩物丧志,拘得紧。后来见他即便玩,也没落下功课,管的也不那么严了。 两人到底不是亲生母子,再说沈逞也不小了,所以他晚上还是宿在外院。但是白天无事的时候,他都在主院,一日三餐也都是跟香冬一起。 此刻沈逞正在树下聚精会神地给蝈蝈喂食,连伺候他的小厮安路从外面过来都没发现。 安路蹲在沈逞身边,小声说道:“少爷,小的刚才路过外院,发现了一个通体都是翠绿色的蝈蝈。小的不敢擅自抓了,赶紧回来禀告少爷。” 寻常的蝈蝈都是草绿色或者深绿色的,不足为奇。但是翠绿色的蝈蝈可不常见,若是像安路说的,通体翠绿就更少见了。 沈逞听见这话,立马来了精神,“在哪?咱们现在就去。” 安路赔笑着说道:“就在外院最东边废弃的晚香堂。” 不知是不是紧张,安路袖子下的两只手攥在一起,出了一层薄汗。 那处院子沈逞知道,从前是外院爷们听戏的地方。老太爷去了之后,就荒废了。 沈逞起身后又去跟香冬打了招呼,然后跟着安路去了外院。 晚香堂在外院也算偏僻的院子了,平时没什么人走动。 主仆两人到了院子外,安路推开虚掩着的院门,率先走了进去。又示意沈逞看着脚下,说那蝈蝈就在后院的杂草中。 沈逞随口问道:“这地方这么偏,你怎么会路过?” 安路帮沈逞看着脚下的路,嘴上回道:“小的其实也不是路过,是瞧着少爷总没找到合适的蝈蝈,就想着出来寻一寻。” 沈逞笑道:“安路你可太厉害了,一会抓到那只蝈蝈,本少爷重重赏你。” 有那么一瞬间,安路伸出了手,想拽住沈逞,带着他离开晚香堂。 手要碰到沈逞的时候,安路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又收了回来。 两个人就这样过了穿堂,进了后面。可刚走到后院,边上就忽然窜出一个男人,手里拿着根棍子,直接打到了沈逞的后脖颈上。 沈逞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倒在了地上。 安路吓坏了,蹲在地上伸手探了探沈逞的鼻息。确定人没事,才长出了口气。 动手的就是李家的小厮长生,准确的说,他就是个街边混混。是陈平花了银子找的人,到时候就算出事,跟李家也没关系。 长生把沈逞带到一旁的空屋子里,拿绳子随意地把他绑了。不过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他并不当回事。 紧接着,长生又问安路,“你是不是得去报信了?说什么知道么?” 长生就是游走于市井的混混,说话的时候眼神凶狠。安路吓得缩了缩脖子,“知道,就说五少爷受伤了,请香夫人来看看。” “你记着,想办法让她自己来,别带旁人。”长生又恶狠狠地说道。 安路点头道:“我知道了。” 他一路小跑出了晚香堂,出门后又朝着内院走去。 大房主院外,安路迟疑了好半天才进去。 大丫鬟丁婵拦住了安路,“你不跟着五少爷,怎么一个人随意进出夫人的院子?” 安路装的一副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着急地说道:“麻烦姑娘通报一声,小的有急事要见夫人,是关于五少爷的事。” 事涉五少爷,丁婵也不敢拦着了。进去通禀了香冬,又把安路带到了边上的花厅。 安路进门就跪在地上,“夫人恕罪,小的没看护好五少爷,致使五少爷受伤了。” 香冬听说沈逞受伤,立马坐不住了,起身往外走,“他人在哪?伤哪了?” 安路立马说道:“夫人别急,五少爷就是受了皮外伤。这会又耍起了脾气,不让小的告诉旁人。说他是男子汉了,被人知道摔了太丢人。” “小的哄了半天,他才答应让夫人去瞧瞧。还嘱咐了,不让带旁人去。” 想起沈逞这个年纪别扭的性子,香冬并未怀疑安路的说辞。 “你带我过去。”吩咐完安路,又对边上的几个丫鬟说道:“你们都别跟着了。” 丁婵不放心,上前说道:“夫人,奴婢跟您一块吧。到时候奴婢站的远些,不让五少爷瞧见。” 第511章 富贵险中求 沈逞晕过去没多久,就悠悠转醒。睁眼就发现自己被绑在屋内的椅子上了,边上坐着个眼生的男人。 “你是什么人?敢在沈家欺负小爷,你不要命了?” 长生被沈逞这一嗓子吓了一跳,紧接着就笑了。 他起身走到沈逞身前,伸手拍了拍沈逞的脸。 “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少爷,这细皮嫩肉的,嗓门也亮。” “你倒是说对了,老子今天就不要命了。正好尝尝你们大宅门里的女人,是什么滋味。” 长生刚进府的时候,还有点紧张,此时更多的则是雀跃和兴奋。 他答应那人做这件事,一来是因为那人给的数目太大,他无法拒绝。事成之后得了这笔钱,他们家几辈子都不愁了。二来就是也想尝尝,这高门大宅里的女人,到底什么滋味。 至于得罪沈家的风险,长生压根没在意。这种事本来就是看有没有命享福,富贵险中求的道理,他明白。 他是有户籍的百姓,沈家不可能当众杀他。顶多就是挨顿打,或者坐个牢。那人说了,虽遭点罪,但是不要命。 沈逞年岁小,对他说的“尝女人”的说辞,像是明白,又不是特别明白。但是他不傻,看这人的神色就能猜出他没安好心。 “那你绑我干什么?”沈逞怒目圆睁,对着长生吼道。 长生笑的猥琐,“我不绑你,你的好娘亲怎么能乖乖伺候我呢?” “我也是拿人钱财,这事你可怨不到我头上,要怪就怪你们惹了不该惹的人。” 陈平找长生,是因为长生跟李家没关系。但是陈平却忽略了一点,长生出身于市井,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他压根不懂。 就像现在,他几句话就让沈逞心里有了猜测。 沈逞虽然不知道这人到底要干什么,但是从他说出的只言片语,也能猜测出是要对娘亲不利。 至于长生说的惹了不该惹的人,沈逞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嫂嫂李朝云。 不然娘亲那么温柔的性子,还能得罪谁? 又过了一会,沈逞不再说话,长生觉得无趣。又算计了一下时辰,猜测那位沈家的夫人要来了。 他便起身出了这屋子,去了穿堂边,打算跟之前一样,人进来的时候先给一棍子。 把人弄到床上后,再以这孩子相威胁。她同意最好,不同意他就改用强。 长生出去后,沈逞被绑在后面的两只手动了动。没人知道,他身上其实带了一把短刀。 这自打上次香冬被李朝云欺负后,沈逞便没跟任何人说,悄悄藏了把刀。 他从小就没有娘,跟着爹爹长大。后来香冬成了他娘,对他比爹爹还要好。爹爹又一直告诉他,要拿她当亲娘对待。 所以在沈逞心里,香冬就是他最亲的亲人了。爹爹去了,他有种跟娘亲相依为命的感觉。谁欺负娘亲,他就算拼了命也要冲上去。 沈逞一点点掏出袖内暗袋里的刀,拔掉刀鞘,开始割手腕上的绳子。 长生本就没在意沈逞,绳子绑的也随意。所以没过多久,沈逞就割断了绳子。 他顺着破败的窗户看向外面,隐约能看见长生躲在穿堂边的隐蔽处。 他知道自己年纪小,并不是那个男人的对手。所以也没冲动的上前去找他算账,而是小心地出了门,绕到了厢房后面。 他从前也来这处院子玩儿过,所以知道后面墙角有个洞。那洞不大,但是他身量偏瘦,使使劲应该能挤出去。 沈逞不敢回头看,怕那人发现追过来。他只能跑,用力跑。到了墙角看见那个洞,毫不迟疑就钻了过去。 但显然洞有些偏小,他挤到一半卡住了。 沈逞叹了口气,小声嘟囔,“上次钻这个洞还是半年前,看来这半年是长胖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他除了用力往外挤,没有其他办法。 这院子年久失修,沈逞这一用力,一块砖头脱落下来。虽砸了沈逞一下,但到底让他顺利出去了。 他能听出长生是要对娘亲不利,所以出去后,撒腿就往内院的方向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告诉娘亲有坏人,千万别被人害了。 跑到外院通往内院的主路之时,就听见前面拐弯处传来了说话声。 “夫人,五少爷就在晚香堂。他受了伤,只能在那等您。” 这声音沈逞太熟悉了,是跟了他三年的小厮安路。 很明显,安路在说谎。 沈逞心里这么想,但是脚下的步子没停。香冬拐过来的时候,沈逞也跑到了香冬面前。 见到香冬的那一刻,沈逞才后知后觉的有些慌。 他跑到香冬身前,哽咽着唤她,“娘亲……” 此时的沈逞头发散乱,脸上满是灰土和污渍。早上还干净整洁的袍子,有两处也被刮破了。 还有脖子上,手腕上,大大小小好几处伤痕。 这若是在外面,香冬怕是都不敢跟儿子相认。 “逞儿,你不是受伤了在等娘亲么?怎么跑出来了?” 香冬扶着沈逞的肩膀,上下打量着他,满心满眼都是心疼。 跟在香冬身边的安路也懵了,五少爷不是被绑了么? 他心里怕的要死,但是面上还是关切地问沈逞,“五少爷,您没事了?” 心里想着,五少爷毕竟年纪还小,兴许能糊弄过去。 可他忘了,沈逞是小,不是傻。 沈逞听见安路说话,也回过了神。他像个小豹子一样,冲到安路身前就给了他一脚,紧接着又是一巴掌。 “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你跟他串通好了,害我娘亲吧?” 香冬不明所以,她拉住厮打安路的沈逞,“怎么了?跟娘亲说,出什么事了?” 沈逞小大人一般,怒视着安路,“把这个人先关起来,等三叔回来,请三叔审问他。” 又跟香冬说了事情的原委,包括他是怎么被打的,那人又说了什么。 虽然有些话他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是他记得清楚。一字不落地跟香冬都说了,吓得香冬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按照沈逞所说,分明就是有人借沈逞引她过去,再蓄意制造偷情的场面。到时候她名声扫地,不被逐出沈家,也会被发配到庄子上。 猜到那人可能还在晚香堂,香冬神色阴冷。 恰好有外院的小厮路过,香冬叫住几人。 她先是吩咐丁婵,“你带着五少爷回去,让他沐浴更衣,再给他伤口处上药。” 然后转头对那几个小厮说道:“你们几个,带上棍子跟我走。” 至于安路,则被其中两个小厮关到了附近的厢房。 丁婵按照香冬的吩咐,带着沈逞往内院走去。 路上,沈逞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娘亲只得罪过李朝云。爹爹死前曾经说过,让他保护好娘亲。 趁着丁婵不注意,沈逞就顺着边上不起眼的小道跑了,一路跑向了寒水院。 第512章 一脸马粪 沈逞身量不高,加上举止灵活。所以等丁婵发现的时候,他已经跑没影了。丁婵不知道他会去哪,只能到处乱找。 跑到寒水院的沈逞本想冲进去问问,是不是李朝云要害他娘亲。 可跑到门口,他又冷静了。心里琢磨,他这么问,人家能说实话么?如果是他,他肯定也不会说。 这么一想,沈逞又觉得自己刚刚是冲动了。 想离开又不甘心,只能绕着寒水院四处看。 走到后院外的时候,忽然听见里面传来说话声。他听不清,便着急地四处看了看。 见不远处有两块大石头,沈逞眼睛一亮。两块石头被他费力地搬到了墙边,摞在了一起。 稳不稳当他倒是没在意,反正踩上去不摔跟斗就行了。 他站在石头上,用力翘起脚,朝着里面看去。 下巴抵在院墙上,勉强能看见院子里的场景。 里面是寒水院的小花园,李朝云正围着花园散散步,边上跟着的是丫鬟丹橘。 此刻李朝云正在问,“那边还没有动静传来么?” 丹橘摇头说道:“郡主别急,办这种事总需要点时间。” 虽然她们没明说,但是沈逞就是知道,她们说的就是算计娘亲的事。 他双手抓着高墙的边缘,怒视着院子里的人,急切地想做点什么,让李朝云受到惩罚。 但是该做什么,又没想好。 沈逞正琢磨的时候,就觉得腰间传来一阵钝痛。下意识一摸,就摸到了前几日新做的弹弓。 他转头四处看看,瞧见了不远处的花田,心里忽然有了主意。 沈逞从石头上跳下去,跑到了花田边。恰好花田刚上过肥,上面一层都是马粪。 他也不嫌脏,抓起马粪团成团,再次跑回院子边,站到石头上。 还好,李朝云还没离开。 沈逞掏出弹弓,把马粪团放到弹弓中间,对准了李朝云。 他自小就会玩这些,想瞄准李朝云再简单不过了。就听啪的一声,沈逞手里的马粪球射了出去。 跟沈逞设想的一样,马粪球直接甩到了李朝云的脸上。 李朝云还在跟丹橘说话,被打中的时候还没明白怎么回事,紧接着就闻到一阵恶臭。 她下意识往边上躲闪,却又踩到了刚刚掉在地上的马粪。 这马粪还是湿润的,李朝云踩上去就往后滑了一下。随后整个人朝后面仰去,直接倒在了地上。 丹橘吓得不轻,“郡主,您没事吧?” 她一时间竟不知道是先把人扶起来好,还是先给她擦脸好。 最后还是扶起李朝云的时候,用帕子帮她擦了脸。虽不能彻底擦干净,但好歹也算能露出口鼻了。 李朝云气的浑身发抖,却说不出话。怕一说话,污秽之物就进了嘴里了。 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想吐又吐不出来。 丹橘忧心地问道:“郡主,奴婢扶您进去沐浴。您摔了一下,可觉得哪里不舒服?” 李朝云光顾着生气了,丹橘一问,才觉得小腹隐隐作痛。 她下意识捂住肚子,“喊大夫来,再给本郡主查,刚刚是怎么回事。” 见李朝云弄的狼狈不堪,沈逞总算出了一口恶气。 他怕再耽搁下去被发现,就打算悄悄离开了。 可还没等下去,就听不远处有人喊,“那是哪个院子伺候的,怎么敢爬主子的墙?” 实在是今日沈逞的衣衫脏乱的不成样子,再加上离得远,他就被错认成小厮了。 那几人一喊,寒水院也出来人了。沈逞还未等跑,就被寒水院的人给抓了。 一时间,寒水院乱做了一团。不多时大夫来了,诊脉的结果就是李朝云动了胎气。 听说是沈逞暗算她,弄那些东西恶心她,李朝云恨的牙痒痒。 “丹橘,沈逞怎么会来寒水院?他不是……诱饵么?”李朝云躺在床上,趁着大夫出去开方子的功夫,低声问道。 丹橘低声说道,“郡主,是五少爷中途跑了,还给香夫人报了信。” “还好那人及时发现不对劲,怕出纰漏也跑了。” 李朝云咬着牙骂道:“真是个废物。” 想了想又说道:“你派人给李家传信,就说我在沈家被欺负了,差点小产,让母亲来给我做主。” “再去庆元居请老夫人,求老夫人保我一命。” 丹橘怔愣了片刻,随后心领神会地说道:“是,奴婢这就去。” 很快,五少爷用卑劣手段,害的朝云郡主差点流产的消息,就传遍了沈家。 沈家西院,苏清妤正跟香冬在偏厅说话。 刚刚香冬到了晚香堂没找到人,她便来了西院。府里出了这么大事,她总要跟苏清妤这个当家夫人知会一声。 和沈逞想的一样,苏清妤第一反应也认定是李朝云所为。 李家半个时辰前才派人来给李朝云送东西,还跟来了不少人。李家的人走了,府里便出了事,哪有那么巧的事? 能想出这么阴损的招数,看来李朝云也是狗急跳墙了。 香冬也气得脸色阴沉,“她怎么算计我都行,可逞儿还那么小,她竟能对个孩子下手。” 苏清妤转头问边上的翡翠,“姜启审问安路,有消息了么?” 香冬跟苏清妤说了事情经过之后,苏清妤就交代了姜启,去审问安路。若是能就此揪出李朝云,自然最好。 翡翠摇头回话,“还在审。” 她话音刚落,珍珠便匆匆走了进来。 “夫人,姜启那边审问完了。据安路说,是一个生人以他妹妹的性命相要挟,让他引五少爷和香夫人过去的。” 这个结果和苏清妤预料的差不多,这种事,李朝云不可能落下把柄。 珍珠又问,“夫人,姜启问您,安路要怎么处置?” 苏清妤淡淡地说道:“杖责三十,发卖了。” 珍珠转身出去传话,可还未等出了偏厅的门,就差点和进来报信的春桃撞个满怀。 春桃快步走到苏清妤和香冬身边,沉声禀告。 “启禀两位夫人,五少爷被寒水院的人扣住了。说是他偷袭郡主,害的郡主摔了差点小产。” 第513章 大祸 香冬惊诧地站起身,“你说什么?五少爷怎么了?” 春桃解释道:“具体怎么回事,奴婢也不清楚,秋月已经去打听了。只听说现在寒水院乱成了一团,大夫正在给开安胎的方子。” 香冬脱口问道:“我不是吩咐人带五少爷回去沐浴么?他去寒水院干什么?” 苏清妤想了想说道:“自打郡主回府,你们没少发生争执。尤其是她回府那日,五少爷气的够呛。刚刚那件事,五少爷兴许也猜到了,是李朝云要害你。所以去寒水院,找她算账了。” 香冬心头泛起一股暖意,又满心忧虑,“这可怎么好?郡主的孩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逞儿还不摊上大事了。” 苏清妤拍了拍香冬的肩膀,劝道:“先别急,咱们也过去看看。” 香冬点点头,跟着苏清妤出了西院。 众人走到小花园,未到寒水院的时候,西院去打听这事的秋月也迎面走了过来。 “到底怎么回事?”苏清妤问道。 秋月上前行礼,又简单说了事情的经过。 和苏清妤猜测的差不多,沈逞去爬了寒水院的墙,还给李朝云糊了一脸的马粪。又致使李朝云摔倒,怒急攻心,胎像不稳。 苏清妤心里失笑,李朝云这样的天之骄女,怕是做梦也没想到有一日会被糊一脸马粪。 沈逞若是没当众被抓,这还真是个好消息。 一边的香冬已经吓的脸色苍白,“这孩子胆子也太大了?郡主怎么样?” 苏清妤看了眼香冬,即便面对沈之衡的强迫,也能步步为营毫不手软的香夫人,此刻因为这个继子慌乱惊恐。怪不得五少爷替她出气,她也真是拿这孩子当亲生的对待。 秋月回道:“郡主暂时没事,但是要好生养着。大夫给开了药,寒水院的人正熬药呢。” 说到这,秋月看了眼香冬,又道:“老夫人刚刚去了,郡主好一通哭诉,老夫人罚了五少爷在院子里先跪着。” 香冬闻言神色更加慌张,“我得去跟老夫人陈述事实,这不是五少爷的错。” 苏清妤拉住欲加快脚步的香冬,“你要怎么说?跟老夫人说,郡主意图害你,五少爷是给你报仇?” 香冬怔愣了片刻,也明白了苏清妤的意思。没有真凭实据,只凭一个孩子的一面之言,怎么可能给皇室郡主定罪? 没准还要被李朝云反咬一口,说她得罪了人,差点给府里招祸。 两人放慢了脚步,香冬低声问苏清妤,“那三夫人说,我该怎么办?” 苏清妤淡然地说道:“按照规矩办,进门先请罪。” 香冬面露不解,“请罪?我这一请罪,不就做实逞儿的罪名了么?” “不行,我不能把孩子推出去。他既然叫我一声娘亲,我就得护住他。” 苏清妤摇头说道:“请罪就是为了护住他,老夫人再怎么生气,也不会真的对亲孙子下死手。这事闹到最后,顶多就是五少爷受点小罚。” “我们这样的人家,哪有不受罚的?受罚都是小事,要紧的是怎么谋算后面的事。” “若是郡主借此机会,把大房的产业都捏在了手里,你和孩子以后才真的是没好日子过。” 站在老夫人的立场,九岁的孙子犯了错,这都是人之常情。这里面最重要的是香冬的态度,还有沈逞为何要这么做。 香冬似懂非懂,“那我进门之后,要怎么说?” 她从前在庆元居做大丫鬟,后来又做到库房的管事。要说身为下人怎么回话,怎么理事,香冬心里都门清。但是她现在的身份变了,又忧心沈逞,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应对才好。 苏清妤知道她是当局者迷,轻声说道:“其实跟你从前给老夫人回话一样,该是自己的责任,别推脱,更别找理由。” “就像今日这事,你进门就先跪在老夫人身前,说自己没管教好孩子。” “然后你再问问沈逞具体的事,再替沈逞请罪,请罪的时候你这么说……” 苏清妤低声对香冬说了几句话,香冬一一记在心里。 “那晚香堂的事?”香冬有些迟疑,要不要说。 苏清妤摇摇头,“只当没发生过。” 晚香堂背后的事,都是他们的猜测。现在人没抓到,更没证据拖李朝云下水,说了也无济于事。 商议好之后,众人也加快了脚步,朝着寒水院走去。 进院的时候,就见沈逞在不远处的墙边跪着。 香冬心疼,但是并未扑上去痛哭。而是看了沈逞一眼,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眼神,就随着苏清妤进了内室。 下人挑起帘子,苏清妤和香冬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屋内泛着浓重的药味,两人进去的时候,丹青正端着药碗出去。 刚服过药的李朝云半靠在床头,老夫人则在床边坐着。 苏清妤上前给老夫人见礼,又问了几句李朝云的身子如何,就站到了一边。 香冬则跪在老夫人身前,“妾身没拘束好五少爷,致使他惹下大祸,都是妾身的错,请老夫人责罚。” 即便已经是大房的继室夫人,香冬在老夫人面前依旧是从前为奴的姿态。她也自认为不算沈家正经夫人,所以除了料理大房的琐事外,从不在府里摆大房夫人的谱。 香冬不知道的是,老夫人心里确实是怨怪她的。人都有私心,老夫人也有。沈逞犯下大错,但是沈逞是她孙子,加上年纪又小,老夫人便不忍责怪。心里把香冬怪上了,怪她连个孩子都管教不好。 若香冬进门就找借口开脱,老夫人一定会发怒重罚。 但是香冬一进门就跪在地上,所有责任也都揽在了自己身上,老夫人反倒消了几分怒意。 李朝云眼睛肿着,听见香冬请罪,便不屑地说道。 “香夫人知道请罪就好,五少爷之前多好的孩子,被你教成什么样了?目无尊长,顽劣不堪。” “我看再这样下去,作奸犯科都不奇怪了。” 李朝云向来瞧不上沈家这两个庶子,又被沈逞气得够呛,所以说话也没丝毫顾忌。 但是她忘了,沈逞不管是嫡出还是庶出,都是老夫人的亲孙子。尤其是老夫人年纪大了以后,对小辈是放在心坎上疼。 所以老夫人听了这话,眉心立马皱起。 但是到底是沈逞犯了错,老夫人便也没说什么。 只是对香冬说道:“你去问问逞儿吧,到底因为什么对她嫂嫂如此无礼。” “底下的人问了好几遍,他什么都没说。” 李朝云闻言又咬牙切齿地说道:“还能为了什么,我看就是她们母子容不下大少爷这孩子。” “小小年纪,就已经知道排除异己了,也不知是谁教的。” 第514章 生路 说话间,李朝云就从床上起身,让丹橘扶着她下去。 老夫人连忙伸手拦着人,“怎么起身了?大夫让你务必好好养着,有什么事吩咐底下的人就是了。” 李朝云却执意下了地,然后跪在了老夫人脚边。 “求祖母怜惜,给我们母子一条生路。” 老夫人俯身欲扶起她,“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仔细伤了身子。” 李朝云却一动未动,紧抿着唇,眼底噙着泪珠。偏偏眼泪一滴未落,一副委屈到极致又故作坚强的样子。 苏清妤在一边冷眼旁观,垂眸冷笑。自打沈昭去了,李朝云倒是越来越会装可怜了。 此时正走到门边,准备去外面问沈逞话的香冬,也停住了脚步。她得看看,李朝云要干什么。 就听李朝云悲戚地说道:“祖母,孙媳怀疑五少爷今日就是故意的,为的就是不让孙媳生下这个孩子。” “可五少爷才多大,他懂什么?这一切还不都是香夫人指使的,可怜大少爷尸骨未寒,这些人就要对他的孩子下手了。” 李朝云哭到哽咽,伏在老夫人腿边说道:“祖母,就差一点点,我就失去这个孩子了。” 她这样,老夫人心里自然也不好受。 扶着李朝云安慰道:“沈家列祖列宗保佑,孩子没事。你快起身,得好生养着。” 李朝云却摇头说道:“祖母,香夫人容不下我,她如今是沈家大房当家夫人,我胳膊拧不过大腿。” “还请祖母能给我们母子一条生路,仰人鼻息担惊受怕的日子,我实在是过怕了。” 老夫人探究地看了香冬一眼,这些日子李朝云没少跟她告状。不是香冬做事不守规矩,就是沈逞蛮横无礼。 开始的时候她只以为是李朝云看不上香冬和沈逞的出身,可事情多了,也闹大了,老夫人心里也生了疑。 要说她对香冬也算有几分了解,可知人知面不知心,保不齐她身份变了,心思也变了。 老夫人正沉吟的功夫,有下人进来禀告,说永嘉公主来了。 刚禀告完,永嘉公主已经快步走了进来。 众人见她进来,都福身见礼。 永嘉公主却无心理会,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儿心疼地说道:“不是说差点小产么?怎么还跪着?” 说话的时候她斜了老夫人一眼,语气明显不满,“这沈家规矩还真大,让个孕妇立规矩。” 李朝云连忙解释,“母亲误会了,是我执意给祖母行大礼,求祖母能给我们母子一条生路。” 来的路上,永嘉公主已经知道怎么回事了。她扶起女儿,让她在床边坐下。 然后冷声对老夫人道:“沈家到底打算怎么处置那个姨娘和庶子?我女儿和未出世的外孙受了这么大委屈,沈家别想息事宁人。” 在永嘉公主心里,香冬和沈逞怎么被抬身份,都改变不了她们卑贱的出身。 “公主息怒,此事老身定会查清楚。若真如郡主所说,沈家也绝不会包庇。”老夫人冷静地回道。 苏清妤想了想,上前说道:“母亲,不如我和香夫人去问问五少爷,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事是他做的不对,但总得有个缘由。” 老夫人点点头,示意苏清妤和香冬去问话。 李朝云心里冷笑,她甚至能想到她们一会要说什么。无非就是沈逞被打,怀疑是她要害香冬。把晚香堂的事闹大,把火引到她身上。 她巴不得她们这么说,这事跟她一点都沾不上边,若是香冬这么说,更坐实了他们母子对她恶意中伤的事实。 香冬和苏清妤按老夫人的吩咐,去了院子里。 香冬走到沈逞身边,蹲下身与他平视。 “逞儿,跟娘亲说说,是怎么回事?你为何要打郡主?”香冬柔声问道,又抬手给沈逞擦了擦脸上的汗渍。 这话之前寒水院的下人也来问过,沈逞一个字都没说。 但是娘亲问,他自然没丝毫隐瞒。 沈逞开口小声说道:“我就是觉得,可能是嫂嫂要对娘亲使坏。我就悄悄跑来了,趴在院墙上的时候,正好听见嫂嫂和丫鬟说话。” 他又把李朝云和丹橘说的话学了一遍,然后说道:“她们虽然没明说,但是我听着就是那么回事。就是嫂嫂跟人串通,要暗害娘亲。” 说到这,沈逞依旧一脸愤恨。 香冬又问他,“这些话,你没跟旁人说吧?跟你祖母说了么?” 沈逞摇摇头,“我跟谁都没说,我怕母亲还有别的交代,也怕那些人不好好传话,便没说。” 香冬帮沈逞拢了拢额角的发丝,赞赏地说道:“你做的对,这些话别对旁人说。” 无凭无据,沈逞若是说了这些话,可以想象老夫人会动怒到什么地步。 香冬又仔细回忆了一遍苏清妤的话,然后对沈逞嘱咐了一番。 之后便起身,和苏清妤一同回到了内室。 进门后,香冬再次跪下,“老夫人,是妾身没教好孩子,妾身愿意受一切责罚。” 老夫人看了眼香冬,沉声开口,“你先说说,逞儿为何要对她嫂嫂动手?” 香冬面露为难之色,看了李朝云一眼,“五少爷这几日受了点委屈,跟他嫂嫂生了嫌隙。这才一时冲动,犯下大错。” 李朝云满面怒意,抢着说道:“他跟我生了嫌隙?分明是他不敬长嫂,香夫人倒是会粉饰太平。” “之前的事,也不必说了,我并不介怀,咱们只说今日的事就行了。” 香冬心里冷哼,嘴上说道:“既然老夫人问起,妾身总要说个明白。” “郡主刚回府的时候,恰好府里开始做夏季的衣裳,妾身便差人去寒水院给郡主量身。郡主却说,她有孕又在守孝,今年的衣裳就不用府里做了。底下丫头缝制的,合她心意也舒坦。” “妾身自然都依郡主的意思办,还特意送了料子去。” “可前几日等到各处衣裳发下去了,郡主却来找妾身算账,丝毫不承认之前说过那些话。口口声声说妾身故意刁难,说了不少难听的话,恰好那日五少爷也在,听了个正着。” 老夫人脸色微沉,这事她知道。李朝云去庆元居请安的时候说了,说的时候还满腹委屈。 第515章 怎么怀上的孩子? 香冬瞧了眼老夫人的神色,继续说道:“前两日,五少爷在小花园的池塘里帮着下人栽藕。这事他跟我说了,我想着他这个年纪,尝试做农桑之事也是好事,知道一粥一饭来之不易,便答应了。” “中途的时候,正好郡主从那路过。五少爷想去给郡主请安,走到近前就听见郡主在跟边上的丫鬟说话。” “说有什么样的娘,就教出什么样的儿子。这样卑贱干活的样子,哪像沈家子嗣。” “五少爷一生气,甩手离开了,还不小心把手上的泥甩到郡主脸上了。” 老夫人深吸了一口气,这事她也知道。李朝云带着脸上的泥巴,去庆元居哭诉,说五少爷没有一点教养。 当时她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安抚了李朝云,也训斥了沈逞。但是竟没想到,事情的经过全不是李朝云说的那样。 老夫人淡淡地看了眼李朝云,“你怎么说?” 李朝云心思急转,然后委屈地说道:“祖母明察,我近来不知是不是有孕的关系,有时候说过的话自己都忘了。看来是误会香夫人了,这倒是我的不是。” “只是不管怎么样,五少爷也不该如此对我。我摔了磕了倒是没什么,但是肚子里这个,我真是心疼。若是他爹爹在,怎么会让我们母子受这样的委屈。” 永嘉公主也在边上附和道:“郡主有孕,府里该多担待。但是贵府五少爷差点害我女儿小产是事实,不能不罚。” 老夫人眯着眼睛没说话,有孕之人确实健忘多思,脾气急躁。但是李朝云次次这样,就不能不让人多想了。 香冬听李朝云如此说,又继续说道。 “今日五少爷是去花田,想看看祖母喜欢的玉兰花发芽了没有。路过寒水院的时候,就听见郡主在骂妾身。说妾身出身低贱,还把持着沈家大房的产业,大老爷眼瞎了才留下那种遗言。” 香冬在地上跪的笔直,一番话更是说的坦坦荡荡。 最后一句话,让老夫人直接变了脸色。再怎么样,李朝云做儿媳妇的,也不该如此诋毁公公。 李朝云也惊诧不已,瞬间怒意直冲心头。 “你撒谎,本郡主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苏清妤在一边忽然开口,“那郡主不如回忆回忆,五少爷动手前,郡主到底说什么了?” “我也不是给五少爷开脱,只是想知道事情的缘由。若真是五少爷的错,他三叔也会惩罚教导,定能给郡主一个交代。” 跪在地上的香冬,也定定地看着李朝云。 李朝云神色微滞,沈逞动手前,她正问起那人算计香冬有没有成功。可这话是万不能跟老夫人说的,编造一个理由么?一时间,她又想不出合适的说辞。 李朝云这一迟疑,倒像心虚,更证实了香冬的说辞。 老夫人也听明白了,沈逞虽然做的不对,但是李朝云也不是一点错处没有。 李朝云肚子里的是孙子,沈逞也是孙子,她自然不能厚此薄彼。 思量了片刻,老夫人开口说道:“逞儿罚抄五十遍家规,抄完了拿给我看。” “香冬没管教好孩子,罚半年月例,以此为戒。” 又转头对李朝云屋内伺候的下人说道:“你们往后也警醒着点,郡主有孕难免焦躁,都多劝着些。” 嘱咐完底下的人,她又吩咐花嬷嬷,“回去把我库房里的补品挑些好的,给郡主送来。” 李朝云怔愣了片刻,老夫人这意思,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抄写家规?扣月例银子?这算什么惩罚? 她被弄了一脸马粪,又差点没了孩子,老夫人这惩罚是不是太过随意了? 还有补品,她缺那点补品么? 李朝云心里不忿,永嘉公主更是怒意上涌。 “老夫人这是摆明了包庇姨娘和庶子,沈家如此行径,我可不放心让女儿在这安胎。”永嘉公主冷声说道。 老夫人也生气了,李朝云自己嘴上无德,难道就没错? “那公主殿下想要如何?” 永嘉公主沉声道:“五少爷是孩子,我可以不计较。但是教唆五少爷对我女儿下手的人,必须赶到庄子上。” “若是沈家做不到,那我只能带女儿回去。我看沈家对朝云肚子里的孩子也不在意,这孩子莫不如就改姓李吧。” 永嘉公主这话当然是借机威胁,但是沈老夫人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威胁。 何况在她看来,香冬和沈逞固然有错,但是事出有因,也没到如此重罚的地步。 “永嘉公主的说法,老身不认同,恕难从命。” “既如此,那我只能带女儿先回李家安胎了。来人,给郡主更衣,咱们回去。”永嘉公主一边吩咐人,一边扶着女儿下床。 老夫人也没拦着,而是开口说道:“从沈家大房出事,郡主多数时候便都是在娘家住着。想来还是娘家住的习惯,回去安胎也好。等她修养一阵子,老身再接她回府。” 老夫人特意提起沈家大房出事,李朝云住在娘家的事,无非就是想告诉永嘉公主,有些事沈家不说,但是不代表李朝云做的对。 永嘉公主像是没听出沈老夫人的意思,也可能是听出来了不想理会。 见女儿收拾妥当,便带着女儿和几个近身伺候的,往外走去。 苏清妤跟在后面,“我送公主和郡主出去。” 这是礼节,是她该做的。 永嘉公主哼了一声,也没理会苏清妤。 几人出了寒水院,下人提前预备了软娇。 苏清妤也上了软轿,打算把人送到大门外。不管背地里怎么斗,面上都不能让人说沈家失了礼数。 三顶小轿依次离开后,躲在丛林后的小厮元宝才闪身出来。 自打大少爷沈昭去世,他就一直在寒水院做着杂事。这段时日,因为郡主有孕的事,他心里七上八下的。 别人可能不知道,但是他清楚的记得,大少爷去世前一天还在说,江姑娘去了后,他就没跟郡主圆房。 当时他还劝了大少爷,到底是夫妻,别伤了情分。但是大少爷很坚决,说愿意给郡主体面,但是做不到跟郡主像从前那般亲热。 大少爷应该不会跟他一个下人撒谎,那郡主的孩子,又是怎么怀上的? 但是元宝也只敢在心里想想,一句话都不敢透露。 正发愣的时候,又听身后有人喊他干活。元宝摇摇头驱散脑子里凌乱的思绪,转身回去了。 第516章 神秘之事 回李家的马车上,李朝云靠在永嘉公主的身上,身心疲惫地说道:“母亲把我带走,我之前不是白受委屈了?” 苏清妤巴不得把她赶出沈家,她这一离开,可就遂了他们的意了。 永嘉公主拍了拍李朝云的手,“我儿不必担心,就等着沈家把那位香夫人送去庄子上,再迎你入府吧。” 李朝云立马坐直了身子,“母亲有办法?” 永嘉公主并未细说,而是在两人回府之后,叫来了陈平。 陈平进门给永嘉公主行了礼,然后目光落到李朝云身上。知道李朝云在沈家受了委屈,他心疼不已,又暗骂那个长生没用,这点小事都没办好。 永嘉公主示意陈平坐,然后吩咐道:“这两日你出去办一件事,把今日朝云在沈家受的委屈,都宣扬出去。” 陈平似懂非懂,“公主的意思是,让京中百姓同情郡主?” 他觉得永嘉公主这个主意不大高明,说到底这是沈家的家事,旁人就算有些同情,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李朝云也看向永嘉公主,显然没明白她的意思。 永嘉公主笑了一声,又信心满满的地说道。 “三日内,你要想办法让沈家那位香夫人和五少爷声名狼藉。” “尤其是香夫人,靠着狐媚上位,又把持着大房的产业。这还不算,还教唆九岁的孩子,对亲嫂嫂动手,意图让嫂嫂落胎,她们好独占沈家大房的产业。” “而沈家包庇那对母子,致使郡主怀着身孕,不得不回娘家安胎。” 陈平和李朝云皆是眸色一亮,这么一来,香夫人和沈家的名声可就都要受损。 而沈家想挽回名声,只能处置了香夫人,再接回李朝云。 陈平应道:“是,属下这就去办。公主殿下放心,用不上三天,这事就会传遍京城大街小巷。” 流言猛于虎,传起来容易,沈家想平息可就难了。 李朝云也一改刚刚的颓丧,靠在椅背上说道:“这主意好,正好我在家养养身子。这些日子一直吃素,我都怕影响我肚子这个。” “母亲,晌午吃什么?让厨房把我爱吃的,都端上来。” 永嘉公主宠溺一笑,“我这就吩咐人去安排,你喜欢的酱鸭和熏鱼都有。” 陈平办事牢靠,能力也强。不到两天的时间,京城就已经传的沸沸扬扬。 香冬成了靠着狐媚手段爬床,以卑贱身份上位的恶毒继母。 沈逞则是被继母蒙蔽,小小年纪就作恶多端的富贵少爷。 至于李朝云,更是受到了众人的同情。身为皇上亲封的郡主,怀着身孕,还要被继婆婆欺辱。 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了沈家,众人都知道是永嘉公主造谣,却也无计可施。总不能出去拉着人解释,说这些事都是李家捏造的。 香冬知道这些消息后,还曾来西院,主动要求去庄子上。只要沈家处置了她,接回郡主,流言也就平息了。 苏清妤当然不会同意,这件事本质上跟香冬没什么关系,是李朝云和沈家的拉扯。李朝云想要的,是沈家大房的钱财产业,背后还牵扯到朝堂之事。 沈家宁愿放任流言,也不能纵容李朝云。 沈家放任的态度,让永嘉公主一拳像是打在了棉花上。这时候就看谁先坚持不住,是李家先停止造谣,还是沈家先低头。 永嘉公主见沈家迟迟没动静,也急了。便通过贤妃娘娘,把这事传到了御前。 宣德帝在乾阳殿还真过问了这事,告诫沈之修不能一味忙于公务,也要整肃家风。 虽不算问责,但也等于是警告。 当然,宣德帝也不是为李家出头。只是觉得沈之修身为朝廷重臣,要起到表率作用。总不能让朝臣和百姓都看他这个内阁次辅的笑话。 那日沈之修傍晚回府的时候,苏清妤正坐在小书房看账册。沈之修便站在窗边,手里拿着剪刀修剪窗边的盆景。 两人闲聊的时候,沈之修说起了今日早朝,皇上告诫的话。 苏清妤放下手里的笔,眉眼间泛起忧色,“看来还是要尽快平息流言,不能因为这点事,影响皇上对你的信任。” 沈之修随口说道:“无妨,我自有主意。” 苏清妤顿时起了好奇之意,站起身走到沈之修身边,“什么主意?” 沈之修笑着说道:“几日后,皇上要出宫一趟。那日国子监学子论道,皇上要悄悄看看。” “我打算那日让逞儿也去,他也九岁了,该出去跟文人士子切磋切磋了。” 苏清妤狐疑地看着他,“三爷的意思是,让五少爷在皇上跟前露露脸?” 沈之修点头道,“逞儿这孩子,是个做学问的苗子。脑子转的快,也比沈鸿灵泛。这段时日先生给他留的功课,我都看了,是个可造之材。” “李家不是说,香夫人教坏了逞儿么?又说逞儿作恶多端,小小年纪就不分尊卑,不敬长嫂。有时候这文章也能窥见人品,皇上看了也就心里有数了。” 至于外人怎么看,沈家根本不在意,也无需理会。 若真的派人去强制平息流言,才真的说明沈家心虚了。 苏清妤略微沉吟了片刻,也觉得这个主意好。只要皇上那边不多心,别人倒是无所谓。 两人又聊起沈逞的学问,沈之修赞不绝口,还打算等朝堂安稳些,亲自教导。 两人闲聊的功夫,翡翠进门禀告,“三爷,夫人,三表少爷来了。” 听说林无尘来了,沈之修吩咐道:“先请去花厅喝茶,我和夫人这就去。” 因是自家表兄弟,夫妻两人也没换衣裳,直接去了外院花厅。 进去的时候,才发现苏元州也在。 “你们一道来的?”苏清妤接过丫鬟刚端进来的果子,亲手递到了两人手边。 苏元州打趣般地说道:“是三表哥差人喊我来的,我刚进来。问他什么事,他还卖关子不肯说。” 沈之修在主位上坐下,看向林无尘,“什么事弄得这般神秘?” 苏清妤也在沈之修身边坐下,同样好奇地看着林无尘。 第517章 夜探李家 林无尘放下手里的茶盏,开口说道:“之前咱们不是重金悬赏,找李家被发卖或者赶出去的下人么?” “我还真找到了一个,这人从前是给永嘉公主打理小佛堂的。四年前因打碎了佛堂的一个净瓶被罚,才离开李家。” 苏元州闻言神色也肃穆了起来,“她说什么了?” 林无尘继续说道:“她说永嘉公主的佛堂底下,有个暗室。” “她在那伺候的时候,发现永嘉公主早上拜佛,晚上去暗室。做什么不知道,看起来很神秘的样子。” “那暗室里,像是另外供着什么东西,但是又不像是寻常供奉。” 苏清妤面露诧异,“她知道这么大的秘密,永嘉公主那性子,能让她活着出府么?” 林无尘解释道:“这个问题我也问了,据她说,永嘉公主晚上并不留人在佛堂伺候。她是无意中发现的,永嘉公主不知情。所以她打碎了净瓶,永嘉公主只是打了她一顿板子,就把人发卖了。” “我也不知道这个消息对你们对付李家有没有帮助,但是我想着,还是来说一声。万一有什么蛛丝马迹,也能早点解决掉这事。” 这段时日,林无尘跟苏元州接触颇多。发现这个表弟长久以来被仇恨影响心绪,以至于心思极重。他不会劝他放下这些仇恨,而是会尽全力帮他。 放下仇恨最好的方式,就是大仇得报。 苏元州面露沉思之色,永嘉公主的佛堂他没怎么去过,更不知道底下有没有暗室。 “看来我得去一趟李家了。”苏元州轻声说道。 沈之修赞同苏元州说的,里面到底是什么,总要去看了才知道。但是他不放心他一个人去,便说道:“我让文竹陪你一起。” 苏元州摇摇头,“不必,我自己去轻车熟路。跟着旁人,反倒麻烦。” 没人比他对李家更熟悉了,他自己去最省事。 此时天色刚刚擦黑,若是去李家总要等天色黑透了才能去。 林无尘想了想说道:“我在李家外面接应你,虽说你去李家肯定没什么危险,但是咱们以防万一,还是做点准备。” 苏元州知道表哥也是惦记他,便也没反对。 几人无事,沈之修和苏元州便下起了棋,苏清妤和林无尘在一边看着。 有下人上了点心进来,林无尘也不看下棋了,坐在一边吃起了点心。 苏清妤走过去问道:“没吃晚饭?我让人给你预备一桌饭菜。” 林无尘摇头说道:“吃了,跟四表妹一起吃的。京里有一家西域人开的店,我俩吃的烤羊腿。” 他这才发觉,吃饭的时候光顾着给苏顺慈剔羊腿上的肉,他没怎么吃。 苏清妤听他提起阿慈,意味深长地说了句,“我给四妹妹相中了一门亲事,明儿就带她去相看。” 林无尘正要把一块芝麻酥送到嘴边,听了苏清妤的话,忽然停住了手上的动作。 然后嗯了一声,又咬了口芝麻酥。 苏清妤白了他一眼,“甜么?” 林无尘点点头,“甜。” 苏清妤哼了一声坐在边上,“甜个屁,西院的芝麻酥从来不放糖。” 林无尘飘忽的思绪,被苏清妤粗暴的语气拉了回来。 他无奈又宠溺地看了表妹一眼,“我吃着还挺甜的。” 苏清妤叹了口气,说道:“我刚刚是骗你的,但是大舅舅这次来,可是打着帮子瑜相看亲事的目的。” 见林无尘还是不说话,苏清妤没好气地说道:“我从前瞧着你挺洒脱的,怎么这事这么优柔寡断?” 她不用问也能断定,三表哥对阿慈动了感情了。 可他避而不谈,是什么意思? 可别等四妹妹真的嫁了人,他再回过神,那可就晚了。 林无尘面露纠结,刚要开口,就见窗边小榻上的苏元州已经站起了身。 “天黑了,我先去李家。”苏元州说道。 随后,苏元州和林无尘都换了一身黑色夜行衣,两人悄悄出了沈家。 李家后院外面是一片树林,苏元州让林无尘在这等他,他则翻身进了李家内院。 他在这生活十多年,对李家每一处都极为熟悉,很快就找到了永嘉公主的小佛堂。 永嘉公主的小佛堂并不在她住的主院内,这个时辰,小佛堂里空无一人。 苏元州先是查探了一番,确认里面安全后,才轻手轻脚走了进去。 按照林无尘提供的细节,他拿开了佛像正对着的蒲团,然后敲了敲下面的青石板,还真是空的。 之后他又找到了那人说的,佛龛底部的一个把手。轻轻拉动了一下,就见那块青石板朝着边上移动,露出了一人多宽的入口。 苏元州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火折子,顺着梯子走了下去。 人还没完全进去,就被尘土呛的咳嗽了两声。 心里嘀咕,这地方怕是很久没来人了吧?不然怎么会这么大尘土? 下去之后,苏元州更确定了心里的猜测。这地方与其说是暗室,不如说是荒废的空屋子。 他拿着火折子四处看了看,并未发现什么特殊的地方。 唯一的家什,就是一个佛龛,却没有佛像。看上面的印记,从前应该是供着佛像的,不知为何被拿走了。 但是这佛龛和寻常的不一样,通体幽黑,上面还刻着他看不懂的图案。 从佛龛的尺寸看,之前放在这的佛像也就两三尺高的样子。 他又在佛龛周围看了看,忽然发现佛龛后面地上有张纸。纸张已经变色,看样子有些年头了。 他捡起来看向上面的字,因年头久远模糊不清。看着像是道家符文,底下的落款是什么天师。前面的字沾染了污渍,已经看不清了。 苏元州不知这是什么东西,但还是小心地叠好揣在怀里。 他其实是有些失望,但是这个结果也在他预料之中。 出了佛堂,苏元州打算原路返回。没走几步,就发现后院那边有护卫正在巡视。 他便改了方向,往内院东边走去,打算从那边翻墙出去。 路过李朝云院子的时候,忽然就瞧见了不远处的陈平。他连忙闪身躲在了一旁,想等陈平过去再离开,却眼见着陈平进了李朝云的院子。 苏元州心思一动,陈平这么晚来,怕是要密谋什么事吧? 既然遇上了,他就进去听听。 第518章 苏元州目睹真相 陈平是走院门进去的,但是苏元州只能翻墙。 翻进去之后,便远远跟着陈平。 他以为李朝云会在厅堂见他,却没想到陈平直接进了李朝云正房的内室。门口守着的人没有一点迟疑,开门很自然地把人放了进去。 苏元州看着被关上的内室门,微微皱眉。李朝云就算拉拢陈平,也不至于把人喊到内室说话吧? 而且看陈平的脚步和仪态,怎么跟回自己屋子一样? 因前面守了两个心腹丫鬟,苏元州不好在窗边偷听,便翻身上了房顶,整个人趴在李朝云内室上方。 他轻轻移开上面的瓦片,透过缝隙看着屋内的景象,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 怎么会这样? 此时屋内陈平靠在窗边,双手拥着李朝云,正低头亲吻她的侧脸。 李朝云微微仰着头,不闪不避,双手环着陈平的腰,不自觉发出娇喘的声音。 眼看着陈平渐渐没了理智,李朝云又在他腰间掐了一下,娇声道:“别闹了。” 陈平一怔,然后把头埋在李朝云的脖颈间,哑着声音呢喃,“郡主是想要我的命。” 语调中除了压抑的情欲,还带着几分委屈。 李朝云平息了胸口的燥热,锤了陈平一下,“你儿子的命也是命。” 陈平对李朝云肚子的孩子,充满期待。他喜欢李朝云多年,从未想过能得偿所愿,更没想过还能有个孩子。 他弯下腰,爱怜地摸了摸李朝云的肚子,惊喜地问道:“大夫说是儿子么?” 李朝云点点头,大夫早上诊脉,说了她这胎八成是个儿子。 她也希望这胎是个儿子,能长枪立马挺起李家的门户。 在屋顶的苏元州一脸惊诧,这两人偷情就已经让他意外了。可听刚才的话,怎么李朝云的孩子是陈平的? 陈平也是习武之人,所以苏元州大气都不敢喘,怕被陈平察觉到。 屋内的两人浑然不知,此刻另有双眼睛在看着他们。 陈平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又拉着李朝云坐在他腿上。 跟她耳鬓厮磨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商量,“今天晚上我留下陪你好不好?我不想走了。” 上次陈平因为宿在李朝云这,耽误了永嘉公主的大事,两人的事情也因此被永嘉公主知道。 从那之后,永嘉公主就嘱咐两人,不要堂而皇之宿在一起,以免被人看出异常。 虽说近身伺候的都是心腹,但是到底是人多眼杂,被人看见,影响李朝云的名声。 李朝云还在守孝,沈家三爷也还是天子近臣。这件事闹的人尽皆知,李家可就被动了。 所以那日之后,陈平只能晚上趁着夜黑风高,才能来跟李朝云亲热亲热。 两人情到浓时,陈平便想耍赖留下。但是每次都被李朝云拒绝,今日也一样。 李朝云白皙的手指抚上陈平的侧脸,轻声说道:“母亲说的有道理,这件事还要保密。我就怕你今日住在这,明日还要住。这么下去,早晚要传出流言。” 李朝云知道,这种事一旦闹开,身败名裂的就是她。所以陈平每次说起这事,她都一步不让。 陈平也料定是这个结果,虽心里不满,嘴上却不敢说什么。 他又凑在李朝云耳边说道:“我已经在看宅子了,买到合适的,咱们就能时不时出去住。就咱们俩,想做什么做什么。” 李朝云诧异地看着他,“怎么想起买宅子了?” 陈平捏住李朝云细腻精致的下颚,指腹划过她湿润娇艳的唇角,眼底尽是痴迷的神色。 “你是我的,我没有金屋能藏娇,但是也想买处好宅子,把你藏起来几天。” 李朝云斜了他一眼,风情万种尽显妩媚。 “把我藏起来干什么?” 陈平贴着她耳边,压着声音说了句荤话。李朝云顿时脸色一红,推了他一下,“怎么什么都说?” 又问他,“银子够么?” 陈平把人搂紧,下巴贴在她的额角,“这种事,男人操心就好。” 李朝云知道,这是他作为男人的自尊。说了句都听你的,两人再次拥吻在一起。 苏元州见两人已经忘我地到了床边,便趁着屋里声音大,小心地盖上了瓦片。 接着他顺利地出府找到林无尘,两人再次回了沈家。 两人进府先去更衣净面,整理妥当后,才随着下人再次来到厅堂。 沈之修和苏清妤一直在厅堂等着,见两人回来,苏清妤迎到门口,“怎么样?那暗室里有什么?” 几人按照宾主长幼坐下,苏元州开口说起了暗室的景象。 苏清妤听完他的话,面露失望,又安慰道:“没事,咱们继续查。只要李家做了,总能露出端倪。” 苏元州笑了笑,神秘兮兮地说道:“但是今日没白去李家,我发现了李朝云的大秘密了。” 苏清妤几人都诧异地看着他,不知道李朝云能有什么大秘密。 苏元州便把在李朝云屋顶看到的场景说了,当然没说两人亲密的细节。只说看见两人苟且,而且李朝云的孩子是陈平的。 沈之修,苏清妤和林无尘闻言都惊诧地合不拢嘴。 李朝云和陈平苟且,这怎么可能呢?李朝云不是还在守孝么? 几人脑子里都跟惊雷闪过一般,最先变脸的是沈之修,李朝云可还是沈家媳妇呢。 苏清妤猛地想起沈昭发丧那日,她在李朝云脖颈上,看见了一个青紫色的印记。当时李朝云神色惶恐,慌乱地离开了。 若按照哥哥的说法,那印记可能就是跟陈平亲热造成的,所以李朝云当时的反应就是心虚。 见苏清妤发愣,沈之修伸手碰了碰她,“怎么愣神了?” 苏清妤回过神,说起了沈昭发丧那日的事。 片刻后,林无尘已经神色如常,手支在桌子上歪着头。 “幸好沈家大少爷死的及时,不然不死也要被气死。” 因为苏清妤的事,他对沈昭一向瞧不上。即便人死了,他也忍不住再嘲讽两句。 苏清妤无奈地看了林无尘一眼,“三表哥的意思是,他在九泉之下还要偷着笑么?” 三表哥这张嘴,毒起来是真毒。 林无尘闻言眉梢轻挑,“那我就不知道了,但是绿帽子这种东西,不管是活着戴还是死了戴,怕是都不好戴。” 苏元州在一边噗嗤笑出声,又说道:“这么大的事,咱们是不是该让全京城都知道?” 第519章 拖皇上下水? 苏清妤想起近日京中的流言,随口说道:“我赞成,省得她仗着有孕,在外造谣生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沈家怎么欺负她了。” “若是她和陈平的事公之于众,那她诋毁香夫人和五少爷的话,也就不攻自破了。” “到时候怕是还得有人说,香夫人是慧眼如炬,看出了李朝云是什么人。” 说到这,苏清妤又迟疑着看向沈之修,“三爷怎么想的?这事若是闹大了,沈家的声誉也要受影响。” 沈之修坐在主位,不知道在想什么,神色冷戾。听到苏清妤的话,立马又变换了神色,柔声反问,“那夫人是怎么想的?” 苏清妤不解,沈之修这是要考教她么? 但是她跟沈之修向来有什么说什么,所以他问,她便答。 “若是只看眼前,闹大了确实对沈家没好处。怕是一夜之间,沈家就会成为全京城的笑话。就连已经死了的大少爷,也得被人指指点点。” “可若是长远看,我倒是觉得这是个机会,一个跟李家彻底决裂的机会。” 沈之修赞赏地看着苏清妤,“继续说。” 苏清妤继续说道:“咱们都知道李家和太子现在算是绑在一起了,不如就借着这个机会,把事情闹开,让李朝云和李家身败名裂。” “沈家是受害者,自然不能平白无故受这等屈辱,正好趁机跟李家断绝了关系。等到他日太子做了什么,李家受牵连的时候,也就跟咱们没关系了。” “不然,还等着这孩子生出来,上沈家族谱么?” 沈之修点头说道:“夫人所言极是,都听夫人的。” 他毫不吝啬对苏清妤的赞赏,倒是让苏清妤脸色一红。 “只是……李朝云和陈平在李家私会,想把这事闹大还真有点难度。”苏清妤又沉吟着说道。 林无尘忽然坐直了身子,“陈平?是不是从前跟着李云嗣将军的那人?他最近好像在买宅子。” 苏元州回忆起陈平和李朝云的对话,点头说道:“这事今日我听见了,陈平确实在找合适的宅子。” “好像因为在李家,永嘉公主不许他们太亲近。陈平便想买个宅子,带李朝云出去苟且。” 林无尘唇角漾起笑意,走到苏元州身边,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你都看见什么了?跟表哥说说。” 苏元州眼神飘忽,“我没看见什么,只听见他们说话了。” 林无尘却不信,但是也没追问,轻咳了一声说道:“你还小,我怕你学坏了。” 说完又一本正经坐了回去,几人重新说起了正事。 林无尘说道,“他好像看中了刘家在城西的那处宅子,他银子不大够,刘老板便没同意卖。” 苏清妤闻言来了兴致,问苏元州,“哥,你说陈平若是买妥了宅子,第一件事是要做什么?” 苏元州想了想说道:“还能干什么,肯定带着李朝云去外面的宅子快活。” 苏清妤冷笑了一声,“那正好,她在李家咱们不好动手。出来了,可就容易了。” 说完又对林无尘说道:“三表哥,那陈平差多少银子?郡主叫我一声三婶,这银子我替她出来了。” 林无尘听出了苏清妤的意思,想了想说道:“明日我去问问吧,那银子他总共要价两万五千两,陈平既然想买,到了讨价还价的程度,应该也就缺个几千两吧?” 沈之修忽然开口:“那宅子还用修缮么?” 林无尘摇摇头,“不用,那宅子是三年前修缮的。刘老板的弟弟就是刘牧,如今的湖州知府。刘老板这人出身乡野,在京城做生意就是为了让弟弟能安心仕途,不用为银子奔波。” “如今刘大人算是在湖州府站稳了脚跟,刘老板便想回乡了,这才决定卖了这宅子。” 沈之修垂眸沉吟了半天,才开口说道:“这事抓紧办,最好在十五那日,让陈平拿到宅子。” 苏清妤忽然想起沈之修刚刚说的,国子监学子论道的事。 她脱口问道:“三爷的意思是,直接惊动……” 后面的话她还没说出口,沈之修便点头说道:“既然要闹大,就别藏着掖着了,这种机会可不好碰。” 苏清妤说不清心里是紧张还是兴奋,那人可是皇上,他就这么把皇上拖下水? 见沈之修不像说笑,苏清妤走到他身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跟三爷比起来,我这心性和手段还差得远。” 她说的是真心话,起码她不敢把皇上拖下水。但是沈之修说起来的时候,面不改色心不跳。 她这句夸赞让沈之修心头舒畅,听着比皇上的夸赞还让人舒坦。 之后几人又商议了后面的细节,等到林无尘和苏元州离开,已经是亥时末了。 送走两人之后,沈之修和苏清妤也回了内院。 回去的路上苏清妤还唏嘘不已,李朝云这胆子也太大了,竟敢跟陈平扯到一起,还有了身孕。然后还妄想用这个孩子,要挟沈家低头。 两人十指相扣,走的不快。 苏清妤轻声说道:“就怕母亲知道了要失望,她对这个孩子,满心期待。” 和苏清妤一样,沈之修担心的也是母亲的身体。但是这种事是怎么都瞒不住了,只能多劝着。 “过一阵子,还要在沈家旁支给沈昭过继个子嗣,承袭香火。” 当然,这种过继也只是为了让沈昭这支香火不断,并不需要过继之人来沈家生活,给些钱财也就是了。 苏清妤忽然想起程如锦死前的话,诅咒沈昭万箭穿心而死,断子绝孙。今日看来,竟是都应验了。 不知道程表妹九泉之下,是不是能安心了。 * 次日,林无尘一大早就去了刘家。刘老板亲自迎了出来,“林三少爷怎么来了,你可是稀客。” 第520章 替陈平买宅子 刘老板名叫刘庆,三十多岁的年纪,面容黝黑,身形精壮。一身棉布袍子,乍一看不像商贾巨富,更像是乡下汉子。 刘家之前是做山货土产生意的,靠着跑山种田积累了不少家财。 之后刘庆的弟弟刘牧又中了进士,刘家便倾尽家财给刘牧铺路。刘庆也举家搬到京城,给弟弟操办婚事,置办家业。 后来刘牧外放为官,如今又任湖州知府。刘庆也厌倦了京里做生意的日子,他还是喜欢在乡下种田跑山,卖点山货。 兄弟俩一研究,便决定把京城的买卖都处置了,让刘庆回老家过点踏实日子。 用刘庆的话说,这京里的人心眼子太多,他过的太累。 林无尘吩咐身边的人把东西递上去,笑着说道:“听说您那宅子卖出去了,我想着这不就要走了么?这点京城土仪您别嫌弃,算我的一点心意。” 刘庆苦笑了一声,“三少爷这是哪儿得的消息,我那宅子还没卖出去呢,看的倒是不少,能给起价的不多。” 两人寒暄着进了厅堂,刘庆吩咐人上茶进来,又请林无尘坐下。 “三少爷是听谁说的,我这宅子卖出去了?我倒是想卖,但是不大好出手。我已经决定了,就先放着吧。万一往后家弟再回京城做官,也有个落脚的地方。” 刘家不急着用钱,想卖掉也是因为湖州离京城山高路远,这边还要留人照应。 他们乡下出身,总觉得这宅子就这么空着,还要花银子雇人看宅子,有点不划算。不如趁早卖了,银子握在手里是真的。 但是昨日他收到兄弟刘牧的来信,信上说让他娘身子不大好,所以他便决定先不卖了,往后再说。 林无尘随意地回着他的话,“我也是昨日听人说的,说是卖给陈将军了。” 刘庆摇摇头,“三少爷说的是跟着李家的那位陈将军?他还真来问了,但是我要价高,他银子不凑手。” “还有几位官老爷问,最后也都是这个缘由。”又玩笑般地说道:“这京城的官老爷,可比我们小地方的讲理多了。并不仗着势力,就强买强卖。” 林无尘面上含笑,“天子脚下,哪能那般不讲道理。” 心里却想,这是因为刘家出了位知府。官职虽然不大,但也算手握实权。何况刘牧的座师还是内阁辅臣张忠良,京里谁敢公然欺辱刘家? 若是换成无权无势的小商户,那可就真不好说了。 林无尘又问,“刘老板,陈将军能出多少银子?不瞒刘老板说,他在北疆的时候曾经帮过林家。我想着若是差的不多,不如我就替他出了,也算还个人情。” “咱们生意人,欠银子不怕,最怕的就是欠人情。” 刘庆对林无尘的话深以为然,别说林家这种大买卖,就是他在乡下的时候,最怕的也是欠人情。 但是听了林无尘的话,刘庆还是一脸为难,“三少爷,你想还人情,怕是得想别的办法了。” 林无尘一愣,“刘老板这话什么意思?当真给钱也不想卖了?” 若是刘家死活不卖,这事可难办了。陈平看了不少宅子,就相中这处了。再想给陈平找合适的,可不好找。 刘庆摇摇头,“不是那个意思,而是陈将军差的银子实在是……有点多。” 林无尘爽快地说道:“刘老板说说是多少,我林家既然想还人情,多点银子也能承受。” 心说陈平既然敢在外面看这样的好宅子,怎么也能出了一个万多两银子,他顶多再替他补一万两。 一万两银子让李朝云声名狼藉,这银子花的值得。 他淡定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就听刘庆说道:“陈将军只有五千两银子,还差两万两呢。” 林无尘入口的茶差点吐了出来,好在他反应快,终于用力咽了下去。 “他只有五千两银子,就敢看你这宅子?” 其实陈平只是个小将军,有五千两银子已经不少了。这还是因为他得李云嗣的看重,权利大,赏赐多的缘故。 刘庆无奈地说道:“所以我说,你这人情还是另还吧。” 林无尘沉吟了片刻,心头一横,两万两就两万两吧。只要事情能成,再多花两万两也值得。 “刘老板,这宅子我替陈将军出两万两银子了。我想了想,咱们生意人,还是要讲究信义的。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刘庆显然有些意外,“三少爷说的是真的?你要替陈将军出两万两银子?那我这就派人去跟陈将军说一声。” 他也是好心,林家替陈将军出了银子是想还人情,当然得告诉陈将军。 林无尘闻言忙道:“刘老板千万别提我,您就找个理由说降价处理了。” 见刘庆一脸不解,林无尘又道:“其实我是找大师算过,说这种事不能落了刻意。我这么做在佛家叫无漏福德,更得佛祖庇佑。我本就是为了无愧于心,不需要让陈将军知道。” 刘庆恍然大悟,笑着说道:“还是三少爷深谋远虑,那就都听三少爷的。” 然后又一脸为难地问道:“那依三少爷说,我得想个什么理由?两万五千两银子降到五千两,这不合常理啊。” 若他是陈平,这种情况反而不敢买。 林无尘眸色一闪,神秘兮兮地开口说道:“不如刘老板就做个顺水人情,兴许还能给刘知府提前铺个路。” 刘庆对官场的弯弯绕不大了解,听林无尘这么说,便虚心地说道。 “还请三少爷明示,我是个粗人,有点没明白三少爷的意思。” 第521章 谈成 林无尘把头凑近了些,低声说道:“刘老板可能不知道,永嘉公主和朝云郡主跟太子殿下关系亲近。而那位陈将军,又得永嘉公主的看重。” “刘老板想,若是他日太子殿下……” 他往上指了指又继续说道:“那李家还不一跃而起?陈将军自然也跟着发达,还能不记着刘家的好?” “等刘知府有一日需要往上走的时候,刘家也能说得上话。” “最重要的是,刘家该拿的银子一点没少。” 刘庆能白手起家挣下这么大家业,脑子当然不笨。略一琢磨,就明白了林无尘的意思。 “三少爷是说,我直接跟陈将军明示,是想以后帮弟弟谋个前程?” “这倒是个好路子,但我不能让林家出这银子,那我不成占便宜的了么?” 林无尘摆手说道:“刘老板就别跟我客气了,林家在湖州的生意,还指望刘大人照应呢。” “再说咱们这也是各取所需,我积德还债,刘老板得了陈将军的人情,陈将军也买到了心仪的宅子,这可是一箭三雕的好事。” 林无尘几句话,就说的刘庆喜笑颜开。 接着林无尘给了刘庆两万两银票,又嘱咐他十五那日把宅子交给陈将军。 刘庆不解,问他这是何故。林无尘神秘兮兮地解释,说这是大师给算的还人情的日子。 刘庆恍然大悟,五月十五,确实是佛家的大日子。他并不觉得林无尘此举反常,但凡家业大的,谁没找高僧和道长算过运势,摆弄过风水。 林无尘走了之后,刘庆去了李家,求见陈平。 陈平不知道刘庆要干什么,但是稳妥起见没把人带进府里。而是去了外面的酒楼,找了个雅间。 两人坐下后,陈平客气地问道:“刘老板急着见我,可是有事?” 刘庆亲自给陈平斟了茶,然后笑着说道:“之前陈将军不是看上我那宅子了么?我想了想,五千两就五千两吧,陈将军能看上那宅子,也是那宅子的福气。” 说着,手里的茶递了过来。 陈平却不见一点欣喜之色,也没接茶。 “刘老板,有话还请明说。” 刘庆忽然让了两万两银子,说没缘由他可不信。天上掉馅饼的事,他可不敢沾。 刘庆赔着笑脸,小心地把茶递到陈平手边。 “陈将军别多心,小的就是替刘家结个善缘。” 陈平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端起茶喝了一口。 刘庆见状继续说道:“小的知道,陈将军深得公主殿下的信赖。小的就是想,有朝一日李家站到顶峰那天,陈将军还能记得刘家。” 陈平知道刘庆的弟弟是湖州知府,自然也能听出刘庆话里的意思。 他这是要用两万两银子,赌李家的前程。若是赌输了,就是损失两万两银子,也不算什么。 可若是真的赌赢了,那对刘家来说,就等于是一条康庄大道。 陈平低头沉吟,片刻后说道:“刘家不会提些让本将军为难的要求吧?我就是个五品将军,怕是能力有限帮不上刘家什么。” 刘庆忙笑着说道:“陈将军多虑了,我五千两银子把宅子卖给您,您五千两银子买宅子。咱们这是你情我愿的交易,我还能拿着契书威胁您不成?” “再说您也不必妄自菲薄,到时候刘家需要帮忙,您能帮着引荐,我们就谢天谢地了。不然以刘家的门第,怕是都进不去李家的大门,更别说……跟那位搭上话了。” 陈平至此再无怀疑,知道刘家是奔着太子殿下和永嘉公主的关系来的,他反倒安心了。 “刘老板的意思是,用这宅子跟本将军交个朋友?那本将军若是拒绝,就太不给刘老板面子了。” 陈平脸上也带了笑意,他在京城看了不少出卖的宅子,只有刘家那处配的起李朝云。 刘庆听陈平这么说,便知道此事成了。吩咐小二把好酒好菜都端上来,他又陪着陈平喝了点酒。 两人商议好明日去衙门签文书,三日后交割。 * 刘庆和陈平的交易很顺利,签好文书后,刘庆还特意告诉了林无尘。 转眼就到了五月十五那日,苏清妤早上随着沈之修一同起身。 沈之修更衣的时候,苏清妤帮他理了理衣裳的领口和袖口,忽然问道:“今日陈平和刘家交割那处宅子,他应该会带李朝云去瞧瞧吧?” 今日的事能不能成,全看李朝云什么时候去新宅子。虽说她早晚会去,计划也能延后实行,但是今日机会难得。 苏清妤试图站在男人的立场,去推测陈平的举动。 但她终归不是男人,也只能推测。 沈之修随口说道:“应该会去,如果她不去,只能想办法她他去。” 当然,这办法他们也都做了准备。只是刻意的计策,终究容易露出端倪,不如陈平自己的决定来的自然。 苏清妤追问道:“若是三爷得了好宅子,会不会立马带心爱的女人去看?” 两人面对面站着,苏清妤微微仰着头,等着他答话。 沈之修伸手环住她,微微用了点力气握着她纤细的腰肢,“为夫哪有银子买宅子?要买也是清清买宅子,养着为夫还差不多。” 他一本正经地说着打趣揶揄的话,苏清妤嗔了他一眼,“三爷没个正经。” 沈之修便认真地说道:“我猜他今日会带着李朝云去,这宅子也不仅是私会那么简单。” 苏清妤闻言诧异地看向他,“怎么说?” 沈之修笑笑说道:“陈平的父亲从前就是李家的家臣,陈平在李家虽不算下人,但地位也绝对高不到哪去。” “他是武将出身,在战场上横刀立马,奋勇杀敌。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愿意做李家的附属。” “买宅子,不过是他给自己的体面罢了。” 苏清妤眼睛一亮,觉得沈之修说的有些道理。 “那这么说,他拿到宅子要做的第一件事,就该是带着李朝云过去。在那个宅子,他不是李家的家臣,不是永嘉公主的下属。” “他是顶天立地的男人,是李朝云的男人,更是一家之主。” 说到这,苏清妤忽然笑了一声,“这样的人若是给他机会,让他扶摇直上。他能为了自己的尊严和体面,灭了李家满门。” 这就是人性,瘸子会走的那天,一定把拐棍扔的远远的。 沈之修出门前,苏清妤把他送到正房门口,开口说道:“陈平和李朝云那边的事交给我,咱们随时差人通报消息。” 沈之修点点头,走出去几步后又回头嘱咐道。 “这种事尽人事听天命,你不可强求让自己涉险。” 第522章 护驾 苏清妤浅笑嫣然,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眼神,“三爷放心,我有分寸。” 沈之修跟她对视了一眼,转身去上朝了。 他离开后,苏清妤也换了身衣裳,收拾妥当。 “珍珠,让姜启去厅堂见我。”苏清妤吩咐道。 文竹常年跟着沈之修,这一年倒是姜启替她办事办的多。再加上有珍珠的关系,姜启办事越发尽力。苏清妤也愿意抬举他,抬举他也是给珍珠脸面。 珍珠福身下去传话了,苏清妤也出了内室,去了厅堂。 不多时,姜启走了进来,“给夫人见礼。” 苏清妤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开口问道:“东西准备好了么?” 姜启点头答,“按照三爷的吩咐,昨晚上就准备好了。” 苏清妤又道:“你的人给我守着那宅子,有任何动向都及时来回我。还有国子监那边的情况,也要时刻关注。” 姜启应了声是,下去办事了。 苏清妤又问珍珠,“翡翠去周先生那了么?” 珍珠回道:“去了好一会了,夫人先用饭吧,今儿还有的忙。” 一顿早饭用到一半,翡翠从外面走了进来。 “夫人,东西拿到了。周先生说,只要把这东西随便往屋子里一放,就有效果。一般的大夫,也查不出不对劲的地方。” 翡翠递过来一个盒子,苏清妤打开看了看,里面就是个寻常的香囊挂件。苏清妤扣上盒子,把东西又交给了翡翠。 随口问道:“周先生怎么说?” 翡翠轻笑出声,“奴婢说了夫人要什么后,周先生面容都扭曲到了一起。做药的时候,奴婢还听他嘀咕,说这一年在沈家,病人没看几个,倒是没少帮夫人做偏门的东西。” 但是周先生嘴上是这么说,却从没拒绝过苏清妤的要求。兴许是因为苏清妤帮他报了仇,也兴许是因为沈之修的关系。 整个上午,苏清妤都在厅堂坐着,等着外面的消息传回来。 巳时末,姜启禀告,说刘老板跟陈平已经交割完了。宅子交到了陈平手里,刘老板已经离京了。 之后陆续有消息传回府,陈平先是在新宅子查看了一番,又给正房内室换了被褥,床幔,帘子。 这一通忙完,已经是下午了。 苏清妤迟迟没等到李朝云过去的消息,不由得有些急。今日机会难得,李朝云若是不去,她只能想办法把人引过去了。 虽可能落了行迹,但也有成功的机会。 一直到酉时初,还没有李朝云的消息传回来。 苏清妤沉声说道:“不等了,按照咱们之前商议的,准备引她过去。” 翡翠点头,方要转身出去传话,就见姜启匆匆走了进来。 “夫人,陈平已经带朝云郡主出府了,属下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快到新宅子了。” 苏清妤长出了口气,“备车,咱们也走。” 马车内是珍珠和翡翠陪着苏清妤,暗处是姜启带着府里的侍卫,全权听苏清妤的吩咐。 不多时,距离陈平新宅子不远的胡同里,一辆普通的青帷马车停在里面。 姜启站在马车边,“夫人,陈平和朝云郡主已经进去了。他们带的人不多,四个侍卫,四个丫鬟。” “按照夫人的吩咐,那东西属下已经扔进去了。” 苏清妤靠在马车壁上闭目养神,只要那东西送进去,陈平带八百个侍卫,她都不怕。 她开口吩咐姜启,“去通知三爷一声,就说这边都准备好了。” 按照沈之修之前说的,皇上应该是一个时辰后从国子监出来。李朝云应该不会这么快回李家,只要她不离开,事情就能顺利进行。 天色一点点暗了下去,国子监外,宣德帝听了一场学子的论战,刚刚出来。 除了国子监祭酒周大人,和几位随行的官员外,没人知道今日皇上来了。 宣德帝的本意就是了解年轻学子,若是学子们知道他在,还怎么广开言路。 “之修,你那个侄子是个好的,他在沈家这辈排行几?” “朕听他的观点,就能看出这孩子是个好的。言之有物,而且对圣人之道理解的颇为透彻。小小年纪,难得。” 沈之修欠身说道:“皇上谬赞了,沈逞是我大哥的庶子,当然现在已经记在了继室夫人名下,是嫡子了。他行五,今年九岁。” “臣也是觉得这孩子是个读书的料,今日让他来历练历练。” 宣德帝神色一动,“行五?这就是之前京里传的,小小年纪作恶多端的沈家五少爷?” 沈之修苦笑了一声,“是,只是之前的事,倒是也不全怪这孩子。” 宣德帝便问起了之前的事,沈之修捡关键的说了。并未向着香冬和沈逞,发生了什么便说了什么。 “看来传言不可尽信,这事确实也不能全怪孩子。”宣德帝沉声说道。 沈之修目的达成便没再说,附和道:“也确实是臣疏于管教了,往后定然好好教导府中子嗣。” 君臣两人之后又提起了其他学子,另有几人有可圈可点之处。 今日的贴身护卫是龙禁卫首领傅仪,另外还有苏元州和宋弘深带着五城兵马司的人例行巡视。 说是例行巡视,实际上一直不离皇上的出行范围。 皇上出宫,在京里向来走主道。宽敞不说,也更安全。 来的时候走的是朱雀大街拐道长风街,按理说回去的时候也该这样。 马车未始动前,宋弘深却骑马到了傅仪身边,低声商量道:“傅统领,前面的长风街有一家死人了,正在搭灵棚。皇上从那过不合适,我看不如走边上的三条胡同,然后穿过永盛街到朱雀大街。” 傅仪对宋弘深的话并不怀疑,闻言点头说道:“还好忠勇王提前探路了,不然冲撞了皇上可就罪该万死了。” 就这样,马车改道进了三条胡同,往永盛街的方向去了。 陈平新买的宅子,就在永盛街头的位置。宣德帝的马车快要驶进永盛街的时候,苏清妤就得到了消息。 “动手。”苏清妤一张脸沉着冷静,垂下的眸子里却是掩不住的兴奋。 姜启在马车外应了声是,转身亲自去办事了。这么大的事,他不放心让别人办。 苏清妤两只手交叉在一起,紧抿的唇角能看出有些许紧张。 顷刻后,就听不远处宅子后院的方向,传出一声巨响。 苏清妤紧绷的唇角扬起,面上浮了一抹潋滟的笑意,明艳动人。 珍珠和翡翠虽有准备,却也吓了一跳。但两人都没发出声音,只惊恐地对视了一眼,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这一声巨响,倒是把不远处马车上的宣德帝吓了一跳。 傅仪不明所以,高声喊道:“护驾。” 不管怎么回事,只要有异常,先护驾就对了。 宣德帝掀开马车的帘子,看向不远处冒着浓烟的地方,“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有一瞬间,他差点以为是地动了,但是显然不是。 沈之修等文官也都下马车围了过来,全都一脸诧异地看着不远处的异象。 兵部尚书杨文士忽然眉头一皱,说道:“我怎么瞧着,像是火器爆了?” 第523章 嫌弃 杨文士的话,让在场众人包括宣德帝都脸色大变。 大周对火器的管控格外严格,除了军器监,任何人不得沾染火器的研究和制作。军器监内的火器和图纸,更是不许带出来。 如今火器爆开,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傅仪额角渗出了一层冷汗,这东西若是在皇上路过的地方爆开,该怎么办? 宣德帝脸色更是不好,沉声吩咐傅仪,“过去看看,让苏元州和宋弘深进去查。” 傅仪迟疑了片刻,“皇上,那边危险,您就别过去了。” 宣德帝冷眼扫向傅仪,“怕什么,朕倒是要看看,谁这么大本事。” 傅仪当然不敢再劝,下去传了皇上的令。 不多时,宣德帝便带着众人到了那处宅子门口。 此时宅子上方还弥漫着烟雾,刺鼻的气味更是萦绕在四周。 这一声巨响,也把永盛街上的百姓吓的够呛,有人没穿衣裳,就跑出来看怎么回事。 傅仪怕暴露皇上的身份,便吩咐龙禁卫把百姓隔在了外围。 苏元州和宋弘深得了皇上的命令,已经进去搜查了。 宣德帝下了马车,站在门口看着这宅子。 “这是谁的宅子?” 沈之修在一边垂手没说话。 有知道内情的官员上前禀告,“回皇上的话,此处是刘家的宅子,宅子的主人是湖州知府刘牧的哥哥。” 宣德帝一时间心思急转,把湖州近来的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甚至几个湖州籍的官员,都被他在心里琢磨了一遍。想起李家祖籍也是湖州,又把这事从李家联系到了跟李家亲近的太子身上。 若此时沈之修知道皇上心中所想,都得夸一句皇上圣明。 此刻正房内室中,李朝云一头青丝散乱地披在脑后,脖颈下雪白的肌肤泛着一层汗液,锁骨处青紫色的痕迹触目惊心。 她正惊恐地看着陈平,甚至都顾不上替自己遮掩一下。 “到底怎么回事?” 陈平坐在李朝云对面,精壮的后背上有几条触目惊心的泛红抓痕,看起来是新伤。 红色的莲花缠枝纹肚兜挂在他的腰间,他也浑然不知。 若不是出了这事,怕是此时屋内还是一副香艳的场景。 陈平伸手摩挲李朝云香汗淋漓的后背,安慰道:“别担心,侍卫已经去查看了。现在没声音了,应该就是个意外。” 李朝云看着床上凌乱的场景,心头涌起一阵悔意。不该跟陈平胡闹的,今日也不知道怎么就没克制住。 内室中的圆桌上,还有已经没了温度的酒菜。今日陈平买了宅子,特意备了一桌上好的席面,两人庆祝一番。 可谁知酒过三巡后,稀里糊涂地就从桌边到了床上。 李朝云胡思乱想的功夫,外面忽然传来脚步声。陈平是武将出身,侧耳一听便知道人不少。 他来不及细想到底怎么回事,只下意识的拿起锦被,围在了李朝云身上,自己也慌乱地在地上找亵裤穿。 苏元州和宋弘深没给两人太多的反应时间,就快步到了正房门口,抬脚把门踢开了。 至于门口守着的丫鬟和侍卫,还没等开口,就已经被宋弘深的人带下去了。 苏元州踹开门进去的时候,眉头皱成了一团。 屋内床上,李朝云围着被子躲在床幔后,惊恐又愤怒地看着来人。 地上的景象就尴尬了,陈平正撅在地上从众多衣裳里找亵裤。头朝着床,屁股朝着门的方向。 所以苏元州进门,入目的景象不是李朝云,也不是床上的狼藉,而是两坨白花花的肉。 站在苏元州身后的宋弘深别过脸,嫌弃地退出了门。 好在陈平很快就找到了亵裤胡乱地套在了身上,转过身怒视着苏元州。 “你们怎么进来了?” 陈平的质问也不过是紧张下的脱口而出,实际上正慌乱地琢磨事情的缘由。 他今日拿到宅子,就出了响动,苏元州和宋弘深又这么快带人进来。说这里面没有猫腻,他是万万不信的。 顷刻的功夫,陈平已经回忆了一遍买宅子的细节。但是还没等想明白,就听苏元州说道:“陈将军和郡主惊了圣驾了,随本王出去面圣吧。” 说完不等李朝云做出反应,苏元州就摆摆手,示意底下的人把陈平带走。 见苏元州的人直接带走了陈平,李朝云惊怒交加。 扯着嗓子喊道:“李……苏元州,你这个白眼狼。不管怎么说也是李家把你养大,你现在要干什么?赶尽杀绝么?” 苏元州轻蔑地斜了一眼李朝云,嫌弃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肮脏的东西。 过去的十多年,李朝云对他不是羞辱就是居高临下的蔑视。一次次把他的尊严踩在脚下,肆意践踏。 他隐忍多年,等的就是今天。 赶尽杀绝?李朝云说对了,他就是要对李家赶尽杀绝。 但是赶尽杀绝前,他也要李朝云尝尝名声尽失,受人唾弃的滋味。 “郡主还请更衣,有什么话对皇上解释吧。” 随后,苏元州退了出去,等着李朝云自己更衣出来。 他已经连一句嘲讽的话,都不屑于对李朝云说。 第524章 让你和奸夫共赴黄泉 苏元州退出去后,隔着门又说了一句,“本王能给郡主的时间不多,郡主若是不肯出来,就别怪本王不客气了。” 在屋内的李朝云用力闭上眼睛,面无血色。片刻后再睁开,已经强迫自己镇定了下来。 小腹处传来撕扯般的痛意,但是李朝云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她毫不怀疑,若是她不肯更衣出去,苏元州一定会差人把她带出去。 这个狼崽子,可不会管她的颜面。 浑身的酸痛让李朝云动作很慢,但还是很快就穿上了衣裳。 她刚把衣裳穿上,还未整理衣襟净面梳头,就听苏元州在外面敲门。 “郡主若是再不要出来,我就让人进去请郡主了。” 李朝云无奈,只能推门出去,也顾不得体面不体面了。被这些军士强行带出去,更无体面可言。 苏元州就这样带着衣衫散乱的李朝云和陈平出了大门。 宣德帝看见李朝云的时候,神色一怔,脱口问道:“朝云怎么在这?” 见李朝云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宣德帝脸色也沉了下来。 苏元州上前行礼,扬声说道。 “启禀皇上,宅子里的动静到底怎么回事,忠勇王还在查。” “臣进院子的时候,朝云郡主正跟陈平陈将军在床上厮混。” “两人住的屋内,还摆着鱼肉酒菜。臣瞧着,都是朝云郡主爱吃的。” 床上厮混和食用鱼肉酒菜这两件事本身没什么问题,但是落到李朝云身上,问题就大了。 有人下意识看向沈之修,见他面沉如水,就知道动了大怒了。 宣德帝也没想到李朝云会做出这样的事,沈之衡夫妇和沈昭亡故还不到百日,她肚子里还怀着沈家的子嗣。身为皇室郡主,不好好守孝,竟做出这种低贱堕落的事。 陈平跪在地上卑微不敢言语,连求情的话都不敢说,只怕一开口死的更快。 李朝云想起皇舅舅之前对她的宠爱,哭着爬到宣德帝脚边,“皇舅舅息怒,朝云一时糊涂,以后不敢了。” 可她却忘了,皇上之前宠爱她,是因为她与永宁公主相似的样貌。 自打皇上知道李家对永宁公主的态度,对她自然也不如从前疼宠。她如今在皇上那的地位,可远不如苏元州。 宣德帝居高临下地看着李朝云,“传旨,褫夺李朝云郡主的封号,贬为庶民。” 与此同时,宋弘深从宅子内匆匆走了出来。 “启禀皇上,里面确实有火器爆开了。至于是不是军器监的火器,臣看不出来。” 提到火器,周遭的气氛再次凝重起来。 宣德帝深吸了口气,看向李朝云和陈平,“你们这宅子里的火器是怎么回事?给朕如实说。” 对宣德帝来说,最重要的不是问李朝云的奸情,而是查清楚火器的来源。 听说刚刚传出的声音是火器,李朝云和陈平也惊诧不已。 陈平连忙开口说道:“皇上明察,这宅子是臣早上买的,还没来得及四处查看,真的不知道里面有火器。” 李朝云也忙不迭点头,“皇舅舅,朝云不知道什么火器,定是有人诬陷朝云。” 宣德帝听见李朝云说话便止不住怒气,“诬陷?你和他上床,也是被诬陷的?谁绑着你了?” 李朝云的所作所为,让沈家,李家,甚至是皇室,都成了笑柄。 宣德帝转头又问身边的沈之修,“依沈卿看,这是不是军器监流出来的?还是说……有人在宫外私自造火器。” 沈之修摇头道:“臣不知,这恐怕得军器监监证亲自来查看了。但是不管是哪种可能,都需要重视。” 宣德帝深以为然,火器的威力在场的人都清楚。不管是有人在军器监往外拿火器,还是私自造火器,对大周来说都是威胁。 沉吟片刻,宣德帝对沈之修道:“传旨,彻查军器监。沈卿和军器监监证一同协查,有任何疑点随时告诉朕。” 沈之修垂眸,躬身应了声,“是,臣遵旨。” 其实半个月前,他就发现了太子在私下购置造火器的原料。其中一种原料,是收缴了那批海外的火器后,新改良的图纸上才有的。 所以他怀疑,太子在军器监安插了人。这人级别还不低,能接触到最新的火器图纸。 但是太子谨慎,沈之修能查到的不多。这次借着这个机会,倒是能正大光明的查一查了。 李朝云听见皇上说彻查军器监,凌乱的思绪忽然清明了不少。 她意味深长地看着沈之修,他是奔着太子来的? 太子在做什么,李朝云比谁都清楚。彻查军器监,太子的人就算不被揪出来,短时间也不敢再做什么。 沈之修若是想捉奸,大可以一把火,一把毒的,把她和陈平逼出来。没必要在后面扔个火器,这火器一定是冲着太子殿下来的。 想到此,李朝云自嘲一笑。不知道是她连累了太子表哥,还是太子表哥连累了她。 沈之修还真是个老谋深算的狐狸,今日滴水不漏的,把所有人都算计了进去。 说完了火器的事,宣德帝眼角的余光瞄到了奸夫陈平身上。 “陈平打入死牢,等火器的事彻查完,再行处死。” 也就是说,留着陈平不过是为了查火器的事,毕竟那宅子是陈平买的。但是不管彻查的结果如何,陈平都是死罪。 李朝云听说他要处死陈平,什么都没想就哭着求情,“皇舅舅,求皇舅舅饶他一命吧。这件事错不全在他,朝云愿意跟她一起受罚。” 宣德帝抬脚就想踹李朝云,但是一想到她有着身孕,又收了回来。 当然也不是顾及李朝云,而是因为李朝云怀的是沈家的孩子。他重用沈之修,自然也要替沈家着想一二。 他这个抬脚又收回去的动作,被李朝云看的一清二楚。李朝云心想皇舅舅还是怜惜她的,所以求情求的更来劲。 宣德帝却不为所动,只冷声说道:“李朝云,朕若不是顾念你还怀着沈家的子嗣,一定让你和这奸夫共赴黄泉。” 第525章 亡命鸳鸯 宣德帝一句话,让李朝云的哭声和求情声戛然而止。 她绝望地跌坐在地上,眼看着人把陈平带了下去。 此刻的陈平双手被扣在身后,嘴里也被塞着东西。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绝望地看着李朝云。 尤其是看向李朝云腹部的时候,满眼都是不甘和愤恨。 他后悔,后悔没事买什么宅子?若他不买宅子,这些人也就没有布局的机会。 苏元州玩味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这对亡命鸳鸯此时上演的戏码,可比戏班子演的好看多了。 很快陈平就被带了下去,宣德帝没再看李朝云。李朝云是沈家媳妇,后面的事怎么处置,还要沈家和李家自行商议解决。 事情料理的差不多了,傅仪在边上提醒,“皇上,该回宫了。” 只要皇上出宫,傅仪就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最紧张的也是他。 所以一见事情差不多了,他便第一个催皇上回宫。 没办法,皇上在宫外,他的脑袋就等于别在了裤腰带上。 傅仪这一开口,其他人也跟着劝皇上回宫,安全要紧。 随后,宣德帝起驾回宫。苏元州和宋弘深继续随行,其他文官各自散去。 沈之修并未随皇上进宫,而是吩咐人带李朝云回沈家,又差人去通知善宁侯李景川和永嘉公主。 不管怎么说,这事总要有个定论,沈家也得要个交代。 很快沈之修就带着人回了沈家。 之前火器爆开的时候,苏清妤便悄悄回了府。此刻在西院听到消息,就知道这事成了。 苏清妤带人到厅堂的时候,李朝云和四个丫鬟四个侍卫,已经在地上跪着了。 当然,李朝云是不肯跪的,沈家的婆子得了三爷的令却没留手。压着她,跪在了厅堂中间。 见苏清妤进来,李朝云仰头怒视她,“你们是故意的,你们早就知道我的事了,故意让我在皇上面前失了体面。” “苏清妤,我跟你无冤无仇,你怎么一直跟我作对?” 此刻沈家众人还没来,厅堂内只有几个侍卫婆子。 沈之修不在,说是亲自请老夫人去了。 苏清妤知道,他是怕老夫人受不了,要提前劝一劝。 李朝云歇斯底里的话,让苏清妤浅笑出声,眼底尽是嘲讽之意。 她在李朝云面前蹲下身子,与她平视。 “无冤无仇,你是怎么好意思说出这句话的?” “不说别的,就说这么多年,你是怎么对我哥哥的?就算把你碎尸万段,都难解我心头之恨。” 苏清妤毫不掩饰眼底的杀意,凌厉的目光犹如淬了毒的刀子。 哥哥多年所受的苦楚和羞辱,比李朝云今日还要重十倍百倍。 不过就是名声受损,李朝云就受不住了?那哥哥又是怎么熬过这么多年的? 一朝重生,两世为人。苏清妤面对这种事的时候,从未有过一丝手软。 李朝云闻言神色一愣,是了,苏元州是苏清妤的亲哥哥,她差点忘了。 心说苏元州还真是命好,养母是受皇上疼宠的永宁公主,亲妹妹又是沈家三夫人。他自己又立下滔天大功,得了皇上的宠信。李家若是败在他手里,倒是也不冤枉。 向来斗志昂扬的李朝云,第一次萌生了怯意。 她下意识捂住小腹,此刻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保住这孩子。 见李朝云一副呆滞惶恐的样子,苏清妤觉得无趣极了。站起身在边上坐下,淡定地喝起了茶。 不多时,沈之修扶着老夫人走了进来。身后是沈之恕和二夫人杨氏。 苏清妤起身行礼,跟杨氏打了招呼。 杨氏低声问道:“怎么回事?不是在李家安胎么?怎么就闹出丑事了?” 苏清妤摇摇头,“还不知道,只知道这事现在闹大了,惊动了皇上。” 杨氏不屑地瞥了眼李朝云,“真是丢沈家的脸,也不嫌恶心。” 妯娌两人在边上坐下,这种场合,自然是要听两位老爷和老夫人怎么说。 老夫人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始末,脸色阴沉的可怕。 李朝云若是不想给沈昭守节,大可以提出和离,沈家不会不允许。但是守孝的时候做出这样的事,等于彻底把沈家的脸面踩在了脚下。 列祖列宗泉下有知,怕是都要气的不得安宁。 老夫人没跟李朝云说话,甚至没看她一眼。 而是冷声问沈之修,“善宁侯和永嘉公主什么时候来?” 沈之修回道:“已经差人去通知了,算算时辰也该到了。” 老夫人嗯了一声,眯着眼睛摩挲着手里的碧玺珠子,再未说话。 苏清妤忧心地看了眼老夫人,又和沈之修对视了一眼,显然是担心老夫人的身子。 沈之修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母亲这些年经历了多少大事,这点事还不至于接受不了。 不多时,文竹进来禀告,“老夫人,二爷,三爷,善宁侯和永嘉公主到了。” 老夫人沉声说道:“请。” 按理说,沈之修和沈之恕该出去迎接,但兄弟两人今日都坐在那纹丝未动。 永嘉公主进门的时候,就见女儿在地上跪着。 她立马快步上前欲扶起李朝云,又不满地质问老夫人。 “她就算一时糊涂犯下大错,可毕竟肚子里还怀着沈家的子嗣,你们怎么忍心这么对她?” 知道内情的苏清妤哼笑了一声,这种时候了,永嘉公主竟还不忘羞辱沈家。 一个野种,也要拿出来挟持沈家么? 心里这么想,嘴上便开口说道:“咱们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跟人勾搭上的,这孩子是不是沈家的种,可还不好说呢。” 老夫人和沈之恕几人还没往这想,听了苏清妤的话都神色一变。若真是这样,那李朝云简直是该死。 永嘉公主闻言立马反驳,“沈三夫人慎言,无凭无据的话不要乱说。这件事朝云是有错,但她是被陈平那个奸人引诱的。” “我敢担保,腹中的孩子是沈家大少爷的。” 陈平已经保不住了,眼下这件事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平息了流言,让沈家谅解李朝云。 只要李朝云还是沈家大少奶奶,等生下孩子,这事也就淡下去了。 她知道沈家不会轻易谅解,除非看在孩子的份上。 第526章 孩子不是大少爷的 永嘉公主的一句担保,让苏清妤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的担保,在沈家可没有一点信服度。 李朝云和陈平不是第一天这样了,永嘉公主怎么可能不知情。 刚刚见李朝云之前,她已经问过文竹当时的情况了。李朝云和陈平为了庆祝得了新宅子,把酒言欢,丝毫没把守孝当回事。平日在李家,估计也是这么守孝的。 所以永嘉公主的话音刚落,苏清妤就开口说道。 “担保?公主殿下怎么担保?” “若她肚子里怀的真是大少爷的孩子,也不会带着孩子吃荤饮酒,让孩子不敬生父吧?” 此刻李朝云已经被永嘉公主扶了起来,母女两人挨着李景川坐下。 见苏清妤说话咄咄逼人,每一句都精准地说到事情的关键处,永嘉公主憋了一晚上的怒意像是找到了宣泄口。 “沈三夫人有没有规矩,老夫人和沈家两位老爷还在呢,哪有你说话的份?” “小门小户出身,就是上不得台面。” 跟永嘉公主的出身相比,苏清妤确实算小门小户出身。不仅是苏清妤,京城大部分贵女跟永嘉公主相比,怕是都算小门小户了。 永嘉公主说完,便等着苏清妤诚惶诚恐的请罪。毕竟不管在谁家,不守规矩都是大忌。尤其是身为儿媳,越过婆婆,更是受人诟病的事。 苏清妤面上浮了一层冷笑,刚要开口就听老夫人沉声说道:“这是我们沈家的当家夫人,今日的事可由她全权做主,怎么就没有说话的份了?” 手里的碧玺珠子被她放到了手边的楠木方桌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又道:“规矩?我沈家的夫人,行事做派就是沈家的规矩。” “老身知道公主殿下家教甚严,但是我沈家的夫人,自有我这个老婆子教导,就不劳烦公主殿下了。” “殿下若是有那个精神头,不如好好教导教导女儿,莫要在外丢了公主和李家的颜面才好。” 老夫人板着脸,寒凉的目光扫向永嘉公主和李朝云,丝毫没给几人脸面。 坐在永嘉公主身边的李景川脸色难看,想给永嘉公主使眼色,让她姿态放低些,但是永嘉公主看都没看他。 自打当年的事被李景川知道,夫妻俩终究还是生了隔阂。但是李景川并不敢多说什么,怕永嘉公主鱼死网破,说出当年的事,那李家可真就要倾覆了。 永嘉公主没想到老夫人这么护着苏清妤,心里又替女儿不值。同样是沈家儿媳妇,老夫人一碗水却端不平。 她也不甘示弱,“老夫人只说,朝云肚子里的孩子你们认不认吧?若是不认,我这就带朝云回去,以后这孩子改姓李。” “等孩子生出来,沈家可别看这孩子长得像沈昭,又来认。” “其实我巴不得你们不认这孩子,正好李家无后,这孩子也能承袭个香火。我们还不是顾及给沈昭这支留个后,这才巴巴的回来安胎。” 前一句倒是心里话,永嘉公主和李景川都等着李朝云的孩子承袭李家香火呢。至于后一句,则是胡扯,她不过是为了利用沈家,挽回李朝云的名声。 这次的事闹的太大,想息事宁人,必须沈家配合才行。 见老夫人神色像是有些许动容,永嘉公主又放缓了语气说道。 “我知道老夫人心里有气,我也有气。” “来之前我已经查过这事了,无非就是沈昭去了,朝云心里苦,这才被陈平蓄意引诱了。” “她错了就是错了,我不替她狡辩。但是还请老夫人看在孩子的份上,给她个赎罪的机会。让她安安稳稳生下孩子,到时候添人进口,也是沈家的喜事。” 沈之修坐在一边一直没说话,此刻听了永嘉公主的说辞,只觉得讽刺。 冷着声音开口说道:“是蓄意引诱还是两情相悦?今日她给陈平求情的时候,我看着都不落忍。任谁在边上,不得赞一句两人情深义重。” 沈之修鲜这么阴阳怪气的说话,实在是永嘉公主拿沈家人当傻子,他才开了口。 永嘉公主还不知道这事,听说李朝云当众给陈平求情,她转头瞪了女儿一眼。 救人的方式很多,但是当众求情就等于把自己也拖下深渊。 这个女儿看着精明,实际上心性手段还差得远。 沈老夫人狐疑地看着永嘉公主,关于李朝云腹中的孩子,永嘉公主说的信誓旦旦。 沈家确实不能不顾及李朝云腹中的孩子,若真是沈昭的血脉,是万不能流落在外的。 知道内情的苏清妤浅笑了一声,开口说道,“公主殿下一直说保证这孩子是沈家血脉,要怎么保证?可有证据?” 永嘉公主神色微滞,“这种事,我怎么给三夫人证据?但是三夫人怀疑这孩子的血脉,也没证据吧?” 那位周先生确实能验血脉,但是沈昭已死,还怎么验? 苏清妤笑了笑,“这倒是也简单,陈将军不是还活着么?不如沈家跟皇上求个情,留陈将军一命。等孩子出生,先看看是不是陈将军的血脉。” “当然,这也不一定准。兴许这孩子不是沈家的,也不是陈将军的。” 苏清妤说的云淡风轻,李家三人却直接变了神色。苏清妤这话,就等于是说李朝云水性杨花,除了陈平还有别人。 永嘉公主一股怒意冲了上来,“苏清妤,你欺人太甚。” “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这孩子不是沈家的?我看你就是居心不良,一直挑拨离间。” “我知道,因为你哥哥的事,你恨李家。但是你不能因此蓄意报复,不顾及沈家的血脉。” 呵斥完苏清妤,永嘉公主又对老夫人说道。 “老夫人,苏李两家的恩怨,我想你也有所耳闻。你若是听信她的话,到时候后悔可别去李家哭。” “无凭无据就质疑孩子的血脉,她这就是污蔑。” 永嘉公主一番话掷地有声,不似作假。倒是苏清妤,确实有诬陷李朝云的理由。 可永嘉公主话音刚落,就听门外传来男子说话声。 “小的能证明,郡主……少夫人的孩子不是大少爷的。” 第527章 代写休书 屋内众人闻言俱是一愣,都不约而同看向外面。 就见门口一个小厮正被侍卫拉着,文竹进来禀告道。 “启禀老夫人,外面说话的是大少爷的小厮元宝。是属下们办事不利,没发现他在一边偷听。” 听说是元宝说话,苏清妤心思一动。沈昭宠信元宝,有些事别人不知道,元宝兴许知道。 她便开口道:“母亲,既然他这么说,想来是知道什么,不如把人放进来仔细问问。” 永嘉公主下意识反驳,“一个下人胡闹,主子也跟着胡闹?谁知道他是不是被人买通了?说的话能证明什么?” 苏清妤笑着说道:“公主殿下别急,先听听他怎么说。郡主……不对,咱们少夫人身边还有不少伺候的人,一个个审,总能问出来实情。” 她没想到元宝会忽然出来说话,她本就预备审问李朝云身边的人,找到事情的真相。 不过元宝出来说,确实更省事了。 见苏清妤泛着潋滟的笑意,永嘉公主恨的牙痒痒。什么时候一个没落侯府的女儿,也能在她面前如此张狂了。 但是她心里又不得不承认,苏清妤如今确实有跟她说话的资格。夫君是天子近臣,得皇上宠信,最重要的是对她宠爱有加。亲哥哥又是皇上亲封的宁王,听说苏元州对这个妹妹也是呵护备至。 这样的人,确实远比一个失了皇上信任的公主有话语权。 沈之修见状开口道:“把人放进来吧。” 随后,元宝走到厅堂中间,跪地给众位主子行了礼。 “你刚才说的什么,再重复一遍?”沈之修直接说道。 今日老夫人和几位老爷夫人都在,元宝不敢抬头,只能垂着头说道:“小的说,说……少夫人腹中的孩子,不是大少爷的。” 他说完又缩了缩脖子,这话他憋在心里好长时间了。从少夫人怀孕开始,这件事就是卡在他心口的石头。 不管是李朝云的身份还是行事手段,都让他不敢提起丁点实情。但是他无数次梦到大少爷质问他,为什么不说出实情? 他不知道是因为他心虚,还是因为大少爷真的泉下有知。总归这件事压的他心思越来越重,他怕再不说,大少爷都要来找他索命了。 恰好今日府里出了这样的事,他便下定决心,要趁着几位老爷夫人都在,把这件事的真相说出来。 永嘉公主想开口反驳,但是她对这小厮并不熟悉。就算反驳,也不过是义正词严地说几句囫囵话,没有任何作用。 她便给李朝云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做出应对。 但是此时的李朝云目光呆滞,脸色苍白,一只手下意识放在小腹上。 永嘉公主看了她好几眼,她愣是一点回应都没有。 此时的李朝云,整个人沉浸在与陈平的过往中。许多之前被她忽略的细节,此时都涌入了脑海。 少时陈平对她的迁就和维护,还有她成亲前两年,陈平看她的眼神。 她成亲后小产,陈平亲手给她挖了沙参。到这段时日,两人恩爱的一幕幕。 一想到往后再没有这些日子了,李朝云便心如刀绞。她心里开始琢磨,怎么能把陈平救出来,付出什么代价她都愿意。 永嘉公主见李朝云这样,心里暗骂了一声不中用,只能一个人铆足精神应对沈家。 此刻沈之修正在问元宝,“你为何这么说?” 元宝开口说道:“回三爷的话,因小的常年跟在大少爷身边,大少爷有什么心事也愿意跟小的说。” “自打那位宫里来的江姑娘去了后,大少爷跟少夫人就生了嫌隙。大少爷好几次都说,跟少夫人只剩下装样子了,并无感情。” 沈之修沉吟着说道:“你说的这些,也不能证明那孩子不是沈昭的。” 元宝继续说道:“大少爷去的前一天,曾去找少夫人。他在李家逗留了差不多一刻钟的功夫,便出来回府了。” “当时在马车上,小的劝大少爷接回少夫人好好过日子。但是大少爷却说,接不接的都一样,自打江姑娘去了,他们也没同房过。” “没想到大少爷第二日就去了,后来少夫人说有了身孕。小的怎么算,这时间都对不上。” 元宝这话说的再清楚不过了,若他说的都是真的,那李朝云的孩子一定不是沈昭的。 元宝没理由陷害李朝云,他是沈昭的小厮,替沈昭出头也情有可原。 而沈昭如果真的说过这话,应该也不是撒谎。毕竟那时候没人知道会出事,这种事他没必要胡说。 一向少言寡语的沈家二老爷沈之恕,此刻忍不住开口。 “你们欺人太甚,这是拿我沈家当猴耍么?” 按照元宝所说,李朝云分明一清二楚怎么回事。竟还妄想用这孩子要挟沈家,简直是可恶。 就连今日事发之后,永嘉公主依旧巧言令色,试图让沈家认下这孩子。沈之恕沉着脸瞪着李家几人,恨不得把人直接赶出去。 老夫人也神色不愉地看着几人,她虽然年纪大了,但是还没糊涂。这里面怎么回事,不说看的清楚,也能明白个七七八八。 她看向沈之修,母子俩视线交汇,达成了共识。 老夫人轻咳了一声,沉声说道:“结亲是结两姓之好,沈昭去了,沈家也不强迫李家大小姐在这熬着。” 说到这,她看向沈之修,“之修,你身为沈家家主,又是沈昭的亲叔叔。今日就代沈昭写下休书,从今往后,李朝云不是沈家媳妇,沈李两家也再无瓜葛。” “至于李朝云腹中的孩子是谁的,与沈家无关,沈家也不关心。” 永嘉公主惊诧地站起身,“休书?凭什么?我女儿就算不是皇室郡主了,也是皇上的亲外甥女,你沈家凭什么写休书?” 苏清妤哼了一声,“凭什么?就凭你李家的女儿不守妇道,毫无廉耻之心。” “公主殿下是觉得一封休书还不够么?要不要本夫人把这些事写成话本子,让全京城说书的一起说?” “还是说,公主殿下要去找皇上哭诉,求皇上给她做主?那正好,沈家也想要个交代呢。” “亦或者……公主殿下想把女儿留在沈家,给沈昭赎罪么?” 若是李家执意不肯李朝云被休,她也没意见。到时候李朝云过什么日子,可就不是李家决定了。 一直坐在一边没说话的李朝云,忽然站起身,咬着牙说道。 “母亲,我们回去。” 话音刚落,就见李朝云弯腰捂住小腹,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母亲,好疼。” 第528章 血迹 李朝云这一喊疼,屋内的几人都看了过去。 永嘉公主和李景川吓得连忙扶住她,慌乱地问她怎么了。 李朝云疼的说不出话,小腹除了撕扯的疼,还有隐隐下坠的感觉。 她察觉到不对劲,心里惊慌不已。 永嘉公主也想到了什么,立马说道:“快走,娘带你回府找太医瞧瞧。” 说着,她欲扶李朝云往外走。 李朝云却摆摆手,示意她停下。然后扶着她的手,走到了沈之修面前。 “能不能求沈大人帮个忙,让周先生来帮我看看。” 因为疼痛,李朝云这句话说的费力。但她还是看着沈之修,眼里是祈求的神色。 她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这个孩子像是在离她远去。但若是能不离开沈家,请周先生帮着安胎,兴许还有几分希望。 至于为何求沈之修,一来是因为他在沈家的话语权,二来是觉得男人要大气些,可能没那么记仇。 但是她忘了,在沈之修这样的男人面前,人命实在是不值一提。 即便她此刻冷汗淋漓,面无血色,沈之修也没有丝毫动容。 只是冷声说道:“不方便。” 一句解释的话都没有,便直接拒绝了,干净利落。 李朝云咬牙看了沈之修一眼,便由着永嘉公主和李景川扶她往外走。 几人走到厅堂门口的时候,沈之修又补了一句,“慢走不送,明日沈家会差人把休书送到府上。” 永嘉公主脚步一顿,却没停下。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先带女儿回去看大夫是要紧的。 母女俩上了马车,李景川骑马。 上马车之前,永嘉公主便差人去请太医院刘院正了。 马车上,李朝云靠在永嘉公主的身上,一只手抓着马车座椅,另一只手抓着永嘉公主的手。 “母亲,救救这孩子,你一定要想办法救救这孩子。” 她惶恐不安,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一遍遍的求母亲,她是一国公主,一定有办法。 永嘉公主第一次见女儿这样,就连上次在宫里小产,她都是沉着冷静。 她心疼地抓着女儿的手,“你放心,母亲已经差人去请太医了。太医很快就来了,开了方子就没事了。” 从沈家到李家,马车不过一刻钟的功夫,李朝云却一直在求永嘉公主救她的孩子。好像听到肯定的答复,她就能安心不少。 马车直接到了李家内院,永嘉公主先下了车,丫鬟们也都上来搀扶。 之前被沈之修带走的丫鬟侍卫,这次也都尽皆放了回来。 丹青和丹橘同永嘉公主一起,搀扶李朝云下车。 永嘉公主一眼就瞄到了车厢地上,暗红色的血迹触目惊心。她心下一沉,心头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此刻李朝云的脸颊和额头都已经被冷汗打湿,整个人靠在丫鬟身上。 骑马跟在后面的李景川匆匆走了过来,从丫鬟手里接过已经瘫软的女儿,打横抱在怀里往屋内走去。 又朝着身边的人喊道:“太医呢?快去看看到哪了。” 第529章 风水轮流转 此刻的李景川就是个绝望又无助的父亲,一个个孩子离他而去,女儿的样子更是让他心头慌乱不安。 因为慌乱,他并未注意到手上传来的湿润感。 等到把人放到床上,退到床边的时候,才低头看见手上触目惊心的血迹。 李景川下意识把手放到身后,胡乱擦着手上的血迹。 不多时,太医院刘院正便走了进来。李景川见状退了出去,出去前还深深看了床上的人影一眼。转身的时候,泛红的眸子浮了一层水汽。 刘院正又是开方子,又是施针,折腾到了后半夜,终究还是没保住李朝云的孩子。 听说李朝云没事,只是孩子没了的时候,李景川长舒了口气。女儿没事就好,至于那个孩子,没了也是命,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太医见孩子保不住了,开了方子便离开了。永嘉公主一直在内室照顾着,一眼未合。 李朝云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她虚弱地睁开眼,见母亲正在床边支着头,满脸疲倦。李朝云心里涌起一阵愧疚,她没为母亲做过什么,母亲却还一直为她操心。 想到此,她不自觉摸了摸小腹的地方。她也想为那个孩子操心,却没机会了。 她这一抬手,倒是把永嘉公主惊醒了。 “朝云,你醒了,你怎么样?” 永嘉公主起身凑近,看了看李朝云的脸色。又扶她起来,吩咐人把熬好的药送进来,预备了温水和蜜饯。 李朝云身子虚弱,情绪低沉,所以没怎么开口,任由永嘉公主照顾。 等到药也吃了,下人也都退下了,她才开口说道,“母亲,我什么都没有了。” 说这话的时候,李朝云语调颤抖。但是又紧抿着唇,仰头收回了眼里的泪水。 她知道,这时候哭成什么样都没用。有哭的功夫,还不如想想怎么救出陈平,怎么给腹中的孩子报仇。 人都是这样,出了事情只会把抱怨加注在别人身上,却不会回头看一眼自己。 实际上太医的原话是:本就胎像不稳,再饮酒作乐,神仙来了也保不住这胎。 但是李朝云却不这么想,她只知道她因为沈家的算计,所以惊了胎气。而且明明周先生能救她的孩子,却被沈之修拒绝了。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沈家。 永嘉公主见女儿这般模样,心疼到了骨子里。从小千娇万宠长大的女儿,何时受过这样的苦。 不仅李朝云怪沈家,她心里也恨极了沈家。 她握紧李朝云的手,把她的手放在自己脸颊边轻轻摩挲,“朝云,你还有爹爹和娘亲。爹爹和娘亲……也只有你了。” 李朝云什么都没有了,她又何尝不是? 永嘉公主泪眼婆娑,李朝云神色却愈加阴沉。 “母亲,我要让沈家付出代价。” “我要倾李家之力,把沈家踩在脚下,母亲会帮我吧?” 说完,她仰头看向永嘉公主。自小到大,她想要的母亲都会满足。而她现在想要的,是沈家全族的性命。 永嘉公主并不觉得女儿的话有什么过分之处,她已经失去了三个儿子,不能再失去女儿。若是倾李家全族之力能颠覆沈家,她也愿意做。 她揉了揉李朝云的头,柔声说道:“我儿放心,娘一定会帮你的。” “有娘在,欺辱你的人都会付出代价。” 她轻轻拍了拍李朝云的肩膀,正要再说几句安慰的话,就听见咣当一声,内室的门被用力推开了。 李景川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你们又在胡闹什么?就不能过几天安生日子?” 从大夫进门开始,李景川就退了出去。但是他并未离开,而是一直在外面守着。 李朝云折腾了半宿,他也在外面守了半宿。 这几个时辰,他想了很多。李家从没落的世家走上巅峰,又跌落下来失了爵位。 这就是世人常说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 这些他都能接受,功名利禄本就是身外之物。可几个儿子和孙子的死,才真的让李景川锥心刺骨的痛。 昨晚上女儿的事,也让李景川彻底想明白了,什么都没有一家人好好过日子重要。 所以刚刚在门外听到母女两人的对话,他才忍不住推门进来。他怕,怕这母女二人被仇恨和虚无的权势迷了心智,做出让人后悔终生的事。 永嘉公主以为李景川早就回去了,所以见他进来微微愣了一下神,然后说道:“侯爷怎么还没回去休息?仔细身子。” 看似在关心李景川的身体,实则不过是不想跟他多说罢了。 李景川见女儿一副虚弱的样子,又想起死去的儿子。忍不住怒视永嘉公主,“你闹够了没有?你要全家都下去团聚才甘心么?” “我警告你们,不许再公然与沈家为敌。既然被休了,就一拍两散不再来往也就是了。” 未等那母女两人有反应,李景川又说了一句让永嘉公主变脸的话。 “我已经打算在李家旁支物色个孩子了,到时过继过来,接到府里一同生活。” “你放心,我会找个年纪小的,让你们母子培养感情。” 这事李景川琢磨好些日子了,怕永嘉公主不赞成,一直也没说。 今日在门外的时候,他才下定了这个决心。本想找个机会好好跟永嘉公主商议,可话说到这份上,他没忍住便说了。 他想的很简单,她们有个承袭香火的子嗣,再给女儿找个后半生的依靠。哪怕是放弃权势,一家人安安稳稳过日子,也是好的。 但是这话在永嘉公主听来,就是李景川对她的羞辱。 她站起身,微微仰视李景川,“你什么意思?我不同意过继李家子嗣,真要承袭香火,也是朝云以后的孩子承袭。” “还有府里的爵位和家财,都是留给朝云和她以后的孩子的,跟你李家旁支没半点关系。” 李家旁支算什么?也配跟她女儿抢这些? 李景川脱口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无理取闹。” 任谁都能听出来,他语气里的不耐烦。 永嘉公主深吸了口气,念及女儿还要休息,她强压住心口的怒气。 “这些事侯爷无需过问,我自有主张。朝云还要休息,侯爷在此不大方便。” 李景川还欲说什么,但是永嘉公主明显听不进去什么,他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意味深长地看了永嘉公主一眼,李景川转身走了。 第530章 侯府报喜 李景川离开后,永嘉公主扶着李朝云躺下,又给她掖好了被子。 “你好好睡一觉,这些事都交给娘。” 李朝云精神不济,无力多说,点点头闭上眼睛,不多时就睡了过去。 女儿睡熟后,永嘉公主站起身出了内室。吩咐门口守着的几个丫鬟,“你们伺候好郡主,有任何事都去禀告我。” 丫鬟们恭谨地应了声是,永嘉公主出了李朝云的院子,回了主院。 进了主院的正房后,永嘉公主喊了心腹青嬷嬷进来。 青嬷嬷从前在宫里,就是伺候永嘉公主的。她自小在宫里长大,见过太多的阴暗龌龊之事,办事手段自是一等一的。跟着永嘉公主来到李家后,帮她办了不少事。 青嬷嬷进来后,永嘉公主摆手示意伺候的人都下去,只留了青嬷嬷说话。 “姜家那位七小姐,怎么样了?”永嘉公主沉声问道。 青嬷嬷站在她身边,垂手而立。 “回公主殿下的话,姜家七小姐很聪明,依老奴看,已经有七八分相像了。” 永嘉公主挑起眼皮,有些意外,“哦?七八分?我初见她的时候,跟那位也就不到五分相像。” 青嬷嬷回道:“咱们的人都是按照那位的样貌给她梳妆,再穿上特定的衣裳。老奴又教了她该怎么说话行事,如今可是跟换了个人一般。” 永嘉公主满意地点点头,这是这段时日为数不多的好消息。 “做的不错,若是真像你说的这般。六月初六苏元州成亲,我倒是能送皇兄一份大礼。” 青嬷嬷笑着说道:“姜家七小姐是庶出,从前不得姜家看重。但是她人聪明,也有野心。殿下给她这个机会,她高兴还来不及呢,哪能不珍惜。” 说完青嬷嬷又略带了些迟疑,“老奴只有一个担心的地方,就是贤妃娘娘若是知道……” 永嘉公主抬手制止了青嬷嬷的话,“嬷嬷多虑了,这事我已经知会了贤妃娘娘了。” “你别看这几年皇兄抬举她,也愿意给她体面。但是毕竟年纪在那,她已经没什么恩宠可言了。” “贤妃娘娘也希望有个人能在皇上身边说上话,姜家七小姐出现的时机倒是正好。” 青嬷嬷听永嘉公主这么说,也放下心来。想了想又道:“离六月初六也没多少日子了,老奴还要多嘱咐姜家七小姐几句,不知殿下想怎么做?可有计划了?” 永嘉公主摇摇头,“我还要再想想,你去告诉她,不必紧张,我会安排妥当。” 青嬷嬷出去后,永嘉公主站在窗边。此刻天色已经大亮,顺着窗棂映射进来的光点,刺的她眼睛眯起。 * 李朝云的事,虽在沈家引起了轩然大波,但是很快又归于平静。 苏清妤下了令,府中下人不得妄自议论这些事。 早起沈之修上朝后,苏清妤喊来了姜启,吩咐道:“三爷以沈家家主的身份拟好了休书,你亲自送去李家。” 珍珠把休书递给了姜启,垂眸不好意思看他。 姜启接过休书,又问苏清妤,“夫人,昨日的事可要属下宣扬出去?” 苏清妤摇摇头,“不用,若是我猜的没错,怕是京城已经传遍了。此时沈家不宜多说话,不动声色关上门过日子最好。” “只对外透出风声,说李朝云被休,沈李两家决裂就行了。别的细节,一概不用说。” 沈家休了李朝云,就等于表明了态度,别的无需细说。 姜启点头应是,拿着休书去了李家。 跟苏清妤预料的差不多,这件事已经在京城传开了。 就连两人被撞破的时候,陈平腰间挂着李朝云的肚兜,都被传的沸沸扬扬。 之前骂香冬和沈逞的那些人,已经开始夸赞香冬了。说她慧眼识人,怕是早就看出了李朝云是什么人。 再加上昨日在国子监,皇上当众夸赞了沈逞,不少人又都说,香夫人把孩子教养的这么好,可见品行也不会差。 底下人回禀消息的时候,苏清妤扬起唇角笑了笑。只要风够大,墙头草自然就会调转方向,并不需要多操心。 被此事影响最大的,当然还要属太子殿下。 夜里他就得到了消息,皇上彻查军器监,太子当时就被吓出了冷汗。 他仓促间做出应对,也只能是警告军器监那人别露出端倪。 之后又给云台山传信,所有人不得轻举妄动。 太子知道沈之修是故意的,思来想去难消心头的怒意,忍不住借着路过内阁值房的时候,与沈之修说了会话。 虽未明说,但是话里话外尽是敲打之意。 沈之修的应对当然也是滴水不漏,不软不硬地把太子顶了回去。 太子是沉着脸从内阁值房离开的,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沈阁老和太子的关系早就不似从前那般亲密。 从内阁值房回东宫的路上,有人送来二皇子的密信,低声禀告,“殿下,二皇子将于六月末抵京。” 太子轻笑了一声,回头看了眼内阁值房的方向,“老二回来也好,沈家这位是个硬骨头。不先把他啃了,前路艰难。”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眼底寒光涌动。 李朝云被休之后,沈家沉寂了好些日子,只安心给沈月备嫁。 苏清妤连宁王府都去的少了,多数时候都忙着沈家这边的琐事。 转眼就到了五月下旬,沈月的婚期一天天临近。 五月二十三那日早上,苏清妤还在梳妆,珍珠便进来传话。 “夫人,侯府来人报喜了。” 明明是报喜,珍珠却笑不出来,神色莫名。 苏清妤也愣住了,“报喜?什么事?” 她一时也想不出,苏家有什么喜事。 珍珠开口说道:“曾姨娘昨夜生下了一位小少爷,侯爷差人来报喜,请小姐回去看幼弟。” 苏清妤忍不住一拍脑门,恍然大悟。 她这些时日忙的很,倒是把她爹这顶绿帽子给忘了。 第531章 苏家爵位归属 苏清妤并不拿这事当回事,也没打算回去。 随口说道:“你们去库房选点东西,送回去就是了。” 珍珠应了声“是”,又说道:“听报信的人说,他们也去宁王府给咱们大少爷报信了,好像大少爷倒是说了会回去。” 听说哥哥要回去,苏清妤又改了主意,“备车,我也回去瞧瞧。” 哥哥到底跟苏家接触的少,自己回去她还真有些不放心。 不多时,珍珠几人就备好了回府的礼。中规中矩的贺礼,不出挑但是也让人挑不出错。 去侯府的马车上,翡翠忍不住开口问道:“曾姨娘的事,夫人打算怎么办?” 曾姨娘这个孩子什么身世,几人都清楚。但是苏家众人却被蒙在鼓里,眼下若是说了,怕是会搅得家宅不宁。可若是不说,这也是混淆血脉的大事。 苏清妤正顺着车窗看着外面,闻言神色淡然地说道:“这是我爹自己的事,他可能……就是给旁人养儿子的命数?” “不然怎么拆穿了一个,又来一个。” 说到这,她轻笑了一声,“我爹可能就是这个命了,只要别惹到我头上,我也懒得管。” 珍珠想起上次曾姨娘仗着有孕闹事的场景,撇了撇嘴说道:“这曾姨娘看着可不是个消停的,别仗着生下长房的少爷,在府里再闹起来。” 苏清妤不在意地说道:“她若是好日子过够了,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马车很快就到了苏家,苏清妤下车的时候,恰好遇上同样回府的苏元州。 兄妹俩也有些日子没见了,苏元州迎上来笑着问,“我以为你不会回来。” 苏清妤眉梢挑起,“我是听说你回来,我才决定也回来的。” 又玩笑般地说道:“这么看,还是阿慈好。这种事,也不用她回来应付了。” 兄妹俩说着话,往内宅都去。 当然,两人并未去曾姨娘的院子。一个妾室,还不配让他们兄妹亲自去探望。 管事去传话了,苏元州和苏清妤则去了主院待客的厅堂。东西送到了,再跟父亲说两句话也就是了。 过了好一会,就见苏承邺亲手推着一个木质的两轮车进来,老夫人坐在车上,满面喜色。 苏元州和苏清妤起身行礼,老夫人忙道:“快起来,不必多礼。” 又吩咐身边伺候的,“上大少爷喜欢的龙井,八分热就好。” “再吩咐厨房做些大少爷喜欢的点心,记得少放糖。” 苏清妤看向苏元州,意味深长地说道:“哥哥的喜好,祖母都记得清楚。” 知道苏清妤是故意打趣,苏元州宠溺地看了她一眼。 众人按照长幼坐下后,老夫人先是问了苏元州的婚事,问宁王府准备的怎么样了。 苏元州答的郑重且敷衍,老夫人没听到想要的回答,又不好追着问,便又说起了曾姨娘刚生下的孩子。 苏承邺听到老夫人提起孩子,脸上直接笑出了一朵花。没有什么是比老来得子更让人高兴的了,何况苏家子嗣一向不厚,尤其是大房。所以这个孩子来的,格外是时候。 他看向苏清妤,“元州不方便进去,你倒是该去看看曾姨娘。她好歹也是替咱们大房立下功劳的,你去了,也显得家里重视。” 苏清妤神色莫名地抬起头,看苏承衍的目光略带嘲讽之意。 刚要开口,就听坐在一边的苏元州淡淡地说道:“父亲这要求有些过了,以妹妹的身份,去看一个姨娘不合适。” 苏承邺满心都是曾姨娘和苏家大房的体面,闻言不悦地说道:“姨娘怎么了?你的宁王府不是还养着个姨娘么?” 就连白素莲都能在宁王府养老,他却不能。现在苏清妤又拿姨娘说事,他便忍不住把白素莲拿出来说了。 苏元州也不动怒,只是淡笑了一声,“那怎么能一样,莲姨是我和清妤的家人,这曾姨娘又算什么?” “父亲要抬举人,也得考虑考虑合适不合适。妹妹好歹也是沈家当家夫人,能回来一趟,已经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了。” 苏承邺碰了个软钉子,心里不舒坦,却也没再说什么。他已经习惯了,在这对儿女面前讨不到好。 老夫人见状转头低声吩咐了元嬷嬷几句话,元嬷嬷点点头下去了。 不多时,就见元嬷嬷抱着孩子走了进来。 老夫人笑着说道:“快,让这孩子看看她嫡亲的哥哥姐姐。” 元嬷嬷果真把孩子抱到了苏清妤和苏元州身边,示意两人瞧瞧。 刚出生的孩子皱巴巴的,都不大好看。但是苏清妤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这孩子和那元道长有几分相像。 低声说道:“还真像他父亲。” 元嬷嬷以为她口中的父亲是侯爷苏承邺,便笑着解释道:“孩子还小,还看不出像谁。总得出了月子,这模样才能长开。” 苏清妤笑笑没说话,只看了一眼就转头继续跟苏元州说话。 苏承邺见状心里更加不悦,摆摆手示意元嬷嬷把孩子抱下去,又让伺候的人都跟着下去。 等到屋内只剩下自家几人的时候,苏承邺低声对苏元州说道。 “元州,现在你也有亲弟弟了,咱们家这爵位,理应交到你亲弟弟手上,咱们才能安心。” 哪怕苏清妤对苏家的做派有所了解,也还是惊诧了一瞬。她没想到这孩子刚出生,父亲就已经开始琢磨这爵位的归属了。 当然,也可能他们早就商议好了,只等着孩子生出来看看是男是女。 苏元州下意识皱下眉,转瞬又恢复如常。 “元逸也是我弟弟,爵位交到他手上,我也安心。” 苏承邺忙道:“那怎么一样?小六才是你亲弟弟,你这胳膊肘可不能往外拐。” 小六就是曾姨娘刚生的孩子,因还没有名字,便先这么称呼着。 关于曾姨娘和这个孩子是怎么回事,来的路上苏清妤已经跟他说过了。 就算不说,苏元州也不会答应苏承邺的要求。一个刚出生的奶娃子,能看出什么?说难听点,是不是傻的都不知道。 “同是苏家子嗣,谁算外人?父亲这话我不赞同。”苏元州云淡风轻地说道。 第532章 没过门的大舅哥 苏承邺有些急了,他没想到苏元州会这么说。他以为人都有远近亲疏,苏元州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老夫人闻言开口说道,“那怎么一样?你和小六的血缘更近。说到底,你三叔跟咱们还是隔了一层,算不上自家人。” 关于苏元逸袭爵一事,一直是老夫人心里的一个疙瘩。眼下曾姨娘终于给长房生下儿子,她可不能让爵位旁落。 所以今日喊苏元州和苏清妤兄妹回来,一是给曾姨娘和孩子做脸,二来就是商议这事。 苏元州闻言却嗤笑了一声,血缘?看来有机会应该找周先生来苏家吃顿便饭,顺便帮他爹验验亲。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随意地说道:“一笔写不出两个苏字,祖母这么说,祖父泉下有知也不知作何感想。” “父亲和祖母若是跟我商议,我的态度就是元逸承袭爵位。若父亲执意改立世子,我也没办法。不过平宁侯府离败落,也就不远了。” 老夫人有些不服气,“元州这话是何意?我苏家现在蒸蒸日上,怎么就败落了?” 苏元州笑了笑,“祖母也知道,咱们家现在算是一门双爵位。我的宁王府和苏家的侯府,按理说应该同气连枝守望相助。” 老夫人听到这话,不自觉面露骄傲。这是苏家莫大的荣耀,也是她以后下去见老太爷的底气。 苏元州继续说道:“我说句实话,父亲别不高兴,父亲为官的能力实在一般,跟三叔比还差的远。” “苏家若是元逸袭爵,以元逸的才学和三叔的帮衬,再兴旺三代没问题。” “可若是换成这个刚出生的小奶娃,那可就说不准了。到时候就不是两府守望相助,怕是苏家还要依靠宁王府。” “长此下去,苏家离败落可不就不远了。” 哪怕苏承邺知道自己能力不强,但是被亲生儿子直截了当说出来,脸色也是红一阵白一阵。 想训斥儿子两句,又因为了解他,知道讨不到好。 老夫人心里清楚苏元州说的对,但是私心作祟,她还是希望曾姨娘的孩子能承袭爵位。 苏元州懒得跟他们多说,明确的表明了态度后,便和苏清妤交换了神色,兄妹两人一同站起身准备离开。 出门之前,苏元州又说了句,“三叔跟宋家是姻亲,无缘无故改立世子,宋家怎么想,祖母和父亲想过么?” 也不需要他们回答,说完就带着苏清妤走了。 两人出了厅堂的门,往外院走去。 出了垂花门没等上马车,就遇上了宋弘深,身边是陪着的苏元逸。 宋弘深远远看见两人,忙走了过来,给苏清妤行了礼。 苏元州打趣他,“我也算你没过门的大舅哥,怎么没给我行礼?” 苏清妤仰头憋笑,好一句没过门的大舅哥。 宋弘深白了他一眼,碍于苏清妤在,并未回嘴。 苏元州又问他,“你怎么来了?” 宋弘深反问道:“我怎么不能来?” 他是苏家准女婿,来苏家不是天经地义的。 在一边的苏元逸面上含笑陪着,自打宋弘深和苏芷兰的婚约继续,宋弘深便隔三差五的来。 宋弘深一来,他就得陪着,总不好让他自己在苏家走动。 本以为宋弘深武将出身,不苟言笑。可接触了几次,苏元逸发现他从不摆王爷的架子,说话和颜悦色。接触深了,更是看出他文韬武略,无一不精。 之前苏元逸在学问上,得过沈之修的不少指点,受益匪浅。这段时日,宋弘深知他要参加科考,刻意又说了不少这里面的门道,苏元逸更是欣喜若狂。 所以这段时日,苏家外院的景象就是,宋弘深追着苏芷兰问造船的事,苏元逸追着宋弘深问策论怎么写才能出彩。 听说苏元逸是送宋弘深出府,几人便一道往马车处走去。 苏元州低声问宋弘深,“皇上可说了,让你什么时候出发去福建?” 宋弘深笑着回道:“不急,我先把这船弄明白了。” 苏元州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我五妹妹是你未过门的夫人,可不是给你造船的工匠。” 宋弘深挑眉说道:“不用你提醒。” 之后几人各自上了马车回府,苏清妤也直接回了沈家。 方一回府,底下的管事就来了西院求见。多是关于沈月成亲的琐事,苏清妤一一料理了。 等料理完这些事,已经是晌午了。 沈之修罕见地回府用了饭,夫妻二人在花厅坐下。 苏清妤先说了今日回侯府的事,又道:“我有时候真想扒开父亲和祖母的脑袋看看,整日都想些什么。” “爵位承袭之事,是能随便更改的么?那朝廷法制成什么了?” “怪不得祖父在世的时候常说,祖母心胸狭窄,妇人之见。” 苏清妤想起祖父在世的时候,虽然苏家已经没落成了末流侯府,但是祖父也算励精图治,一步步往上走。 不然也不会跟沈家老太爷交好,还给她定了亲事。就连谢家三太爷,都跟祖父相交莫逆。 后来祖父过世,苏家便一年不如一年。 见苏清妤眉心微蹙,沈之修心里不大高兴。每次她回苏家,苏家都要找点事。 他见不得苏清妤糟心生气,心里便把苏家怨怪上了。 “我观你三叔为人正直,脑子也清明。怎么岳父和二叔,就养成了那样的性子呢?” 沈之修问话的时候,夹了条鱼到碟子里,用筷子小心地挑着鱼刺。 苏清妤低头喝汤,听他问起便开口解释道。 “其实我祖父很看重家里子嗣的教养,但是我祖母护着两个亲生的儿子,别说责罚,就是说句重话都不行。” “后来我祖父便只带了三叔在身边教养,父亲和二叔都是请先生教导的。听说就连怎么教导,先生都是听祖母的。” 沈之修摇摇头,大家族的根本就是子嗣,子嗣若是不成才,败落就是一夜之间的事。 两人聊完了苏家的事,又聊起了沈月成亲的事。 因沈月还在守孝,所以一切形式上的事都要从简。宾客也都是简单的素宴,以示对沈家的尊重。 沈之修想了想说道:“明日你去趟宁王府,看看还有没有疏漏的地方。” 苏清妤失笑道:“我母亲从前也是侯府夫人,这点事还不至于需要我插手。” 沈之修摇了摇头。 “这次不同,皇上那日会亲临宁王府。” 第533章 有隐情? 听说皇上亲临宁王府,苏清妤并未觉得惊讶。以皇上对哥哥的看重和喜欢,亲自去主婚也在意料之中。 皇上亲临宁王府是宁王府的荣耀,但是同样的,事情也会变得复杂。宁王府要预备接驾不说,整个府中的防卫也要异常严密。 “我明日去看看,帮着母亲料理两日。”苏清妤开口说道。 宁王府内宅的事,现在都落到了母亲身上,莲姨在一边帮衬。虽也能应对,但是就怕忙起来有所疏漏。 沈月成亲前的十来日,苏清妤就这般在两府之间奔波忙碌。 一直到成亲前三日,宁王府的事都筹备妥当,林晚音才舒缓了一口气。 家里几人坐下喝茶闲话的时候,林晚音心有余悸地说道:“还好清妤回来了,不然我还真难应对这些。” 她虽做了二十年的侯府当家夫人,但是苏家当时已经没落了,和王府自是不能比。她又是商贾出身,对世家大族礼节上的事了解不多。 这场婚事虽有礼部和内务府帮衬,但需要她拿主意的地方依旧千头万绪。 还好苏清妤在这料理了几日,她才能轻松些。 苏清妤知道这些日子母亲一直紧绷心弦,生怕出现什么纰漏或者失礼的地方。 此时听母亲这么说,她便笑着安慰道:“您不过是从前没接触过这些,这可比您做生意简单多了。” 知道女儿是在安慰她,林晚音宠溺地看了女儿一眼,笑道:“我还是喜欢做生意。” 在一边吃着蜜饯的苏顺慈,正用帕子擦拭手指。闻言也笑道:“这点我随母亲了,我也喜欢做生意。” “往后可别把我嫁到这些大户人家,我可受不了这规矩。” 这几日跟在母亲和姐姐身边,苏顺慈才知道成亲还有这么多规矩。这还是因为月姐姐要守孝,不然要忙的事情还要多好几倍。 听苏顺慈这么说,林晚音忽然想起了哥哥林万里昨日说的话。便笑着打趣她,“若是这么看,还是林家好。生意多,规矩还少。” 苏顺慈还没听出她的言外之意,一脸遗憾地说道:“可惜啊,我没生在林家。” 若是生在林家,是不是也能跟母亲一样,做个女少东?那可比做侯府的小姐,有意思多了。 林晚音轻咳了一声,然后一本正经地说道:“你虽没生在林家,也可以嫁到林家。” 昨日哥哥跟她提起,想给林子瑜提亲的事,话里话外对苏顺慈赞不绝口。想让她跟苏顺慈和白素莲先提提,再找机会让林子瑜来京一趟。 两人年纪相仿,若是这桩婚事能成,也算是一桩良缘了。 苏顺慈刚喝了口清茶,想去去嘴里甜腻的味道。听了林晚音的话,一口茶差点又吐出来。 她哀怨地看向林晚音,“母亲,我年纪还小呢。过两年再说吧,我还不想相看亲事。” 这段时日她一直跟林无尘忙着海运的事,脑子里都是往后赚的白花花的银子。这时候一切耽误她赚银子的事,都得往后靠。 而且一旦定下亲事,她是不是就得被拘在内宅学规矩?还怎么跟三表哥做生意? 到时候那银子都进三表哥的口袋了,她可是赔大了。 她不能做赔本的买卖,所以这婚事只能是能拖就拖。 白素莲点了苏顺慈的额角一下,“不小了,就算不急着成亲,也该定下来了。” 苏清妤心里有些急,怎么三表哥还没动静么? 他那人最是洒脱豁达,拖拖拉拉可不像他的性子。 几人去偏厅用饭的时候,苏清妤跟林晚音走在一处,低声问道:“母亲,三表哥还没成亲呢,就给四表弟议亲了?” “你们就没想着,撮合撮合三表哥跟四妹妹么?” 不知道三表哥心里到底怎么想,又怕母亲看出端倪,苏清妤便用玩笑般的口吻说起这话。 林晚音笑着说道:“我还真问过你大舅舅,无尘虽说比阿慈大了几岁,但两人熟悉,也不是不行。” “但是不知为何,你大舅舅当即就拒绝了,却也没说缘由。” 苏清妤心生不解,难道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进了花厅后,母女俩就没再说这事,一家子坐下用了午饭。 用过饭后,苏清妤便起身准备回府,沈家还有不少事等着她拿主意。 苏顺慈送她出去,笑着说道:“大姐姐,我已经差人往你车上送了两匹料子,是新送进京的云雾绡。” “大姐姐拿来做夏季的裙裳,最是好看了。是大姐姐喜欢的翠绿和湖蓝色,里面还带了几个江南近来流行的样子。大姐姐让针线上裁衣的时候看看,也能有个参考。” 苏清妤闻言忽然想起了海运的事,好奇地问道:“听说江南白家现在把海运生意也做的风生水起,她们运到海外的料子,跟卖给咱们的这些一样么?不知道海外的人,都穿什么样式的。” 苏顺慈先是一愣,然后笑了起来。 “大姐姐,这不是白家的料子,我已经有小半年没在白家拿料子了,这次的云雾绡是另一家锦商的。” “不过白家运到海外的料子,好像是绸缎居多,尤其是那种花色繁杂的。” 苏清妤微微诧异,“你不在白家拿料子了?” 苏顺慈点点头,“三表哥帮我找了别家,让我和白家断了生意往来。但是具体因为什么,他没细说,我也不方便多问。” “我猜是不是林家跟白家出现什么纷争了?我不想让三表哥为难,反正只要有好料子卖,谁家的都不重要。” 苏清妤也没多想,三表哥这么说,自然有他的理由。 沈月出嫁的前一天,直近的长辈还有闺中密友要来给她添妆。 一大早,苏清妤便出了西院往沈月的院子走去。 因沈家大房还在守孝,所以府里下人虽来回穿梭,忙忙碌碌。但是却一个喜字没贴,一根红绸子都没挂。 苏清妤心头泛起一抹酸涩,这场婚事办的隆重却又清冷。 如果沈之衡夫妇没出事,沈月这场婚仪定能震动京城。如今却只能低调出嫁,沈家这边,甚至连宾客都未宴请。 苏清妤到了沈月住的漪澜筑,才知道老夫人比她来的还要早。 门口的丫鬟挑起帘子,苏清妤提裙迈过门槛,走了进去。 进门便听见老夫人正在嘱咐沈月,“你嫁到宁王府,祖母不担心。元州那孩子是个好的,你婆婆更是性子温和好相处。” “只是苏家现在情况复杂,我倒是担心你和平宁侯府那些人的相处。你那个公爹,就是个拎不清的。” 第534章 婚前嘱咐 苏清妤闻言骤然停下脚步,倒不是想偷听什么。她是怕她现在进去,老夫人会面子上挂不住。 毕竟老夫人口中沈月的公爹,也是她亲爹。当众数落亲家的不是,实在是有失体统。 不过苏清妤没有丝毫不悦,对老夫人的话深以为然,她那个爹可不就是拎不清么? 沈月听老夫人这么说,忙道:“祖母多虑了,我又不跟侯府的人过日子。就算真有什么事,孙女也能应对。” 然后又小声说道:“祖母往后可别说这话了,让底下的人听见,还以为祖母不待见三婶。” 老夫人听沈月这么说,非但没生气,还欣慰地拍了拍沈月的手。 “你这段时日学着管家理事倒是没白学,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算是明白了不少。” 苏清妤抬脚走了进去,“母亲来的这么早,聊什么呢。” 说话的时候,看向沈月,冲着她笑了笑。 沈月一身月白色绣百合纹路的长裙,坐在床上。头上戴了套素色的白玉头面,脸上敷了一层淡淡的粉。 照京城的规矩,孝期成婚的前一日,要穿素色的衣裳。成婚那日,才能穿大红色的嫁衣。到了成婚第二日,依旧要换上素色的衣裳。 见苏清妤进来,沈月忙要起身见礼,被苏清妤拦住了。 “这礼就免了吧,等你成亲后,我也得给你见礼。” 沈月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角,往后在沈家她叫她一声三婶。到了宁王府和苏家,苏清妤也得叫她一声大嫂。 苏清妤吩咐人拿了锦杌过来,在床边坐下。 然后看看老夫人的神色,“母亲来的这么早,昨晚上没怎么睡吧?” 老夫人听苏清妤这么问,眼眶忽然有些红。 “娇养了十多年的孙女,眼看着要出嫁了,我这心里头也空落落的。” “宁王府已经是一顶一的好归宿了,可我这心里还是不落忍。” 老夫人没有女儿,当初大小姐沈芜出嫁的时候,老夫人虽也伤怀,但是沈芜到底不是在她膝下长大。 可沈月却不同,自小到大,有大半的时间跟在她身边。一想到往后就是别人家的媳妇,再不能像从前那般承欢膝下了,老夫人心里就跟刀割的一样。 沈月见祖母泪眼婆娑的,心里也跟着难受。她拉着老夫人的手,哽咽着叫了句,“祖母。” 这声祖母叫出来,祖孙两人就像要抱头痛哭了一般。 苏清妤连忙说道:“母亲,我还想嘱咐月儿几句话。” 眼看着时辰不早,亲朋故交都要上门了。这时候若是由着两人抱头痛哭,等会还要重新上妆梳头。何况外人来瞧见了,也不大好。 她一句话,算是打断了两人突如其来的伤怀。 老夫人听她这么说,连忙说道:“你是她三婶,嘱咐她几句不是应当的。” 苏清妤轻柔地拉住沈月的手,说道:“宁王府的事我就不嘱咐了,我母亲一向喜欢你,我哥哥对你更是情根深种。” “就算真有那舌头碰了牙的事,我也能随时去瞧你。” “我只嘱咐你关于平宁侯府的事。” 沈月刚还因为苏清妤那句“情根深种”而垂头红脸。听到后一句,又立马抬起头。 苏清妤继续说道:“若是侯府有人用辈分和孝道压你,提出些不可理喻的要求,你不必委屈求全。” “哪怕你把人骂了打了也不怕,我和哥哥自会帮你撑腰摆平。” 若是哥哥在边上,苏家人必然不敢对沈月说什么。但是夫妻两人哪能时时都绑在一起,就怕沈月落单的时候,有人看她心善好说话,就起些歪心思。 沈月微微愣神,然后眼睛一亮郑重地点点头。 听苏清妤这么说,就连老夫人都放心了不少。 又过了片刻,苏清妤看看时辰欲起身出去迎客。就见二夫人杨氏,引着卫国公府赵夫人来了,赵夫人身后跟的是儿媳严氏。 苏清妤请安叫了声姨母,又问严氏怎么没把孩子带来。 严氏撇撇嘴,“就那几个混小子,我都怕把你们家宅子给拆了。” 她面上是浓浓的嫌弃,令苏清妤失笑不已。 之后各府交好的夫人小姐陆续来了,都是坐坐给了添妆就走。 苏清妤一整日没得闲,直到傍晚时分,才得空在厅堂内坐下喝杯热茶。 和沈家还有宁王府的忙碌不同,苏家今日稍显冷清了些。 不过就是众人准备了明日去宁王府要穿的衣裳,便没别的事了。 海氏如今管家越发得心应手,这段时日多数时间都用来拘束女儿了,生怕再闹出上次那样的事。 今日晚间她安排好了明日去宁王府的车驾,才要回清音苑。就被一个小丫鬟拦住了去路,“三夫人好,奴婢是伺候曾姨娘的双儿,我们姨娘请三夫人过去说话。” “我们姨娘知道这样不合规矩,但是她还在月子里,不好出门,这才差奴婢来请三夫人。还让奴婢一定要给三夫人赔罪,解释她的苦衷。” 她这么说,海氏倒是不好不去了,“前面带路吧。” 双儿像是松了口气,恭敬地在前面带路。 去的路上,海氏问道:“侯爷没在?” 双儿摇摇头,“侯爷差人传了话,说是晚些回来。” 海氏没再多问,大伯哥的行踪,她并不关心。只是怕苏承邺也在,她去不方便罢了。 曾姨娘住在侯府的听雨轩,离主院不算太远。自打曾姨娘有孕,伺候的人便一直不少。 如今她生下这孩子,更是被当成大房夫人来伺候。 海氏进了院子后,双儿也未进去禀告。 想来是得了吩咐,直接带海氏进了内室。 第535章 曾姨娘送礼 海氏进去的时候,曾姨娘正半靠在床头,边上是奶娘抱着孩子。 她像是没察觉到屋里进了人一般,柔和的目光一直在孩子身上。 海氏在屋内扫了两眼,这屋里不管是陈设摆件,还是日常用度,都不是妾室该有的规制。 双儿见状开口提醒,“姨娘,三夫人来了。” 曾姨娘这才缓缓抬起眼皮,面上带着浅笑,“三夫人来了,快坐。”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大房的正室夫人。生了个孩子,这架子也摆起来了。 有下人搬了锦杌到床边,请三夫人坐下。 海氏坐下问道:“曾姨娘喊我来,可是有什么事?” 曾姨娘摆摆手,示意奶娘先抱孩子下去。又吩咐双儿,“把东西拿来。” 双儿得了吩咐,转身去柜子里拿了一个红木雕花锦盒过来。 曾姨娘则对海氏说道:“明日三夫人要过去宁王府吧?可惜我这还在月子里,不能去。” 海氏神色莫名,心说你就算不在月子里,也没资格去。苏家让个妾室去参加宁王和沈三小姐的婚仪,那可真成了笑话了。 但是海氏有海氏的骄傲,她还不屑于跟个妾室说这些,便静静听着没说话。 曾姨娘见状,便以为海氏也是敬畏她。自打她生下这个儿子,就觉得她和侯夫人,其实只差个名分罢了。所以面对海氏,她并不觉得低海氏一等。 小商户出身的姑娘,许多规矩都不懂。更是不懂世家大族,名分才是最重要的。 曾姨娘又继续说道:“这是我给宁王妃准备的礼物,还请三夫人帮我转交。” “我不能亲自去,但是心意总得到。” 说这话的时候,曾姨娘隐隐带着点得意之色。她生的孩子,可是宁王的亲弟弟。往后她们母子的前程,可就都不愁了。 她并不知道,一般婚仪当日没有认亲给见面礼的这步。成亲第二日,新妇早起敬茶的时候,才需要给见面礼。 她怕错过这个时机,所以才请三夫人海氏过来,求她帮这个忙。不过虽是求人,她却没有求人的姿态。 曾姨娘说话的功夫,双儿已经把盒子打开了,里面是一套东珠头面。成色看着一般,但是做工还算精致。这一套也能值个千八百两银子,对曾姨娘来说,算是大手笔了。 海氏终究忍不住了,对曾姨娘说道:“姨娘若是不知道侯府的规矩,我可以找嬷嬷来教你。” “或者往后这样的事,你先问问侯爷。” 一向知礼温婉的海氏,语调里都忍不住带了点阴阳怪气的意味。 曾姨娘虽没听懂海氏是什么意思,但是她不傻,听出了她在讽刺她。 不悦地说道:“三夫人这是何意,有话请直说。” 海氏沉声开口,“苏家的规矩,小辈成亲,姨娘无需给见面礼。不仅是苏家,京里差不多有点脸面的人家,都不会让个姨娘给新妇见面礼。” “曾姨娘是好心,想给侯爷长脸。可也得学学规矩,莫要胡乱行事,给苏家丢人才好。” 明日可是皇上都要亲临主婚,去参加婚仪的除了近亲就是朝中重臣,非富即贵。 她巴巴的拿个东西给宁王妃,说是苏家的姨娘送她的礼物? 想起那个场景,海氏都不自觉打个寒颤。 其实海氏说的这些,曾姨娘也不是一点不懂。只是她自认为她跟一般的姨娘不一样,能母凭子贵罢了。 谁知海氏却没惯着她,一番话让曾姨娘脸色红一阵白一阵。 海氏说完便站起身,往外走去。 曾姨娘坐在床上,死死盯着海氏离开的背影。不就是出身比她好,有什么可装的? 她一定想办法让她儿子承袭爵位,她就算做不了侯夫人,也能做太夫人。 双儿手里还捧着那个红木盒子,低声问道:“姨娘,那这东西怎么办?” 曾姨娘哼了一声,“既然人家不稀罕,咱们也不用巴巴的贴上去了。买这套首饰我花了不少银子,这倒是省了。” 说是这么说,到底觉得不甘心。心里打定主意,要给海氏好看。 * 按照京城成亲的规矩,是过了午时接亲。接亲的队伍要在沈家用顿酒宴,再接新妇回宁王府。 但是沈家有孝,所以并不宴请宾客。接亲的时辰,便又往后挪了挪。 宁王府主事人不多,所以今日外院,宋弘深和张磐也帮着苏元州待客。 内院则是林晚音一力操持,琐事交给了白素莲,外院则是林万里和林无尘帮着支应各处管事。 今日早朝照旧,宣德帝下了朝,便来了宁王府。 陪伴在侧的是内阁首辅陈铮和忠义侯宋昝。 提前来的宾客庆幸提前来了,都挤到门口接驾。 众人跪地高呼万岁,加上一同护着圣驾的龙禁卫,宁王府大门口顿时被挤的水泄不通。 宣德帝亲自扶起跪在前面的苏元州,看着他一身大红色吉服,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眼。看苏元州的眼神,有看自家子侄长大成人的欣慰感。 “快起来,朕来的还算及时,正好送你出门迎亲。” 看着苏元州的时候,他时常想。若是永宁还在,亲眼瞧着这孩子成亲,该多高兴。 边上一众宾客羡慕地看着苏元州,年纪轻轻,就能如此得皇上看重,宁王殿下还真是命好。 今日礼部的几位官员也在王府,帮着操持婚仪。礼部侍郎黄忠极会察言观色,知道宣德帝看重宁王殿下,便上前说道。 “皇上,今日拜堂您要上坐。咱们今日不是三拜,而是四拜。一拜天地,二拜君上,三拜高堂,夫妻对拜。” 当然,这也是皇上亲自参加婚仪的惯例,宁王府并不是首开先河。 此刻苏承邺也在人群中,有不明所以的官员在一边奉承地说道。 “这么说,今日苏侯能跟皇上一同受宁王殿下的跪拜了。满朝文武,有此殊荣的可不多。” 第536章 姜家七小姐 苏承邺想解释也解释不出口,只讪笑了一声。 那人又凑近了两步,低声说道:“往后还请苏侯多关照,咱们要常走动才好。” 两人正说话的时候,黄忠已经再次开口了,“皇上,到时候您坐在主位,老宁王妃则坐在侧面的位置。” 今日的婚仪,老宁王妃要跟皇上一同坐着,黄忠觉得有必要提前跟皇上知会一声。 宣德帝闻言说道:“今日是宁王府的大事,还是老王妃坐主位吧。” 他还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因为他来了,人家当娘的还得坐一边接受儿子和媳妇的跪拜。 虽说礼节是如此,但是哪个当娘的不想受儿子和媳妇正正当当的叩拜。 黄忠忙道:“陛下不可,您是君,哪有不坐主位的道理。” 他心想老王妃能跟皇上同坐,已经是无上的荣耀了。但是这话嘴上当然不能说,只能给皇上讲起了大道理。 苏元州也在一边说道:“舅舅可别吓唬黄侍郎了,您若是没坐主位,黄侍郎怕是要被御史的折子压死。” 哪怕已经身世大白,宣德帝还是让苏元州继续称呼他舅舅。用宣德帝的话说,他跟永宁公主的母子缘分,也是他们舅甥的缘分。 苏元州玩笑般的话,让在场宾客哄然大笑。之前还因为皇上驾到,而有些紧张的气氛,也轻松了不少。 刚刚跟苏承邺说话的那人,此时也傻眼了。闹了半天,和皇上同坐的不是平宁侯,而是老王妃。 他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想劝苏承邺两句,又不知道怎么劝。只能转过头,和旁人说话。 苏承邺微微垂着头,面上的神色不大好看。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总觉得别人看他的目光都是满满的嘲笑。 但是皇上在此,他心里再不满也不敢表现出来。再次抬头的时候,已经恢复了正常。 黄忠还在继续跟宣德帝说婚仪的细节,礼部其他几人都暗骂黄忠鬼精,这不就等于在皇上面前露脸了? 黄忠禀告完婚仪之事后,苏元州就引着宣德帝去休息。 知道皇上要来,所以宁王府提前就收拾好了碧落居。碧落居前面邻水,后面是花园。雅致僻静不说,也比旁的院子凉快些。 傅仪带着龙禁卫,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之后,便把碧落居整个围住了。皇上出宫,安全是最大的事。 安顿好皇上之后,苏元州便去准备迎接事宜了。 此刻宁王府内院,林晚音正在陪着靖远侯府姜夫人说话。 姜家也是开国功勋,这些年在京里混的还不如苏家。 但是姜家这一辈的嫡出少爷姜泰和,却是宋弘深攻打辽国时的得力干将。 军中出来的人重感情,苏元州和宋弘深回京后,对姜家也算礼待。 虽然姜泰和还在辽东驻守,但是苏元州还是给姜家下了帖子。 但是姜夫人带着两个女儿来,倒是出乎林晚音的意料。 虽然意外,可来者是客,都得尽心招待。 姜夫人跟林晚音年纪差不多,瞧着却比林晚音老了好几岁。眼眸狭长,眉梢上扬。虽脸上挂笑,但是依旧能看出几分尖酸刻薄的面相。 此刻姜夫人正介绍两个女儿,七小姐姜紫烟,九小姐姜映之。 九小姐姜映之是嫡出,一脸的娇憨样。已经十三岁了,还依偎在姜夫人身边,不谙世事的样子。 七小姐姜紫烟听说是前几日伤了脸,所以戴着面纱,看不出样貌。但是从眉眼到身段,都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 林晚音还特意瞧了一眼她梳的发髻,是二十年前流行的样式,现在会梳这样发髻的不多。 两位小姐上前规矩地给林晚音行了礼,林晚音拉着两位小姐的手,又夸赞了几句。两个通透的白玉手镯,也到了两人手上。 姜映之欢喜地摸着镯子,并不掩饰对这东西的喜欢。反观姜紫烟则有些拘束,道谢后便站到了一边。 林晚音陪着姜夫人说了会话,又转头吩咐丫鬟,“你去请四小姐过来,让她带着姜家两位小姐去园子里转转。” 不多时,苏顺慈从外面走了进来。见来人是姜夫人,苏顺慈心里惊诧了一瞬。 她认得姜家这位夫人,她可是华锦阁的常客。银子不舍得花,却总想要最好的。每次她一来,底下的小伙计都忍不住皱眉。 但今日是哥哥大喜的日子,苏顺慈自然不能表现出来。上前给姜夫人行了礼,说了几句客气话。 姜夫人当然不觉得自己有问题,还以为跟苏顺慈算是熟络,寒暄起来丝毫不见外。 苏顺慈不愿意跟她多说,便听林晚音的吩咐,带着姜家两位小姐逛园子去了。 宁王府宅子大,三人这一逛就是小半个时辰。苏顺慈见姜紫烟有些拘谨,又听说她是庶出,便对她多有照顾。 几人熟了之后,苏顺慈便问姜紫烟,“七小姐这脸是怎么了?我大姐姐府上有位神医,若是需要祛疤,我兴许能帮七小姐去要点药膏。” 她也是庶出,所以知道庶出的小姐在家里有多难。尤其是摊上姜夫人那样的嫡母,日子更是难上加难。 苏顺慈心里再次感慨,她真是命好,摊上母亲和大姐姐这样的嫡母和长姐。 姜紫烟眼色不自觉有些躲闪,“我这脸就是用了点胭脂,忽然就红肿了。估么着先不用胭脂就好了,就不劳烦苏小姐了,多谢。” 苏顺慈看出了她眼神里的闪躲和惊慌,但是她以为她是因为坏了容貌,所以怕人提起。 “那七小姐再看几日,若是不见好就差人去找我。” 姜紫烟点点头,又问道:“这个时辰了,宁王殿下该去迎亲了吧?皇上也去迎亲么?” 她好奇又小心翼翼的语气,让苏顺慈又想起了她自己。她从前没见过什么世面,出门的时候可不就跟姜紫烟一样。 心里这一软,便轻声答到:“皇上不去迎亲,他应该还在碧落居休息。等到迎亲回来,皇上才去前面接受我哥哥和嫂嫂的跪拜。” 姜紫烟闻言点点头,过了一会又说道:“苏小姐,我走的有些累了。能不能帮我找间屋子休息休息?等到新娘子进府,我还要去观礼。” 苏顺慈连忙说道:“是我思虑不周了,我这就带两位小姐去休息。” 姜紫烟跟在苏顺慈身后,心里盘算着之后的事。 第537章 以色侍人,终是玩物 听姜紫烟说有些累了,苏顺慈便带着姜家姐妹俩去了提前预备好的客院。 “你们先休息,等前面迎亲回来了,我再差人来请你们。” 苏顺慈引着两人到了客院厢房,找了两间挨着的屋子,示意她们在此休息。 九小姐姜映之年纪小,正是贪玩的时候。小心翼翼地看着苏顺慈,“苏姐姐,我能不休息么?我还想在园子里逛逛。” 宁王府又大有气派,池塘里有鱼,还有待开的荷花。就连青石板路边上的花花草草,都不是寻常的品种。 姜映之看哪都觉得新鲜,哪舍得休息。 苏顺慈便笑着说道:“那我找个稳妥的丫鬟跟着你吧,我还要帮母亲待客,怕是不能带九小姐四处逛了。” 姜映之忙道:“苏姐姐不用陪着我,我自己带着丫鬟四处看看也行。” 苏顺慈哪能让她自己出去,这园子里有假山有池塘的,磕了碰了淹着了,都没法交代。 她在客院找了个稳重的丫鬟,吩咐她寸步不离的跟着姜家九小姐。吃的喝的都提前预备好,别饿着渴着九小姐。 进了宁王府就是客,可不能让人挑出错来。 姜映之离开后,姜紫烟冲着苏顺慈福了福身,“给四小姐添麻烦了,今日府内客人多,四小姐先去忙吧。” 苏顺慈并未疑心,冲着姜紫烟点点头,离开了客院。 见苏顺慈离开,姜紫烟也转身推门进了客院厢房。 进门后却并未休息,甚至连床和椅子都没沾,一直站在窗边看着外面。 心腹丫鬟明夏站在一边,轻声问道:“小姐想好了么?若是现在改主意,还来得及。” 明夏总觉得自家小姐胆子太大了,一个不好,这就是掉脑袋的罪过。 谁知道那位看见小姐这副样子,这身打扮,是欣喜若狂还是惊怒交加。天威不可测,这刀尖上舔血的富贵,可不是那么容易得的。 姜紫烟闻言摇摇头,神色坚定,“我不走这步,你觉得我还能有什么好出路?” 嫡母已经给她相看了亲事,是嫡母娘家表哥的儿子。她悄悄打听了,那人整日流连青楼,家里也都指望着祖产生活。这样的人家,她嫁进去还能有什么指望? 今日若不是她在这件事上松了口,哄得嫡母高兴,她也没机会来这宁王府。 到了宁王府,她反倒坚定了心里的决定。一个王府都如此富贵,何况是皇宫? 她豁出了这条贱命,就不信博不出一个好前程。 明夏见劝不动,便也把心一横,“小姐既然已经决定了,奴婢也会尽力帮小姐,咱们什么时候过去?” 姜紫烟眉梢微挑,算算时辰说道:“走吧,咱们这就过去。” 主仆两人便一前一后出了厢房,往客院外走去。 客院的丫鬟见状连忙上前行礼,“姜小姐怎么没休息?可是有什么吩咐?跟奴婢说就是了。” 姜紫烟客气地说道:“我还是不放心我妹妹,想去园子里陪陪她。姑娘不必管我,我带着丫鬟出去,不妨事的。” 小丫鬟还要在客院伺候来休息的宾客,也不好跟着姜紫烟出去。便说道:“那姜小姐请便,有什么要吩咐,随时找府里的丫鬟。” 姜紫烟点点头,冲着她笑了笑,便带着明夏离开了。 昨日之前,她就已经看过了宁王府的地形图,自然知道碧落居在什么地方。 姜紫烟像是闲逛一般,时不时指着花草跟明夏说几句。 不多时,就到了碧落居附近。 远远就能看见龙禁卫巡视的身影,别说人,就是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主仆两人在树下站着,并不引人注意。 明夏忧心地说道:“小姐是要在这等么?怕是不好上前。” 姜紫烟却道:“你在这等着,我自己过去。若是有人问起,你就说和我走散了。” 说完,不等明夏反应过来,姜紫烟就已经提起裙摆往碧落居的方向走了。 还未等到碧落居的院子门口,她就已经被龙禁卫拦住了去路。 “闲人止步。”两名龙禁卫面无表情,手里的兵器挡在了姜紫烟身前。 姜紫烟福了福身,“两位大哥见谅,我有要事想见陈阁老一面,还请两位大哥帮着通禀一声。” 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说话娇娇柔柔的,看起来自然不像坏人。 那两人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说道,“小姐稍后。” 姜紫烟感激地道了谢,便站在一边候着。 其实能不能进去,她心里也没十足的把握。是永嘉公主传信,说陈阁老会帮忙。 不多时,那名龙禁卫又走了出来,“小姐请跟我来。” 姜紫烟松了口气,随着那人走了进去。一直绕到后面院子,一处不起眼的厢房门口,龙禁卫才停下脚步,“小姐请进。” 姜紫烟定了定神,压住内心的紧张和惶恐,推门走了进去。 她没见过陈阁老,进门见一男子站在窗边,背对着门口的方向。从背影和站姿,就能看出久居高位的气度。 姜紫烟福了福身,“请陈阁老安。” 陈铮闻言转过身,上下打量了姜紫烟几眼。若是细看,就能发现他眼底浮出的些许嫌弃之意。 以色侍人,终究都是沦为玩物。 其实今日这个忙,陈铮帮的并不心甘情愿。可太子殿下和贤妃娘娘的交代,他又不好拒绝,便只好应了。 贤妃娘娘说,永嘉公主找到了可心的人伺候皇上。可若真的只是伺候皇上,机会多的是,不必非在宁王府。 永嘉公主选择这个时机,无非还是想借着今日的事,落宁王的脸面罢了。 试想皇上没去主婚,却在后院宠幸了姜家的女儿。这种事无人敢说皇上,但是苏元州的婚事,也会成为京城最大的笑话。 陈阁老收回思绪,沉声开口,“该怎么做,永嘉公主都交代好了吧?” 第538章 宋昝,你放肆 姜紫烟点点头,有些紧张。这位陈阁老只是打量了她几眼,就已经让她感受到了压迫感。 陈阁老又道:“一会我带你进去给皇上斟茶,你借机掉落脸上的面纱。至于后面的事,就都看你自己了。” 就连他,都摸不清皇上会是什么反应。 这位姜小姐兴许能平步青云,飞上枝头变凤凰。也兴许什么好处都得不到,还要受到责罚甚至丢了命。 姜紫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客气地道了谢。 陈阁老又招来随从,问道:“宋昝在哪呢?” 这件事牵扯到宋家那位先皇后,还是避着点宋昝的好。 随从低声答道:“忠义侯此刻不在碧落居,好像是被谁喊出去说话了。” 因皇上在休息,所以他们都无需陪伴在侧。 陈铮说道:“那正好,咱们现在去见皇上。” 宋昝不在倒是省事了,若是宋昝在,他还得想办法把人引走。 随从准备了新煮好的茶,交到了姜紫烟手里。姜紫烟稳稳地接过,跟在陈铮身后去了碧落居的正房。 陈铮走到正房外,对守在门口的傅仪说到:“傅统领,劳烦您通传一声,本官求见陛下。” 傅仪对几位内阁辅臣倒是尊敬,闻言客气地请陈阁老稍候,转身去通报了。 不多时,傅仪便请陈铮进去,姜紫烟自然也跟在陈铮身后。 进门的时候,宣德帝正坐在临窗的小榻上看着手里的棋谱。 见陈铮进来,开口道:“可是迎亲的回来了?” 这种时候,陈铮该不会找他说朝政吧? 他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可不想被扰了兴致。 陈铮行了礼后说道:“迎亲的队伍还没回来,是臣得了好茶,想着陛下休息后可以喝茶醒醒神,便自作主张送进来了。” 宣德帝闻言来了精神,“哦?能被陈爱卿说是好茶,想来不会差,端来朕尝尝。” 陈铮转头给姜紫烟使了个眼色,姜紫烟闻言立马款步上前,手里的茶也递到了宣德帝身前。 眼看着茶就要递到宣德帝手边了,姜紫烟膝盖忽然一软,整个人朝着宣德帝扑了上去。 她也怕伤着龙体,所以茶泼出去的时候,往边上斜了一下。 宣德帝的肩膀处被泼了点茶水,茶杯就擦着肩膀飞出去了。 姜紫烟惊叫了一声,随后脸上的面纱掉落,她则被宣德帝扶住了肩膀。 宣德帝本意是让她站稳,别压了他。 可抬眼看清眼前之人的容貌,却惊诧的合不拢嘴。嘴上呢喃了一声,“紫凝?” 此刻姜紫烟也站稳了身形,然后抿住下唇轻轻吸了两下鼻子。 这是先皇后少时常做的小动作,宣德帝呼吸骤然滞住,像是在看姜紫烟,也像透过姜紫烟在看别人。 他当然知道,这不是他的紫凝,他的紫凝已经去了快二十年了。 但他还是一眼都不舍得移开,目光一直落在姜紫烟身上。 姜紫烟一身蓝紫色绣百合的苏绣襦裙,沉稳端庄。蓝紫色,是从前紫凝最喜欢的颜色。 还有那双凤眼,眼角处微微扬起了一个弧度,也跟紫凝一般无二。 宣德帝一点点细看,总觉得每一处都有紫凝的影子。发髻,首饰,妆容,衣衫。就连下意识的几个小动作,都能唤起他内心的回忆。 站在一边的陈铮低垂着头,眼角的余光却一直关注宣德帝的神色。 心里有了几分把握后,才开口说道:“陛下衣衫湿了,不如让紫烟姑娘伺候陛下更衣吧?” 宣德帝心里清楚,这人是故意送到他面前的。至于收不收,全看他的意思。 他盯着眼前的女子,就冲她神似紫凝的样貌,也只能进宫。他无法接受一个酷似紫凝的人,去伺候别的男人。 这也是永嘉公主意料之内的事,所以才这般有恃无恐地把人送进来。 宣德帝沉吟片刻,开口说道:“你出去吧。” 陈铮心领神会,后退着走到门口,打开门准备退出去。 也是赶巧了,恰好这时候忠义侯宋昝走了过来。 透过门缝,宋昝正好看见屋内的场景。 皇上神情错愕,面上竟还浮了两分说不清的情欲之色。 站在皇上对面的女子背对着门口,他看不清楚样貌。但是看身形,年纪不大,应该是哪家的小姐。 宋昝心里一沉,皇上不会是想…… 前面迎亲的队伍马上回来了,不管皇上想什么都不行。 他扬声喊道:“皇上,臣有事求见。” 他这一嗓子,倒是把陈铮给吓了一激灵。陈铮手上一滑,眼看着要关上的门,又被敞开了。 宋昝也不管规矩不规矩,三两步就进了屋。 宣德帝瞪了他一眼,沉声问道:“朕宣你了么?你就自己进来了,还有没有规矩?” 宋昝也不是第一次没规矩了,并不诚惶诚恐。上前想要跟皇上说,前面迎亲的队伍要回来了,皇上该去主婚了。 可话未等出口,就见姜紫烟转过了身站到了一旁。 宋昝也看清了姜紫烟的样貌,到嘴边的话一句没说出口,卡在了嗓子眼。 失神了片刻后,宋昝立马就明白了怎么回事。满朝文武皆知,皇上对先皇后难以忘怀。这不就有人钻空子了,意图踩着妹妹飞上枝头。 宋昝顿时对眼前的人没了好印象,厌恶地看了姜紫烟一眼,又转头看向宣德帝。 “皇上要收了她?” 他直截了当,不带一点情绪地问了出来。 已经退到门外的陈铮都心生佩服,除了忠义侯,还有谁敢这么问? 宣德帝像是被看透了内心所想,顿时觉得落了面子。 冷声呵斥道:“这跟你没关系,什么时候朕的私事,需要你过问了?” 这若是换做别人,怕是就要跪在地上请罪了。但是宋昝却神色未变,仔细看唇角甚至还扬着一丝嘲讽的冷笑。 “臣不敢,皇上是万民之主。别说宠幸个女人,就是再修十座皇宫养女人,臣都无权过问。” “皇上若是不找个跟紫凝相似的人,臣还懒得说。” “可这算什么?” “臣看皇上这架势,是打算在宁王府就把人收了?” “皇上可想过,紫凝泉下有知怎么想?在外面的宾客又怎么看?宁王殿下又该如何自处?” “还有马上过门的宁王妃,有孝在身。皇上这么做,合适么?” 宋昝从前说话也比旁人随意,但是好歹会顾及皇上的颜面。像今日这般,还是头一次。 宣德帝气得咬着牙骂道:“宋昝,你放肆,朕是不是太惯着你了?” 第539章 奸佞? 宣德帝怒目圆睁地看着宋昝。 他是皇上,因为女人的事,被臣子不留情面的说教,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就算身为臣子规劝,不是也应该适可而止,给皇上留几分体面么? 他又不是色令智昏的昏君,宋昝至于说话这么难听么? 宋昝依旧挺直着身姿站着,一脸刚正不阿的神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御史要死谏金殿呢。 “陛下惯着臣,这是满朝皆知的事。但是身为臣子,规劝陛下也是职责。” “若是为了一些见不得人的目的,就让陛下陷入不仁不义,这和奸佞有什么区别?” 站在门口的陈铮浑身一震,忠义侯这话是点他呢? 奸佞? 他为陛下分忧,为国尽忠,怎么就跟奸佞扯上关系了? 宣德帝听宋昝这么说,眉目间倒是舒缓了几分。但是说话依旧带着冷意,“朕没想做什么,你想多了。” 宋昝退到一旁,躬身道:“皇上圣明。宁王殿下等着皇上主婚呢,皇上请。” 宣德帝瞪了他一眼,抬脚往外走去。 虽然宣德帝强调没想做什么,但是在场众人心里都清楚,今日忠义侯若是不来,这事还真不好说。 众人陪着皇上到前面厅堂的时候,迎亲的队伍也已经进府了。 礼部的官员正安排后面的仪式,宣德帝被请到了主位坐下,之后林晚音在侧位坐下。 虽说这也不算跟皇上同坐,但是林晚音依旧有些惶恐。 她心生不安,站在不远处的苏承邺却不忿又嫉妒。 儿子成亲,他不仅不能受儿子跪拜,甚至连个座位都没有。 而林晚音却能跟皇上一样坐着,此时正被众宾客羡慕地瞧着。 如此光景,高下立见。苏承邺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再次感叹,若是早知道有今日,他说什么都不会和离。 礼部几位官员正在操持接下来的仪式,沈之修站在人群外瞧着。 宋昝走到他身边,开口问道:“你怎么来了?” 京城有送亲的习俗,但是没有长辈送亲的,多是平辈兄弟或者小辈子侄。 沈之修开口道:“家里的小辈都带着孝,不好来送亲。我又不忍心看着沈月一人出嫁,便来瞧瞧。” 反正今日沈家没有酒宴,不需要他留在府里招待宾客。 宋昝想了想,把沈之修拉到了一边,说起了刚刚在碧落居的事。 沈之修先还平和的脸色,阴沉了几分。 “他们这是要干什么?靠女人给皇上吹耳边风?竟然还找到跟先皇后相似的人,真是用了心了。” 宋昝冷笑道:“我已经打听清楚了,那人是靖远侯府七小姐。” “我观那位七小姐,有些神情还有动作,跟先皇后很像。怕是早就有人在训练了,这可不是单纯送个美人儿那么简单。” 沈之修幽声说道:“他们这是急了,但是替身只能是替身,姜家还想取代宋家不成?” 说到这,沈之修又笑道:“你们家没成亲的孩子,都谨慎些吧。我估么着,他们最后想拉拢宋家,还得从婚事上打主意。” 毕竟没有什么是比联姻更简单省事的,到时候宋家就算不想掺和这些事,在外人看也等于是站队了。 等到皇上暮年,疑心病渐重,便也由不得宋家置身事外。 不是他危言耸听,而是纵观历史,这些都是有迹可循的。 不远处苏顺慈和宋婉婉正在一处说话,沈之修和宋昝的目光都落到了宋婉婉身上。 宋昝幽声说道:“我宋家的女儿,绝不会沦为皇室争权的工具。” 他和夫人一直在帮女儿寻摸良配,只是没寻到特别可心的罢了。自家女儿怎么看都是好的,便看谁都觉得配不上。 看来回去得跟夫人说说了,这事虽然急不得,但是也得抓紧了。 跟宋昝说了会儿话,厅堂内的仪式也开始了。沈之修便又到了近前,想亲眼看着侄女拜堂。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沈之修正好站在了陈阁老边上。 他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老师当年教我,君子在朝,当坦荡磊落。无愧于君,更无愧于己。” 在沈之修看来,这些手段不是不能用,但是得看是谁用。身为内阁首辅,亲自给皇上床上送人,终究有违多年所学的圣贤之道。 他不想指责,但是两人是师生,他又忍不住表达自己的不认同。 这是沈之修入朝之后,为数不多拧巴的时候。 陈铮心头泛起一抹苦涩,但是却不能表现出来。 只淡淡一笑,“为师还教过你,朝局瞬息万变,有时候不必拘泥小节。” 沈之修眼见着苏元州和沈月拜了堂,礼部侍郎高喊了一声,“礼成。” 他脸上也泛起笑意,然后对陈铮说了句,“学生受教了。” 这句话里有多少讽刺的意味,沈之修清楚,陈铮也听得出来。 在旁人看来,这两人说说笑笑,既是同僚又是师生,实在是一段佳话。 可他们两人却心知肚明,师生间算是彻底撕破脸了。 今日宁王府并未大摆宴席,只设了素宴,连酒水都没有,这也是对宁王妃和对沈家的尊重。 宣德帝离开的时候,并未提起姜家那位七小姐。但是沈之修和宋昝心里都清楚,这位肯定是要进宫的。 至于这枕边风会不会影响朝局,会影响到什么程度,也只能静观其变。 宣德帝离开后不多时,宴席也散了。 宁王府二门处,苏顺慈正跟宋婉婉告别。 “阿慈,你不是说去陪你嫂嫂么?快去吧,我这就回了。过两日你记得回府,祖母还念叨你呢。” 苏顺慈笑着道:“我嫂嫂刚嫁进来,我陪她几日就过去看祖母。” 送走了宋婉婉,苏顺慈便匆匆回内院去了喜房。 沈月拜堂后,就已经跟苏元州喝了合衾酒,苏元州也掀了盖头。当然,沈月在守孝,合衾酒也是以水代替。 此时的沈月已经换上了家常的松散衣裳,正坐在床边等着。 苏顺慈进门先问道:“嫂嫂,你饿不饿?我哥哥还在送客,一会儿就回来了。” 第540章 姑嫂 沈月并不拘谨,被苏顺慈这一声嫂嫂逗笑了。她记得三叔和三婶刚成亲的时候,她还要叫苏顺慈一声四姨母呢。 果真世事无常,她觉得这些事跟做梦一样。她怎么就嫁给了心爱的人,还成了宁王妃? 她招招手,示意苏顺慈过来坐。 苏顺慈却没坐到床上,娘亲嘱咐过,这喜床不是随便坐的。 沈月却不顾及这些,拉着苏顺慈就让她坐到了身边。 然后从床上摸过一个花生,剥了皮递给苏顺慈。 她把花生仁递给苏顺慈的时候,苏顺慈也从怀里掏出了油纸包着的点心,递给沈月。 两人对视了一眼,然后笑了起来,各自接过吃了。 沈月接过点心的时候,苏顺慈说道:“这是府里做的素油点心,嫂嫂放心吃。” 若不是沈月在守孝,苏顺慈都想撕两个鸡腿送过来。 沈月的陪嫁丫鬟秋桐在一边打趣道:“小姐这随意的样子,不像出嫁,倒像是在自家。” 苏顺慈笑道:“秋桐,你得改口了。这可是我们宁王府正经的王妃,可不能叫小姐了。再说这宁王府,可不就是她自己的家么?她得在这生活一辈子呢。” 这个家名副其实的女主人,就是沈月。 沈月抿嘴一笑,“也是因为婆母和你这个小姑都好相处,我可不就跟在自家一样。” 今日进府之后,婆母还特意来跟她说了好一会话,让她有什么事就吩咐底下的人。还说宁王府不用媳妇立规矩,她怎么高兴,这日子就怎么过。 沈月甚至感叹自己命好,嫁的人算是两情相悦,青梅竹马。婆母通情达理,又有三叔和三婶的关系在,一家子融洽和睦。 苏顺慈一贯嘴甜,听沈月这么说,挽着她的手臂说道。 “这也就是嫂嫂不嫌弃我,若是换个人,能不能容得下我都两说呢。” 姑嫂两人笑的前仰后合。 苏元州送走了宾客,便快步回了喜房。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的笑声,面上也不自觉浮了一层笑意。 守在门外的丫鬟福身行礼,“请王爷安。” 之后推开门,请苏元州进去。 苏顺慈见哥哥来了,便知道自己的任务也完成了。站起身说道:“我先回去了,明儿早上就等着嫂嫂给见面礼了。” 苏元州白了她一眼,“这还有开口要的?” 苏顺慈冲他做了个鬼脸,“就算要,也是跟我嫂嫂要。”说完,推开门便离开了。 苏元州无奈地摆摆手,示意伺候的人都下去。然后走到床边坐下,转头看向沈月,“饿了吧?我已经吩咐底下人送饭菜进来了,你再稍微等一会。” 沈月摇头道:“还好,我紧张的都想不起饿了,刚刚四妹妹还给了我一块点心。” 猜到她这一日肯定累了,苏元州示意她先坐到小榻上,他则亲手把床上的桂圆莲子之类的东西收拾好。 沈月想上前帮忙,被苏元州拦住了,“你歇着,我来。” 他也未叫下人,一个人收拾妥当了这些。 沈月坐在小榻边看着他忙,弯起的唇角怎么都压不下去。 不多时,苏元州收拾好床榻,下人也把饭菜送了进来。 因沈月守孝吃素,所以送进来的也都是清淡的素菜,主食是一砂锅青菜菌菇粥。 沈月本没觉得饿,但是看着一桌子翠绿清爽的菜,还有熬到浓稠的米粥,顿时食欲大开。 两人相对而坐,也没留人伺候。这种时候,两人都不想旁人在边上打扰,只想好好说说话。 苏元州先给沈月盛了粥,递到了她手边,开口说道:“明日早上咱们在府里吃过饭,还要回苏家一趟。” 既认祖归宗了,总要回去拜祖宗,给长辈敬茶。这些面子上的事,该做的还是要做。 沈月点点头,“王爷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该怎么做新妇,怎么孝敬长辈,她出嫁前祖母都交代了。 苏元州宠溺地看了她一眼,给她夹了一筷子菠菜,“真知道怎么做?那你说说。” 沈月不明所以,这是要考教她? 便按照祖母说的,跟苏元州说了一遍,无非就是对长辈敬顺,该有的规矩要有。 苏元州失笑不已,撂下筷子说道:“我要说的可不是这个。” “我是要嘱咐你,往后和苏家人来往的时候,万不可受了委屈不说。” “若是有人欺负你,算计你,就给我狠狠的打回去。万事有为夫给你撑腰,你什么都不用顾忌。” 沈月目瞪口呆地看着苏元州,一时僵在那。 苏元州不明所以,“怎么了?” 沈月眨巴两下眼睛,“你这话跟三婶说的一样,她也是这么嘱咐我的。” 苏元州见她碗里的粥见底了,接过又给她盛了小半碗,“看来我们兄妹想到一处了,都怕你挨欺负。” 沈月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眼神,“元州哥哥不必担心,我也不傻,哪能让人随意欺负。” 用过饭后,下人把饭菜撤了下去,苏元州则去盥洗室沐浴更衣。 吉服厚重,他已经出了一身的热汗。 沐浴之后,夫妻两人躺在床上,苏元州爱怜地把沈月拥在怀里,在她眉心处亲了一下。 “睡吧,明日还有不少事要忙。” 沈月还在守孝,孝期不满一年,他们不能圆房。 但是能顺利成婚,现在能这么拥着她,他已经很知足了。 沈月把头埋在苏元州胸前,两人又闲话了几句,她便睡了过去,想来今日也是累着了。 次日一早,沈月睁眼的时候苏元州已经不在床上了。 主院的大丫鬟玉叶听见声响,进来请安,同秋桐一起伺候沈月起身。 沈月问道:“王爷呢?” 玉叶低垂着头正跪在地上帮沈月整理衣角,闻言答到:“回王妃的话,王爷一早就去了练武场。此刻应该快回来了,王妃若是着急,奴婢这就差人去请。” 沈月想说不必了,还未等说,就见苏元州从外面走了进来。 见他额角还挂着汗,沈月递了湿热的毛巾过去。 “成婚还要练武,也不歇两日?” 苏元州却凑到近前,贴着沈月耳边说道。 “其实我今日没打算去练武场,但是……” “又想去了。” 但是什么,苏元州到底没说。 第541章 新婚贺礼 沈月并不明白苏元州是什么意思,苏元州也未解释。 进去换了身衣裳,便带着沈月去了林晚音和白素莲住的梅园。 沈月还是第一次来宁王府,看哪都觉得新鲜。 时不时有下人停下脚步,给两人行礼。 沈月显然还没适应王妃这个称呼,每次被人叫王妃,心里都有些雀跃。 苏元州自然而然地拉过沈月的手,两人十指相扣握在一起。 察觉到沈月手心都是汗,苏元州转头揶揄,“紧张?” 沈月抿唇点头,哪怕知道婆母不会为难她,她依旧控制不住的紧张。 苏元州轻轻挠了她的手心一下,“别紧张,清妤也在呢,一大早就回来了。” 沈月眼睛骤然一亮,“三婶来了?” 苏元州面容有一瞬的扭曲,这辈分算是全乱了。 两人到梅园的时候,林晚音,白素莲和林万里已经在厅堂坐下了。苏清妤,苏顺慈和林无尘正陪着长辈说话。 今日沈月一身淡青色月华裙,头上插了两只白玉簪子。 苏元州则是一身玄黑色暗纹锦袍,腰间是一块琉璃纹玉佩。 苏清妤唇角不自觉扬起一个弧度,这样郎才女貌的一对璧人站在一起,怎么看都觉得赏心悦目。 有下人准备好了蒲团和茶水,沈月和苏元州走上前,先在林晚音身前跪下。 沈月心头紧张,但是行礼的仪态却端庄大方,能看出规矩教养都极好。 她叫了声“母亲”,手里的茶也恭敬地递了上去。 林晚音应了一声,接过茶盏抿了一口。 然后亲手拿过边上的一个楠木盒子,递给了沈月。 “母亲知道你不缺好东西,这是一对红宝石,和咱们平日能见到的不大一样,你留着打首饰的时候用。” 沈月双手接过,又由丫鬟秋桐扶着起身。 林晚音示意她看看,沈月也未客气,直接打开了盒子。 里面是两颗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却不似平日见到的椭圆形的。而是多边有棱角,且内里的那抹红,比市面上的红宝石要红的多。 这样的东西,别说买,就是见都没见过。 沈月面露惊喜,心里涌起一股暖意,婆母是在用心给她准备见面礼。 林晚音解释道:“这是你大舅舅帮忙买的,说是海外弄回来的,只有这两个。” 又想起坐在一边的两个女儿,忙对苏清妤和苏顺慈说道:“这对红宝石就给你们嫂嫂了,但是娘也不亏待你们。回头我那小库房打开,你们进去随便挑。” 苏清妤和苏顺慈对视了一眼,都失笑不已。 她们又不是小孩子,还能因为两颗宝石挑母亲的理么?她们巴不得母亲和沈月婆媳和睦,家宅安宁。 之后沈月又给白素莲和林万里行了礼,白素莲送了一对并蒂莲花的玉如意,品相寓意都好。林万里则送了一盒子极品东珠,看着就价值不菲。 长辈都行过礼后,沈月又走到林无尘身前福了福身,叫了声,“表哥好。” 苏顺慈挑眉看着林无尘,揶揄道:“三表哥准备了什么礼物?若是一般的,咱们可不依。” 林无尘白了她一眼,“你这看热闹不怕事大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 虽是说教的语气,但是眼底又划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宠溺。 苏顺慈哼了一声,“这是我亲嫂嫂,我自然向着她。” 沈月扶着苏清妤的肩膀,笑的直不起腰。她以为认亲敬茶会恭谨严肃,却没想到是这样的场面。 此刻苏元州和苏清妤也都好奇地看着林无尘,他无奈地摇摇头。 然后慢条斯理地从袖口中掏出了一张纸,一张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纸。 “这不算是给弟妹的见面礼,算是我送你们夫妻的新婚贺礼。” “就像姑母说的,弟妹什么好东西没见过。送的少了显得我小气,送的贵重了我又心疼。” 他一本正经地说着玩笑话,屋内众人都笑的前仰后合。 苏元州伸手拽过他手里的纸,“我看看是什么东西,值当你神秘兮兮的送来。” 那张纸拿到手里,苏元州扫了一眼,顿时一双眸子瞪的老大。 “三……三表哥,你刚才说的是送吧?我现在可没多少银子给你。” 林无尘笑着给了他一拳,“你别跟我装穷了,你会拿不出银子?不过这确实是送的,表哥我一个铜板都不要你的。” 苏清妤好奇地凑了过去,“京郊那座山的地契?” 当初苏家要买这座山,林无尘开价二十万两银子。今日却被他二话不说,就送给了苏元州。 当然,这也是林无尘早就决定的,不过就是借着今日的时机给苏元州。 苏元州不客气地收起了地契。 外人看来,现在是他挑起了苏家的大梁。那座山和祖坟的事,确实也该解决了。 沈月拜见了家里亲长之后,苏清妤和苏顺慈又上前给嫂嫂行礼。说是行礼,更像是一家子凑趣玩闹。沈月也当真给两人备了礼物,两人喜笑颜开地收了。 不多时,荷叶进来禀告林晚音,说早饭已经准备好了。 之后一家子去了偏厅用饭,男女分桌用屏风隔开。 沈月想上前伺候林晚音用饭,林晚音当即拒绝道。 “咱们家可没这规矩,我又不是七老八十不能动,哪用你们在身边服侍?再说还有下人伺候呢,你就只管好好用饭。” 林晚音当沈月是自家孩子,心疼都来不及呢,哪里会苛责。 苏清妤拉着沈月坐下,轻声说道:“咱们先用饭,用过饭还要回苏家一趟。” 她今日来宁王府,就是打算陪着哥哥和沈月回苏家。 用过早饭,苏元州便吩咐备车,带着沈月回苏家敬拜祖宗,苏清妤同行。 马车到苏家的时候,已经是巳时三刻了。 方一下车,管家苏忠就迎了上来,“给王爷王妃见礼,给大小姐见礼。” 苏元州把人叫起问道:“苏管家专门在这等我们?” 苏忠忙道:“侯爷是怕王爷和王妃下车,无人伺候,才吩咐老奴在这等着。” 事实上,是苏承邺等了一早上。左等右等都不见人,后来苏忠索性就守在这里了。 苏忠引着三人去了松鹤堂,今日拜见亲长在老夫人的院子。 三人进门的时候,苏家长辈已经都在厅堂坐着了。 二夫人何氏低声说道:“这架子可真大,我们做长辈的,要不要跪地恭迎?” 第542章 跪求做主 何氏说话的声音不大,只有老夫人和坐在一边的海氏听见了。 老夫人转过头瞪了她一眼,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 何氏虽不忿,但到底没敢说什么。目光又落到了苏清妤身上,想看看她有没有身体不好的迹象。她对自己藏在屋里的东西,还是抱有希望。 让她失望的是,苏清妤面色红润,精神抖擞。 苏元州和沈月一进门,就有懂眼色的下人拿了蒲团过来。老夫人在这坐了一早上,就等着这一刻呢。 苏清妤则行了礼,站到一边。 好在如今府里这些琐事都是三夫人海氏操持,各处准备的都妥当。夫妻两人顺利地敬了茶,收了见面礼。 敬过茶之后,苏承邺和苏承衍,苏承荀兄弟三人,准备带着苏元州去祠堂。敬拜先祖,给祖宗上香。 何氏又忍不住开口,“如今咱们家也出了位王爷,可祖宗却还在林家的山上埋着,传出去可不像话。” “可惜啊,林家狮子大开口,索要二十万两银子。不知道宁王府,可能拿出这笔银子?” 当初她儿子苏元青,可是为了“挪回祖宗”,才声名狼藉。 何氏心里暗自窃喜,到时候让苏元州跟林家掰扯去。兴许因为这二十万两,直接闹掰了也说不定,毕竟不是小数目。 她现在最恨的人,除了苏清妤就是林家。儿子的死,跟他们脱不了干系。 刚刚站起身准备去祠堂的苏元州,听了何氏的话,面容有一瞬的扭曲。 二婶这话若是昨日说,他还得含糊应对呢。 在一边的老夫人本想呵斥何氏一声,但是想了想又没说。她也想听听这个封王的长孙是怎么想的,若是能就此让他和林家生分,倒也是好事。 至于那座山能不能拿回来,老夫人心里并不担忧。她孙子都封王了,还能被一座山难住? 苏承邺对上次的事依旧耿耿于怀,听何氏这么说,也跟着附和道。 “这件事确实是你表哥做的不地道,漫天要价,拿咱们苏家当冤大头。” “要我说,这门亲戚大可以断了。” 苏元州神色莫名,“父亲的意思我明白了,若是三表哥漫天要价,这门亲戚便断了。” 见苏元州听进去了,苏承邺立马来了精神。 “那若是三表哥一个铜板不要,直接把山给我了呢?”苏元州忽然开口问道。 苏承邺想也没想,便脱口说道,“那不可能,无商不奸。林无尘若是一个铜板不要,我……我磕头给他道谢。” 那可是二十万两银子,他不信林无尘会白送给苏家。 苏元州闻言淡定地掏出那张地契,递给了苏承邺。 “父亲看看吧,这是三表哥早上给我的。” “磕头就不必了,三表哥怕是不敢受父亲这么大的礼。父亲看看,什么时候去林家道谢?” “这么大的恩情,怎么也得敲锣打鼓,带上三牲海味和各色礼品吧?” 苏承邺狐疑地接过那张纸,只看了一眼就惊诧地合不拢嘴。 之后这张纸又传到苏承衍,苏承荀,和老夫人的手里。 苏元州则在一边解释,“这地契三表哥确实没要我一个铜板,说是送我的新婚贺礼。” 何氏不忿地动了动唇角,一个字没说出来。 新婚贺礼?谁会拿二十万的山做新婚贺礼?林家是不是钱多了烧的慌? 最后这张地契又被苏承邺送回了苏元州的手里。 就听苏承邺干巴巴地说道:“既然是你表哥送给你的,你就收着吧。” 苏清妤心说,这自然得哥哥收着。这算是哥哥嫂嫂的私产了,以后是要留给他们的孩子的。跟苏家祖宅这些人,可没什么关系。 嘴上又笑着安慰苏承邺,“父亲打算哪日去林家道谢?要不要女儿陪您去?” 苏承邺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别过脸说道:“时辰到了,该去祠堂了。” 之后苏承邺三兄弟带着苏元州去了祠堂,海氏则去厨房张罗午饭。苏清妤便和沈月坐在厅堂,陪祖母闲聊。 老夫人倒是没为难沈月,一直和颜悦色的。二夫人何氏几次想插嘴,苏清妤都没给她机会。何氏恨苏清妤,却也忌惮她,没敢再说过分的话。 小半个时辰后,苏承邺兄弟三人带着苏元州从祠堂回来。海氏也备好了午饭,请众人去花厅用饭。 依旧是用屏风隔开,女眷一张桌,苏家三位老爷还有苏元逸,苏元州一张桌。 下人们鱼贯而入,端了热水和毛巾进来,伺候各位主子擦手漱口。 平日都是何氏或者海氏伺候老夫人,今日何氏刚要上前,忽然又眼睛一转。 笑着说道:“今日咱们家长孙媳妇头次入府,该她伺候长辈表表孝心。” 说着,便在椅子上坐下,摆明了等沈月伺候。 苏清妤闻言心头泛起一阵冷笑,若说沈月伺候祖母用饭,还算情有可原。可何氏算什么?她也配? 沈月一时僵在那,想起苏清妤和苏元州的嘱咐,脑子里划过了无数的说辞,但是都觉得不满意。 苏清妤却没想那么多,直接上前说道:“还是我来吧,我还没伺候过二婶,今儿我就好好伺候伺候二婶用饭。” 说着,便上前欲接过丫鬟手里的水杯和棉巾。 面上带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何氏忙起身道:“我就是说说,这些事我做惯了,我伺候母亲吧。” 然后不等苏清妤上前,便去老夫人身边服侍了。 让苏清妤伺候,除非她是活腻了。她毫不怀疑,苏清妤敢把那杯水泼到她身上,再道歉说手滑了。 若是苏清妤知道她心中所想,估计还会夸赞一声二婶聪慧。 见何氏知趣,苏清妤满意地挑起眉梢,给了沈月一个安慰的眼神。 今日最忙的要数海氏,她正里外看着丫鬟上菜。忽然有人走到她身边,低声禀告,“三夫人,曾姨娘的人在松鹤堂外,说是求见侯爷。” 海氏眉目皱起,问道:“来人可说了什么事么?” 小丫鬟低声说道:“说了,说是六少爷一直往外看,八成是想父亲了。” 海氏看了眼正跟苏元州说话的苏承邺,对曾姨娘气不打一处来。 今日是什么样的场合?由得她来掺和。 “你去回话,就说侯爷此刻没空,让她晚点再来寻人。” 不是她擅自做苏承邺的主,实在是这样的场合,她没法上前说,一个妾室请侯爷过去。 她都怕这话被新媳妇听见,笑话苏家没规矩。 不多时,这话就传到了曾姨娘耳里。 正在逗弄孩子的曾姨娘咬着下唇,冷声说道:“又是三夫人,她怕是都没跟侯爷说。” 她当然知道今日苏元州带着新妇回府,她的目的也不是请苏承邺回来。不过是想着底下的人一禀告,苏承邺想起她和孩子,兴许会差人把孩子抱过去。 这孩子以后想依靠哥哥姐姐,总得多接触才能有感情。 “海氏……” 片刻后,曾姨娘忽然吩咐丫鬟双儿。 “给我更衣,我怀疑三夫人身边的丫鬟偷了我的东珠头面。” “我要去跪求侯爷给我做主。” 第543章 先跪着吧 松鹤堂花厅内,一顿饭算是吃的其乐融融。 沈月左边是三夫人海氏,右边是苏清妤。两人对她都颇为照顾,让沈月也放松不少。 屏风外男人们那桌,苏元州正以水代酒敬长辈。沈月守孝,所以他今日也未饮酒。 苏承邺看着儿子,满心都是骄傲自豪。 名震天下的战神宁王殿下,是他的亲儿子。 哪怕儿子已经认祖归宗有些日子了,苏承邺依旧时不时在梦里笑醒。 父子俩正说话的时候,外面有小丫鬟急匆匆走了进来。 “启禀侯爷,曾姨娘跪在了外面,求侯爷给她做主。” 小丫鬟这话说完,整个松鹤堂的花厅忽然安静了片刻。 苏清妤夹菜的动作骤然停下,如果她没记错,这曾姨娘才生产半个月吧? 这又是闹的哪出,要在大喜的日子来找事? 一边的海氏心下一沉,想起了刚刚曾姨娘差人来请苏承邺的事,这是来告状了? 正跟儿子说到兴头上的苏承邺也懵了,看向那小丫鬟,“曾姨娘?她来干什么?” 这种时候,哪有姨娘出来的道理。天大的事,也该等他送走儿子和儿媳再说。 “曾姨娘说……说……” 小丫鬟支支吾吾的,眼神不时瞄向屏风后。 苏承邺把手里的酒杯撂到了桌上,酒水溅到了他的手背上。 “她说什么?你如实说。” 小丫鬟心下一横,福身说道:“曾姨娘说,她丢了一套珍珠头面,怀疑……怀疑被三夫人身边的丫鬟锦松拿走了。” “曾姨娘还说,她不敢得罪三夫人,只能求侯爷给她做主。” 小丫鬟的话,让苏承荀直接黑了脸。这算什么?当众羞辱他夫人么? 里间的海氏也神色冷峻。 她边上的丫鬟锦松面色苍白,冲着海氏急慌慌地摇头。 锦松跟着海氏从苏州到京城,她什么品行,海氏最是清楚,知道她绝不会做这种事。 海氏给了锦松一个安慰的眼神,随后冷声开口说道:“既然曾姨娘要跪,就先跪着吧,总得这一大家子吃过饭,再料理她的事。” 她也是动怒了,既未跟老夫人商量,也没问外面的几位老爷。 苏承邺看看外面,此时正是晌午,日头最毒。 他想开口说话,毕竟曾姨娘刚生产完还没出月子,这么跪着不合适。 可还没等开口,就见苏元州给他夹了一筷子菜。又说道:“父亲尝尝这个,我吃着比王府的厨子做的还好吃。” 对苏承邺来说,八个庶出的儿子也抵不上一个苏元州。所以哪怕有那么一点心疼曾姨娘,他也什么都没说,低头吃着苏元州给他夹的菜。 里间饭桌上,海氏和苏清妤淡定地继续吃饭。沈月见状,也低头喝汤。老夫人也生气曾姨娘不懂规矩,便也任由着海氏发落。 二夫人何氏想开口,但是看看几人的神色,想想跟她没关系,也乐得在边上吃饭看热闹。 一顿饭又吃了两刻钟,曾姨娘就这么在外跪了两刻钟。 等到众人用过饭,海氏吩咐底下的人收拾花厅。她则引着众人去了一边的偏厅,然后才让人请曾姨娘进来。 曾姨娘进来的时候,众人已经按长幼坐好,开始喝茶了。 这场景不像曾姨娘告状,更像是审问曾姨娘。 苏承邺先开了口,语气有些不耐。 “大喜的日子,你闹什么?” 曾姨娘进门就跪在地上,一双杏眼哭的泛红。以为能惹得苏承邺怜惜心疼,却没想到换来的是嫌弃的质问。 再加上跪了许久,心里的委屈都堆积到了一起,哭的更是真切。 若说这厅堂内还有谁想看海氏倒霉,当属二夫人何氏了。 所以何氏适时开口,“还是先问问怎么回事吧,我瞧着曾姨娘像是受了极大委屈,不似胡闹。” 老夫人闻言开口问曾姨娘,“到底怎么回事?谁偷了你的什么?我还糊涂着呢。” “咱们侯府可从没出过鸡鸣狗盗的事,是不是你把东西收起来忘了?” 今日孙媳妇第一次上门,就闹出这样的事,老夫人只觉得丢人。 不知道的,还以为苏家内宅多乱呢。 曾姨娘深吸了两下鼻子,又掏出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痕。 “若是丢了旁的,妾身也就认了,万不敢来打扰。” “可丢的那套珍珠头面,是妾身要送给宁王妃的。” 说到这,曾姨娘又看向海氏。 “前日因为这套头面,妾身就受了三夫人的羞辱。现在三夫人的丫鬟又偷走了这套头面,你们主仆,欺人太甚。” “侯爷,妾身也是走投无路了,才来求侯爷和老夫人给妾身做主。” 苏承邺听得云里雾里,“前日发生何事了?你说清楚。” 问话的时候,他下意识看向三夫人海氏。 海氏正沉着脸,看曾姨娘的目光带着明显的怒意。心说这曾姨娘生下个儿子,倒是摆不正自己的位置了。 坐在海氏身边的苏清妤,也嘲讽地看着曾姨娘。 这不就是好日子过多了,自己作死来了么? 此刻曾姨娘听苏承邺问,便继续说道。 “妾身想着宁王殿下毕竟是六少爷的亲哥哥,便提前预备了一套珍珠头面,想送给宁王妃。” “妾身还在月子里,便好声好气地求三夫人帮妾身转交。没想到三夫人拒绝了妾身不算,话里话外还羞辱妾身的出身。” “这也就算了,可今日早上锦松来给妾身送东西,她一走,那套珍珠头面就不见了。” “前日锦松跟在三夫人身边,也看过那套珍珠头面,不是她,还能有谁?” 曾姨娘一番话说的委屈巴巴的。在她口中,海氏瞧不起妾室,又管束不好下人。 苏承邺闻言看向海氏,“弟妹,你看这事……” 海氏并未解释前日的事,而是转头看向锦松,“你拿曾姨娘的东西了么?” 她问话的语气很随意,也没给锦松脸色。这句问话,倒更像是想堵住曾姨娘的嘴,不得不问。 锦松是海氏身边的大丫鬟,打心眼里瞧不上府里的姨娘。 闻言一脸倔强地走到厅堂中间,跪在地上说道:“老夫人,侯爷,众位老爷夫人明察。奴婢今日一大早,得了三夫人的吩咐去给曾姨娘送补品。” “但是补品放下,奴婢就离开了。曾姨娘身边那么多伺候的人,奴婢就算有三头六臂,也偷不出东西。” “更何况三夫人对奴婢不薄,奴婢绝不会做这种给三夫人丢人的事。” 第544章 搜查 锦松话落,海氏便看向苏承邺,“这丫头说的明白,大哥应该也听清楚了。捉贼捉赃,曾姨娘不能无凭无据,就冤枉我身边的丫鬟偷盗。” “至于前日的事,我也不认为是羞辱。曾姨娘请我过去,希望我能帮忙把那套珍珠头面带去宁王府,送给刚过门的宁王妃。” “大哥觉得,昨日皇上亲临宁王府,又有那么多朝臣命妇观礼的情况下,我该答应曾姨娘么?” “我要当着众位夫人的面,把那珍珠头面交给刚进门的侄媳妇,说是侯府妾室送的?” 海氏一句句反问的话,让苏承邺变了脸色。这事海氏做的没错,若真答应曾姨娘,那可真成笑话了。 海氏继续说道:“我就事论事给曾姨娘讲道理,听到曾姨娘耳朵里却成了羞辱。还要巴巴的跑来质问我,我想问问,这侯府还有没有规矩可言?” “生了孩子的妾室,就能质问当家夫人了?谁给她的胆子?” 海氏清贵人家出身,骨子里端的是读书人的傲气。她从前忍受老夫人的刁难,是碍于孝道和教养,却不代表谁都能爬到她头上作威作福。 但是显然这番话说给曾姨娘听,等于是对牛弹琴。 曾姨娘压根没注意到苏承邺已经黑了脸,也没听出海氏话里的深意。 她跪在地上哭的梨花带雨,“老夫人,侯爷。妾身好歹也是六少爷的生母,今日若是不给妾身个交代,妾身……妾身便不活了。” 说到后一句,哭的更伤心了。 曾姨娘的父亲在京城经营两家小酒馆,比普通百姓的日子还算强上不少。府里有两房小妾,平日也拈酸争宠。 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就是府中妾室惯用的伎俩。虽说不大斯文,但是胜在效果好。 可高门大户的,凡事讲究留个体面。似曾姨娘这般,只能让人更加不耻。 苏清妤忍不住开口冷声问道:“曾姨娘想怎么办?” 她一口一个六少爷,不就是仗着自己生下长房的儿子,想平步青云么?但是曾姨娘不知道的是,她这点龌龊事,可不是什么秘密。 不知为何,曾姨娘听见苏清妤寒凉的语调,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然后说道:“是不是她拿的,总得搜了才知道。我看不如就搜查清音苑,才能证明她的清白。” 清音苑是三房的住处,搜查清音苑,就等于是羞辱三房。 曾姨娘这么说,就是为了羞辱海氏。至于那套头面,她已经差人藏到了花园的草丛里。到时候搜查完再找出来,一句误会这事也就过去了。 苏清妤怒极反笑,这曾姨娘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什么话都敢说。 一个妾室,想踩着当家的三夫人给自己找存在感,还真是异想天开。 但是那套头面现在在哪?难不成被放在清音苑了? 苏清妤转头给了翡翠一个眼神,主仆两人多年相处,翡翠一眼就能看出她的意思。 趁着众人不察的时候,翡翠悄悄后退,出了厅堂,快步朝着清音苑走去。 屋内的苏清妤冷笑了一声,“搜查?那若是搜不出来呢?若是搜不出东西,曾姨娘是否愿意自尽以表愧疚?” 曾姨娘一怔,搜出来就让她自尽? 她又委屈地看向苏承邺,“侯爷,大小姐也想要妾身的性命。是不是这孩子,碍着大小姐了,她才如此对待妾身。” 苏清妤扫了一眼曾姨娘的神色,便知道她没把东西送进清音苑,想来也是没那个本事。 几位老爷此刻也都沉下了脸,尤其是三老爷苏承荀。但是碍于大哥的面子,却不好插嘴。 半天没说话的何氏,却忽然开口说道:“大小姐这是开玩笑呢,哪能随意要人性命。” “我瞧着曾姨娘说的信誓旦旦的,不如就搜上一搜。东西总得找到在哪,事情也得查清楚。” “这也不算羞辱,三弟妹别多心。” 苏清妤见不得何氏浑水摸鱼的卑劣样子,哼了一声说道:“既然是在府里丢了东西,那也别只搜清音苑。不如全府彻查,清音苑,绮霞苑,松鹤堂,都搜搜看。” 因这话是何氏挑起来的,所以苏清妤说话的时候也看着何氏。 她眼见着何氏眼底忽然间浮了一抹慌乱,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苏清妤心下狐疑,怎么一说搜查,三婶没慌,二婶倒是慌了? 何氏再次开口,“大张旗鼓的倒是不好,总不能闹的阖府不宁。依我看,不如就先在曾姨娘的院子和清音苑找找。” 苏清妤心思微动,倒是对何氏为什么慌乱来了兴趣。 “二婶有句话说得对,事情总得查清楚了。曾姨娘是六少爷的生母,三婶也是我苏家的当家夫人。谁受了委屈,都不好。” “不如这样吧,就让元嬷嬷带着人,挨个院子搜。” “是非黑白,咱们看结果说话。” 曾姨娘一时间僵在地上,不明白怎么就变成搜查阖府了。那她不就成罪人了么?她是想羞辱羞辱海氏,却没想闹的阖府不宁。 但是苏清妤决定的事,别说曾姨娘,就是何氏和老夫人都无力阻拦。 何氏当然不想让人搜查,便劝起了老夫人,“母亲,这也不算什么大事,何必闹得人尽皆知。今日苏家长孙媳妇第一次上门,可别闹出笑话。” 劝完老夫人,何氏又劝苏承邺几兄弟,说辞也是翻来覆去这几句话。 无非就是息事宁人,别在新媳妇面前丢人。 一直坐在一旁没说话的苏元州,却忽然轻笑着开了口。 “二婶多虑了,月儿是苏家的媳妇,自然也希望苏家好。不过就是查点内宅琐事,谈不上笑话不笑话。” “不如让今日宁王府带来的人,也帮着查查吧。她们不偏不倚,定然能公正搜查。” 苏元州不知道苏清妤心里是什么想法,但是妹妹说出口的话,定然有她的道理。 老夫人和苏承邺听苏元州这么说,便也没说反驳的话。 搜查的事,交到了元嬷嬷头上。用的都是松鹤堂的人,另外还有宁王府跟来的人帮忙。 苏清妤趁着何氏不注意,悄悄交代珍珠。 “你和春桃去二房住的绮霞苑,给我仔细搜查下二夫人的屋子。” “我瞧着她神色不对,她那屋子里八成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第545章 巫蛊邪术 苏清妤也摸不准何氏为何慌张,便借着这个由头去查一查。 她和何氏之间,表面看一团亲和。实际上两人之间的恩怨,各自心里都清楚。 苏清妤在这种事上,一向谨慎。找到下手的机会,也绝不手软。 过了一会儿,元嬷嬷终于带着人出去了。按照珍珠的提议,一部分人去清音苑,一部分人去绮霞苑。若是都查不出什么,再一起去曾姨娘的院子。 至于厅堂内的各位主子,则依旧坐着喝茶。 苏清妤环顾四周,其他人神色如常,只有二婶何氏眉头紧锁。一只手抓着椅子扶手,因为用力,手背上露出明显的青筋。 苏清妤越发笃定,绮霞苑一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她又看了眼二叔苏承衍,正跟哥哥苏元州说话,脸上的笑意堆积在一起。 显然,这件事二叔并不知情。 又过了一会,翡翠悄悄走了进来。在苏清妤身边低声说道:“奴婢去了清音苑,并未找到曾姨娘说的珍珠头面。就连锦松的屋子,奴婢都仔细找过了。” 苏清妤点点头,跟她预料的一样。 不过现在那套头面在哪,她已经不关心。她更想知道,二婶有什么秘密。 苏清妤再次看了眼何氏,青葱般的手指下意识扣着边上的楠木方桌,淡定地等着绮霞苑的消息传回来。 对旁人来说,不过就是两盏茶的功夫。可对何氏来说,却度日如年。 被怀疑偷盗的丫鬟锦松,都比何氏要神色轻松。 先回来的是老夫人的大丫鬟韩翠,进门福身禀告道:“老夫人,侯爷,奴婢带着人在清音苑查了一遍,并未发现曾姨娘的珍珠头面。” “锦松姑娘的屋子我们也看了,确实没有。” 二夫人何氏下意识地看向外面,搜查绮霞苑的人还没回来。那东西她放的隐蔽,不见得能被发现。 苏清妤一本正经地问何氏,“二婶怎么看着心不在焉的,可是有心事?” 何氏连忙端起一边的茶盏,“没事,我能有什么事。” 她略带慌乱地低头喝茶,掩饰面上焦灼的情绪。 一口茶还没咽进去,就见元嬷嬷带着几个丫鬟婆子进了院子。 进厅堂回话的,是元嬷嬷和珍珠。珍珠手里拿着一个红木方盘,上面放了一个盒子。 何氏惊恐的目光落到那个盒子上,手里的茶盏脱手而出,在脚边摔的粉碎。 茶水四溅,何氏裙摆上还沾了两片茶叶。 苏清妤似笑非笑地看向何氏,“二婶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不小心?” 何氏讪笑了一声,“手滑了。” 有小丫鬟进来,收拾了地上的碎片,又退了出去。 老夫人见珍珠站在元嬷嬷身后,还端着个盒子,以为找到了珍珠头面。 便开口问道:“在绮霞苑找到那套头面了?” 元嬷嬷脸色不大好看,躬身道:“回老夫人的话,老奴确实在绮霞苑找到了点东西,却不是曾姨娘的头面。” 苏清妤不解地看向珍珠,可珍珠却没看她。小丫头正一脸愤怒地瞪着何氏,恨不得上前把人撕了。 元嬷嬷示意珍珠把东西递到老夫人手边,开口冲众人解释道:“奴婢们在绮霞苑二夫人住的正房内,找到了这个盒子。” “里面是个人偶,上面是……是大小姐的姓名和生辰八字,还插着针。” 元嬷嬷心说这二夫也是,这种鬼神之说怎么能信。今日找出这东西的是大小姐的丫鬟,她们就算想瞒都瞒不住。今日这事,算是彻底闹大了。 随着元嬷嬷的话说完,屋内众人顿时惊诧不已。这种巫蛊邪术,怎么会出现在苏家内宅? 苏元州第一个站起身,走到了老夫人身边,拿起那个人偶看了起来。 上面的姓名,八字,还有扎在上面的银针,让苏元州心头涌起一股怒意。 阴鸷的眸子内,杀意掠过。 他转过身看向何氏,“二婶好歹毒的心思,这是要干什么?想置我妹妹于死地?” 不管何氏这个办法有没有用,但是想害死苏清妤的心,都昭然若揭。 一直没理会这些事的苏承衍,惊诧地看着何氏。他知道何氏心里怨怪苏清妤,但是他怎么也想不到,她会做出这种事。 在苏承衍看来,一家人就算有什么争端,也还是一家人。 他争宠占便宜,甚至为了达到目的做些下作的事。但是他从没想过,要害谁的命。 苏承衍又下意识地看向苏元州,见他眸子里的杀意毫不掩饰,心头一沉。 他快步走上前,到了何氏身前,扬起手就是一巴掌。 这一巴掌用了十二分的力气,何氏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觉得耳朵里面嗡嗡的声音响起,然后整个人摔了出去。 苏承衍打这一巴掌,一来是因为生气,气何氏怎么敢做这样的事。二来也是为了让苏元州消气,怕苏元州真的动了杀心。 再怎么说,他们也是结发夫妻,两人还有个小女儿。苏承衍虽生气,私心也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一巴掌下去后,苏承衍怒斥道:“你是不是得了失心疯了?” 就算得了失心疯,也比蓄意谋害侄女强。 苏清妤此刻也走到了近前,瞥了眼桌子上的人偶。 她知道,二婶把苏元青的死,记在了她头上。 看来二婶这是报仇无门,想出这么个馊主意。 还不如直接冲上来给她一刀,她还敬佩她有给苏元青报仇的决心。 此刻屋内其他人也都反应了过来,海氏不忿地说道:“二嫂,你怎么能这么做?” 老夫人,苏承邺,苏承荀,也都跟着质问何氏。 苏承邺见曾姨娘还在一边战战兢兢地坐着,又摆摆手示意她出去,现在已经顾不得给她找头面的事了。 曾姨娘如蒙大赦,快步出了厅堂。 苏元州身边的沈月气得脸颊鼓起,想了想走到了春桃身边,低声说道:“你回去一趟,请三叔过来。” 沈月有她的小心思,想害三婶的人,沈家定不能轻饶。但是这人毕竟是苏家二夫人,若是苏家说三婶没事,简单小惩大诫怎么办? 所以沈月自作主张,决定把三叔叫来。 苏元州当然听见沈月的话了,但是并未出言阻止。心说老师来了也好,今日正好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件事。 之后苏承衍把何氏从椅子后,拎到了厅堂中间,用力往地上一扔。 “你还不赶紧认罪,母亲仁慈,清妤也是心善的,兴许能饶你一命。” 苏清妤已经再次坐下了,闻言忽然笑了笑,“二叔不用给我扣帽子,我这人和心善不沾边。” 凭什么别人害她,她还要心善?心善的人活该被人欺负么? 苏承衍被噎了一下,心里暗骂何氏惹谁不好,要惹这位姑奶奶。 何氏被扔到地上,膝盖正好磕到了地面的青砖上。钻心的疼,也让何氏找回了理智。 第546章 活路 何氏仰头环顾众人,一只手捂着红肿的侧脸。 “我就是随便做个人偶,怎么了?她不是没死么?” “就算是刑部老爷审案子,也不能凭一个人偶定罪吧?” 何氏一副无赖的模样,心里认定这事要不了命。 不管是邪术也好,施法也罢,都没对苏清妤造成实质伤害。她不信苏清妤和苏元州,还敢当众杀害长辈。 苏承衍恨铁不成钢地踹了何氏一脚,心里骂她愚蠢。苏元州这种战场上横扫千军的人,会跟她讲道理么? 他只知道你想杀他妹妹,他还能让你活着? 跟他求情示弱,兴许还有条活路。跟他耍横,那不是自寻死路么? 此刻的苏元州,已经拉着苏清妤淡定地坐下了。 之后苏元州和苏清妤都没再说话,而是悠闲地坐着,看着老夫人和苏承邺。 看这意思,像是在等着苏家长辈做出决断。 老夫人看了看苏承邺几兄弟,一时间母子几人都没了主意。 “元州,这事你怎么看?”老夫人转头问苏元州。 苏元州沉吟片刻说道:“二婶之所以弄这个人偶,是因为她没有别的办法。” “但凡她能想出别的招数对付清妤,怕是早就下手了。” “所以也别说什么人没事,人没事是因为她无能。” 说到这,苏元州停顿了一瞬,又道:“这件事怎么处置,自然还是听祖母和父亲的。” 前几句话表明了态度,又说听家里长辈的,无非是希望长辈不包庇袒护何氏。 不管何氏犯下什么错,都得老夫人和苏承邺这个家主做决断。他身为小辈,总不能直接弄死自己亲二婶。 老夫人一时语塞,就像何氏说的,总不能为了个人偶,就要人性命。 而且这半年多二房接连出事,若是何氏再有个好歹,剩下老二带个女儿,这日子怎么过? 但是孙子是带兵打仗的,性格强势,又宠着这个妹妹。自是不想饶了何氏,也是人之常情。 老夫人一时有些为难,低垂着头沉吟不语。手里的小叶佛珠,倒是捻的飞快。 过了好半晌,老夫人才说道:“老大,老二,老三,你们都说说吧,这事要怎么办?” 苏承邺想了想说道:“依儿子看,弟妹说的没错,但是元州的话也有道理。儿子都听母亲的,您说怎么处置,儿子都无二话。” 苏清妤差点笑出声,父亲这手太极打的真是好,谁也不得罪。 老夫人嫌弃地瞪了他一眼,平日没主意耳根子软也就算了。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他竟还是这副德行。 可这也不是训儿子的场合,老夫人又看向苏承衍。 苏承衍沉声道:“这事确实是她做的不对,但是罪不至死。家法,禁足,或者罚跪,我都无二话。” “但是她有句话说的对,清妤不是没事么?” 说到此,苏承衍转头对着苏清妤放缓了语气,“咱们自家人,得饶人处且饶人的好。” 苏清妤却一个眼神都没给苏承衍,微不可察地哼了一声,“我若是有事,做鬼找她算账还来得及么?” 老夫人又问苏承荀,“老三,你怎么说?” 问话的时候,还给苏承荀使了眼色。她知道,这两个孩子还是尊重他们三叔的。 海氏忧心地看了苏承荀一眼,老夫人这不是难为人么?这话要怎么说?怎么说都得罪人。 但是苏承荀却没多想,他行事一向磊落,怎么想就怎么说。 “确实罪不至死,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若是这次轻描淡写掀过去了,谁知道往后还会有什么事?” “二哥,就算不要二嫂的性命,但也得保证二嫂再不能害人。” 苏承衍一向看不上这个三弟,觉得他仗着有点学识,便端着读书人的派头。 刚刚这番话若是苏承邺说,苏承衍兴许还能仔细琢磨琢磨。 但是这话出自苏承荀口中,苏承衍便不大服气。 下意识反驳道:“保证?怎么保证?把她腿打断了,让她躺在床上不能动。还是把她毒哑了,让她不能吩咐人?” 苏承衍说话的语气很冲,看苏承荀的眼神也透着不善。苏承荀摇摇头,没再多说。 苏元州却忽然一本正经地开口,“二叔这主意不错。” 苏承衍先是一愣,随后满面怒意地说道:“那是你亲二婶,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苏元州嘲讽地看向苏承衍,“这话二叔该跟二婶说,那是她亲侄女,她怎么能做这样的事?” 这时候跟他攀亲情,害人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这一层。 苏承衍后退了两步,愤怒又不可置信地看着苏元州。 儿子和女儿的死也同时浮上心头,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就不能给他们夫妻一条活路么?一定要逼他么? 他转头拉过何氏,把何氏推到了苏元州和苏清妤的身前。 何氏不明所以,紧接着就被苏承衍踢到了膝盖后面的腘窝处。 苏承衍武将出身,力气不小。 何氏直接双膝跪在了地上,身子前倾呈匍匐的姿态。 紧接着,苏承衍也挨着何氏跪下,冲着苏元州和苏清妤就磕了个头,“我求求你们,给我们夫妻一条活路吧。” 苏元州和苏清妤惊诧地站起身,欲扶苏承衍夫妻起来。 就连边上的沈月都吓得连忙起身。 这一幕若是传出去,怕是苏元州和苏清妤名声都要受损。 不管因为什么,逼得亲生叔叔婶婶跪地磕头,都是大不孝的罪过。 苏承衍却没有起身的意思,一双阴鸷的眸子死盯着苏元州和苏清妤。 顷刻后,外面忽然电闪雷鸣,男子清越般的说话声和雨声交杂在一起。 “二叔二婶快起来,这么点小事,还不至于闹成这样。” 有丫鬟掀起门帘,沈之修负手走了进来,神色平和。 进门前还凉薄冷戾的神情,在进门的刹那被隐藏起来。 第547章 郎舅 报信的春桃,已经把事情的经过跟沈之修说了。 刚刚沈之修又在门外站了片刻,大抵也猜到了屋内的场景。 所以进门后,他也没去看那个人偶。他怕控制不住情绪,忍不住当场就动手。 沈之修先给老夫人和几位长辈行了礼,然后走到苏承衍身边。 就在苏承衍以为沈之修要找他算账的时候,就见沈之修俯下身,搀扶住他的胳膊说道:“二叔先起来,一家人,咱们有话好好说。” 又给沈月使了个眼色,沈月心领神会,走到何氏身边扶起人,“二婶请起。” 因何氏还带着伤,沈月直接把人扶到了椅子上。 之后沈之修也在苏元州身边坐下,又示意苏承衍也坐。 他这一来,别说苏清妤,就连老夫人好像都有了主心骨。 “之修啊,今日的事让你见笑了。依你看,这事该怎么处置?”老夫人和颜悦色地问道。 沈之修略微思量了片刻,说道:“二叔和二婶说的有道理,就是刑部审案,也得凭证据说话。没人能因为一个人偶给人定罪,我沈家当然也不能。” 一边的苏承衍长出了口气,附和道:“侄女婿不愧是内阁辅臣,这话说的还有几分道理。” 沈之修却没理会苏承衍,继续对老夫人说道:“但是二婶想害我夫人的心,却是昭然若揭。” 见老夫人欲辩解,沈之修抬手制止了老夫人,继续说道。 “祖母也不必替二婶说话,这是明眼人都能看出的事。我在官场这么多年,还不至于这点眼力都没有。” 老夫人骤然叹了口气,“你二婶糊涂啊。” 沈之修继续说道:“我是这么想的,不如让二叔和二婶换个地方生活,离开京城。” 苏承衍下意识反驳道:“你想赶我们出京,凭什么?你是内阁辅臣,就能一手遮天?” 老夫人皱眉呵斥了一声,“老二,你给我闭嘴。” 沈之修轻笑了一声,“二叔不想出京也没错,我自然不会强迫。” 他又看向老夫人,一字一顿地问道:“那我夫人的安危,谁来保证?” “若是这也不行,那我只能让我夫人跟苏家断绝往来。” 一边的苏元州虽然不理解沈之修的决定,不理解他为何要放过何氏。但还是配合沈之修开口道:“妹婿说的对,若是不能保证我妹妹的安危,我宁王府也只有跟苏家断绝往来。” 郎舅两人一文臣一武将,此刻气势全开,对上了苏家。 老夫人心里清楚,沈之修已经算是让步了。人家让一步,苏家也要让一步。 她看向苏承衍,“老二媳妇这半年身子一直不大好,不如你带她去南边养养身子。” 苏承衍一时怔愣在椅子上,脑子里琢磨着沈之修说的话。 若是能带着妻女去南边生活,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自打香菱和元青去了之后,夫人身子便一直不好。能远离京城纷争,一家三口兴许还能过几年舒心日子。 何氏神色恍惚,并未开口,任由苏承衍做主。 苏承衍点点头,“行,我答应你们。” 沈之修看了看时辰,“我希望今日傍晚之前,二叔能带着二婶出京。” 苏承衍看看外面的狂风暴雨,“就不能给我们几日时间收拾?” 沈之修摇摇头,神色清冷,“二叔,人做错事总得付出代价。” 苏承衍心下一横,“好,我带着妻女走,不碍你们的眼。” 说完,苏承衍便拉起一边的何氏,往外走去。 老夫人顿时坐不住了,吩咐人推着双轮木椅去了二房住的绮霞苑。 外面雨下的大,一行人便也没急着走。 苏清妤见三叔焦急地看着外面,便道:“三叔和三婶去送送二叔吧,我们又不是客人,不用陪着。” 三叔仁厚,心里记挂着兄弟,也是人之常情。 苏承荀点点头,示意海氏和苏元逸跟她一起去绮霞苑。 苏元逸却不想去,他正是愤世嫉俗的年纪,二婶做出这样的事,他哪里愿意去相送。 便看看外面的天说道:“我去舅舅家,把妹妹接回来。妹妹昨日还说,今日要好好跟嫂嫂说话呢。” 若不是一大早舅舅差人来接,要跟妹妹商议船上的一处细节,妹妹也不会离府去舅舅家。 海氏不愿意勉强儿子,再说女儿也确实该回府了,便嘱咐苏元逸,“那你路上小心些,这雨有点大,让车夫慢点。” 苏元逸应了声是,又跟众人解释了缘由,出了松鹤堂。 等到苏承荀和海氏也走了,屋内便只剩下沈之修,苏清妤,苏元州和沈月。 苏清妤和沈月坐在一处,说起了昨日宁王府婚仪的事, 苏元州则走到主位的桌边,拿起了那个人偶。 看着上面的名字和生辰八字,苏元州脸色又沉了几分。他拔下上面的针,才看清那布料上还印着道家符文。 苏元州眸色微动,这东西不是巫蛊邪术么?怎么还有道家符文?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做这人偶的张天师就是骗子。道家符咒和口诀会一点,佛家的经文也能念,还在杂书上了解过南疆的巫蛊之术。所以做出的东西,也有些不伦不类。 苏元州不信这些,但是事情涉及到妹妹,他却不敢有丝毫大意。 他把人偶揣在了怀里,打算问问何氏是在哪做的这东西,看看要不要再寻个化解之法。 沈之修本也想上前查查那东西,见苏元州收起来了,便知道他会处理妥当。 之后苏元州又出了厅堂的门,走到廊下招了心腹到近前,低声吩咐。 “你跟着二老爷一家出京,离开京城找个山势陡峭的地方,把人料理了。别动孩子,装作路人把孩子送回苏家。” 那心腹点点头,一句话没说转身去办事了。 “老师是不是觉得我做的太狠了?”苏元州不用回头,也知道沈之修在身后。 “我不像老师,风光霁月,办事光明磊落。”他自嘲地笑了一声,“我就是阴沟里爬出的臭虫,我不在乎手段,也不在乎这是不是君子所为。” 沈之修看着苏元州的背影没说话,眼底划过浓重的心疼。 苏元州还在说,“我不能让我妹妹陷入危险的境地,她虽然没能力对妹妹下手,但是她起了杀心就该死。” “老师该知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不是也逆风翻盘了么?谁知道二叔二婶以后会不会忽然崛起?” 他苦笑了一声,他是在给老师解释,又何尝不是在说服自己。 其实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被沈之修训斥的准备了。 沈之修上前两步,在他身边站下,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吩咐你的人,把事情办利索些。” 第548章 风光霁月么? 苏元州转过身,不可置信地看着沈之修,“老师,你……” 沈之修轻声说道:“你们今日太心急了,没必要为了这点事坏了名声。” “有时候面对长辈和孝道,也得用点心思,太刚硬了反而不好。” “至于二叔和二婶……有些事他们敢做,就得承担后果。” 就像苏元州说的,谁知道他们哪日逆风翻盘。难道要等到家人真的受到伤害了,再去处置么? 他不喜欢被动挨打,也不喜欢整日防着谁。 苏元州深吸了口气,“我记住了。” 沈之修又道:“这些事,别告诉清妤和沈月。” 他并没告诉苏元州,他进门的时候就打算好了,要交代文竹去办这件事。 风光霁月么? 沈之修自嘲地摇摇头,元州对他的评价还真高。 不知为何,苏元州心头松泛了不少。之后两人又说起了朝中的事,足足聊了两刻钟。 眼见着雨小了不少,苏元州对沈之修道:“我去送送二叔二婶,顺便问问那人偶是谁给弄的。” 沈之修道:“你去吧,我瞧着这雨快停了,你回来咱们就回府。” 外面的雨渐渐小了些,苏承衍夫妇也收拾好了金银细软,带着孩子准备出府。 二房的几个妾室,苏承衍都没带。而是给了身契和盘缠,放几人出府了。 老夫人泪眼婆娑,悄悄拿了不少体己钱给苏承衍。又小声安慰,等过几年苏元州和苏清妤消气了,再接他们回来。 苏承衍不在意地说道:“几年?用不上一年儿子就能回来。到时候这事也过去了,证据都没了,他们还敢说什么?” 苏承衍一副无赖的样子,仗着是长辈有恃无恐。 在一边相送的海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里暗骂苏承衍不要脸。 之前看他打了何氏一巴掌,还以为是个明事理的。现在看来,还真是什么人找什么人。夫妻两人都一样,毫不知道礼义廉耻。 苏承荀准备了五百两银票,让海氏给何氏,说是给二哥二嫂在南边安家。 海氏这一生气,五百两银票也没往出拿。只吩咐人装了几个点心盒子,给一家子路上吃。 苏元州闲庭信步走过来的时候,苏承衍眸色一震。 “你来干什么?我这就走了,不用你往外赶人。” 苏承衍认为,沈之修进来之后给了这么个办法,还是顾及他长辈的身份地位。 只要这些人有所顾忌,他就不怕。王爷怎么了?内阁辅臣又怎么了?不也得叫他一声二叔? 苏元州上前说道:“我是想问问二婶,那人偶是在哪做的。” 此时何氏抱着孩子站在廊下,马车停在不远处。四岁的小女儿正环着何氏的脖颈,怯生生地看着苏元州。 苏元州不愿吓到孩子,所以问话的语调还算平和。 何氏搂紧孩子,往后退了两步,“你要干什么?” 苏元州嘲讽一笑,“我能干什么?二婶不管家里子侄的死活,我却不能不顾及妹妹。” “二婶告诉我在哪做的,我得去寻个化解之法。” 说话的功夫,苏元州又摸了摸孩子的脸。 吓得何氏再次后退,“你别动我女儿,我告诉你。就在城东帽儿胡同进去,最里面的那个宅子,朱红色的大门。” “你进去之后,找张天师。” 苏元州神色微微怔住,“张天师?” 他想起那日在李家,找到的那张符文上,写的就是什么天师。 是巧合还是出自一个人之手? 苏元州没有丝毫迟疑,转身便走了。跟沈之修打过招呼,让他们先回府,他便带着人去了城东的帽儿胡同。 他的几个心腹,都是北疆战场上厮杀过的将领,七八个人愣是走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苏元州也没想偷袭,打算直接破门而入,来个瓮中捉鳖。 但是他忽略了一件事,张天师没在府中。 苏元州带着人在里面搜了一遍,也没看见人。 小道童战战兢兢地回话,说天师出去讲道了。 众人都不知道的是,此刻张天师已经回来了,就在大门外躲着。 他这人能在京城招摇撞骗这么多年,靠的就是谨慎。 所以每次出门前他都看看外面,有没有等着揍他的。 回府前,他也观望观望,看看有没有人找上门算账。 今日可不就看出名堂了,大门敞着,府内还有声音传出来。 张天师嘴上嘀咕道:“师弟都被人送进牢房了,我可不能大意了。” 他眼睛一转,便转身出了胡同,去边上酒楼找了个雅间坐下。这雅间的位置,正好能看见他家门口。他总得看看是怎么回事,再决定要不要回去。 苏元州没找到人,便吩咐两人守在府内,另外两人守在府外的隐秘处。 他则带着那个人偶离开了,打算去趟沈家。周先生也懂些巫蛊之术的门道,不如让周先生看看怎么回事。 坐在雅间内的张天师,看清楚了出来的人,还有人隐在了门口。他虽不认识这几人,但是能看出都是练家子。看为首那人的穿着和马车的气派程度,身份还不低。 他心知这次可能是踢到铁板了,看来不跑是不行了。 但是往哪跑是个问题,他舍不得京城的繁华富庶。 思来想去,张天师想起了一个人。可以说过去几年,他在这人身上赚的银子最多,这人也算相信他。 想好了之后,他下楼结了账出了酒楼。 不多时,李家的大门被敲开,张天师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 “贫道有事求见公主殿下。” 第549章 姜紫烟进宫了 苏元州没找到张天师,便直接去了沈家。 却没见到沈之修几人,差人去问才知道,沈之修和苏清妤送沈月回了宁王府。 苏元州便直接找了周先生,给他看了那个人偶。 虽然针已经拔下去了,但是痕迹还在。 周先生看着针眼的印记,嘴角一抽,“这是小孩闹着玩?” 苏元州正紧张地看着周先生,闻言一愣,“先生的意思是,这玩意不能害人?” 周先生笑着摇摇头,“巫蛊之术哪有那么简单,不说这阵法杂乱,就说这人偶缝制的,和小孩子缝个布娃娃没什么区别。” “这也有人相信能害人?” 苏元州长出了口气,“不能害人就好,我们不懂这个,怕万一对人有影响怎么办。” 周先生顺手把这东西扔到一边说道:“我晚上炼药,引炉子正好。” 苏元州闻言彻底放下心,又赶紧回了宁王府告诉众人这个消息。 但是守在帽儿胡同的人却没撤回来,他还想查查这个张天师,跟李家那个暗室里的东西有没有关系。 此刻被苏元州惦念的张天师,却已经在李家安顿下来了。 张天师上门的时候,永嘉公主诧异不已。四年前因为先皇后佛身的事,她找过张天师。之后又因为李云嗣在北疆带兵打仗,去找张天师给李云嗣祈福。 但是自打先皇后佛身不在府里,加上李家琐事多,她便没再找他。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也是这两年她更信任护国寺的师父。不管是祈福还是批卦,多是去护国寺。 所以见张天师上门,永嘉公主诧异地问道:“道长怎么来了?” 近来李家的事,张天师也有所耳闻,所以他一本正经地说道:“贫道是算到公主有一劫,特来相助。” 之后,张天师一番话说的云里雾里,有道家口诀,也有佛家禅语。永嘉公主听到最后,只觉得张天师道行高深,倒是没听出别的。 不得不说,张天师混迹京城多年,忽悠人的功夫确实高。 永嘉公主便问张天师怎么化解,张天师提出要看看李家的风水局,可能要在府上住些日子。 李家再没落,养个道长还是没问题的。永嘉公主便吩咐人收拾了外院厢房,让张天师在府上住下,还拨了伺候的人。 苏元州还不知道张天师已经在李家了,此刻他刚回到宁王府,正跟沈之修说周先生的说辞。 得知周先生说无事,众人也都放下心来。 沈之修和苏清妤并未多做停留,不多时便回了沈家。 回府的路上,沈之修忽然说道:“姜紫烟进宫了,今日下午的事。” 苏清妤正在看外面的小贩,闻言回过头,惊诧地问道:“这么快?” 沈之修叹了口气,“今日一进宫就给了嫔位,估么着这位姜家七小姐,在内宫要平步青云了。” 凭着那张像极了先皇后的脸,就足够姜紫烟宠冠后宫了。若是个聪明的,在皇上那再说的上话,影响朝局也是早晚的事。 苏清妤忧心地看着沈之修,“会对你不利么?” 那些人,怕是挖空心思要把沈之修拉下高位。 沈家现在看着花团锦簇,实则如烈火烹油。 皇上在位还好,起码现在对沈之修是信任的。就怕突然发生变故,一旦太子登基,整个沈家就会陷入尴尬的境地。 以太子的心胸和度量,还有跟沈之修如今的关系,怕是容不下他多活一日。 沈之修不愿意苏清妤因为朝堂之事担惊受怕,家里的琐事交给她,已经够让她受累了。 他伸手把人搂在怀里,一只手轻轻摩挲她的肩膀。 “他们想下手,也得看有没有那个本事。” 又玩笑般地说道:“我不是还有个掌兵权的大舅哥么?放心,这天塌不了。” 苏清妤仰头白了他一眼,他这大舅哥倒是叫的娴熟。可现在哥哥见他,还毕恭毕敬叫老师呢。 两人回到沈家后,苏清妤又见了各处管事,交代明日三小姐回门的事。 傍晚的时候,花嬷嬷忽然来了西院。 苏清妤亲自迎了出去,“嬷嬷怎么亲自来了?有什么事,吩咐底下的人传个话就是了。” 花嬷嬷是跟着老夫人的老人,当年就是老夫人的陪嫁。所以苏清妤也拿她当长辈对待,就连沈之修兄弟三人,对花嬷嬷都客气有加。 但是主子抬举,花嬷嬷却不恃宠生娇。该尽的礼数,一分不差。 她上前给苏清妤行了个礼,然后说道:“三小姐出嫁,老夫人一整日魂不守舍的。” “晌午只用了一碗底的白粥,菜也没吃几口。下午睡了一会儿,又惊醒了好几次。” “老奴斗胆,想请三爷和夫人去庆元居用个晚饭,开解开解老夫人。” 苏清妤闻言忙道:“嬷嬷先回去,我和三爷一会儿就过去。” 是她疏忽了,忘了老夫人肯定惦记着沈月。她回府后,该先去庆元居的。 花嬷嬷再次行了礼,“那老奴就回去了,晚上预备点三爷和三夫人爱吃的菜。” 目送花嬷嬷离开后,苏清妤直接去了书房。 她进去的时候,沈之修正在忙公务。见她进来,放下手里的笔招她到近前。 拉着她的手柔声问道:“怎么来书房了?想我了?” 苏清妤拍了他的手一下,“三爷越来越不正经。” 沈之修把人拉到腿上,“这也没旁人,我正经给谁看?” 苏清妤怕他再胡闹,忙说起了正事,“刚刚花嬷嬷来了,说母亲今日精神不大好,吃饭也不多。估计是想沈月了,咱们一会去陪母亲用个晚饭吧?” 沈之修自然没意见,又说道:“沈月自小在她身边长大,这一出嫁,她可得适应一段时日呢。” 苏清妤叹息了一声,“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女儿家大了,总是要出嫁的。” “沈月这一出嫁,我都觉得府里冷清了。” 沈之修却忽然把人搂紧,冰凉的唇落到她的耳畔。 “清清,我们生个孩子,这府里就热闹了。” 第550章 帮父亲捉个奸? 晚饭之前,沈之修和苏清妤去了庆元居。 两人进门的时候,老夫人正歪在临窗大炕上。人醒着,无精打采的样子。 正跟花嬷嬷念叨,“也不知道月儿晚上吃的什么,那丫头被我惯的,有些挑食。” 花嬷嬷安慰道:“老奴瞧着,宁王殿下是把咱们三小姐疼在骨子里的。您这是关心则乱,当心自己身子。” 话落,就见沈之修和苏清妤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花嬷嬷起身行礼,“给三爷三夫人见礼。” 老夫人听说儿子儿媳来了,便欲起身。 沈之修亲自上前,扶了老夫人起来。 苏清妤则拿起边上的祥云纹大迎枕,垫在她身后。 “母亲惦记了一天月儿吧?今儿我陪着她回苏家了,母亲放心,一切都安好。” 苏清妤轻声说完,又接过花嬷嬷手里的温水,递了过去。 老夫人接过喝了两口,说道:“我也不是不放心,就是这心里空落落的。” 沈月是嫁给苏清妤的哥哥,苏家又是苏清妤娘家,老夫人怕苏清妤多想,便解释了一句。 苏清妤笑道:“别说母亲,今日我回府都觉得这府里冷清了。” “好在往后回来方便,我母亲和哥哥,是万不会为难月儿,不让她回娘家看您的。” 老夫人拍着苏清妤的手说道:“好在是嫁到宁王府,这若是嫁到别人家,我更担心。” 苏清妤为了转移老夫人的注意力,说起了明日沈月回门的事。 她从怀里掏出了之前拟定好的菜单,请老夫人过目。 “母亲看看,可有不妥的地方。府里小姐回门之事,我是第一次操持,还请母亲帮着掌掌眼。” 沈之修含笑地看了苏清妤一眼,坐在一边喝茶没说话。其实这些事她料理的很好,心里也有算计。不过是哄着老太太,才这么说。 老夫人拿过菜单,仔细地看了起来。 苏清妤安排的很好,有几道是沈月爱吃的菜。其他的菜色,也搭配的挑不出毛病。 但是人年纪大了,总是想证明自己还有用。 老夫人看了半天,说道:“天热了,再加两盘凉果子,随菜一起上来。” “我年纪大了不能吃,但是孩子们喜欢。” 其实果子苏清妤也安排了,只是没写到这上面。 但她还是挽着老夫人的手臂说道:“还得是母亲想的周到,有母亲坐镇家里,我这心里都踏实不少。” 知道苏清妤是哄她,老夫人还是满面笑容,“我这身体还算硬朗,还能帮衬你两年。” 来庆元居之前,沈之修还差人去大房和二房传话。 不多时,香冬便带着五少爷沈逞来了。二夫人何氏也带着四少爷沈默和六小姐沈芊来了。 四少爷今年十三岁,之前身子不大好,吹不得风受不得累。这一年来,周先生帮着调养,倒是见好了。 开饭前,沈之恕带着二少爷沈鸿也匆匆赶了回来。 除了在书院读书的三少爷沈锡,沈家小辈今日全来了。 一家子儿孙陪着,老夫人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 一顿饭吃完,众人又陪着说了好一会儿话才散去。 回到西院后,沈之修直接去了书房,苏清妤则回了正房内室。 进屋前,她特意叫来姜启,低声吩咐道:“你去趟顺天府,把那个元道长放出来。” “差人盯着他,什么时候他去找曾姨娘,来告诉我。” 交代完了姜启,苏清妤才进门沐浴更衣。 珍珠一边给苏清妤卸头上的钗环,一边问道:“夫人这是打算戳穿曾姨娘的事了?” 小丫头眸子里满是兴奋之意,唇角压不住的笑意。 翡翠接过珍珠手里的首饰,放到了盒子里。 打趣道:“夫人若是得了消息回侯府,可一定带着她。她若是没亲眼瞧见,怕是睡觉都睡不好了。” 珍珠跺了下脚,“我就不信你不想知道。” 翡翠对这些事没什么兴趣,却不想扫珍珠的兴致,笑着说道:“我也想知道,咱们求夫人带着咱们。” * 次日,用过早饭没多久,苏元州便带着沈月回来了。 一大车回门礼,上到老夫人,下到几个孩子都有。都是林晚音精心准备的,且价值不菲。 沈家当然不贪图这点东西,但是从回门礼,却能看出林晚音对沈月的看重。 按规矩,姑爷上门,该是几位老爷少爷陪着在外院。 但是苏元州跟沈家关系向来亲近,又是苏清妤的亲哥哥。所以今日老夫人做主,一家子都在庆元居用饭。 苏清妤跟杨氏一同张罗饭菜席面,老夫人则拉着沈月在内室掉眼泪。 几个小的围着苏元州,一口一个姐夫。 沈逞问起了战场上的事,沈默也侧耳听着。 苏元州索性给几个小舅子讲起了打仗的事。 几个孩子一会问:“真的么?姐夫没骗人?” 一会又咬牙切齿,“这鞑子真可恨。” 苏清妤和杨氏看见这场景,也不自觉笑了起来。 一家子用了午饭后,沈月陪着老夫人说话,苏元州则跟沈之修去了书房。 一直到申时初,老夫人看看时辰,对沈月说道:“时辰差不多了,你们也回府吧,再晚你婆婆该惦记了。” 那边苏元州跟沈之修也说完了话,两人便准备回府。 老夫人又吩咐苏清妤准备了不少回礼,拿进沈家一车,带回宁王府又是一车。 苏清妤亲自送两人到了二门外,见沈月恋恋不舍,又说道:“咱们两家都没那么多拘束人的规矩,你想回来就回来。” 沈月也知道,婆婆和元州哥哥对她都没的说,不会拦着她回来。但是终归是出嫁了,哪能整日往娘家跑。 想起祖母憔悴的神色,沈月再次红了眼。 苏清妤理解她的心情,只能慢慢适应身份的转变。 苏元州也低声安慰她,往后常陪她回来看祖母。 两人正要上车,姜启忽然匆匆走了过来。 “夫人,那个元道长一刻钟前进了苏家了,悄悄去了曾姨娘的院子。” 苏清妤眉目微动,然后看向苏元州,“哥,咱们是不是该回去帮父亲捉个奸?” 这样的场合沈月去不合适,只能他们兄妹回去。 苏元州点头道:“那走吧,有些事也该说清楚了。” 苏清妤转头吩咐姜启,“你差人跟三爷说一声,我回侯府一趟。你带着几个人,跟我一起去。” 之后苏清妤上了马车,兄妹俩先把沈月送回了宁王府,然后直接回了侯府。 第551章 撞破 马车到苏家门外的时候停了下来,沈家西院的侍卫上前禀告。 “夫人,那位元道长还在里面没出来。” 苏清妤坐在马车里,开口问道:“他是什么时候放出来的?放出来后直接来这里了?” 其实苏清妤也是随口一问,她夜里传消息把人放出来,按理说他早上就该来找曾姨娘了。 侍卫回道:“属下一直盯着他,见他上午的时候去了帽儿胡同,说是找他师兄。他没找到人,但是在帽儿胡同洗了个澡,换了身衣裳。又去边上酒楼用了午饭,才来侯府。” 马车内的苏元州眉头一皱,“帽儿胡同?是最里面朱红色大门的那座宅子么?” 侍卫答:“回王爷话,正是那处宅子。” 苏元州心下狐疑,难道那个消失的张天师,是这位元道长的师兄? 他猜到可能被发现了,所以昨天夜里把人撤了回来。打算等张天师放松警惕,再去抓人。 如果这个元道长跟他有关系,没准能通过他找到人。 苏清妤知道苏元州去找那位张天师的事,闻言说道:“这也太巧了,看来还得保这元道长一命。” 兄妹俩进府前,苏清妤又吩咐了姜启几句话。 进府后,听说苏承邺在外院书房,两人便直接过去了。 苏承邺有些诧异,“你们怎么一同回来了?” 苏清妤开口说道:“我和哥哥商量了一番,觉得父亲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那孩子毕竟是我们的亲弟弟,就算看在他的面子上,也该给曾姨娘几分体面。” 苏承邺顿时面上含笑,“你们能这么想就最好了,清妤真是懂事了,为父很是欣慰。” 苏清妤垂着的眉眼浮了一层嘲讽的冷笑,继续说道:“不如父亲现在带我和哥哥去看看曾姨娘吧,哥哥不方便进去,可以在外面说几句话,看看孩子。” “我进去跟曾姨娘说几句体己话,旁人看着也知道咱们重视六弟。” 苏承邺笑的更高兴了,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好,咱们现在就过去。”说着,苏承邺站起身,带着苏清妤和苏元州往内院走去。 路上,苏承邺一直在夸那个孩子。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是希望能让这个孩子承袭。 苏元州含糊其辞,没答应,但是也没彻底拒绝。 在苏承邺看来,这就是心里松动了。琢磨着假以时日,儿子一定会同意的。 亲弟弟,到底是血缘关系比堂弟亲得多。 三人很快就到了曾姨娘的院子,进门后,苏承邺诧异地说道:“这伺候的人呢?都哪去了?” 整个院子,竟连个看门洒扫的人都没有。 苏清妤低声说道:“兴许姨娘在休息,咱们小点声。” 实际上,院子里伺候的人,已经都被姜启控制住了。 苏承邺想想觉得也有可能,自打曾姨娘生下这个孩子,就越发任性。可能觉得下人在院子里吵,就把人呵退了。 三人没再说话,走到了正房门口。 见门口也没人守着,苏承邺更加恼怒。 刚要开口说话,就听里面传来曾姨娘的说话声,“别闹,我刚生产完,还没出月子。” 此刻正房内室的床上,元道长压在曾姨娘身上,正亲吻她的脸颊。 一边亲吻,一边语气不悦地说道:“我在里面关着受尽苦楚,你倒好,给他生了个孩子。” 从前白皙的面容,在牢里大半年竟有些沧桑。那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此刻也透着几分狠意。 “不是说好了,跟我离开京城么?你都忘了?” 他捏住曾姨娘的下颚,稍微用了几分力气。 曾姨娘嘶了一声,“疼。” 一声疼,也透着几分娇嗔。 门外的苏清妤知道,说话之人是元道长,但是苏承邺不知道。 此刻的苏承邺一脸震惊,这场景……何其相似。 他整个人僵在门口,像是有些不知所措。 屋内的曾姨娘还在继续说话:“你忽然就失踪了,我还以为你另有新欢了。你怎么被抓了?出什么事了?” 元道长不想说那些糟心事,便一边抚着她的腰肢,一边问,“你还没说呢,怎么就给他生孩子了?” 问话的时候,又把脸埋在她的脖颈处,放肆地亲吻。 曾姨娘气喘吁吁地说道:“你个死鬼,胡说什么。这是你的……你的孩子。” 苏承邺本打算踹门进去,可听见这句话,抬起的腿又放下了。 他双拳紧握地站在门口,像是在极力忍耐内心的愤怒。 屋内有一瞬间的静谧,片刻后,元道长坐起身。不可置信地问道:“真的么?是我的孩子?” 又狐疑地看向她,“你怎么确定是我的孩子?” 她是平宁侯的姨娘,难道这孩子就不能是平宁侯的? 曾姨娘确实不知道这孩子是谁的,但是这时候不能说。她得先稳住元道长,哄着他离开,再谋算后面的事。 今日元道长忽然进府,曾姨娘也吓了一跳。她心生悔意,早知道不该跟这人勾搭到一起的。 可谁能想到她真的生了儿子,更没想到苏家还有这么风光的一天。 现在她和孩子的荣华富贵,都寄托在苏家了,谁也不能阻拦她的富贵路。 她眼眸转动,然后柔声说道:“这事我还能糊涂么?那时候我一心想跟着你,根本没让他近身。” 元道长像是不信,嗤笑了一声,“你说的是真的?他可是侯爷,我一个臭道士值得你这样?” 曾姨娘一只手攀上他的胸膛,哄着他说道:“我是那只看身份的人?他和你怎么比?年纪大不说,就连……就连力气都小。” “若不是你忽然没了踪迹,我早就跟你走了。我是一天也不想伺候他,若不是为了咱们的孩儿,你以为我愿意在这委身于他么?” 门外的苏承邺一张脸气的铁青,怎么也没想到日日跟他恩爱的女人,在背后如此羞辱他。 屋内的元道长像是信了她的话,“既如此,咱们这就离开侯府。天下之大,总有咱们一家三口的容身之处。” 曾姨娘心里咯噔一下,心思急转,然后拒绝道:“元郎,我当然想这么跟你走,但是你就不为孩子考虑考虑么?” “这孩子现在是侯府长房的儿子,他哥哥是皇上亲封的宁王殿下。他若是留在侯府,还有袭爵的机会。” “咱们委屈点不算什么,孩子的前程才是要紧的。留在侯府,他往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元道长闻言垂眸沉思,半天没说话。一时觉得曾姨娘说的有道理,一时又不甘心让自己的女人和孩子留在苏家。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咱们一家三口还能团聚么?” 曾姨娘嘴上说道:“你急什么?等把那老东西熬死,儿子长大接管了侯府,你还怕没好日子过?” 心里则谋算着,要怎么让元道长消失,别再来侯府找她。 第552章 狡辩 此刻站在苏承邺身后的苏清妤,忍不住嘴角抽动。她父亲还不到四十岁的年纪,就成老东西了? 苏承邺的反应比苏清妤还大,抬起脚直接把门踢开了。 咣当。 正房的门被踢开,又弹回来合上。 苏承邺再次踢了一脚,快步走了进去。 “你们这对奸夫淫妇,我杀了你们。” 苏元州和苏清妤见状,也连忙跟了进去。 床上的曾姨娘和元道长都被吓住了,曾姨娘先反应过来,立马整理凌乱的衣衫,“侯爷,您听妾身说,不是您看见的这样。” 她没想好怎么解释,但是又必须解释。 元道长也立马下了床,眼睛瞟向四周,想看看有没有能跑的机会。 苏承邺抓住曾姨娘的衣领,把人拎到近前,“我都听见了,你还敢说是误会?” “竟然连孩子都不是我的,你们这对奸夫淫妇,看来早就勾搭到一起了。” 他斜了眼元道长,这人他有印象,之前来苏家做过法事。 “道长?我看你是采花大盗还差不多。”苏承邺破口骂道,恨不得杀了元道长。 曾姨娘被苏承邺抓着衣领,吓得缩住了脖子。总怕他下一刻,就要挥拳打上来。 此刻她心里划过无数种办法,终于心下一动,开口说道。 “侯爷给妾身做主啊,妾身是不得已才这么说的。” 她声泪俱下,顾不得挨揍的风险,扑到了苏承邺身上。 苏承邺微微一怔,把人推开,“你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还好意思让本侯给你做主?” 曾姨娘顾不得其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侯爷,六少爷确实是侯爷的亲骨肉。妾身刚才这么说,是为了稳住元道长,怕他对妾身不利。” “侯爷能不能给妾身个机会,让妾身分辨。” 苏清妤看了眼曾姨娘,又神色莫名地看了眼元道长。捉奸在床的事,曾姨娘也能翻盘不成? 元道正也懵了,猜不出曾姨娘哪句话是真,哪句是假。 若曾姨娘没孩子,苏承邺根本不会听她多说一句,直接就会把人发卖或者打死。 可涉及到孩子,他不敢大意,便冷声说道:“你说吧,本侯听听你要怎么狡辩。” 曾姨娘把要说的话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然后开口说道:“这位元道长,在之前来苏家做法事的时候,看妾身的眼神就不对。” “后来有一次他喝多了酒,就……就欲强了妾身。妾身怕闹大了,就哄着他又多喝了点酒,装作与他欢好过的样子。” “实际上,妾身是清白的,孩子也是侯爷的。” “侯爷若是不信,可以问他妾身说的是不是真的。” 她说完,转过头意味深长地看向元道长。像是在警告他,权衡好怎么说。 元道长当然知道曾姨娘说的是假的,但是他不敢赌,万一孩子是他的呢? 就像曾姨娘说的,孩子一辈子的前程和荣华富贵,才是最要紧的。 他动了动唇角,然后说道:“曾姨娘说的可是真的?那日我是喝多了,我以为……” 曾姨娘心里松了口气,说道:“好在那次之后他就没再出现,我也并未跟侯爷说。今日他又进门了,我怕他对我不利,才编瞎话想哄住他的。” 苏承邺将信将疑,私心里希望曾姨娘说的是真的,但是又怕被蒙蔽。 思来想去,也没想好要怎么办。 这两人好说,是打是杀都由他做主,但是孩子怎么办? 苏清妤见状上前说道:“父亲,血脉之事不容混淆。不如请周先生来一趟吧,总得把事情查明白了。” 苏承邺的绝子药,是苏清妤下的。所以她心里清楚,这孩子肯定是元道长的。 苏承邺立马说道:“这个办法好,快去请周先生。” 苏清妤转头,吩咐翡翠回府去请人过来。 曾姨娘并不知道周先生是何许人也,但是看苏清妤和苏承邺的神色,她心里莫名的有些慌。 之后众人出了内室,去了一边的厅堂。 不多时,周先生就跟着翡翠走了进来。 苏承邺吩咐人,去把孩子抱了过来。 周先生也不多做寒暄,直接给三人验了亲。 验过之后,周先生开口说道:“这孩子跟这位道长是亲父子,跟侯爷无血缘关系。” 对这些豪门隐秘,周先生已经见怪不怪了。尤其是研究出验亲之术之后,这种事屡见不鲜。 他无意掺和这些事,说完结果便转身离开了。 苏承邺气的浑身发抖,他差点又被这贱人骗了一次。 这次他没控制,上前两步一脚就踹到了曾姨娘身上。 踹过了曾姨娘,又怒火中烧地瞪着元道长。 元道长后退了两步,“侯爷别冲动,贫道……贫道也是一时糊涂了。” 他还真不敢在苏家跟苏承邺耍横,虽说他不是苏家的家奴,苏承邺无权打杀他。 但是惹急了苏承邺,直接要了他的命,他也是白死。 没人会为了一个道士的死,来定侯府的罪。何况人家还有封王的儿子,和位高权重的女婿。 苏承邺还真动了杀心,恨不得一剑杀了这臭道士。 苏元州留着元道长还有用,便上前问道:“父亲打算怎么处置?” 苏承邺冷声说道:“都拉出去杖毙了,否则难消我心头之恨。” 苏元州看看那个孩子,“那这个孩子,父亲打算怎么办?除非灭族的生死之仇,否则罪不及子嗣。” 这也是京城不成文的规矩。 苏承邺哼了一声,“送到庙里,也能留他一命。” 苏元州想了想说道:“儿子刚成亲,苏家不好见血。不如曾姨娘就发卖了吧,这孩子就交给元道长,让他带回去养。” “当然,元道长这么做也得付出代价。就杖责三十,恩怨一笔勾销吧。” 他要用曾姨娘牵制元道长,再通过元道长找到那位张天师。 这些日子他思来想去,总觉得那个暗室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第553章 发病 苏承邺不想就这么放过元道长,但是又不想反驳儿子的话。 他一直闹着改立世子,结果孩子不是苏家的,他在儿子和女儿面前算是失了颜面。 此刻听苏元州这么说,苏承邺摆摆手说道:“你看着处置吧。” 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嘈杂的说话声。 得了消息的老夫人被人推着过来了,跟在一边的还有三老爷苏承荀和三夫人海氏。 “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老夫人狐疑地问道。 下人禀告说是曾姨娘院子像是闹起来了,他们才匆匆赶了过来。 老夫人见厅堂内众人神色凝重,曾姨娘在地上跪着,奶娘抱着孩子在边上。角落里还躲着个道士,像是在极力降低存在感。 苏清妤见苏承邺没有说话的意思,便上前对祖母和三叔三婶解释了起来。 苏清妤解释的仔细,就连曾姨娘说要靠死那老东西,都一字不落的说了。 在一边的苏承邺,等于又跟着苏清妤的话,回忆了一遍刚刚的场景,脸色愈发阴沉。 听说就连孩子都是这道士的,老夫人脑子嗡的一声。 本来二房离京的事,她心里就一股急火。现在又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只觉得天旋地转,直接在双轮木椅上晕了过去。 众人见状赶紧围上去,厅堂内乱成了一团。 苏元州吩咐了人去喊府医,又交代两个婆子,把曾姨娘跟这位元道长先关起来。 之后老夫人被移到了边上的厢房,府医徐老大夫很快就来了。 苏承邺不安地守在老夫人床边,心里涌起浓重的自责。 徐大夫诊过脉之后,神色凝重地起身。 苏承荀几人走上前,焦急地问道:“怎么样?” 徐老大夫摇头说道:“老夫人前次中风就凶险,这两日心绪不宁,今日又再次怒急攻心。老夫医术不佳,实在是没有太好的办法。” 苏承荀转头跟苏清妤商量,“可否请周先生再来帮着瞧瞧,他医术高超,你祖母前次中风,也是他帮着诊治的。” 苏清妤当然不会拒绝,忙吩咐身边的丫鬟,“快去追,周先生应该刚出去没多久。” 丫鬟去的及时,追出去的时候,周先生的马车刚出府。 徐老大夫听说请周先生来,便也一直在边上守着,想听听周先生怎么说。 不多时,周先生匆匆走了进来。直接到了床边给老夫人诊脉,诊过脉之后,也没开口解释病情,而是拿出银针开始施针。 都是头上的穴位,寻常大夫怕是轻易不敢尝试。但是周先生手起针落,没有一点迟疑。 徐老大夫在一边看的目瞪口呆,这几个穴位施针,稍微有一点偏差,人可就没命了。 周先生施针神色淡然,一边看着的徐老大夫倒是出了一身冷汗。 一刻钟后,周先生收了银针,站起身走到众人身前。 苏承荀开口问道,“先生,我母亲怎么样了?有无大碍?” 苏承邺也走了过来,没说话,等着周先生开口。 周先生叹了口气说道:“上次老夫人能恢复的那么好,已经是老天保佑了。这种病二次发病,总要比前次更凶险。” “老夫也只能尽力而为,先开几副方子喝着。至于人醒了什么样,现在还说不准。” 苏元州示意周先生尽管开药,苏家没有的药材就去宁王府拿。 周先生开方子的时候,苏承邺扬声说道:“来人,去抬担架来。” 老夫人不能在姨娘的院子养病,得抬回松鹤堂。 一声吩咐后,回话的只有老夫人和海氏身边的丫鬟婆子。 苏承邺这才想起,他进门的时候,整个院子都没看见人。 他误以为一个院子的下人,都在帮着曾姨娘偷人。本就生气,这么一想更是怒意上涌。 “人呢?都哪去了?”他站在廊下,大声喊了一句。 苏清妤也跟着走了出来,吩咐珍珠,“去告诉姜启,把人都放出来吧。” 苏承邺先是神色一滞,紧接着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苏清妤是故意引他过来的。 说什么想给六弟体面,想抬举曾姨娘,都是假的。 他转过头,愤恨地看着苏清妤,“你这个孽障,这种事你不能直接跟我说?一定要闹成这样,差点闹死你祖母,你才满意?” 他越说越气,扬起手就朝着苏清妤打了上去。 只是手还没等落下去,手腕就被苏元州抓住了。 “父亲这是迁怒清妤?” 苏承邺不觉得是迁怒,甩开苏元州的手,指着苏清妤问道:“你自己说,你是不是罪魁祸首?你祖母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一句话把苏清妤说的笑出了声,她一步步走到苏承邺身前。 “罪魁祸首?我看这个家到今天,真正的罪魁祸首是父亲才对。” 苏承邺冷着脸,“休要胡说,我是你爹,有你这么说话的么?” 苏清妤看了眼屋内,周先生正在开方子。 苏承荀和海氏一个在问周先生用药的事,一个在床边守着老夫人。 两人听到动静,都担忧地看着外面。 苏清妤转过头,稍微压了压音调。 “父亲想想,祖父去世后,你可曾担起了苏家的担子?” “在朝堂上我就不说了,不是所有人都是做官的料。但是在家里呢?外面是我母亲支应,银子是我母亲赚的。父亲只一味宠信妾室,看人的眼光又不行,一次次被骗。” “还有你那几个庶子庶女,你若是好生教养,大房怎么会沦落到今天的地步?” “还有祖母和二叔这些年的所作所为,父亲若是能规劝一番,何至于到今天?” “再说这次的事,我若是不亲自带着你来捉奸,你能信么?我这么做,是为了一次把这事解决了。我府里忙的焦头烂额,父亲以为我愿意管娘家的破事?” “你是苏家继承人,是家主。但是你扪心自问,你真的是个合格的家主么?” 说到后面,苏清妤音量再次拔高,爹也不叫了。 第554章 这桩婚事不合适 苏清妤说这话的时候,不自觉向前几步,苏承邺则下意识后退。 最后直接靠在了廊下的柱子上,目光呆滞地看着地上的青砖。 苏清妤的话,一字一字地敲在苏承邺的心头。尤其是最后一句质问,扪心自问,他是合格的苏家家主么? 他不敢想,若是有朝一日去跟父亲团聚,父亲也这么问,他该怎么答? 苏承邺颓丧地靠在柱子上,然后身子一点点滑下去,蹲在了地上。 从老太爷去世到现在,府里的事一件件在他脑子里划过。再想起屋内生死未卜的母亲,苏承邺只觉得身心俱疲。 他无力改变,他就是这个性子,就这么大能力。就算让他再回到老太爷去世的时候,他怕是也无法改变今日的局面。 苏承荀送走了周先生,也走了过来。 俯身拍了拍苏承邺的肩膀,“大哥,清妤不是这个意思……” 他再说不出别的安慰话,平心而论,苏清妤说的一点错都没有。 今日这事,更是怨怪不到她头上。 可毕竟是自己大哥,见他这样,苏承荀心里也不好受。 苏清妤眉头皱起,以她对这个爹的了解,不是应该继续骂她不守孝道,顶撞父亲么? 她走到苏元州近前,低声说道:“我说重了?” 嘴上这么问,但是苏清妤并不后悔。就算是亲爹,也不能随意污蔑她。何况她跟苏承邺,实在是没什么感情可言。 苏元州摇摇头,并不觉得妹妹说的有什么问题。这个爹他也算有几分了解,说浅了根本没用。 过了好半天,苏承邺才站起身。 恰好小厮把担架抬来了,苏承邺说道:“先送母亲回松鹤堂。” 就这样,老夫人被抬回了松鹤堂。 徐老大夫拿着周先生的方子,抓了药,亲自看着徒弟在松鹤堂的小厨房煎药。 海氏则守在床边,给老夫人擦了擦脸,打算留下侍奉。 大房出了这么多事,二房又离京了,所以海氏也做好了一直侍奉老夫人的准备。 虽说她一直对老夫人有意见,但是身为儿媳,该尽的孝道她也会尽到。 过了一会,药熬好送了进来。 老夫人没有转醒的迹象,这药也只能用小勺一点点喂进去。 海氏刚要接过药碗,苏承邺就快她一步,把药碗接过去了。 “我在这照应母亲,你们都回去歇着吧,有什么事我差人告诉你们。”苏承邺语气坚定。 苏承荀和海氏一愣,苏元州和苏清妤也不解地看着苏承邺。 说话的功夫,苏承邺已经开始搅动药碗里的药了。 海氏说道:“大哥回去休息吧,我在这伺候母亲。大哥还要忙公务,我在这伺候爷方便些。” 苏承邺摸着药碗还有些烫,便把药碗放到了一旁的方桌上。 然后一脸严肃地对苏承荀说道:“晚上我就写折子,辞官致仕。往后朝堂的事,三弟多费心。府内的琐事,就麻烦三弟妹了。” 苏承荀惊诧了一瞬,然后说道:“大哥,您别冲动……” 不等他说完,苏承邺就抬手制止了他的话。 “我不是冲动,是深思熟虑过的决定。母亲这边离不得人,三弟妹整日也不得闲,哪能再让她没日没夜的守着。” “我那官也是闲职,倒不如回来好好尽孝。” 经历了曾姨娘的背叛,眼看着母亲犯病受刺激。惊怒交加的时候,苏清妤的话又给了他当头一棒。 苏承邺忽然间像是老了十岁,从前的种种如同过眼云烟。眼下他只想侍奉好老母亲,尽人子该尽的孝道。 海氏想再说,苏承邺却端着药碗转身坐在床边喂药了。 他动作轻缓,面上没有一点不耐。 苏承荀心里叹息,但是也尊重大哥的决定。 他又看向苏元州和苏清妤,说道:“你们也先回去吧,若是惦记,过两日再回来看看。” 又问苏元州,“曾姨娘还有那个道士,要怎么处置?” 苏元州说道:“三叔不用管了,我会处置妥当的。” 苏承荀点点头,“那也好。” 他确实没精力去料理大房的姨娘和奸夫,苏元州能处置,是最好不过了。 之后苏元州和苏清妤辞别长辈,又去了关押曾姨娘和元道长的地方。 元道长被单独关在了一间厢房,姜启带人在暗处守着。 苏元州进去后,在桌边坐下。元道长则坐在他对面,人和椅子绑在了一起。 “张天师是你什么人?”苏元州开口问道。 元道长一愣,苏家老夫人被气晕了,他不是该来找他算账么?怎么是问师兄? 他不知道苏元州是什么意思,所以谨慎地答道:“是我师兄。” 苏元州又问,“他现在人在哪呢?你今日不是去他府上了么?找到人了么?” 元道长摇摇头,“没,我师兄不在府上。”看了看苏元州的神色,又道:“府里的道童说,师兄一定是发现有人找他,所以躲起来了。但是没人知道他在哪,我刚从牢房出来,更不知道了。” 苏元州倒是不怀疑他说的,这人一看就是胆小怕死的。不会为了一个师兄,让自己涉险。 他又说道:“本王不杀你,孩子也可以让你带走。你如果帮我找到你师兄,我还能帮你把曾姨娘赎出来,让你们一家三口团聚。” 元道长顿时如蒙大赦,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之后苏元州吩咐人,打了元道长三十板子,让他带着孩子出府了。至于曾姨娘,则被发卖了出去做苦力。 料理完这些事,苏元州带着苏清妤一同出府。 两人各自要上车的时候,苏元州说道:“明日你回王府一趟,舅舅后日早上启程离京。” 苏清妤停住脚步,“这么急么?我记得前几日他还说,多待些时日也不妨事。” 苏元州说道:“好像是云州府那边有什么事,是忽然决定离开的。” 苏清妤点头应下,“那我明日回去,给舅舅送行,再送些土产让他带回云州。” 此时林万里还在林氏商行,正准备出门。 林无尘正在看账,见父亲要出门,随后问道:“天色不早了,父亲要去哪?” 林万里对着铜镜理了理领口,笑着说道:“我这就要离京了,走之前我得问问你姑母和莲姨,愿不愿意跟林家结亲。若是愿意,我便让子瑜来京一趟。” 这段时日他冷眼旁观,愈发觉得林家能娶到苏顺慈,那就是天赐的姻缘,再合适不过了。 林无尘手上的动作停下,忽然幽声说道。 “父亲不能去。” “这桩婚事,不合适。” 第555章 林无尘吐露心思 林万里已经快走到门口了,闻言又停住脚步。 “你说说,怎么不合适?” 他转身在林无尘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准备听他听他怎么说。 这个儿子办事一向谨慎妥帖,没根据的话也不会乱说。他说不合适,定然有他的理由。 林无尘低垂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扒拉着手边的算盘。算盘珠子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他却半天没说话。 林万里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林无尘开口。 可越是这样,就越是说明有事。 他想了想,试探着问道:“你是不是知道阿慈那丫头什么事?难道我看走眼了,她品行不好?” 按理说不应该啊,若是阿慈品行不好,老三也不能一直在生意上帮她。老三这人他了解,表面上温润如玉好说话,实际上眼里不揉沙子。 林无尘满心苦涩,又没办法说。只能含糊地说道:“我说不合适就是不合适,父亲死了这条心。回云州后,在云州府给子瑜找门好亲事是正经。” 要么说知子莫若父,林万里一看林无尘的神色,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 “你……你喜欢那丫头?” 从前他没往这方面想过,刚刚这一琢磨,许多事一下子就想通了。 再一回忆林无尘之前对苏顺慈的态度,说话的语气。有好几次,还借用林家的关系,帮那丫头打点生意。 从前他还以为是因为两家是亲戚,他看在姑母的面子上才如此尽心。 今日看来,他分明就是自己动了情了。 林无尘并没有被戳穿的尴尬,倒有点如释重负的意味。 “既然父亲知道了,我也不瞒着了。所以父亲觉得,她还适合嫁给子瑜么?” 林万里瞪了他一眼,“那她也不能嫁给你,你自己那摊子事还没解决,别招惹人家姑娘。” 又似忽然想到了什么,继续说道:“你心仪她,就不让她议亲?无尘,做人不能这么自私。既然你不能娶,你总得让她有个好归宿。” 林万里以为,林无尘是见不得苏顺慈议亲,才这么说。 林无尘依旧面无表情,“我知道,她可以嫁到别家,却不能嫁进林家。父亲也不想以后家里闹出丑事,说大伯哥觊觎弟媳吧?” 他是玩笑的语气,只是笑的有几分心酸。 林万里听他这么说,气得想起身给他两脚。 林无尘又说了句,“至于她的亲事,不用父亲操心。我会帮她寻一门好亲事,让她风光出嫁。” 说这话的时候,林三少爷的眼神异常坚定。像是在自顾自地,说着什么惊天动地的誓言。 林万里顿时又涌起一阵心疼,软了语气问道:“白家那边,还没消息么?到底要怎么办,她们也没给个准话?” 林无尘摇摇头,“白家老爷子身子不大好,我也不好再提这事,再等等吧。” 林万里想说什么,看看儿子颓丧的神态,到底没再说。 心里又觉得遗憾,多好的儿媳妇人选,可惜了。 但是无尘说的也对,他存了这样的心思,阿慈便不适合嫁到林家了。 林无尘见林万里面露愁容,知道父亲是为他的事忧心。 他不愿意家里人因为他的事焦灼,便玩笑般地说道:“父亲还去宁王府么?” 林万里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儿媳妇都没了,我还去个屁。” 林无尘起身,走到林万里身边,“父亲请吧,咱们爷俩喝两杯。” 次日,林晚音在宁王府设宴,给哥哥饯行。苏清妤和沈之修一道过去,还带了不少土产。 一直到离开,林万里都没再提起这门婚事。 林晚音私下问了林万里,林万里只能找理由搪塞了。说林子瑜像是心有所属了,他还得再问问。 白素莲知道后,心里虽觉得遗憾,但是也不好再提,只能惋惜两人没缘分。 傍晚时分,有苏家的人来宁王府报信。说是苏家二老爷和二夫人,在离京城一百多里的永泉山跌落悬崖摔死了。苏家六小姐苏扶摇也跟着去了,看样子是发了高烧,病死的。 晚上苏元州派出去的人回禀,说他们动手的时候,孩子已经因病去了。 苏元州面无表情,什么都没说,夜里一个人在花园烧了不少冥纸。 苏家二老爷的死,并未在京城掀起波澜。苏家也没大办丧事,只草草把尸身安葬到了祖坟。 苏家二房下葬那日,苏老夫人醒了过来。但是说话含糊不清,半边身子一点动弹不得。 苏承邺直接搬到了松鹤堂,不再过问府中的事,一心侍奉老夫人。 转眼到了七月初,沈家城外的庄子上,又送了不少菜进府。 因去年苏清妤说喜欢庄子上的青菜,沈之修便吩咐庄子上多开了不少地,都是用山泉水浇灌的。 入夏之后,各种时令蔬菜隔几日就送到府里。 这些日子不知道是不是天气热的关系,苏清妤吃什么都不香。 尤其是荤腥,更是一口都不想动。 也就是新鲜的青菜,做的翠绿翠绿的,能吃上几筷子。 她吃的少,沈之修也着急,便吩咐庄子上送点新鲜东西。 恰好这几日能挖藕了,管事一大早便送了两筐藕进府。 苏清妤便吩咐人把这些藕分装好,赵家,宋家,杨家,还有苏家都送些。又装了些打算亲自送去宁王府,去年在庄子上做糯米藕,四妹妹喜欢的紧。 这东西沈家不缺,宅子里和庄子上,都种了不少。 这几日她身子不舒坦,已经躺了两日了,也想出去散散心。 出门的时候,翡翠劝道:“夫人该请周先生来诊个脉,奴婢瞧着您这两日都有些憔悴了。” 苏清妤摇头笑道:“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就是天气热,吃不下饭,热的有些头疼。” 翡翠劝不住她,只能谨慎地跟着,好生照应。 第556章 宸妃娘娘 苏清妤回宁王府,就跟回自己家一样。不需要通报,更不需要等着。 进门就坐上软轿,往内院去了。 有下人快步去通禀了,所以苏清妤下轿的时候,沈月已经迎了上来。 “母亲早上还念叨你,说你有十来日没回来了。我没说你身子不舒坦的事,只说近来庄子上事情多,你走不开。” 沈月挽着苏清妤,轻声说道。 三日前她回了沈家一趟,见苏清妤病恹恹的。但是回来后却没敢对婆母说,怕她惦记。 苏清妤安慰道:“我没事,等这天凉快点就好了。” 今日林晚音不在府里,去铺子上了,就连白素莲也一同去了。苏顺慈自然也不在,听说她现在忙的早出晚归,沈月经常好几日都见不到人。 苏清妤眼尾上扬,潋滟的眸子里浮了一层笑意,“怎么好像全家都在忙,就咱们两个是闲人?” 沈月叹了口气,“可不是么?母亲把这王府内宅倒是交给我了,可王府人口少,事情自然也少。底下的管事都处理的妥当,也不用我做什么。” 苏清妤想起带来的藕,忽然来了兴致,“咱们俩闲着没事,不如去厨房做糯米藕吧?等母亲和阿慈她们回来,正好吃现成的。” 沈月一听觉得新鲜,忙不迭地点头,两人便去了沈月院子的小厨房。 小厨房做饭的婆子都被赶出去了,只留下了两人近身伺候的丫鬟。 这藕上都是泥,要仔细清洗。几人便弄了水,坐在小凳子上,清洗了起来。 因屋内没外人,沈月便开口说道:“三婶,我前日进宫了一趟,你猜我碰到谁了?” 苏清妤一怔,下意识问道:“你在守孝,怎么进宫了?”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遇到谁了?” 沈月解释道:“前日是永宁公主的生辰,元州哥哥带我进宫去祭拜。我碰见李朝云了,听说是进宫给宸妃娘娘请安。” 宸妃娘娘就是姜紫烟,进宫不到一个月,已经从嫔位晋为妃位了。 苏清妤有些诧异,“自打上次出了那事,李朝云可是好长时间没露面了。” 沈月撇嘴说道:“我打听了一番,说是从那位宸妃娘娘入宫开始,她便隔三差五的进宫陪着。” “现在就连皇上,对李朝云的态度都好了不少。” 沈月提起李朝云,便打心里厌恶。不管是站在沈家的立场,还是站在苏元州的立场,她都恨这个人。 所以李朝云过得好,她心里便不大舒坦。 苏清妤哼了一声,“你放心,她早晚遭报应。” 不光是她,还有整个李家。 跟永宁公主交好的云山居士柳方城,已经离京两个月了,正四处找寻当年别院有没有生还的人。 而苏清妤这几个月,也在继续暗中悬赏,查证当年李家内宅的事。 苏清妤始终相信,只要是李家做过的事,终究会有迹可循。 见沈月提起李朝云一脸愤恨,刷藕的动作都粗暴了不少。 苏清妤便提起了中元节祭拜之事,算是转移了沈月的注意力。 今年沈家大房新丧,第一个中元节总要隆重些。 “我在梵金楼定了祭拜用的金器,过几日咱们去拿。你的那份,我也帮你做了。”苏清妤开口说道。 她做的是沈家该预备的,但是沈月已经出嫁了,于礼该单独再做一份。 沈月闻言说道:“这些事我不懂,要给多少银子?我让丫鬟拿给你。” 苏清妤摇头说道:“哪用得着你再拿银子,家里又不是揭不开锅了。” 场面事是做给外人看的,她们自家人,谁出银子还不是都一样。 沈月也没再说,她们之间的关系,实在犯不上为这点银子来回客气。 几人忙了两个时辰,煮了一大锅糯米藕。剩下藕被送去了大厨房,交代晌午做个排骨莲藕汤,再凉拌一碟子藕片。 快到晌午的时候,林晚音带着白素莲,还有苏顺慈一前一后地回来了。没多久,苏元州也回了府。 苏元州回府的时候,小厨房煮糯米藕的锅刚掀开。 苏清妤看着聚在厨房的几人,调侃道:“你们是不是闻着味儿回来的?怎么干活的时候都不在,吃饭的时候倒是一个不落。” 当然这话不能说母亲和莲姨,所以说话的时候苏清妤看着苏顺慈和苏元州。 苏顺慈上前挽着苏清妤说道:“大姐姐做的藕太香甜了,这味儿飘的远,我可不就闻着了。” 苏清妤点了她的额头一下,“那你就多吃些,也不枉费我们忙了一晌午。” 几人开饭之前,林晚音又吩咐人单独装了一食盒出来,让苏清妤带回去给老夫人和府中众人。 苏清妤笑着应了,又道:“糯米的东西不好克化,婆母也只是尝尝新鲜。三爷不喜甜食,剩下的我给二嫂和香夫人他们送去。” 用过午饭后,苏清妤和沈月约定了三日后去梵金楼。苏顺慈听后,便说也跟着一起去。 从宁王府回到沈家后,苏清妤拎着还热的糯米藕去了庆元居。 老夫人听说是孙女和儿媳亲手做的,破天荒的吃了五六片。若不是苏清妤拦着,怕是还能再吃些。 但是这东西太过甜腻,又不好克化,苏清妤也不敢让她多吃。 剩下的,则被送去了大房和二房,几个孩子都喜欢。 从庆元居出来的时候,日头正毒。好在沈家园子修的不错,几人绕着廊下和树下走,倒是也没晒着。 路过水榭边的时候,小厮正在捞水里的杂草和树叶。那水一搅动,略微有些腥味散出来。 苏清妤胃里翻江倒海,吐了一口酸水出来。 翡翠忙上前轻抚她的后背,又吩咐人就近去拿水过来。 苏清妤摆摆手,“没事,我就是糯米的东西吃多了。吐一口出来,这胃里立马好多了。这东西真不能多吃,晚上做些清淡的吧。” 见她果然无事了,翡翠也没再多想。 等到众人回到西院的时候,恰好跟刚回府的沈之修遇上。 两人相视一笑,一同进了内室更衣。 屋内并未留人伺候,苏清妤亲自拿了沈之修的常服过来,帮他换上。 “皇上今日下旨放了陈平,还把人调去了宫里,给宸妃娘娘做了侍卫统领。”沈之修忽然开口说道。 苏清妤帮他系腰带的动作停顿了一瞬。 “这位宸妃娘娘在皇上那,已经这么有话语权了么?” 第557章 恶心 提起陈平被放出来一事,沈之修并没有太多的情绪。 而是解释道:“军器监的事查的差不多了,陈平也算洗清了嫌疑。” “对皇上来说,他私下那点龌龊事,并不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听说宸妃娘娘昨日差点被害,跟皇上哭诉没个信得过的人。皇上下了朝就匆匆回去哄,最后还是李朝云提起陈平,宸妃娘娘才破涕为笑。” 陈平是关着,还是进宫做侍卫,沈之修并不在意。上次的设局,也不过是为了打草惊蛇,想查查太子在军器监的人。 苏清妤想起姜紫烟上位的手段,有些不耻,“她这算什么?先皇后的替身?” 沈之修嘲讽一笑,“她心知肚明,但是甘愿做先皇后的替身。屈辱算什么,对她来说恩宠才是真的。” “皇上心里也清楚,把对先皇后的愧疚都弥补到了她身上。” “两人倒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些日子忠义侯膈应的都快吃不下饭,但是能怎么办?皇上宠女人,没有朝臣干涉的道理。” 两人都换了身常服,在小榻边坐下。珍珠上了茶进来,又恭敬地退了下去。 苏清妤哼了一声说道:“别说忠义侯,先皇后若是泉下有知,怕是也得膈应。” 一想到姜紫烟顶着跟先皇后相似的面容,学着先皇后说话的语气神态去争宠,苏清妤都替先皇后气愤。 试想若是有一日她先去了,沈之修在外表现的格外深情。忽然有一日,却纳妾进府,那妾室还跟她极为相似。她怕是做鬼,都想爬出来讨个公道。 明明是自己被美色所动,偏还要打着深情的幌子,给自己遮羞。 苏清妤只觉得如鲠在喉,恶心的仿佛要吐出来。捏着棉帕的手,压住胸口的位置,面色难看。 沈之修不解,轻声问道:“想什么呢?怎么你瞧着比忠义侯还生气?” 苏清妤下意识脱口说道:“若是有一日我先去了,你纳妾就纳妾,可千万别打着对我深情的幌子。” 说完才意识到不对,再抬头就见沈之修脸色已经沉下来了。 “苏清妤,你再说一遍?” 两人从认识到成婚,沈之修第一次用这么重的语气跟她说话。 若是平时,苏清妤解释两句,这事也就过去了。 可今日苏清妤也不知道怎么了,心里莫名的委屈。他这一喊,她就更受不住了。 “我再说一遍怎么了?你喊什么?沈之修,我看等不到我死,你就要纳妾了。” 沈之修僵在那,气得眼眸泛红。 他纳什么妾? 他吃饱了撑的纳妾玩儿? 这话别人说,他也就当个笑话听。可苏清妤说,他却接受不了。 他们成亲一年多,他是什么人,她心里不清楚么?他以为他们之间有这个信任和默契,原来都是他一厢情愿。 苏清妤也不知道怎么了,明明是替先皇后抱不平,她自己却控制不住委屈。 眼眶里强忍着泪水,不想在沈之修面前掉眼泪。 沈之修想开口再说什么,又怕冷着语气伤着她。 想起杨文士说要来找他议事,便站起身出去了。打算等她冷静冷静,再说这件事。 可在苏清妤看来,沈之修就是心虚夺门而出了。 门被关上的瞬间,苏清妤的眼泪便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怎么都止不住。 在外面守着的珍珠和翡翠见沈之修走了,忙推门进来。两人刚刚都听见了声音,此刻都是一脸凝重。 三爷和夫人可从未红过脸,今日是怎么了? 两人进门的时候,苏清妤抱着大迎枕窝在小榻上。大迎枕的缎面被泪水打湿了一大片,吓得珍珠和翡翠脸色大变。 两人都跟着她好些年了,可从没见过她这样。 尤其是最近这两三年,夫人就算受了欺负,都是冷脸打回去,从没掉过眼泪。 平日性子跳脱的珍珠,此刻反而不敢开口。 翡翠走到苏清妤身边,小心地问道:“夫人跟三爷吵架了?” 苏清妤吸了吸鼻子,接过珍珠递过来的棉巾擦了擦脸。 翡翠又问,“因为什么吵的这么厉害?奴婢听说什么妾不妾的,难道是……” 难道是三爷要纳妾?若真是这样,夫人这个反应倒是正常。 苏清妤哭了一场,心里的憋闷倒像是排挤了不少。便说了刚刚两人的对话,听得翡翠和珍珠都愣住了。 好一会儿,翡翠才谨慎地开口说道:“夫人是不是近来没休息好,所以有些焦躁多思?您又是先去,又是三爷纳妾的,三爷能不生气么?” 苏清妤扬着泛红的眼尾,幽声问道:“你也觉得是我不对?” 翡翠忙道:“三爷也不该就这么走了,留您一个人在房里。” 苏清妤却忽然觉得乏累,不愿意再想这事,打了个哈欠说道:“我困了,你们出去吧,我睡一会儿。” 珍珠和翡翠也没多想,知道她今日出门累着了,便铺床扶她躺下,放下床幔退了出去。 此刻沈之修正在书房跟杨文士说话,谈到今冬边关布防之事。 杨文士把想法说了之后,开口问道:“沈大人觉得,这么做可行么?” 此刻沈之修正靠坐在椅子上,两只手的手指交叉在一起,眼睛盯着桌上的砚台。 他又反思了一下,刚刚说话确实太重了,出门的时候关门的声音也有些大。 杨文士伸手敲了敲那块砚台,“这砚台有花?” 沈之修回过神,没好气地说道:“这事我再琢磨琢磨,今日先不说了,我出门一趟。” 杨文士追着他问,“这个时辰了,你要去哪?天都要黑了。” 又神秘兮兮地问道:“你不会是要背着弟妹,出去寻花问柳吧?” 六部阁臣里面,沈之修和杨文士私交最好。两人说公事的时候一本正经,私下倒是随意。 沈之修只回了三个字,“去买饼。” 然后就没再管他,扬长而去了。 杨文士愣了愣神,不知道是什么饼,需要沈阁老亲自去买。 京城城南的王记铺子,买牛肉酥饼的队伍排了二里地。 沈之修一身鸦青色杭绸锦袍,儒雅贵气。站在一众排队人中,有些过于显眼。 一边的文竹开口劝道:“三爷,您上车等着吧,属下来买。” 沈之修摇摇头,继续排着。 文竹跟做贼一样,四处瞧着,生怕被人看见。这若是被朝臣瞧见,还不知要怎么编排呢。 保不齐又要有人说三爷惧内,被夫人赶出来买饼。 沈之修倒是神色如常,并不觉得这是多大的事。 买好饼,他坐上马车直接回了府。 进府就揣着饼回了内院,此时苏清妤已经睡醒了,正站在窗边看着珍珠摆弄瓶子里的花。 沈之修进门先打量了她一眼,然后跟平时一样走上前,又把手里油纸包着的牛肉酥饼递过去。 轻咳了一声说道:“饿了吧?我去吩咐底下的人,摆晚饭。” 语气比平日还要软,摆明了是在放低姿态示好。 然后也没看苏清妤的反应,立马就转身走了出去。 刚走到门口,就听身后内室中传来苏清妤的声音,“快把这肉饼拿走,快点扔出去。” 沈之修脸色顿时黑了,他特意给她买的,她就这么嫌弃? 第558章 苏清妤有孕 沈之修站在门口正郁闷的时候,就听丫鬟的声音传出来,“夫人,夫人,您怎么了?” 沈之修吓得脑子一片空白,转身快步走了进去,“怎么了?” 到了屋内,就看见苏清妤整个人蹲在地上,捂着胸口干呕,脸色也白的不像样子。 “来人,去请周先生,快点。”沈之修慌乱中喊了一句。 然后蹲在地上,扶住苏清妤,“清清,你怎么了?” 苏清妤有些脱力,半靠在他身上,说道:“我没事,就是……就是那肉饼味儿太大了。” 沈之修扶住苏清妤,虽不知道肉饼怎么能让人这样,但还是道了歉,“怪我,都是我的错。我先抱你躺到床上,我们等周先生来把脉。” 苏清妤呕过了之后,胃里舒坦多了。想说没事了,可能还是晌午的糯米吃多积食的关系。 还没等说话,就被沈之修打横抱起,进了卧房。 沈之修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到床上,伸手拢了拢她鬓边被汗打湿的发丝,那张脸白的让人心疼。 “喝点水么?”他轻声问道,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苏清妤嘴里确实发苦,便点了点头。 珍珠见状忙倒了温水过来,沈之修扶起苏清妤,喂她喝了半杯水。 等到再次扶着苏清妤躺下后,沈之修半跪在床边,握着她的手说道:“清清,是我说话声大了。” “我不该跟你喊,我更不该直接离开。你别生气,生气伤身。” 一想到苏清妤身子不舒服,他还把她气这样,沈之修恨不得给自己一拳。 苏清妤看着他自责的神情,心里也不是滋味。想解释两句,可还没等说话,周先生便急匆匆进来了。 沈之修忙起身站到一边,吩咐人搬了锦杌到床前,请周先生诊脉。 过了好一会,周先生面带笑意地起身,“恭喜三爷,恭喜夫人,夫人这是有孕了,已经一个多月了。” 苏清妤错愕地看着周先生,她有孕了?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小腹的位置,她有孩子了? 沈之修闻言先是怔愣了片刻,然后惊喜地看着周先生,“先生说的是真的?夫人真有孕了?” 周先生捋着胡须说道:“老夫行医几十年,不会看错的。” 沈之修深吸了两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又问道:“夫人胎像可好?” 周先生知道他是紧张,笑着安慰道:“三爷放宽心,夫人胎象很好。” “我瞧着夫人已经害喜了,这些日子多吃些清淡好克化的饭菜。” “还有妇人有孕初期,多有心绪不宁,或者胡思乱想的时候。三爷多体谅,也多哄着些,尽量让夫人心情愉悦。” 沈之修听了周先生的话,心里更是自责。清清是因为有孕,才胡思乱想。他非但没体谅,还冲她发了脾气。 周先生嘱咐完便离开了,翡翠则带着西院的下人,跪在院子里给三爷和夫人道喜。 夫人有孕,这是多大的喜事。 沈之修扬声笑道:“西院所有人赏半年月例,主院那边也赏三个月的月例。” 等到下人都退了下去,沈之修坐到床边,心疼地看着苏清妤。 “清清,今日是为夫不对。” 苏清妤伸手捂住他的嘴,“不怪你,我是因为先皇后的事,胡思乱想。” 苏清妤有孕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沈家。 老夫人亲自来看,坐在苏清妤床边笑的合不拢嘴。香冬和二夫人杨氏也先后来探望,送了不少补品。 沈之修又差人给宁王府送了信,林晚音得了消息,第二日就送了两大车东西到沈家。 苏清妤虽偶有不适,但是害喜并不算严重。除了不大能吃荤腥,别的倒是无事。 又过了两日,到了该去梵金楼取金器的日子了。她和沈月还有苏顺慈约定好了,要一同去。 沈之修并未限制她出门,只是嘱咐姜启,出门多带些人,护好夫人。 苏清妤去宁王府接了她们二人,三人又一同坐车去了梵金楼。 马车上,沈月和苏顺慈都好奇地打量着苏清妤的肚子。想碰碰,又都不大敢。 苏清妤笑道:“还早呢,什么都摸不出来。” 苏顺慈忽然心下一动,“大姐姐,一会儿去梵金楼,我得给我这外甥买点小镯子,小金锁。” 沈月也道:“对,我也得给我这没出世的弟弟……还是外甥买个长命锁。” 从沈之修那论,沈月是姐姐。可若从苏元州那论,沈月就是舅妈。这辈分,时常让沈月犯糊涂。 苏清妤不解地问道:“你们怎么就确定,我这肚子里是儿子?” 沈月抿了抿嘴,“我倒是喜欢女儿,但是我还是希望三婶这一胎是儿子,省得旁人说三道四。” 其实沈月还有一层担心,三婶现在怀孕了,三叔不会纳妾吧?这京里因为正室有孕,就往爷们房里塞人的事,可是屡见不鲜。 若是三婶这胎是个女儿,那……打三叔主意的人可就更多了。 苏清妤却没想这么多,轻轻摸着肚子,儿子女儿她都喜欢。 三人在梵金楼门口下了马车,苏顺慈和沈月自觉地护着苏清妤。 小二见沈家三夫人亲自来了,上了茶水点心,又请她们稍等,他去取货。 苏清妤几人便去了二楼看首饰,沈月一眼就瞧中了一个婴儿戴的长命锁。 吩咐小二拿出来,她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麒麟纹路雕的精细,做工也算细致。 正看的认真,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刺耳的声音。 “不是在守孝么?这就怀上了?还真是不知廉耻。” 第559章 干客? 苏清妤暗骂了一声晦气,转过身看清来人,是容家六小姐容瑾和李朝云。 两人挽着手,看样子很是亲密。 沈月放下手里的长命锁,冷声说道:“我们夫妻房里那点事,容六小姐也感兴趣?” “没出阁的姑娘,整日把这种事挂在嘴边,也不嫌臊得慌。” 沈月能说出这话,苏清妤和苏顺慈都有些惊讶。可见她对容家这位六小姐,是有多厌恶。 自打沈芜和容怀死了之后,沈家和容家的关系便疏远了不少。也就是逢年过节,差人给沈芜留下的两个孩子送点东西。 容瑾跟容怀这个哥哥关系很好,却跟沈芜向来不合。容怀去了之后,她把容怀的死都怪在了沈家头上。连带着沈芜留下的两个女儿,也不喜甚至厌恶。 此刻听沈月这么说,容瑾便口无遮拦地说道:“要害臊也该是你害臊,我看你就是个灾星,沈家大房怕是都被你克死的。” “我嫂嫂也是被你克死的吧?不然怎么会回了一趟沈家,就没命了。” 她不提沈芜还好,一提起那对夫妻做过的事,沈月更是怒意上涌。 可她不想表现出来,越是表现出生气,容瑾和李朝云怕是越得意。 沈月忽然笑吟吟地说道:“容六小姐还是先管好自己吧,你这禁足是到日子了?” “我劝你在外行事还是小心些,若是被人知道你心狠手辣,连侄女都能下那么重的手,不知道秦家会怎么看。” 端午节的时候,沈家曾派了嬷嬷去给沈芜的两个孩子送节礼。也是为了告诉容家,沈芜虽然去了,但沈家也是两个孩子的外祖家。 可嬷嬷去了才知道,两个孩子都染了风寒。仔细一打听,竟是这位六小姐罚两个孩子在雨天下跪,足足跪了一个时辰。 沈之修得了消息,去了趟容家。话里话外敲打了容郡王几句,但是也未深说,毕竟两个孩子是容家血脉,沈家不好太过插手。 容郡王并不知道这事,闻言气得对容瑾动了家法,禁足两个月。当然,对外说的是容瑾在备嫁,不大放她出门了。 听沈月提起秦家,容瑾脸色微微变了变。 她和镇国公府秦家三少爷定了亲事。这位三少爷虽不是世子,但也是秦家嫡子。而且文韬武略无一不通,京城贵公子中,也是能数得上的。 容瑾对这门亲事很满意,闻言心里咯噔一下。警告地看向沈月,“你若是敢胡言乱语,别怪我不客气。” 想起沈家对那两个孩子的维护,容瑾又上前两步,走到沈月身边说道:“你们沈家的外孙女,可还在我眼皮子底下呢。你敢胡说,信不信我撕了那两个死丫头。” 沈月又好气又好笑,像看傻子一样看向容瑾,“你以为我在乎?那两个孩子是容家血脉,跟沈家可没关系。” 她连沈芜和容怀都憎恨厌恶,怎么可能在意他们的孩子。容瑾怕不是狗急跳墙了,才拿这种事威胁。 容瑾气得咬牙切齿,心里嘀咕,都说这位沈家三小姐温婉良善。她可是一点没看出来,倒是牙尖嘴利一点都不容人。 在一边的李朝云怕殃及池鱼,一句话也未说。近来因为跟宸妃娘娘走的近,京城这些夫人小姐对她倒是改了态度。但是众口铄金,她不敢再闹出事端,怕再次兴起流言。 站在沈月边上的苏清妤也没开口,苏顺慈想开口也被她拦住了。沈月性子软和,她总怕她在外受欺负,今日倒是正好让她锻炼锻炼。 沈月怼完了容瑾,便不再看她,继续端详手里的长命锁。又转头笑着问苏顺慈,“我瞧着这个不错,或者咱们自己画个图,让梵金楼照着做也行。” 对容瑾来说,无视比对骂还要让她生气。容夫人出身乡野,行事泼辣没规矩。容家的几个女儿,就属容瑾最像她。 见沈月这样,容瑾上前就抢下了那个长命锁。 “你干什么?”沈月皱眉问道。 容瑾双手环抱胸前,一脸得意,“不卖给你了,我容家也是梵金楼的老板之一,我就能做这个主。” 沈月看向边上的小伙计,“她说的是真的?你们梵金楼,要往外赶客了是么?” 小伙计支支吾吾不敢言语,只能使眼色示意同伴去找掌柜的。 此刻一楼大堂进来了一行人,别人没听见声音,翡翠却听见了。是伙计们请安问好的声音,叫的是秦三少爷。 翡翠神色一动,在苏清妤耳边低声说道:“好像是秦三少爷来了,不知道是不是镇国公府的那位。” 翡翠提醒,是怕对方帮着容瑾欺负人。现在夫人有孕,她丝毫不敢大意。 苏清妤却心思一动,扬声说道:“容六小姐今日欺人太甚了,是欺负我沈家无人么?” 容瑾怔愣地看着这位沈家三夫人,她之前一直站在沈月边上没说话,怎么这时候又忽然开口了? “沈三夫人这话说的,我怎么欺人太甚了?您可别冤枉人。”苏清妤名声在外,她不自觉软了几分语气。 苏清妤看了看容瑾,然后高声说道。 “之前容六小姐虐待我们家大小姐留下的孩子,我沈家还没找你算账,今日你倒是撞上来找不痛快。” “我们不过是看看长命锁,容六小姐就敢拿床笫之事,污蔑宁王妃不守孝道。谁给你的胆子,如此污蔑当朝一品王妃?” “宁王妃不欲与你做口舌之争,你却抢下她看的首饰,直接要赶我们出去。” “既然梵金楼是你容家的产业,想来我们这样的身份是不配进来。” “今日本夫人就把话撂在这,从此往后,我沈家和宁王府的人,再不进梵金楼半步。” 苏清妤说话的声音很大,整个梵金楼从一层到三层,都听得清楚。 梵金楼的陈掌柜正在听小二说,容六小姐与人发生冲突的事,听到苏清妤的话立马脸色大变。 “容家这位小祖宗,是疯了不成?” 立马起身,朝着二楼小跑过去。 秦家三少爷秦源正在一楼跟金师傅探讨首饰图样,听见苏清妤的话脸色直接沉了下来。 之前就听闻这位容家六小姐像其母亲,经常言行无状。今日看来,分明就是蠢。宁王妃和沈三夫人,是能轻易得罪的么? 这样的人嫁进秦家,怕是要家宅不宁。 但是秦源什么都没说,沉着脸继续跟金师傅说话。 此刻梵金楼的陈掌柜已经到了二楼,先给沈月和苏清妤行了大礼,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三夫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第560章 赔礼 苏清妤冷着一张脸,“误会?你们少东家要赶我们出去,掌柜的觉得是误会?” 这种事,容瑾还能胡说不成?那可真成了笑话了。 陈掌柜赔着笑脸,解释道:“三夫人误会了,容家虽在梵金楼占股,但是容六小姐跟梵金楼可没什么关系。” “容家占了两成股,只年底分红,不管梵金楼的事。” “容六小姐……可无权赶人出去。” 梵金楼是三家合伙的买卖,陈掌柜背后那人占五成股。他下意识看了眼一楼的方向,少东家今日也在,这事他务必要处理妥当了。 陈掌柜说的是实话,容瑾却觉得丢了颜面,一张脸白一阵,红一阵。 苏顺慈轻笑了一声,“竟是这样,瞧容六小姐刚刚威风的,我还以为这梵金楼真姓容了。” “还好不是,若是容六小姐做梵金楼少东家,我都怕梵金楼明日就关门大吉了。” 容瑾瞪了陈掌柜一眼,跺着脚转身便下楼了,李朝云只得紧随其后。 想起秦三少爷可能在楼下,苏清妤来了兴致,“也没心思看了,咱们也下去吧。” 苏清妤几人,便也跟在容瑾后面下了楼。 下楼的时候,苏清妤低声对沈月说道:“我瞧你今日性子刚硬的很,遇上这种事,就该这样。” 沈月小声笑道:“自打我成亲,元州哥哥便时常跟我说这些,生怕我受委屈。刚刚我一想到他给我撑腰,我便什么都不怕了。” 苏清妤心里忽然一阵心酸,从前沈月虽得老夫人疼爱,但到底是庶出,那个爹也不是会心疼女儿的。所以沈月便格外懂事,生怕给老夫人惹事添麻烦。 还好哥哥时时给她打气,让她知道有人给她撑腰,什么都不必怕。 此刻容瑾已经怒气冲冲地到了一楼,见秦源也在。 她心里顿时一慌,刚刚沈三夫人的话,不会都被秦源听见了吧? 秦源转头看向她,抬脚朝着她走了过来,面上挂着得体的浅笑, 容瑾心下一松,看来秦源并未听见,或者听见了也没当回事。 眼看着人到近前了,容瑾也福身准备给他见礼。 可她福身福了一半,话还没说出口,秦源就已经越过她了。 就听身后传来秦源客气的声音,“给宁王妃见礼,给沈三夫人见礼。” 苏清妤笑着说道:“秦三少爷客气了,快请起,也是来买首饰么?” 秦源解释道:“下个月是祖母寿宴,我来给她老人家做个寿礼。” 又歉意地说道:“今日的事实在抱歉,还请三夫人和宁王妃大人不记小人过。” 苏清妤这才反应过来,梵金楼的背后大东家是秦家。 秦源这么说,苏清妤便也不能不依不饶的,开口说道:“不过是些误会,掌柜的已经解释清楚了。” 站在一边的陈掌柜感激地看向苏清妤,有沈三夫人这句话,少东家也不会责罚太重了。 秦源又问苏清妤,“您今日来是看首饰么?” 陈掌柜在边上解释道:“沈三夫人定了七月十五祭祀的金器,今日来取。” 秦源想也没想便说道:“这些都记在我的账上,把三夫人的银子退回去,就当我给三夫人赔罪了。” 苏清妤哪能要他的银子,便说道:“三少爷不必这么客气,祭祀的金器要自家买才诚心。今日的事与秦家无关,我并未放在心上。” “过一阵子要做年底打赏的金稞子,少不得还要来。” 言外之意,她不会怪梵金楼,以后还会再来光顾。 秦源没再多说,寒暄了几句便准备回府。 容瑾想要上前跟秦源说几句话,没想到秦源只冷冷地扫了她一眼,便轻甩衣袍离开了。 容瑾慌乱又后悔,但是也晚了,人已经走了。 她转头想再说什么,对上苏清妤寒凉的眸子,下意识又把话憋回去了。 掌柜的给小伙计使了个眼色,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赶紧打发这位惹祸的小祖宗离开。 小伙计连忙拿着一个敞开的锦盒过来,递给李朝云,“李大小姐,这是您之前定的金荷包,已经做好了。” 李朝云接过看了看,确实是她之前定的样式。她也不想留在这,收了东西便劝容瑾离开了。 两人走了之后,陈掌柜又请苏清妤几人到边上喝茶,吩咐人把金器拿过来给三夫人过目。 苏清妤随口问道:“李大小姐做的什么?瞧那样子倒是没见过,可是你们出什么新鲜玩意了?” 陈掌柜解释道:“那是李大小姐自己画的,说是要装护身符的。” 苏清妤眉梢轻挑,“李大小姐不会是亏心事做多了吧?弄个护身符,还得用金荷包装。” 这话苏清妤敢说,陈掌柜却不敢接。 但是又怕冷场,便笑着说道:“听李大小姐说,是府上来了位厉害的道士。” “能趋吉避凶,还能保家宅安宁。” 苏清妤神思一动,“哦?厉害的道士?叫什么?” 陈掌柜摇摇头,“小的不大清楚,只是顺耳一听。” 边上的小伙计开口道:“好像叫什么天师,小的也没听真切。” 恰好此时有伙计抬了金器过来,翡翠上前清点,确认无误后便吩咐店里的伙计,把这些装到车上。 苏清妤几人也没了再看首饰的兴致,便起身离开了。 出了梵金楼后,苏清妤交代沈月,“回去后跟我哥说一声,那位张天师可能在李家。” 沈月郑重地点点头,记在心里。 之后苏清妤坐着马车回了沈家,刚进院子,管事便上前禀告。 “夫人,秦家三少爷差人送了一尊白玉佛像进府,说是给夫人赔罪的。” “送东西的人不等我们禀告,就离开了。现在东西还在门房,没有夫人的应允,小的们也不敢动。” 苏清妤想了想,“收进库房吧。” 秦家示好,她也不能不给面子。 又问管家,“三爷呢?” 管家回道:“三爷已经回府了,此刻在书房。” 苏清妤便直接去了外院书房,今日的事,要跟三爷知会一声。 第561章 秦家退婚 苏清妤到外院书房的时候,文竹正在书房门口守着。 看见她进院子,便迎上来行了礼,又道:“三爷正在书房跟五少爷说话。” 苏清妤一愣,五少爷沈逞?他才多大,都能来书房议事了? 她倒是有些好奇,他们叔侄会说什么。 苏清妤走到窗边,透过窗棂正好能看见屋内的场景。 沈之修和沈逞隔着书案,相对而坐。九岁的沈逞绷着脸,聚精会神地听着沈之修说话。 两人是叔侄,是师生,若是忽略沈逞的年纪,也像同僚。 明明才九岁的孩子,稚嫩的侧脸却显出几分沉稳。 此刻两人正说起前朝的护国将军刘洮,沈逞问道:“既然知道他吃空饷,贪墨粮草,为何还要用他征战漠北?” “这样的人,不是该在查出来的时候,就直接处置了么?” 沈逞不明白,一个贪墨的将军,怎么会得到重用。 沈之修笑了笑,然后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朝廷知道他贪墨,也知道他平日是什么做派。但是他这人骁勇善战不说,又熟悉漠北地形。以当时的情况来说,他去是最合适的。” 沈逞还是不解,“可就算战后清算,也多给了他作恶的机会,朝廷算不算助纣为虐?” 他问的认真,晶亮的眸子看着沈之修。 沈之修摇头道:“朝廷的决定,也是权衡利弊的结果。你觉得是他贪墨的那点军饷重要,还是边城的安危和百姓的性命重要?” 朝廷用人,从来不看是不是清正廉洁。清正廉洁的人是好人,却不一定是好官。 沈逞似懂非懂,垂着头琢磨。 沈之修知道他还小,便道:“回去多看看史书里关于这方面的记载,看多了自然就懂了。” 沈逞下了椅子,恭敬地鞠了躬,“侄儿告退。” 出了门看见苏清妤,沈逞露出一抹灿烂的笑意,“给三婶请安。” 苏清妤扶了他起来,吩咐翡翠送五少爷回去。在苏清妤看来,他还是孩子呢。 沈逞则一本正经地说道:“三婶不必担忧,逞儿已经是男子汉了,能自己回去。” 说着,告退了一声离开了。 苏清妤笑着摇摇头,真是个小大人。 她抬脚进了书房,沈之修笑着看她,“这孩子跟你倒是亲近。” 苏清妤在之前沈逞坐的椅子上坐下,“小孩子,谁对他好他就跟谁亲近。你总是板着脸,他自然怕你。” 沈之修绕过书案,走到苏清妤身边,俯下身问道:“今日出去累了吧?怎么没回去躺着?” 苏清妤示意沈之修坐,然后说起了今日在梵金楼的事。 沈之修先还脸色阴沉,听到苏清妤说起秦三少爷的反应,他又舒缓了神色。 苏清妤说话语调不急不缓,把当时大家怎么起的争执,各人的神情和语态都说清楚了。 她从来都是这样,只要是认为能跟朝政或者家里扯上关系的事,都会跟沈之修说。 说的时候不带任何个人的情绪,尽量客观地描述当时的场景,为的是让沈之修能做出正确判断。 说完之后,苏清妤又后知后觉地问沈之修,“我是不是做的太过了?若是搅了容家的婚事,怕是要结仇了。” 现在还说不准秦家是什么反应,若是真坏人姻缘,那这事就可大可小。到时候容郡王发作起来,对沈家也算一桩麻烦。 沈之修靠在椅子上,难得露出慵懒的神色。 “若真退婚了,为夫给你记一功。” 苏清妤面露不解,“怎么说?” 沈之修又端正了坐姿,对苏清妤解释了起来。 “近来容家跟太子还有李家走的很近,有心之人都能看出来,容家有想站队的心思了。” “还有件事你不知道,秦家那位二小姐,跟玄武王张磐定亲了。不过现在只是私下议定,还没下聘。” 苏清妤问道:“就是之前要给沈鸿相看的那位秦家二小姐?她心仪玄武王,这倒是得偿所愿了。” 关于这门亲事,她并不觉得意外。秦家跟玄武王府本就沾亲,亲上加亲也不奇怪。 沈之修点头道:“对,就是她。秦家和玄武王府亲上加亲,同气连枝。容家再跟秦家联姻,变数太大。” “最重要的是,秦家那位三少爷管着梵金楼。若是容家站队太子,鼓动秦三少爷用梵金楼的财力支持太子。秦家和玄武王府再一倒戈,太子想登基简直易如反掌。” 文官那边有内阁首辅陈铮支持,武将有容家,秦家和张家,钱财上又有梵金楼。这个局面,沈之修想起来都不寒而栗。 若秦源因为今日这事退婚,那只剩下容家便不足为虑了。 沈之修说的明白,苏清妤也想通了里面的关窍。 便笑道:“那我这还是歪打正着了?三爷可别食言,若是他们退婚了,可得给我记一功。” 话说的轻松,心里却有些发沉。 三爷怕她担心,并不时常说起朝堂上的事。但是她也能感觉出来,他和太子的交锋愈演愈烈。再这么下去,太子怕是就要容不下沈家了。 哪怕苏清妤极力掩饰,沈之修依旧能从她带笑的眉目间,看出几分忧心。 他站起身走到她身边,让她靠在他身上。一只覆在她的脊背上,轻声说道:“不用担心,你夫君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想拉我下来的人多了,可我不是还好好的?” 就算真到那一步,他也有准备保住一家老小。 安抚了苏清妤后,沈之修又走到门口吩咐文竹,这两日盯紧秦家和容家的动静。 晚上用饭的时候,文竹进来禀告,说镇国公带着秦家三少爷秦源,去容家退婚了。具体怎么说的不知道,只知道不到半个时辰,这婚事就退了。 苏清妤正在用饭,闻言擦了擦唇角说道:“容家不答应也不行,两家悄么声退婚,总比传出容家六小姐德行有亏的好。” 沈之修则道:“我看镇国公怕是也看出容家的心思了,正好借机退了婚事,免得趟这浑水。” 见苏清妤撂了筷子不想再吃,沈之修又哄着她喝了半碗鱼汤。 鱼是庄子上送来的,熬好了之后只留汤,又放了翠绿的小白菜进去煮。喝起来鲜甜,一点腥气都没有。 苏清妤近来身上乏累,吃过饭打个哈欠,两只眼睛便有些睁不开了。 沈之修站起身,走到她身边,“累了?我陪你回去歇着。” 睡觉之前,苏清妤又忽然想起了李朝云,也不知道哥哥有没有查出来,那个道士是怎么回事。 想要细想,却又因为疲累,不受控制睡了过去。 被苏清妤惦记的苏元州,正准备去一趟李家。 第562章 密谋 下午沈月回府的时候,说起了这事。苏元州便吩咐人套了李家外院小厮的话,确认李家确实来了个道士,住在外院的西厢房。 他打算亲自去一趟,摸清楚那道士的底细。退一万步说,就算那暗室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这道士也兴许知道永嘉公主的私密事。 这些能做法事的道士跟和尚,知道的隐秘之事最多。 此刻李家主院厅堂内,永嘉公主,李朝云还有陈平正坐着说话。 陈平在大内当值,刚刚出宫回府。太子让陈平给永嘉公主递了话:沈之修留不得了。 永嘉公主一头雾水,“是不是太着急了?” 陈平解释道:“公主殿下可能还不知道,今日因为沈家三夫人,秦家退了和容家的婚事。” “太子殿下大怒,说沈阁老就是故意的,不除了沈阁老,他……难成大事。” 永嘉公主并不知道今日梵金楼的事,李朝云回来并未提起。此时听陈平这么说,便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和沈三夫人扯上关系?” 李朝云见状,便说起了今日的事。包括容瑾怎么挑衅,苏清妤又如何反击。巧合下,又是怎么遇上了秦三少爷,都说的仔仔细细。 永嘉公主气的一只手拍到桌案上,“这个蠢货,她安心备嫁不行么?没事惹苏清妤干什么?” “就她那脑子和手段,也想在苏清妤面前找不痛快?” 好好的一门婚事,竟就这么搅和了。 永嘉公主又看了眼李朝云,想责备她怎么没拦着容瑾,想想又没说。事情已经发生了,多说无益。 李朝云也知道这事是她大意了,小心翼翼地问道:“母亲,那现在怎么办?” “皇上宠信沈之修,可不是那么好除的。除非是通敌叛国,或者意欲谋反这种事。” 陈平说道:“太子殿下让属下转告公主殿下,他查了沈之修许久,也不是一无所获。有两件事,兴许能用得上。” 之后,陈平低声说了太子交代的话。 永嘉公主听后低头沉思了片刻,嘴上嘟囔道:“周先生,苗疆……” 她忽然心思一动,吩咐陈平,“差人去把那位张天师叫来。” 陈平虽不明白永嘉公主是什么意思,但是也照办了。 门口守着的侍卫得了令,去了外院西厢房。 侍卫敲门的时候,张天师已经躺下准备睡觉了。在李家吃的好睡得香,他已经不想着出去了。 听说是永嘉公主找他有事,张天师忙穿好了衣裳,心里琢磨这时候找他会是什么事?难道是中元节,府里要做法事? 那岂不是还能再捞一笔? 他心里算计着能捞多少银子,并未发现身后还有一人跟着他。 苏元州刚找到张天师,张天师就被叫走了,他只能在后面跟着看看情况。 永嘉公主住的主院防守严密,苏元州废了些力气才躲到了后面窗下。 好在屋内刚开始说正事,苏元州一动没动,静静听着。哪怕脸色阴沉,额角青筋暴起,他也强忍着冲动没暴露痕迹。 差不多一刻钟后,张天师又出去了。永嘉公主和李朝云还有陈平则在继续商议,苏元州脸色也彻底变了。 永嘉公主这一环扣一环,还真是好算计。 又过了片刻,陈平直接离开,进宫给太子殿下传话去了。 陈平离开没多久,李朝云也告退了。 苏元州不敢有丝毫大意,直到屋内传出水声和丫鬟的说话声,他才悄悄离开。 要出府的时候,正好看见李朝云还没回自己院子,而是坐在水榭边的廊下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元州心里带着怒意,想发泄出去又不敢暴露。 李朝云身边的丫鬟丹橘说道:“小姐,快要中元节了,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怕什么?这是咱们自家,又不是在外面走夜路。”李朝云随口说道。 丹橘便不敢再说,却四处瞧着,显然是有些害怕。 苏元州心里忽然有了主意,悄悄打散了头发,把头发扒拉到了前面。想了想还差点什么,又想办法找了一块白布,围在了身上。 顷刻后,李朝云和丹橘几人就看见不远处一道白色的人影飘过,长长的头发遮着脸,嗖的一下就过去了。 “啊!”李朝云惊叫了一声,然后捂着胸口问丹橘等人,“你们看见了么?” 丹橘牙齿都在打颤,“看见了,小姐……咱们还是回去吧。” 几人不管看见的还是没看见,都起身快步往回走,走着走着就变成了跑。 李朝云捏着腰间的护身符,嘴里念着阿弥陀佛,神佛保佑,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进门后,几人心有余悸,丹橘喘着粗气说道:“还是让张天师做场法事吧,不会有……有冤魂索命吧?” 丹橘想起了沈昭,都说中元节鬼门大开,难道沈家大少爷来找郡主算账了? 李朝云虽也害怕,但还是呵斥了丹橘,“别胡说。” 心里却琢磨着,她拿着张天师的护身符都没用,做法事管什么用? 琢磨了一会儿,李朝云吩咐丹橘和丹青,“你们准备点香烛贡品,再抄写几卷经文,中元节那日我要去趟护国寺。” 她还是更相信慈恩大师。 闹了一场的苏元州并未回宁王府,而是直接去了沈家。 苏元州到沈家的时候,沈之修还未休息,哄睡了苏清妤后他又回了书房处理公务。 但是听文竹禀告,说宁王殿下求见的时候,沈之修还是下意识看了看时辰。这个时候上门,是出什么事了? 苏元州进了书房后,吩咐文竹在外守着,不许人靠近,两人在书房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 苏元州离开后,沈之修也没回去休息。 一封封密信,从沈家送了出去。 第563章 晦气 中元节那日,整个大周的衙门都不办公,文武官员也无需上朝。 沈之修起身换好衣裳,刚出了正房的门,文竹便上前禀告。 “三爷,属下派出去查二皇子的人回来了。” “二皇子原定六月底抵京,后来在晋阳府突发急病,便一直在晋阳府养病。现在可以确定的是,二皇子并未在晋阳,应该是往南边去了。” 沈之修并不惊讶,而是开口道:“若那些事是二皇子亲自查的,倒是不奇怪。” 文竹又问道:“那咱们要做什么?要不要拆穿二皇子不在晋阳的事实?” 沈之修摇头,神色冷厉,“不必,咱们就等着二皇子回京就好。” 苏清妤出门就看见沈之修在廊下和文竹说话,脸色不大好看。 她走上前问道:“可是出什么事了?” 沈之修之前还冷着的脸色,瞬间柔和了不少。 摆手示意文竹先下去,然后转头对苏清妤解释道:“底下的人办事办的不大妥当,已经处理好了。” 又看了看苏清妤今日的装扮,“要出门?” 苏清妤嗔了他一眼,“三爷忘了,今日是中元节,我要陪沈月去趟护国寺。” 沈之修一拍脑门,他这些日子忙的焦头烂额,还真把这事忘了。 “你有孕在身,护国寺今日人多,怕是不大稳妥。” 现在京城暗潮汹涌,形势诡谲。多少双眼睛盯着沈家,他不怕别的,就怕旁人动苏清妤。尤其她现在有着身孕,惊不得吓不得。 苏清妤也知道沈之修的顾虑,解释道:“本来我是不打算去的,想请二嫂陪着沈月去。但是二嫂昨日染了风寒,便去不得了。” “我又不放心让沈月自己去,我们不多停留,办完事就回来。” “再说姜启带着人呢,翡翠也会武,我也会多留心的。” 今日沈家要在祠堂祭祀,苏元州也要回苏家祭祀。沈月则要去护国寺,给父母兄长点上长明灯。 沈之修闻言没再多说,但是却在苏清妤出门前,亲自嘱咐了姜启,一切以夫人和三小姐的安危为重。 早饭后,苏清妤带着人出府。先去宁王府接了沈月,两人同乘一车往护国寺去。 车上铺了厚厚的垫子,茶水换成了温热的清水,点心盒子也摆了好几个。 姜启亲自赶车,就连行车的速度,都比平日慢了许多。生怕太过颠簸,伤了夫人。 沈月看着外面热闹的街市,揶揄道:“我三叔现在是不是把你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苏清妤并未因为沈月的话害羞,而是明艳一笑。沈之修是真的把她放在心坎上疼,她下意识摸了摸小腹,忽然开始期待一家三口团聚的日子。 一路上,沈月都时刻关注苏清妤,怕她不舒服,怕她渴又怕她饿。 好在苏清妤害喜不算严重,只在路过一个包子摊的时候干呕了一下,就再没别的反应。 马车很快就到了护国寺,众人去了提前订好的院子安顿下来。之后苏清妤和沈月去给沈之衡一家点了长明灯,给了香火钱。 因出门晚,加上路上行的慢,两人忙活完这些事就到晌午了。 几个丫鬟去端了素斋到房间,几个清淡的素菜,每人一碗豆浆。 护国寺用的是山泉水,青菜是师父们在后山自己种的,豆腐也都是每日现做的。 沈月轻抿了一口豆浆,又连着喝了两大口。 然后转头对秋桐说道:“走的时候,带两桶豆浆回去。” 苏清妤笑道:“不能只带豆浆,走的时候咱们还要带点豆腐回去。” 老夫人喜欢护国寺的豆腐,苏清妤时常打发人来买。 不过从护国寺带豆腐和豆浆回去的不多,多数都是带山泉水回去煮茶。 用过午饭后,苏清妤问沈月,“你还想出去逛逛么?前面的小摊,还有后面的桃林,想去哪?” 沈月守孝难得出来,苏清妤便想让她散散心。 没想到沈月摇头说道:“还是早些回去吧,免得家里惦记。” 今日出门的时候,苏元州特意叮嘱她,京中不太平,让她们别在外逗留太久。 沈月也真怕苏清妤有个什么闪失,所以也想早点回去。 苏清妤便道:“那咱们去后面做豆腐的地方瞧瞧,顺便把带点豆浆和豆腐回去。” 沈月还没看过做豆腐,兴致勃勃地起了身。 众人出了院子,穿过桃林,就看见一排厢房,房顶烟囱还冒着烟。门口几个小沙弥忙里忙外,时不时抬起袖子擦擦汗。 不远处是山泉水的出水口,不少人在排队灌水,是准备要带走的。 出了桃林刚走出几步,苏清妤忽然停住了脚。 沈月不明所以,顺着苏清妤的目光看了过去。 不远处李朝云正站在山泉口边,脸色不大好看。 沈月嘟囔道:“她怎么也来了?真是晦气。” 苏清妤顺口说了句,“兴许亏心事做多了,半夜鬼敲门,来求佛祖保佑了。” 沈月哼了一声,“就她这样的,佛祖也不会保佑她。” 其实两人都不知道,李朝云是真的撞鬼了,那鬼还是苏元州扮的。 此刻李朝云心里正琢磨着慈恩大师的话,顺便等着丹橘装好山泉水。 丹橘装好了水,朝着李朝云走过来,嘴上说道:“小姐,都装好了,咱们可以回了。” 此时她身后不远处一个身材魁梧,但是走路有点跛脚的和尚,正挑着两桶水往豆腐房的方向走。 本来两人各走各的,没什么交集。但是丹橘走的太快,没注意到地上有块石头。裙摆绊到了石头上,她整个人前倾差点摔倒。好不容易站稳,丹橘气得直接把石头反脚往身后踢了过去。 她并未注意身后,那块石头也直接砸到了和尚的腿上。 和尚本就腿脚不好,再被石头砸一下,一个踉跄差点摔了。 扁担两端的水桶也随着他的动作倾斜,洒了出去。 小半桶的水,都洒在了李朝云和几个丫鬟的裙摆上。 李朝云今日本就烦躁,再被泼了一身水,便控制不住怒意。 冷声骂道:“你瞎了?” 第564章 眼熟 李朝云今日来护国寺后,先做了场法事超度沈昭。又去找慈恩大师,说了那夜的事。 本以为慈恩大师能说出个所以然,或者告诉她解决之法。 没想到慈恩大师就说了一句话:做人不可亏心,浩然正气方是护身之本。 她想再问,慈恩大师却不再说话。 出了禅房,她越想越不对劲。慈恩大师这是什么意思,说她做了亏心事,鬼才上门么? 她本就心烦气躁,所以呵斥那和尚的时候也没多想。 丹橘也轻蔑地瞪了那和尚一眼,“你洒了我家小姐一身的水,还不快道歉。” 那和尚怒目圆睁地看着主仆几人,显然心里不服气。但是想来不愿意惹事,便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贫僧不是故意的。” 李朝云心里骂了一声废物,提水都提不好。 冷声道:“滚。” 此处的和尚都是后面豆腐房做苦力的,李朝云才敢如此说话。若是面对前殿的大和尚,她还真不敢这样。 一声“滚”,让那和尚变了脸色。 他又一本正经地说道:“施主请勿妄言,佛门重地,佛祖都看着呢。” 语气里,能听出几分不满。 李朝云本来已经打算走了,她这样的身份,还能跟个和尚一般见识么?刚刚那两句,不过是发泄对护国寺和慈恩大师的不满。 可此刻听这和尚这么说,李朝云彻底不高兴了。 她冷眼瞧着这和尚,“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本小姐,挑好你的水,若是水都挑不好,这护国寺也容不下你。” 那和尚显然也不是个受气的,横眉冷对,已经没有一点出家人的慈悲面容。 “护国寺能不能容得下贫僧,不是小姐说的算。你家世再显赫,也不该来佛门净地耀武扬威。” 这话倒是把李朝云说笑了,“佛门净地?你以为这佛门净地是怎么来的?还不是我们各家的香火钱堆出来的?” “本小姐就不信,还说不得你了。” 她这话倒是也不假,护国寺香火钱的重要来源,就是京城这些高门大户的夫人小姐们。 紧接着,不等那和尚说话,李朝云又道:“丹橘,去跟寺里的住持说一声,就说这和尚冲撞了我,还意图不轨。” 和尚脸色大变,若是住持信了,他就不能留在这了。 “李大小姐这编瞎话的功夫,还是这么厉害。” 苏清妤款步走了过来,又安慰那和尚,“这位师父别担心,我会给你作证的。刚刚发生的事,我都看的清楚,不会让你被诬陷的。” 李朝云转过头,见苏清妤来了,咬着牙说道:“不关沈三夫人的事。” 苏清妤淡笑了一声,“本夫人就见不得有人欺凌弱小,李大小姐已经不是郡主了,我以为这仗势欺人的毛病能改了呢。” 她深知李朝云在意什么,所以说话专挑她不痛快的说。 更不在乎会不会激怒李朝云,不死不休的仇怨,自然是怎么解恨怎么来。 李朝云哼了一声,“现在更像是沈三夫人在仗势欺人,毕竟我现在就是个侯府小姐,而你可是位高权重的沈阁老夫人。” “你说咱们俩,是谁欺辱谁?” 李朝云似笑非笑,给苏清妤反扣一顶仗势欺人的帽子。当然,根本原因也是说不过苏清妤。 苏清妤神色依旧淡淡的,“那也比不得李大小姐,可是公主之女。哪怕你李家从王府变成了侯府,也没耽搁你在这耀武扬威。” 她话音还未落,边上那个跛脚的和尚就诧异地看了眼李朝云。随后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便又垂下眸子,眼底幽光浮动。 苏清妤并未发现那和尚的异常,继续说道:“忘了提醒李大小姐了,这护国寺是大周的国寺。你在这兴风作浪,若是惊了佛祖影响国运,你担得起么?” 李朝云脸色一变,恨不得直接手撕了苏清妤。 丹青见状,在李朝云耳边低声说道:“小姐,公主殿下交代了,这段时间让您在外低调些。尽量别惹出事端,更别招惹沈家的人。” 丹青的话,也让李朝云恢复了些理智。 她忽然觉得可笑,她和一个和尚在这较什么劲。 想来还是慈恩大师那几句话影响了她,让她失去了平日的清醒和理智。 她嘲讽地看了眼苏清妤,用不上多久她就会和沈家一起覆灭,此时逞口舌之快实在是没必要。 这么一想,李朝云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沈三夫人提醒的是,那今日的事就这么算了。” 然后带着人,越过苏清妤朝着外面走去。 李朝云走了后,那和尚上前对苏清妤道了谢。苏清妤只客气地点点头,便带着人去买豆腐了。 护国寺的豆腐并不明码标价,只需要往功德箱里添点香火钱,就能拿豆腐和豆浆回去。当然不能多拿,豆腐限定五块,豆浆两桶。 苏清妤和沈月先后添了香火钱,底下的丫鬟婆子则拿好了豆腐和豆浆,一行人回了府。 从护国寺回去的李朝云虽说恢复了理智,但是心里依旧怒意难消。陈平当值后回府,一眼就看出了李朝云不高兴。 他也没问李朝云,而是问了丫鬟丹橘。 丹橘添油加醋地把今日的事学了,说那和尚差点伤了小姐还言语无状,又说沈三夫人出言侮辱。 陈平听完,恨的牙痒痒。沈三夫人也就罢了,一向和李家不对盘,可一个和尚凭什么欺负李朝云? 他怒气冲冲地要出府,打算去护国寺找那和尚算账。再不济,也要打一顿才能解气。 要出府的时候,又碰上了府里的老侍卫贾淮,这人也是永嘉公主的心腹。 贾淮听说这事,便也摩拳擦掌的要跟陈平一起去,说是不能看着大小姐受欺负。 就这样,两人出府就奔着护国寺去了。到那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 他们问了寺内的僧人,很快就问出了那跛脚和尚的住处。因寺内常有人留宿,所以两人也未引起人注意。 做豆腐的和尚因早上起的早,所以晚上睡的也早。 那和尚已经睡下了,忽然察觉到有两人进了屋子。 被抓住的那刻,他下意识就要还手。但是借着外面的月光,看清了来人的样貌后,不知为何又卸了力气。 两人一阵拳打脚踢后,也解了心里的怒意,转身出了屋子。 出门的时候,贾淮嘟囔了一句,“这和尚我怎么瞧着眼熟呢?” 第565章 引蛇出洞 中元节次日,沈之修难得回来吃了午饭。 苏清妤吩咐小厨房做了几道他爱吃的菜。 她这几日没什么胃口,饭菜吃的少,只喝些清淡的汤。 小厨房便每日变着法的熬汤,再撇干净油,加上翠绿的青菜。 今日这汤是用老母鸡和火腿熬的,但是一点不腻。 沈之修进了内室换衣裳,苏清妤则坐在桌边,给他盛了碗汤。 珍珠忽然笑吟吟地走了进来,说道:“夫人,庄子上的刘管事来送菜,还送了几串葡萄。” “刘管事还说,今年这葡萄是第一年挂果,但是也算丰收了。庄子上搭了葡萄架,问夫人要不要去摘葡萄。” 苏清妤眸色一亮,从前外祖家在京郊的宅子内也有葡萄架,她少时最喜欢的去处。 但是一瞬间,眼里的光又黯淡了下去。 “跟管事的说,葡萄熟的就摘下来,他们留些吃,剩下的送回府里。” 珍珠一怔,“夫人不想去么?” 苏清妤摇摇头,“我这一出门,三爷便提心吊胆的,生怕我有个闪失。” 她理解沈之修,所以不想给他惹麻烦。现在这种局势,她好生在家安胎,也是给他帮忙。 珍珠闻言没再劝,应了声是。 “你若是身子无碍,想去就去,让姜启带好人。”沈之修从外面走了进来,在苏清妤对面坐下。 苏清妤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我是想去,就怕你忧心。” 沈之修宠溺地笑了笑,“自家的庄子,想去就去。护国寺人多且杂乱,我才不放心。” “明日早上我送你到庄子上,晚上再去接你。” 他也不忍心一直拘着她,不如趁着现在害喜不严重,让她出门散散心。不然等到月份大了,又冬日天寒,怕是更出不得门了。 苏清妤心说,这不还是不放心么? 但是她没再拒绝,转头吩咐珍珠,“你差人去告诉四小姐和五小姐一声,明日我带她们去摘葡萄。” 沈月在守孝,不好出门,她便打算带上苏顺慈和苏芷兰。 两人一个一心赚银子,一个埋头画图纸,倒是都比她忙。 次日一大早,苏清妤坐上马车接了苏顺慈和苏芷兰一起,去了城外的庄子上。 沈月不能去,只能送苏顺慈出门,嘱咐她们多摘点葡萄回来。她不能去,但是能吃。 苏元州见沈月羡慕地看着马车离去,只能揽着她的肩膀安慰道:“让她们去受累干活,咱们在家等着吃。” “若是有多的,再泡一坛子葡萄酒。等落雪了埋上,正好过年的时候喝。” 沈月低头轻笑,“你这是把她们几人当苦力使唤了。” 话刚落,就有底下的人走到近前,对苏元州禀告道:“王爷,您说的那人属下已经买通了。” 苏元州点点头,“盯紧了。” 此刻李家外院,张天师用过早饭,正在林子里遛弯。 外院小厮双喜走近了说道:“天师,原来您还有位厉害的师弟?之前都没听您说起。” 张天师一愣,警惕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他师弟还在牢里关着呢,双喜怎么会提起师弟? 双喜像是没看出他的异样,继续说道:“您还不知道吧?他如今在京城可是名声大噪,谁不知道元道长道行高深?” “您这位师弟,正到处找您呢。今日若不是我着急回府,我就把人带回来了。” 张天师狐疑地打量了双喜几眼,见他不似作假的样子。 “现在元道长在京城很有名号?”他又问道。 双喜信誓旦旦地说道:“那还能有假,这几日不是中元节么?他做了几场法事,听说现在好些人家都在找他做法事。” “要不要我把人带过来,你们师兄弟见一面?”双喜问道。 张天师摇摇头,笑着回他,“不用,我今日就出府去见见师弟。” 他得跟师弟说一声,不能这么大张旗鼓的找他。另外,再委托师弟查查,之前是谁上门寻他。若不是大仇,且能化解,他就不在李家躲着了。 在李家的日子虽好,但是到底不如在自己的府上自由。 就这样,张天师小心翼翼地出了门。 他这人生性谨慎,再加上亏心事做的多,所以就连去找元道长,都是走的小胡同。 但他不知道的是,苏元州的人早就守在暗处了。就是上天入地,都得跟紧了他。 张天师直接去了元道长在城东的那处宅子,进门后没看见人,先听见了孩子的哭声。 有一瞬间,他以为走错门了。 可再看院子里的陈设,确定是师弟的宅子。 难道师弟发达了,把这宅子卖了搬家了? 正琢磨呢,就见元道长从屋内端着盆走了出来。站在院子里开始晾孩子的小衣裳和尿布,看动作的熟练程度,应该是做惯了的。 张天师惊诧地合不拢嘴,叫了声,“师弟。” 元道长一抬头,见他站在院子门口。惊喜地放下盆,“师兄,你来了?快进来。” 嘴上这么说,实则心里紧张不已。想起苏元州的嘱咐,元道长又暗自定了定神。 张天师并未看出异常,上前问道:“你这是干什么呢?” 伸脖子往屋里瞧了瞧,正好看见床上的孩子正在嗦手指。 “那是谁的孩子?” 元道长把人请了进去,解释道:“这是我儿子,他娘难产去了,往后我们爷俩相依为命。” 苏家对外宣称,大房刚生下的孩子夭折了,曾姨娘伤心过度也跟着去了。当然,也没人会把一个道士的孩子,跟侯府的子嗣联系上。 张天师脑子回不过神,又问了元道长是怎么从牢里出来的,又是怎么有孩子的。 元道长都答了,编了一桩风流韵事,又胡扯了一段出来后的遭遇。 两人叙旧之后,元道长把孩子送去了隔壁,那户人家的大嫂时常帮他看孩子。他也不让人家白看,每次都给点银子。 安顿了孩子后,他又去边上不远的酒楼,叫了一桌席面和两坛子酒。 师兄弟两人在桌边坐下,元道长倒了酒,两人一边闲聊,一边喝了起来。 酒过三巡后,元道长问道:“师兄,你是不是惹了人了?我瞧着有人去你那宅子找你。” 第566章 斩草除根 说话的时候,他夹了一粒花生米扔到嘴里,俊秀的脸上泛着红晕。 张天师把杯里的酒喝了,又夹了一筷子肘子,然后说道:“我就是看见有人找我,我才跑的。” 元道长又神秘兮兮地问道:“那你现在住在哪?要不就住我这吧,真有人来找上门算账,咱们师兄弟也有个照应。” 两人说是师兄弟,其实压根也没师门。他叫张天师一声师兄,是因为他这一身骗人的把戏,就是跟张天师学的。其实两人什么本事,都各自心知肚明。 张天师摆手说道:“我不住你这,我现在住在李家。就是从前的善郡王府,现在的善宁侯府。” 元道长一脸吃惊加羡慕,“师兄这是得了永嘉公主另眼相看了?这可是天大的造化。” 张天师谦虚地说道:“也是我和公主的缘分,多年的故人了。” 嘴上这么说,但是脸上的得意之色却掩盖不住。 元道长又给张天师倒了碗酒,时不时问两句李家的事,当然都是些琐碎的事。 等到两人又喝了半坛子酒,张天师明显说话有些不利索了。 元道长估摸时机差不多了,轻轻推了推张天师问道:“师兄,你去过永嘉公主的佛堂么?我听说这些有钱人家,佛堂内的佛像都是金子做的,是真的么?” 张天师摆摆手,“假的,就外面一层金。公主的佛堂……还是我帮着布置的。” 元道长便知道他是真喝多了,又问道:“他那个佛堂下面有什么?你知道么?” 张天师眼眸忽然瞪的老大,然后又疲倦地闭上,却没说话。 元道长看了眼窗外,又开口问了一遍,问完说道:“我看师兄就是吹牛吧?” 张天师再次睁开眼,含糊地说道:“我吹什么牛?那佛堂底下供着一尊菩萨像。” “不过……” 元道长追问道:“不过什么?” 张天师面上浮了一层不解,“我认不出那菩萨像是哪位菩萨,她……她让我做法事,让那菩萨永世不得超生,受无边地狱之苦。” 说到这,张天师又笑了,“你说她怎么想的?我是个道士,她让我对菩萨下黑手。” “好在我是真不会,我就随便做了个样子,她还真信了。” “若不是看在她银子给的多的份上,我绝不会做这样的事。” 他虽然是骗子,但也是有底线的骗子。不敬佛祖这种事,他也不敢干。 元道长还想再问,张天师却已经趴在桌子上起不来了。 他扒拉了两下,见人确实昏睡过去了,才站起身走到窗边。 “王爷,都照您说的问了。” 站在窗外的苏元州“嗯”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苏元州琢磨张天师说的话。 不像菩萨的菩萨像,还被要求永世不能超生,饱受无边地狱之苦。 这样的诅咒,分明是对人的。 苏元州忽然想起那尊先皇后佛身,当时他就觉得蹊跷,怎么永嘉公主在大殿上认定那是先皇后佛身。若是那佛身是出自李家,意图陷害他和母亲,就不奇怪了。 他知道那尊佛身被送去了宋家,便改道去了宋家。 * 张天师一直昏睡到傍晚,人才清醒过来。 他起身的时候,元道长已经在哄孩子了。 “师弟,我喝多了。”他揉着头,摇摇晃晃站起身,喝了一大碗水。 元道长笑道:“师兄今日不如就住在我这吧,咱们晚上接着喝。” 张天师看了看天色,摇头说道:“不了,我还是先回去了。” 元道长也没再留人,而是抱着孩子送了他出去。 就这样,张天师又回到了李家。 进门就看见侍卫贾淮要出门,他笑着打了招呼,“贾侍卫要出门?我瞧着这天像是要下雨,你出门当心些。” 贾淮闻见他一身的酒气,问道:“天师这是出去喝酒了?我瞧你真是潇洒,不像我们,整日当值。” 张天师笑着说道:“我是去我师弟那了,多喝了两杯。” “我还羡慕贾侍卫呢,你跟着公主殿下二十多年了吧?这样的荣耀,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贾淮虽是侍卫,但是深得永嘉公主倚重。 听他这么说,贾淮谦虚地说道:“公主殿下不嫌弃我蠢笨罢了,我刚跟着公主殿下的时候,她才嫁到李家没多久……” 说到这,贾淮忽然愣住了。 张天师不解地看着他,“贾侍卫?怎么了?” 贾淮像是想起了什么,对张天师说道:“你忙,我有要事要去见公主殿下。” 张天师还未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贾淮就离开了。却不是出府,而是往内院的方向去了。 永嘉公主正在用晚饭,听说贾淮有要事求见,便去了边上的厅堂见他。 贾淮进门后,甚至顾不得行礼问安,焦急地说道:“殿下,属下想起来护国寺那个和尚是谁了。” 永嘉公主听的一头雾水,“护国寺的和尚?什么和尚?” 贾淮只能长话短说,“就是昨日,大小姐去护国寺被个和尚冲撞了。属下和陈将军悄悄去了护国寺,打了那和尚一顿。” “当时属下就觉得那人眼熟,但是没想起是谁。刚刚跟张天师说话的时候,忽然想起来了。” 他又感慨了一句,“张天师果然是有大道行的人,这是诸天神佛在提醒咱们,要早做准备。” 永嘉公主神色也凝重了起来,“是谁?” 哪怕屋内没有旁人,贾淮还是压低声音说道:“那人是从前跟着战王殿下的副将军李虎,他是战王殿下的心腹。” 永嘉公主瞬间站起身,一只手支在楠木方桌上。 “你说什么?战王身边的人?” “你会不会认错了?当年我特意差人确认了,一个活口都没有。” 贾淮笃定地说道:“不会看错的,确实是战王殿下的人。” “而且属下可以确定,李虎一定知道当年那事的真相。当年战王殿下最看重的就是他,别人兴许不清楚怎么回事,他却一定知道内情。” 永嘉公主用力闭了下眼睛,再睁开眼底已经暗芒浮动。 “你和陈平亲自走一趟,务必斩草除根。” 第567章 追杀 贾淮深知这件事的严重性,得了吩咐便去找陈平了。 陈平对当年的事并不知情,贾淮也未解释,只说了永嘉公主的命令。陈平知道里面有事,但是识趣的没多问。 两人骑马出城,带着人直奔护国寺去了。 这次跟着去的,有李家的私卫五十人,但是这五十人并未上山。 他们并不敢在护国寺把事情闹大,只能两人悄悄下手。这五十人是为了以防万一,万不得已的时候,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此时护国寺内,做了和尚的李虎还在提心吊胆思量这事。 他认出了贾淮,当年贾淮是永嘉公主的贴身护卫,他见过几次。 但是他不知道贾淮有没有认出他,他心里琢磨,要不要离开护国寺? 他在护国寺好几年了,若是离开,一时半会也不知该去哪。 可若是不离开,万一贾淮想起来了,永嘉公主可不会放过他。 琢磨了一整日,李虎下决心明日就离开护国寺。天下之大,总有他的容身之处。总好过被认出来,惹来杀身之祸。 眼看着外面天色渐暗,李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不敢睡。寺内都是师兄弟四人住一间屋子,只有他是求了住持,单独住的。 迷迷糊糊要睡过去的时候,忽然隐约听见外面的脚步声。李虎顿时睁开眼睛,起身下了床,悄悄走到了门边看着外面。 顷刻后,陈平和贾淮推门进来,李虎趁着两人不注意先动手了。紧接着,就朝着外面跑去。 他并未去找寺内师兄弟帮忙,他心里清楚,护国寺护不住他。 住处的后面就是山,李虎撒腿就往山里跑。但是他腿脚不好,没等进山就被陈平两人给追上了。 好在李虎虽然腿脚不好,但是手上的功夫还在。加上他对这山格外熟悉,对打间连滚带爬,就滑到了一处山坳里。趁着两人不备,再次往山下跑去。 贾淮冷声道:“我去追,陈将军去找那五十私卫,咱们在半山腰堵截他。” 此时京城外沈家的庄子上,苏清妤带着苏顺慈和苏芷兰玩闹了一天。摘了葡萄挖了藕,还捞了不少鱼。 姐妹几人刚换上干净清爽的衣裳,苏芷兰看着院子里的几个大框,一脸满足,“大姐姐,四姐姐,咱们这算是满载而归了。” 苏清妤出嫁前,三叔和三婶才带着孩子回来。所以她跟苏芷兰接触的不多,从前只觉得这孩子与她娘一样,温婉端庄。 可这段时日来往多了,她才发现这个五妹妹其实极有主意,甚至有时候还有那么点离经叛道。 她倒觉得这样挺好,有主见有想法,总比耳根子软什么都听旁人的要好。 苏顺慈手里拿着半串葡萄,一边吃一边吐皮,“瞧着多,回去分一分也没多少。” “明年我也在京郊买个庄子吧,多种点瓜果蔬菜。用我的私房银子买,往后还能当嫁妆。” 见苏芷兰一脸羡慕,苏顺慈又道:“我再送五妹妹一个,算是我给五妹妹的陪嫁。” 要么说,银子才是女人最大的底气。 甭管多大年纪,只要身上银子足,说话底气就足。 沈之修说好了要来庄子上接人,但是眼看着天要黑了,也没见人。 正想着要不要直接回去的时候,有侍卫来禀告,“夫人,三爷传话说请您和两位小姐再等等。三爷正在跟几位大人议事,暂时脱不开身。” 苏清妤看看天色,吩咐姜启,“不等了,咱们准备回去。这天阴的厉害,再等下去怕是要下雨了。” 之后姜启便带着人把今日收的瓜果蔬菜装到了车上,苏清妤姐妹三人同乘一车,丫鬟婆子坐在后面的车上。 马车出了庄子,便往京城的方向驶去。姜启带着十余个护卫,护着三辆马车。 以姜启的经验,这一路也不会出现什么变故。沈家的家眷,这京城还没人敢造次。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路上没什么人,坐在车里只能听见马车嘎吱嘎吱的声音。 几人白日又是摘葡萄又是摘菜,也算忙了一天。在庄子上的时候不觉得怎么样,马车一晃动,疲惫感骤然袭来。 尤其是苏清妤,靠在马车壁上昏昏欲睡。苏顺慈怕她不舒坦,给她身后垫了软枕。又怕马车不稳惊了她,便一直坐在边上守着。 不多时,马车就行至了山脚下的官道。官道再行出十里地,就到京城西门了。 刚从乡路上了官道,就见不远处山上滚下来一人。 山上巨石不少,草木杂乱。那人就硬生生滚到了山脚,姜启惊诧地看着这一幕,咧了咧嘴,心说这得多疼。 他虽看了一眼,却没停下赶车的动作。这些事与他无关,他就看个热闹。 可那人滚到山下后,立马就从草稞子里爬了起来。 然后一瘸一拐地就跑到了马车前,吓得姜启连忙勒紧缰绳。 “你干什么?找死啊?”姜启咒骂了一句。 他这忽然停车,马车内的人都往前栽倒。 苏顺慈眼疾手快,一手扶住苏清妤,一手抓住苏芷兰。 苏芷兰睡眼惺忪,迷迷糊糊睁开眼,“怎么了?” 苏清妤要比她警觉的多,瞬间清醒就掀起车帘看向外面。 “怎么是他?”苏清妤嘟囔道,那人不是护国寺的和尚么?怎么弄的这么狼狈? 李虎此时正跟姜启商量,“这位小兄弟,你能不能给我一匹马,我有急事要离开。” 姜启见这人虽穿着一身僧人的衣裳,但是显然身上带着功夫。又是从山上滚下来,不知道是不是犯了什么事,所以私心并不想管这闲事。 便客气地说道:“不好意思,多有不便。” “师父可是遇到难处了?”苏清妤下了马车走到车前,开口问道。 许是因为她两世都跟慈恩大师有些交集,所以对护国寺的师父,心里存着几分敬意。若是力所能及能帮的忙,她也愿意帮。 李虎抬起头,也认出了苏清妤。 刚要再次开口借马,就听见了不远处山林里传来的声音。应该是有人追过来了,人数还不少。 此时就算借到马匹,可能也来不及了。 李虎直接跪在地上,对苏清妤说道:“这位夫人能不能帮贫僧躲过一劫,贫僧手上有永嘉公主残害兄弟姐妹的证据。” 第568章 团团围住 昨日在护国寺,李虎亲眼看见眼前这位夫人,憎恶地瞧着那位李家大小姐。 若是他猜的没错,眼前这人跟李家大小姐有仇,更或者是跟整个李家有仇。 他在赌,赌眼前这人也想扳倒李家。 自然,他也是拿命在赌。 苏清妤错愕地看向这人,脑子里思量起他的话。 姜启在边上提醒,“夫人,林子里有人马上追出来了。” 苏清妤当机立断,“让他躲到装菜的车里,藏在那些大筐后面,咱们继续赶路。” 吩咐完,苏清妤转身上了马车。 姜启也很快就把李虎送到了装菜的车上,然后让他躲在装菜的大筐后面,用毡布盖上。 把人安顿好后,姜启问道:“这位师父,可否问下你的身份?你知道李家什么事?” 他总要问个大概,才能判断要为这人冒险到什么程度。 那和尚迟疑了瞬间,说道:“我是当年战王殿下身边的副将军,叫李虎。” “我知道当年战王进京谋反的真相,还知道永宁公主是怎么死的。” 姜启心下一惊,当年谋反进京,被斩杀的战王殿下? 但是此时的情形,却也容不得他多想。姜启再次上了马车,一声“驾”,马车缓缓始动。 方行出百米,就有一队侍卫从山上冲下来。 为首的是陈平和贾淮,陈平还没看清是谁家的马车,就大喊了一声,“停下。” 紧接着,几十个侍卫在陈平的示意下,把马车团团围住。 苏清妤顺着车窗看向外面,眉目紧皱。 此时姜启已经下了马车,走到陈平身前,“陈将军这是何意?” 他并未提起车里是谁,只冷眼看着陈平。不管车里是谁,陈平都没资格拦着。 陈平上前对着姜启抱拳说道:“我等奉永嘉公主殿下之命,抓一刺客,姜侍卫刚刚看见有人从山上下来了么?” 姜启摇摇头,一本正经地回道:“并未看见,我急着回京,没注意边上有没有人。” “陈将军慢慢找吧,我们就不奉陪了。” 转身就要赶车离开,并不把陈平当回事。 身为沈三爷的贴身护卫,姜启确实也有这个资本。 可还未等走到车边,就再次被陈平的人拦住了路。 “姜侍卫,别着急走。我们奉了公主殿下之命,必须要找到这个刺客。” “我是想着,那人会不会躲到你们的马车里。不如这样,我们搜一搜。若是没有,你们也好放心回京。” 姜启脸色一沉,“放肆,你可知道车上是谁?居然敢公然搜查沈家的车架,若是要搜也行,去请圣旨来。” 陈平并不知道马车内是谁,但是他猜测肯定不是沈三爷。看车后跟着的婆子,应该是女眷。 只要不是沈三爷,这事就还好办。大不了什么都没找到,再去沈家请罪,沈家还能要他们命不成? 陈平朗声说道:“若是惊扰了沈家几位贵人,本将军稍后去沈家负荆请罪。但是这件事事关重大,不管车上是谁,应该都能谅解。” “若是沈大人在这,定然也不会为难我们。” 苏清妤坐在马车内,开口说道:“车上还有宁王府,平宁侯府的女眷,不方便被搜查。” “陈将军若是怀疑我们窝藏了什么人犯,可以去找三爷和宁王殿下说。” “我们妇道人家,不懂朝堂这些规矩。” 陈平听出车内之人是苏清妤,连忙躬身说道:“沈三夫人误会了,下官并不是怀疑沈家窝藏人犯。而是这人穷凶极恶,若是不找出来,恐伤了三夫人和几位小姐。” 苏清妤冷声道:“这就不劳陈将军费心了,我沈家的护卫也不至于这么无能。” “这样吧,若是回京后真发现有人藏匿,沈家会把人送到善宁侯府。” “姜启,我们走。” 苏清妤一声令下,姜启应了声是,就准备赶车离开。 此时的局面就是互相拉扯,要么陈平不敢动手,放他们离开。要么沈家顶不住陈平的五十个侍卫,把人交出来。 其实陈平并不确定那人在不在沈家的马车上,但是沈家越是不让搜,他就越不能让步。 苏清妤也不清楚那和尚说的是不是真的,但是陈平越要抓人,她就越不能放。 听苏清妤说要走,陈平冷声开口,“今日本将军一定要搜查,那就得罪了。” 说着,他的人就又往前了两步,缩小了姜启等人可移动的范围。 苏顺慈咬着下唇,转头问苏清妤:“大姐姐,现在怎么办?” 苏清妤沉声道:“拖,拖到三爷来。” 沈之修说要来接她,就一定会来。 如今这局面,若是硬碰硬,姜启没有胜算。那便只能拖着了,等到沈之修一来,一切也就迎刃而解了。 给陈平八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对沈之修动手。 说完,苏清妤便伸手掀起车帘,打算下车亲自跟陈平交涉。 苏顺慈伸手拽住了她,“大姐姐,你不能下去。” “不就是拖住陈平么?我去。” “好歹我也宁王府小姐,他还敢对我动手不成。” 苏芷兰闻言眸子里泛起一抹兴奋的亮色,“我跟四姐姐一起去。” 小丫头不知道这事有生命危险,一心想着凭借一己之力把坏人拖住。这样英勇的事,可不是总有机会的。 苏清妤哪能让两个妹妹涉险,压低声音说道:“胡闹,你们好好在车上等着。” 苏顺慈却坚决不肯让她下去,掀起车帘就纵身往下一跳,苏芷兰也不顾苏清妤的阻拦,跟着下了车。 此刻姜启和陈平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程度,陈平正对姜启说道:“姜侍卫再和三夫人商议商议,若是还不允许搜查,我们就只能用强了。” 当然,这也是陈平虚张声势的话。他并不想动强,公主殿下对沈家有算计,此时不是和沈家闹翻的时候。 第569章 你动她一下试试? 陈平想,要么就是人没在车上,搜查一番也无妨。 要么就是沈家把人藏住了,那就必须在他的施压下把人交出来。 苏顺慈跳下马车后,又转头嘱咐了苏清妤几句,“大姐姐,你听我的,你千万不能下去。陈平不敢对我和五妹妹怎么样,但若是惊了孩子,咱们可就赔大发了。” 然后又喊了翡翠过来,让翡翠守在车边。不到万不得已,不许苏清妤下车。 都交代好,她才走上前对陈平说道,“陈将军是不是有些无礼了?今日别说是沈家的马车,换成谁家女眷在车驾,也不可能让你们搜查。” 苏芷兰跟在后面,不高兴地说道:“要不陈将军跟着我们回去,到府里我们下了车,再让你们搜查。” 两人甚至挡在了姜启前面,在她们看来,陈平敢对姜启动手,却不敢对她们动手,所以她们还存了保护姜启的心思。 吓得姜启连忙上前两步,护住两位小姐。 陈平神色一愣,与贾淮面面相觑。心说这沈家要干什么?下车交涉的竟然是两个孩子。 “姜侍卫,本将军在说正经事,不是小孩子过家家。” 不怪陈平瞧不起人,实在是这两人瞧着太小。尤其是苏芷兰,比苏顺慈还矮了半头,又顶了一张娃娃脸。 陈平这话一出口,苏芷兰不高兴了。甘罗十二岁拜相,她已经十三岁了,怎么就不能说正经事了? 可苏芷兰还没想好说什么,苏顺慈便先开口了,“陈将军怀疑我宁王府,沈家,和平宁侯府一起窝藏罪犯?” 陈平再次解释,“本将军并未怀疑,只是……” 不等陈平说完,苏顺慈就抬手制止了他后面的话,“既然没怀疑,那陈将军还不赶紧往别地方搜。若是让人跑了,我怕你难逃失职之责。” 陈平压住心里的怒意,继续说道:“本将军是怕贼人冲撞了沈三夫人和几位小姐……” 苏顺慈再次打断他的话,“陈将军是李家的人,却不是我宁王府和沈家的人。所以我们被不被贼人冲撞,与陈将军无关。倒是陈将军一直不让我们走,有点冒犯了。” 苏顺慈思路清晰,几句话说的利索干脆。 陈平被绕晕了,边上的贾淮却没了耐心。 贾淮不管不顾地说道:“现在我们怀疑那贼人就藏在车上,两位小姐不让搜查,是要包庇贼人么?” “还是说,这贼人本就与沈家有关?” 贾淮二十年前就在永嘉公主身边,二十年了,还只是个护卫,就是因为说话办事有时候不过脑子。 但凡他懂得察言观色审时度势,也不会到现在都没个正经官职。 贾淮这话一出口,陈平心里咯噔一声,连忙示意贾淮别再说了。 虽然抓人要紧,但是对方不是普通百姓。一个沈家再加上一个宁王府,就是公主殿下也得避其锋芒。 也可能是陈平不清楚当年的事,哪怕知道事关重大,也没有贾淮的紧张感。 贾淮却顾不得那么多,宁可得罪沈家,也不能让这人落到沈家手里。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得动手。 所以见陈平一直没有动强的打算,贾淮急了。 这么下去,要磨叽到什么时候?拖的越久,变数越大。 他也顾不得跟陈平商议,直接命令身边跟着兄弟,“动手,一辆车一辆车的给我搜。” 贾淮深知那件事足以倾覆李家,所以他豁出去了,哪怕过后要了他的命,他也认了。 贾淮率先动手,其他人便也跟着动起了手。 苏芷兰厉声呵斥道:“你们想干什么,还有没有王法了?” 贾淮没想动人,尤其这几人都是女眷,他也不敢动。 但是苏顺慈和苏芷兰挡在这,他便想把人扯到一边。 苏清妤见外面乱起来了,掀起车帘就下了车。翡翠已经守在了马车边,见苏清妤下来立马上前护住他。 “快去,把四小姐和五小姐带过来。”苏清妤沉声吩咐翡翠。 她此时万分后悔,就不该让这俩丫头下去。 翡翠见贾淮要对苏芷兰动手,立马就要上前。 可贾淮的手刚要碰到苏芷兰,耳边就传来“嗖”的一声,紧接着一只短刀就直接扎到了他的手腕上。 “你动她一下试试?” 耳边是男子清冷凉薄的声音,电光火石间,一队人马围了过来。 宋弘深翻身下马,衣袂翻飞。 “谁给你们的胆子,敢对沈三夫人和两位苏家小姐动手?” 此刻陈平带来的五十人,已经尽数被宋弘深的人控制住。 宋弘深带来的都是西山大营的人,而且是辽东换防回来的。一个个身上都渗着阴冷的杀意,不是李家府内的侍卫能比的。 “嗯?怎么不说话?”宋弘深阴凉的目光落在陈平身上。 被他扎了一下的贾淮,此时正捂着手腕,站在陈平身边不敢言语。 陈平深吸了口气,心说怎么这么倒霉,碰到这位煞星了。 嘴上恭敬地说道:“回忠勇王殿下的话,属下是奉永嘉公主殿下的命令,抓一个刺客。” “那人可能在沈家的马车上,属下怕那贼人伤了沈三夫人和两位小姐,这才要动手搜查。” 宋弘深转头看向苏芷兰,“是这样么?” 和苏芷兰说话的时候,明显声音柔和了不少。 苏芷兰双手掐着腰,脸颊因为生气微微鼓起。 “他们胡说,他们就是怀疑我们私藏了贼人,才上前搜查。” “我都说了,我是忠勇王没过门的王妃,不是他们能冲撞的。” “可他们像是压根不把王爷放在眼里,说动手就动手。” 苏芷兰的一番话,让在场众人都惊诧住了。 陈平心想,她压根也没提忠勇王啊?不过按照当时的情形,就算提起,确实也没什么用。 苏顺慈想,还是五妹妹脑子灵光。这么一说,忠勇王得气成什么样?兴许一气之下,直接料理了这些人也说不定。 宋弘深则唇角扬起一个弧度,他倒是不介意这丫头受欺负的时候,拿他出来说话。 不把他放在眼里么? 宋弘深柔和的神色,瞬间冷了下来。 下一刻,一脚就把陈平和贾淮踢出了好几米。 “抓刺客?抓刺客就是冲撞沈家三夫人和两位小姐?现在本王怀疑,你们才是要行刺的刺客。” 苏芷兰用力点点头,“王爷说的对。” 第570章 先下手为强? 陈平被踢了一脚,却不敢质疑一句。而是起身再次走到宋弘深面前,解释道:“王爷明察,五小姐并未提起王爷,末将也未不拿王爷当回事。” 宋弘深一怔,然后看向苏芷兰。小丫头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嘴上嘟囔道:“他知道我是什么身份,还要动手,可不就是不拿王爷当回事。” 这招狐假虎威,算是被苏芷兰琢磨透了。 宋弘深正想再逗苏芷兰几句,却见苏清妤走了过来。 他上前行了晚辈礼,“沈三夫人好。” 对苏清妤,他一向尊敬。 苏清妤示意宋弘深不必多礼,然后问道:“忠勇王这是路过?今日多亏你了。” 宋弘深解释道:“本王今日在西山大营练兵,有巡逻的将官发现山里有异常。本王不放心,便带着人来看看。” 说到这,宋弘深斜了眼陈平,“没想到陈将军胆大包天,还好本王及时来了。” 此刻陈平进退两难,忠勇王来了,想搜查沈家的马车几乎是不可能的。 可是不搜,又怕人真的在马车上。 贾淮见陈平迟疑,知道事情不妙。 他只得忍着剧痛走到陈平身边,低声说道:“当年公主殿下设计,害死了永宁公主和战王殿下。那个和尚,就是战王殿下身边的亲卫。今日不除掉这个人,咱们就算回到李家,也没有活路。” 不仅是他们没活路,怕是整个李家都要被倾覆。 陈平心里掀起惊涛骇浪,万万没想到是这样的事。 所以今日这人必须找到,哪怕豁出他一条命,也不能让那和尚落在沈家手里。 他环顾四周看了一眼,宋弘深带来的都是精兵,硬碰硬他没胜算。 眼下当务之急是确定人在没在沈家的车上,若是不在,就是跑了,他们继续搜查就是了。若是在,那就要想办法除掉。 通过沈家众人的反应,陈平猜测那人八成被沈家三夫人藏起来了。但是肯定还没来得及说话,所以只要在那人说出那些事之前,把人除掉就行了。 宋弘深见陈平垂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又冷声问道:“陈将军还要搜么?” 语气明显不善,若是陈平说继续搜查,宋弘深一定会动手。 陈平心思急转,忽然想好了怎么应对。 他恭敬地对苏清妤说道:“刚刚是末将思虑不周,请沈三夫人恕罪,末将这就去别处搜查。” 此刻已经乌云遮顶,不远处的山上电闪雷鸣,大雨将至。 贾淮听陈平这么说,顿时急了。凑到他身边就要说话,被陈平一个凌厉的眼神制止了。 陈平此时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与其在这僵持,还不如先放人离开。 等到宋弘深离开后,他再找死士上前查探。发现可疑之人,直接格杀就是了。 只要人闭嘴了,也就不怕泄露秘密了。 他心里怪贾淮不早说清楚,若早知道这么大的事,他们大可以一把火,一份毒药地把人了结。手段不重要,重要的是稳妥。 宋弘深听陈平这么说,便道:“你们走吧,我护送沈三夫人回府。” 陈平行了礼,嘴上说着告退,然后示意五十名私卫重新列队,他们要往官道南边搜查。 苏清妤眯着眼睛看着陈平的背影,私心里并不希望放这些人离开。他们这么一走,怕是就要盯上沈家了。 但是她不能命令宋弘深,只能先放任陈平离去,等回府再做打算。 就在陈平要带人离开的时候,京城方向忽然驶来一辆马车,赶车的是文竹。 马车停下后,文竹掀起车帘,沈之修下了车。 “怎么回事?” 沈之修看这场景,就知道刚刚肯定是发生什么事了。尤其是陈平也在,让他心生警觉。 姜启见状走到近前,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禀告了刚刚的事。 尤其是那和尚的身份和说的话,姜启一字不落地说了。 沈之修心里惊诧,面上神色却没变。 只是看向宋弘深问道:“今日你带出来的人,都是心腹么?” 宋弘深不明所以,但还是点点头,“是,都是跟着我在辽东出生入死的。” 沈之修看看天,冷声说道:“为首的两人我带走,剩下的李家护卫都处理掉,做的利索点。趁着这雨没下来之前,处理干净。尸体扔到护国寺后面的山下,一把火烧了。” 宋弘深看了沈之修一眼,“我这就去办。” 哪怕他封了王,在沈之修面前也从不托大,当自己是学生和晚辈。再加上沈家和宋家向来亲近,所以沈之修如此吩咐,他也没有一点推拒迟疑。 交代完宋弘深,沈之修又吩咐文竹和姜启,“今日不回京了,咱们回庄子上。” 然后对苏清妤解释道:“咱们回庄子上,我要好好问问那人当年的事。你照应好两位姨妹,再差人去宁王府和苏家送个信。” 苏清妤知道事关重大,安抚了苏顺慈和苏芷兰,姐妹三人再次上了马车。 宋弘深带着人动手的时候,沈家的马车已经离开了。豆大的雨点也落了下来,雨水冲刷着地上的血迹。 所有人都尽数斩杀之后,宋弘深吩咐手下的人,把尸体都扔到护国寺后的山下烧掉。 他则在城门关闭之前,进了城。 这场雨下起来便没停,沈家城外的庄子内防守严密,文竹和姜启亲自守在厅堂外。 问过了李虎,沈之修才知道是贾淮认出了他,还好他把人带回来了。 问清楚了当年那件事的经过后,他吩咐人带李虎下去用饭养伤,又开始审问陈平和贾淮。 陈平没想到,沈阁老一来,就下了狠手,直接抓了人,还要了兄弟们的命。 都说这位沈阁老心正如一,操守高尚。可今日他才算看清此人,真正的诡诈残酷之辈。 面对沈之修的盘问,陈平和贾淮一句话未说。背主的事,他们不会做。 沈之修摆摆手,示意文竹把人带下去,直接关在庄子上的厢房里继续审问。 夜半子时,苏元州得了消息悄悄出了城。 书房内,苏元州问沈之修,“老师,凭着这两件事,能不能来个先下手为强?” 第571章 离了男人不能活? 沈之修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瓢泼大雨,容色冷峻。 听了苏元州的话,沈之修摇摇头,“现在还不行,单凭李虎的一面之词,还不能给一国公主定罪。” 他们和李家,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局面。越是这种时候,就越不能急。机会不多,若是不能一击绝杀,断送的可能就是自家的生路。 苏元州眼底划过一抹阴鸷和不甘,在李家的事情上,他一向没什么耐心。 “老师是要审问贾淮?”虽在问,却是笃定的语气。 沈之修点头说道:“贾淮这种人不好审问,是硬骨头。不过你放心,我想撬开的嘴,还没有撬不开的。” 明明是一句阴狠的话,就这么被沈之修温和地说了出来。 苏元州并未在庄子上多停留,两人说完话,他便又悄悄回了京。虽说京城晚上城门紧闭,但却拦不住他。 他走后,沈之修又招来文竹,交代了几句话。 今夜李家主院的灯彻夜未熄,已经子时末了,永嘉公主还在等陈平和贾淮回来。 这些事李景川已经不想过问了,所以在这陪着的是李朝云。 “母亲别着急,他们兴许还在找人。那人既是战王的心腹,想来也不是那么好动的。” 李朝云嘴上这么劝着,实则心里一点底都没有。若真是需要搜查这么久,以陈平的谨慎,也该派人回来报信。 可从两人傍晚出府,到现在已经好几个时辰了。一点消息都没传回府,明显不正常。 永嘉公主时不时看向外面,她已经差人去查了,应该快有消息传回来了。 又过了一会儿,派出去的侍卫终于回来。 “启禀公主殿下,我们的人绕着护国寺找了一圈,在护国寺山下的破庙里发现了被烧焦的尸体。” “人已经被烧的面目全非了,但是看边上的武器,像是跟着陈将军离开的护卫。” “看那情形,像是刚被烧死几个时辰。因为人都是堆在一起烧的,所以数不出具体数量。” 永嘉公主站起身,“你说什么?都被烧死了?” 几个时辰前被烧死的?那就应该是了,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李朝云之前还在地上来回踱步,此时却已经支着桌子站不稳了。 陈平被烧死了?怎么会呢?不会的,他不会出事的。 李朝云上前拉住永嘉公主的手臂,“母亲,您再派人出去找,一定能找到陈平他们。” 永嘉公主沉声吩咐那侍卫,“再去辨认,一定要确认被烧死的这些,是不是咱们的人。” 那侍卫离开后,永嘉公主坐回椅子上,开始琢磨着这件事。 能把她的五十个护卫弄死,那就不是李虎一个人能做的。战王死了十多年了,她不信李虎还有帮手。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有人想借着李虎,扳倒她和李家。 是之前就得到了消息,还是巧合碰上? 永嘉公主在心里一点点推演着事情的可能。 李朝云惊慌失措地问永嘉公主,“母亲,您说陈平不会有事吧?他若是有个好歹,我……” 话未说完,就见永嘉公主抬起头,不满地看着她。 顷刻后,永嘉公主扬起手,狠狠地给了李朝云一巴掌。 厉声怒骂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只想着陈平的安危?离了男人,你活不下去是么?” 李朝云捂着脸颊,不可置信地看着永嘉公主。 自小到大,母亲都是把她捧在手心里宠的。就连一句重话都没说过,更别提动手打她了。 但是永嘉公主这一巴掌,也把李朝云打清醒了。 过了好一会,李朝云捂着脸问道:“母亲,到底是多大的事,能让母亲这么失态。” 永嘉公主也不瞒着了,把当年的事对李朝云说了。 李朝云听完整个人呆愣住,也顾不得脸颊的疼痛了。 见女儿还不算太蠢,永嘉公主怒意也消散了不少,说了自己的猜测。 然后问李朝云,“那日在护国寺,那个和尚跟苏清妤可单独接触过?” 李朝云迟疑地摇摇头,“女儿也不清楚,但是苏清妤替那和尚解围的时候,两人明显不认得。” “母亲是怀疑沈家?” 永嘉公主并未回答李朝云的问题,而是出门叫了心腹侍卫潘齐到廊下。吩咐他现在就去城门处,务必查清楚傍晚时分,京里有名望的人家,都谁出城进城了。另外,再查查宁王苏元州今日的动向。 这事是谁做的,她现在毫无头绪。那就只能先把傍晚时分,陈平他们可能遇上的人筛出来,再从中找到可疑的人。 人派出去了,母女俩也未回去休息,一直在主院的厅堂等着。 过了好一会儿,永嘉公主才看向李朝云的侧脸,问道:“还疼么?” 李朝云摇摇头,“不疼了。” 永嘉公主叹了口气,“你也别怪为娘动手,现在李家等于在刀尖上走。事情成了,从此就是康庄大道。可一个不慎,就是满盘皆输跌入地狱。” 李朝云主动握住永嘉公主的手,神色坚定,“女儿都记住了,母亲放心,咱们都不会有事的。” 又过了半个时辰,出去办事的潘齐终于回来,给了永嘉公主一份名单。 说是从陈将军出府开始,到城门落锁,进出城门之人的名单。上面当然没有普通百姓,都是京城二品以上官员,和公侯伯府等人家的家眷。 永嘉公主接过看了起来,李朝云站在一旁看着。 看到“沈之修”三个字的时候,李朝云眉目皱起,“沈之修出城干什么?” 潘齐答道:“属下查过了,沈家三夫人一大早带着苏家两位小姐去了庄子上。沈阁老出城,也是去庄子上。” 永嘉公主低声呢喃,“这么巧?” 她从不相信巧合,过于巧合的事,都值得深究。 她又往下看去,看到宋弘深的时候她下意识停住,“忠勇王回城?自己一个人?” 潘齐点头说道:“是,忠勇王在西山大营练兵,傍晚时分进城,后直接回了忠义侯府。” 永嘉公主又看了看,问道:“苏元州昨日没出城?” 潘齐摇头,“没有,属下按照公主殿下的吩咐,特意查了宁王。他一整日都在王府,连门都没出。” 永嘉公主摆摆手,示意潘齐先下去。 等到屋内就剩下母女两人,永嘉公主问李朝云,“你怎么看?会不会和沈家有关?” 李朝云沉吟片刻说道:“沈之修出城,又能带几个护卫?应该不足以对抗陈平的五十人。” “这场大雨下的不好,若是不下雨,兴许还能查出点蛛丝马迹。” 永嘉公主又拿起名单看了看,跟李家有交集的不多,有仇怨还有能力解决掉她五十个侍卫的,就更少了。 她翻来覆去看了三四遍,最后目光还是落到了沈之修的名字上。 第572章 接驾 永嘉公主看了半天,终于开口,“我总觉得,这事还是跟沈家脱不开干系。沈之修那人,能耐大着呢,背地里有什么手段,咱们都摸不透。” “明日想个法子,去探探沈之修的口风,再探查探查沈家那庄子。” 李朝云沉吟道,“那人选可要找好了。” 能跟沈之修说的上话,还能帮李家这个忙的人,可不多。 母女俩低头思量,李朝云忽然眸色一亮,“母亲,不如我去求太子表哥。” “李家好,对太子也有好处。” 永嘉公主想了想,点头道:“也好,让太子想办法查查,那人到底在没在沈家庄子上。如果在,想办法除掉人。” “只要熬过这五日,覆灭了沈家,许多事就好办了。” 这人只要不落到沈之修手里,她就不慌。 李朝云看看时辰,“我这就去找太子殿下,明日是百官休沐的日子,无需早朝。若是试探,明日上午请太子殿下出城去沈家庄子上正好。” 之后,李朝云换了衣裳,顶着雨坐着马车出了府。 这雨下了一整夜,次日一早才微微放晴。 苏清睁眼就伸了伸胳膊,连日来的暑气都被昨日这场雨冲散了,她难得睡了一个好觉。 今日沈之修不上朝,加上两人昨日睡的又晚,她比往日多睡了一个时辰。 她两只胳膊伸开的时候,沈之修忽然转身抚上她的腰,下巴抵在她的锁骨处,“夫人这是暗示我做点什么?” 他呼出的热气正好落在她的脖颈处,苏清妤只觉得酥酥麻麻,不自觉扭动了一下。 本来只打算逗逗她的沈之修,却不肯起身了。 “今日无事,我们过了晌午再回府。”沈之修哑着声音说道,紧接着便轻咬她白皙的锁骨。 “呜……有点疼……”她娇声说了句。 这一道娇声,就这么落在了沈之修最柔软的心尖上。 “清清……” 苏清妤却推了他一下,“别闹,小心伤了孩子。” 沈之修脸色骤然一变,他差点把那小东西忘了。 伸手摸了摸苏清妤的肚子,“等你出来,先揍一顿。” 苏清妤白了他一眼,“三爷怎么没个正经。” 翡翠守在院子里,听清屋里的动静面上泛起一抹忧色。夫人这才刚有孕,往后可怎么办? 大凡家里夫人有孕,爷们房里就会添人,少有硬扛的。 她是夫人的丫鬟,自是不希望妾室进门。而且这妾室进门,只要有第一个,后面就有无数个。闹到最后宠妾灭妻,家宅不宁,都是常事。 翡翠正发愣的时候,忽然有小丫鬟进来禀告。 “庄子大门口来人报信,说是太子殿下马上到了,请三爷出去接驾。” 翡翠闻言连忙走到窗下,敲了敲窗子,“三爷,外面有人传话,太子殿下来了,已经快到了。” 屋内的沈之修正在跟苏清妤说笑,闻言笑意凝固在了脸上。 然后眉目轻挑,站起身准备穿衣裳,神色依旧如常。 苏清妤起身帮他更衣,问道:“我们几个需要出去接驾么?” 沈之修摇摇头,“就说你身体抱恙,怕过了病气给太子殿下。两位姨妹这个年纪,也不适合抛头露面。” “我走后,让人接她们二人到主院。让姜启守好主院,外面发生了什么都不必理会。” 苏清妤想起昨日带回来的两个人,开口问道:“太子殿下忽然来,是为那两人来的吧?” 到底是一国储君,若是真撕破脸,沈之修也不见得能拦住。 沈之修帮苏清妤拢了拢鬓边的碎发,安慰道:“放心吧,为夫已经做了准备。” 出门之前,他又在她眉心亲了一下,“别多想,你只管照应好自己和两个姨妹,照应好咱们的孩子,外面就算天塌了,为夫也抗的住。” 沈之修的话就像能安定人心一般,苏清妤沉静地点点头,送他到门口。 出了主院后,沈之修快步走到了大门口。 他到的时候,太子的车驾也到了。 沈之修跪在地上行了大礼,“不知殿下大驾光临,臣有失远迎,请殿下恕罪。” 此时太子已经下了车,亲自上前扶起沈之修,“是本宫来的突然,沈大人无需多礼。” 沈之修站起身,这才看见太子身边还跟着一人。是容郡王府世子容邑,也是容怀的亲弟弟。 而这两人身后,还跟着四位姑娘。看穿着打扮和妆容仪态,不是宫里的。什么身份,不言而喻。 沈之修并未多说,而是请太子殿下进去喝茶。 厅堂内,太子坐在上首位置,沈之修吩咐下人上了茶进来。 那四位姑娘,在太子的示意下也在末位坐下了。 太子跟沈之修寒暄道:“本宫偶然听说沈大人在京郊的庄子修的很不错,今日忽然就想来瞧瞧,咱们一处热闹热闹。沈大人不会怪本宫唐突吧?” 沈之修忙欠身说道:“臣不敢,殿下能来,是臣的荣幸。” 容邑坐在沈之修对面的位置,坐下后四处张望,“怎么不见沈三夫人,女眷上门,该沈三夫人招待才是。” 沈之修淡笑着说道:“拙荆身体不适,恕不能接待几位姑娘。” 心里却冷笑一声,这几人还不配让他夫人出来招待。 容邑忽然笑了笑,又说了句,“不是说苏家的两位小姐也在么?不如由她们替姐姐陪客,这也是她们的荣耀。” 其实他就是怨恨沈家,所以仗着太子给他撑腰,说这些话膈应沈之修。 而且沈三夫人还坏了他妹妹容瑾的婚事,他好不容易有机会,自然要找补回来。 沈之修脸色阴沉了下来,正要开口说话,就听门口传来一道质问声。 “容世子什么意思?让我没过门的王妃,过来陪谁?” 话落,宋弘深和苏元州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第573章 宋弘深,你放肆 宋弘深和苏元州皆是一身玄黑色蟒袍,腰间方团玉带。冠玉束发,器宇轩昂。 细看,宋弘深比苏元州还多了几分贵气。 两人进来后,先给太子行了礼。 宋弘深又对沈之修说道:“沈三叔说请我和元州来吃鱼,竟还请了太子殿下。不知道沈三叔池塘里的鱼,够不够咱们分。” 沈之修笑道:“今日随你吃,就怕你眼大肚子小。” 太子狐疑地看着几人,他刚进门,这两人就来了,是不是太过巧合了。 可听几人说话,像是昨日就说好了的,倒是看不出说谎。 行过礼后,宋弘深和苏元州又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两人一同看向容邑。 苏元州冷哼了一声,“容世子刚刚说让谁来陪客?是本王两个妹妹么?” 宋弘深紧接着也追问道:“容世子不知道么?苏家五小姐,是本王未过门的王妃。你这话是要羞辱宋家,还是羞辱本王?” 容邑一见宋弘深,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他不怕沈之修,他对沈之修的忌惮完全是出于家族的考量。就算惹了沈之修,也有他爹扛着。 但是他怕宋弘深,因为宋弘深是真揍他。 他比宋弘深小两岁,两人也算是自小一起长大的。但是他没少挨宋弘深的打,想反击又打不过。 从前他是王府嫡子,宋弘深是侯府庶子。每次他挨了揍,都自己安慰自己,不与宋弘深一般见识。身份低贱,人才顽劣。 可谁曾想,宋弘深直接靠着战功封了王。他想安慰自己,都没话安慰了。 “小弟……小弟不是那个意思。” 宋弘深冷眼盯着他,“是么?那你是什么意思?今儿你要是不说清楚是什么意思,我就让你知道知道我的意思。” 容邑此时已经站起了身,对着宋弘深赔笑道:“殿下误会了,小弟的意思是,这几位姑娘正好给两位小姐表演个节目。” 有宋弘深出面,沈之修也乐得自在,坐在椅子上跟看戏一样。 太子脸色却有些不大好看,怎么说容邑也是他带来的,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怎么宋弘深这一进来,派头比他还大? 太子轻咳了一声,“忠勇王,此事就是误会,不必大动干戈。” 宋弘深神色莫名地看了眼太子,“太子殿下心胸宽广,臣佩服。不如下次宫宴,请东宫几位侧妃良娣出来陪陪咱们,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太子没想到宋弘深是一点颜面不给他留,气得怒斥了一声,“宋弘深,你放肆。” 宋弘深轻甩衣袍,在椅子上坐下,“臣不敢,臣不过是顺口一说,殿下别误会。” 一句话,又把太子噎回去了。 容邑见因为他一句话,让太子殿下也跟着不快了,忙打起了圆场。 “听说沈大人庄子上养了不少鱼?那太子殿下今日可是有口福了。” 他想的好,打个圆场把这话岔过去。 可是以他的身份,还无法在沈之修几人中周旋。话落半晌,都无人搭话,容邑尴尬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还是太子想起了正事,恢复了神色后问沈之修,“沈大人昨日晚间就来了?” 沈之修点点头,“是,昨日臣夫人来庄子上摘葡萄。臣想夫人,晚上便出城来了。” 一句“臣想夫人”,就这么从沈阁老嘴里冒了出来,且毫不违和。 太子又问,“昨日雨下的大,沈大人没挨浇吧?” 沈之修回道:“昨日臣的马车到了庄子上,这雨才下起来,也算来的正是时候。” 这一轮试探,兴许是太子能力有限,也兴许是沈之修深藏不露。总之来来回回那几句话,太子没看出任何异常。 太子又看向宋弘深,“本宫听说,昨日京郊山下的破庙,五十来人被烧死了。忠勇王昨日在西山大营练兵,可发现异常了?” 宋弘深向来不大瞧得上太子,也不全是因为宋家与贤妃关系不睦。可能有些人生来就是相看两相厌,比如他和太子。 听太子问起昨日的事,他漫不经心地说道:“没瞧见,不知道。” 太子哪听过这么敷衍的话,若是旁人这样,他定然要动怒了。 可一想起还要拉拢宋家,太子又压下了心头的怒火。 皮笑肉不笑地问道:“忠勇王打算什么时候南下福建?” 宋弘深又随口敷衍道:“还没定呢。” 像是说了,又什么都没说。 太子知道,宋弘深在等着工部出新战船的图纸。到时候要带着银子去福建,一边造船,一边训练水军。 从前他还没琢磨这事,可今日宋弘深这个态度,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顷刻间,太子就想好了要给宋弘深下的绊子。 越想下绊子,跟宋弘深说话便越随和。 几人寒暄的时候,太子又看向门外。 此时厅堂外乌泱泱站了不少侍卫,有他带来的,也有宋弘深和苏元州带来的。 按照他原本的打算,是要设计一出行刺的戏码。他的人再以搜查刺客的理由,探查沈家的庄子。 可按照现在庄子上的侍卫人数,来多少刺客怕是都不够喂他们的。 尤其是跟着宋弘深的那些人,从边关回到京城,闲的都快出去没事找事了。这时候弄个刺客出来,怕是还没等近他身,脑袋就成了人家立功的战利品了。 太子左思右想,想换个法子,但是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更好的办法。 又思量片刻,心里忽然有了主意。 开口对沈之修道:“听说沈大人庄子上有池塘?不如咱们去钓鱼吧。” 太子开口,沈之修哪有反驳的道理。 吩咐人预备了鱼竿,鱼饵,又在池塘边搭了遮阳的棚子。 瓜果茶水,点心蜜饯,也都准备妥当了。 庄子上的管事来禀告后,沈之修便起身请太子移驾,去后面池塘。 起身的时候,太子小声吩咐身边的侍卫,“你想办法传话,就说本宫在后面池塘边,让他们射一箭进来。” 第574章 一脉相传的惧内 很快,众人就移步到了池塘边。跟着太子的几位姑娘,则另找了厢房休息。 宋弘深看了眼太子,又给了苏元州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 两人今日,倒像是看戏来了。 几人陪着太子坐下钓鱼,说话也都随意。沈之修甚至还觉得有几分自在,他难得有偷闲的时候。 在场众人中,只有容邑打着十二分的精神,小心翼翼,谁都不敢得罪的样子。 太子心不在焉,等着刺客行刺。 虽然太子极力掩饰,但是在场几人都是人精。哪能看不出他的异样,不过是没人戳破罢了。 又过了一会,一支箭矢划破天际飞了过来。 宋弘深和苏元州都是习武之人,第一时间察觉到了。 两人甚至瞬间就已经判断出了,那箭会落到哪。 宋弘深快速瞥了一眼太子的神色,明明箭矢快到近前了,怎么太子没有一点惊慌不说,倒是有种理当如此的释然感。 他咧了咧唇角,抽出腰间的刀就朝着那箭扔了过去。 而本来应该落到太子身前三米远的箭,也被迫改了方向和力度,直接朝着太子的头顶射了过去。 今日太子头上戴着紫金冠,前面是镂空的设计。 那支箭直接穿过了太子的紫金冠,插在了太子的头上。 太子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吓得脸都白了。这是他自小到大,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此时东宫的侍卫已经尽皆跪地请罪,“殿下恕罪,属下等罪该万死。” 太子心知,宋弘深是故意的。若没有宋弘深飞来那一刀,这箭也不会落到他头顶。 刚要发作,就听苏元州说道:“你们办事也太不当心了,沈阁老的庄子上本就没什么护卫,你们跟着太子殿下出来,应当时时以殿下的安危为重。” “今日若不是忠勇王果断出手,我看你们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宋弘深脊背挺直,享受地听着苏元州的吹捧。 两人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一个眼神就知道怎么配合对方。 太子唇角翕动,想说的话都卡在了嗓子眼。 怎么宋弘深还算救驾有功了?他还要上折子给他请功不成? 刚想到此,就听沈之修说道:“今日多亏了忠勇王殿下,明日本官定要上奏皇上,给忠勇王请功。” 太子只觉得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格外憋屈。 但是正事要紧,他立马满是怒意地说道:“什么人这么大胆,竟敢行刺本宫。” 然后狐疑地看着沈之修,“沈大人,本宫在你的庄子上差点遇刺,沈大人是不是该给本宫个交代?” 可还未等沈之修说话,苏元州便先开了口,“殿下,臣刚刚也说了,沈阁老的庄子上本就没什么护卫。” “太子殿下让沈阁老给个交代,实在是强人所难了。” 太子本意也不是要追究沈之修的责任,继续说道:“不管怎么说,这刺客要抓到。” 然后转身吩咐他的侍卫统领闫达,“你带着人,先搜查一遍庄子,看看有没有可疑之人。若是没有,再搜查庄子附近,务必找出行刺本宫的人。” 苏元州看了眼沈之修,沈之修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眼神。 苏元州心领神会,什么都没说,就再次拿起鱼竿。他要跟宋弘深比试钓鱼,两人甚至还说好了彩头。 太子心生狐疑,难道人没在庄子上?他以为他一说搜查,沈之修就要百般阻挠了。 可看沈之修,苏元州还有宋弘深的神色,像是丝毫不拿这搜查当回事。 闫达躬身领命,带着人下去搜查了。 几人继续钓鱼,顺便等着闫达的搜查结果。 过了半个时辰左右,闫达终于带着护卫回来了。 “回太子殿下的话,属下等查了整个庄子,并未发现可疑之人。” 太子眼皮轻抬,“都查过了?” 闫达迟疑着说道:“只有主院还没搜查,伺候的人说,沈三夫人和苏家两位小姐在,不方便侍卫进去。” 太子冷眼瞧向闫达,“本宫不是说了么?所有地方,都要搜查。” 正在边上钓鱼的沈之修忽然把手里的鱼竿往边上一扔,“殿下是怀疑我沈家女眷?” 宋弘深和苏元州见状,也把鱼竿扔到了地上。 “殿下怀疑我没过门的王妃?” “殿下怀疑我苏家的女儿?” 沈之修面容还算平和,但是细看也能看出眼底的寒凉。苏元州和宋弘深则都是一脸冷意,盯着太子。 太子从没被人逼到这步田地过,可偏偏今日这几人,他都不好撕破脸。 他也不信沈家会让一个男人,躲在女眷的院子里。 “沈大人误会了,本宫不是这个意思,是本宫思虑不周了。”又转头吩咐闫达,“既然庄子上没查到,你们再去附近查查。” 闫达领命退下了,沈之修几人也继续陪着太子说话。 一晃就到了晌午,见太子没有离开的意思,沈之修吩咐人预备了酒菜,请太子殿下到花厅用膳。 太子今日从到这开始,就没一件事是顺当的,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所以到了花厅落座后,他便吩咐那几位姑娘进来陪酒。 一来纾解心里的郁闷,二来也想借着酒和女人,跟几人拉近关系。 他心里甚至想,若是沈之修能跟他服软,扶他上位,他也愿意冰释前嫌。 他这人就是这样,似乎只看眼前的利益得失。就像今日,没占到便宜便想求和。还有当初因为沈之修去苏家提亲,便记恨上了沈之修,丝毫不考虑这件事的后果。 四位姑娘进来后,太子介绍道:“这几位姑娘都是本宫命人调教的,还没伺候过人,今日就让她们给沈大人和两位王爷斟酒解个闷。” 说着,就示意四位姑娘去陪几人喝酒。 这四人都是被精心调教过的,学的就是伺候人的本事。尤其是伺候这些身居高位的大人,该怎么伺候她们门清。 几人并不上前搔首弄姿,或者妩媚撩人。 规规矩矩地上前行了礼,就要跪在一边给几人倒酒,没有一点逾矩。 但是沈之修还是制止了那姑娘上前,开口说道:“殿下知道,下官惧内。夫人还在庄子上养病,下官可不敢喝花酒。” 惧内一事上,沈阁老一向磊落,从不藏着掖着。 苏元州接过话茬,对太子道:“臣也惧内,臣夫人还在守孝,臣更不适合喝这酒。” 说话的功夫,直接吩咐人把酒壶撤下去,竟是连酒都不想喝了。 宋弘深想了想,冷着脸开口道:“臣好不容易定下亲事,王妃还没过门,臣总不能在她眼皮底下喝花酒。” “臣的王妃年纪还小,臣也怕喝多了吓着她。” 守在门口的文竹望着天憋笑,心说两位王爷都算是三爷的学生,三爷这惧内算是一脉相传了。 第575章 醉酒 三人的理由乍一听不一样,细想都是一回事。 而且看三人的神色,这事甚至没有再转圜的余地。 太子不大高兴,心说这是女人,这几人避如蛇蝎是什么意思? 但见几人坚决,太子也没再说,只说让四人在边上站着侍奉,斟酒弹琴。 之后几人按尊卑坐下,容邑坐在了最末位。不过他倒是没怨言,跟这几位比起来,他算是身份低微了。好在他已经跟贤妃娘娘的亲侄女,冷家三小姐定亲了。只要太子登基,他就是正经的皇亲国戚。 除了苏元州要和夫人一起守孝外,其他人身前都斟上了酒。 其实守孝只是个由头,苏元州是想保持清醒盯着太子。 今日太子带来的人多,他怕太子再起什么幺蛾子。 酒过三巡后,太子也打消了拉拢几人的心思。 尤其是宋弘深,没有一点身为臣子的卑微。 言语间,像是根本不把他这个太子放在眼里。 宋弘深对沈之修,都比对他这个太子要尊重。 他心生不悦,之前的不快也涌上心头。 太子不动声色,朝着宋弘深身后斟酒的姑娘使了个眼色,那姑娘心领神会。 再斟酒的时候,轻纱广袖浮动间,酒里便落了些东西。 她们自小练习的伎俩,一般人轻易看不出来。 宋弘深也没看出异常,端起酒盏跟之前一样,一饮而尽。 一场酒宴持续到了午后,就连酒量一向好的沈之修,脸颊都有些红晕。 宋弘深摇摇晃晃站起身,摆手说道:“太子殿下,臣要去醒醒酒。” 沈之修也站起身看向太子,“太子殿下也喝了不少,不如在庄子歇歇,休息两个时辰再回宫。” 太子点点头,“全凭沈大人安排。” 庄子上院子多,比不上宫里奢华,但也还算干净素雅。 太子,宋弘深,苏元州还有容邑,各安置了一个院子。沈之修并未安排庄子上的人伺候,而是由他们各自的护卫守着。 都安置妥当后,沈之修去了他在庄子上的书房休息。 至于太子带来的四个姑娘,自然也是跟着太子在一处。 不多时,太子就带着其中一位叫红莲的姑娘,出了院子,去了宋弘深的住处。 此时宋弘深合衣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 一双眸子深邃无澜,没有一点醉酒的样子。 侍卫在门口禀告,说太子殿下来了。 宋弘深唇角咧起,并不觉得意外。 起身到门口迎了太子进来,摇摇晃晃的打了一个酒嗝。 “殿下怎么没休息?找臣有事?” 行过礼后,宋弘深把太子让进门,开口问道。 太子在桌边坐下,跟着来的红莲姑娘站在太子身后。 “三表哥怎么样了?本宫不放心,过来看看。” 从先皇后那论起,两人确实是姑表兄弟。太子私下叫一声三表哥,也是显示和宋弘深亲近。 宋弘深轻抚额角坐下,“头疼的厉害,太子殿下见谅。” 太子随即吩咐身后的红莲,“还不给忠勇王倒杯水。” 红莲领了吩咐,倒了杯水递到宋弘深手边。 水杯递过来的时候,柔嫩的指腹轻划了宋弘深的手背一下。 宋弘深一只手拄着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红莲一眼。似乎带着几分痴迷,转瞬又恢复了正常。 太子盯着宋弘深,一见他的神色就知道事情成了。 “表哥,你这身边也没个伺候的人哪行。红莲心细,就让他留下照顾表哥吧。” 宋弘深推拒道:“这怎么行,这是太子殿下的人,怎么能伺候臣。” 说是这么说,一双眼睛却没离开红莲。 太子笑着拍了拍宋弘深的肩膀,“表哥就别跟我客气了。” 转身交代红莲好生服侍后,太子也离开了宋弘深的院子。 太子离开之后,红莲走到宋弘深身前,一双手眼看着就要抚到宋弘深的胸膛上。 “殿下,奴婢伺候您更衣。” 红莲心里算计,下到酒里的药应该是生效了,不然忠勇王不会留下她。 这人出了名的不近女色,听说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 可她手还没等碰到宋弘深,宋弘深就连着后退了三步,又朝着门口吩咐道:“来人。” 宋弘深贴身伺候的小厮暮山走了进来,“王爷请吩咐。” “把这人送去容世子那。”宋弘深嫌弃地看了红莲一眼,以眼神示意暮山直接动手。 红莲一怔,“王爷您……” 话没说完,暮山便照着红莲后脖颈打了一掌,人直接倒了下去。 暮山扛着红莲出去的时候,宋弘深已经在洗手了,一脸嫌弃的样子。 不多时,暮山从外面回来,进门后禀告道:“王爷,人已经送到容世子床上了。” 宋弘深嗯了一声,又问,“容世子怎么样了?” 暮山答道:“容世子醉的厉害,但是人一送到床上,他就翻身亲上去了。依属下看,什么都不耽误。” 宋弘深轻笑了一声,“行了,你下去吧,我也睡一会儿。” “估计也睡不多久,趁着闹起来前,我先歇歇。” 暮山笑着退下,心里琢磨是不是又有热闹看了。 他自小跟着宋弘深,别的没学会,腹黑狡黠倒是学个十成十。 宋弘深翻身就睡了过去,反倒是太子掐算着时辰一直没休息。 过了差不多半个多时辰,太子起身说道:“本宫去见见沈大人。” 沈之修直接歇在了外院小书房,听说太子殿下来了,忙起身迎了太子进来。 “殿下怎么没多休息一会儿。”沈之修开口问道。 太子满面怒意,“沈大人,本宫今日带着那四位姑娘来,是为了历练历练他们,打算来日让她们在东宫做女官的。” “可宋弘深私下把本宫身边的女官给糟蹋了,这事要怎么说?” 按理说,太子把人送到宋弘深那,该派人探查下红莲有没有成事。 可宋弘深的住处被侍卫把守的极为严密,太子的人根本无法靠近。 虽不能查探,但是太子对这事也有九成九的把握。宋弘深中了药,红莲又是专门调教做这种事了,所以后面的事,在太子看来就是水到渠成。 宋弘深就算是再不近女色,也不可能扛得住这样的招数。 沈之修闻言一脸疑惑,“不会吧?忠勇王不是那样的人。” “殿下不如仔细说说是怎么回事,臣亲自去查。” 第576章 给东宫一个交代 太子冷声说道:“午后各自安置了院子后,本宫不放心忠勇王,便带着红莲去看看他。” “稍坐了一会儿本宫就要走,可宋弘深说他今日出门没带伺候的人,想让红莲留下帮着煮一壶茶。煮完茶,就把人送回去。” “本宫左等右等,也没等到红莲回来。已经半个多时辰了,本宫现在怀疑宋弘深就是故意的。” 沈之修沉吟片刻,以他对宋弘深的了解,太子想算计他,难如登天。 他笑了笑,“兴许就是忠勇王留下人,一直在煮茶呢。” 太子见沈之修不以为然,怒目圆睁地说道:“沈大人信么?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只是煮茶?” 沈之修心里暗自摇头,太子这城府和心思谋略,还差得远。 他只能轻声安抚太子,“殿下别急,咱们去看看就是了。” 去的路上,太子又道:“沈大人,本宫已经差人去请沈三夫人了。事涉女眷,还得沈三夫人出面料理才是。” 沈之修嘴上说道:“这是应当的,还是殿下思虑周详。” 却意味深长地看了太子一眼,这是盯上宋苏两家的婚事了? 此时主院内,太子派来传话的人已经到了。 当着姐妹三人的面,那人把事情说了。 苏清妤脸色铁青,打发了人下去后,便吩咐翡翠给她更衣。 不管到底是不是如太子所说,她都得去看看。 苏顺慈和苏芷兰都是没阁的姑娘,这种事不好露面,所以苏清妤也没打算带两人去。 苏芷兰却说道:“大姐姐,今日我必须得去。” 苏清妤不解,“这话怎么说?” 苏芷兰一本正经地解释道:“这事若是真的,我得去看看忠勇王到底是个什么人,毕竟还有婚约。” “若是假的,我不去,太子殿下得多失望。” 说后一句的时候,苏芷兰露出狡黠的笑意。 苏清妤想了想,“那就一同去吧,阿慈也跟我们一起去。” 她们苏家现在姐妹三人,遇事都还算沉着冷静。可她的冷静,是前世血泪的教训换回来的。 苏顺慈的冷静,是得了林无尘的悉心教导。 只有五妹妹,是天生沉着冷静性子。 姐妹三人都换了见客的衣裳,往客院走去。 路上苏顺慈问苏芷兰,“若这事是真的,五妹妹打算怎么办?” 苏清妤轻轻碰了碰苏顺慈,“她还小呢,哪里懂这些。” 就听苏芷兰淡定地说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现在想什么都是浪费精力。 三人带着丫鬟婆子到宋弘深院子门口的时候,太子和沈之修也到了。 姐妹三人给太子行了大礼,苏清妤又跟太子请罪,说她身体抱恙,怕过了病气给太子殿下,才没出来接驾。 好在太子此时的目标是宋弘深,所以大度地请沈三夫人和两位小姐起身。 此时院子内的暮山听见声音,也走了出来。 暮山推开门的时候,太子正在跟沈之修说:“沈大人,今日这事宋弘深务必要给本宫个交代。” “还有一事本宫要提前说好,本宫手底下的女官,不会给人做妾,他宋弘深也不行。” 说这话的时候,太子看了眼苏芷兰。心说这位苏家五小姐还不得哭着回去退亲? 可苏芷兰脸上挂着得体的笑意,并未因太子的话,有丝毫不悦或是惶恐。 暮山听太子这么说,心里冷笑了一声,看来这是捉奸来了? 见暮山出来,沈之修问道:“你们王爷呢?红莲姑娘可还在?若是都在,就请他们两位出来吧。” 暮山脸色不大好看,支支吾吾地说道:“回沈大人的话,我们王爷此时不方便见客。” 此时暮山脑子里,已经想好了一会儿的场景,尤其是太子殿下看见红莲在容世子床上的场景。 见暮山这样,太子更笃定了心中所想。 厉声说道:“沈大人,你看这怎么办?本宫身边的女官,不是给他宋弘深欺辱的。” 沈之修心里冷笑,太子还真会抬举这几人。一句往后是要进东宫做女官的,就真是女官了? 宫里的女官,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就算他是太子,也不能一手遮天。 但是沈之修没戳破,抬头看了眼暮山,心里有了几分猜测。 暮山也机灵,趁着太子不注意,就给了沈之修一个眼神。 沈之修心领神会,轻咳了一声,“那殿下打算怎么办?” 此时苏元州也得了消息,从自己的院子过来了。 见几人都围在门口,便上前问道:“这是怎么了?你们都什么脸色?怎么瞧着,像是要给宋弘深收尸。” 苏顺慈把苏元州拉到一边,低声说道:“大哥,虽然还没到收尸那步,但是也挺严重。” 她跟苏元州说了事情的经过,苏元州脸色也沉了下来。 但是跟沈之修想的一样,他也不信宋弘深会被太子算计到这种程度。 苏元州走到沈之修身后,并未发表意见。 太子冷声开口道:“若真到了那个地步,本宫也只能让宋家,给东宫一个交代。” 沈之修点点头,“殿下说的是,不管是谁做出这种事,都得给东宫个交代。” 太子听沈之修这么说,也算听见了满意的答复。 负手沉声对暮山说道:“还不进去叫宋弘深出来,本宫和沈大人,还要等着他办完事不成?” 话音刚落,就听暮山身后传来男子不悦的声音,“出什么事了?本王睡的正香,被吵醒了。” 越过暮山,宋弘深才看清来人,行了一礼,“原来是太子殿下,臣不知太子殿下来此,未出门迎接,请殿下见谅。” 太子整个人怔愣在那,他怎么没事? “红莲呢?”太子脱口问道。 宋弘深一脸不解,“红莲姑娘待了片刻便走了,她去哪了臣也不清楚。” 太子吩咐身边的侍卫统领闫达,“你进去找找吧,她素有晕厥的毛病,别倒在哪没人知道。” 宋弘深让到一旁,并未出言阻止。 不多时,闫达出来禀告,“殿下,并未找到红莲姑娘。” 太子心下一惊,环顾众人后见容邑没在,忽然想起了什么。 可还未等开口,就有侍卫走到沈之修身边,想要低声禀告。 太子却道:“有什么事不能当着我们的面说?” 沈之修示意那侍卫,有什么直接说。 那侍卫便沉声禀告,“启禀太子殿下,容世子院子内,忽然跑出了一位姑娘。一身狼藉,嘴里喊着要找太子殿下救命。” 第577章 禽兽行径 侍卫的话说完,别说太子等人,就连宋弘深都惊诧不已。 请太子救命?容邑还要杀人不成? 按理说这事是容邑占了便宜,怎么还能要杀人呢? 沈之修问前来禀告的侍卫,“容世子呢?可跟着出来了?” 侍卫摇摇头,“并没看见容世子。”迟疑片刻又道:“三爷还是找几个婆子过去看看吧,我等不好上前。” 苏清妤心下了然,上前说道:“三爷,妾身带着人先去看看吧。” 沈之修点点头,眼下的局面,确实只有苏清妤出面合适。除了丫鬟婆子,还吩咐姜启带人跟着。 离开前,苏清妤又对苏顺慈和苏芷兰说道:“你们两个别留在这了,先回去。” 现在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看侍卫禀告,像是容怀行凶。两个妹妹在这,她终归不放心。 两人点头答应了,但是却没走,而是跟在苏元州身后。苏元州也未多想,想着有他护着妹妹,不会有什么事。 苏清妤带着丫鬟婆子,朝着容邑住的院子走去。 未等走到近前,就见一位姑娘正在门口欲出来,却被门口的几个护卫拦住了。 那姑娘披头散发,一身衣裳褴褛不堪。白皙的脖颈处,青紫色的印记触目惊心。露出的肩膀上,还能看见一道道血红色的伤痕,像是鞭子抽打留下的伤。 她赤着脚,双目渗出浓浓的恐惧感,正在跟门口的护卫交涉,“这位大哥,求求你让我出去吧,我要去见太子殿下。” 她一边说一边哭,门口的护卫却不为所动,甚至没看她一眼。 这种事,容邑的护卫见得多了。世子没出来,他们怎么敢放人出去。 苏清妤猜测,这人应该就是太子口中的红莲姑娘。 刚刚报信的侍卫在苏清妤身边解释道:“夫人,守在门口的都是容世子的人。” 苏清妤吩咐珍珠,“你先去请太子殿下和三爷过来,然后再取斗篷和换洗的衣裳来。” 珍珠见状,忙转身跑着去了。 苏清妤则走上前,“怎么回事?” 红莲见来的是位夫人,直接委屈地哭了起来。想要冲到苏清妤身前,求她救救她。 门口的护卫却依旧拦着,姜启带人上前冷声呵斥,“这是沈家三夫人,你们在沈家地盘拦着我们三夫人?” 容邑带着的人,拦得住红莲,却拦不住姜启。 再一看这位夫人的派头,几人也怂了,退到了一边。 红莲冲出院子跪到苏清妤身前,“求沈夫人救命。” 苏清妤心头叹了口气,男人之间的事,怎么总拿女人出头当靶子?有本事去校场厮杀,谁活着谁本事。 当然,苏清妤也只是心里感慨了一下,却不会动恻隐之心。 红莲是太子的人,看太子的架势,是要用她对付宋弘深。所以不管在容邑这吃多少苦,也都是红莲咎由自取。 苏清妤蹲下身子,帮红莲整了整散乱的衣裳。 该遮的地方都遮住了,但是触目惊心的伤痕,却都露在外面。 “姑娘,太子殿下已经往这边来了,咱们稍等片刻。” 顷刻后,太子和沈之修等人走了过来。 苏清妤扶着红莲起身,走到众人面前。 上前禀告道:“殿下,三爷,妾身还没问怎么回事。妾身到这的时候,红莲姑娘正被容世子的侍卫拦着。” “妾身已经差人去拿斗篷和换洗的衣裳了,殿下是先问话,还是妾身先带着人去洗漱?” 太子此时也懵了,不知道怎么会这样,下意识问道:“红莲,这到底怎么回事?” 其实他想问的是,红莲怎么就到了容邑这了。 红莲却满腹委屈,跪在地上说道:“求殿下给红莲做主,容世子……他不拿人当人,他就是个……禽兽。” 哪怕红莲学的就是伺候人的本事,可容邑的做法还是让她恐惧到了极致。 太子沉声问道:“你仔细说,容邑做什么了?” 红莲神色一滞,当着这么多人,她要怎么说? 但是不说又不行,想了想开口说道:“容世子让妾身跪着,他用鞭子抽打不说,还……” 红莲话没说完,就听人群后传来两道男子的声音。 “等一下。” “住口。” 说话的是宋弘深和苏元州,苏元州先开口说道:“阿慈,你带着芷兰回去。” 宋弘深也是这个意思,只是苏元州开口了,他就不好再说了。 苏清妤这才发现,苏顺慈和苏芷兰还躲在苏元州身后呢。想来是为了看热闹,没想到撞上了这样的事。 苏顺慈和苏芷兰都看出不对劲了,两人连忙转身离开。 沈之修沉着脸,心里暗骂了一声晦气。 又请示太子,“殿下,不如进去问吧,还得请容世子出来问话。” 太子此时已经没了主意,只能由着沈之修安排。 众人进了院内的厅堂坐下,红莲在厅堂中间跪下。 苏清妤本不欲听这些腌臜龌龊事,但是涉及到女眷,她也只能跟着进来。 珍珠很快就带了换洗的衣裳和斗篷进来,苏清妤示意珍珠把斗篷给红莲披上,衣裳只能等会再换。 珍珠把斗篷帮红莲披上的时候,红莲感激地看了苏清妤一眼。这一屋子人,只有沈三夫人还愿意维持她的体面。 之后红莲跪在地上,简单说了经过。寥寥数语,众人也都心里有数了。 宋弘深也没想到,容世子在床上还有这种癖好。 太子扫了眼宋弘深,然后问红莲,“你怎么去容世子那了?” 宋弘深淡定地靠着椅背,也看向红莲,“是啊,姑娘说说,怎么就去容世子那了?” 红莲一怔,她要怎么说?若说出实情,势必要牵连太子殿下。 其实太子的本意,是让红莲把这事扯到宋弘深的身上,但是撇开他之前对宋弘深的算计。 可红莲才经历了那些,哪里还能领悟太子殿下的意思。 尤其是对上宋弘深掩藏着暗芒的眸子,红莲生不起一点作对的心思。 “妾身走错了院子,不小心入了容世子的屋子。” 第578章 欺人太甚 红莲这话,任谁听都是胡扯。 可在座众人,却无人再提出异议。 太子知道,红莲算是废了。只等着草草了结今日的事,出了庄子便把人处理了。 不多时,容邑也被带了过来。此时的容邑醒了酒,也恢复了神智。想起对红莲的所作所为,他心虚地看了眼太子。 沈之修开口问容邑,“容世子,刚刚的事红莲姑娘都说了,容世子可有什么要解释的么?” 容邑支支吾吾说道:“沈大人,我喝多了,确实……不知道怎么回事。” 他这说的倒是实话,他连红莲怎么进屋,又怎么到他床上的都不清楚。而且红莲是太子的人,他更不敢妄加揣测了。 “那容世子现在想起刚刚的事了吧?打算怎么办?”沈之修又问道。 容邑看了眼太子,“当然是一切全凭太子殿下决断。” 太子瞪了容邑一眼,嫌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事本宫自会做主,就不必在这说了。” 宋弘深慵懒地靠着椅背,闻言忽然开口,“容世子这么说,这事就好办了。” 容邑一愣,不解地看着宋弘深。 宋弘深继续说道:“容世子回去先把婚事退了,再迎娶红莲姑娘为容王府世子妃。这样太子和东宫的颜面,也都保住了。” 说完他看向太子,“殿下,臣说的可对?” 太子脸色变了又变,看着宋弘深的眼神带着不满和警告。宋弘深像是没看懂,似笑非笑地看着太子。 未等太子开口,容邑便先说话了,“忠勇王开什么玩笑?红莲姑娘就算是太子殿下的人,也不配为容王府世子妃。本世子已经定亲了,还请忠勇王别开这样的玩笑。” 宋弘深端起边上的茶盏,低头轻抿。然后手里的茶盏直接扔出去,摔到了容邑的脚边。 “开玩笑?容世子看本王像开玩笑么?” “红莲姑娘什么身份?那是东宫未来的女官,她连本王都配的上,还配不上你容邑。” “只是今日不巧,这人被你睡了,那也只能你娶了。” 说到后面一句,宋弘深面沉如水,眼神阴鸷。 别以为他不知道太子打的什么主意,还想私下草草了结这事,也得看他答不答应。 容邑满头雾水,这都什么跟什么? 他没敢贸然说话,而是看看太子,又看看宋弘深,再看看沈之修和苏元州。 心里有了两分猜测,就更不敢开口了,只得说道:“婚姻大事,我都听太子殿下的。” 苏元州噗嗤笑出声,“容世子,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太子殿下又不是你爹,还能管着你娶谁?” 太子是储君,苏元州这话等于藐视君威了。太子想发作,想想皇上对苏元州的宠信,又没说话。 见太子青着脸没说话,宋弘深又追问道:“殿下怎么说?臣记得容世子定的是冷家小姐,退婚的时候,殿下记得跟冷家解释一下。” 太子气得咬牙切齿,“忠勇王,事情也说的差不多了,就这样吧。” “这事还得容家做决定,旁人不好干涉。” 宋弘深对着太子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意,“殿下刚刚可不是这么说的,这时候又不在乎东宫的颜面了?” 太子哼了一声,说道:“那不一样,本宫当时以为是你糟蹋了红莲,自然要给红莲讨个公道。” “可现在是红莲自己走错的,别说伺候容世子,就是死在容世子的床上,那也是她咎由自取。” 红莲也好,其他人也罢,于太子来说都是棋子。 他不会为了棋子,影响跟容家的关系。 若是因为红莲,容家和冷家退婚,那才是笑话呢。 红莲也不敢置信地看着太子,没想到她这条命,在太子那什么都不是。 跟在太子身边的每个女人,都觉得自己与众不同。却不知道,于太子来说,没什么区别。 宋弘深却摇头说道:“太子殿下此言差矣,臣不能看着东宫名声受损。” “想来因为冷家是殿下的外祖家,殿下不好做出决断。这样吧,这件事就交给臣了,臣一定让红莲姑娘,坐上容王府世子妃的位子。” 宋弘深这是打定了主意,要让容邑娶了红莲。狠狠地打太子的脸,再切断容家和冷家的婚约。 苏元州眼角含笑地看着热闹,心说太子真是没事闲的,惹宋弘深干什么? 在储位之争上,宋家现在还是想中立,并不想拥护哪位皇子上位。就算之前太子算计了宋婉婉,宋家也只是和太子划清了界线,并没真的对太子下黑手。 可太子若是算计宋弘深,这事可就不好说了。 宋弘深这人,说他阴狠毒辣,他做事却有自己的底线和原则。说他光明磊落,他又不按常理行事。 他可不会因为太子是储君,就来忠君爱国的那套。 惹急了他,直接拉太子下马都说不定。 沈之修和苏清妤干脆在一边躲起了清闲,由着宋弘深闹。 太子听宋弘深这么说,一腔怒意无处发泄。 “忠勇王,你到底想怎么样?这么一件小事,何至于这么大动干戈的?” 宋弘深觉得太子脑子不大好,有点健忘。不是他先大动干戈的么?又是喊了沈之修来,又是把沈三夫人和苏家五小姐请来。 太子这么做,不就是为了挑拨宋家和苏沈两家的关系么? 怎么这事太子做得,他做不得? 宋弘深心头怒意未消,也懒得跟太子耍嘴皮子。 直接招了暮山进来,吩咐道:“你亲自去一趟冷家,把今日的事情说一说。告诉冷家,红莲姑娘是要做东宫女官的,不可为妾。冷家若是识大体,就自己退婚吧。” “去完冷家,你再去一趟容家,跟容郡王也说一声。” 然后又转头嘱咐已经面色阴沉的太子,“殿下,红莲姑娘是在东宫出嫁么?殿下可要照应好人,若是成婚前人没了,可不吉利。” 太子气得胸膛起伏,他何时受过这样的羞辱。 站起身拔下身边侍卫统领闫达的佩刀,就架到了宋弘深的脖颈上。 “宋弘深,你欺人太甚,本宫今日就替宋家清理门户。” 第579章 资质太差 太子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在场众人都惊诧不已。 沈之修和苏元州立马站起身,欲上前阻止太子。 宋弘深神色不变,“沈大人,元州,你们坐下。太子殿下这是跟我闹着玩呢,不必当真。” 又看向太子握刀的手,“殿下,怎么拿刀的手还有点抖呢?” 太子手抖,倒不是害怕,而是被宋弘深气的。 “宋弘深你就不怕死?本宫是太子,今日杀了你也是白杀。” 太子所求不多,只想让宋弘深服个软,能挽回他的一点颜面。 可宋弘深哪是服软的人,他看着太子淡笑了一声,“白杀?这天下可没有白杀的人。” “殿下若是想好了,要怎么跟皇上和宋家交代,就动手吧。君要臣死,臣自然得赴死。” 太子却僵在那进退两难,杀了宋弘深,宋家不会放过他。就连父皇,都要给宋家个交代。 可刚刚他冲动下拿了刀,不动手他颜面何存? 他此时倒是希望沈之修和苏元州能起身打个圆场,给他个台阶。 可两人当真听了宋弘深的话,云淡风轻地坐着,再没开口。 见太子没动手的意思,宋弘深用手指夹住了刀尖,把刀移开了。 然后站起身,“殿下不动手,我就不干等着了,怪累的。” 太子气得胸膛起伏,心里发誓早晚亲手了结了宋弘深。 容邑上前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冷家那边……” 太子瞪了容邑一眼,冷声道:“我们走。” 他也没脸面再在这待下去,还要去冷家处理容邑惹出的烂摊子。 沈之修几人见状,都起身送了太子到大门口,随着一声“恭送太子”,马车也缓缓出了沈家庄子大门。 送走了太子,几人转身往厅堂走去。 宋弘深凑到沈之修身边,说道:“老师,您也看见了,不是我羞辱储君。实在是太子殿下,太欺负人了。” 沈之修看了宋弘深一眼,然后无奈地摇摇头,“忠义侯不愿意掺和储位之争,今日你和太子的纠葛传出去,宋家算是难中立了。” 苏元州闻言哼了一声,“这陈阁老也不知道怎么教太子的,沈家和宋家都是纯臣,只要皇上不生出易储的心思,到时候太子登基,沈家和宋家一定会保他坐稳皇位。” “就算因为先皇后的关系,宋家和贤妃不睦,不是也没拉太子下马么?这就说明,宋家不想把私事和国事混到一起。” “可你们瞧瞧他自己闹的,愣是到了今日的局面。” “往后应该跟朝廷说说,别那么早立太子,这资质差的太多了。” 对于苏元州的话,苏清妤深以为然。别说是当皇上治理天下,就是府里丫鬟做个针线,还得看看是不是这块料呢。 几人回到厅堂再次坐下,丫鬟上了茶进来。 沈之修说道:“你今日出格些也好,也让那些信誓旦旦给你送女人的,都歇歇心思。” 虽是玩笑,也是实情。宋弘深和苏芷兰虽已定了亲,可盯着宋弘深的人也不少。 无非觉得苏芷兰配不上这位忠勇王,加上苏芷兰年纪小,一时间又不能成亲。这些人便起了心思,想趁着苏家五小姐进门前,把这亲事截走。 宋弘深笑道:“老师就别打趣我了,我既然和五小姐定了亲,就万不会做对不住她的事。” 苏元州还没弄明白今日这事,见天色还早,便让宋弘深说说,太子到底干什么了。 见屋内也没外人,宋弘深便说了起来。 饶是众人已经有了猜测,听宋弘深说完依旧心里暗骂太子龌龊。 苏元州兴致勃勃地问道:“你怎么就能看出那酒里下药了?” 问完这话,苏元州心里一阵后怕。还好今日他没喝酒,若是这药下给他,他还不见得能发现。 宋弘深环顾众人,然后说道:“市井中那些算计人的手段,我爹从前都教过我。刚刚那姑娘应该是专门调教伺候人的,手指上戴着护甲,护甲里藏着药。” “斟酒的时候袖子一甩,那药就下进去了。” “她一共给我下了三次药,那三次我喝进去的酒都吐了。” 沈之修有些意外,“忠义侯心思竟这么细腻?还教你什么了?” 宋弘深眉目微挑,“那可多了,喝酒,赌博,女人,都教过。” “旁人家的少爷长大了,顶多屋里放两个通房丫鬟。我爹倒好,直接把我扔到了青楼里。” “还好我跑的快,从那以后跟我爹出去,我都多两个心眼子。” 一番话说的众人哄堂大笑,苏元州笑道:“当你们宋家的儿子,可真不容易。忠义侯这是怕你们往后陷在这些事情中,所以提前演练?” 宋弘深摇摇头,“我爹只对我这样,说我不如几个哥哥狠,怕我被人算计了。” 其实除了这些,他爹对他的教导和旁人也不一样。别的兄弟都是请先生教导,只有他,是得他爹亲自教导。 他爹甚至还教过他为君之道,他有段时间,一度以为他爹要造反。 后来他爹解释说,只有学会了为君之道,才能做好臣子。 他想想也是那个道理。 府里都传,是因为他生母才是忠义侯挚爱,所以忠义侯才对这个庶子格外看重。 好在嫡母仁厚,并不因此介怀,他们兄弟间也还算和睦。 众人说笑了一会儿后,见天色不早了,便打算离开。 文竹忽然进来禀告,“三爷,黔州传出消息,卫国公连胜三场战役。防线往南推进了百里,明日一早战报就会送进宫。” 第580章 老天爷厚待 宋弘深和苏元州闻言也都一脸喜色,他们是武将,最愿意听的就是边关战胜的消息。 “卫国公老当益壮,问问他缺不缺先锋军,我这手也跟着痒痒。”苏元州笑道。 沈之修瞥了两人一眼,“还不是你们一战封王,让卫国公也跟着神思激荡,这才请旨平定苗疆。” 说完又嘱咐几人,“这件事不可外传。” 消息还没传进宫里,他们先知道了。这种事,容易惹得皇上忌讳。 沈之修又问文竹,“陈平和贾淮招供了么?关押他们的地方,没被发现吧?” 昨日夜里,沈之修就把这两人换了地方关押。离这不远,是一处废弃的宅子。就连李虎,都被沈之修藏起来了。 文竹摇头道:“那地方不起眼,轻易不会被发现。但是这两人骨头是真硬,属下昨晚审了半宿,两人什么都不肯说。” 跟沈之修预料的差不多,像陈平和贾淮这种在军中摸爬滚打的硬汉子,想问出实话,没那么容易。 他嘱咐文竹,“查两个人平日的生活和来往的亲朋,必要的时候,可以用些手段。” 沈之修审问人,轻易不牵扯无关紧要的人。文竹心里明白,三爷是急了。 都交代完之后,众人便打算一同回京城。 苏清妤吩咐人装了不少鱼和菜,给宋家,宁王府,还有苏家带回去。 几人走到门口的时候,底下伺候的人正在归置东西,装到各府的马车上。 沈之修和苏元州正在说北疆布防的事,宋弘深无事就去了不远处的池塘边,庄子上的人正在挖莲藕。 见那边还有一会儿还能走,他便躺在了池塘边廊下的长凳上,怕晒还盖了个草帽。 脑子里琢磨着苏芷兰上次给他看的图纸,不得不说,那小丫头也算天纵奇才。有时候他话都没说完,她就领悟到他是什么意思了。性子又沉静,不张扬亦不骄纵。 如今京里都传,说苏家五小姐配不上他。他倒是觉得苏芷兰做忠勇王妃都屈才了,这桩婚事,算是老天爷厚待他。 恍惚间,宋弘深像是要睡了过去。 没等睡着,又听见不远处传来说话声。 “五妹妹,若是忠勇王真和那姑娘同房了,你打算怎么办?” 宋弘深立马没了睡意,竖起耳朵想听苏芷兰怎么说。 他猜,那小丫头会恶狠狠地说,正好趁机退婚。 过了好一会儿,就听苏芷兰说道:“四姐姐,这世上能有多少一生一世一双人?不怕你笑话,就连我爹,在苏州的时候都有一房妾室。后来我娘心思郁结,生了场重病,我爹倒是一下子想明白了,从那以后只宠着我娘一个人。” “我瞧着大姐夫对大姐姐是真心实意的,可我却不敢奢望有这样的福气。嫁到谁家不都是帮扶夫君,侍奉公婆么?进门的那刻,这辈子也就看到头了。我倒是羡慕四姐姐,脱离了苏家后,过的肆意张扬。” 宋弘深拿下草帽,正好看见苏芷兰的背影,愈走愈远。 顷刻后,暮山走到近前,“王爷,该回府了。” 众人分别上了马车,进了城后各自回府。 次日早朝,黔州大捷的消息传进了宫。宣德帝大喜,责令户部和兵部配合好卫国公,一切以黔州战事为重。 宣德帝甚至想,若是能收复苗疆,他是不是就能功比太祖皇帝了?这么一想,对黔州战事便更加看重。 皇上和朝臣忙着黔州战事,内宫则忙着准备宸妃娘娘的生辰。皇上吩咐,这是宸妃娘娘在宫里过的第一个生辰,要隆重奢华。 与这两件事相比,冷家和容家的婚事,倒是没太多人关注了。 宸妃娘娘生辰的前两三日,冷家和容家退婚的消息,传到了苏清妤的耳中。 晚上沈之修回府的时候,苏清妤问道:“冷家不是太子的外祖家么?怎么太子没想办法保住这婚事?” 沈之修笑道:“宋弘深有的是法子,冷家再不退婚,也要跟着声名狼藉了。” 因为那日在庄子上的事,贤妃娘娘狠狠训斥了太子。第二日,就给宋家老夫人,侯夫人赏赐了蜀中进贡的锦缎。摆明了,是跟宋家示好。 但是贤妃时常示好,宋家也一如既往地冷淡。宋弘深也并未因为贤妃示好就留手,这门婚事到底是断了。 两人又说起了过两日宸妃生辰的事,沈之修跟苏清妤商议道:“不如那日你别去了,对外就说有了身孕,皇上应该也不好说什么。” 苏清妤有孕的消息,只有家里人知道,还没外传。 夫妻两人对视了一眼,两人心里都清楚,宸妃生辰那日,一场谋划了许久的阴谋等着沈家。 苏清妤沉吟片刻,摇头说道:“三爷该知道,趁着这次的机会,彻底覆灭李家,才能免除后顾之忧。” “三爷不许我去,永嘉公主可能会生疑,她针对我的计策也要改变。到时候还不知道又要算计到谁身上,那还不如我来应对。” 见沈之修还要说,苏清妤又道:“三爷,永嘉公主要对付的是整个沈家。沈家覆灭后,下一个要对付的就是宁王府。三爷觉得,家里谁能明哲保身?” 她下意识摸了摸小腹,这孩子选择这时候来,就是要跟沈家,跟爹娘共进退的。 沈之修拉过苏清妤,把人揽在怀里,唇角抵着她的额头。 “清清,在宫里一定护好自己和孩子。若真有个万一,你也别怕,我安排的人能护你和母亲周全。” 他做了十足的准备,但是也不敢保证万无一失。一步错,满盘皆输。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有人会送老夫人和苏清妤出京。 苏清妤把手指插到沈之修的指缝中,用力一握。 “三爷,到了那一步,别说他们不会放过我们母子。就算侥幸逃脱,你觉得我能撇下你独活么?” “咱们一家三口,总能团聚。” 说这话的时候,她泛红的眼角流下了一行热泪。 沈之修怕她忧思过重,连忙伸手帮她擦拭眼角。 然后低头说道:“放心,你夫君能走到今天,也不是靠运气。李家现在已经在悬崖边了,只差为夫最后推一下。” 苏清妤也知道,此时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还不如商议下细节,确保每一步都在他们的算计之内。 随后她坐起身,两人在床上盘膝而坐,说起了正事。 此时李家外院厢房,苏元州趴在房顶,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百无聊赖地盯着那位张天师。 屋内桌上放着一本破旧的古书,张天师正趴在桌边临摹古书上的图。 等到张天师画完,苏元州记清了上面的内容,连夜去了沈家。 他只在沈家停留了一刻钟,便又悄悄出门。拿着沈之修的玉佩,直奔护国寺去了。 第581章 宸妃示好 宸妃娘娘生辰那日,苏清妤早起便开始梳妆更衣。 听说今日这场宫宴,盛大程度堪比皇上万寿节。足见这位宸妃娘娘,在皇上心里的地位。 都说京城的风水轮流转,今年算是应了这话了。 已经没落的平宁侯府,靠着找回来的儿子,重新挤进了上层世家中。 混的还不如苏家的靖远侯府,又靠着庶出的女儿,成了京城新贵。 据说这几个月,已经有人开始跟家里落魄的穷亲戚走动了。谁知道哪块云彩有雨,万一这好事转到自家头上呢? 今日进宫的命妇小姐也多,宫里来传话的嬷嬷说了,请各府都少带丫鬟婆子进宫。 苏清妤便打算只带翡翠一人,翡翠稳重会武,比旁人都合适。 珍珠此时正站在苏清妤身后,帮她梳好发髻,簪上钗环。 苏清妤看着镜中秾丽的妆容,透过铜镜问身后的翡翠,“给宸妃娘娘的礼物,都装好了?” 翡翠接过小丫鬟手里的盒子,在苏清妤身前打开,请她过目。 盒子里是一柄蜀绣的双面团扇,一面是鸳鸯戏水,一面是良辰美景。 蜀中最好的绣娘,一年所绣不过三五柄。就连绣这团扇所用的线,都是金线和玉线。尤其是玉线,极为难得。 苏清妤瞧了一眼,便让翡翠合上了。这东西配得上宸妃娘娘的身份,也足够贵重。 主仆两人为了稳妥起见,还另备了一串极品的红珊瑚手串。怕的是有人从中作梗,打这生辰礼的主意。 今日朝会照旧,所以沈之修下了朝直接去太和殿,苏清妤便只能独自一人进宫。 路上,苏清妤嘱咐翡翠,“今日在宫里,一刻也不能分神。” 翡翠知晓其中厉害,郑重地点头应道:“夫人放心,奴婢今日定会护好夫人和小主子。” 马车到了宫门口后,翡翠扶着苏清妤下了车。欲换乘小轿,去太和殿参加宫宴。 可还未等上轿子,就有位姑姑上前,福身给苏清妤行了礼。 “沈三夫人好,老奴是宸妃娘娘身边的掌事万姑姑。宸妃娘娘想请沈三夫人去关雎宫坐一坐,说说话。” 这位万姑姑四十多岁的年纪,看穿着和戴的首饰,能看出是在贵人那得脸的。 宸妃娘娘派人来请,苏清妤也不好拒绝。 坐上小轿,随万姑姑去了关雎宫。 下轿后,万姑姑把人带去了偏殿。进门前,又拦住了翡翠,“姑娘随老奴去茶房喝杯茶吧,宸妃娘娘有话想单独对沈三夫人说。” 翡翠却没动,而是为难地看了苏清妤一眼。 苏清妤点点头,示意翡翠先过去。宸妃娘娘的意思,她们没有她们反驳置喙的资格。 翡翠随小宫女去了不远处的茶房,万嬷嬷则亲自掀起帘子,请苏清妤进去。 苏清妤进了偏殿后,走到中间跪地给宸妃娘娘行了大礼。 “沈三夫人不必如此大礼,万姑姑,还不快把人扶起来。” 姜紫烟话落,苏清妤这礼也行完了。无需万姑姑搀扶,苏清妤便起了身。 “沈夫人坐吧,今日本宫请沈夫人来,是想说说话。” 苏清妤也没客气,在下首的椅子上坐下。 抬头的时候,也瞧清了这位宸妃娘娘的样貌。黛眉杏眼,肌肤如玉。样貌属上佳之姿,但是在这京城,也不算多让人惊艳。 当然,宸妃娘娘不是靠美色上位。只要皇上觉得好,也就行了。 苏清妤坐的笔直,闻言欠了欠身,“娘娘厚爱,臣妇受宠若惊。” 这位宸妃娘娘差点毁了苏元州的婚仪,苏清妤心里对她不喜,也带着防备。 姜紫烟像是没看出苏清妤的疏离一样,笑着说道:“那日去宁王府,苏家四小姐对本宫很是照应。” “本宫还特意给宁王府下了帖子,可四小姐说要在家照顾老宁王妃,真是可惜了。” 苏清妤嘴上说道:“也是那丫头没福气,偏赶上她生母身子抱恙。” 心说阿慈收到帖子的时候,可是悄悄骂了这位宸妃娘娘半日。她说她怕进了宫,给宸妃娘娘摆脸色,还是别来了。 但是这话苏清妤不能说,只能用场面话敷衍姜紫烟。 姜紫烟闻言叹了口气,“本宫知道,沈三夫人可能对本宫有误会。” “其实那日宁王殿下成婚,本宫并没想做什么。不过是想着在皇上面前露露脸,后来竟惹得忠义侯误会,和皇上起了冲突,也是本宫的不是了。” 饶是姜紫烟把话说的极为诚恳,苏清妤还是欠身说道:“臣妇不敢,宸妃娘娘言重了。” 姜紫烟又道:“还请沈三夫人回去和沈阁老还有宁王殿下解释一番,本宫对沈家和宁王府,没有恶意。” “本宫什么出身,沈三夫人也知道,本宫只求皇上的恩宠和荣华富贵。” 苏清妤倒是有些佩服姜紫烟了,一边算计沈家,一边还不忘给自己留后路。 今日的事,她不信姜紫烟没插一脚。若她所料不错,她们把翡翠带走,也不是单纯的去喝茶。 “娘娘的吩咐,臣妇都记住了。”苏清妤应道。 又过了一会儿,有小宫女进门禀告,说是宸妃娘娘的娘家母亲和妹妹来了。 苏清妤趁机站起身,告退出了偏殿。 她出偏殿的时候,翡翠也从茶房走了出来,眼神迷蒙。 万姑姑提前准备了小轿,送苏清妤去太和殿。 苏清妤跟万姑姑道了谢,又说道:“这也没多远了,我们走着去也来得及。都说宫里秋日景色最好,我也托宸妃娘娘的福瞧瞧。” 万姑姑闻言也未多说,送了苏清妤到门口。 主仆两人赏花看草,慢悠悠朝着太和殿的方向走去。 直到离开了关雎宫的范围,苏清妤才低声问翡翠,“中招了?” 她刚刚一看翡翠不太清明的眸子,就猜到她可能是被人下药了。 翡翠点头说道:“奴婢按照夫人吩咐的,并未反抗。只是奴婢昏迷了一会儿,并不知道她们做了什么。” 因苏元州之前在李家探听到的消息,几人虽不知道李家具体要做什么,但是心里也算有了些猜测。 苏清妤便嘱咐翡翠,没有性命之忧的时候,先顺着对方,别露出端倪。 “咱们先找个地方,看看她们对你做什么手脚了。”苏清妤环顾四周,轻声说道。 第582章 邪术? 翡翠极为谨慎,一直注意着身后。好在宸妃并未派人跟着她们,想来是没看出异常。 两人找了一处废弃的宫殿,翡翠进去四处查看了一番,确认没人才和苏清妤进了一间不起眼的厢房。 进门后,翡翠从头查看到脚,就连鞋底都看了,并未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苏清妤忽然问翡翠,“咱们给宸妃娘娘的贺礼呢?” 翡翠一惊,从怀里掏出那个盒子,打开便看见那柄团扇完好无损地在盒子里。 “还好贺礼没事。”翡翠长出了口气。 这盒子里有什么一目了然,对方想做手脚不大可能。 所以看过后,她就打算合上了。 “夫人,您说她们会不会趁我昏迷的时候,给我下什么邪术了?奴婢听说南疆有种蛊虫,中了这种蛊虫,就会听下蛊之人的话。” 想到此,翡翠心里忽然慌乱不安了起来。若真是这样,那些人让她杀了夫人,或者做背叛夫人的事怎么办? 她越想越觉得是这样,也越来越慌。翡翠稳重,鲜少有这般无措的时候。 “夫人,若真是那样怎么办?”翡翠问话,都带着哭腔。 苏清妤没回她的话,而是再次打开合上的盒子,把那柄团扇拿了出来,翻来覆去的看。 扇子柄是紫檀木做的,堵头的地方系着坠子。 苏清妤仔细看了看扇子柄,她记得蜀中的扇子柄多用竹子。竹子里面是空的,有的姑娘还会在扇子柄里放上驱虫的干花。 她手里这柄是紫檀木的,这扇子柄该是实心的吧?可她还是下意识拉了一下坠子,就见堵头处直接被拽了下来。 这紫檀木,竟真的被做成了空心的。 苏清妤眯着眼睛,看向扇柄里面,小心地把里面卷着的绢纸掏了出来。 绢纸铺开,露出上面的图案。除了一张鸟兽的图之外,还写着让人看不懂的文字。 翡翠看了一眼,说道:“夫人,这是苗人的文字。别的奴婢不认得,但是第三行写着大周两个字,这个奴婢认得。” 苏清妤诧异地问道:“你怎么还认得苗人的文字?” 翡翠解释道:“那年跟夫人去黔州,奴婢无意中认识了一个苗疆的姑娘。她还特意教了我,大周两个字怎么写。” 当时不过是两人蹲在地上,用树枝写着玩。其实现在让她写,她也写不出来。 苏清妤闻言心里有了算计,从怀里掏出另一张大小差不多的绢纸,卷起来重新塞到扇子里。 至于那烫手的山芋,则被苏清妤小心地收了起来,兴许一会儿还用得上。 团扇重新装好,苏清妤定了定心神,带着翡翠往外走去。 主仆两人到太和殿的时候,太和殿门口已经熙熙攘攘不少人。 苏清妤这一来,不少人都上前与她行礼说话。她陪着几位夫人寒暄了一会儿,才往里面走去。 一进太和殿的门,就听几位夫人正在低声议论。 “怎么没见忠义侯夫人?宋家大小姐也没来。” “这你还想不到么?现在忠义侯府最膈应的就是这位宸妃娘娘,哪能愿意来贺寿。” 苏清妤越过几人,往里面走去。 今日陈阁老的夫人也来了,正跟容郡王妃说话。 看见苏清妤,陈夫人笑着说道:“沈夫人来了?果然沈家风水养人,我瞧着沈夫人丰腴了不少。” 自打苏清妤有孕,补品一日好几次的送到屋里,她又没太大的害喜反应,可不就胖了么。 苏清妤笑着道:“近日这天气凉快了不少,人也睡得安稳。” 容郡王妃撇了撇嘴,“也不怕亏心事做多了,半夜鬼敲门,竟还睡得着。” “坏人姻缘的黑心肠,早晚烂心烂肺。” 谁都知道容郡王妃是什么做派,骂人从来不论场合,也不在意体面。可她不在意,旁人却不能不当回事。 就像此时,翡翠想上前理论,被苏清妤拦住了。 淡淡地说道:“容郡王妃若是觉得容家和秦家退婚,是因为我。那也好办,一会儿皇上来了,王妃大可以告御状,请皇上治我的罪。” 她做不出和容郡王妃在太和殿对骂的举动,容郡王妃不要脸面,她还得要。 所以只能抬出皇上,让她闭嘴。 见容郡王妃还想说话,苏清妤上前了两步,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冷声道:“你这个老虔婆,你给我闭嘴。若是再多说一句,我让全京城都知道你女儿是怎么虐待家里晚辈的。” “还有你儿子容邑的丑事,信不信我让东街说书的,说上个三天三夜。” 她目光阴狠,语调寒凉,容郡王妃下意识后退了两步。到嘴边的话,也硬生生咽了下去。 若是平时,苏清妤不会这样,甚至都不屑于跟她争辩一句。 可今日她紧绷着心弦,便没了忍耐的心思。 不远处的秦夫人闻言走了过来,端着脸色对容郡王妃说道:“容郡王妃这是做什么?提起旧事,还要牵连无辜。要不要咱们坐下来,再好好掰扯掰扯。” 退婚一事,秦家给足了容家颜面。她可不怕容家闹,到时候看看是谁丢人。 之前她就对这门婚事不满,不愿意跟容郡王妃这样的泼妇结亲家。还是国公爷说,容郡王那人磊落,再说娶媳妇是姑娘到秦家,跟容家打交道的时候也少。 今日再看,秦夫人觉得这婚事退的可真好,还有点感激苏清妤。 容郡王妃见秦夫人来了,更不敢再说什么了。 嘟囔了一声,“我去看看朝云给宸妃娘娘的生辰礼取回来没有。” 苏清妤不解地看着容郡王妃的背影,“李大小姐给宸妃娘娘的生辰礼,出什么变故了么?” 秦夫人说道:“你来的晚不知道,李朝云送给宸妃娘娘生辰礼,是前朝武帝送给元妃的霓裳留仙裙。” “可进宫了李朝云才发现,与之相配的首饰落在府里了。这不就连忙差丫鬟去取,应该也快回来了。” 苏清妤闻言心下一动,陪秦夫人闲聊了片刻后,便带着翡翠出去了。 不多时,丹橘抱着首饰盒子,进了太和殿的院门。 进门后,就见沈三夫人带着翡翠背对着她往东边走去。 她隐约听见翡翠说话,“夫人,那位陈将军还没招供么?” 丹橘心下一惊,她们口中的陈将军是不是陈平将军?难道被沈家抓了? 她深知陈平对李朝云有多重要,便抱着东西,小心翼翼地跟在了苏清妤身后。 第583章 献上贺礼 苏清妤和翡翠一直绕到太和殿后,那一排厢房是给众位夫人小姐更衣的地方。 此时众人都才入宫,所以此处没什么人走动。 两人进了其中一间厢房后,翡翠帮苏清妤整理起了头饰,说起了闲话。 “奴婢听文竹说,那陈将军骨头硬的很,一句话没说?” 说话的时候,翡翠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她是习武之人,耳目要比旁人灵敏的多。 自以为小心谨慎的丹橘还不知道,她刚到门口,就被翡翠发现了。 屋内苏清妤说道:“骨头再硬,也扛不住刑具的折磨。文竹在审问上一向有办法,说是再有几日也就差不多了。” “哎,可惜了,那个人说是有李家的把柄,却被陈平给杀了。” 一边跟翡翠闲聊,苏清妤一边把那团扇里的绢纸塞到了翡翠手里。 翡翠心领神会,又道:“还好三爷把人送走了,不然那日太子殿下搜查刺客,就被发现了。” 苏清妤笑着说道,“可不是么?三爷把人送到……” 后面的话苏清妤没说,屋外的丹橘却以为是沈三夫人刻意压低了声音。她下意识把身子贴紧门,想听清两人说什么。 只要听见陈将军被关在哪,大小姐就能把人救出来,于她也是大功一件。 翡翠则在苏清妤话落后,快速到了门口,把门拉开。 丹橘还靠着门,翡翠这一开门,丹橘整个人朝着屋内摔了过来。 手里的首饰盒子,也摔了出去。 苏清妤见状大惊,连忙上前扶起丹橘,“姑娘,你没事吧?” 翡翠则在一边捡起地上散落的首饰,手里的东西也塞到了首饰盒底部铺就的绸布下。 苏清妤扶起丹橘,佯装才看清眼前之人的模样。 “丹橘?怎么是你?你在我们门口做什么?” 苏清妤一脸警惕,显然刚刚的话不能被人听见。 翡翠也气愤地看着丹橘,“你鬼鬼祟祟在外面干什么?你偷听我们说话?” 丹橘也慌了,一把抢过翡翠手里的首饰盒子,打开看了看,确认东西无恙。 才心思急转解释道:“沈三夫人误会了,奴婢……奴婢不知道是三夫人在屋里。奴婢衣裳污了,本想找个屋子更衣。刚走到门口,听着像是屋里有人的样子。奴婢刚凑近,这门就开了。” 说着,她提起衣角,给苏清妤和翡翠看。上面确实沾染了污渍,这是她匆忙回府,在路上弄脏的。 苏清妤狐疑地看了丹橘一眼,然后冷声说道:“今日在宫里,本夫人不与你计较。再有下次,就是你们小姐也保不住你。” 丹橘如蒙大赦般,谢了苏清妤后,抱着盒子便离开了。 看着丹橘离开的背影,苏清妤淡笑了一声,“咱们也走吧,这宫宴也快开始了。” 两人快走到大殿门口的时候,正好看见沈之修匆匆出了太和殿的院子。 苏清妤眉目皱起,这时候三爷要去哪?难道出什么事了? 她心里涌起一丝不安,又强行压了下去。这种时候,她不能自乱阵脚。 此时丹橘已经找到了李朝云,把人请到殿外偏僻的廊下,说起了刚刚听到的消息。 李朝云大惊,“你没听错?她们在宫里说这种事,不是故意说给你听吧?” 丹橘回忆起苏清妤主仆两人的神色,摇头说道:“奴婢看不像是故意的,而且她们说起陈将军被关在哪的时候,还压低了声音,奴婢并未听见。” “若是故意引小姐过去,该比这刻意才是。” 李朝云思虑的比丹橘多,想了想问道:“给宸妃娘娘的贺礼,没出什么意外吧?” 丹橘哪敢说这东西摔在地上了,以小姐的脾气定会重罚。反正首饰完好无损,看不出异常。 她便摇头说道:“这首饰盒子,奴婢一直没离手,郡主放心。” 李朝云闻言点头道:“先把今日的事办好,陈将军那边还有时间。” 按照苏清妤所说,那李虎已经死了。今日再除了沈家,也就万无一失了。 沈家一倒,找陈平就更简单了。 想到此,李朝云唇角不自觉扬起笑意。沈之修加诸在陈平身上的痛苦,她都会讨回来。 苏清妤从后面厢房再次回到大殿,先环顾四周看了看。 善宁侯李景川,永嘉公主和李朝云一家三口都在。 忠义侯府女眷未来,但是忠义侯宋昝和忠勇王宋弘深却来了。 苏家来的是苏承荀和三夫人海氏,卫国公府赵家的男人都在黔州打仗,女眷来的是赵瑞的夫人严氏。 苏清妤上前跟三叔三婶打了招呼,又和严氏说了会儿话。 过了一刻钟,到了开宴的时辰,众人都按照位次坐下。 苏清妤看向身边空着的位置,心里虽有些担忧,但是面上神色如常。 哥哥苏元州刚刚过来安慰她,说沈之修临时出去是有好事。至于什么事,苏元州顾及此处人多眼杂,却没细说。 不多时,宣德帝便带着宸妃娘娘并其他几位后妃,进了大殿。 众人起身,一同跪在地上行了大礼。 “众位都起来吧,今日是给宸妃贺生辰,咱们不论君臣,就是在一处热闹热闹。” 等到众人坐下,宣德帝端起酒杯又说了几句场面话,然后转头对宸妃说了恭贺生辰的吉祥话。 坐在宣德帝身后的几位后妃脸色都不大好看,这样的荣宠她们可都没感受过。 之后酒宴正式开始,一轮觥筹交错之后,便到了献上贺礼的环节。 先是宫里的几位娘娘和皇子,随后是皇室宗亲,再往后就是公侯伯府和朝廷二品以上大员。 李朝云献生辰礼的时候,苏清妤特意看了一眼,是那套霓裳留仙裙和搭配的首饰。 生辰礼都被放在了离宸妃娘娘不远处的桌上,此时已经堆积成了小山。 对这位宠冠六宫的宸妃娘娘,谁家送礼都得挖空心思。这一桌子的贺礼,价值连城。 到了该沈家恭贺生辰的时候,苏清妤站起身走到大殿中间跪下。“臣妇恭贺宸妃娘娘生辰,祝宸妃娘娘诸事顺遂,平安喜乐。” 宣德帝这才发现,沈之修没在大殿上。 一心讨好宠妃的宣德帝顿时心生不悦,“沈之修呢?” 第584章 邪物? 任谁都听出宣德帝的不悦,有人幸灾乐祸,有人替沈之修担忧。 苏清妤想要含糊解释几句,还未等开口,就见苏元州站起身,说道:“皇上,沈大人临时有桩公务要处理。他稍后就来,托臣先给皇上和宸妃娘娘请个罪。” 若是旁人解释,宣德帝可能还会训斥两句。可说话的人是苏元州,宣德帝却没再为难。 只是说道:“既然有正事,就由得他去忙吧。” 永嘉公主和李朝云对视了一眼,两人不知为何,心里都有些不安。 沈之修不在大殿上,给她们一种脱离掌控的错觉。 永嘉公主又暗自定了定心神,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哪怕现在沈之修发现端倪,也无力回天。 苏清妤献上生辰礼后,回到了座位上。 又过了两刻钟,终于所有人都献上了贺礼。 之后便有宫中乐坊的歌舞姬上来,表演着喜庆的节目。 歌舞之后,钦天监监正孙卯又走到大殿中间。一人高的万寿灯,也被抬到了大殿中间。 这是帝后生辰,才有的仪式。点上万寿灯,寓意着长命百岁,福寿延绵。 在场众人惊诧不已,知道皇上宠着这位宸妃娘娘,却没想到宠成这样。 孙卯也是个会来事的,请宣德帝上前,亲自为宸妃娘娘点灯。 宣德帝自然应允,走到近前接过长蜡,点着了灯笼。 灯笼亮起,这仪式也算完成了,其实无非就是讨个吉利。 宣德帝再次回到大殿之上,看着宸妃说道:“爱妃一定能长命百岁,福泽绵长。” 话音刚落。大殿中间的万寿灯,忽然黯淡了下去。里面的灯芯,就这么灭了。 与此同时,宸妃忽然捂住腹部,“陛下,妾身忽然不舒服。”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宣德帝措手不及。 这万寿灯,里面用的是特制的油,怎么可能会熄灭?还有宸妃腹痛,莫不是被下毒了? 宣德帝顾不得万寿灯是怎么灭了,忙吩咐太医上前。 好在今日太医院刘院正也在,小跑着到了大殿之上,跪在地上给宸妃诊脉。 过了好半天,刘院正才开口说道:“启禀陛下,臣观娘娘脉象,并无什么异常。” “请皇上恕罪,是臣无能。” 伺候宫里的贵人就是这样,贵人生病得请罪,这诊不出病,更得请罪。 此时宸妃捂着小腹,紧咬着下唇,一副疼痛难忍的样子。 宣德帝听刘院正说诊不出异常,顿时大怒,“疼成这样,你跟朕说她没病?你干什么吃的?太医院其他人呢?都过来瞧瞧。” 刘院正无法,只能跪在地上请罪。 钦天监监正孙卯却围着长明灯看了半天,又从怀里掏出五个铜钱,趴在地上扔下铜钱,嘴里还念念有词。 宣德帝见他如此,开口问道:“孙爱卿可是看出什么异样了?” 在场众人也都看向孙卯,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哪怕是皇上问话,孙卯也没停下手里的动作,目不转睛地盯着地上的几个铜板。 苏清妤眼中浮出笑意,心说钦天监监正演的这出戏,倒是比乐坊的还要好看。 永嘉公主这次还真是下了一盘大棋,为了除掉沈家把能用的人都用了。 又过了一会儿,孙卯站起身对宣德帝说道:“回皇上的话,臣昨晚夜观星象,就看出紫微帝星边上的轩辕十七星出现异象。轩辕十七星主后宫贵人们的安危,突降异象一定是有事要发生。” “刚刚这万寿灯又突然灭了,臣便占了一卦。看出今日大殿之上气运之女被邪术谋害,而且害人的人就在殿上。” 宣德帝听得云里雾里,“气运之女?” 古书中,有一国皇后是气运之女的说法。 后宫一直后位空悬,这么多后妃,谁是气运之女? 孙卯继续解释,“今日是宸妃娘娘的生辰,所以今日大殿之上,宸妃娘娘是当之无愧的气运之女。” 宣德帝见宸妃还是不舒坦,略一沉吟,“你的意思是,宸妃忽然抱恙,是因为被邪术害了?” 孙卯点头道:“陛下说的不错,眼下只要找到那邪物,再斩杀了施法之人,宸妃娘娘便能一切无恙了。” 宣德帝怀疑又是后宫争宠的手段,心头顿时怒意横生。平日小打小闹的也就算了,今日竟然直接用邪术害人。 “你尽管查,今日不管查出是谁,都格杀勿论。” 说话的时候,宣德帝冷眼瞄了身后的贤妃,容妃等人一眼。 几人想解释,但是皇上什么都没说,她们也不敢贸然开口。 容妃娘娘心里不忿,凭什么姜紫烟受害,她还成了怀疑对象。 从前姜紫烟没进宫的时候,她和贤妃还能分庭抗礼,在宫里也算有点权势。 可自打姜紫烟进宫,几乎专宠,皇上的心思都放在了关雎宫。 和姜紫烟交好的贤妃还能时常去关雎宫走动,她却受到了冷待。若不是膝下有皇子,还不知会是个什么境况。 孙卯得了皇上的令,便开始绕着大殿查看,最后把注意力放在了宸妃身边的贺礼上。 “皇上,臣请旨查看这些贺礼。因为宸妃娘娘如此明显的不舒服,那邪物必然离娘娘不远。” “臣担心有人借着送贺礼的由头,对娘娘下黑手。” 宣德帝自然应允,示意孙卯尽管查。还吩咐身边的胡碌,带着小太监一起帮忙。 三四个人,开始查看堆积如山的生辰礼。 苏清妤眼见着孙卯越过放在桌边的礼盒,伸手就把她送的礼盒从中间拿到手里了。 胡碌等人还在查看别的,孙卯已经把苏清妤的贺礼打开了,拿出那柄团扇看了起来。 孙卯神色凝重,翻来覆去看了半天。然后忽然拽下扇柄上的坠子,从扇柄中掏出了卷着的绢纸。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看了眼上面的内容。绢纸上半部分是手绘的莲花图,下半部分是他看不懂的符文。 孙卯心里略微有些狐疑,不是说是苗疆巫术么?怎么瞧着像是经文? 但是此时由不得他多想,他双手捧着绢纸跪地说道:“启禀陛下,找到邪物了。这绢纸上,是南疆的巫蛊符咒。臣对此有些研究,上面的内容是诅咒宸妃娘娘和大周的。” 宣德帝眼中杀意涌起,冷声问道:“这是谁呈上来的?” 第585章 接踵而来 宣德帝问完话后,苏清妤站起身走到大殿中间跪下,“回皇上的话,这是臣妇送给宸妃娘娘的生辰礼。但是孙大人说的邪物,臣妇却不清楚,请陛下明察。” 见是苏清妤上前,宣德帝有些意外。 不仅是宣德帝,在场其他人也都惊诧不已。她们以为是后妃争宠,怎么会跟沈家扯上关系? 苏家三夫人海氏,赵家少夫人严氏,此时都神色凝重。 苏元州神色未变,只是冷冷地扫了眼李家所坐的位置。 宣德帝沉吟片刻说道:“苏氏,你这团扇进宫后,可有被其他人算计掉包的可能?还有你身边伺候的人,谁能接触到这团扇。” 苏清妤是沈之修的夫人,宣德帝不信她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他倒是更愿意相信,是有人意图陷害沈家。 永嘉公主面眼底浮了一层不忿的神色,皇兄还真是信任沈之修。证据确凿,都不愿意直接定苏清妤的罪责。 不过没关系,她还有后招。 永嘉公主给斜对面的陈御史使了个眼色,陈御史微微点头。 站起身走到大殿中间,“陛下,臣有事启奏。” 这位陈御史是都察院左都御史,官居二品。平日不拉帮不结派,更不参与储位之争,妥妥的纯臣。就连皇上,对他都夸赞有加。 之前李家被贬,永嘉公主都没吩咐陈御史求情,只等着最关键的时候,才能拎出来用。 宣德帝看向陈御史,“陈爱卿,现在是查这邪物的来路,若是朝政,就明日早朝再说。” 陈御史却道:“陛下,臣要禀告的事,跟沈大人有关系,可能也跟这邪物有关。” 宣德帝神色一怔,微眯着眼睛,“你说。” 陈御史显然有备而来,从怀里掏出一沓纸张,递给了胡总管。 然后开口说道:“臣昨日得到消息,沈大人一直在跟苗疆边塞??九黎部落的首领寨方通信,两人来往密切。” “还有一件事,臣觉得蹊跷。就是在沈家寄居的那位神医周先生,他实际上是黔州府安家的后人。而这安家,正是景帝时期的黔州刺史安高达。当年安高达可是因为谋反,被满门抄斩。” “陛下可还记得那次宫宴,这位周先生看出了巫蛊之术,难保他不会施法报复皇室和大周。” “臣带着这些证据进宫,本来是打算等宴会结束后,私下跟皇上禀告。” “可臣见沈三夫人送的礼物中带着邪物,便觉得这几件事,兴许都有关联。” 陈御史此话一出,满殿哗然。 这些事若是证据都确凿,那沈家可难逃一个通敌叛国之名了。 苏清妤跪在地上脸色也变了,她只知道她们要诬陷她用巫蛊之术害人,却不知道周先生还有这样的身份。 当初她也彻查了周先生,却没查到这些。是三爷的人没查到这一点,还是三爷没告诉她? 宣德帝沉着脸没说话,看着手里那沓纸上的内容,越看脸色越难看。 若是这上面说的都查证清楚,那沈之修其心可诛。 宣德帝看完后半天没说话,忽然又看向陈铮,“陈爱卿怎么说?” 陈铮站起身,走到大殿中间,沉吟片刻说道:“皇上,臣以为凭这些还不足以给沈大人定罪。” “只是臣有一点不解,他收留周先生的时候,知不知道他是罪臣之后?” “把他放在京城,有没有考虑过皇上的安危?” “若是沈大人不知情,那这些事,倒是跟他扯不上关系。” 看似是在为沈之修辩驳,实际上也等于推了一把。 沈之修是什么能力,宣德帝和文武官员都清楚。他能留在府上的人,必然祖宗十八代都查清楚了。 一想到沈之修知道这样一个人在府上,却没露出一点端倪。甚至纵容这人谋害大周,宣德帝就恨的牙痒痒。 宣德帝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的苏清妤,“苏氏,你可知罪?” 跟沈家交好的朝臣命妇,此时都替苏清妤捏了把汗。沈之修不在,她一介妇人怎么扛得起这些事? 忠义侯宋昝想开口说话,但是不知内情又不好贸然开口。 苏元州则看着苏清妤,他相信以妹妹的才智能做出应对。 这种局面,他也好,宋昝也好,说话都要慎之又慎。尤其不能仗着得皇上喜欢,贸然开口。 苏清妤跪在地上,低头思量。三爷还没回来,后面的事怎么应对她不清楚。但是眼下她能做的,就是给三爷拖延时间。 想到此,苏清妤抬起头看向宣德帝。脊背挺的笔直,神色坦荡。 “陛下,臣妇有话要说。” 陈御史哼了一声,“沈三夫人,不管你如何巧舌如簧,也改变不了你意图谋害宸妃娘娘和大周的事实。” 苏清妤眸色清明,没一点心虚之色。转头反问陈御史,“陈大人,就算是刑部审案,是不是也要给人辩驳的机会?” “陈御史身为都察院左都御史,正二品大员,平时就是这么处理政事的?” 陈御史一时语塞,宣德帝闻言开口说道:“苏氏,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他也想听听,苏清妤要怎么说。 苏清妤开口道:“可否让臣妇看看那绢纸,臣妇确实在扇柄里放了东西,却不是邪物。” 永嘉公主听苏清妤这么说,唇角顿时泛起冷笑。 做戏自然要做全套,今日这绢纸上的内容,就算是能看懂苗语的人,都看不出什么异常。 在中原人眼中,苗疆是个神秘的地方。一个蛊虫就能让人听之任之,一句咒语也能要了人命。 实际上,这绢纸上没什么符咒,按照苗语译出来,就是诅咒大周和宸妃的文字。 苏清妤这么说,无非是存在侥幸心理,想从内容上找到辩驳的方向。可惜啊,她这如意算盘算是打错了。 看皇兄的反应,这件事算是成了。也不枉费他让张天师查阅典籍,弄了这东西出来。 不过这件事于沈家来说,还只是一件小事。后面接踵而来的几件事,才是真的能要了沈之修等人性命的。 永嘉公主抿了口手里的酒,眼中浮着兴奋的暗芒。 第586章 拖延时间 听说苏清妤要看那绢纸,宣德帝也没拒绝,示意胡碌递给她。 胡总管拿着绢纸,恭敬地递到了苏清妤手里。 哪怕苏清妤此时跪着,沈家危在旦夕,胡碌也依然不敢怠慢。他在宫里伺候几十年,人不死透了,一切都有可能。 苏清妤接过看了看,“陛下,这张绢纸确实是臣妇准备的。” 她这话一出口,宋昝用力闭上眼睛。心说沈之修这位夫人到底年纪小,这种时候,哪怕真的是她准备的,也不能承认。 永嘉公主心下一喜,她承认了就好。 宣德帝怒道:“苏氏,你这是认罪了?你把这件事说清楚,为何要这么做,都有谁参与知情。” 苏清妤摇摇头,“陛下,这绢纸是臣妇准备的,但是这不是邪物,也不是诅咒大周和宸妃娘娘的东西。” “这是护国寺的慈恩大师亲自所写,上面的经文都是祈福的经文。” “皇上请亲自过目,这上面的莲花图案,是佛家的圣花。下面的佛家经文,都是祈福的经文。” “跟什么苗语,可不沾边。陛下若是不信,可以请懂苗语的人来看看,或者请奉先殿祈福的师父们看看。” 苏清妤一番话说完,众人都怔愣住了。宋昝意味深长地看了孙卯一眼,这位钦天监监正是被收买了? 宣德帝也是一愣,然后示意胡碌把绢纸拿来,他要亲自看看。 孙卯也慌了,他哪认识什么苗语,这些话都是永嘉公主提前交代的。他下意识看了永嘉公主一眼,此时永嘉公主也懵了,不明白怎么会这样。 宣德帝接过绢纸看了看,上面确实是莲花和佛经符文。 只是佛家符文他不认得,便开口吩咐胡碌,“差人去奉先殿请位师父过来看看。” “另外,朕知道鸿胪寺有位主簿懂苗语,宣他进宫。” 奉先殿常年有护国寺的师父在,给皇室先祖祈福诵经。 吩咐完胡碌,宣德帝又看向孙卯,“你到底认不认得苗语?” 孙卯支支吾吾说道:“臣认得一点,不……不全认得。” 宣德帝气得拿起桌案上的白玉镇纸,直接扔到了孙卯的头上。 “不全认得?不全认得你就敢污蔑朝廷重臣的家眷?” 孙卯额角顿时渗出血迹,却连抬手擦一下都不敢。 苏清妤想了想,开口说道:“皇上,臣妇以为孙监正可能是一时想岔了。他占卜出邪物在这屋内,看到臣妇的贺礼有异样,便推测了一番。虽有些误会,但是臣妇相信,孙监正绝对不是信口雌黄。” “若臣妇送的贺礼没问题,那这邪物定然还没找到。不如继续查探贺礼,也才好安心。” 苏清妤一番话,让李朝云心头一慌。她不知道苏清妤是怎么破局的,可既然苏清妤这么说,那东西就很可能已经转移到别人的贺礼中了。 想起丹橘禀告的话,李朝云心里也有了猜测。但是再怎么猜测,也来不及了,她现在只能祈求那东西没在李家的贺礼中。 宣德帝吩咐龙禁卫直接搜查,务必要查的仔细。 龙禁卫只听从皇上的吩咐,上前开始一件件查看。龙禁卫办事细致,有人送的名画,画轴都被拆开查看了。 眼看着就要查看到李家的贺礼了,李朝云下意识看了眼苏清妤的神色。 此时苏清妤跪在地上,神色淡定地看着龙禁卫搜查,像是一切都被她捏在了股掌之中。 李朝云双手交叉,手指绞在一起,心里七上八下。 不多时,龙禁卫首领傅仪就拿起了李家送上去的首饰盒。打开口见下面还有层绸布,便把首饰拿了出来,掀开了绸布。自然也看见了绸布下面,放着一张折叠起来的绢纸。 傅仪把东西递给胡碌,由胡碌呈给了皇上。 宣德帝接过看了看,见上面的文字全不认识,又吩咐人把东西递给孙卯。 “孙卯,你看看这是什么?可是你口中所说的什么邪物?” 孙卯接过绢纸,仔细看了看。倒是和永嘉公主形容的一样,上面一张图,几行符文。 难道是永嘉公主改主意了?不算计沈家了,要算计旁人? 不然怎么解释这东西不在沈家的贺礼中,却出现在了别人的贺礼中。 他思来想去,想到了多种可能,就是没想到那是李家的贺礼。 “回皇上的话,臣瞧着这图案,像是苗疆专门诅咒的图腾。陛下不是请鸿胪寺赵主簿了么?不如等他来,先译一下,看看这上面的符文是什么意思。” 他也学的谨慎了,既然有人会苗语,还是先听听是什么内容再说。 宣德帝狐疑地看着孙卯,总觉得今日的事,跟他脱不开干系。 之前他是担心宸妃,所以关心则乱,才对孙卯等人的话没怀疑。 可此时冷静下来再想,这到底是有人邪术作祟,还是借机铲除异己? 他示意孙卯先退下,又叫了苏清妤起来。 然后再次问道:“这份贺礼,是谁送的?” 李朝云闻言站起身,走到大殿中间跪下回来,“皇舅舅,这份贺礼是朝云准备的。但是朝云真的不知道里面有东西,朝云没有谋害宸妃娘娘和大周的心,更不会傻到把东西放到首饰盒子里。那岂不是来日宸妃娘娘戴的时候,就容易发现。朝云虽然不够聪慧,但是也没那么傻。” 宣德帝心里琢磨着李朝云的话,不知道有几分真几分假。 姜紫烟坐在一边闭口未言,她不知道哪个地方出错了,为何跟之前算计的不一样?她决定不再掺和这些事,只做一个无辜的受害者就好。这样不管是李家胜,还是沈家胜,她都有机会全身而退。 过了一会儿,宣德帝示意李朝云也起身,等彻底证实这两份绢纸上的内容再说。 不多时,奉先殿祈福的僧人空安大师便走了进来。 空安大师行过礼后,宣德帝说道:“空安师父,请你上殿是想请你帮着看看这纸上的内容。” 胡碌把苏清妤团扇里的绢纸,递给了空安大师。 第587章 谁跑了? 空安接过看了看,然后双手合十禀告道:“启禀陛下,这是我师父慈恩大师亲手写的祈福经文。” “除了祝宸妃娘娘福寿绵长外,也保佑大周能江山稳固,享盛世太平。” “不知这是何人求的?我师父很少答应人写祈福经文,除非极为心诚之人。” 陈御史狐疑地看着苏清妤:“沈三夫人送给宸妃娘娘的团扇,就已经足够贵重,为何还会想着放这祈福的经文?” “不会是沈三夫人临时改了主意,把那邪物塞到别处吧?” “本官听说,当日宸妃娘娘和皇上在宁王府相识。沈三夫人是不是因此记恨宸妃娘娘,才有了此次的事。” “若真是沈三夫人因恨生事,那诅咒的符文怎么到了李家的贺礼中,而沈家贺礼中的东西,又是如何被换成了祈福的经文,这还需要详查。” 苏清妤心说,果真是做到左都御史的人,心思敏锐。 她笑着看向陈御史,问道:“陈御史为何觉得,宸妃娘娘和皇上在宁王府相遇,我就会记恨宸妃娘娘?” 陈御史并未多想,脱口答道,“这还用问么?沈三夫人是宁王殿下的哥哥,宸妃娘娘当日又差点毁了宁王殿下的婚仪,你们能不记恨?” 要么说千里宝马也有失蹄的时候,一向谨言慎行的陈御史,今日这一急,也说错话了。 不等陈御史反应过来,苏清妤便厉声说道:“陈大人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宸妃娘娘当日差点毁了宁王殿下的婚仪?” “宸妃娘娘入宫,是因为后宫妃位多悬,内务府便在京中适龄的小姐中筛选了一遍。宸妃娘娘因为才学俱佳,端庄聪慧入了选。” “至于那日宁王婚仪,皇上和宸妃娘娘虽都去观礼,但是两人私下没有任何逾矩的地方。” “陈御史这么说,是要陷皇上于不义,毁皇上的名声。近来京中已经有流言了,莫不是陈大人传出去的吧?” 苏清妤一番话说的掷地有声,陈御史也脸色越来越难看,到最后额角直接渗出冷汗。 是他大意了,只想着把这件事和沈家扯上关系,忘了顾及皇室的颜面了。 宣德帝也神色不悦地看着陈御史,“陈修文,你说的什么混账话?” 陈御史连忙跪在地上请罪,但是他清楚,就凭着今日的事,他就已经失了帝心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既然已经搭上了仕途,那今日沈家就更得覆灭。 来日太子登基,永嘉公主大权在握,只要他保得一命,就还有他翻身的机会。 跪在地上的陈御史反倒不慌了,心里一遍遍盘算后面的事。 苏清妤斜了眼陈御史,然后一本正经地跪在地上,对皇上说道:“陛下,陈御史刚刚问臣妇,既然那团扇已经如此贵重,为何还要放祈福的经文进去。” “那是因为在臣妾看来,再名贵的贺礼,都不如臣妇诚心诚意的祝祷。” “团扇是臣妇身为沈家三夫人,必须要送的,陛下可以理解为是给沈家撑面子。” 她这话说的真诚,宣德帝没有丝毫不悦,反倒觉得她说的在理。不光是她,今日在场的人谁又不是为了撑面子呢? 苏清妤继续说道:“至于团扇里为宸妃娘娘和大周祈祷的经文,则是臣妇和夫君对陛下的感激。夫君常说,他这辈子最大的幸事就是在想做一番事的时候,遇上一位明主。” “前朝明帝在位时期内忧外患,纵使有名臣力挽狂澜,依旧挽回不了颓势。夫君每次在史书中看到这段,都要感慨身为臣子,若是能赶上圣主临朝,那就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所以这团扇里的经文,既是保佑宸妃娘娘福泽绵长,也是祝祷大周江山稳固。臣妇相信,这也是陛下最想看到的。” 苏清妤这几句话,简直说到了宣德帝的心坎里。他现在满心满眼,可不就是这两件事么。 江山稳固,宸妃安好。 若说之前对沈之修还有几分怀疑,此时也消散了七七八八了。就冲着沈之修有这样明事理的夫人,他也不会做出大逆不道的事。 “你起来吧,沈卿好眼光。” 苏清妤站起身,退到了一旁。 顷刻后,鸿胪寺主簿赵兴朝上了大殿。 这位赵大人还是卫国公府赵家的旁支,赵家跟苗疆打交道多,他也机缘巧合下学会了苗语。 赵兴朝上殿后,接过了胡碌递过来的绢纸,仔细看了起来。 然后开口说道:“禀皇上,这上面的图腾是苗疆的巫蛊图腾。许多巫蛊之术,都用这个图腾做背景。” “至于这上面的文字,臣……臣不敢说。” 宣德帝听他这么说,冷声道:“说,朕恕你无罪。” 赵兴朝迟疑片刻,开口说道:“这上面都是诅咒之语,恶毒至极。诅咒宸妃娘娘命不久矣,无福消受圣恩。诅咒大周江山从此动荡不安,民不聊生。” 宣德帝闻言脸色阴沉,看向永嘉公主和李朝云,“你李家要干什么?朕降了李家的爵位,夺了朝云的封号,你们肆意报复朕么?” 李景川和永嘉公主闻言也坐不住了,一家三口齐齐跪在了大殿中间。 趁着宣德帝没发落李家几人之前,陈御史再次开口,“陛下,就算沈三夫人没有带邪物进宫,可沈大人与苗疆往来密切是真,窝藏会巫蛊之术的周先生也是真。” “周先生那样的身份还有手段,谁知道有朝一日,他会不会加害皇上?” 太子见状,也开口说道:“父皇,不如先查查沈大人的事。沈大人是国之砥柱,他出了问题,影响的是整个大周。” “至于李家的事,可以容后再细查。儿臣觉得,八成是有人陷害。姑母是当朝公主,大周亡了,对她可没好处。” 陈御史一脸肃穆,看向苏清妤,“沈三夫人,莫不是沈大人已经得到了消息,悄悄跑了吧?” 话落,一道清隽挺拔的身影忽然上了大殿。 “陈御史说谁跑了?” “你陈御史收受贿赂,中饱私囊。陈家子弟在外作恶多端,欺压百姓。陈氏族人放印子钱,逼得无数人走投无路。” “陈御史都没跑,本官跑什么?” 第588章 通敌叛国? 沈之修闲庭信步走到大殿中间,给宣德帝行礼之前,还不忘先看一眼苏清妤。 宫宴开始前他接到消息,必须临时出宫一趟。 苏清妤一个人面对这些牛鬼蛇神,心里还不知道怎么忐忑不安。 见他看过来,苏清妤心里顿时一酸。若不是此时还在太和殿上,她一定冲上去抱紧他,问他怎么才回来。 可心里这么想,面上她却没露出异样,她不能让他担心。 苏清妤骄傲地朝着他微微点头,也是在告诉他,她这边一切顺利。 沈之修闻言一颗心稍安,给宣德帝行过礼之后,开口道:“陛下,臣想请陛下开恩,能不能让臣夫人先回去坐下。她这些日子身子一直不大好,臣担心她受不住。” 说完,他深深地看了苏清妤一眼,也是在告诉她,剩下的事有他在,无需她再操心耗神。 宣德帝也不愿为难苏清妤,示意苏清妤回去坐。 苏清妤谢了恩,重新回到了座位上。 安顿好苏清妤,沈之修也来了兴致,今日他就以文臣之身,在这大殿上大杀四方。也得让这些人知道知道,他沈之修不是那么好惹的。 “皇上,臣刚刚说的这些关于陈御史和陈家的罪证,吏部已经都整理好了。明日早朝,臣便呈上去,可责令三司会审。” 跪在地上的陈御史只觉得头皮发麻,他前脚弹劾沈之修,后脚沈之修就整理好了他的罪证。 他现在怀疑这些罪证早就被沈之修捏在手里了,若他今日没出头,兴许还有一条活路。 可这世上从没有后悔药卖。 沈之修想明日早朝呈上奏折,也得能活到明日早上再说。 陈御史心里升腾起一腔战意,仰头看向沈之修,“沈大人,三司会审之前,本官还是左都御史。风闻奏事弹劾百官,是本官的职责所在。” “今日在这太和殿上,要说的是沈大人勾结苗疆,包庇罪臣之后的事。” “至于本官和陈家的罪责,本官自会给皇上一个交代。” 陈御史拿足了气势,一副大义凛然的神色。可他跪着,沈之修站着,这气势就算再足,也压不住沈之修。 一番话说完后,陈御史面向宣德帝,“陛下,哪怕臣明日被判斩首,今日也要尽好职责。臣请陛下恩准,许臣站起身跟沈大人对质。” 宣德帝此时不关心陈家是怎么回事,只想知道沈之修有没有勾结苗疆。 陈御史贪污也好,陈家欺压百姓也罢,都是后话。 但是陈御史的能力,宣德帝毫不怀疑。 既然是陈御史弹劾,定然是他知道的内情更多。若是换成旁人,怕是也难以胜任。 所以权衡利弊下,宣德帝还是答应了陈御史的请求,示意他起来说话。 陈御史起身后,也不说废话,直接拿出了沈之修勾结苗疆的证据。 “陛下,臣这里有封信,是沈大人写给苗疆边城九黎部落首领寨方的。” 说着,陈御史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递给了胡碌。 胡碌双手接过,呈给了皇上。 宣德帝拆开信,先看了眼字迹,确实是沈之修的字迹。但是这种事,也兴许是别人仿了沈之修的字迹栽赃陷害,所以还得看沈之修怎么说。 上面的内容很简单,只写了一个地址:黔州黄平府东八巷。开头的称呼是寨方老弟,落款是沈之修。 陈御史开口解释道:“陛下,这封信是臣的故交无意中在黔州发现的,快马加鞭送进了京。这上面的地址,正是卫国公二十万驻军囤积粮草的地方。” 沈之修闻言斜了陈御史一眼,什么故交无意中发现的,分明是二皇子费尽心思查的。 陈御史又继续说道:“沈大人把这个地址给了苗疆统领,什么用意不言而喻。” 话落,整个太和殿先是落针可闻,随后众人又开始窃窃私语。 把囤积粮草的地址透露给苗疆,这和通敌叛国有什么区别? 宣德帝盯着那封信看了半晌,私心里还是不愿意相信沈之修会做这样的事。 “沈卿,你怎么说?” 沈之修神色平静,没一点惶恐和慌乱,“陛下,此事能不能容许臣私下对陛下解释?臣问心无愧。” 太子闻言忽然开口,“沈大人,本宫不愿意相信沈大人会通敌叛国。但是沈大人刚刚的话,倒是让本宫不解,听着像是拖延时间。” 陈御史也附和道:“沈大人是不是想说,这件事涉及到朝廷机密,不好当众说?” 沈之修点点头,“陈御史所言极是。” 陈御史哼笑了一声,“沈大人这是打量皇上信任你,就想着蒙蔽皇上。不如沈大人就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若是真因此暴露朝廷机密,本官愿一力承担责任。” 沈之修淡笑道:“就怕陈御史承担不起,毕竟明日陈御史这官就做到头了。” 陈御史一时语塞,咬牙切齿地看着沈之修。 太子继续说道:“沈大人,你这样顾左右而言他,是不是心虚?” “还是说,没想好要怎么逃脱罪责?” 陈铮也说道:“之修,有什么话今日就说清楚吧。” “卫国公正在苗疆奋勇杀敌,这件事不说清楚,之修怎么对得起赵家的将士?” 沈之修神色也冷了下来,他对不起赵家的将士?卫国公这次欠他天大的人情,回来还不知道怎么还呢。 “既然众位这么说,那本官也就知无不言了。” “陈御史,那上面落款的日期,你看了么?” 陈御史一愣,那信上有日期么? 宣德帝仔细瞧了瞧,在信纸右下角看到了一行小字,写的是五月十二。 “五月十二?”宣德帝反问道。 在场反应最快的是陈铮,听到五月十二,立马心里咯噔了一下。 可容不得他细想,沈之修就已经再次开口了,“是,这是五月十二那日,我给寨方写的信。” “陈御史说那地方是囤积粮草之处,可五月十二的时候,卫国公刚到黔州,粮草还在路上。” “实际上,寨方已经跟苗疆土司反目了。卫国公这两个月胜仗一场接着一场的打,就是因为跟他里应外合。” “这件事是机密,陈御史一定要我在这大殿上说,若是传到南疆,陈御史能负责么?” 实际上,黔州战事已经快结束了,沈之修才会当众说出。 陈御史没想到会是这样,怔愣了片刻反问道:“沈大人说的这些,有证据么?” 沈之修冷声道:“寨方发现信丢了后,就联系本官了。本官身上有一封信,是卫国公写给皇上的。烦请胡总管呈给皇上,卫国公会言明一切。” 话落,沈之修递给了胡碌一封信,示意他呈给宣德帝。 永嘉公主脸上泛起一抹晦暗的神色。 沈之修这是早有准备? 第589章 周先生的身世 永嘉公主想的不错,沈之修确实早有准备。 那日苏元州听见李家密谋这事,虽寥寥数语说的不算详尽。但是沈之修还是做了周全的准备,今日这不就派上用场了。 沈之修再次对宣德帝说道:“陛下若是不信,大可以先将臣收押,等卫国公回京再行询问。” 其实事情到此,沈之修依然有些后怕。 若不是那日苏元州机缘巧合下,探听到一点风声。今日苏清妤进宫,可能就要被算计了。 因为有苏清妤诅咒大周和宸妃娘娘在前,皇上再听说他和苗疆往来密切,一气之下可能就要定罪了。 虽说这件事等卫国公回京就能解释清楚,可君心不可测,兴许他等不到卫国公回京,皇上就已经认定他的罪责了。 宣德帝正在看卫国公亲笔写的信,信中详细解释了沈之修和九黎部落统领寨方的来往。 卫国公还特意提起了那张苗疆布防图,直言若是没有沈之修,就没有今日黔州战事的局面。 信的末尾,卫国公提出若是黔州战事大捷,他还要给沈大人请功。 放下信,宣德帝说道:“此事已经清楚了,都是误会。这件事,任何人不得外传,也不许再议论。” 陈御史没想到沈之修早有准备,轻松就化解了困局。 皇上一锤定音,他便也不再揪着这件事不放。 立马继续冷声道:“沈大人,那你又如何解释周先生的身份?” “本官查证到,周先生是原黔州刺史安家的儿子,此事可是真的?” 沈之修点点头,“此事确实是真的。” 陈御史继续追问,“那沈大人想过没有,他是罪臣之后,按律当斩。” “沈大人不仅没上报朝廷,还让他在京城待了这么久,甚至还给陛下诊了几次脉。沈大人到底有没有把皇上的安危放在心上?” 沈之修眉梢挑起,“本官用项上人头担保,周先生不会做不轨之事。” 陈御史嘲讽一笑,“沈大人,十条你的命,也比不上皇上的安危。” “你担保?真出事了,你担保有用么?” 沈之修却看向宣德帝,“陛下,关于周先生的事,臣会给陛下一个交代。但是臣认为,此事不适合在太和殿上说。” 见沈之修又是这套说辞,陈御史冷笑了一声,“沈大人,周先生的事不涉及国事,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沈之修却没理会陈御史,而是看向宣德帝,神色肃穆地说道:“陛下,请相信臣。周先生的事,真的不适合在太和殿说。” 宣德帝探究地看向沈之修,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以他对沈之修的了解,他这么说,定然有这么说的道理。 而且就是一个大夫的身世,若是真有隐情,他也不是不能网开一面。 可他想轻轻放过,其他人却不肯。 太子转过头,沉吟着说道:“父皇,陈御史弹劾沈大人包庇罪臣之后。若是不当众说清楚,恐不能服众。” 永嘉公主也难得开了口,“皇兄,太子殿下说的有道理。既然是陈御史当众弹劾,沈大人就该当众说清楚。” 沈之修神色如常,反正说与不说,也不是他难堪。 他不过是顾及周先生的想法,才拒绝说出实情。 宣德帝再次看向沈之修,“沈卿,你还是坚持私下与朕说么?” 不知为何,宣德帝总觉得这事还是私下说的好。 沈之修刚要说话,外面忽然进来一小太监,走到胡碌身边低声禀告了几句。 胡碌听完,打发了小太监下去,开口对宣德帝说道:“陛下,那位周先生此时就在宫门口,说是有要事要进宫面圣。” 宣德帝一愣,“宣他进来。” 又道:“既然周先生来了,那就等他上殿再说这事。” 沈之修闻言退到一边,垂着的眼眸划过一抹诧异。 不多时,周先生身着青布袍子,走了进来。 先给皇上行了礼,又跟沈之修对视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沈之修心领神会,明白了周先生的意思。 说道:“既然众位都想知道我为何包庇周先生,那便当众说清楚吧。” “陈御史问我,为何要置陛下于危险境地,那是因为我坚信周先生不会害陛下。” “当然,这里面牵扯到周先生的身世。” 宣德帝狐疑地看着沈之修,“周先生的身世?怎么回事?” 沈之修再次看了眼周先生,确认周先生同意说出实情,他才开了口。 “陛下,其实周先生是皇室中人。之前臣一直没说,是因为周先生并不想说出这事。” “而且这事说起来,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臣顾及皇室颜面,才没说。” 宣德帝顿时惊的目瞪口呆,怪不得沈之修支支吾吾。这种事,可不是得遮掩着点? 历朝历代,皇室寻回流落民间的血脉也是常有的事。但是无一例外的,都是私下证实,并不外传。 像今日这般,当着文武群臣,内外命妇的面,直接闹出来,还是第一次。 宣德帝狠狠地瞪了陈御史一眼,从前还觉得这陈御史算是有些才能。今日一看,简直就是空有其表。 陈御史只弹劾了沈之修两件事,一件涉及到边防军务机密,一件涉及到皇室隐秘。 这陈御史哪是弹劾沈之修?分明是来找他不痛快的。 察觉到皇上不悦的目光,陈御史心里一沉,他算是彻底失了帝心了。 事情说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有瞒着的必要了。 宣德帝开口问道:“周先生是皇室中人?那他是什么身份,证据确凿么?” 第590章 替战王殿下伸冤 听宣德帝问起,沈之修看向周先生,周先生却示意沈之修来说。 沈之修见状便朗声说道:“陛下,其实周先生是先帝长子,陛下要叫他一声皇兄。” 此话一出,大殿上众人再次惊诧不已。 今日让人意外的事,一桩接着一桩。可谁也没想到,这位周先生竟是先帝长子。 宣德帝也惊讶地站起身,说周先生是皇室血脉的时候,他还没怎么意外。 以为是哪位皇叔皇伯在外风流,留下的血脉。 可这件事若是涉及到先帝,那事情可就大了。 “沈之修,皇室血脉不容混淆,你说的这些都有证据么?” 李家一家三口还跪在地上,永嘉公主闻言也抬头惊诧地看了周先生一眼。怎么会?他怎么会是先帝的儿子? 太子也懵了,二皇子传回来的消息,可不是这么说的? 罪臣之后,怎么就变成皇室血脉了? “父皇,儿臣觉得此事要详查。这位周先生在京城一年多,早先可是一点风声没露。莫不是怕逃脱罪责,所以弄了这一出吧?” 他狐疑地看了眼沈之修,意味深长地说道:“以沈大人的能力,捏造点证据倒是也不难。” 沈之修闻言正色道:“陛下,先容臣说清楚事情的始末。” “若是臣说完了,陛下依旧觉得周先生是罪臣之后,要定下罪责,那臣也愿意一同接受惩处。” 对于太子的猜测,宣德帝并不相信。就算沈之修要替周先生开脱,也有的是办法,不需要拿身世出来说。 皇室血脉,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沈卿仔细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沈之修得了宣德帝的令,便解释起来事情的缘由,“当年景帝在位,先帝还是王爷的时候,与黔州刺史安家的小姐相恋。” “当时正是储位关键时刻,先帝与安家小姐的事,并未公之于众,当然也没婚配或者议亲。” 事实上,当年是因为先帝想利用安家,出其不意给其他皇子致命一击。当然,这话他不能在大殿上说。 沈之修又继续说道:“后来安家小姐悄悄生下了孩子,也未声张。只等着先帝登上皇位,母子两人的身份就能大白于天下。” “可没想到储位之争愈演愈烈,安家忽然就被扣上了造反叛国的罪名。” “先帝那时候自身难保,只能想办法把孩子送走,保住血脉。” “后来先帝登基,想找孩子却已经晚了。事实上那时候周先生已经拜师学医了,师门又在苗疆的深山老林中,所以便没了踪迹。” “但是先帝一直记挂着他,宗人府有关于这位长子的记档,也详细记录了他的特征。” “另外,还给了他一块龙纹玉佩,是景帝当年赐给先帝的,应该还能查到关于这块玉佩的记档。” 沈之修说完事情的始末,又道:“陛下,不如请管着宗人府的赵王爷帮着查查,这事做不得假。” 恰好赵王就在大殿之上,闻言起身道:“陛下,沈大人说的是真的,这事宗人府确实有记档。臣这就差人拿来,咱们当场查阅一番。” 其实不用赵王说,宣德帝也知道确实有这档子事。 可已经过了几十年,他早就把这事抛之脑后了,也以为那位皇兄早就不在了。 赵王知道事关重大,很快就吩咐身边的人去找了记档的文书过来。 皇室宗亲坐到一处,先是研究了记档上的内容,又根据那内容看了周先生脚心上的痣。 之后,周先生拿出龙纹玉佩。确实是当年景帝赏赐给先帝的,这玉佩做不得假。 太医又根据周先生的骨骼,推测出了年纪。还特意看了周先生脚上的痣,确实是胎里带来的。 半个多时辰后,终于确认,周先生就是先帝长子。 众位王爷齐齐对周先生行了个家礼,叫了声皇兄。 宣德帝虽没行礼,但也叫了声皇兄,还吩咐礼部拟定封号,再给皇兄挑个府邸。 周先生躬身道:“陛下,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其实我本没想认祖归宗,不想给兄弟们添麻烦。今日进宫,也是不想之修受这件事牵连。” “封号就不必了,府邸就更不用了。我住在沈家,倒是自在。” 沈之修感激地看了周先生一眼,先生不是在意功名利禄的人。今日这番举动,都是为了他。 “陛下,臣和九黎部落统领寨方认识,就是周先生牵的线。他虽然之前没认祖归宗,但是心系大周。” 宣德帝点点头,“皇兄高义,虽说皇兄不在意虚名,但是朕却不能听你的。” “不说别的,父皇到死都惦记皇兄,这件事是一定要敬告祖宗的。” 周先生知道,这件事公之于众,许多事也就由不得他了。 他淡淡地点了点头,“都听皇上的。” 周先生对这事并不热衷,宣德帝说起敬告祖宗的时候,周先生垂下的眸子浮了一层冷意。 沈之修说的这些,只是事情的表面。实际上,当年先帝是以安家做饵,才得以登上储位。其中的种种,他已经查了个七七八八。 但是先帝已经死了,他连讨公道,都没处讨。 今日若不是为了平息此事,不想牵连无辜,他不会认那人做父亲。 一场恭贺宸妃娘娘生辰的宫宴,先是变成了审案的大堂,现在又成了认亲现场。 赵王爷正跟礼部尚书商议,后面认祖归宗的事宜。其他几位王爷,则都围着周先生说话。 有这么一位神医做皇兄,几人都觉得赚大了。毕竟谁也免不了有个病痛,家里有位神医可方便多了。 沈之修转头看向苏清妤,对她笑了笑。却在收回目光的时候,扫视了一眼大殿之外。 众人只以为沈大人跟夫人感情好,却没发现大殿外一个小侍卫匆匆离开了。 又过了一会,太子低声问宣德帝,“父皇,皇姑母的事八成是个误会。不如由儿臣来查,儿臣一定给父皇和宸妃娘娘一个交代。” 宣德帝思量片刻,他也想不出李家做这事的理由,只能由着太子查证。 之后宣德帝又问周先生,“还请皇兄看看宸妃,她这不舒服是巫蛊邪术引起的么?要怎么解?” 周先生煞有介事地上前给宸妃诊了脉,又看了那绢纸,然后解释道:“这就是一张普通的绢纸,和巫蛊之术不沾边。至于宸妃娘娘的脉象,倒像是贪凉引起的绞痛。” “不信陛下再问问,娘娘定然此时已经好多了。” 宸妃连忙点头,“陛下,臣妾确实好多了。” 她可不敢说再乱说话,怕说多了牵连到自己。 宣德帝这才放下心,便打算让众人散了。 还未等开口,就听远处隐隐传来鼓声。 不多时,就有侍卫进来禀告。 “启禀皇上,登闻鼓响了。来人说是当年战王殿下身边的副将军,要替战王殿下伸冤。” 第591章 李虎上殿 太和殿内的皇室宗亲和文武朝臣,都已经准备要出宫回府了。 有人还打起了哈欠,这看热闹要聚精会神,看久了也累得慌。 尤其是苏清妤,一只手支着下巴差点睡了过去。 身子和精神都刚放松下来,这侍卫就进来了。 两句话,就让太和殿内所有人都来了精神。 战王殿下?当年战王殿下谋反,差点血洗了京城。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竟然还有人要为战王殿下平反,是嫌命长了么? 此时已经起身,准备出宫的李家三口,都怔愣在了原地。 李景川下意识打了个寒颤,当年的事就是他的噩梦,是他这么多年,都不敢面对的。 永嘉公主和李朝云也大惊失色,那人果真落到沈之修手里了? 宣德帝眉目一皱,“周阳泽不忠不孝,死有余辜,给他平反?他死了十多年了,还有人意图颠覆朝纲么?” 提起战王周阳泽,宣德帝依旧是满腔恨意。 沈之修拱手说道:“陛下,臣请陛下见见这人。他敲登闻鼓,是臣安排的。” 宣德帝沉着神色看向他,“沈之修,你安排他敲登闻鼓,是想说朕当年冤枉了周阳泽么?” “你别忘了,你是朕的大臣,不是他周阳泽的。” 沈之修知道,在战王一事上,皇上心里一直有个心结。当年战王才是先帝按照储君培养的皇子,战王的能力也在当今皇上之上。 后来因战王外祖家心急,意图提早扶持战王上位,犯了先帝的忌讳,便把战王赶到了封地上。 所以当今皇上登基后,可以说勤勤勉勉,对政务没有一点懈怠。为的就是做个明君,证明他比战王更适合登基。 哪怕今日是沈之修规劝,他依旧防备抵触。 沈之修则正色道:“陛下,这件事中,还涉及到永宁公主之死。难道陛下不想知道,当年永宁公主是怎么死的么?” 永嘉公主闻言,一颗心直接沉入谷底。 她转头怒视沈之修,“沈大人真能胡扯,当年永宁姐姐死在战王的屠戮下,这事还有什么再议的必要?” 她又看向宣德帝,“皇兄,臣妹看沈大人是有心给战王平反,其心可诛。” 沈之修陡然加重了语气,“陛下,臣今日带这人进宫,不过是想替永宁公主讨个真相,与战王无关。” 苏元州也走上前,“皇舅舅,元州也想知道,娘亲到底是怎么死的。” 宣德帝听说涉及到永宁公主,便毫不迟疑地说道:“傅仪,你亲自去把人带进来。” 让傅仪去,也是防止有人意图灭口,谁知道这事会牵扯到谁。 永嘉公主身子微微晃动,下意识抓住李景川的手臂,惶恐地看着他。 两人离心之后,鲜少如此亲密。李景川垂眸看了一眼,到底没甩开人,而是小声安慰道:“没事,口说无凭,他们不见得有证据。” 永嘉公主却不如李景川淡定,李景川并不知道,陈平和贾淮已经失踪了。这两人若是也落到了沈之修手里,这人证不就有了么? 旁人没注意到永嘉公主的神色,苏清妤却看的正着。 心里冷笑,也到了沈家和宁王府反击的时候了,就是不知道,李家有没有沈家的运气。 不多时,李虎就被人带上了大殿。 哪怕已经过了十几年,在场还是有不少人都认出了李虎。 这位当年战王殿下最倚重的副将。 战王去封地之前,甚至有人猜测,这位李将军会在战王登基后,成为武将之首。 可谁能想到,当初惊才绝艳的少年将军,此时跛着脚上了太和殿。 再没有当年的意气风发,只剩下慷慨赴死的悲壮。 从李虎拦住沈家的马车,说出当年那件事的时候,他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哪怕王爷是冤枉的,宣德帝也不会容许他再活着。 李虎走到大殿中间后,给宣德帝行了礼。 沈之修见皇上没有开口的意思,便代为问道。 “李虎,当着皇上的面,你说说当年的事吧。” “战王殿下为何忽然举兵谋反,又为何屠了永宁公主的别院?” “据本官所知,当年战王殿下可是对永宁公主极为爱护。” 李虎仰头,忽然看向永嘉公主。 说出的话,也让在场所有人都合不拢嘴。 第592章 李虎说出真相 李虎跪在地上,“末将李虎,拜见皇上。” “其实当年战王殿下进京,不是为了谋反。自打皇上登基以来,战王殿下就打算在封地做个富贵王爷,从未想过要谋反。” 战王从未谋反,也从未想过谋反。 这句话在大殿上引起了轩然大波,一石激起千层浪。 在场众人,年纪大的是亲眼见过当年储位之争,战王离京又在几年后折返的。 年纪小的,也都听过这些事。全天下谁不知道,战王谋逆,其罪当诛。 可今日李虎的话,又让众人狐疑不已。 是李虎顺嘴胡说,还是当年的事另有隐情? 宣德帝沉着脸盯着李虎好半天,才冷声问道:“既然没打算谋反,那他当年为何率军进京?” 其实按照宣德帝的真实意思,最想直接把李虎拖下去砍了。 可心里越恨,他就越强迫自己压住情绪。他要让朝臣看看,他的胸襟和气度并不比周阳泽差。 李虎抬起头,越过宣德帝,隐晦地看了贤妃一眼。隐晦到就连沈之修,都没看出异常。 贤妃袖子下双拳紧握,并未直视李虎,却忽然看向了太子。 李虎立马收回目光,低头沉吟片刻,也下定了决心。 随后李虎开口说道:“陛下,当年战王殿下进京,是因为接到了永嘉公主的传信。” “永嘉公主在信中说,裕太妃在宫中整日以泪洗面。皇上对裕太妃更是横眉冷对,连吃喝都不能善待。” “战王殿下孝顺,便率军回京。本意是和皇上理论一番,再接走裕太妃。” 裕太妃是战王生母,一直在宫中颐养天年。战王谋反被杀后,裕太妃一场大病没治过来。 哪怕战王谋反,宣德帝在给裕太妃办丧事的时候,依然风光大葬。追封,陪葬,一点没含糊。 所以听李虎这么说,宣德帝勃然大怒,“朕什么时候对裕太妃横眉冷对了?朕登基后,太后和裕太妃同住在寿康宫。朕对裕太妃,从来都是尊敬有加。孝敬太后的,也不忘孝敬裕太妃。” 想起李虎说,这信是永嘉公主写的。宣德帝又冷眼看向她,“永嘉你说,朕什么时候苛待裕太妃了?” 大周太祖皇帝立国开始,便以孝治天下。 这话若是传出去,他这一世英名还不毁了。 永嘉公主闻言再次跪在地上,“皇兄,他说的什么信,臣妹不知道。” 她转头怒视着李虎,“你说本公主给战王写信,信呢?” 她就不信已经十多年了,李虎还能拿出那封信。 果然,李虎神色一滞,“末将没有信,那信殿下看完就烧毁了。” “但是末将说的都是实话,李景川踩着我们殿下的尸骨,和上万将士的性命,换取战功封了王。” 说到这,李虎恨意难挡。他没看永嘉公主,而是怒目圆睁地注视着李景川,“你也是武将出身,靠这种手段谋得战功,就不觉得羞愧?” “我还以为咱们战场上的将士,都是光明磊落之辈,现在看来倒是想错了。” 李虎嘲讽的话,让李景川无地自容,他也无数次这么问过自己。 宣德帝闻言不解地问道:“什么叫李景川踩着你们的尸骨,换取战功封王?成王败寇,你们兵临城下,朕派兵剿灭有什么不对?” 嘴上这么问,实则宣德帝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若真如他想的那般,那李家可是万死难逃罪责。 李虎说道:“王爷把大军驻扎在了城外,并没想带大军进城。他先去看了永宁公主,还给永宁公主带了三大车的礼物。” “可殿下去永宁公主别院之时,我们的驻军就遭到了不明身份士兵的突袭。我们的人不欲发生冲突,只把人赶走,并未伤人性命。” “当时末将觉得不对劲,就去别院请王爷回到驻地。” “后来永嘉公主忽然来了,在营帐里迷晕了王爷,还对末将等人下了黑手。等末将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周围遍地都是尸体。” “李家的人扛着大旗,高喊反贼被剿灭了。” 随着李虎的陈述,宣德帝也在回忆当年的事。 当年他接到消息,说是战王忽然兵临城下,在城外驻军了。 永嘉还送进宫一封信,是战王亲笔所写的战书。之后城外又发生了两起冲突,据说还死伤了不少人。 那时候他还没下旨让李景川平定战乱,想看看战王是什么意思。 可宫外忽然传回消息,说永宁公主别院尽皆被屠。他气得立马下旨,斩杀反贼不必留手。 当时恰好永嘉在宫内,直接替李景川求了这道旨意。 想到此,宣德帝冷声说道:“李景川斩杀周阳泽,是因为周阳泽先屠了永宁的别院。朕怎么能再许他活着?” 李虎摇摇头,“陛下是被蒙蔽了,末将醒来之后,把身上的战袍给一个身死的小军士穿上了。还在他脸上划了几刀,把他扔在了王爷的尸体边上。” “我们二人身形差不多,李家的人就以为那人是末将。” “之后末将悄悄去了永宁公主的别院,想把真相告知公主殿下。” “可末将到别院外的时候,恰好……恰好看见永嘉公主带着人进去。没过半个时辰,别院内就尸横遍野。” 李虎话音刚落,永嘉公主就怒气冲冲地说道:“你胡说,当年陛下是听说永宁姐姐的别院被屠,才下令侯爷出城剿灭反贼的。” “我们剿灭战王之后,去了永宁姐姐的别院,发现人已经去了。也是那日,我们在别院找到苏元州,把他带回了府。” 说到这,永嘉公主面对着宣德帝,哭诉道:“皇兄,臣妹确实嫉妒永宁姐姐,这些年面对那孩子,也没尽到责任。” “但是那到底是我亲姐姐,我怎么可能断送她的性命呢?” 宣德帝探究的眼神在李虎和永嘉公主身上扫视,现在问题就出现在,是永宁的别院先被屠,还是李景川先平叛。 苏元州看了眼宣德帝的神色,忽然一只手抚住额角,“嘶……” 他这一举动,也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元州,你怎么了?”宣德帝关切地问道。 苏元州眉头紧皱,“启禀陛下,臣依稀想起了一些事,只是头疼的厉害。” 第593章 威胁贤妃 宣德帝闻言,立马对周先生说道:“皇兄能不能帮他瞧瞧?” 周先生二话不说,上前开始给苏元州诊脉。 一边的永嘉公主心里怒骂苏元州,这个时候还不忘落井下石。 过了好一会儿,周先生才从怀里掏出一粒药丸塞到苏元州嘴里。 苏元州吃在嘴里酸甜酸甜的,虽不知道是什么,但是也知道周先生不会害他。 随后周先生站起身,对宣德帝说道:“陛下,宁王殿下应该幼时看见了什么,受了刺激。” “他刚刚服下了能凝神的药,应该无大碍。等出宫了,再喝几服药也就好了。” 实际上苏元州吃的是助消化的山楂丸,不能凝神,只能开胃。 顷刻后,苏元州紧皱的眉目松散开。他站起身走到大殿中央,对宣德帝说道:“陛下,臣刚刚想起来一些事,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你想起了什么?尽管说。”宣德帝沉声开口。 苏元州看了眼永嘉公主和李景川,然后缓声说道:“臣隐约记起来,那日臣本来在院子里玩儿,忽然进来许多人,臣就去找娘亲了。” “娘亲不知为何,把臣塞到了床底下。” “然后屋里就进来一个男人,气势汹汹的和娘亲说话,似乎提到了孩子。” “后来又进来一个女人,那个女人说什么臣忘了,只记得血一直蔓延到床底下。” 苏元州说话不急不缓,像是一边回忆一边说,说话的时候声音哽咽眼睛通红。 随着他的诉说,宣德帝也红了眼眶。 他发誓,不管最后查出谁是始作俑者,他都不会放过。哪怕证实就是周阳泽做的,他也得把他的尸骨挖出来,挫骨扬灰。 苏元州还在继续说,“过了不知道多久,臣从床底下爬了出去。再后来,就被善宁侯和永嘉公主带了回去。” 他说的这些,没有一句是假话。之前他一直以为先进来的男人是战王,现在看来应该是李景川。 八成是李景川看见他,以为永宁公主故意生下这个孩子,意图算计他。所以才先进来质问,没想到还是被永嘉公主发现了。 而永嘉公主为了拿捏住李景川,也为了报复永宁公主,执意带着孩子回了李家。 永嘉公主惊怒交加,“苏元州,你就是肆意报复我。好歹你也是李家养大的,你不能为了报复,就不顾李家上百口的人命。” 战王身边没有女人,说是一男一女害了永宁,不就是坐实了她的罪名么? 最让永嘉公主恐惧的,是苏元州说的都是真的,没有丝毫不实之处。 她又哭着对宣德帝说道:“皇兄,那年他才多大?怎么可能记得这些事,他就是肆意报复臣妹。” “皇兄万不可轻信他的话啊,臣妹绝没做过那些事。” “这些都是他们信口胡言,没有一点证据。” 沈之修微不可察地哼了一声,然后朗声说道:“公主殿下要证据?下官恰好有人证。” “陛下,臣请旨,传人证上殿。” 今日他忽然出宫,就是因为贾淮忽然招供了。 可惜啊,陈平的嘴没撬开。不然还能问出苏元州去北疆后,永嘉公主对他的算计。 不过没关系,贾淮招供也够了,足够覆灭李家了。 宣德帝听说有人证,便问道:“人证是何人?” 沈之修躬身答话,“人证是跟着永嘉公主将近二十年的侍卫,叫贾淮。” “之前就是这人认出了李虎,与陈平将军一起追杀李虎。臣机缘巧合才救下人,又审问了贾淮。” “贾淮已经招供了,说当年是永嘉公主设计,引战王殿下回京的。” 宣德帝怒视着永嘉公主和李景川,“都这个时候了,还不肯说实话么?到底怎么回事?” 永嘉公主强自镇定,“沈大人,你这算不算屈打成招?” 说话的时候,永嘉公主的目光有意无意落在了贤妃的身上。 贤妃看出她眼神里的威胁之意,悄悄冲着永嘉公主点了点头。 顷刻间,两人视线交汇,像是达成了什么约定。 只是永嘉公主并未发现,贤妃低头的瞬间,眸子里忽然浮了一层杀意。 听永嘉公主说屈打成招,沈之修淡淡地说道:“是不是屈打成招,把人宣到大殿上一问便知。” 苏元州也趁机走上前,“陛下,臣以为现在就该把李家的人都控制起来。” “若是问完了人证,还有疑点,可以直接审问李家的其他人。” “如果通过贾淮的证词,能定下李家的罪责,那也正好提前把人收押,免得出什么变故。” 宣德帝觉得苏元州思虑周祥,所以派人去传证人之后,也下旨令苏元州亲自去料理李家的事。先把人收押,怎么处置要等宫内审问出结果再行定夺。 看着大殿上的众人,宣德帝一时有些后悔,早知道扯出这么多事,该让闲杂人等先出宫。 两刻钟后,贾淮就被带上大殿。 一身青色的袍子,头发虽有些散乱,但是瞧着精神头还好。 从走路姿势上看,也看不出有受伤的迹象。 贾淮跪在地上,先说了自己的身份,又说了当年永嘉公主引战王进京的事情。 所说的细节,和李虎所说基本一致。 永嘉公主见贾淮已经招供了,心知她和李家算是完了。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贤妃身上,保住一命再说。 宣德帝听完贾淮的话,愤怒地站起身,走到永嘉公主身前。 一脚就踹到了她身上,“你怎么敢?那是你亲姐姐,你怎么能下去那样的狠手?” 想起永宁惨死的画面,宣德帝就恨不得立马了结了眼前这几人。 察觉到宣德帝毫不掩饰的杀意,永嘉公主再次不经意地看向贤妃。 那一眼,让贤妃看见了鱼死网破的偏执。 她心里虽愤恨,但还是起身走到宣德帝身边劝道:“陛下,先消消气。到底是自家兄妹,骨肉至亲,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宣德帝冷声道:“骨肉至亲?她害死永宁的时候,可想到是骨肉至亲了?” 第594章 皇室欺人太甚 贤妃蹲在永嘉公主身前,“殿下,这次不怪陛下生气。这件事你做的太过分了,为了一个男人,就这么害了自己亲姐姐。” 说话的功夫,贤妃作势扶起永嘉公主。 趁人不备时,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声道:“别急,我一定保住你和朝云的命。先收押,后面的事我来周旋。” “这件事,想办法推到李景川身上。” 永嘉公主看向贤妃,像是在思量这是不是真心话。 贤妃郑重地点点头,示意她安心。 安抚过永嘉公主后,贤妃又站起身再次劝说宣德帝。 请他看在同是皇室血脉至亲的份上,保这个妹妹一命。 永嘉公主此时也镇定了下来,开始思量贤妃的话。 她和李景川本就是挨着跪着,想要开口前,她忽然深深地看了李景川一眼。 两人到底是二十余年的夫妻,李景川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随后,永嘉公主开口哭诉,“皇兄,你相信臣妹,永宁姐姐真的不是臣妹杀的。” “当时李景川进去,问永宁姐姐那个孩子是怎么回事。永宁姐姐虽没承认,但是从李景川的言语中,臣妹也听出来他们之间像是不清不白。” “可……可李景川为了让臣妹安心,竟然在臣妹质问永宁姐姐的时候,直接杀了她。” “皇兄,臣妹引战王入京不仅是为了让李景川立功,也是为皇兄好。战王不死,早晚都会成为皇兄的威胁。” “皇兄顾及兄弟情义,就由臣妹替皇兄扫清前路。” “但是臣妹对天发誓,永宁姐姐真的不是臣妹杀的” 永嘉公主知道,真正触碰到皇帝底线的事,是她杀了永宁一事。 至于战王,皇上巴不得他死。 只要在永宁之死一事,她洗清嫌疑,留下一命并不难。 李景川知道永嘉公主的打算,但是他却没打算戳破。如果一定有人要替永宁公主偿命,那他希望那个人是他。 她们半辈子的夫妻,还有女儿。他宁愿自己扛下这些事,保住妻女一命。 所以永嘉公主话落后,李景川立马说道:“这件事是我对不起永宁公主,我那时候只想着怎么求得永嘉的原谅,便对永宁公主下了狠手。” 李朝云不可置信地看向母亲,母亲这是为了活命,把事情都推到了父亲身上? 她唇角翕动,想说什么,又在母亲警告的眼神下闭了嘴。 宣德帝探究地看向永嘉公主和李景川,“你们说的是真的?” 永嘉公主心内大喜,以她对皇上的了解,能这么问就说明有了些许动容。 到时候贤妃娘娘和太子再帮她一把,虽不能如从前一般风光无两,但是起码能保住性命。 她忙不迭地回道:“皇兄,臣妹说的千真万确,万不敢诓骗皇兄。” 沈之修轻抬眼皮,“臣只有一事不解,李家当年假传消息进宫,说战王殿下屠了永宁公主的别院。” “难道不是当时就已经做好准备,要屠了别院么?” 永嘉公主连忙解释道:“那么说只是为了让皇兄下决心绞杀战王,并不是要真的置永宁姐姐于死地。” 沈之修没再说话,不管皇上此时怎么想,都改变不了李家覆灭的结局。 永嘉公主话落后,宣德帝低头沉思没说话。 就在永嘉公主想再次开口,求得皇上彻底宽恕的时候,苏元州却双手捧着一个盒子,绷着脸进了太和殿。 “陛下,臣在拘押李家众人的时候,还发现了别的事。” “事关重大,臣只能立即回宫禀告。” 永嘉公主不解地看着苏元州,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难道想说在李家搜到了金银财宝么? 这她倒是不怕,她是一国公主,家财丰厚不算什么事。何况李家的家财,多数都已经给了太子了。 宣德帝疑惑地看向苏元州,“出什么事了?” 苏元州把手里的盒子递到了胡碌手里,然后掀开了上面罩着的盖子,露出一尊人面菩萨像。 宣德帝忽然站起身,一步步走上前,一只手抚上那尊佛身,“紫凝……” 在大殿下坐着的苏清妤下意识看向宸妃,此刻宸妃神色尴尬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虽极力掩饰,但是脸色也难看到了极致。 哪怕明知自己是先皇后的替代品,可不知为何,心里还是有些酸楚。 忠义侯宋昝和宋弘深都没抬头,宋昝怕忍不住当场骂出来。 皇上越是表现的情深义重,他心里越是怒意横生。 过了好一会儿,等宣德帝平复了情绪,苏元州才开口说道:“陛下,这尊佛身是在李家佛堂下面的暗室里面找到的。” 找到的时候上面沾了许多污秽之物不说,佛身周围,还有许多纸糊的小鬼,这尊佛身就像被困在了阵法里。 苏元州的话,有真有假。但是也不算撒谎,这尊佛身离开李家前,就是他说的这般景象。 刚刚生出了一丝希望的永嘉公主,一颗心再次沉入谷底。 这些事,苏元州怎么会知道? 她惊恐地抬起头,皇上若是信了他的话,她就真没有活路了。 此刻宣德帝脸色已经变了,“你说什么?你说的可是真的?” 苏元州悲愤地点头,“臣没有一句假话,先皇后已经去了,可她们连她的佛身都不放过,还要如此羞辱。今日不严惩,不足以告慰先皇后在天之灵。” 这些事,前几日的时候,宋家父子就知道。这也是宋家同意把先皇后佛身请出来的原因,为的就是让永嘉公主和李家受到应有的惩罚。 可即便已经知道了,此时再听苏元州说起,父子两人依旧脸色阴沉。 宋昝手里的酒杯直接摔到了地上,“陛下,你皇室欺人太甚。” 此话一出,大殿之上瞬间没了声息。在座众人大气都不敢喘,心说这忠义侯也太敢说了。 但是宋昝说的也是心里话,当初妹妹的死,跟这位皇帝有直接关系。现在妹妹死了,他们还不放过,是欺负宋家无人么? 宣德帝倒是没因为宋昝的话生气,他沉着脸看向宋昝,“忠义侯放心,今日朕一定给你宋家个交代。” 安慰完宋昝,宣德帝走向大殿,站在永嘉公主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声音凉的让人骨头发寒,“说,怎么回事?你到底做了什么?” 第595章 满门抄斩 永嘉公主哪敢承认,先皇后就是皇上的逆鳞。这件事她若是认了,也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皇兄明察,臣妹没有做这样的事,这是苏元州栽赃陷害。” 苏元州嘲讽地看了她一眼,死到临头还在嘴硬。 他朗声开口,“陛下,臣有人证。” 宣德帝听说有人证,便让苏元州宣证人证上殿。 不多时,张天师就战战兢兢走了进来。 他行骗多年,靠着谨慎活到了今天。本以为这次躲在李家,就能万事大吉了。怎么也没想到,直接闹到了宫里。 今日太和殿内,随便拎出一人,在京城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更别提大殿之上,还坐着一位九五之尊。 张天师心想,他也算光宗耀祖,振兴师门了。 跪下磕头后,苏元州问道:“张天师,当着皇上和众位大人的面,你说说吧怎么回事?” 张天师虽紧张,说话有些磕磕巴巴,但是总归算是说明白了。 他详细说了当年永嘉公主是怎么找上他,又是怎么让他对着那佛身施法。 此刻张天师也猜到了,那佛身的身份定然不简单。 他便解释道:“皇上,草民就是个骗子。” “公主殿下吩咐草民,说让那佛身永世不得超生,受恶鬼纠缠。” “草民是答应了,但是草民做不到。这些都是草民骗公主殿下的,草民可真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永嘉公主听他这么说,又惊又气。她冒着风险做这件事,闹到最后竟然白费功夫不说,还惹的皇上发怒。 宣德帝此时已经气得说不出话了,“永嘉,你罪该万死。你皇嫂在世的时候对你不薄,你怎么就能做出这种事?” 永嘉公主知道,皇上是不会放过她了。就算皇上能网开一面,宋家和沈家也不会饶了她。 没了求生希望的永嘉公主,忽然仰头看向宣德帝,唇角浮起笑意。 “对我不薄?宋紫凝喜欢的一向是永宁那个贱人,不是我。” “我就不明白了,我到底哪里比永宁差?皇兄你对她比对我好,战王对她也比对我好。” “皇兄和皇嫂刚成亲的时候,我也想跟皇嫂处好关系。可皇嫂一看见永宁,就乐得合不拢嘴。我还听见她私下提醒永宁,说我心胸不宽,让永宁和我来往注意些。” 说到这,永嘉公主冷哼一声,“我就是要让她死后也不得安宁,可惜啊,这个臭道士没用。” 宣德帝气得身子微微晃了晃,只觉得头晕目眩。 “你还敢如此骂永宁,还敢说人不是你杀的?” 永嘉公主哈哈大笑了两声,“是我杀的,我亲手杀死的永宁,那又怎么样?” “还有战王回京,皇兄不会真的以为,是战王孝顺吧?” “其实啊,他……” 永嘉公主话刚说到此,就听贤妃厉声呵斥道:“公主这是要戳皇上的心么?永宁公主和先皇后,是皇上最在乎的人。你这样置他最在乎的人于死地,可有想过你皇兄对你的好?” 说话的,贤妃看了眼李朝云。 又说道:“公主自己不想活了,可也得想想朝云。朝云是无辜的,你若是好生跟皇上认错,兴许还能保朝云一命。” “何苦这个时候,还要往皇上的心上扎。” 永嘉公主未说出口的话,也咽了回去。她知道,贤妃是在用女儿的命威胁她。 虎毒尚且不食子,她不管不顾,就是害了女儿。 宣德帝却眼神微眯,“你想说什么?战王回京不是因为孝顺,那是因为什么?” 永嘉公主心思一动,说道:“裕太妃在宫里过的到底怎么样,皇上以为战王真的不知道么?” “得了我的信,率军进京,表面上是为全了孝道。实际上,还不是起了不臣之心。” “皇兄,咱们兄弟姊妹,哪有什么纯善之人?我是恶毒,可别人也不比我良善。” 说到这,永嘉公主忽然挺直了脊背,恭敬地匍匐在地上,给皇上磕了个头。 “臣妹有错,臣妹都认。臣妹只有一个请求,求皇兄看在咱们血脉至亲的份上,饶朝云一命。” 一旁的李朝云呆滞地看着眼前的白玉地砖,母亲求皇上饶她一命,可就算她真的能免掉一死,后半生也只剩下屈辱了吧? 宣德帝听着永嘉公主的请求,只觉得可笑。这时候,她倒是知道爱惜她的女儿了。 可他就偏不想如她的意。 沉吟片刻,宣德帝开口宣旨,“永嘉为了一己私利,残害皇室至亲,皇室族谱中除名,贬为庶民。” “李景川为了战功,不择手段。李家罪无可恕,满门抄斩。” “永嘉,李景川,李朝云,凌迟处死,其余人刑场斩首。” 永嘉公主颓丧地栽到地上,忽然又大声喊道:“皇兄,你饶了朝云吧。” 虽是对皇上求情,目光却落到贤妃身上。 贤妃心里也咯噔一下,连忙起身跪在皇上脚边,“陛下,臣妾看着朝云长大,一直拿她当亲闺女。今日臣妾冒死求陛下,能不能饶了朝云一命。” 贤妃跪下之前,还特意给太子使了个眼色。 此时太子诧异不已,不明白母妃为何执着于帮李家。 那日去城外庄子上试探沈之修也是如此,他本不想蹚那浑水,是母妃一定要他去。 虽不解,但是太子还是照着贤妃的意思办了。 跪在地上说道:“父皇,皇姑母有罪,但是朝云表妹是无辜的。求父皇能网开一面,留她一命。” 苏清妤面露疑惑,李家已经没有什么可利用的地方了,为何贤妃和太子还要求情保住李朝云的命? 她可不信贤妃是情深义重,为了保住李家的血脉。 宣德帝怒声道:“圣旨已下,你们若是不满意,就随李家一起去。” 贤妃虽惶恐,但也只能尽力周旋。 她又不动声色地给宸妃娘娘姜紫烟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跟皇上求求情。 姜紫烟当然不想开口,但是她也不敢太过忤逆贤妃。 别看她在宫里得宠,可她没有子嗣,更没有自己的势力。想在宫里立足,还是要倚仗贤妃的庇护。 所以权衡之下,她也起身跪在了宣德帝身前。 “陛下,臣妾和朝云一见如故,感情深厚。” “臣妾从未求过陛下什么,今日只求陛下能饶恕她一命。” 第596章 杀意 见姜紫烟跪在地上,哭的泪眼婆娑,宣德帝心生不忍。 “宸妃,你起来,这没你的事。” 姜紫烟跪着没动,摇头说道:“陛下,臣妾初入宫的时候惶恐不安,又遭小人嫉妒加害。是朝云一直陪着臣妾,臣妾今日就算报恩了。陛下若是不肯饶她一命,臣妾就常跪不起。” 其实李朝云死不死,宣德帝并不在乎。 所以姜紫烟如此这般,他心里也松动了,实在是不忍心看着姜紫烟掉眼泪。 想要开口,又下意识看了宋昝父子一眼,明显透着几分心虚。 收回目光后,宣德帝轻咳了两声,“既然你们都觉得李朝云罪不至死,那朕就网开一面。但是李朝云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终身幽禁宗人府。” 说这话的时候,宣德帝再次看了眼宋昝。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宋昝眼底尽是嘲讽。 苏元州闻言想要开口,被沈之修以眼神制止了。 想除掉李朝云有的是办法,没必要此时反驳皇上的决定。 随后,宣德帝下旨,李家一家三口先带下去,暂时关入刑部大牢。明日李景川和永嘉公主凌迟处死,李朝云则移送宗人府。 李家几人下去后,苏清妤心头松快了不少。 筹谋多时,总算是走到了今天的地步。等到明日李家几人处斩,这件事也就尘埃落定了。 见胡碌还捧着先皇后佛身,宣德帝吩咐道:“把这佛身送去乾阳宫,朕要专门辟出一间屋子,供奉紫凝的佛身。” 宋昝闻言站起身,“陛下,臣请旨,接先皇后佛身回宋家。” 随后宋昝跪在大殿中间,宋弘深跪在他身后。 这也是他们父子今日来的目的,若不是为了这具佛身,他们今日压根不会来。 宣德帝还沉浸在先皇后佛身失而复得的喜悦中,忽然听了宋昝的话,脱口便反驳道:“这不可能,紫凝佛身寻回,理应留在宫中。” 宋昝抬头,直视宣德帝,“陛下觉得合适么?” 宣德帝不解,“有什么不合适的?她虽是宋家女,但是已经嫁给朕。出嫁从夫的道理,宋昝你不懂?” 宋昝轻抽了一下唇角,强压住心里的怒意。 “乾阳宫是陛下休息的地方,您把先皇后佛身安置在乾阳宫,是为了让她看着陛下和别的女人卿卿我我么?” 说到这,宋昝又看了眼姜紫烟,“陛下觉得,先皇后看见这位宸妃娘娘,能高兴么?” “当然,陛下若是能保证在乾阳宫修身养性,不传召后妃。尤其是这位宸妃娘娘,绝不踏进乾阳宫,那臣和宋家也不再有异议。” 宣德帝气得骂宋昝,“你这叫什么话?这种混账话,你也说的出口。” 这是能当着朝臣命妇说的么?宋昝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见宣德帝怒意升腾,宋昝忽然又缓了语气。 “陛下,忠义侯府有先皇后在意的人,求陛下成全。” 说完,他重重给宣德帝磕了个头。 他若是继续犯横,宣德帝兴许还会再骂他几句。可他忽然这样,倒是让宣德帝一时心头难受。 要说这世上谁对宋紫凝最好,当属这位兄长忠义侯了。 听宋昝说忠义侯府有先皇后在意的人,宣德帝又想起了宋家那位老夫人。 “行了行了,别在这跟朕丧着脸,这件事朕准了。先皇后佛身,送去忠义侯府。” 宋昝和宋弘深谢了恩,随后起身回到座位上。 宸妃垂眸陷入沉思,宋家敢如此放肆,不就是因为皇上在意先皇后么?早晚有一日,她姜家也能如宋家一般。 之后,宣德帝又开始下旨处置其他人。 陈御史先行收押,等明日吏部呈上证据,再交由三司会审。 张天师则移交顺天府,先由顺天府调查其欺诈的罪名。再根据行骗程度,按《大周律》定罪。 宣德帝最后看向李虎,私心里他不想再留这人。别看李虎解释了当年的事,但是宣德帝对战王的恨意却不减。 就像永嘉说的那般,战王进京兴许只是打着孝顺的幌子,本质还是想要趁机作乱。 苏元州和李虎同是武将,也同情李虎的遭遇。 所以见皇上有意处死李虎后,苏元州便抢先开了口,“陛下,李虎这次也算立下大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臣提议,朝廷给些抚恤金,让他以后生活也有个保障。” 沈之修也附和道:“陛下,臣赞成宁王殿下的提议。如此做,也能彰显吾皇的胸襟和气度。” 宣德帝见两人这么说,也只能宣旨,重赏李虎。又问李虎,之后有什么打算。 李虎言道他想回老家应天府去看看,皇上赏赐的金银,正好当盘缠。 沈之修听说李虎要南下回老家,便说沈家在城外的庄子正好空着,李虎这几日可以先在那落脚。等休息几日,采买些土产,再行南下回家。 见皇上真的饶了李虎一条命,贤妃并未说什么。垂下的羽睫,恰好遮住了眼中浓重的杀意。 李虎退到一边的时候,也深深看了贤妃一眼,瞬间又收回了目光。 一场闹剧终于结束,宣德帝开口示意众人可以散了自行出宫。 他则带着宸妃姜紫烟离开了,众人恭送皇上后,才往大殿外走去。 出了太和殿,宋弘深一眼就看见不远处,太子正跟容郡王说话。 宋弘深唇角咧出一抹笑意,快步上前走到了容郡王身边。 “王爷,什么时候能喝上容世子的喜酒?” “本王和那红莲姑娘有一面之缘,她出嫁,本王可得送一份大礼。” 容郡王闻言一张脸直接垮了下来,跟太子寒暄告退,就快步离开了。 宋弘深耸耸肩,“老王爷走的倒是快,老当益壮啊。” 说完,也没理会太子,跟在容郡王后面也离开了。 太子幽深的眸子盯着宋弘深的背影,寒凉阴鸷。 他是算计了宋弘深,可不是没成功么? 宋弘深倒好,一次次报复他。 “查清楚了么?宋弘深打算什么时候南下福建?” 太子低声问身边的侍从。 第597章 害喜? 这件事是前几日太子就吩咐查的,侍从闻言回道:“殿下,属下查过了。工部的图纸已经画的差不多了,现在忠勇王只等着朝廷的银子到位,就要带着银子和图纸南下了。” “殿下也知道,每年清明之后,倭寇侵扰最为厉害。” “忠勇王打算今冬把新的战船造好,明年春天下。等清明前后,正好拿倭寇的人头祭旗。” 太子哼了一声,“他想的美。” 说完,太子轻甩衣袍,迈步往工部衙门去了。 * 回府的路上,苏清妤靠在沈之修肩膀上昏昏沉沉。 今日在宫里的几个时辰,她心神紧绷。出宫上了马车,整个人放松下来,一股疲乏感也跟着传遍了全身。 马车轱辘才开始转动,她就已经闭着眼睛睡了过去。 沈之修心疼苏清妤,怀着身孕还要在宫里替他周旋。 他握紧她的手,又揽住她的腰,低头在她眉心处吻了一下。 马车在沈家二门处停下,苏清妤也醒了过来,迷迷糊糊看向外面。 见已经到家了,打了个哈欠,“这么快。” 沈之修小心地扶着她下了马车。 刚下马车,文竹就带着李虎走了过来。 沈之修一愣,“不是让你带着他去别院安顿么?” 李虎上前行礼道:“沈大人,是我有事相求,文兄弟才带我回来的。” 沈之修不明所以,示意李虎有事直说。 李虎便跟沈之修低声商议了起来,“沈大人,我想连夜离开京城。沈大人能不能给我办个路引,要改名换姓,祖籍也要改。” 沈之修沉吟片刻,“你是怕皇上容不下你?” “这点你可以放心,皇上既然答应饶你一命,便不会再动手。” 李虎没解释,只是说道:“小人不敢这么想,只是求个心安。” 沈之修点点头,对文竹说道:“你亲自去办,别惊动任何人。” 这点事,对沈之修来说,确实不算什么。 文竹应了声是,请李虎去外院厢房先安顿下来,然后去办事了。 此刻周先生的马车也进了院子,沈之修便上前说道:“我是该叫先生,还是叫声王爷?” 听出沈之修话里说笑的意思,周先生叹了口气道:“之修就别打趣我了,这王爷我是真不想做。” “我还是离京吧?做我的游方郎中去。” 沈之修忙道:“先生,这可不行。清妤刚怀孕,先生不在这,我心里可没底。” “先生若是想走,也得等清妤生下孩子的。” 周先生笑着摇摇头,“你这么说,老夫还真是不好走了。” “那老夫就做做这王爷,尝尝是什么滋味。” 周先生本就是豁达洒脱之人,决定了的事,便坦然面对不再多想。 沈之修却忽然站到周先生身前,郑重施了一礼。 “今日的事,多谢先生了。” 似在说周先生同意留下,也似在说宫里的事。 周先生闪到一边,“之修别客气,咱们多年的朋友,我当你是自家兄弟。你这么说,可就见外了。” 沈之修哈哈大笑了两声,周先生又道:“不如你们多生两个孩子,给我留一个资质好的,传承我的医术。” 苏清妤倒是不觉得有什么,若真有资质好的,能得周先生教导,那也是孩子的福气。 沈之修笑道:“除了长子,其他的孩子随先生挑。” 周先生神色郑重,“一言为定。” 以沈之修和其夫人的心性资质,还有沈家的教养,孩子都不会差。 周先生想起乡下有句话,叫买猪看圈。 虽不大好听,但就是这个意思。 和周先生又寒暄了几句后,沈之修牵着苏清妤往西院去。 苏清妤本想先去给老夫人请安,却被沈之修拦住了。 “母亲又不会挑你的理,你这时候还是休息要紧,等晚点我再去庆元居解释。” 苏清妤确实身上乏累的很,听沈之修这么说,便也听话地回了西院。 进门后,珍珠扶着苏清妤进去换了身松散的衣裳。 “夫人出去小半日,怎么看着精神都不大好了?可是累着了?” 苏清妤擦了把脸,“这一整日,可真是比我管一个月账还要累。” 之后沈之修也走了进来,进盥洗室洗脸换衣裳。 珍珠则吩咐人,把提前熬好的鱼汤端来。 还是庄子上送来的鱼,炖好后只留了汤,加了翠绿的青菜叶子进去。 沈之修换好了衣裳,便拉着苏清妤在桌边坐下。 又亲手接过汤,舀到温热不烫的程度,才递到苏清妤手边。 苏清妤接过,拿起汤匙先喝了一口。 鱼汤进口,苏清妤眉目也皱了起来。 “今日的鱼汤,怎么这么腥?” 珍珠微怔,“和往日都是一个做法,鱼也是庄子上……” 她话还没说完,苏清妤就捂着嘴呕了起来。 翡翠忙拿了痰盂过来,苏清妤呕了半天,只吐出一口酸水。 沈之修心疼地抚着苏清妤的后背,沉声道:“夫人说腥,还不拿下去重做?” 珍珠忙福身道:“是,这次奴婢看着小厨房做。” 说完,端着鱼汤下去了。 苏清妤今日本就没怎么吃东西,所以也吐不出什么。 靠在沈之修身上喝了两口温水,翡翠又拿了葡萄过来。剥了皮喂到她嘴里,给她压压嘴里的苦味。 又过了一会儿,珍珠端了鸡汤进来,说道:“那鱼汤还得熬上一个时辰,这是小厨房提前熬好的鸡汤,夫人先喝几口吧。” “奴婢已经把油都撇了出去,还下了去油的萝卜苗在里面,夫人尝尝。” 苏清妤接过,舀了一口喝下去。 顷刻后,又对着痰盂呕了起来。 沈之修一腔怒意,“小厨房怎么回事?都不会做饭熬汤了?” 苏清妤拉住他,苦着脸说道:“三爷别怪他们了,我这……是不是开始害喜了?” 沈之修也慌了,“怎么忽然这么严重,要不要请周先生来看看?” 苏清妤摇头说道:“不用,女人家有孕多数都害喜。我娘说过,吃什么不吐就吃什么。” 她转头吩咐翡翠,“端些清淡的粥来,再弄几个小菜。” 桌上的汤,也都撤了下去。 不多时,翡翠端了白粥进来,还有一碟子酸萝卜,一碟子酸笋。另外还炒了两个翠绿的青菜,透着诱人的光泽。 看见那碟子酸萝卜,苏清妤顿时口齿生津,腮帮子冒酸水。 今日忙了一天,她也确实饿了,就着小菜喝了大半碗粥。 沈之修见她吃这个吃的香,一颗心也放下了不少。跟着她也吃了一小碗粥,两人把桌上的菜吃的精光。 本以为这就没事了,可谁想到苏清妤夜里又开始吐,吐了小半宿到天亮才睡下。 沈之修照顾了一夜,几乎没怎么合眼。 早起出门准备上朝的时候,文竹又进来禀告了两个消息,惊的沈之修半晌没说话。 第598章 自尽? 沈之修早起出了主院的门,文竹已经在院门口等着了。 “三爷,出事了。” 沈之修脚步未停,“出什么事了?” 文竹跟在他身后,说道:“昨夜李家一家三口,都撞墙自尽了。” 沈之修脚步微微顿住,“刑部怎么说?是自尽还是有人提前把人杀了?” 文竹摇头道:“王尚书也在查,目前没什么线索。” 沈之修心里疑惑,永嘉公主昨日还替女儿求情,怎么可能直接畏罪自尽?可若是别人下下手,为了什么呢? 李景川和永嘉公主明显活不过今日,有什么必要提前半日动手把人除了。 这半日,还能出什么变故不成? 文竹又继续说道:“还有一事,昨日夜里咱们家城外的庄子上失火了。一个时辰前,属下带着仵作去了别院,仵作证实,那些人都是先被毒死的。” 沈之修停住脚步,“咱们家庄子失火了?怎么没早点通报?” 文竹为难地说道:“属下是听说三夫人一直不舒坦,思来想去便没打扰。想着属下先查清楚,再来禀告三爷。” 沈之修点点头,“你做的也对,你就是禀告了,我也分不出身过去。” “什么人竟敢对咱们家的庄子动手,为的什么?” 他忽然想起李虎,“李虎昨夜离开了?” 文竹点头道:“天色一黑,李虎就拿着路引和户籍文书走了。” 沈之修半晌没说话,若是按照他在大殿上说的,昨夜李虎该住在庄子上。 难道是冲着李虎来的? 李虎昨日连夜离京,本就蹊跷。像是能预料到有人要动手一般,是谁要对李虎动手呢?肯定不是皇上。 还有李家一家三口的死,也透着不寻常。 沈之修垂着眸子回忆昨日大殿上的情形,可昨日他的注意力都在皇上和李家身上,并未察觉到别人的异常。 思量片刻后,沈之修吩咐文竹,“想办法查清楚,昨夜什么人对庄子下手。死去的下人厚葬,按照规矩给足他们家里银钱。” “还有陈平,直接处理掉,不必留了。” 文竹一一记下,随后沈之修上了马车。 朝会上,礼部上了折子,奏请封周先生为齐王。宣德帝允了,又下令精修李家的宅子,以后就是齐王府。 京城就是这样,永远不知道风水怎么转。 再过几年,也可能用不上几年,就没人再提起李家了。 等到下了朝,沈之修连内阁值房都没去,就直接回了府。 他惦记苏清妤,不知道睡的好不好,他走了之后有没有再醒。 回了府直接去了西院,进了主院才知道,老夫人来看苏清妤了。 听说人还睡着,便坐在边上厅堂等着,不许人去叫,说是已经等了快半个时辰了。 沈之修连忙进了厅堂,他进去的时候,老夫人正把手肘支在桌上,打着瞌睡。 听见脚步声,才睁开眼,“回来了?累了吧?” 沈之修走到老夫人身边,“儿子不累,倒是母亲在这等了这么久,身子怎么受得住?” 老夫人拉着沈之修坐下,说道:“她好不容易睡个安稳觉,我没让人叫起。我在这守着我儿媳妇和未出世的孙儿,我心里安稳。” 随后,沈之修跟老夫人说起了昨日宫里的事。 听说李景川一家三口自尽,李家被满门抄斩,老夫人感叹道:“不管到什么时候,这心都得放正,方是为人的根本。” “多行不义必自毙,恶事做多了,老天爷都看不过眼。” 又嘱咐沈之修,“家里这些小的,你多教导。我不指望他们都在朝堂建功立业,只求他们都能堂堂正正做人。” “你告诉他们,我沈家容不下作恶生事之人。若是发现,直接赶出家门,一辈子不许再进府。” 沈之修欠身道:“是,儿子都记下了。” 又闲聊了一会儿,翡翠进来禀告,“老夫人,三爷,夫人醒了。” 老夫人闻言站起身,“我去瞧瞧。” 沈之修忙起身扶住老夫人,两人朝着正房走去。 进门的时候,正听苏清妤呵斥底下的人,“你们好大的胆子,老夫人来了都不通禀,竟让老夫人等了那么长时间?” 珍珠垂头认错,不敢顶嘴。 这事确实怪她,她心疼夫人昨夜没休息好。所以老夫人说不许通禀的时候,她就真的没通禀。 其实她是夫人的陪嫁丫鬟,应该多为夫人着想。婆母来探望,理应叫夫人起来。不然这事传出去,人家会说沈三夫人妄自尊大,不敬婆母。 老夫人进门后笑着说道:“你别责怪她们,都是我下的令。” “这几个丫头也是担心你的身子,我瞧着是好的。花嬷嬷,赏她们每人十两银子。往后给我好好照顾三夫人,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苏清妤坐起身,含笑地对珍珠几人说道:“老夫人仁慈,你们还不上前谢老夫人赏。” 珍珠几人喜笑颜开,上前谢过老夫人后,又退到了一边。 苏清妤要下床行礼,被老夫人按住了,“自家人,还行什么礼?” “现在觉得怎么样?饿不饿?可想吃点什么?” 翡翠递了温水过来,苏清妤喝了大半杯,然后回道:“母亲别惦记我,我好多了。倒是不觉得饿,就是身上乏累的很。” 老夫人闻言瞪了沈之修一眼,“往后可别让她进宫折腾了,昨日是累着了。” 沈之修立马说道:“母亲说的是,昨日是儿子欠考虑了。” 老夫人又嘱咐苏清妤,“这几日你就在床上躺着吧,可得好好养几日。” 又道:“我想着你这怀孕辛苦,想让你二嫂先替你管着中馈,你觉得怎么样?” 大家子内宅,中馈是最敏感的事。一般就算当家夫人有孕,也不愿意把管家权交出去。多是交给身边得力的管事,自己从旁盯着。 因沈之修年纪不小了,苏清妤这一胎老夫人便极为看重。生怕她累着气着,再惊了胎象。 在老夫人看来,什么事都没她这个孙儿重要。 她也了解苏清妤,知道她不是贪恋权势之人,所以才开了这个口。 苏清妤想起昨日夜里的难受劲儿,也点头道:“母亲思虑的周祥,只是不知道二嫂愿不愿意。” 话音刚落,便有小丫鬟进来禀告,“夫人,二夫人来看您了。” 第599章 提亲 听说杨氏来了,苏清妤忙道:“快请二嫂进来。” 有丫鬟挑起了门口的细布帘子。 杨氏笑吟吟走了进来,“母亲也在呢,我听说昨晚上三弟妹折腾的厉害,便给她送了一盒子蜜饯来。” “这是我娘家兄弟从南边带过来的,说是跟京城的味儿不一样。” 说着,杨氏把手里的蜜饯盒子递给了翡翠。 苏清妤谢过了杨氏,笑道:“我们正说二嫂呢,二嫂就来了,果真是不能在背后说人。” 小丫鬟端了锦杌过来,放到了老夫人边上。 杨氏坐下问道:“说我什么呢?” 老夫人开口解释道:“清妤开始害喜了,我想着把管家权交回你手里。” 苏清妤也附和道:“二嫂可得帮帮我,我这别说管家,今日床都下不了了。” 苏清妤说话的时候,还捂着胸口。也说不上是哪难受,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翻江倒海一般。 杨氏则说道:“那咱们可说好了,我就代三弟妹管着。等三弟妹生产完,这管家权还得还回来。” 她这么说,也是怕苏清妤误会她会罢着管家权不放。 苏清妤笑道:“我倒是巴不得二嫂能一直管着,外人瞧着当家夫人光鲜气派。可二嫂是管过家的,知道这管家有多累。我更心疼二嫂,要挨这份辛苦了。” 苏清妤这话说的,让杨氏心里极为熨帖。 更下定决心,往后妯娌两人好好相处。 见苏清妤眉眼间泛着疲倦,老夫人和杨氏便也没多坐,起身离开了。 杨氏送了老夫人回去,让沈之修好好照顾苏清妤。 两人出去后,沈之修吩咐人端了早饭进来。苏清妤看了一眼,就恶心难忍。一口没吃,又让人撤下去了。 沈之修心疼地拥着她,“昨日在宫里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有反应了?” 苏清妤摸了摸小腹,“三爷,你说这孩子是不是故意的?昨日李家的事了结了,他也来劲儿了。” 说到这,她心有余悸,“还好在宫里的时候没这样,我还真怕被人看出怀孕。那种时候,李家那几人狗急跳墙推我一把,我都没处说理去。” 沈之修失笑不已,厚实的手掌覆在苏清妤的手上。 “若是这么说,这孩子还是个懂眼色,知进退的?” 苏清妤点头道:“那当然,是个懂事的。” 提起李家,沈之修又说起了李家三人自尽的事。苏清妤也心生不解,怎么忽然就自尽了?怎么看永嘉公主都不像会自尽的人。 两人正胡乱琢磨呢,珍珠进来禀告,“三爷,文竹有事禀告。” 沈之修起身走了出去,不多时又走了进来。 苏清妤随口问道:“怎么了?” 沈之修坐下后说道:“二皇子回京了,进宫拜见了皇上后,又去东宫和成王府送了土仪。” “在这两处地方都未多停留,闲话了一刻钟就出来了。” 说到此,沈之修哼了一声,“欲盖弥彰。” 苏清妤垂头想了想,“三爷的意思是,二皇子是故意的。为的是表明自己跟兄弟们都一样,不结党营私,也不参与储位之争?” 如今众皇子中,能和太子抗衡的,也就是成王殿下了。 二皇子一进京就把这碗水端平了,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沈之修点点头,“这招用的倒是好,就是稍显刻意了些。” 苏清妤又忽然想起沈昭死前,跟沈之修说的那些话。 “这二皇子不是太子的人么?这两人要干什么?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沈之修脸色微冷,“静观其变吧,这京里也快变天了。” 又过了一会儿,珍珠再次进来禀告,“三爷,文竹求见。” “让他站在窗边说吧。” 顷刻后,文竹的声音传进来。 “三爷,皇上下旨封了二皇子为平西王。今日晚上,在太和殿为二皇子洗尘。” “另外二皇子一刻钟前,去了宋家了。” 沈之修沉声道:“知道了。” 苏清妤狐疑地问道:“刚回京就先去了宋家?二皇子这是……” 此刻宋家外院厅堂内,忠义侯宋昝,世子宋弘远,忠勇王宋弘深都在陪着二皇子说话。 二皇子在忠义侯身边坐着,身姿笔挺,眉眼深邃。想来是常年在边关,又有西越血统,所以样貌粗犷,不如太子和成王秀气。 但也是因为常年在外,说话行事比京里的贵公子都要更沉稳。 忠义侯心里也诧异不已,按理说二皇子回京,怎么也不该先来宋家。 在座几人都是武将,说起西僵的局势还有边城的趣事,倒是也算融洽。 寒暄了片刻后,二皇子忽然说道:“舅舅,我这次来是有件事想跟舅舅商量。” 从进门开始,二皇子就一直叫宋昝舅舅,还对宋昝行了晚辈礼。 宋昝闻言忙道:“二皇子有事请吩咐。” 不管几位皇子怎么跟宋家亲近,宋昝都从不逾越。他这点暴躁的脾气,都用在宣德帝身上了。对几位皇子,反倒谨记为臣的本分。 二皇子又迟疑了片刻,才道:“我也不跟舅舅兜圈子了,咱是武将,学不来文臣那些弯弯绕。” “我这次来,是想替自己提个亲。我一直心仪婉表妹,想求舅舅成全。” “若是舅舅同意,我再找人来正式提亲。若是舅舅有顾忌,也可以跟我说。只要我能做到的,都能答应宋家。” 二皇子此话一出,宋家父子兄弟几人都怔愣住了。 宋弘深眸色幽暗,深深看了二皇子一眼。但是他并未开口,有父兄在,还轮不到他做主。 宋昝一边思量,一边开口道:“多谢殿下厚爱,只是婉婉被我们娇惯的不成样子,顽劣不堪,恐配不上殿下。” 二皇子抬手打断宋昝的话,诚心说道:“我知道舅舅不愿意跟皇室结亲,不只是婉表妹,就连几个表兄弟,也没娶皇室女。” “但是还请舅舅相信我,以宋家如今的情况,跟我结亲是最合适的。” 第600章 门当户对 二皇子这话,让宋昝不解,“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他宋家的女儿,他想嫁给谁就嫁给谁,凭什么跟他结亲才最合适? 察觉到宋昝语气里有一丝不悦,二皇子也只是笑了笑。 “舅舅别见怪,听我慢慢说。这段时日,宋家应该给婉表妹相看了不少人家了吧?” “门第高的除了公侯伯府,就是皇室宗亲。各家的关系盘根错节,舅舅应该是怕最后宋家牵扯进储位之争,所以迟迟不敢定下。” “门第低些的,不用我说,舅舅也瞧不上。倒不是说舅舅势利眼,而是那些人家在教养子嗣上,跟咱们这样的人家不同,舅舅定然是看不上的。” 宋昝轻笑了一声,“二皇子也是皇室子弟,怎么别人不合适,你就合适了?” 二皇子闻言也跟着笑了笑,“舅舅忘了,我这辈子无缘那个位置。” “我相信舅舅并不想让宋家再出个皇后,若是想,贤妃娘娘和太子殿下可是乐不得的。” “舅舅也知道,我这人没什么大志向。如今坐镇西边,也算一方诸侯,自在的很。我对待太子殿下和成王殿下也都是一视同仁,他们不管谁上位,也都会善待我这个没什么威胁的兄弟。” 二皇子生母是西越人,有外邦血统的皇子是不可能登基为帝的。 从前众位皇子中,二皇子也是最低调的一个。这两年镇守西疆,保边城太平,今日才得以封王。 宋昝认真琢磨起了二皇子的话,心里也承认,二皇子确实是个上佳的人选。 武将出身,为人仗义豁达。是皇室子弟,但是又不牵扯储位之争。 而且今日二皇子回京,先后去东宫和成王府送土仪的事,他也听说了。倒是符合二皇子多年的做派,与几位皇子只论兄弟不谈朝政。 见宋昝还在沉思,二皇子又说道:“我知道,宋家只有这一个女儿,宝贝的很。” “往后她想在边城生活,还是想留在京城,也都随她。” 宋昝和两个儿子对视了一眼,心里虽有几分动容,但是到底是婚姻大事,一时也没了主意。 二皇子惯会察言观色,又道:“婚姻大事不是儿戏,我今日提起也不是逼迫舅舅的意思。只希望舅舅在给婉表妹择婿的时候,能考虑下我。” 之后,二皇子又转移了话题,说起了西越风俗。 丝毫没让宋家为难,也给足了宋家颜面。 眼看着快到晌午了,宋昝吩咐底下人备了席面,要留二皇子用饭。 本以为二皇子会欣然留下,趁机跟宋家拉近关系。可二皇子却直接起身告辞,并未留下用饭。 二皇子离开后,宋夫人王氏从外面走了进来。 “侯爷,二皇子就这么明晃晃求亲来了?” 几人坐下,有下人重新上了茶进来。 宋昝说道:“我倒是觉得,他今日这番话也算磊落。” 王氏语调顿时急了,“侯爷的意思是,相中二皇子了?侯爷不是说,不跟皇室结亲么?” 女儿的婚事,已经成了王氏的一块心病。有合适的便想相看,相看完了又觉得都配不上女儿。 这几日更是愁的睡不好,昨晚间还拉着宋昝说了半宿的话,直说儿女都是债。 宋昝对夫人安慰道:“二皇子说的也有道理,宋家若是和他结亲,还真能免除不少麻烦。” “而且二皇子这人,确实也让人挑不出什么短处。” 宋昝又问宋弘远和宋弘深兄弟,对二皇子提亲怎么看。 宋弘远沉吟着说道:“还是要再想想,这是婉婉一辈子的事,不能大意。” 宋弘深眸色幽深,“父亲看他光明磊落?可我却觉得这人心思极深,大忠似奸。” “这么多年,他确实让人挑不出一点短处。可就因为挑不出短处,才是问题。就连圣人,都有几分劣根。除非……他是装的。” 宋昝却觉得宋弘深想多了,瞪了他一眼,“给你妹妹相看的人,你有一个看顺眼的么?” “若都听你的,你妹妹就嫁不出去了。” 宋弘深不赞成地说道:“这种事是着急的事么?总得人品才学和家世都配得上妹妹。” “我都不想说,前两日你们给相看的那人什么身份?寒门学子,家徒四壁。就算他来年高中状元,和妹妹也不相配。” 宋昝怒视着宋弘深,“寒门学子怎么了?你还瞧不起寒门学子了?咱们几家,祖上都是寒门,你别给我忘本。” 见父亲动怒,宋弘深也放缓了语气,“爹,我不是瞧不起寒门学子。可咱们不是选拔官员,是给妹妹相看婚事。” “咱们可以不在乎对方有没有钱财,我们给妹妹的陪嫁,足够她十辈子花不完。” “可妹妹是嫁到人家,她自小娇生惯养长大,锦衣玉食没受过一点苦。不说别的,嫁进去吃的用的可能习惯?” “就说妹妹早上净口的竹盐,一日花费就够人家吃一个月的饭了。咱们看来是寻常之物,在人家看来就是败家了。” 在宋弘深看来,结亲一定要家世相当,差的不能太多。父亲和母亲就算急,也不该给婉婉相看这样的人家。 王氏悄悄给宋弘深竖了个大拇指,这番话也是她让宋弘深找机会说的。 这几日宋昝给女儿相看了几个寒门小户的公子,吓得王氏更加焦躁。 当然,宋弘深说的家徒四壁也是跟宋家比。事实上那几户寒门学子在乡下,也算是小有家财。 宋昝听宋弘深这么说,轻咳了一声,“我没想那么多,我本意是让她下嫁,省得受委屈。” 宋弘深哼了一声,“受不受委屈,和是不是下嫁可没关系。高门大户还讲究个脸面,小户人家可不管那么多。” 宋昝一时也没了主意,“那你们说怎么办?” 话音刚落,宫里就来了旨意,晚上太和殿举办宫宴,给二皇子洗尘。 王氏心思一动,“侯爷,不如晚上我带着婉婉进宫。让她和二皇子说上两句话,然后听听婉婉是什么意思。” 第601章 上树 对于夫人的提议,宋昝并未反对。 宋弘远和宋弘深也未说什么,妹妹的婚事还是要父亲和母亲拿主意。 傍晚时分,宋夫人王氏带着宋婉婉坐马车入了宫。宋昝父子三人骑马,也紧随其后。 宫内的软轿停在了太和殿门口,宋婉婉先下了轿,又扶着母亲出了轿子。 仰头的时候,被太和殿顶的琉璃瓦晃了一下眼。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眼看着就要落下去了。 母女俩进了太和殿的院子门,就见不远处王夫人带着王今瑶走了过来。 宋婉婉给王夫人行了礼,叫了声“舅母。” 王今瑶也如同从前一样,上前亲昵地给王氏请安,“姑母好,好些日子没见到姑母了,侄女心里挂念的紧。” 自打上次王今瑶羞辱苏芷兰的事情后,王氏便鲜少去王家走动。有两次王今瑶借口想上门探望,也都被王氏找借口推了。 不是她不向着娘家侄女,实在是被她弄的怕了。宋弘深成亲前,她不想再生出什么波折。 王夫人对这个小姑一向忌惮,上前说道:“妹妹也来了?你好些日子没回府了,你哥哥惦记的很。” “昨日还说托人在南边弄了点蟹进京,喊你回府吃蟹赏菊呢。” 到底是自家亲嫂嫂,王氏哪能不给脸面。 佯装无事人一般解释道:“嫂嫂跟哥哥解释一番,这些日子府里事情多,过两日忙完我就回去了。” 王夫人随着她一同往大殿方向走,又道:“这阵子我也忙的很,只顾着给今瑶相看亲事了。” “她爹爹说了,这京里的人家事情多,规矩也多。今瑶这性子怕是不好应对,所以相看的都是地方的官宦之家。” “哎,这个女儿千娇万宠在我身边长大,我倒是希望她能留在京里。” 听话听音儿,王氏哪能不知道嫂嫂的意思。 看这情形,哥哥是打定主意要送王今瑶出京,免得时常见到宋弘深惹出笑话。 嫂嫂说这话,倒是有几分求情的意思。 王氏却不打算应和,而是随口说道:“哥哥这么做,想来有他的道理。嫂嫂也不必担心,若是离的不远,也能常回京看看。” 王夫人吃了个软钉子,心里不大高兴。但是嘴上却没说什么,随意地跟王氏说着家里的闲话。 王今瑶挨着宋婉婉,两人跟在后面。 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说话声,王今瑶回过头就看见宋弘深进了院子,正跟一同进来的沈三爷说话。 宋弘深一身玄黑色蟒袍,身姿挺拔,面容俊朗。举手投足间,透着贵气稳重。 哪怕跟清隽儒雅的沈三爷站在一处,都毫不逊色。 见王今瑶频频回头,宋婉婉也转头看了一眼。 “表姐看什么呢?仔细脚下,别摔了。” 王今瑶回过神,努力平复心头的躁动。她真的不想跟别人议亲,一点都不想。 宋婉婉忍不住说道:“有些事不可强求,伤人伤己。” 三哥什么性子,她最清楚。惹急了三哥,可不会什么表兄妹的情分。到时候只会闹到亲戚间难堪,母亲在中间为难。 可看王今瑶的神色,压根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宋婉婉也不想再说,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一行人进了太和殿后,王氏和王夫人便和几位夫人说起了闲话。 宋婉婉闲着无事,见宫宴还有一会儿,便想去太和殿后面看看海棠果子熟没熟。 想叫着王今瑶一起去,可王今瑶只愿意在宋弘深附近转悠。宋婉婉摇摇头,一个人带着丫鬟去闲逛了。 今日二皇子去宋家提亲的事,宋婉婉知道。但是她以为父兄已经彻底拒绝了,毕竟父亲一向不愿意家小辈跟皇室联姻。 今日进宫,她也没多想,只以为是陪着母亲应付应付场面上的事。 宋婉婉带着丫鬟谷枝,直接去了太和殿后面的园子。那园子往里面走,有几棵海棠树。 这个季节,果子已经红了。 主仆两人仰头看着果树,谷枝脸色一垮,“这么高。” 许是宫内伺候的人路过也顺手摘几个,触手可及的地方已经看不见果子了。 只有树顶还有几个枝丫上有,虽然高,但是也红的也格外诱人。 宋婉婉轻轻撸起袖子,“这怕什么?你家小姐别的本事没有,上树还不轻松。” 宋家的树,哪棵她没上过?上树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个事。 谷枝闻言立马拉住宋婉婉,“小姐,这是宫里,可不是咱们府上。” “再说这果子咱们府里也有,不用非摘这个。” 宋婉婉当然不馋一个果子,她不过就是想上树玩儿,还能在高处看看这宫里的景象。 “我上去给你摘几个果子,这宫里的果子品种不一样,更甜。” 谷枝就算再想吃,也不敢让宋婉婉上树。可她哪能拦得住人,宋婉婉一个跃身就跳了上去,很快就爬到树顶。 这海棠树不高,并不能如她想的那般看到远处内宫的景象。甚至就连太和殿的前面,都被宫殿挡着。 宋婉婉也不觉得失望,摘下来两个果子扔给了谷枝。 “你接着,等一会儿宫宴看歌舞的时候吃。” 她声音不小,也引起了不远处侍卫的注意。 宫中侍卫巡视,高处防卫也是重中之重。为的是防备有人隐匿高处刺杀,或者从高处布置弓箭手。 所以宋婉婉话音刚落,就有侍卫飞身上前,朝着宋婉婉来了。手里都带着兵器不说,面上也浮着一层杀意。 护卫皇上,向来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宋婉婉瞬间就明白了怎么回事,连忙喊道:“是我,别动手。” 说着,就欲飞身下去。 可她今日是穿着裙装来的,腰间的锦带不知怎的被树杈刮住了。 宋婉婉用力一扯,再加上紧张,下去的动作也就没了章法。 整个人朝着地上摔去。 谷枝大惊失色,“小姐。” 她想上前接住人,却没那本事。 眼看着自家小姐要摔到地上,就见不远处忽然闪过一道身影。 那人身着石青色锦袍,身姿颀长,芝兰玉树。 宋婉婉已经做好了摔到青石板上的准备,却没想到直接落入一男子的怀里。 第602章 撕烂你的嘴 两人四目相对,宋婉婉怔愣住,顷刻后说道:“多谢秦三少爷。” 秦源眸色幽深,一时有几分失神。又被宋婉婉的话,拉回了神智。 他连忙把人松开,“你没事吧?” 宋婉婉此时也站稳了身形,“没事,就是被那几个侍卫吓了一跳。” 此时那几个侍卫也明白了怎么回事,上前单膝跪地请罪。若是宋家小姐受伤,他们也免不了要受罚。 侍卫也是例行公事,宋婉婉当然不会多加怪罪,示意几人起身退下。 然后又再次感谢了秦源,“刚刚多谢秦三少爷了,若不是你,我怕是脸都要摔青了。” 宋婉婉并没有被人撞见爬树的窘迫,说起差点摔了,自己都觉得好笑。 秦源跟宋家这位小姐接触不多,但是在宫里爬树的世家小姐,他还是第一次见,而且没有丝毫扭捏之态。 “宋小姐客气了,举手之劳。” 宋婉婉转头见谷枝手里捧着十几个果子,拿过两个就塞到了秦源手里。 “这是我感谢秦三少爷的,这事你可别对我爹娘说。” 秦源失笑不已,拿起一个果子就咬了一口,“一言为定。” 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已经走出了百米,宋婉婉还能听见他咬果子的声音。 谷枝在一边松了口气,“还好小姐没摔着,不然奴婢回去非要受罚不可。” 宋婉婉也拿起一个果子吃了起来,“怕什么?这不是没事么?” 两人出了园子,往大殿方向走。 可刚出了园子,就被人拉住了。 未等看清是谁,咒骂声就已经入耳了。 “宋大小姐这招投怀送抱还真是厉害,就这么让秦三少爷主动上前了。” 宋婉婉定睛看清来人,哼了一声。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容小姐。你都已经被秦家退婚了,还来管我是不是投怀送抱?” 宋婉婉不是惹事的人,但是有人惹上来她也从没怂过。 别说容家的一个小姐,就是宫里的公主,她都跟着吵过架。 容瑾见宋婉婉连个解释都没有,还提起她被退婚一事,顿时气得胸膛起伏。 又想起刚刚秦源跟宋婉婉说话的神色,还吃了宋婉婉递给他的果子,口不择言道:“你这是承认是故意的了?没想到宋家的小姐,也这么狐媚。” 宋婉婉灿然一笑,面上不见一点怒意。 就在谷枝以为,自家小姐要动手打人的时候。宋婉婉却忽然凑近了些,对容瑾说道:“我是故意的,可秦三少爷吃这一套不是么?” “要不你也摔下来试试?看看他愿不愿意接住你?” 说完,宋婉婉便叫上谷枝离开了。走出几步后,手里的果子也吃完了。 果核往后一扔,甚至没回头,就正好打在了容瑾的眉心处。 容瑾跺脚喊道:“宋婉婉,你敢打我?” 宋婉婉转过头,之前还带着笑意的脸,忽然沉了下来。 “再胡说,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容瑾从前只知道宋家这位小姐脾气不大好,但是两人从前没什么交集,如此剑拔弩张还是头一次。 见宋婉婉只是说说,并未动手或者闹大,哼了一声,“外强中干,也是个怂的。” 两人又走出一段路,谷枝低声问道:“小姐真是故意的?小姐看上那秦家三少爷了?” 宋婉婉轻拍了谷枝的额头一下,“胡说什么,我那么说是为了气容瑾。” 谷枝缩了缩脖子,“我以为小姐会给容小姐两巴掌。” 宋婉婉摇头说道:“你想想,她是挨两巴掌更难受,还是听我用秦三少爷气她难受?” 而且今日是给二皇子接风的宫宴,她也不愿意闹出事端。 谷枝眼睛一亮,“那肯定是用秦三少爷刺激她更难受,奴婢刚刚瞧着,容小姐那脸都绿了。” 主仆两人说笑着,回到了太和殿。 正在跟陈阁老说话的二皇子,转头看向门口。 见宋婉婉进来,二皇子直接看的呆住了。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之后二皇子又上前,对宋夫人行了晚辈礼,还特意跟宋婉婉打了招呼。与宋婉婉打招呼的时候,神色还略有些拘谨。 这一幕,自然被大殿上不少人看的清楚。 有人私下传,说二皇子相中宋家大小姐了。 之后又有人有意无意推波助澜,就传成了宋家和二皇子要议亲的话。 宋夫人倒是没说什么,二皇子瞧着不像是故意的。这个年纪,看见心仪的姑娘举止失态也是人之常情。 宋弘深却总觉得二皇子像是故意的,毕竟以二皇子的精明,不该露出这么明显的端倪。 这些闲话,很快就传到了沈之修耳里。 别人不知道二皇子什么来路,沈之修却一清二楚。 他不动声色地把宋弘深叫到了僻静处,“今日二皇子去宋家了?想跟宋家结亲?” 宋弘深笑道:“什么都瞒不过老师。” 之后,宋弘深把二皇子在宋家说的话,告诉了沈之修。 “你爹这是有些松动了?”沈之修问道。 宋弘深点点头,“我爹就是武将出身,二皇子一副坦荡磊落的少年将军做派,我爹自然满意的不行。” “只是……我总觉得这位二皇子不是那么简单。” 沈之修沉声道:“你说的对,他确实不那么简单。实际上,二皇子是太子的人。” 宋弘深神色一变,“当真?” 沈之修点点头,“千真万确。” 宋弘深不怀疑沈之修的话,他说千真万确,那一定是真的。 二皇子是太子的人,这件事可就有意思了。他今日去宋家提亲,分明就是替太子筹划。 沈之修看向宋弘深,总觉得他眼底的幽光透着几分算计。 “你打算怎么办?直接拒绝?” 宋弘深哼笑了一声,“直接拒绝多没意思,二皇子想玩儿,我宋家奉陪。” “不过我得先知会我妹妹一声,别着了二皇子的道。” 此时太和殿后面一间偏殿内,太子和二皇子相对而坐。 太子问道:“宋家松动了?那你是怎么打算的?” 二皇子端起莲花纹青瓷茶盏,抿了一口茶水后说道:“宋家已经意动了,现在只需要再推一步,最好让父皇赐个婚,这门亲事也就成了。” 太子想了想,“要不要趁热打铁?今日就把这门亲事定下。” “正好是在宫里,方便行事。” 第603章 给他好看 二皇子思量了片刻后,还是摇头说道:“皇兄,欲速则不达。” “今日若是弄的太急迫,我怕宋家起疑心。” “过几日是镇国公府老夫人寿辰,我听宋夫人说,会带着宋婉婉去。” “今日父皇也提起了这事,说要亲自去给秦老夫人贺寿。不如就那日吧,把这婚事定下来。” 太子略一琢磨,就明白了二皇子是什么意思。笑着说道:“皇弟这主意不错,到时候父皇自会给你做主。” 二皇子又高深莫测地笑了笑,“皇兄记得答应弟弟的事就好,只要皇兄不食言,我也自会全心全力扶持皇兄上位。” 之后兄弟两人又聊了一会,先后出了偏殿。 不多时,宴会便开始了。宣德帝依旧带着宸妃并几位后妃,走进了大殿。 坐下后看着大殿下方的人,宣德帝又想起昨日的事。明明才过去一天,却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之后二皇子进殿,陈述了在西疆这两年边防的情况,又呈上了西越国君送给宣德帝的国礼。 宣德帝颔首说道:“建忠辛苦了,起身吧。” 内侍总管胡碌又正式宣读了圣旨,封二皇子为平西王,赏赐府邸。 另外宣德帝还赏赐了金银财宝和古玩摆件,又特意提笔给二皇子的府邸写了匾额。 二皇子再次跪下谢恩,才坐回自己的位置。 坐下后,还跟太子和几位兄弟打了招呼。 太子只微微点头,并未多说,能看出两人关系有些冷淡。 宋弘深唇角勾起一抹笑意,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垂下的眉眼精光浮动。 宋婉婉规规矩矩地坐着,没多看二皇子一眼,让人挑不出任何失礼的地方。 酒过三巡,宣德帝看向沈之修,“怎么你夫人没来?” 昨日苏清妤在大殿上的一番话,宣德帝还记忆犹新,便顺嘴问了句。 沈之修也未瞒着,起身回道:“回皇上的话,拙荆有孕了,臣便留她在家休息了。” 他并未瞒着,而是直截了当说了出来。之后京中还有不少场面事,按理说都该苏清妤出面。他今日这么说,也能免了苏清妤不少麻烦。 听说苏清妤有孕,宣德帝顿时笑了起来,“沈卿终于有后了,朕都替你高兴。” 转头对胡碌说道:“去朕的小库房看看,找一对保平安的玉如意。另外再准备些补品,要最好的。你亲自送去沈家,就说是朕给沈夫人安胎的。” 沈之修知道这是皇上抬举沈家和清妤,忙起身谢了恩。 和昨日比起来,今日这场宫宴可以说君臣尽欢。结束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沈之修今日几乎没怎么喝酒,怕晚上照顾苏清妤不方便。 好不容易捱到酒宴结束,他也只想赶紧回府。 内阁辅臣张忠良却在出宫的时候,把手搭在沈之修的肩膀上。 “沈大人,我们几个要出去玩玩儿,沈大人不一道去么?” 今日张忠良喝的有些多,放在平日是不敢跟沈之修如此的。 沈之修嫌弃地把他的手拿下去,“不去。” 张忠良意味深长地笑了两声,“你夫人有孕了,你又没个妾室。不如跟我们出去乐呵乐呵,人也能松泛些。” 沈之修斜了张忠良一眼,“张大人请便,本官要回府了。” 张忠良脸颊绯红,笑了一声,在沈之修走远后嘟囔道:“装什么?我赌沈大人用不上三个月,妾室就会进府。” 边上有人捂住他的嘴,“张大人,慎言。” 其实不光张忠良,今日进宫的不少夫人也是这么想的。甚至有人已经打起了主意,想把人送进沈家为妾。 沈三夫人有孕和生产的这一两年,可是靠上沈三爷的绝佳机会。 沈之修却不管别人怎么想,上了马车便直接回府了。 他进门的时候,苏清妤还没睡,正靠在床头做针线。 见他进来,苏清妤站起身就要迎上去。 沈之修却连忙闪到一旁,“我身上沾了酒味,我先进去洗洗。” 他生怕苏清妤因为闻到酒味就吐起来,不敢丝毫大意,进了盥洗室又是沐浴又是净口。 直到确认身上只有皂角香后,才换了常服出来。 “怎么做上针线了?你现在得多休息。”沈之修出了盥洗室,就拿走了她的针线。 苏清妤笑道:“我有点事情做,转移下注意力,还能好些。” 沈之修在床边坐下,先看了看苏清妤的脸色,“今日怎么样?又吐了么?” 苏清妤点点头,把下巴垫在沈之修的肩膀上。 “白日吃的都吐了,晚上喝了一碗素净的小白菜汤。” “母亲不放心,到底请周先生来看了。周先生也没太好的法子,只能我自己熬过这阵子。” 沈之修替她拢了拢发丝,心疼地说道:“若这胎是儿子,咱们往后就再不生了。” 不是他自私一定要儿子,而是他们这样的人家,若是没儿子,苦的还是清妤。 他虽不在乎外人怎么想,但是众口铄金,流言也能伤人。 还有母亲和宗族那边,也要有个交代。 苏清妤委屈巴巴地抿了抿唇,“我倒是也希望这胎是个儿子,过两年我再生个女儿。” 沈之修伸手抚着她的脊背,“好,都听你的。” 他也想要个女儿,软糯糯地叫他一声爹爹。 两人又说起了这次镇国公府老夫人过大寿的事,因是整寿,所以秦家准备大办。 就连皇上,都打算亲自去喝一杯祝寿的酒。 “我今日跟皇上说了,你有了身孕。到时候秦家那边,我和二哥二嫂去就是了。” 本来老夫人也应该去,但是沈家大房出事还不到半年,老夫人也没心思出去热闹。 苏清妤对这样的场合倒是不热衷,也乐得在家里清净。 宫宴结束后的几日,二皇子和宋家要议亲的消息,在京里传的沸沸扬扬。 忠义侯在家摔了三个茶盏,四个茶壶,骂二皇子卑劣。 外面的传言分明就是有人推波助澜,为的是让宋家再无退路。 宋婉婉知道是二皇子在后面捣鬼,也大骂他不要脸。她就是出家当姑子,都不会嫁给他。 宋家并未平息流言,这种事怕越描越黑。等宋婉婉定亲那天,自然也就真相大白了。 一转眼,就到了镇国公秦家老夫人过寿的日子。 王氏本不欲让宋婉婉再出门,宋婉婉却坚持要去秦家。 她又没跟二皇子私定终身,怎么就不能出门了? 她今日就当众给他好看,看谁还会再传他们要议亲。 第604章 整日想着 偷人 秦家今日大摆宴席,宴席开始前的两个时辰,门口的马车就已经堵的水泄不通了。 好在秦家的小厮婆子都是得力能干的,不多时又疏通好了。 侯夫人王氏带着宋婉婉坐马车,宋家男子则骑马。 宋婉婉一只手支着下巴,看着外面随在车边的三哥。她也会骑马,且骑的不比几位兄长差,却只能跟着母亲坐马车。 又低头看了看今日这身苏绣的锦缎襦裙,怎么穿都不如骑装舒服。 今日出门前,王氏特意让身边的大丫鬟给宋婉婉梳妆,选了衣裳。 王氏想,二皇子是不能嫁了,那就得继续寻摸新的人选。今儿秦国公府办寿宴,京中的夫人们和少年郎来的不少。 若是趁机能给女儿寻到良缘,也算不白来一趟。 本来不赞成她出门的王氏,想到这点,才立马让人给宋婉婉梳妆。 见宋婉婉羡慕地看着马车外骑马的宋弘深,王氏又开始琢磨,是不是婉婉性子不像大家闺秀那般,所以才到现在才没定下亲事。 她立马嘱咐,“一会儿进门,你要端庄稳重些。你若是有点芷兰那丫头的样子,我也不用这么愁了。” 宋婉婉却不在意地说道:“我能装的了一时,还能装一辈子么?” 这也不是装模作样的事,喜欢她的,定然能接受她招猫逗狗,上房爬树。 王氏拿这个女儿没办法,只能随她去了。 心里安慰自己,姻缘天定,可能还是缘分未到。 宋家几人进门后,先去跟老国公夫人请了安。之后王氏在厅堂跟几位夫人说话,宋昝带着几个儿子去了外院。 秦家二房四小姐秦如兰则带着宋婉婉去了后面花园,说是各家小姐都在花园呢。 可以赏花,也可以作画,还能去湖上泛舟。 今日宾客太多,秦家人不能都陪着。只能随各位小姐自己玩闹,边上有下人随侍。 宋婉婉四处看了看,今日阿慈和芷兰应该都会来,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到。 她这么随意逛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荷塘边的凉亭。 她走的口渴,见石桌上放着茶,便吩咐谷枝给她倒一杯。 今日秦家在园子各处都摆了茶水点心,和各色果子。 谷枝得了吩咐,倒了杯水递给了宋婉婉。 宋婉婉刚接过,就听身后传来男子的说话声。 “凉了吧?我让下人换一壶过来。” 宋婉婉转头,福身道:“多谢三公子,这水还温的,不碍事。” 说完,便一饮而尽了。 秦源失笑不已,轻声说道:“凉的伤胃,有什么事你就吩咐府里的下人。” “今日人多,有招待不周的地方,宋小姐多担待。” 宋婉婉并不是矫情的人,笑着说道:“三公子不必这么客气,咱们是来贺寿的,又不是给秦家挑毛病的。” 宋婉婉长了一张大气明艳的脸,平时冷着脸的时候有几分巾帼女将的气度。 此时潋滟一笑,让秦源想起一句词:一笑倾城,再笑倾国。 见秦源盯着她愣住了,宋婉婉轻咳了一声。 秦源脸色霎时通红,“宋小姐请自便,我先去忙了。” 转过身,就仓惶离开了。 “小姐,这位秦三少爷是不是心仪小姐?您瞧他那步伐,都没了章法。” 秦源离开后,谷枝调笑了一句。 宋婉婉忙拉住谷枝,“别胡说。” 这是在秦家,不远处还有秦家的下人。传到镇国公和夫人耳里,还不定怎么想呢。 谷枝后知后觉地闭上了嘴,心里却觉得这位秦家三少爷不错。 宋婉婉刚呵斥完谷枝,就见容瑾不知从哪走了过来。 “宋小姐本事真大,又是勾搭秦三少爷,又是跟二皇子议亲。” “怎么,这京中的好少年都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了?宋小姐也不怕忙活不过来。” 容瑾说话行事跟她母亲如出一辙,不似京中贵女们那般含沙射影,骂人的话直白且难听。 当然她也不傻,此处没旁人,只有两个秦家的丫鬟在不远处候着,却根本听不清她说什么。她骂人的声音又不大,宋婉婉也只能听着。 容瑾却没看见,此时她身后的花园里,忽然露出锦袍一角,一闪而过。 谷枝闻言顿时大怒,小姐哪里听过这样的话,就连宋家下人都不会这么粗鄙。 “容小姐,你说这样的话是不是太过分了?” 若是宋婉婉开口也就算了,可谷枝就是宋婉婉身边的丫鬟。 容瑾扬起手腕,就要打上去,嘴上骂道:“主子说话,哪有你说话的份?” “果真是什么主子有什么奴婢,一样下贱。” 宋婉婉脸色也彻底沉了下来,在宫里她不想惹事,才没对容瑾动手。 容瑾这是以为她好欺负么? 她伸手抓住容瑾的手腕往边上一甩,就见不远处苏顺慈和苏芷兰走了过来。 两人想来也听见了容瑾的话,脸色都不大好看。 苏顺慈走上前,一巴掌就打在了容瑾的脸上。 “不会说话就别说,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上次在梵金楼,苏顺慈就憋着一口气没发出去。 今日见容瑾肆无忌惮辱骂宋婉婉,她也就不客气了。 宋婉婉也走上前,冷眼直视容瑾,“你再骂我一句试试?” 两人就这么跟容瑾对上了,又都不约而同地把苏芷兰挡在了身后。 容瑾后退了一步,其实骂人的时候她压根没想那么多。 她母妃就是这么骂人的,她便也口无遮拦习惯了。 从前她和宋婉婉没有什么交集,只知道宋家这位小姐自小习武,与一般的闺阁女子不同。 再加上前几日在宫里,她也没看出宋婉婉多厉害,今日便肆无忌惮骂了几句。 此时被宋婉婉这么盯着,容瑾忽然心头一颤。 “你……你敢做还怕我说?我说错了么?跟二皇子议亲的不是你?跟秦三少爷眉来眼去的不是你?” 宋婉婉双手环抱胸前,神色莫名地问道:“关你什么事?” 容瑾一愣,宋婉婉继续说道,“我跟谁议亲,又跟谁眉来眼去,跟你有关系么?” “我就爱慕了秦三少爷了,可这又关你什么事?” 苏顺慈嗤笑了一声,“怎么没关系?人家还以为自己是秦家未过门的三少夫人呢。可惜啊,秦三少爷慧眼如炬,知道她是个什么德行,直接退婚了。” 容瑾气得怒目圆睁,苏顺慈说的话,就像一把尖刀直接插进她的胸口。 她做梦都恨不得回到在梵金楼那日,她绝对一句话不说,只要秦源不退婚就行。 “苏顺慈,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一个卖料子的商户,也有资格说我?” 苏顺慈立马就笑了起来,露出两个酒窝。 “卖料子的商户怎么了?我不偷不抢,也不惦记别人。” “不像有的人,整日想着……偷人。” 第605章 有丫鬟爬床? 见容瑾要开口,苏顺慈又接着说道:“我说的不对么?我瞧着你就是整日想着怎么偷秦三少爷吧?” 要说骂人,宋婉婉是怎么都比不上苏顺慈的。 苏顺慈这两年混迹市井,若真是对骂起来,容瑾也不是她的对手。 她还是顾及在秦家,所以说话委婉了不少。可在容瑾听来,还是异常刺耳。 宋婉婉接过话茬,“跟个苍蝇一样,怎么秦三少爷在哪,你就在哪?” “有本事你就嫁进来,没本事就给我受着。” 她最瞧不上这样的,有本事跟秦源较劲去,整日盯着她干什么? 容瑾听宋婉婉这么说,愤恨地说道:“我当然没有宋大小姐有本事,勾的二皇子和秦三少爷都神魂颠倒。我可学不来那等狐媚的样子,本小姐甘拜下风。” 宋婉婉怒极反笑,伸手就捏住了容瑾的下颚,“你这张嘴,该进水里洗洗了。” “你大可以告状,说是我把你扔下去的。到时候咱们正好去秦家老夫人那说道说道,你容家都不怕丢人,我宋家怕什么?” 容瑾一时怔愣住,没明白宋婉婉什么意思。 “你……” 刚要问,宋婉婉就已经把人扛起来,直接扔到了池塘里。 然后冷声对苏顺慈和苏芷兰说道:“我们走。” 跟着容瑾的丫鬟香儿会水,见状也顾不得想别的,直接就跳了下去。 池塘边的亭子外,还有秦家的两个丫鬟在。是专门在此处添茶倒水,照应附近客人的。 两个丫鬟此时面面相觑,没想到宋大小姐会这么把人扔进水里。两人商议了一下,一人去边上更衣的厢房拿了宽大的棉巾过来,一人走到池塘边,拉着容瑾和香儿上来。 此时这两个秦家的丫鬟也忐忑不安,老夫人寿宴,容家小姐却在她们眼皮子底下落水了。这若是闹起来,她们也难辞其咎。 好在有惊无险,容瑾很快就被从水里拉出来了。 紧接着小丫鬟拿了棉巾过来,围住容瑾说道:“容小姐,不远处就是更衣的厢房,容小姐先去沐浴更衣了,别冻着了。” “可需要奴婢去跟容郡王妃说一声?” 此时已经是初秋,天气虽不算冷,但是从水里出来,也冻得容瑾浑身哆嗦。 想起宋婉婉的话,还有看她的目光,容瑾寒意更重。 虽心里恨极了宋婉婉,但是也知道这事不宜闹大。 真追究起来,也是她的过错。 她和秦源已经退婚了,所以今日她来秦家,本就不合适。是她求了母妃两日,母妃才答应带她来的。 想到此,容瑾咬着牙说道:“不必惊扰别人,此事你们就当没看见,带我去更衣就好。” 这处地方人不多,她只要立马去更衣,就不会被人看见这狼狈的样子。 两个小丫鬟闻言也没再多说,带容瑾去了更衣的院子,又去容家的马车上给容瑾拿了衣裳。 都安排好之后,两个小丫鬟再次回到了凉亭处。 其中一人说道:“这事要不要跟夫人说一声?万一被人看见传到前面,咱们知情不报,也是罪过。” 另一人想了想,“你说的也有道理,那就跟夫人说一声,看夫人怎么处置吧。” 两人说完便要去找秦夫人,可刚走出两步,就被秦源拦住了。 “既然容小姐说让你们当没看见,你们就当没看见吧。” “今日的事,不许对外说。就算有人真的看见问起,也说是容小姐自己掉进去的,不可牵扯出宋家小姐。” 两个小丫鬟忙点头道:“是,三少爷。” 吩咐完两人后,秦源便转身离开了。 容瑾还不知道,她刚刚说的话再次被秦源听了个正着。 此时香儿正在给容瑾沐浴更衣,好在这更衣的屋子什么都不缺。 容瑾从进来开始,便没说话,脑子里一遍遍琢磨宋婉婉说的话。 就在香儿给她换好衣裳,重新梳头的时候,容瑾忽然说道:“宋婉婉说的有道理。” 香儿拿着赤金宝珠步摇,正要给她戴上。闻言手上的动作忽然顿了一下,“小姐怎么还说她对呢?” “要奴婢说,就该告诉王妃和镇国公夫人,请她们给小姐做主。” 容瑾嗤笑了一声,“你懂什么,宋婉婉有句话说的没错,我就该想办法嫁进来。” “今日这时机倒是正好,天时地利,只差咱们筹谋了。” 宋婉婉把她扔到水里,倒是把她的脑子摔清明了。 此时的容瑾一扫连日来的颓丧,像一只斗志昂扬的公鸡,眸子里幽光浮过。 宋婉婉还不知道,因为她一句话,秦源差点被容瑾生吞了。 此刻宋婉婉正带着苏顺慈和苏芷兰,坐在兰花园的石桌边。 兰花园顾名思义,种的都是兰花。有些品种,在宫里都难得一见。 其实三人都不大喜欢花花草草,不过是看这边清静,才坐着说会儿话。 苏芷兰忽然开口问道:“这样真的没事么?不会淹死人吧?” 她已经琢磨了好一会儿了,虽说容瑾被扔到水里是活该,可到底是容家嫡女,若真闹出人命,宋家也难交代吧? 宋婉婉不在意地说道:“不会,秦家有下人在那边。她顶多喝两口水,不会出人命。” 而且她还回头看了一眼,似乎容瑾那个丫鬟下去救人了。 宋婉婉又道:“我不如阿慈会骂人,但是我敢动手。” “容瑾这种人,就得一次打服了,下次她就不敢这样了。” 苏芷兰艳羡地看着宋婉婉,她喜欢宋婉婉肆意洒脱的性子,可惜她学不来。 宋婉婉看看苏芷兰,这是她未过门的三嫂。再加上苏顺慈的关系,所以她莫名的觉得亲近。 可接触了几次,宋婉婉却觉得苏芷兰性子有些软。她忽然有些担心,这样的性子,以后能镇住王府的下人么? 见周围也没外人,宋婉婉便说道:“芷兰妹妹,你以后是要嫁给我三哥的,你得拿出王妃的气势。” “可不能让那些人钻了空子,若是被那些狐媚子爬了三哥的床,你就糟心去吧。” 苏芷兰年纪小,加上苏家三房人口简单,伺候的下人也都是本分的。 所以宋婉婉的话,让她眼中泛起流光,好奇地问道:“还有丫鬟爬床?” 第606章 窘态 苏顺慈错愕地看着苏芷兰,五妹妹还小,真的适合听这些么? 可不等她多想,宋婉婉就已经开口说起来了。 “那当然了,你们家人口不多,不像我们家,底下伺候的人多,心眼子也多。” “我跟你说,我大哥院子里从前有个丫鬟,还是我嫂嫂的陪嫁。却在我嫂嫂第一次有孕的时候,就在书房勾引了我大哥。” “我大哥也不争气,愣是没把持住。” “后来到底抬了姨娘,次年还生下了个庶子。这些都不算什么,关键是她时常挑拨我大哥和嫂嫂的关系。” “我嫂嫂向来敬重我大哥,这些事一向由着他。后来还是我娘看不下去了,把人给料理了。” 苏芷兰听这些事,跟听戏一样,还追问道,“这样的人很多么?我还真没见过。” 一双眸子忽闪忽闪的,浓密的羽睫微微卷起,泛着光泽。 宋婉婉说的来劲儿,听她问起便继续说道:“还有我三哥,从前有个通房丫鬟,一直在院子里养着。” “可我三哥对女人一向不上心,别说收入房中,就连手都没碰过。” “结果你猜怎么了?” 苏芷兰被吊起了兴致,“怎么了?” 宋婉婉方要继续说,就见身边多了抹玄黑色的身影。 她缓缓抬头,露出一个灿然的笑意,“三哥,你怎么来了?” 宋弘深瞪了她一眼,“你还有点大家闺秀的样子么?怎么什么都往外说。再说……” 他本想说,苏芷兰才多大,怎么能跟她说这些。 可想了想,后面的话又收了回去。 宋婉婉虽不怕宋弘深,但是正主来了,她也就没再往下说。 倒是苏芷兰,坐在石桌边支着下巴,仰头看向宋弘深,“后来发生什么事了?” 宋弘深:…… 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以后我单独跟你说。” 不知是不是苏芷兰的错觉,总觉得忠勇王面上有些尴尬之色。 苏顺慈扬着唇角,视线在宋弘深和苏芷兰身上来回扫视。竟觉得,这两人真是相配。 宋婉婉低头憋笑,三哥鲜少有露出这种窘态的时候。 府里这些事,她轻易也不跟旁人说。她要说的这些阿慈都知道,以后芷兰进府也会知道。 宋婉婉指了指边上的石凳,示意宋弘深坐下说。 还未等宋弘深坐下,就有秦家的小丫鬟过来行礼说道:“见过忠勇王殿下,几位小姐,前面要开始拜寿了。” 听说要拜寿了,几人也不坐了,都去了主院厅堂观礼。 各家的寿礼已经送过了,正式拜寿只有秦家小辈,还有老夫人娘家的侄男外女。 几人到的时候,宣德帝已经进府了,正坐着跟老夫人说话。 宋婉婉见宋弘深一直跟在她们几人左右,便低声道:“三哥,你不用护着我们。你放心,这未来嫂嫂我一定照顾好。” 一个大男人,总跟着她们算怎么回事? 宋弘深也没想跟着她们,不过就是见此时人多,怕被冲撞了。 听宋婉婉这么说,白了她一眼便去找苏元州和张磐几人说话了。 宋婉婉几人也没往里面凑,站在外面看着热闹。 容瑾来的时候,拜寿已经进行到一半了。 宋婉婉笑吟吟地说道,“容小姐换衣裳了?这一身更衬你。” 容瑾心里谋划着大事,对宋婉婉的挖苦讽刺反倒不怎么在意了。 傲娇地斜了她一眼,便越过宋婉婉往里面去了。 容瑾身边的丫鬟落后了两步,又快步跟了上来。趁人不注意,对容瑾说道:“小姐,奴婢捡到了一个东西……” 拜寿之后,就是酒宴了。 各家的小姐们被安置到了水榭边上的厅堂,有秦家两位小姐带着婆子招待。 另外府内还设了戏班子,有用过饭的也可去听戏。 秦家的席面自是不必说,放在整个京城也是一等一的。 宋婉婉三人坐在一处,倒是也不拘谨,边吃边说话,还喝了点菊花酒。 用过饭,下人撤了席,又上了茶水和果子。三人便瞧着外面的湖光,喝茶闲聊。 谷枝忽然问宋婉婉,“小姐,您头上那根东珠梅花簪子呢?” 宋婉婉闻言伸手往脑后一摸,“没了?兴许掉在哪了。” 那簪子样子别致,但是也不算多难得的东西。所以知道掉了,宋婉婉也没在意。 又过了一会儿,有个眼生的小丫鬟忽然走了过来。 在宋婉婉身边俯身说道:“宋小姐,忠勇王请宋小姐去梧桐苑的正堂一趟。他正和平西王殿下说话呢,说是要问您几句话。” 宋婉婉神色未变,呢喃了一句,“怎么在秦家说这事,也太着急了。” 嘀咕完,才摆摆手对那丫鬟道:“我一会儿就去,你先下去吧。” 小丫鬟离开了之后,宋婉婉对吩咐谷枝,“去找找三哥。” 谷枝点点头,朝着外院走了过去。 苏顺慈和苏芷兰不明所以,都看向宋婉婉。 宋婉婉便小声说起了那日二皇子去提亲的事,又说道:“二皇子这是要引我过去呢。” “梧桐苑……”她招来了一个婆子,问道:“梧桐苑是不是离陛下休息的寒山居不远?可有人居住?” 那婆子不明白宋小姐为何问这个,但还是回道:“是,这两个院子挨着。梧桐苑是空着的,并无人居住。” 宋婉婉点点头,打发人下去了。 今日她去后面花园的时候,秦家四小姐恰好给她介绍了一下园子的布局。她隐约记得那个梧桐苑,离寒山居很近。 二皇子还真是会选地方,选在离皇上休息近的地方,有什么事,皇上也能及时来。 到时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或者发生点别的什么意外,可就说不清了。 不多时,谷枝也回来了。小声说道:“小姐,奴婢没找到三少爷,有人说看见三少爷被二皇子叫走了。” 宋婉婉淡笑了一声,心说二皇子这是做戏做全套了。知道她得了消息,会去找三哥,提前做了准备。 若不知道二皇子打的什么主意也就罢了,她什么都清楚,怎么可能信他的。 苏顺慈大抵也听明白了怎么回事,便劝道:“那婉婉姐就别去了,别真中了他的算计。” 第607章 秦源中药 可宋婉婉今日来,就是想给二皇子好看。不让他吃亏难受,她难消心头的恶心。 她思量了片刻,说道:“阿慈放心,我是有准备来的。” “我去一趟梧桐苑,把太子扔到后面马棚的粪坑里,我就回来。” 苏顺慈:…… “若是动起手来,你能打得过二皇子?”苏顺慈追问道。 宋婉婉摇头说道:“打不过,但是我有别的法子。” 她没细说,只是嘱咐苏顺慈和苏芷兰别乱跑,在这等她。 她便起身,顺着水榭朝着梧桐苑去了。 此时水榭对面的小花园内,秦源也朝着梧桐苑的方向走去。 手里还拿着一根东珠梅花的簪子,心里琢磨宋婉婉不知道是何事找他帮忙。 刚刚有个丫鬟过来,递给他这个簪子,说是宋家大小姐有事求他帮忙,人就在梧桐苑西厢房等着呢。他认出那丫鬟确实是府里伺候的,簪子也是宋婉婉今日戴的,所以并未多想,快步往梧桐苑走去。 宋婉婉到了梧桐苑后,却并未走正门进去。而是从院子后面翻了进去,也没发出声响。 今日秦家内外的防卫,都被禁军接管了。不管什么身份,进秦家都只能带丫鬟,不能带侍卫。所以若她没猜错,二皇子此刻应该是一个人在梧桐苑。 她伸手在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今日她就让二皇子好好出个丑,看他还动不动那些龌龊心思。 进了院子后,宋婉婉直接跃上了房顶。 有了上次在宫里的教训,这次她更谨慎了,上了厅堂的房顶后直接隐匿了身形。 等她悄悄打开房顶的一块瓦片,就看见二皇子正一个人在厅堂坐着。跟她预料的一样,果真没看见三哥的影子。 她虽不知道二皇子后面是什么打算,但是也能猜到他没安好心。 思量了片刻,她又移动了身形,把自己挂在了后窗的上面。 随后宋婉婉在房顶摸了一块小石子,直接朝着后窗外打上去。 二皇子习武之人,立马就听见了后窗传来的响动。 他生性谨慎,走到后窗下试探着推开了窗子。 宋婉婉眼疾手快,立马把瓷瓶里的东西倒了下去。 梧桐苑厅堂坐北朝南,今日又是南风。 那药粉落下后被风一吹,便被二皇子吸入到了口鼻中。 还没等明白怎么回事,二皇子就倒在了窗子上。 宋婉婉直接跃下,伸手就在二皇子的后脑上拍了一下。确认人是真的晕过去后,她把人拽到了后面。 她想的简单,把人扛着走小路直接扔到马棚的粪坑里。就连马棚在哪,她都打探好了。 可扛起人刚走了没多远,就见不远处一队禁军正在巡视,瞧着是往这边来了。 因今日皇上在,所以寒山院附近的几个院子,也都在禁军巡视范围内。 宋婉婉怕被发现,便把二皇子放在了草稞子里。她则随便找了个厢房,推开后窗跳了进去。 进去后她也一直守在窗边,听着外面的动静。 不多时,就听见了脚步远去的声音。宋婉婉长出了口气,打算出去继续扛着二皇子去马棚。 可还没等她出去,就听见厢房的房门被打开了。 紧接着,就是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声音凌乱,来人似乎是受伤或者喝醉了。 宋婉婉想了想,绕过厢房的屏风看清了来人。 竟是秦家三少爷秦源,秦源脸色泛红,眼眶也是红的,目光迷离深邃。 宋婉婉此时还没意识到不对劲,走上前关切地问道:“三公子这是喝多了?需要我帮你喊人么?” 秦源迷蒙的眸子忽然清明了几分,他仔细看了看眼前的人。 认出是宋婉婉后,面上并没有惊喜之色,沉声低吼了一声,“你怎么在这?快走。” 宋婉婉不明所以,“你怎么了?” 她并未闻到酒味,秦源应该不是喝醉了。 见秦源站不稳,她下意识抓住了他的手臂,上下打量道:“你怎么了?” 秦源下意识往前迈了两步,宋婉婉猝不及防往后面退去。 可后面是墙,她退了两步就退无可退了。 秦源两只手支着墙,把宋婉婉圈在了里面。 “别碰我,你……你先出去。” 宋婉婉一时怔愣,“你受伤了?” 秦源点点头,因为没控制好力度,两人额角碰在了一起。 “怎么这么烫?”宋婉婉又下意识摸了秦源的额头一下,以为秦源生病了。 这种时候,她连男女大防都顾不得考虑,只想知道他怎么了,再想办法帮帮他。 柔软且带着幽香的手覆在了秦源的额头上,让秦源一时失了神志。 他一直在心里告诉自己,眼前的人是宋婉婉,他不能伤她。 但他还是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出去好么?求你了。” 低沉暗哑的声音,宋婉婉像是被什么东西撩动了一下心弦。 “我被人下药了,你出去吧,我怕伤了你。”秦源又说了一句。 支着墙的手,已经紧紧攥在了一起。浮起的那层青筋,就像马上要爆开了一般。 宋婉婉闻言也惊住了,怎么也没想到他是中招了。 秦源紧咬下唇,然后转身和宋婉婉一样靠在了墙边。 说道:“你快走。” 宋婉婉也知道,她跟秦源这么待在一处,实在是太过危险。她听人说过,那种东西没有男人扛得住。 可把秦源自己扔这,她又于心不忍。 终究是毒,不知道会不会要人命。 宋婉婉垂眸想了想,开口问道:“你有通房或者侍妾么?我帮你找来。” 秦源摇头,“没有。” 不知为何,语调里又像是带着怒意。 秦源又说道:“我屋子里有解药,刚刚我是神志不清走错了。” “你不用管我,你先走,一会儿我就回自己院子。” 宋婉婉却依旧低头沉思,今日是秦家老夫人过寿的日子,秦源这样出去,能回到自己院子么? 怕是没等服下解药,就要闹出笑话了。 想起上次秦源在宫里帮她的事,宋婉婉把心一横,“我送你回去。” 第608章 钻狗洞 听说宋婉婉要送他回去,秦源怔愣了片刻。 “你送我回去?” 宋婉婉点头道:“你屋子里不是有药么?我送你回服药。” 又警告般地说道:“你控制住自己,不然我下手可没分寸。” 秦源伸手在自己手臂上用力捏了一下,然后深吸一口气说道:“若是我不对劲,你就直接揍,不用留手。” 出门的时候宋婉婉想扶他一下,秦源却直接躲开了。好像宋婉婉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让他避之不及。 两人出了梧桐苑,便朝着秦源的院子走去。避开了人多的地方,走的都是偏僻的小路。偶尔碰见府里的下人,也都以为三少爷是喝多了。 宋婉婉不知道的是,她刚离开梧桐苑不久,苏顺慈和苏芷兰就进了梧桐苑。 苏顺慈越想越不放心,怕宋婉婉有个什么闪失。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带着苏芷兰过来看看。 她也没敢大张旗鼓的进院,两人又不像宋婉婉那般会翻墙。 但是苏顺慈自有办法,愣是在院子后面找到了一个狗洞,两人就这么挤了过来。 挤进来后,苏顺慈才松了一口气。差一点,她就挤不进来了。倒是五妹妹,轻轻松松就过来了。 两人弹了弹身上的土,然后开始弯着腰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看,打算看看宋婉婉在哪。 可两人没找到宋婉婉,却找到了容瑾。 苏顺慈推开那间厢房的后窗,忽然闻见了一股子甜腻的味道。 她知道这味道是什么,三表哥怕她被算计,特意给她讲过那些龌龊的手段。 她本以为是二皇子要算计宋婉婉,才在屋子里下了药。 可仔细听了听屋子里的动静,却不是宋婉婉的声音。 是女子颤抖的娇声,嘴上还说着,“源哥哥……嗯……” 苏顺慈把窗子推大了些,也看到了床上的景象。竟是容瑾,衣衫半解,脸色潮红。 屋内除了容瑾,再没看见其他人。 苏顺慈心里疑惑,怎么容瑾一个人中了招在这。 可她此时却顾不上容瑾,关上窗子便继续找宋婉婉。 因后面都是灌木丛,等于一个小花园,所以两人只顾着挨个屋子看,却没注意脚下。 苏顺慈走的快,抬脚的时候却忽然被什么绊了一下。 等她稳住脚步,低头细看,才发现地上躺着一人。 苏芷兰以为地上是个死人,吓得就要喊出声。被苏顺慈直接捂着了嘴,“五妹妹,别喊。” 她低头看了看,认出这人是二皇子。 苏顺慈沉吟片刻,然后蹲下身子伸手在二皇子鼻口探了探。 还好,还有气息。 她还真怕宋婉婉一激动,把人给弄死了。 苏芷兰小声说道:“四姐姐,二皇子在这,是不是就说明婉婉姐已经脱身了?” 苏顺慈点点头,苏芷兰见状继续说道:“那咱们也快走吧,这地方怪吓人的。” “咱们是得走,但是……”苏顺慈迟疑了一下,“咱们得帮容瑾一把。” 既然这两人都是一样龌龊,不如就扔到一处算了。 另外她还有她的算计,若是把二皇子扔到容瑾的床上,这件事就彻底跟婉姐姐没关系了。就变成了二皇子与容家小姐私下苟合,而不是二皇子被人打晕。 想到此,苏顺慈也不再迟疑,弯腰就拽住了二皇子。苏芷兰见她拽的费劲,便也帮着抬起了二皇子的脚。 两人都没想过,若是二皇子忽然醒了该怎么办。 好在宋婉婉那药下的重,二皇子争气地一直晕着。 好不容易把人抬到了容瑾的窗子后,然后两人合力把人弄了进去。 苏顺慈本想给容瑾下个迷药,再把人扔到床上。 可一看容瑾的状态,便知道迷药也不需要了。此时的容瑾,哪还有神志可言。 就这样,苏顺慈拉着二皇子,把人弄到了容瑾的身边。 然后她便翻窗子,直接离开了。 从梧桐苑离开后,苏顺慈和苏芷兰开始在园子里找宋婉婉。 宋婉婉并不知道苏顺慈和苏芷兰去了梧桐苑,还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 她是带秦源出了梧桐苑后,才想起二皇子的。心想二皇子运气还真好,秦源也算救了他。 秦源走路踉踉跄跄,时而神志不清,时而又忽然清醒。 宋婉婉若是回头细看,就会发现两人身后的地上,滴落了几滴鲜血。 一刻钟后,两人总算顺利到了秦源住的竹园。 一进院子,就有丫鬟小厮迎上来。下人都诧异地看着宋婉婉,心说三公子怎么把宋家大小姐带到自己院子了? 若是被今日贺寿的宾客看见,定然会传出流言蜚语。 秦源御下极严,底下的人纵使不解,也不敢说什么。 见秦源双目迷离,神志不清,宋婉婉便知道指望不上他。 只能问一边的小厮,“你们三少爷住哪间屋子?” 近身伺候秦源的小厮童顺闻言,忙引着两人去了正房。 见秦源步履不稳,童顺上前扶住人,“三少爷,您怎么了?” 秦源没说话,几人就这么进了内室。 进去后,宋婉婉又问童顺,“你们少爷的药都放在哪了?你知道哪个是解春药的么?” 童顺:…… 宋婉婉却没时间等他支支吾吾,沉声道:“你到底知不知道?” 若是童顺不知道,她就只能把秦源一巴掌打醒了。 童顺回过神,“小的知道。” 说着,从药匣子翻出一个瓷瓶,又去倒水。 宋婉婉看看那解药,笑道:“你们三少爷不会总中招吧?竟连解药都预备了。” 童顺连忙解释道:“宋小姐误会了,这药是齐王爷送我们少爷的。前几日齐王爷帮我们老夫人诊脉,三少爷顺嘴一问,没想到齐王爷还真给了。” 童顺口中的齐王爷是周先生,这半年时常来秦家给老夫人调理身子。 宋婉婉本就是随口一说,秦源哪弄的药她并不关心。 之后宋婉婉扶着秦源坐下,童顺则掰开秦源的嘴,把药给他灌了下去。 秦源下意识别过头,宋婉婉见他躲闪,便用力抓住他的手腕,“别乱动。” 就见秦源紧皱眉头,说了句,“别捏我,疼。” 宋婉婉不解,低头的时候,就见秦源整个手掌上都是血迹。 她抓起他的手腕,“这是怎么弄的?” 第609章 三公子怕疼! 周先生做的药,效果比宋婉婉想的还要好。 她问话的时候,秦源就已经恢复了几丝神志。 他把手臂挪到了身后,眼睫低垂,“没事。” 宋婉婉想起他一路上的神情举止,忽然明白了。他是怕做出失礼的行为,才用这个办法让自己保持理智。 她再次抓住他的手腕,直接撸起了他的袖子。手腕处,纵横交错三四道伤痕,是被利刃所割,还割的不浅。 宋婉婉眉头皱起,吩咐童顺拿伤药和纱布来。 伤药洒在伤口上,秦源大叫了一声:“疼。” 宋婉婉嘴角一抽,她八岁的时候上房摔了,也没喊这么大声。 “三公子割的时候,不是挺利落的?这时候知道疼了?” 童顺在边上扶着秦源,小心地说道:“宋大小姐,您轻点。我们三公子什么都不怕,就怕疼。” 宋婉婉:…… 秦家满门武将,听说家里的生意都是这位三少爷管着。 难道秦家让他管着生意,不是因为他精通经济人事,而是因为他怕疼不能上战场么? 想到此,宋婉婉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但是给他擦拭伤口的动作,明显轻柔了不少。 宋婉婉擦拭了一下伤口,还抬头看看秦源。一向沉稳精明的秦家三少爷,正红着眼眶委屈巴巴地看着她。 “好了好了,马上就上好药了。”宋婉婉自己都没发现,她说话的声音都比平日轻柔不少。 秦源点点头,嗯了一声。 想起宋婉婉之前跟容瑾说的那几句话,他忽然想问问,她说心仪他是真的么? 可话到嘴边,就变成了,“今日这件裙装不适合你,太过繁琐,不如你以往的衣裳。” 话都出口了,秦源才意识到不对劲,伸手就给了自己一嘴巴。 想他出去谈生意,待人接物也算八面玲珑,可刚刚怎么就说出那么一句……没水准的话呢? 宋婉婉和童顺都怔愣地看着秦源,不明白他为何自己打自己一巴掌。 不过秦源的话,宋婉婉却极为赞同。 她从前的衣裳虽不都是骑装,但是很多裙装都是仿照骑装做的。今日这衣裳却是她娘非让她穿的,她也觉得繁琐。 宋婉婉一边给他包扎,一边笑着说道:“我也这么说,可我娘总觉得姑娘家就该这么穿。” 即便她自己找人做的衣裳都是利落简单的,她娘依旧每年给她做几十套繁琐富丽的裙装。 每到年节,又不厌其烦地劝着她穿。 宋婉婉大概一年有两次顺着的,其余时候都按照自己的性子来。 包扎的差不多了之后,宋婉婉好奇地问道:“你是中了谁的算计了?” 见秦源神色莫名地看着她,宋婉婉一时不解,“若是不方便说,就算了。” 谁家都有不能说的龌龊糟心事,她不过是随口一问,也不是一定要知道。 秦源摇头说道:“不是不能告诉你,而是……” 而是这事,还跟宋婉婉有点关系。 之后秦源说起了事情的经过,听说是容瑾找人拿了她的簪子,他才去的。宋婉婉顿时面色阴沉,“这个容瑾,她是疯了不成?” 为了嫁给秦源,竟不惜在秦家老夫人的寿宴上,弄出这种事。 秦源想起那个送簪子的丫鬟,转头冷声对童顺说道,“花园洒扫有个叫玉红的丫头,你吩咐下去,先把人关起来,晚点我要亲自审问。” 此时的秦源,跟刚刚红着眼眶喊疼的少年,判若两人。 宋婉婉还在心里骂容瑾,就听秦源说道:“你那个簪子是东珠攒的,回头我再给你做一支。” “不必那么麻烦,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簪子,不碍事的。”宋婉婉随口说道。 秦源没再多说什么,心里却已经开始琢磨簪子的样式了。 等到宋婉婉帮着秦源处理好了伤口,秦源起身说道:“我进去换身衣裳,然后送你出去。” 宋婉婉点点头,在桌边淡定地坐着喝茶。 秦源进去更衣还没出来,就有小丫鬟匆匆跑了进来。 “三少爷,前面出事了。” 宋婉婉忙问,“出什么事了?” 小丫鬟也未瞒着,冲着宋婉婉福身说道:“回宋小姐的话,传话的人说,平西王殿下和容家六小姐在……在梧桐苑苟合,被皇上知道了。” 现在梧桐苑那边,已经闹起来了。 此时秦源也换好了衣裳走了出来,“你说什么?平西王和容瑾厮混到一处了?” 小丫鬟点点头,“是,传话的人是这么说的。” 秦源嘟囔道:“二皇子怎么会去梧桐苑?” 说完他忽然看向宋婉婉,又想起宋婉婉和二皇子议亲的流言。这么看来,那事并不是空穴来风。 秦源心头忽然涌起一阵酸涩,但还是说道:“想来平西王也是受了无妄之灾了,这件事也怪我。你先别急,咱们先去看看怎么回事。” 按照秦源所想,应该是宋婉婉跟二皇子约在了梧桐苑说话。之后宋婉婉为了救他离开了,二皇子却受了无妄之灾。 他已经脑补了一出二皇子薄情假意,容瑾趁虚而入,宋婉婉伤心欲绝的大戏。 宋婉婉先是神色一怔,然后神色莫名地看着秦源,“你以为我和二皇子私会?” “二皇子想算计我的名节,好让皇上赐婚。被我迷晕在了屋后,若不是为了救你,我就把他扔到马棚里了。” 秦源忽然觉得胸口像是移开了一块大石头,原来不是他想的那样。 又听说二皇子要算计她的名节,他便气愤地说道:“他也太卑劣了?” 骂二皇子的时候,嘴角又不自觉咧起,忍不住挂了笑。所以骂人的话,莫名的没了气势。 宋婉婉没好气地说道:“我怎么听着,你像是在夸他?” 秦源连忙解释,“没,我是替你不平。但是想到你没事,我也高兴。” 两人都经历了一场劫难,又逢凶化吉,倒是亲近了不少。 宋婉婉抬脚往外走去,“走吧,这么大的热闹,不看白不看。” 这事听着可比把人扔马棚里带劲儿多了,也不知道二皇子是怎么到容瑾床上的。 二人到梧桐苑的时候,院子里已经围了不少人。 苏顺慈和苏芷兰看见宋婉婉,也眼睛一亮迎了上来。 “婉婉姐,终于找到你了,你还好吧?”苏顺慈低声问道。 宋婉婉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我没事,这是怎么了?” 苏顺慈便小声说起了事发的经过,宋婉婉惊的目瞪口呆。 第610章 被窝子里那点事 按照苏顺慈所说,是禁军巡视到梧桐苑附近的时候,隐约听见里面有声音。 进了院子,才听出怎么回事。 禁军以为是秦家的下人在此处私会,并未太过当回事。 只是上前敲门,说让两人赶紧离开。 可里面的二皇子却怒吼了一声滚。 禁军并未听出是二皇子的声音,毕竟人在那种时候,语调也会变。 听里面那人骂人,禁军也来了脾气,几人开门就闯了进去。 进去后,才看清屋内的人是二皇子。 吓得几人连滚带爬地出了梧桐苑。 可能今日真的是二皇子倒霉的日子,好巧不巧的碰见了宣德帝。 当时宣德帝正和几位大人从寒山居出来,打算去秦家的竹林瞧瞧。 见几个禁军侍卫跟见鬼了一样,宣德帝便开口询问,几人支支吾吾,但是也不敢隐瞒。 宣德帝没想到会问出这种龌龊事,顿时颜面全无,直接命人把二皇子给了拎出来。 很快,此事就在宾客间传开了。二皇子穿了衣裳出来,看热闹的也都来了。 因边上不少人在,所以苏顺慈并未说这事是她和苏芷兰干的。 但是她说的这些,也足够让宋婉婉心里畅快了。 “也不知道是谁把二皇子弄到容瑾床上的,我若是知道,非得好好谢谢那人。”宋婉婉小声嘟囔了一句。 苏顺慈和苏芷兰闻言,顿时挺直了胸膛脊背。 虽未说话,但是也一脸傲娇。 宋婉婉来的还算是时候,二皇子和容瑾才刚刚出来,正跪在院中。 宣德帝沉脸看着,半天没说话。 跟在宣德帝身边的,是容郡王,镇国公,陈阁老,沈之修,还有忠义侯宋昝。 今日是秦家办事,所以此时最糟心的是镇国公。 可闹出事端的人是二皇子,他也不好说什么难听的话。 见皇上久未开口,镇国公思量片刻后低声说道:“陛下,不如进厅堂说话吧。臣先让宾客散了,都在这瞧着也不好看。” 宣德帝此时气急了,根本压不住火气。闻言冷声道:“不用,他都不嫌丢人,朕更不怕了。” 再说了,这事瞒得住么? 若是把人都驱散了,悄悄审问,只怕传的更加不堪。 “周建忠,朕还一直觉得你是个懂事的。今日还真是让朕刮目相看,你就那么急不可耐,非要在秦家做这种禽兽不如的事?” 人家老夫人寿宴,挺高兴的事,他却在这丢人现眼。 整个皇室的脸面,都被他丢了。 二皇子此时跪在地上,心里也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不是等着见宋婉婉么?怎么一阵头晕就到了容瑾床上了? 是宋婉婉算计他,还是被别人钻了空子? 他并未对宋婉婉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按理说宋婉婉不该弄出这么龌龊的事,还牵扯了容瑾出来。 难道是容瑾意图攀附他,所以特意设局? 但是不管怎么说,他都是受害者。 他什么都没做,也不怕皇上彻查。 所以二皇子神色坦荡,笔直地跪着,说道:“父皇明察,儿臣是被人引到梧桐苑的。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人迷晕了,再醒来就已经这样了。” “儿臣请父皇彻查此事,还儿臣一个清白。” 容郡王闻言有些不高兴,哼了一声,“我女儿的清白,还不知道找谁说呢。” 在容郡王看来,二皇子这话就是推卸责任。 这种事,吃亏的女子,二皇子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二皇子却一脸悲愤,一本正经地说道:“容郡王此言差矣,男子的清白就不重要了么?” “今日本王一定要给自己求了清白,请父皇明察。” 容郡王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二皇子瞧着光明磊落,坦坦荡荡。倒是衬得她女儿,心虚慌乱了。 他却不知道,容瑾是真的心虚。 此时容瑾也百思不得其解,明明中招的是秦源,怎么最后变成了二皇子? 容瑾这人虽时常说话行事不过脑子,但也不是一点脑子没有。 这种时候,她也知道不能再提起秦源横生波折。 经此一事,她能嫁的人只有二皇子了。 思量片刻后,容瑾也想好了应对的计策,就是装傻。 她懵懂地抬起头,看向宣德帝,“陛下,臣女是无意中来这边逛的。没想到却忽然被人捂住口鼻,再醒来就……就被……” “臣女失了清白,给容家丢人现眼了,求陛下给臣女做主。” 容瑾哭哭啼啼,一脸的委屈无辜。 两人都说自己是无辜的,在场众人都心生狐疑,也都在猜测事情的真相。 宋婉婉冷眼旁观,这两人可没有一个无辜的。 宣德帝心里清楚,事情是要查,但是不管怎么查,都改变不了事实。 他儿子做下这种糊涂事,他这个做老子就得给他收拾烂摊子。 少不得一会儿要下一道赐婚圣旨,让老二娶了容家那丫头了。 正琢磨的时候,就听人群外传来一道女人的怒骂声,“大庭广众之下,平西王连裤腰带都守不住?” “我可怜的女儿,就这么被糟蹋了。” 容郡王妃挤到人前,就抱着容瑾哭了起来。 他这两句话,也算是直接把二皇子的脸踩到了地上。顺带着,连皇上的脸面都没了。 容郡王立马呵斥,“胡说什么,此事还未查证,平西王也是受人陷害了。” 容郡王妃却不管这许多,仰头看着皇上,“陛下,您可得给我们容家做主。” “我女儿是无辜的,定是平西王见色起意,才让我们女儿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男人都一个德行,脱裤子的时候,不就只想着被窝子里那点事么?” 容郡王妃说话一向这样,从前宣德帝还觉得她是真性情。可今日这话骂到他儿子身上,他才觉得这些粗俗无礼的话实在不堪入耳。 眼见着皇上脸色沉了几分,容郡王忙给老妻使眼色,“行了,别说了。” 宣德帝神色不耐,嫌弃地看了容郡王妃一眼,冷声说道:“镇国公彻查此事,给朕一个交代。” “其他的事,都等事情查清楚再说。” 然后吩咐胡碌和傅仪,“摆驾回宫。” 众人都看得出来,皇上是动怒了,还是被容郡王妃气的。 二皇子嫌弃地看了容家母女一眼,这样的人,怎么配跟他结亲? 他是要做大事的,婚事要慎之又慎。 像容家这般,母女都没脑子的,他避都来不及呢。却没想到,又沾了一身腥。 真是晦气。 众人跪地恭送皇上后,秦源走到起身的二皇子身边,问道:“殿下可要去梳洗更衣?” 事情出在秦家,秦家总要善后。 父兄送皇上出府,也只有他上前应对了。 二皇子却越过秦源,走到宋婉婉身前,小声说道:“婉表妹,有人传话说是你要问我几句话,让我去梧桐苑一趟,可是真的?” 第611章 怕你憋坏了 宋婉婉顿时一愣,心说二皇子这心思还真是深。 这么一说,不就洗清了之前派人传瞎话的事? 当然,这也是二皇子对宋婉婉的试探。 宋婉婉心有余悸地说道:“什么人这么算计?我都已经走到一半了,被人拉着说了会儿话。后来遇上我三哥,才知道是有人胡乱传话。” 二皇子探究地看了她两眼,并未看出什么异常。 心里琢磨着,这件事该怎么给宋家一个交代。眼下这种情况,宋家轻易不会再答应婚事。但是他这人一向相信事在人为,只要他想,就一定有办法。 秦家一场寿宴,就这么散了。 各府夫人小姐们散去的时候,还在津津乐道说着今日的事。 很长一段时间,这事都会沦为京城各大世家茶余饭后的笑柄。 宋婉婉几人出府的时候,苏顺慈和苏芷兰也上了宋家的马车。王氏见她们姊妹间有话说,便没跟她们乘一车,让她们小姑娘说说私房话。 上了马车后,苏顺慈才神秘兮兮地说道:“婉婉姐,你知道太子是怎么跟容瑾扯到一起的么?” 宋婉婉怔愣了片刻,“你知道?” 然后立马猜到了些端倪,惊呼道:“不会是……” 苏顺慈傲娇地点点头,“是我和芷兰做的。” 她跟宋婉婉说起了事情的经过,惊得宋婉婉一阵后怕。 “你们两个胆子也太大了,就不怕二皇子忽然醒了?” “还有那梧桐苑,边上就是禁卫军守着。你们两个若是被禁卫军撞见了,可难逃罪责。” 苏顺慈缩了缩脖子,心虚地说道:“我们运气好,没被发现。” 其实她也知道自己是冲动了,差点惹出了大麻烦。 宋婉婉沉吟片刻,忽然吩咐车夫停了车,又让人喊了宋弘深到车边。 她跟宋弘深说了今日在镇国公府的事,尤其是苏顺慈和苏芷兰做的事。 说完后,宋婉婉道:“三哥,我是怕被有心人发现端倪。二皇子一定会彻查,若是查到她们两人身上,又是一桩麻烦。” 宋弘深听完,也明白了宋婉婉的意思。 沉声道:“放心吧,这件事我会处理好的。” 听他这么说,车上的几人也彻底放心了。 宋弘深离开后,马车再起始动。 苏顺慈说道:“经此一事,二皇子该彻底歇了那心思了吧?” “他当众出丑,还能好意思去宋家提亲么?” 宋婉婉却想,二皇子所图非小。这种时候,他估计也不会顾及脸面了,只会想着怎么达成目的。 不过皇上应该会给二皇子和容瑾赐婚,而她身为宋家嫡女,是不可能做妾的。这件事最后应该会终结于一道赐婚圣旨,到时候二皇子也就死心了。 不仅是宋婉婉,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 就连容家,都悄悄布置好了香案,等着接赐婚圣旨。 可一直到晚间,也没见这赐婚圣旨传下来。 沈之修回府后,便把今日的事对苏清妤说了。苏清妤在家闲的无聊,全当给她解闷了。 果然,苏清妤跟听说书一样,就连恶心感都压下去了不少。 见她喜欢听这些,沈之修也真的如说书先生一样,说的绘声绘色。 苏清妤打趣道:“三爷以后不做官了,靠说书也能养活我们母子。” 沈之修却把头枕在她的腿上,轻轻摸了摸还未隆起的小腹。 “往后啊,咱就指望儿子养了。” “他若不是读书的料,就让他帮你做生意。” 嘴上这么说,可到底是第一个孩子,沈之修心里还是寄予厚望。 苏清妤靠着大迎枕,手放在沈之修的侧脸上。 忽然想起今日听到的消息,想了想还是开口说道:“三爷,最近几日,本家几位叔伯母常去庆元居。” 沈之修仰头看向她,“都说了什么了?” 若是闲话家常,苏清妤不会提起。 苏清妤面上没什么明显的表情,淡笑着说道:“还能说什么,担心三爷的身子罢了。” 沈之修一时没听懂,“我最近身子没不舒服,再说本家的叔伯母,没事问我身子好不好干什么?” 苏清妤意味深长地说道:“这不是我有孕了,不方便……” “她们啊,怕你憋坏了。” 沈之修嘴角猛地一抽,立马坐起身说道:“她们是不是家里没事闲的?” 苏清妤哼了一声,“也不知道她们哪来那么多远亲,什么儿媳妇的娘家侄女,女婿家的远房表妹。” “只等着你点头,就要把人送进府了。” 好在老夫人不是耳根子软的,这几次都不软不硬地把话挡了回去。 老夫人不想她操心,并未跟她说这些。 是她察觉到这几天本家的亲戚来的频繁,问了花嬷嬷才知道。 听说老夫人也不胜其扰,但是又不好把人挡在门外。本家的亲戚是根,不到万不得已不好闹的太难堪。 沈之修闻言面色有些不悦,转瞬又恢复了正常。 轻抚苏清妤的额角说道:“我知道了,这事我会处置好的。” 这事也简单,只需要敲打旁支的叔伯几句就是了。他房里的事,还轮不到这些人做主。 苏清妤对沈之修纳不纳妾,却没往心里去。说白了,这种事不是女人能看住的。归根结底,还是看这个男人怎么想。 她不会为了这种还没发生的事,就整日疑神疑鬼,自怨自艾。 沈之修却怕苏清妤多想,周先生可是说了,有孕之人容易多思多虑。 他爱怜地轻抚苏清妤的唇角,温润的指腹在她娇艳的红唇上摩挲。 “清清,我这辈子有你就够了。” “别说那些人做不得我的主,就算是皇上下旨,我也不会遵从。” “所以你只需安心养胎,别的什么都不用想。” 他不是个重欲的人,也能克制自己。对他来说,苏清妤和孩子安好,就是最重要的事。 苏清妤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与他十指相握。自打有孕,前世种种就越来越像一个已经模糊的噩梦。 和其他人一样,沈之修也以为皇上回宫,就会给二皇子和容瑾下旨赐婚。 可一直到晚间要休息了,赐婚的消息也没传过来。 次日一早,文竹守在主院门口,在他出来的时候禀告道。 “三爷,查清楚了。昨日皇上回宫便决定下旨赐婚,已经吩咐人拟旨了。” “后来二皇子进了御书房,不知道跟皇上说了什么,拟好的圣旨才未往出发。” 第612章 宋家父子的算计 沈之修知道,二皇子这是对宋家的亲事没死心。 不过此事他并不担心,以宋家父子几人的心思手段,二皇子想算计宋家也难。 朝会上,镇国公先站到了大殿中间。 “陛下,臣昨日仔细查过了,并未查出什么。” “秦家的下人也都审问了,都说没注意到梧桐苑有什么异样。” “臣无能,请陛下恕罪。” 事实上,昨日的事秦源已经都对镇国公说了。就连那个传消息的小丫鬟,都已经被秦家悄悄杖毙了。 但是镇国公却没打算说这些,反正这些事已经跟秦家关系不大了,他没必要说这些得罪二皇子和容家。 宣德帝并未斥责镇国公,真要说起来,秦家也是受了无妄之灾了。好好的寿宴闹成这样,还没处说理去。 只说了一句,“继续查”,就让镇国公退下了。 之后便继续同往常一般,说起了政务。 容郡王站在大殿之下,心里焦急不已。按理说昨日皇上就该下旨赐婚,可怎么今日还没动静? 女儿失了清白,皇上不赐婚,难道要出家当姑子么? 该说的政事都说完了,眼看着朝会就要散了,容郡王终于按捺不住。 他抬脚走到大殿中间,跪地说道:“陛下,昨日的事,臣还请陛下给小女做主。” 宣德帝冷眼看向容郡王,只冷声说了句,“朕自有打算。” 沈之修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皇上的神情,心中疑惑。 怎么瞧皇上的意思,是对容家有意见? 难道说昨日那事,跟容瑾有关系? 此时沈之修还不知道,这件事发展到现在,都是他两个姨妹的手笔。 容郡王也察觉到了皇上话里的怒意,心里疑惑却不敢再多说,只能起身退了下去。 等到朝会结束,朝臣恭送皇上后,众人鱼贯出了大殿。 二皇子步履匆匆往外走,还没等下台阶,就被容郡王叫住了。 “王爷有事?”二皇子停下脚步,明知容郡王是什么意思,却依旧明知故问。 容郡王面露尴尬之色,但还是开口说道:“殿下,昨日的事……” 二皇子却开口打断了容郡王的话,“王爷,此事有蹊跷,还请王爷再给我两天时间。” “我一定会给容家和容小姐一个交代,请王爷相信我。” 说完,还郑重给容郡王行了个晚辈礼。 二皇子行事谦卑,语气真诚。 容郡王心里安定了不少,虽然不知道二皇子要查什么。但是两日时间,容家还能等。 安抚住了容郡王之后,二皇子跟他告辞,快步出宫了。 他跟容家争取的这两天时间,就是为了再去探探宋家的口风。若是和宋家结亲无望,他就只能先跟容瑾定亲了。 宋昝也没想到,他前脚下朝进府,后脚二皇子就上门了。 和前几日一样,宋家父子三人在正堂见了二皇子。 坐下后,宋弘深先阴阳怪气开了口,“平西王大驾,我宋家蓬荜生辉。” “不知平西王今日来,可是下喜帖来了?” 宋昝和宋弘远都没说话,但是脸色都沉着。 宋弘深这么说,二皇子非但没生气,反而心里又生出了几分希望。 若是宋家客客气气寒暄,不带一点怒意,那就说明是不想结亲,断了念想了。 可看宋家父子几人的神色,还有说话的语气,明显是对这婚事意动了,不然不会动怒。 二皇子连忙说道:“表哥先别生气,听我解释。” “那日的事,我也是无辜的。若是舅舅和两位表哥肯听我解释,我愿意说清楚缘由。” 他希冀的目光看向宋昝,眼神里满是祈求之色。 宋昝叹了口气,“那殿下就说说吧,你且一说,我且一听。但是我什么都没答应,宋家也不会表态。” 二皇子欠身道:“舅舅说的是,咱们就是闲话家常。” “昨日回去后,我就差人查了。秦家拜寿的时候,容家六小姐身边的丫鬟忽然出门了。” “经查证,她去了隔一条街的春香楼,买了一盒子药回来。” “春香楼做什么生意的,那种地方出来的下作东西什么效果,舅舅应该也清楚。” “我也不是推脱责任,只是……还是想跟舅舅说一声,我对婉表妹的心思没变。” 二皇子一脸的无奈和颓丧,说话的时候泛着苦笑。 不知内情的人,怕是都得感叹二皇子情深义重,奈何造化弄人。 宋昝沉吟片刻后说道:“臣同情殿下的遭遇,不过宋家只有婉婉这一个女儿,是万不可能为妾的。” 二皇子心下一动,“舅舅,我能跟你保证,容家六小姐……” 宋昝立马抬起手,制止了二皇子的话。 “殿下,你和容家怎么回事,我不想听,也跟我宋家没关系。” “殿下和容家小姐的婚事,应该皇上和容郡王商议。” “我只说一句,我宋家的女儿绝不为妾。” 在二皇子听来,宋昝的话就是一种暗示。只要他能保证宋婉婉是正妃,宋家就会同意这桩婚事。 “舅舅的话,我记住了。舅舅放心,此事我一定会办妥当。” 宋昝并未接这话茬,而是笑着说道:“人都说娘亲舅大,可殿下是皇子龙孙,婚事还是得听皇上的。” “不能丢了皇室的脸面,也不能忤逆了皇上。” 二皇子心领神会,忠义侯这话,分明是告诉他不能把事情闹的太僵,而且还得在皇上那过了明路。 之后二皇子再看宋家父子几人的神色,明显觉得松缓了不少,心下更安。 离开宋家的时候,二皇子问了一句,“婉表妹的亲事……” 宋昝神色如常,“宋家会继续给婉婉相看亲事,当然这也不急,慢慢看就是了。” 二皇子点点头,“舅舅说的是,这是一辈子的大事,急不得。” 忠义侯这意思,应该是说能给他些时间,只是若他一直没个交待,此事也就算了。 从宋家离开,上了马车后,二皇子吩咐道:“去容家。” 赶车的车夫是二皇子的心腹,闻言问道:“殿下去容家商议婚事?是不是快迎娶王妃进门了?” 二皇子冷声道:“是迎侧妃进门。” 第613章 求娶宋家大小姐 容郡王回府后,本来还在安抚妻女。没想到二皇子忽然上门求见,容郡王心下一喜,知道二皇子是来商议婚事了。 他亲自迎了出去,把人请到了厅堂。 都说抬头嫁女低头娶妻,可容郡王现在是真抬不起头。只希望这桩婚事顺利定下,能把这件丑事遮掩过去。 二皇子随容郡王进了厅堂后,坐下说道:“王爷,我今日来是想跟王爷商议一件事。” 容郡王讪笑了一声,“二皇子有话请说。” 二皇子也未兜圈子,直截了当地说道:“既然王爷这么说,那我就直说了。我想以侧妃之礼,迎娶六小姐进王府。” 容郡王闻言大惊失色,“侧妃?” “我容家的女儿,怎么可能做侧妃?二皇子此话是什么意思?羞辱容家?” 容郡王连日来的屈辱一起涌上心头,再压制不住脾气。 二皇子似乎预料到了容郡王会是这个反应,轻笑道:“王爷别急,我这么决定是有原因的。” 容郡王眼睛一横,梗着脖子,“什么原因?不管什么原因,我容家的女儿也不能为妾。” “我知道,殿下本来属意的宋家的女儿。可不管怎么说,我女儿没了清白,容家宁可把女儿送到庙里,也不会为侧妃。” 二皇子面上浮起一层嘲讽的笑意,开口说道:“王爷可能还不知道,昨日晌午拜寿的时候,六小姐身边的丫鬟去了春香楼。” “不然王爷以为,我怎么会把持不住自己?” “王爷若是不同意六小姐为侧妃,一定要把人送到庙里,那我也不好说什么。” 说完,二皇子端起茶盏开始喝茶,再未开口。 容郡王脸色变了又变,怎么会这样?难道是容瑾下药,意图算计二皇子? 这种事,自然也不能全听二皇子一面之词。 片刻后,容郡王冷声吩咐身边伺候的人,把容瑾的丫鬟香儿带过来。 不多时,香儿就被带到了厅堂。 容郡王也没避着二皇子,直接当着他的面审问了起来。 香儿当然扛不住容郡王的审问,没一会儿就说出了实情。 好在香儿只说了去买药的事,并未说容瑾本意是为了引秦源过去。 容郡王气得命人把香儿拉下去,先关起来。 然后坐在那思量了好一会儿,才对二皇子说道:“殿下,此事是小女做的不对。” “只是殿下能不能宽恕她这一次,以正妃之礼进门?” “出嫁前,容家一定好好教导。若是她以后再犯,任凭殿下处置。” 对容家来说,女儿若为侧妃,实在颜面有失。所以容郡王低声下气,只求二皇子能退一步。 二皇子却绷着脸色,摇头说道:“王爷也知道六小姐是什么性子,她这样的性子,怎么为正妃?” “侧妃已经是本王能对容家做的最大让步了,王爷若是同意,本王就请父皇下旨赐婚。若是不同意,那就算了。” “此事不管闹到哪,本王都不怕。” 二皇子态度强硬,没有一点转圜的余地。 其实若是没有宋家的应承,他也不会强硬让容瑾为侧妃。以容家的权势,容瑾为正妃他也不亏。 容郡王恍然大悟,怪不得早朝的时候,皇上对他态度冷淡。怕是皇上已经知道了,所以心里对容家有气。 若是这样,那不管他怎么筹划,都是徒劳了。 想到此,容郡王也只能退一步,“侧妃就侧妃,殿下去请旨吧。” 见容郡王退步了,二皇子心里也松了口气。解决了容家,后面的事就好办了。 他又缓声安慰道:“王爷请放心,就算以后正妃入府,也不会踩在容瑾的头上。” “我这就回宫,跟父皇商议此事。” 宣德帝赐婚的圣旨到容家的时候,已经是两日后了。 那时沈之修正在书房处理公务,苏清妤则半躺在书房的小榻上,手里拿着一本游记。 这些日子,沈之修能拿回府处理的公务,都拿回府了。 苏清妤白日就跟着他在书房,两人弹琴,下棋,有时候一段史书里的陈年旧事,也能说个小半日。 等到苏清妤想一个人休息或者看书的时候,沈之修再处理公务。 苏清妤不知道的是,这几日时常她睡熟了,沈之修再去书房忙上两个时辰。 好在他能力摆在那,倒是没影响到朝政。 此时苏清妤正看到南海之地盛产沉香,想问问沈之修去没去过南边。 未等开口,就听文竹敲门禀告道:“三爷,宫里司礼监的公公去容家传旨了。容家六小姐容瑾,为平西王侧妃。” 听到平西王侧妃,苏清妤也顾不得研究南海之地的沉香了,坐起身问道:“怎么是侧妃?” 容家的女儿,做个平西王正妃还不容易? 文竹说道:“确实是侧妃,而且内侍去宣旨的时候,容郡王没有丝毫的不悦或者意外。就好像容郡王已经知道了,六小姐会是侧妃一般。” 沈之修眉梢也挑了起来,容郡王的脾气,他了解几分。按理说,不该是这个反应。 他示意文竹先下去,坐在书案后思量了片刻。猜测定是那日在秦家的事,二皇子抓到容瑾的错处了。 那二皇子请旨容瑾为侧妃,是不是对和宋家结亲还没死心? 正思量的时候,书房外又传来敲门声,姜启禀告道:“三爷,镇国公携秦家三少爷求见。” 沈之修心生诧异,镇国公找他会是什么事? 想了想说道:“请镇国公和三公子去正堂喝茶,我这就过去。” 然后起身绕过书案,走到苏清妤身边轻声说道:“我去看看,你先在这歇着。” 苏清妤示意他去忙,她则靠在小榻上继续看那本游记。 沈之修出了书房,到正堂的时候,正好镇国公和秦源也刚走过来。 “镇国公今日怎么有空来,可真是稀客。”沈之修笑着寒暄道。 “之修,为兄今日来,是有事相求。”镇国公坐下后说道。 秦源给沈之修行了晚辈礼,站在了镇国公身后。 沈之修诧异地看着镇国公,“国公爷有事直说,能帮的我一定帮。” 他和镇国公有些交情,但是不如跟宋昝还有赵敬武关系亲近。 镇国公这么上门说有事相求,还是头一次。看父子两人的神情语调,又不像公事。 饶是沈之修算无遗策,今日也没猜出秦家父子的来意。 镇国公闻言笑着说道。 “想请你帮我们家老三保个媒,秦家想求娶忠义侯府宋家大小姐。” 第614章 保媒 沈之修有些惊诧,又无奈地看向镇国公,“国公爷这可是难为我了,我什么时候给人提过亲?” 倒不是他推脱,而是这种事他真没经验。 婚姻大事,是一辈子的事。 镇国公则道:“也不是让你提亲,就是想着你和忠义侯关系近些,帮着问问。若是宋家有意,我再正式请媒人提亲。” 当然,镇国公也有私心。若是沈之修去提,宋家多少会给他点面子。那儿子得偿所愿的机会,也就大些。 镇国公这人虽是武将出身,但是儿女心重。所以上次秦源说退婚,他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就怕儿子以后不顺心。 现在儿子心仪宋婉婉,他也是挖空心思,想着怎么帮儿子抱得美人归。 要说这个儿子,不管是人品学识,还是样貌气度,他都觉得没什么配不上宋家的。 唯有一点,他退过婚,可能就不在宋家考量范围内了。 沈之修对秦源印象倒是很好,尤其是上次梵金楼一事,秦源不管是言语间的应对,还是解决跟容家的亲事,都果断得体。 想了想说道:“那我就替国公爷走一趟,两位不如先回府,等宋家那边有了消息,我再去秦家知会国公爷。” 他答应走这一趟,也是觉得秦源是个不错的人选。他算看着宋婉婉长大的,若秦源是个不堪的,他还真不会答应。 镇国公闻言大喜过望,起身谢过沈之修,就要带着秦源回去。 可秦源却走到沈之修身前,躬身说道:“沈三叔,小侄有个不情之请,您能不能带小侄一起去宋家?” 沈之修笑着说道:“三公子,这可不大合规矩。” 秦家托他去,不就是私下问问避免尴尬么?他带秦源去,算怎么回事? 镇国公也说道:“胡闹,哪有托人议亲还自己跟着去的?” 秦源苦笑了一声,卑微地说道:“沈三叔,我……我有几句话想问问宋小姐。” “我不好私下见她,请沈三叔能通融。” 镇国公怕沈之修恼怒下不肯再帮忙,刚要开口呵斥秦源,就被沈之修拦住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三公子就跟我一道去吧。” “不过忠义侯肯不肯让三公子见人,我就说不准了。” 秦源忙不迭地点头,“多谢沈三叔。” 去宋家的路上,沈之修和秦源同乘一辆马车。 两家一直有些生意往来,沈之修便提了几句。 可秦源也不知是紧张还是怎么,说话全无往日的精明沉稳。 沈之修瞧了他一眼,一眼就像能看透人心一般。 “你们认识?” 秦源点点头,含糊地说道:“她帮过我的忙,我……我也帮过她一次。” 想起在太和殿那日,两人四目相对的一刻,秦源忽然红了脸。 还有她给他上药的时候,轻轻帮他吹着伤口,说这样就不疼了。 沈之修一眼就看出,秦源对宋婉婉动了感情。 许是他年纪大了,也兴许是他从那时候过来的,心里莫名的有几分动容。 若是宋婉婉也对他有意,两人能终成眷属也是一桩佳话。 之前沈之修答应帮忙,是碍于镇国公的情面。此时看秦源这样,倒是多了几分真心。 两人很快就到了宋家,听说沈之修和秦源一起来了,忠义侯还诧异不已。 今日宋弘远不在,只有宋弘深在府上。 听说沈之修来了,宋弘深亲自到大门口把人迎了进去。 秦源跟在沈之修身后,举止有礼,进退有度。 几人进门坐下后,忠义侯问道:“之修怎么忽然来了,有事?” 问的时候,目光还扫向了秦源,以为两人是为生意上的事来的。 沈之修也不兜圈子,开口说道:“是镇国公托我来的,想给秦家三少爷和你们家大小姐提亲。” 此话一出,宋昝和宋弘深都有些诧异。 没想到沈之修会给人保媒,更没想到秦家会来提亲。 按理说,秦源跟容家刚退婚没多久,不该来求娶宋婉婉。 若是别人来提亲,宋昝真的会一口回绝。 但是来人是沈之修,他便迟疑着说道:“秦三公子文质彬彬,我们家婉婉又整日舞刀弄枪,只怕委屈了三公子。” 哪怕宋昝没直说,屋内众人也都听出了拒绝之意。 沈之修却没管那许多,直接说道:“秦家也是武将之家,婉婉想舞刀弄枪也没人拦着。” 他又转头问秦源,“我这侄女是个灵动的,要是在你们家上个树,爬个墙的,你没意见吧?” 秦源连忙点头,“自然没有,她想怎么样还不是随她。” 其实沈之修说的夸张了,宋婉婉怎么说也是京城贵女,还不至于闲着没事就上房。 不过这一问一答,倒是把宋昝之前的借口堵住了。 宋昝瞪着眼睛看着沈之修,凑近了小声问道:“你收秦家银子了?” 沈之修眉目挑起,“我像缺银子的人么?” 宋昝哼了一声,“那你怎么一直帮这小子说话。” 沈之修缓声道:“你是不是嫌弃他退过婚?我是真不觉得退婚是什么大事,你只看秦家的门风,还有秦源这个人,觉得怎么样?” “我倒是觉得两人还算相配,不如……你问问婉婉?” 宋昝迟疑片刻,其实就如沈之修说的一般,他顾及的也只是秦源退过婚。总觉得自己的女儿,京城贵公子都配得上,没必要委屈求全。 若说秦家的家风和秦源这个人,倒是真的挑不出什么短处。 见宋昝像是松动了,沈之修又说道:“宋兄,他想见婉婉一面,说是要问几句话。” “我看不如让弘深带他过去,顺便问问婉婉的意思。” 见沈之修一而再,再而三的帮秦源说话,宋昝心里诧异。 但想了想还是说道:“老三,你带着秦三公子去见见你妹妹。” 宋弘深点点头,起身带着秦源走了出去。 他并未带秦源去内院,而是把人带到了自己的书房,又差人请宋婉婉过来。 面对宋弘深探究的目光,秦源举止得体,神色坦荡。 不多时,宋婉婉也走了进来。 看见秦源的时候,福身问道:“三公子手腕上的伤怎么样了?别沾水,最好再用点去疤的药。” 第615章 秦源表真心 宋弘深瞥了眼宋婉婉,心说他昨儿出城练兵,还把脚给砸了,妹妹怎么也没问问他? 但是当着秦源,他自然是不会问。 见宋婉婉进来,秦源站起身,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我……我手好多了,不碍事。” 之前还应对自如的秦三公子,此时支支吾吾,双手抓着衣襟手足无措的样子。 宋婉婉不解地看着秦源,“三公子要见我,是有什么事么?” 秦源的视线越过宋婉婉,看向宋弘深。 宋弘深察觉到了秦源的目光,也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是并未看他,也没起身出去。 宋婉婉转头说道:“三哥,要不你去门口等我?” 宋弘深半天没动,最后又看了妹妹一眼,起身去了门口。 却没走远,而是直接靠在了门框上。 屋内的两人,甚至转头就能看见他翻飞的衣角。 秦源知道,他私下见宋婉婉,已经是于礼不合了。若是再说什么,就更不合规矩了。 便只当宋弘深不在,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精致的鎏金珐琅盒子。 打开后,从里面拿出了一只东珠攒梅花的簪子,递给了宋婉婉。 “之前你的那支簪子,不是丢了么?我又做了一支,你看看可合心意?” “若是有不合意的地方,我再拿回去改。” 宋婉婉接过看了看,攒梅花的东珠用的都是米粒大的,而且是东海产的极品珠子。 中间镶嵌的宝石,看成色也不是凡品。 “你做的?”她诧异地问了句。 秦源点头说道:“是,没交给底下的师傅。” “我是梵金楼的东家,打个首饰还难不住我。” 若是她愿意,以后她的首饰他都亲手做。 宋婉婉倒是没想什么私相授受,只以为秦源是觉得连累她了,才赔她一支簪子。 便接过递给身后的丫鬟谷枝,说道:“这点小事,三公子还亲自来,差人送来就是了。” 秦源知道再不说就没机会了,便一本正经地看着宋婉婉,“其实我今日是和沈三叔一起来的,沈三叔正在前厅,帮我跟宋家提亲。” 宋婉婉一时间怔愣住,脑子里琢磨着秦源的话。 跟宋家提亲?宋家只有她一个女儿。 想到此,宋婉婉震惊地看向秦源,他就这么直接跟她说来提亲了? 见她不敢相信的神情,秦源又继续说道:“我来是想问你一句话,你可愿意嫁我?” “在秦家,你想上树就上树,想上房就上房。” “我不是秦家嫡子,不能给你诰命荣耀,但是我能让你过想过的日子。” “你若是不想住在秦家,我们可以分府别住。” “你若是想出去看看外面,我出门办事的时候,也会带着你一起。” “江南烟雨,塞北黄沙,只要你愿意,我们都可以去看。” 秦源语调急促,生怕宋婉婉没听完就拒绝。 这些是他想了一晚上,还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才说出口的。 他就是想告诉宋婉婉,他对她是真心的。 宋婉婉心头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 若是秦源说什么锦衣玉食,绫罗绸缎,她可能眼皮都不会抬一下。 可他刚刚说的每句话,都恰到好处地落到了她的心头。 此时靠在外面的宋弘深眉目皱起,怎么听秦源这话,像要诱拐他妹妹一样? 他转头往屋内看了一眼,明显看见宋婉婉眸子里浮起的一抹亮光。显然,秦源的话让她入心了。 秦源说完,就那么看着宋婉婉。小心翼翼,又带着几分男子少有的羞怯。 宋婉婉莫名的想起那日秦源喊疼的场景,想了想开口问他,“我爹怎么说?” 秦源回道:“忠义侯似乎顾忌我退过婚,所以还在斟酌。” “我想这是你一辈子的事,所以便来问问你。” 宋婉婉思量了片刻,然后说道:“你先回去吧,这事我得琢磨琢磨。等我想好了,就让我爹去秦家回话,不会太久。” 秦源闻言面上泛起喜色,她答应想想,没直接拒绝就好。 宋弘深也有点意外,意味深长地看了宋婉婉一眼,然后带着秦源离开了。 两人离开后,宋婉婉再次拿出鎏金珐琅盒中的簪子,仔细看了看。 又递给谷枝,“帮我簪上,看看合适么?” 宋弘深带着秦源回到厅堂后,在宋昝耳边说了几句话。 宋昝眼睛瞪的溜圆,有些意外,他以为女儿会直接把人赶出来。 既然女儿说要想想,他也不想把话说的太死。 便对沈之修说道:“你说的是,秦家和这位三公子确实都挑不出什么短处。不过婚姻大事,还是要讲究个缘分。” “这事我还要跟夫人商议一番,才能给答复。” 沈之修笑道:“那是自然,这事不好仓促定下。你们自家再好好商议一番,也要看婉婉是什么意思。” 随后,宋弘深送了沈之修和秦源出门。 离开宋家后,两人分道扬镳各自回府。 沈之修心里还惦记苏清妤,匆匆回了沈家。 进门见苏清妤躺在小榻上睡的正香,珍珠在边上守着。 打发了珍珠出去后,他走到书案后坐下,继续悄无声息地处理政务。 苏清妤醒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用力睁开眼又合上。 又过了好一会儿,再次睁眼才发现她枕在沈之修的腿上。仰头对上他温润的眸子,慵懒地问道:“你回来了?” “怎么忽然出府了,有事?” 问话的时候,苏清妤挪动了身子,把脸埋在了沈之修的小腹处,一只手环着他的腰。 她呼出的热气让他小腹忽然灼热了起来,无奈又宠溺地摸了摸她的脸颊,说道:“去了趟宋家,秦源想求娶宋婉婉,托我去说个媒。” 苏清妤本来还迷糊着,闻言立马清醒了,但是也没起身,而是仰头问道:“秦家三公子?” 又想起上次在梵金楼遇见秦源的场景,这位三公子仪表堂堂,说话办事滴水不漏。不管是家世身份,还是样貌教养,跟宋婉婉倒是都相配。 可沈之修却没心思跟她说秦源的事,把慵懒的跟猫儿一样的人捞到怀里,低头亲吻她娇艳的红唇。 “清清……” 苏清妤怕他冲动,娇嗔道:“别闹,月份还小。” 沈之修却把人箍紧。 “我什么都不做,就……解解馋。” 第616章 被宋家阴了 沈之修当真如他说的那般,什么都没做。 就在苏清妤不忍心,想为他做点什么的时候,沈之修起身去了书房后间的盥洗室。 不多时,就传了水声。 苏清妤躺着没动,泛红的眼尾微微扬着,眉眼间是没散尽的情欲之色。 从盥洗室出来后,沈之修换了一身浅色常服,看了眼脸颊绯红的苏清妤,走上前凑近了说道:“怎么脸还这么红?想什么呢?” 苏清妤像被人戳破心事一般,抿唇瞪了他一眼。 “都怪你。”她嗔了句。 沈之修坐下把人搂住,轻笑着问道:“怪为夫勾引你?” 苏清妤别过头,不肯看她。 自打有孕,沈之修整日克制自己,每次都能悬崖勒马。倒是惹的她…… 知道她面子矮,尤其是这种事上。 沈之修只能说起了别的,转移话题。 “二哥给沈鸿相看好了人家,只等着下定了。” “二婶本来想过来跟你商量,又怕扰了你休息。” 苏清妤闻言好奇地问道:“谁家的姑娘?” 沈之修笑着说道:“是谢家的姑娘,叫谢欢辞。上次在护国寺,你们是不是见过?” 苏清妤想起那位谢家的姑娘,也跟着笑了起来。 “竟是那位谢家的姑娘,这门婚事不错。那姑娘性子好,教养也好。” 谢家的女儿多嫁清贵人家,鲜少与权贵结亲。 沈之修见她说起这事兴致盎然,便多说了几句,“这门亲事,还是沈鸿自己提起的。” “二哥托人私下问了谢家的意思,因三太爷没在京里,还特意去信问了他老人家的意思。” “今儿下午谢三太爷传信回京,应下了这门亲事。” 苏清妤歪在边上的软枕上,面上挂着笑意,“这是喜事,等下定了,咱们好好庆贺庆贺。” 沈之修正要应和,外面便传来了敲门声。知道是文竹有事禀告,沈之修起身走了出去。 很快又走进来说道:“今日双喜临门了,宋家传话,应下了秦家的亲事。” 苏清妤一双潋滟的眸子泛着亮光,“这两日月老显灵了吧?怎么都是这样的喜事。” 沈之修则说道:“我得去秦家一趟,等我回来,咱们一起用晚饭。” 苏清妤示意他先去,她则要去趟二房。 沈鸿定下亲事,她这个做三婶的总不能当做不知道。该去问问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地方,再跟二嫂商议下后面的事。 这两日她摸准了饮食上的禁忌,吐的少多了。再加上不再管家,整日都精心养着,所以比前些日子精神了不少。 * 次日朝会结束之后,二皇子出了大殿便快步去追忠义侯宋昝。他想跟宋昝说一声,皇上已经下旨封容瑾为侧妃了,他和宋家的亲事也该议定了。 可他拦住宋昝还没说上两句话,宋昝就借口有事急匆匆走了。 二皇子心里诧异,不知道忠义侯有什么急事。 正琢磨要不要去趟宋家的时候,就听见朝臣间闲聊的声音。 “听说秦家三公子和宋家大小姐定亲了?可是真的?” “还没下定,但是已经交换信物和庚帖了,听说还是沈三爷保的媒。” 恰好沈之修此时走了出来,有人便趁机问起秦宋两家议亲的事。沈之修并未细说,只说到时候忠义侯和镇国公定会请大家喝喜酒。 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二皇子心下大惊,前两日他才跟宋家说妥这事。 怎么可能宋婉婉就跟秦源定亲了呢? 他不再迟疑,出宫上了马车就奔着宋家去了。 听说二皇子来了,宋昝带着宋弘深迎了出去。 “平西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请王爷恕罪。” “王爷亲自前来,可是有事?” 宋昝就像不知道二皇子为何来宋家一样,恭敬地行礼,规规矩矩地询问。 说完又请二皇子去厅堂喝茶。 可二皇子却没动,问道:“宋家大小姐要和秦家三少爷议亲了?” 宋昝闻言笑着说道:“殿下消息还真灵通,这是昨夜定下的。” “等到两人成婚那日,殿下可一定要来喝杯喜酒。” 宋昝说话的时候,一脸喜色。俨然一个因为女儿有了好归宿,而高兴的老父亲。 二皇子心里怒意涌起,咬着牙问道:“舅舅怎么食言了?咱们不是说好了么,只要婉表妹为正妃,这亲事就还能照旧。” 宋昝不明所以,“殿下这是什么意思?咱们什么时候说好了?” 二皇子一愣,那日宋昝确实一句应承的话没说。不过他们这样的人,说话都不说破。宋昝是什么意思,他还能听错么? “舅舅那日说,婉表妹不为妾。我已经为了她,求父皇册立容瑾为侧妃了。舅舅忽然反悔,是不是该给我个交代?” 宋昝无奈地看着二皇子,“殿下是不是误会了?我是说了宋家女儿不为妾,可也没答应要跟殿下结亲。” “那日殿下和容家小姐的事闹得人尽皆知,宋家怎么可能再答应这门亲事?” 二皇子此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是被宋家给阴了。 宋昝的那些话,分明就是故意让他误会。但是一句准话没说,所以这事闹到哪,宋家都没错。 而他因为宋家的话,让容瑾成了侧妃。容郡王嘴上不说,心里对他也是有意见的。 他惹了一身骚,宋家却欢欢喜喜的给女儿议亲了。 二皇子紧咬牙关,强忍着没当场跟宋昝闹翻。 垂眸片刻后,二皇子再次抬起头,神色如常地说道:“那可能是本王误会了,刚刚的话,舅舅别在意。” “既然是个误会,说开了也就好了,本王这就告辞了。” 说完,二皇子转身出了宋家。 宋昝和宋弘深都扬声道:“恭送平西王。” 又过了好一会,二皇子的马车已经走远了。宋昝才收起了脸上的笑意,“他这城府,可比太子强多了。” 宋弘深眼底闪过几分忌惮,他也没想到,二皇子竟连句重话都没说,可见心机之深。 “他选择利用宋家,就得承担后果。” 二皇子从宋家离开后,便吩咐人悄悄去给太子报信,他要见太子一面。 城西一处僻静的院子内,二皇子悄悄进了门。 正房东次间书房内,太子正亲手煮茶。举手投足间,优雅贵气。 见二皇子进门,太子淡淡地说道:“宋家和秦家议亲了?那你不是白忙活了?” 不仅白忙活了,还让容家跟他们离了心。他还以为这个二弟是个有能力的,没想到也是个废物。 第617章 棋子 二皇子察觉到太子语调里的嘲讽,二皇子憋着一口气说道:“皇兄恕罪。” 太子抬手,示意二皇子坐,递了杯清茶过去。 “宋昝和宋弘深就是一个老狐狸,一个小狐狸,这父子俩不好对付。” 二皇子从未受过这样的屈辱,对宋家的恨意也达到了顶点。 又见太子一副看热闹的样子,更是怒意上涌。 他出身不好,生母是西越贵女却不得皇上宠爱。 幼年时候,大周和西越剑拔弩张,连带着他也受了牵连。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他学会了夹着尾巴做人,学会了一步步筹谋。 此时他正谦卑地接过太子递过来的茶,赔着笑脸。心里却有了盘算,转瞬即逝间,就想好了要怎么办。 “皇兄以为,宋家是没看上臣弟这个人么?臣弟瞧着倒像是因为皇兄,宋家才如此羞辱臣弟。” 太子煮茶的手忽然顿住,抬起头看向二皇子,“怎么说?” 二皇子讪笑了一声,“宋家父子什么性子,皇兄应清楚。若真是不想应下亲事,只会客气地拒绝。” “如此这般戏耍臣弟,可能性只有一个,就是察觉到了咱们之间的关系。宋家生气臣弟为了皇兄,去算计宋婉婉的亲事。所以才出手给臣弟一个教训,这不就等于隔空打脸么?看着是臣弟丢人,实际上是打皇兄的脸面。” 太子心里琢磨二皇子的话,这次的事确实不像宋家父子一贯的办事作风。除非如老二所说,宋家父子知道了些内情。 这么一想,太子脸色也不好看了。 二皇子趁机继续说道:“皇兄想登上大位,我看现在老三也不是最大的绊脚石,最大的阻碍反而是宋家。” 太子沉吟着没说话,二皇子再次开口,“现在朝中支持皇兄的人,远比支持老三的人多。照这么下去,老三成不了什么大气候。” “但是以宋家和沈家为首的纯臣中立派,却成了皇兄登基的阻碍。” “他们没支持老三,但是看样子也不支持皇兄。尤其宋家是武将之首,又管着五城兵马司和西山大营的大军。” “若是宋家忽然倒戈,支持老三或者某个没成年的皇子上位,皇兄的储君之位可就危矣了。” 太子知道,二皇子这番话并不是夸大其词。 宋家和他母妃的矛盾由来已久,这几年他一直和宋家试图缓和关系,但是都没什么用。 既然宋家不能为他所用,长久下去终将成为后患。 “皇弟的意思是,咱们先对宋家下手?” 能在朝中站稳脚跟屹立百年不倒的世家,没有一个是好对付的。 上次想动沈家,却让李家满门覆灭的事,太子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二皇子惯会察言观色,一看太子的神色,就大抵猜到他心中所想。 思量片刻后说道:“其实跟宋家相比,沈家反倒不足为虑。文官再折腾,也不过就是动动嘴皮子。比不得有军权的这些将军,才是咱们该拉拢的。” “似宋家那般拉拢不成的,当断就要断。” 太子眉头紧皱,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一时又没头绪。 他拉拢宋家,也是因为铲除不掉。宋家权势太盛,根深蒂固。父皇因为先皇后,又格外偏袒宋家。 像宋家和沈家这样的,想彻底铲除,需得有周密的计划。一个不慎,就容易被反踢一脚。 “皇弟有主意?”太子问道。 二皇子笑了笑,“皇兄,若是能让容家取宋家而代之怎么样?到时候五城兵马司,西山大营,甚至是福建水军,尽皆在皇兄手里握着。” “现在卫国公还在黔州打仗,不足为虑。西疆大军是我的人,也等于尽数在皇兄手里。只剩下北疆和西北还有辽东,这几个地方又要布防对抗鞑子。” “到时候皇兄想成事,还不是手到擒来?” 都说母强子弱,太子自幼都有贤妃帮衬,所以在心机城府上,差了二皇子一大截。 听二皇子这么一说,太子意动了。直接放下手里的茶壶问道:“那该怎么让容家取而代之呢?” 他心里琢磨,容家跟老二议亲了,宋家的大权若是落到容家手里,不就等于落到他手里了么? 这步棋若是走好了,何愁大事不成。 可太子万万没想到,棋局是二皇子设的,他也不过是其中的一颗棋子罢了。 见太子往心里去了,二皇子又道:“宋家有今日,全是仰赖父皇的宠信。” “而父皇之所以对宋家如此,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在于先皇后。” “皇兄想,如今后宫宸妃娘娘专宠。几乎已经顶替了先皇后在父皇心里的地位,现在不正是除了宋家的最好时机?” 太子却有些迟疑,“宸妃娘娘……不过是先皇后的替身罢了。” 二皇子嗤笑了一声,“替身?晚上宸妃娘娘侍寝的时候,若是有人问父皇宋紫凝是谁,你猜他还能答得出来么?怕是早都忘在脑后了。” “都是男人,皇兄还真相信父皇情深至此么?” 太子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先皇后人都死了,争宠还能争得过活人? 二皇子又道:“其实想动谁也简单,只要让他失了圣心就好办了。” “只要父皇厌弃了宋家,咱们也就好下手了。” 太子有点跟不上二皇子的想法,几乎是被他牵着鼻子走。 “父皇厌弃宋家?这怎么可能呢?那宋昝时常跟父皇吹胡子瞪眼,也没见父皇说什么。” 二皇子一脸高深莫测的笑意。 “那是从前。” “现在可不一样了,宫里那位就是对付宋家最好的利刃。” 第618章 送节礼 太子不知道的是,二皇子怂恿他动宋家,除了为了报复宋家外,也为了能渔翁得利。 兄弟两人又商议了后面的事,二皇子心思诡谲,说出的话让太子连连点头。直言有二皇子这样的智囊在,他便什么都不愁了。 之后的几日,宋家和秦家议亲的消息,也在京里传开了。 转眼到了八月十四那日,苏顺慈准备了六车节礼,打算给宋家,沈家,还有苏家各送两车。 当然,苏家这两车是给三叔和三婶的。 恰好出门前,苏芷兰来找她,给她送母亲海氏亲手做的绿豆糕。 苏顺慈道了谢后又问苏芷兰,“我要去给宋家和大姐姐那送节礼,你跟我一道去么?” “最后送苏家的,正好还能把你送回家。” 说完又迟疑道:“你和忠勇王定亲了,方便这么去宋家么?” 京中有些人家会顾忌这些,定亲了之后,未成婚的两人便不大见面了。 苏芷兰却不在意地说道:“去吧,正好去看看婉婉姐,再给老夫人和宋夫人请个安。” 她和宋弘深因为造船的事,私下见过好几面了。她还跟着他,去了工部几次。所以跟苏顺慈去宋家,她并不觉得是什么不合规矩的事。 前几日宋弘深去苏家送了节礼,她爹娘也回了礼。节礼这些事,倒是无需她操心。她这一趟,就算是跟着四姐姐去玩儿的。 去宋家的路上,苏顺慈靠在马车的车厢壁上,眉目间遮掩不住的倦意。 “四姐姐怎么了?我好些日子没见你了,这些日子很忙么?” 从秦家老夫人过寿,到现在已经快半个月了。苏芷兰去了两次宁王府,都没看见她的人影。 苏顺慈苦笑了一声,“这半个月一直在忙海运的事,昨日第一批货总算是送出去了,我也能歇几日。” “按理说这节礼早就该送了,我实在是忙的没工夫,这才拖到了现在。” 她和林无尘忙活了好几个月,总算是把这批货顺利送出去了。 关于海运的生意,两人已经划分了各自负责的部分。苏顺慈负责棉布锦缎和珠宝首饰,林无尘则负责瓷器和茶叶。两人各自采买,所赚取的利润也各自核算。只有出海所产生的费用,是均摊的。 苏芷兰拉住苏顺慈的手安慰道:“都是自家人,谁还能挑你的理不成?” “既忙完了,你也得好好歇两日。四姐姐才比我大一岁,就已经这么厉害了。要说我最佩服的人,就是四姐姐了。” 她倒不是刻意说好听的,这确实是她的真心话。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她曾经想过。若她像四姐姐这样的出身,这样的境遇,可能闯出这样一片天地? 当时她下意识摇了摇头,她觉得不行,她没有四姐姐的心性和手段。 四姐姐能有今日,除了有像大姐姐和三表哥那样的贵人相帮外,也得益于她自己的韧性。 父亲说过,人这一生都会遇到贵人,也都有气运加身的时候。但是归根结底,还是要看自己。 再好的泥瓦匠,也扶不住烂泥上墙。 苏芷兰说话不急不缓,一双沉静的眸子关切地看着她。 苏顺慈宠溺地摸了摸她的脸颊,“四姐姐没事,等你成婚,四姐姐定能给你一份大大的嫁妆。” 苏芷兰并不客气地说不要,而是又往苏顺慈身边蹭了蹭,“嗳,那我就等着享四姐姐的福了。” 姐妹两人到了宋家,先去给老夫人和侯夫人王氏请安。 老夫人拉着两人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又单独给了中秋的节礼。各得了一对白玉镯子,通体透亮。 宋婉婉得了消息过来,两人这才知道今日贤妃娘娘宴请京中命妇,侯夫人王氏进宫了。 今日宋家老夫人格外高兴,一个亲孙女,一个干孙女,还有个没过门的孙媳妇。 都是娇艳欲滴的小姑娘,她看哪个都是打心眼里喜欢。 苏顺慈本来打算陪着说会话,就去沈家,晌午还能和大姐姐用个饭。 可宋老夫人却拉着她们几个不放,又吩咐人预备了席面。 几人都不想扫老夫人的兴致,便陪着用了午饭。 午饭后老夫人要歇着,宋婉婉才带着苏顺慈和苏芷兰去了自己院子。 没有长辈在边上,几人随意多了。 进门坐下后,宋婉婉吩咐人拿了她新制的玫瑰香露过来,让两人拿回去沐浴的时候用。 苏顺慈则问道:“婉婉姐,你怎么忽然就跟秦三公子定亲了?” 自打宋婉婉传出定亲的消息,苏顺慈便一直想来问问,也没腾出功夫。 上次在秦家给秦老夫人祝寿的时候,还没听说这事呢,总觉得仓促了些。 宋婉婉这几日也跟做梦一样,有时候忽然想起自己定亲了,还觉得不可置信。 想起秦源,她抿唇笑了笑,“好夫君就得抓紧下手,被别人抢去怎么办?” 苏顺慈和苏芷兰都错愕地看着她,然后两人又对视了一眼,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宋婉婉却没多解释,只是觉得似秦源那般会怕疼喊疼,又因为顾及她而伤了自己的人,不大好找。 所以那日父亲说再思量几日的时候,是她提出早点回信定下亲事。 母亲说嫁人有赌的成分,生怕她赌输了。可既然嫁给谁都是赌,那还不如嫁个顺眼的。 她在心里数了一圈,京里这些贵公子,除了自家哥哥们外,她看秦源最顺眼。 就算真赌输了,她宋婉婉也输得起。 几人说话的功夫,有丫鬟进来禀告,说是夫人回来了。 三人起身,朝着王氏住的主院去了。 还没进门,宋婉婉就察觉出不对劲儿了。 门口伺候的两个大丫鬟噤若寒蝉,一副大气都不敢喘的样子。 进门后,宋婉婉瞧了母亲一眼,就知道她是带着怒意回府的。 三人上前行了礼,宋婉婉开口问道:“这是怎么了?今日进宫出什么事了?” 见母亲沉着脸没说话,她又看向母亲身边的大丫鬟忍冬。 忍冬哪敢解释,只能给宋婉婉使个眼色,示意她确实是宫里的事。 顷刻后,王氏舒缓了神色,“你们几个别站着了,都坐。” 又吩咐忍冬,“上茶,再把前几日南边送来的蜜桔捡大的端上来,给几位小姐吃。” 屋里无关的人,都被王氏打发了下去。 等没外人了,她才说起今日在宫里的事,气得宋婉婉差点摔了茶杯。 第619章 手段拙劣 屋内坐着的不是自己的亲女儿就是干女儿,苏芷兰更是宋家没过门的儿媳妇。 所以王氏并未隐瞒今日的事,也想说出来让几人警醒些。 今日贤妃娘娘奉皇上的命操办宫宴,宴请各府的命妇夫人们。 宴席快结束的时候,宸妃娘娘忽然说她准备了中秋贺礼,要亲自送给各位夫人。 众人哪敢让宸妃娘娘亲自送,都起身说不敢劳烦宸妃娘娘。恰好当时皇上来了,便说这是宸妃的心意,就都随她。 众位夫人便都战战兢兢地接了赏赐。 等到宸妃娘娘把赏赐递给王氏的时候,王氏也如其他人一般,垂着眉眼双手接下赏赐。 可宸妃却忽然惊叫了一声,随后眼圈噙着泪,转头问皇上,忠义侯夫人是不是不喜欢她? 是不是因为她长得像先皇后,所以宋家都厌恶她? 皇上大惊,快步下了大殿,问她怎么了。 宸妃委屈巴巴地说,是忠义侯夫人故意用指甲划了她一下。而且看她的目光,还特别的阴鸷凉薄。她是被吓着了,才叫了一声。 皇上当即大怒,当着众人的面斥责了王氏不说,还命人去警告了宋昝,宋家任何人不得对宸妃无礼。 王氏说完这些,觉得口干舌燥,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一口菊花茶喝下去,心绪也平和了不少,不似刚回府时那般生气了。 宋婉婉却气的脸色阴沉,恨不得冲进宫给姜紫烟两巴掌。 倒是王氏劝她,“行了,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别动怒伤了身子。” 王氏这么多年什么风浪没见过,不过就是被皇上斥责两句,她还受得住。 她生气是因为宸妃用的手段太拙劣,可正是因为拙劣,她才没有防备,也无法做出防备。 就好比到嗓子眼的苍蝇,不咽也得咽。 不要命,但是恶心。 苏顺慈并未劝两人消气,而是忽然拧眉说道:“她这么做目的是什么?就为了让义母受一顿斥责?” “可宋家跟她无冤无仇,说起来,也是她欠宋家,欠先皇后的。” 提起姜紫烟,苏顺慈心里也充斥着厌恶。枉她上次在宁王府,还尽心照应她。结果她转头就勾引皇上,还差点毁了哥哥的婚仪。 听苏顺慈这么说,王氏也怔愣一下。她也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那位宸妃娘娘是什么意思。 见几个姑娘都因为她的事神色不愉,王氏收敛了情绪,跟几人说起了闲话。 问了苏顺慈的生意,又问了苏家老夫人的身子。 又聊了小一刻钟,苏顺慈便带着苏芷兰起身告辞了。 一来时间不早了,二来王氏今日心情不好,她们不该一直打扰。 王氏也未过多挽留,嘱咐宋婉婉亲自送两人出去。 从宋家离开后,苏顺慈带着苏芷兰和另外两车节礼去了沈家。 两人到西院的时候,苏清妤刚午睡起来。听说两位妹妹来了,忙吩咐人把两人请到正房宴息室说话。 苏顺慈进门就先瞧了瞧苏清妤的脸色,见比刚有孕的时候好上不少,心里也稍安了些。 两人要行礼,被苏清妤拦住了,“又没外人,还行什么礼。快坐下,我有些日子没见到你们了。” “芷兰还来了几次,阿慈可是半个月没来了。” “那批货,都送出去了么?” 苏顺慈在苏清妤身边坐下,往她肩膀上一靠,“送出去了,这几日把我累坏了。” 苏芷兰也在一边坐下,笑吟吟地看着苏顺慈撒娇。 苏清妤心疼地看了苏顺慈一眼,打趣道:“不是有三表哥么?怎么还把你累成这样?” 三表哥什么心思,苏清妤心里再清楚不过了。但是三表哥迟迟没去宁王府提亲,她也不好跟阿慈多说。 苏顺慈却道,“我哪好意思使唤他?大家一样做生意,都是为了赚银子。我使唤多了,那银子我拿着心里不踏实。” 在她看来,三表哥愿意带着她做海运生意,已经是照顾她了。 若她再恃宠生娇,只拿银子不出力,那成什么人了? 三表哥倒是经常赶她回去休息,但她也只是客套两句,该忙什么还忙什么。 缙云在一边忍不住说道:“大小姐不知道,三表少爷为这事,都急了。” 苏清妤挑眉问道:“你仔细说说。” 她在家闲着无事,难得有人说说趣事。 别说是表哥和四妹妹的事,这几日就连几个丫鬟乡下村子里的事,她都听了好几遍了。 缙云抿唇笑着说道:“那日晚间有笔账对不上了,三表少爷说他看着底下的人核对,让我们小姐回去休息。” “可我们小姐要强,非要自己盯着算清楚。最后三表少爷急了,直接把我们小姐给扛回了宁王府。” “还说怕她再这么熬下去,把命搭里。” 苏顺慈想起那日的事,也失笑不已。其实哪有三表哥说的那么严重,她就是困了些,倒是不至于送命。 而且缙云说的也夸张了,不是扛回宁王府,而是把她连扛带拎的,扔到了马车上。 见苏清妤好奇,苏顺慈又仔细说了那日的事,听得苏清妤和苏芷兰都笑了起来。 听说苏顺慈是在宋家来的,几人又说起了宋婉婉的婚事。 闲聊中,苏顺慈又提起了今日宫宴的事。 听说宸妃故意陷害忠义侯夫人,苏清妤心生疑惑。 和苏顺慈想的一样,她也在琢磨宸妃这么做的目的。 她和宸妃打过交道,知道她是聪明人。不会用这么拙劣的伎俩,只为了让忠义侯夫人出丑。 她想干什么?或者说,贤妃和太子想干什么? 一直到苏顺慈和苏芷兰离开沈家,苏清妤也没想明白。 送走了两个妹妹后,苏清妤便吩咐底下的人把那两车节礼入了库房。 有些新鲜的时令瓜果,则给庆元居和二房送去些。 沈之修回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进了秋日,天黑的越来越早,晚上也凉了不少。 见他进来,苏清妤递了热茶到他手上,“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又吩咐一边的春桃,“摆饭吧。” 沈之修接过茶,关切地看了苏清妤两眼,“一到秋日事情就多,边关要布防,江南的赋税也都收上来了,杂事多。” 他虽主管吏部,但是内阁总揽朝政,其他的事也要跟着操心。 “我换身衣裳,咱们去用饭。”沈之修柔声说道。 可刚要去盥洗室,就有丫鬟进来禀告,说是文竹有要事求见。 沈之修匆匆出去,不多时又再次进门说道:“五城兵马司的一位指挥使出事了,这人是忠义侯的嫡系心腹。” “事情有点大,我得去看看。” “这事处理不好,宋昝也要摊上麻烦。” 第620章 歹竹出好笋 苏清妤想起今日忠义侯夫人进宫的事,开口追问道:“是什么事?” 外面的事,她鲜少问的这么仔细。 沈之修一边换衣裳,一边解释道:“出事的人叫刘寅,是忠义侯手下的指挥使。” “他在春风楼有个姘头,两人厮混了好些年了。因家里夫人管的严,也没赎身,就这么养着。” “刚刚他因为这个姘头,跟人发生了争执,还把人给打死了。” “好巧不巧的,死的那人是冷家旁支。而且据说刘寅跟人发生争执的时候,还口出狂言。说整个京城,都是五城兵马司管着的。他就算把人打死,也别想治他的罪。” 沈之修明显是动怒了,语调阴沉寒凉。 苏清妤拧眉说道:“冷家?不是太子的外祖家么?到底是真的争端,还是让人给下套了?” 沈之修整理着衣襟,冷声道:“八成是被下套了,但是能被激怒又说出这种话,也是蠢货。” “宋昝这些手下,也是时候该整顿了。再这么下去,不用人下套,也会惹出别的事端。” 宋昝武将出身,重感情讲义气。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他都死死护着。对宋昝来说,只要不通敌叛国,就不算大事。 底下的人喝酒打架找个姘头,在宋昝看来都不算个事。 这几年沈之修时不时提点他,让他严明军纪。又有宋弘深从旁帮衬监督,才算没闹出什么事。 苏清妤又说了今日忠义侯夫人进宫,被宸妃算计,惹得皇上训斥的事。 说完之后问道:“三爷,这是不是太巧了些?” 沈之修听完眉头紧皱,“他们这是……” 话未说完,文竹就已经在外面敲门了。 “三爷,宫里来旨意了,皇上宣您进宫。” 沈之修唇角咧起一个弧度,冷声道:“这消息传的还真快,我去看看他们要干什么。凭一个指挥使,还不能拿宋家怎么样。” 不过他猜今日这两件事只是引子,重头戏还在后面呢。 沈之修走了之后,苏清妤照常吃饭,沐浴,休息。 等到沈之修回来,已经是夜里了。 她近日睡觉不安稳,极容易被惊醒。所以沈之修也没去床上,只和衣躺在了榻上。既不打扰她,还能睁眼就看见她。 天蒙蒙亮的时候,苏清妤伸手摸了摸身边,察觉到人没回来,有些忧心。 用力睁开眼,就看见他躺在榻上睡的正香。 她心疼不已,拿着锦被走近想给他盖上。可锦被刚沾到他的身,他就被惊醒了。 苏清妤俯身轻声说道:“时辰还早,咱们去床上睡吧。” 沈之修点点头,起身走到床边躺下,又把苏清妤揽在怀里。 “昨日的事,怎么样了?”苏清妤轻声问道。 知道她是问刘寅那事,沈之修回道:“没事,忠义侯挨了一顿斥责,这事也算过去了。” 沈之修嘴上说的随意,但是苏清妤也猜得出,必然是各方周旋的结果。 见他一副身心俱疲的样子,苏清妤伸手轻轻抚过他的脊背,“再陪我睡一会儿,下次回来的晚也在床上睡。你不在,我睡得不踏实。” 沈之修嗯了一声,把人搂紧。在她额角亲了一下,又睡了过去。 许是因为苏清妤在身边,他这一觉睡的格外沉。 再加上今日是八月十五中秋节,无需上朝,两人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身。 从前年节的时候苏清妤最是忙碌,如今杨氏管家,她也难得清闲了起来。 晚上一家子在庆元居吃了团圆饭,又说起了沈鸿成婚的日子。 谢家想留谢欢辞在娘家过个年,两家把成婚的日子定在了次年的五月初。那时候苏清妤也生产了,大房的孝期也正好过了一年。 添人进口的事,总是让人心情愉悦。老夫人本还因为想起沈之衡一家伤怀,说到此事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 吃过团圆饭,一家子赏月的时候,沈之修又被叫走了。依旧是宋家的事,有些事还要他周旋一二。 沈之修有预感,这事才刚刚开始。 果然,次日早朝又有御史弹劾宋弘远。说起来都不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但是有些事一旦放到乾阳殿上说,性质就变了。 尤其是这些御史的嘴,一句戏言都能跟皇权扯到一起。 皇上心里本就因为之前的事有气,这下可好,直接在乾阳殿发了大怒。 打了宋弘远三十板子,还说让宋昝滚回去肃清家宅。 不能齐家,何以报国的话,都说出来了。 宋昝倒是没多辩解,规规矩矩挨了训斥。 宋家连着几日受到惩处和斥责,京里渐渐有了流言。说宋昝失了圣心,宋家地位也岌岌可危。 那日宋昝特意来找沈之修,说道:“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怎么就闹成这样?” “太子想干什么?靠这些事还能扳倒宋家不成?” 宋昝话里有些许不屑,心说太子的手段不过尔尔。 沈之修却摇摇头,说道:“小事?能撼动圣心的事,都不是小事。” “宋兄当知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小事多了,等来大事的时候,宋家也扛不住了。” 他大抵能猜到太子的算计,无非就是让宋家先失了圣心,再给宋家致命一击。 他猜测这事是二皇子的主意,以太子的才智,想不到这样的计策。只是不知道,二皇子最后的杀招是什么。 他的人在查,但是二皇子那人心思诡谲,比查太子难多了。 宋昝听他这么说,便道:“你这话倒是和弘深如出一辙,看来是我想浅薄了。” “这事你可得帮我,斗心眼子的事,还得你们文官来。” 沈之修斜了他一眼,“你这还真是歹竹出好笋,怎么就养出了弘深这样智深如海,谋略超群的儿子?” 第621章 苏芷兰被劫 宋弘深的谋略手段,还有在朝政上的敏感度,比宋家这父子几人加一起还要厉害。 宋昝讪笑了一声,“这孩子的优点,都随他娘了。” 其实也有随他爹的地方,但是宋昝不想承认。 沈之修只得嘱咐宋昝,这些时日京里形势不明,有事多和宋弘深商议。 宋弘深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新的战船上。所以这段时日,不是在工部研究图纸,就是在兵部商议东南沿海布防。 工部的图纸已经到了最后汇总的阶段,宋弘深整日盯着,连带着苏芷兰也跟着忙。 苏承荀夫妇算是默许了她帮着宋弘深画图纸,但是对外并未露出一点风声。 宋弘深曾经提过,想等到最后大功告成的时候,给苏芷兰请功。 在宋弘深看来,若是明年靠着这些战船大胜倭寇,那苏芷兰的功绩足以在史书上写上一笔。 他也自认为以他的能力,能护她周全。 但是被苏承荀夫妇拒绝了,在他们看来,请功是光环也是负累。 苏芷兰只需要相夫教子,做好忠勇王妃就好。 宋弘深不认同,但是也未多说,心里却没改变想法。 那日宋弘深又悄悄接苏芷兰去了工部。 苏芷兰每次来工部,都是悄无声息的。若是被人瞧见,就说是来看舅舅,或者跟着忠勇王来闲逛。 当然,宋弘深不仅带着她来工部,有时也带她去别的衙门。 所以这些日子京里都说,忠勇王这是把没过门的王妃当孩子养了。 倒是也有人曾经质疑过,说苏芷兰不懂规矩,不知道避讳。 可见过苏芷兰的人,都说不出这话。 一来她年纪小,那些说闲话的夫人,哪好意思对着个孩子嚼舌根。 二来她举止规矩,一双清澈的眸子似能直达眼底,少有的坦荡纯真。 再加上宋弘深为人正派,也不是那等色欲熏心的人。所以慢慢的众人也习惯了,流言渐渐地也消了。 两人到了工部后,宋弘深去找几位侍郎说话,苏芷兰则去了海行简处理公务的屋子。 海行简任工部侍郎,这次福建水军的新战船,就是他主持设计的。 见苏芷兰进来,海行简说道:“柜子里有同僚送的肉干,还有你舅母特意给你预备的牛舌饼。” “我还有事要去办,你自己在这玩儿吧。” 海行简三十出头的年纪,身量瘦高。给苏芷兰拿吃食的时候,一双手上露出老茧。 苏芷兰对这些事的造诣和兴趣,都源于这个舅舅。 那些年苏承荀夫妇外放苏州,海行简恰好在工部都水清吏司任职,外放南京三年。 他便时常去苏州看姐姐和姐夫,闲来无事的时候教了苏芷兰不少。 后来见苏芷兰喜欢,又给她搜集了不少的书籍。 所以别家小姐们在读四书五经,看野史游记的时候,苏芷兰已经开始研究水道怎么建,房子要怎么修,桥要怎么造才结实。 苏芷兰跟这个舅舅也亲近,坐下后随意地说道:“舅舅去忙吧。” 实际上,海行简是去拿最新的汇总图纸了。关于武器的那部分,是苏芷兰设计的,需要苏芷兰来汇总。 这些东西,按照规矩不允许带出工部。 所以为了避免麻烦,都是苏芷兰来工部衙门。悄悄看过改过后,工部再加以整合。 她已经来过很多次了,并不拘谨。跟从前一样,拿起桌上的肉干吃了起来。 闲着无事,又看起了海行简桌子上关于京城外修水道的图纸。 每次看这些东西,她都聚精会神,看的入神,连肉干和牛舌饼都忘了吃了。 此时的苏芷兰并未察觉,窗外一道人影闪过。 紧接着,一缕若有若无的青烟顺着窗棂飘了进来。 她微微蹙了蹙眉,怎么一股难闻的气味。 刚抬起头,准备查看,就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整个人栽到了桌子上。 紧接着,一个粗布衣衫打扮的男子从后窗翻了进来,扛起苏芷兰就离开了。 宋弘深没想到太子的人盯上了苏芷兰,他正在工部厅堂跟几位侍郎商议最后的一些细节。 船要在福建造,造好了直接下水。所以还要商议,工部能出几个人跟着他一起南下。 几人正说到关键时候,忽然有人匆匆跑了进来,“几位大人不好了,样式房走水了。” 样式房是工部专门用来放图纸的屋子,里面不仅有图纸,还有样品。 像这次福建水军的战船,就造出了不少微型样品放在样式房。 听说样式房走水,几位工部的大人都慌了,连忙往外快步跑去。 那些可都是他们的心血,真被烧毁就麻烦了。 宋弘深却先想到了苏芷兰,他没想到苏芷兰会被劫走,只是怕她被这火势呛到了或者熏着了。 所以出了厅堂,宋弘深就快步去了海行简的屋子,打算先带着苏芷兰离开。 进了屋内,宋弘深并未看见苏芷兰,桌上还散落着肉干,像是被碰翻的。 宋弘深心里一沉,转身就出了屋子,恰好遇到拿着图纸回来的海行简。 “芷兰呢?”宋弘深冷声问道。 很明显,苏芷兰没跟海行简在一起。 海行简神色一怔,“不是在屋子里么?” 宋弘深紧闭了下眼睛,知道出事了。随后立马抬脚,往样式房的方向去了。 他可不信苏芷兰失踪,和样式房走水没关系,哪有那么巧的事? 海行简意识到不对,把图纸往屋子里一扔,也跟着宋弘深去了。 样式房在工部衙门的里面,要绕过庭院。宋弘深赶到的时候,工部那几位侍郎已经开始安排人救火了。走水的屋子,正好是放置战船图纸的屋子。 工部尚书荣海也得了消息来了,见宋弘深过来,上前拦住了人,“王爷就别往前去了,伤了呛了都不好。” 忽然听见有人问道:“这火势是从里面着起来的,不会是什么人悄悄进去放火了吧?” 宋弘深冷眼看向那人,心里忽然有了猜测。 顾不得荣海的阻拦,宋弘深两个箭步就直接破门而入。 进门先是满室的浓烟,他掏出帕子掩住口鼻,开始往里面走。 图纸已经快烧没了,此时烧起来的是放置图纸的柜子,火势已经蔓延到了房梁。 他顾不得图纸,连忙查看屋内的情况,寻找苏芷兰的踪迹。 绕到后面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倒在窗下的人影。 宋弘深快步走过去,弯下腰把苏芷兰抱起来,快速出了屋子。 “给我找大夫来,快点。” 第622章 苏芷兰进宫 宋弘深从没这么惊慌过,哪怕在辽东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他都没皱一下眉头。 看着昏迷不醒的苏芷兰,他心里没来由的不安。 他这人做事从不后悔,只要他决定的事,他就能承担后果。 可他此时无比后悔,后悔让苏芷兰掺和这些事。 工部尚书荣海见状,忙吩咐人去请大夫。又引着他去了附近的屋子,先把人放下再说。 海行简也慌的不行,在宋弘深出来的时候,就迎了上去。 “王爷,下官来吧。” 这是他亲外甥女,他抱着也比宋弘深抱着好。 宋弘深却没理会海行简,直接在他身边越过去快步走了,一张脸沉的可怕。 荣海找的这间屋子还算干净,里间有张小床。 宋弘深把人放下后,半跪在床边,轻声道:“芷兰,你醒醒,芷兰?” 苏芷兰全无反应,宋弘深紧抿着唇,无意识地抓着她的手。 从他抱着苏芷兰出来,到大夫来,差不多是一刻钟的功夫。 这一刻钟,他连怎么报复太子都想好了。 若是苏芷兰有个好歹,他要让太子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 登基?那是做梦,他绝不会放过他。 好在大夫来了之后,诊断苏芷兰可能是被烟呛晕的。 用银针在她穴位上扎了一下,没一会儿,苏芷兰就悠悠转醒了。 苏芷兰睁眼的那一刻,宋弘深长出了口气。 海行简提着的一颗心也放下了,倒了杯温水过来,想喂给苏芷兰。 水杯却直接被宋弘深拿走了,“本王来。” 宋弘深扶着苏芷兰坐起来,然后轻缓着动作,喂她喝了大半杯的水。 苏芷兰脑子也清明了不少,环顾四周见这屋子陌生,宋弘深又是一脸怒意。便开口说道:“王爷,我是被人迷晕的,王爷是在哪找到我的?” 宋弘深刚要开口,荣海就匆匆走了进来。 “王爷,皇上得了消息,宣王爷和苏家五小姐即刻进宫。” 宋弘深转头冷声问道:“皇上这么快就知道了?你们工部办事还真是雷厉风行。” 荣海一脸苦涩,解释道:“下官也不知道怎么就传进宫了,说是有人告发,王爷私自带苏家五小姐来工部。五小姐还不小心点着了样式房,致使造船的图纸被毁。” “现在皇上要问责,王爷赶紧想想怎么应对吧。” 荣海并未计较宋弘深的态度,知道他就是这性子。 话里话外,还在为宋弘深打算。 宋弘深也知道,这事跟荣尚书无关。太子这是要一箭双雕,毁了他的图纸,让他不能顺利去福建领兵。还要把这盆脏水,扣到宋家头上。 但是太子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拿苏芷兰当引子。 就冲这点,他就不会放过他。 宋弘深思量片刻,对荣海说道:“多谢荣尚书,本王这就带着苏家五小姐进宫。” 海行简闻言急了,立马说道:“我也进宫,我给芷兰作证。” 宋弘深想明白了怎么应对,心绪也平和了不少,说道:“海舅舅先不必去,若是有需要,会有人来工部传人。” 荣海也说道:“海侍郎就不必去了,本官是一定要去一趟的。该解释的,本官会解释清楚。” 这事发生在工部衙门,担责的一定是他这个工部尚书。 宋弘深差人去华锦阁买了身新衣裳,让苏芷兰换上了。 苏芷兰收拾妥当后,两人一坐马车一骑马,准备进宫。 上马车之前,苏芷兰问宋弘深,“进宫后我怎么说?” 宋弘深冲着她温和地笑了笑,“该怎么说就怎么说。” 又安慰道:“你不用怕,不管出什么事,都有我在呢。” 伸手想揉揉她的头,想了想又收了回来。 进宫后,有内侍把两人带去了乾阳殿偏殿。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才发现殿内除了宣德帝,还站着不少人。 宋昝,沈之修,陈铮,太子,二皇子,还有荣海和苏承荀。 苏芷兰没想到爹爹也在,心里忽然有些内疚,是她连累了爹爹吧? 她小心翼翼又带着几分愧意地看向苏承荀,苏承荀却没有丝毫责怪的意思,还给了苏芷兰一个安慰的眼神。 像是告诉她别怕,万事有爹爹在。 苏芷兰莫名的心里安定了几分,跟着宋弘深一起给宣德帝行礼。 两人跪在地上,宣德帝也没叫起,而是扬声大骂宋弘深,“你以为造战船这事是闹着玩的么?工部重地?你带着个姑娘去干什么?” “你若是离不开她,趁早给朕回家成亲抱孩子去,还带什么兵,打什么仗?” 宣德帝除了生气,更多的是失望。 底下的人禀告,说是宋弘深带着没过门的王妃去了工部。这小姑娘不知深浅,进了样式房还不小心点着了图纸。 宣德帝想不明白,他去工部商议政事,带着个未过门的王妃干什么? 他骂的不好听,宋昝心里不高兴了。 开口说道:“陛下,怎么回事还得问问。现在都是听人说的,没有真凭实据,怎么就能证明是苏家这丫头烧的图纸?” 宣德帝哼了一声,看向太子,“你的人不是看见了么?你说说吧,怎么回事?” 太子闻言欠身开口道:“是,儿臣今日是差人去工部问城外护城河兴修水道的事。” “去的那人是詹事府少詹事刘郴,正好目睹了苏家五小姐进了样式房,又恶意纵火的经过。” 说完,太子又请旨宣了刘郴进殿。 刘郴进殿后开口说道:“臣今日奉太子殿下的命令去工部,就瞧见一位姑娘进了样式房。” “样式房重地,岂能容许闲杂人等进去?臣便上前想看看怎么回事,看见苏家五小姐在里面翻了翻那些图纸,又点了一个油灯。” “当时臣以为里面昏暗,她是看不清,才要点灯的。” “臣找了工部的人提醒,有位姑娘进去了。可那人说,进去的人是苏家五小姐,忠勇王未过门的王妃。说是忠勇王时常带她出来玩儿,他们也不敢管,还让臣别多管闲事。” “臣急着回报公事,便离开了。刚走到大门口,就听说里面走水了。” 刘郴说的信誓旦旦,按照他所说,苏芷兰就是这次走水的元凶。 宣德帝听了经过,更是怒意涌上心头,厉声问宋弘深。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第623章 子不教,父之过 宋弘深心里冷笑,抬起头说道:“陛下,这都是刘大人一人之言,仅凭他的话就能给臣和苏芷兰定罪么?” 宣德帝以为宋弘深是要包庇苏芷兰,不悦地说道:“他是朝廷命官,亲眼所见的事还不能作为证据?” 宋弘深嘲讽一笑,“朝廷命官就都清正廉洁,一句谎话不说么?” “那臣还是皇上亲封的王爷,臣说亲眼看见刘大人放火了,还请皇上治刘大人的罪吧。” 宣德帝气得笑出声,没骂宋弘深,却看向宋昝。 “忠义侯啊忠义侯,还真是什么爹就有什么儿子。你自己看看,他还哪有一点身为臣子的样子?” 就这副劲头,简直跟宋昝如出一辙。不对,是比宋昝还可恨。 宋昝倒是没辩解,躬身道:“陛下说的是,子不教父之过。这孩子现在这样,都是他爹的不是。” 说完,宋昝意味深长地看了宣德帝一眼。眼底浓重的嘲讽,一闪而逝。 见皇上动怒,太子心生喜意。 宋家这父子,总有本事让父皇发怒,倒是省了他不少力气。 “父皇,战船之事,关乎到东南沿海几省百姓的安危。” “忠勇王私自带不相关之人去工部,这是根本不拿东南安危当回事。” “儿臣请父皇严惩,治宋弘深渎职之罪,东南水军更换统帅。” “另外苏家这位五小姐也要严惩,算是给京中各家小姐们一个警告。衙门重地,不是她们能去的地方。” 宣德帝沉吟着看向陈铮,“陈爱卿怎么说?” 陈铮其实不大赞成太子说的,太心急了些。起码以他看来,这样的证据还不足以给忠勇王定罪。 但是他是太子的老师,只能私下教导,不能当众拂太子的面子。 所以陈铮思量片刻后说道:“若那些图纸当真是苏家五小姐烧毁的,太子殿下所言不无道理。” “当然,不管是不是苏家五小姐烧毁了图纸,忠勇王带女眷去工部衙门都不合适。” 宣德帝又问沈之修,“沈卿怎么说?” 苏家这位五小姐是沈之修的姨妹,他也想听听他这个做姐夫的怎么说。 沈之修开口道:“陛下,只凭刘大人的说辞,确实不足以定罪。” “不如听听他们二人怎么说,必要的时候,可以请刑部查探。” 宣德帝虽生气,但是到底把沈之修的话听进去了。 他沉着脸看向苏芷兰,“那些图纸到底是不是你烧的?你实话实说,朕还能宽恕。若是撒谎,苏家,宋家,沈家都保不住你。” 宋弘深眉目皱起,皇上这是干什么?柿子挑软的捏? 是不是以为苏芷兰一个小姑娘,吓唬吓唬就说实话了。 宣德帝还真是这么想的,他觉得这个办法最好,所以语气里带着几分威胁的冷意。 说完他就看着苏芷兰,等着她惊慌失措,进而说出实话。 此时宣德帝心里,还是倾向相信刘郴说的。他猜测是苏芷兰年纪小,看什么都觉得有趣。进去玩儿的时候,无意中把那些图纸烧着了。 若是换成旁人,哪怕不是自己做的,怕是也已经吓得连声喊冤请罪了。 可苏芷兰却高兴不已,皇上终于让她说话了。她早就想开口了,顾及到宫里规矩多才一直忍着。 所以听皇上问话,苏芷兰立马抬起头。 “陛下,臣女没做那样的事。” 苏芷兰双目清澈,神色坦荡。 宣德帝阅人无数,一眼就看出,这丫头没说谎。 她这么大的年纪,不可能说谎了还掩饰的这么好。 苏芷兰紧接着又说道:“我费了好大力气画的图纸,怎么可能烧掉?” “烧没了,还得我自己点灯熬油的重画。” “请皇上明察,我是被人迷晕了扔进去的。” 说到这,苏芷兰又看向刘郴,“这位刘大人说看见我走进样式房,怎么可能呢?我自己清楚,我是被迷晕的。” “莫不是迷晕我的人就是这位刘大人?” 她想的很简单,刘郴说谎了就是坏人,就算不是他迷晕的,八成也是一伙的。 苏芷兰的话说完,再次沉静地看着宣德帝,像是在等他给她做主。 可宣德帝此时已经惊的说不出话,他没听错吧?这丫头说什么?那些图纸是她画的? 若是扫视整个偏殿,就会发现众人的表情分两类。 知道内情的宋昝,宋弘深,沈之修,苏承荀几人,没有一点惊讶之色不说,眉目间还带着几分骄傲的神色。 而太子那边的几人,则变了脸色,皆是惊诧不可置信。 太子开口说道:“大言不惭,那些图纸是工部众位大人合力完成的,怎么就成了你的功劳?” 一个十几岁的姑娘,说会画工部的造船图纸,简直是异想天开。 太子语调略带嘲讽,心说这苏家的小姐说话都不过脑子么?这是能蒙混过关的事么? 他又看向工部尚书荣海,“荣大人,你来说,苏家这位五小姐是不是信口雌黄?” 要说神色最微妙的,也是荣海。 工部一众有才之人,在武器和战船的结合上,愣是比不上一个十几岁的姑娘。 说出去,他都觉得面上无光。 但是太子问到他头上了,他自然不能撒谎。 便开口说道:“皇上,太子殿下,臣能证明,苏家五小姐说的都是真的。” “烧毁的图纸中,有三成是苏家五小姐画的。” “臣想,她应该不会做出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事。” 苏芷兰说的话可能有假,但是荣海身为工部尚书,是不可能在这种事上说谎的。 此话一说,宣德帝和太子等人都不可置信地看向苏芷兰。 宋弘深则趁机扬声说道:“陛下若是不信,工部几位侍郎也能作证。” “刘大人说看着苏家五小姐进了样式房,又看着她点了油灯,就是在说谎。” “苏家五小姐被人迷晕,扔到了样式房的事,请皇上责令刑部审查。” “至于刘大人为何说谎,也要严加审问。背后还有没有人指使,都有待查证。” 说这话的时候,宋弘深冷眼看向太子,寒光四射。 第624章 讨赏 在烧毁图纸这件事上,太子并未花太多的心思。 不管苏芷兰的罪名能不能坐实,宋弘深带她去工部都是事实。 凭此一点,他就能想办法让这件事最大程度的牵连宋弘深。 就算工部还能重新画图纸,但是父皇对宋弘深的信任却没了。 而他已经安排好了接替宋弘深的人,到时候自然有人会跟父皇进言。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可他千算万算,没算出苏芷兰会画图纸。 太子一口气憋在胸口,但是眼下别说治宋弘深的罪,刘郴怕是都保不住了。 他只能安慰自己,这件事也只是个开始,最后的杀招才是让宋家一击毙命的。 此时荣海正跟皇上解释,若是没有苏芷兰,他们进度不会这么快,很多方面也不会如此完善。 按照荣海所说,这次新战船的前期筹备事项,最大的功臣其实是苏芷兰。 荣海说完后,宣德帝冷眼看向刘郴,“你倒是说说,之前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还是你满嘴谎话,根本就是在蒙蔽朕。” 后一句,宣德帝气势陡然上升,刘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陛下,臣……” 他不知所措,一时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宣德帝一眼就是看出刘郴心虚,分明就是蓄意诬陷。 太子见状也冷着脸上前,怒声说道:“刘大人,你跟本宫信誓旦旦说,这些事都是你亲眼看见的。” “因你跟随本宫多年,本宫对你信任有加,所以才没怀疑你说的话。” “若你真是在撒谎,最好给本宫说清楚。因为你,本宫差点诬陷了忠勇王。” 太子几句话,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还隐隐威胁刘郴,最好找理由把这事扛下来。 这种事刘郴扛不住,若是被沈之修弄走找个地方审问,还不定吐出什么。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当场找个由头认罪。 刘郴当然不敢攀扯出太子,若是一人顶罪,还能保住一家老小。可若是牵连出太子,那他刘家就都完了。 太子这一呵斥,刘郴脑子也清明了不少。 顷刻后说道:“陛下,臣认罪。” 刘郴还真找了个理由,说是两年前忠勇王有一次当街纵马,差点伤了她女儿。 而且宋家大小姐几次三番与他女儿发生争执,他心里早就存了恨意。 所以这次在工部,看见宋弘深带着苏芷兰去了,他便临时起意,想要教训教训忠勇王。 可他这话,宋弘深等人却不信,刘郴摆明了就是太子抛出来的替罪羊。 “刘大人这话说的没有什么可信度,本王何时纵马行凶差点伤人了?当时为何不说?” “还有小姑娘间的争执,刘大人也往心里去?” 宋弘深觉得刘郴这理由找的不好,想来也是这事太突然,他没什么准备。 可刘郴却忽然仰头看向宋弘深,面上挂着嘲讽的冷笑。 “忠勇王出身高贵,当街纵马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就算差点伤到人,谁又敢说?” “宋家大小姐什么身份?说是争执,还不是欺辱小女寒门出身,没有靠山,谁又敢质疑?” “下官出身寒门,寒窗苦读十余年,又谨小慎微地一步步走到今日。比不得忠勇王这样的世家子弟,靠着祖宗的余荫就能封王拜相。” “似我等这样没根基的乡下人,还不是任人宰割,挨欺负的命。” “今日罪臣认命了,要杀要剐,都随陛下处置。只求陛下别牵连罪臣妻儿老小,给她们一条生路。” 说到最后一句,刘郴声音哽咽,跪伏在地上。 这一番话看似是在说宋弘深,又何尝不是在影射今日做替罪羊一事。 宋弘深生气,但是也无可奈何。 换做他是刘郴,也会为了保全一家老小,一个人扛下这事,这是人之常情。 但是宋弘深心里一口气没发出去,尤其是太子面上露出的些许得意之色,更是让他怒意直冲云霄。 “刘大人,本王封王靠的是战功。是把命豁出来,才搏出的前程。” “本王听刘大人的意思,难道是在讽刺太子殿下不成?要说靠祖宗余荫,谁有太子殿下受的余荫厚重。” 宣德帝心里也在思量,这里面的事,太子掺和了多少。 可宋弘深的话,却让宣德帝心中不悦。 再怎么说,太子也是储君,没有他出言讽刺的道理。 哪怕太子真的德行不够,也是他下旨废黜,没有朝臣插嘴的道理。 他深深看了宋弘深一眼,冷着音调说道:“放肆。” 沈之修给了宋弘深一个眼神,示意他适可而止。惹怒皇上,对宋家没有好处。 宋弘深压下心底的怒意,但是今日这事,他早晚要找太子清算。 宣德帝又说道:“刘郴因私怨蓄意冤枉忠勇王和苏家小姐,革职查办。” “先带下去吧。” 沈之修知道,皇上这是不想再深究了。不管这件事里有没有太子的手笔,都不重要。起码皇上现在,还没下定易储的决心。 只要皇上不想易储,便谁都别想动太子。 刘郴被带下去后,宣德帝又责令工部,抓紧重新赶制图纸,却没再提起苏芷兰。 宋弘深却不高兴了,扬声说道:“陛下,该罚的罚了,那该赏的是不是也要赏?” 宣德帝怔愣了片刻,然后语气不大好地说道:“什么意思?朕还要赏你?” “你想要赏赐,先把差事给朕办明白了。” 到底是看着长大的孩子,又是先皇后的亲侄子,宣德帝说话的语调又缓和了不少。 宋弘深却说道:“陛下,臣食君之禄,定然忠君之事。” “工部的众位大人也是一样,都是职责所在,不敢讨赏。” “但是苏家五小姐可不是朝廷官员,没拿陛下一个铜板的俸禄。如今陛下知道她为了新战船付出这么多,难道不该赏赐么?” 宣德帝当然不是忘了苏芷兰,不过是觉得女儿家掺和这些事不合规矩。又见工部那边还需要她帮忙,所以便想把这事混过去。到时候工部和宋弘深求人帮忙,就是他们的事了。 所以听宋弘深这么说,宣德帝便含糊地说道:“朕还以为她是为了帮你的忙。” 言外之意,这是你们的私事,不能与朝政混为一谈。 太子也不赞成地说道:“这怎么能封赏?封赏完了,别家的小姐也掺和政事怎么办?那不是乱套了么?” 第625章 封赏 宋弘深闻言心里冷笑,就太子这格局和心胸,做个守成之主怕是都难。 他义正辞严地说道:“掺和?那也得有掺和的本事才行。” “太子殿下以为,这样的天纵之才是地里的大白菜,随处可见么?” 宋弘深神色肃穆地看向宣德帝,扬声问道,“陛下,臣想问问,若是有女子精通河道治理,能让黄河再无水患,陛下用是不用?” “若是有女子通晓兵法,能在鞑子兵临城下的时候,击退敌军,陛下用是不用?” “若是有女子擅农桑经济,能在国库空虚的时候,筹措银钱支持朝廷,陛下用是不用?” 宋弘深这三连问,让宣德帝脸色微滞。 若当真有这样的奇才,他当然要用。 不说别的,若有人能让黄河再无水患,他能把那人供到太庙。 太子嗤笑了一声,“忠勇王堂堂大丈夫,这是要为天下女子发声了?” “可本宫看,忠勇王也是异想天开。女子擅相夫教子,你说的这些跟女子不搭边。” 宋弘深意味深长地看向太子,“殿下这话臣不敢苟同,既然殿下这么说,那不如工部造船的图纸殿下来画,看看有没有苏家五小姐画的好?” “若是画不出来,那殿下就是不如一介女子,怕是也不能胜任储君之位。” 宣德帝再次怒斥,“宋弘深,这是你能说的话么?别以为朕惯着你,你就可以肆意妄为。” 他不明白今日宋弘深抽什么风,怎么就如此针对太子。 刚呵斥完,乾阳殿的小内侍就进来禀告,“陛下,宁王殿下来了。” “让他进来。” 苏元州进门后给皇上和太子行了礼。 然后说道:“陛下,刚刚忠勇王的话臣听见了。臣倒是觉得忠勇王话里有些深意,不如让他说完?” 苏元州说话的时候面上带着笑意,最后一句还有点哄人的语气。 宣德帝怒意瞬间就消了不少,没好气地对宋弘深说道:“你还要说什么,一起说了。” 宋弘深继续说道:“臣提出让陛下封赏苏家五小姐,也不全是私心。” “陛下想,苏家五小姐这次有功于社稷,陛下大肆封赏,正好体现陛下的胸襟。” “也能激励全天下的女子,跟苏家五小姐一样,把朝廷兴亡放在第一位。” “她们想受到封赏,必得是利国利民的功绩。若真有这样的人,陛下就是大肆封赏也不亏,不是么?” 宋弘深本打算等到明年四月,东南水军靠着新的战船大获全胜的时候,再趁着皇上高兴给苏芷兰庆功。 可今日这小丫头受了不少委屈,所以他便当机立断,给她要点好处。这也是朝廷欠她的,理所应当给她补偿。 当然,这些话也是他的心里话。 宣德帝想,若真是有这样的人,纵是女子又如何?他照样敢用,敢赏。 何况宋弘深并未要求别的,只是要个封赏,合情合理。 这么一想,宣德帝心里也有了决定。 扬声道:“胡碌,拟旨。” “苏家五小姐苏芷兰,学识渊博,聪慧机敏。协助工部造出战船,于社稷有功。” “封苏芷兰为安平县主,赐黄金百两,享县主俸禄。” 宋弘深对这封赏很满意,给苏芷兰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谢恩。 苏芷兰有点意外,她以为宋弘深就是替她要点金银玉饰,却没想到皇上一开口,就封了县主。 大周女子的爵位多是封赏皇室宗亲,像她这种侯府女儿封县主的例子,几乎没有。 苏芷兰自然高兴,这也是莫大的荣耀。 她跟着宋弘深,跪地谢了恩。 之后宣德帝示意两人起身,苏芷兰也站到了父亲苏承荀身后。 这道封赏,宋昝,苏元州,沈之修几人也都高兴不已。 有了爵位封号,就能享朝廷俸禄。 等到苏芷兰成婚,也是按照县主的规制出嫁,内务府还会给置办一份嫁妆。 苏承荀从前还怕苏芷兰高嫁会委屈,宋家兄弟几人中,苏芷兰的家世比不上另外的几个妯娌。 但是这次的封赏,对她来说,就是以后在宋家立足的底气。哪怕妯娌间攀比,她也不必矮人一头。 想起上次宋弘深提起要给苏芷兰请功被他拒绝一事,苏承荀心里隐隐有些自责。 现在看来在这件事上,宋弘深比他想的周全,也是真心为芷兰打算。 殿内众人中,最憋屈的就是太子。他赔了夫人又折兵,对手却满载而归。 但是再憋屈,他也不能表现出来。 父皇不是猜不出他算计宋弘深的事,没发作也不过是给他留颜面罢了。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怎么让这件事在父皇那过去。 事情到此也就算尘埃落定了,宣德帝并未多加斥责工部。只是责令荣海,抓紧把烧毁的图纸重新画出来。 好在都是工部几位侍郎亲手画的,重新画不是什么难事,就是需要些时间罢了。 之后众人便一道出宫,苏承荀带着苏芷兰出宫回府的时候,司礼监传旨的内侍也往苏家去了。 苏元州并未回宁王府,苏芷兰获封,对苏家来说也算是光耀门楣的大事。他是苏家长孙,自然要跟着回去。 沈之修和宋昝则各自去忙公事,宋弘深跟着荣海去了工部,敦促工部补救被烧毁的图纸。 苏承荀三人回到苏家后,便吩咐底下的人准备香案,预备接旨。 海氏听说苏芷兰被封安平县主,高兴的一时不知怎么才好。 之后苏承荀又去了松鹤堂,这么大的事,总要告诉母亲和兄长一声。 他进去的时候,苏承邺正坐在床边,给老夫人喂药。 只瞧背影,苏承荀都觉得兄长苍老了不少。 这段时日,一直兄长在松鹤堂守着。有时候他想来替换替换,兄长也说不用,让他打理好外面的事就好。 他总觉得,兄长像是没了心气一样。他甚至怕母亲一去,兄长也跟着倒下。 忽又想起老太爷离世前的境况,苏承荀忽然心头一酸。 上前小声说道:“大哥,你也要多休息。就算照顾母亲,也不能把自己身子熬完了。” 苏承邺面上没什么表情,只在苏承荀说完后嗯了一声,然后说道:“我没事,我守在这,母亲精神头都好了不少。” 老夫人二次发病后,半边身子一点不能动,也说不出话。 但是神志还算清醒,跟她说什么,她也都明白。 苏承荀走到近前,对老夫人说道:“母亲,芷兰被皇上封为县主,一会儿宫里就来人传旨了。” 第626章 告诫 老夫人眼睛瞬间瞪的老大,表情绝对不是欣喜和兴奋。她先惊讶了片刻,转瞬就是不解和不甘。 她想不明白,怎么三房连个女儿都能被封县主。 她这辈子最疼的儿子是老二,但是老二全家不得善终。 她也对老大寄予厚望,等着他振兴侯府。可现在老大妻离子散,才三十多岁就已经没了斗志和心气。她有时候抬头,甚至能看见长子鬓边的白发。 可就是这个她看不上,且一直当做外人的老三,仕途顺遂,夫妻和睦。一儿一女,也都教养的极好。 她想,她这辈子当真失败。 她又忽然释然,三房如今的光景,她下去见老太爷,也有底气了。 甚至她心里还有个恶毒的想法,不如就在苏芷兰受封的时候去了。到时候京里定会说,苏家那位五小姐担不住福气,克死了祖母。 可也就只是想想,她还不想这么快去见老太爷。 苏承荀对老夫人的反应并不意外,但是不管老夫人是什么反应,他都不大往心里去。 尽孝一事,对他来说一则是为了全了孝道,他自小所受的教养让他必须如此做。 二则是为了让父亲在九泉下也能安息。 至于老夫人怎么做,他从不大往心里去。 这么多年,唯一觉得对不起的就是发妻。在这事上,受了不少委屈。 苏承邺听说苏芷兰被封了县主,倒是高兴地过问了两句。 兄弟两人说了会儿话,便有下人来禀告,说是宫里来人宣旨了。 苏承荀便离开了松鹤堂,匆匆去接旨了。 苏家忙着接旨的时候,太子悄悄去了陈铮的府邸。 书房内,陈铮把太子迎了进去,又吩咐心腹守在门口,任何人不得靠近。 陈铮大抵能猜到太子为何而来,但还是说道:“殿下有事吩咐一声就是了,怎么还亲自来了。” 有下人上了茶,陈铮亲自端了进来,递到了太子手边。 太子示意陈铮坐,然后开口说道:“老师怎么看今日的事?父皇那边,我是装作无事,还是找个由头给自己开脱。” 其实太子算计宋弘深这事,并未跟陈铮商议,甚至没露出口风。 可眼下需要陈铮出谋划策,他也不瞒着了。这句话,算是跟陈铮承认,这事是他主使的。 陈铮面上不动声色,但是心里却极为不满。 太子不是第一次这样了,每次都是事前不商量,事后找他收拾烂摊子。 这次的事太子若是知会他,他根本不会赞成他算计宋弘深。 除非能一击让宋家倾覆,再不能翻身,否则就是给自己惹麻烦。 但是此时再说这话,已经于事无补了。 陈铮思量了片刻,然后说道:“以臣对陛下的了解,他定然心里已经有所怀疑了。” “殿下若是当没事一样,陛下眼下不会说什么,但是终究还是有影响。” “还是要找个由头,把这事给圆过去。态度也很重要,殿下容我想想……” 陈铮垂着眉眼,好半天没说话。手搭在楠木椅子扶手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边缘。 还没等想好要怎么帮太子遮掩,外面就传来了敲门声。 陈铮知道,若是没有大事,不会有人敢这个时候打扰。 他跟太子告罪了一声,起身往外走去。 不多时,陈铮就再次进门。坐下后说道:“宫里传来消息,宸妃娘娘有孕了。” 太子一怔,随后眉头紧蹙,心里暗骂了一句晦气。 陈铮却道:“这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殿下正好利用这件事,与陛下在宋家的事情上,达成一致。” 太子不解,他和父皇在宋家一事上很难达成一致。 陈铮看出太子的疑惑,淡笑了一声,随后往太子身边倾了身子,低声说了起来。 从前教导沈之修的时候,很多事并不需要陈铮说的那么直白,沈之修就能理解其中的本质。 可自打教导太子,陈铮时常有深深的无力感。 许多话掰开了揉碎了说,却还是收效甚微。 所以说资质这东西,就是老天爷赏的,没有就是没有。 陈铮说的时候,太子面露迟疑,但还是在陈铮说完后点了点头。 “本宫记住了,这就回宫。” 陈铮亲自送了太子到大门口,又说道:“殿下,臣还有一言。其实殿下不必心急,陛下还没有易储的意思,殿下只需要做好储君的本分即可。” “殿下登基前,陛下定会为您扫清阻碍。” “现在皇上正值壮年,殿下野心太盛不是好事。在殿下登基之前,其实可以适当示弱。” 若太子心有城府,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陈铮还不会说这话。身为储君,有野心不是坏事。 可太子实在空有野心,没有能力手段。那野心就会成为催命符,连带着他们这些追随太子的人,也会受到牵连。 太子随口附和道:“老师说的是,本宫知道了。” 陈铮看的明白,太子不过是随意敷衍。心里叹了口气,把人送了出去。 从陈家角门悄悄出去后,太子上了一辆不起眼的青帷马车。 马车上等着的二皇子欠身问道:“皇兄,陈大人怎么说?” 二皇子很聪明,这次算计宋弘深的事,他一点没掺和。 就算是沈之修亲自彻查这件事,也查不出二皇子的错处。 太子说了陈铮的意思,他也想听听二皇子怎么说。 二皇子闻言说道:“陈大人不愧是内阁首辅,这主意妙啊。” 其实二皇子心里极为不平衡,凭什么太子这样的资质,还能得陈阁老这样的人扶持。 若他出身再好点,陈阁老和沈之修这样的人扶持他,他甚至有信心能功比太祖。 听二皇子这么说,太子心里也安定了不少。 两人又商议了些细节,随后在朱雀大街无人处分开。 太子径直回宫,然后直接跪在了御书房门口。 他跪下的时候,宣德帝并不在御书房,而是去看宸妃了。 等到宣德帝回来,越过太子进了御书房,就跟没看见他一般。 明黄色衣角略过的时候,太子心里想起陈铮说的话:若是皇上没叫起,也没过问,就说明是真动怒了。那这一跪,跪多久都值得。 跪着的时候,他一遍遍斟酌着陈铮的话。 一个时辰后,胡碌走到太子身边,恭谨地说道:“殿下,陛下宣您进去。” 第627章 打不过还有我呢 胡碌推开御书房的门,请太子进去,他则在外面守着。 太子进去后,跪在地上行了礼,“参见父皇。” 宣德帝正低头批阅奏折,淡淡地说道:“起来坐吧。” 太子战战兢兢地起身,在一边坐下了。 过了好一会儿,宣德帝才放下笔,抬起头看向他。 “有事?” 太子欠身说道:“这次刘郴的事,儿臣责任最大。” “因忠勇王一向看不上儿臣,多次言语间轻视侮辱。儿臣顾及他是母后的侄子,所以多加忍让。” “但是底下的人,却心里不忿。” “前几日刘郴问儿臣,要不要给忠勇王好看,儿臣让他不得生事。。” “但是没想到他自作主张,想要替儿臣出口气。” “这件事归根结底是儿臣的错,一来没让朝臣信服,起码没让宋家人信服。” “二来没管教好属下,儿臣应该在刘郴有苗头的时候,就察觉到他的动向,提前制止。” “儿臣思来想去,可能都是这个储君的位子闹得。不如父皇废了儿臣的储君之位,儿臣愿意辅佐其他兄弟。” 太子诚恳地说完,就卑微地看着宣德帝。 整个御书房,又是好一阵沉寂无声。 若太子说这件事他毫不知情,宣德帝不会信,还会骂太子只会推脱责任。 可他刚刚那番话,有理有据,认错的态度也是异常诚恳。 宣德帝想起今日在偏殿,宋弘深的态度,心里对宋家生出不满。 再怎么说,他们父子是君,宋家是臣。 宋弘深凭什么对他儿子羞辱不敬? 他不多的父爱,倒是在这时候激发出来了。 “既然事情是刘郴做的,自然是刘郴受罚。你虽有御下不严之责,但是也不至于拿储君之位说事。” “这江山是咱们周家的江山,朕说这位子你坐得,你就坐得。” 太子没想到这招以退为进这么好用,心下一喜。 又继续说道:“儿臣现在不担心别的,只担心宸娘娘和腹中的孩子。” “宋家对宸娘娘的态度……” 他一脸忧心,又欲言又止。 宣德帝如今最记挂的,就是宸妃和她腹中的孩子。宸妃刚有孕,胎像不稳,且害喜严重。他恨不得放下朝政,只陪着她们母子。 所以此时听太子这么说,他眉目便一皱,“宋家对宸妃的态度?朕已经敲打过宋家了,谅他们也不敢做什么。” 他这么说,也是因为相信宋昝的人品。 再怎么样,宋昝也不至于对后妃和皇子动手。 太子却道:“父皇现在正值壮年,宋家自然不敢。儿臣怕的是以后……” 后面的话,太子自然不能说,再说就大不敬了。 宣德帝却听明白,也想明白了。宸妃年纪小,这孩子更小。就怕新帝登基,宸妃子幼母弱。宋家又对宸妃一向厌恶,到时候新帝初登基,怕是护不住宸妃母子。 太子继续说道:“宋家几次三番对宸妃娘娘不敬,又对儿臣如此无礼。儿臣以为,是时候敲打敲打宋家了。” “一来让宋家知道,为臣的本分。二来也能警醒朝臣,父皇仁慈,他们却不能肆无忌惮。” 说完,太子小心翼翼地看着宣德帝。 宣德帝非但没生气,反而有种儿子一夜之间成才的错觉。 今日太子从进门开始,每句话都有理有据。好像在如何为君这件事上,他忽然开窍了。 对太子的提议,宣德帝并未反对。 若是宋家能成为太子上位的试金石,那也是宋家的福气。 太子心里舒了口气,今日他说的话,都是陈阁老教的。就连皇上的反应,也都在陈阁老的预判中。 他心里暗自后悔,早知道该多听陈阁老的话。 从前陈阁老也教他这些,他却不以为然。总觉得以他的身份,不必如此。 但是最近一段时间,皇上对他的态度微妙,隐隐有了易储的心思,他这才倚重陈阁老多了些。 从御书房出去后,太子唇角微微上扬。 有了父皇的首肯,他想对宋家做的事,就都名正言顺了。 宋家就是他登上大位的踏脚石,踩一脚再踢开就是了。 宋弘深还不知道,太子布了一个又一个局,等着他往里钻。 那日之后,宋弘深几乎整日都在工部,看着众位侍郎重新画图纸。 苏芷兰因为会设计战船,被封为县主的消息,也传遍了京城。事情过了明路,她也就能正大光明的去工部了。 自然外面也传起了流言,说什么的都有,有羡慕夸赞的,也有嫉妒诋毁的。 偶尔有一两句不堪的流言,传到苏芷兰耳朵里。 她乍一听,心里还不痛快,但宋弘深那时在她身边,说了句:不遭人妒是庸才。 紧接着又说道:“若是还往心里去,就打回去。” 苏芷兰诧异地看着宋弘深,明明前一句还是教她释然,怎么下一句就让她打回去了。 宋弘深见她不大明白,便说道:“受人诋毁的时候,若是你不屑与对方争执,也能做到视对方如无物,可以不必理会。” “这种情况,说明你内心已经足够强大。你不开口,是因为对方不配让你开口。” “但若是你心里介意,生气,愤恨,那就打回去。” 苏芷兰心里琢磨宋弘深的话,问了句,“若是我心里介意,但是打不过呢?” 宋弘深脱口说道:“打不过还有我呢。” 苏芷兰有种忽然有了靠山的感觉,但是想起大姐姐和四姐姐,她又觉得还是得靠自己。 四姐姐说过,人能实实在在依靠的只有自己。 工部用了半个月时间,重新画好了被烧毁的图纸。 按照原定计划,宋弘深打算九月初南下,用半年的时间在福建造新的战船。 明年四月,倭寇侵袭之前,所有战船下水训练。 等到清明前后倭寇入侵的时候,直接送他们上路。 可本该他带走的一百万两造船的银子,户部却拿不出来了。 第628章 进退两难 那日宋弘深得了消息,匆匆去了沈家。 沈之修和苏清妤刚陪老夫人用过午饭,正一起喝茶说着闲话。 自打苏清妤有孕,老夫人几乎每日数着日子过,就盼着能早点见到小孙子。 刚刚几人说起了卫国公府严氏的几个儿子,老夫人说多子多福。沈之修却道,顶用的一个就够了。若是败家惹事的,生的越多越糟心。 老夫人骂他乌鸦嘴,直说沈家的子嗣,不会跟他说的那样。 她年纪大了,就喜欢府里子嗣多,儿孙都围在身边的场面。 沈之修嘴上附和了一声,心里却想,这些事哪说的准。 现在看沈家小辈确实都还不错,但是再过个两三代以后,谁知道会什么样。 就连他儿子,他都不敢保证以后什么样。兴许就养出个纨绔或者奸佞,也是说不定的事。 但他可不敢跟老夫人这么说,只能顺着,哄着她老人家高兴。 听说是宋弘深来了,沈之修便吩咐先把人请去书房喝茶。 老夫人知道定然是有事,便道:“你去吧,我这不用你陪着。” “清妤也一道回去,你还不满三个月,多休息才好。” “我这边不用你们惦记,不用时常过来。” 沈之修点点头,起身告退,带着苏清妤出了正房。 离开庆元居之前,沈之修又特意嘱咐花嬷嬷,“母亲年纪大了,有什么事嬷嬷就差人去西院知会我一声。” 花嬷嬷应道:“是,三爷,老奴记住了。” 回去的路上,苏清妤问沈之修,“忠勇王这个时辰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吧?” 现在正是晌午休息的时辰,若不是有要紧事,宋弘深不会这个时辰来。 沈之修说道:“他是为那一百万两银子来的,我早上就得了消息,已经差人去查了。” 这一百万两银子的事,苏清妤在午饭前就听说了。此刻沈之修再次提起,她疑惑地说道:“这是皇上应下的事,谁敢动这银子?” 上百万两银子不是小数目,就连户部尚书,都不敢私自打这银子的主意。 沈之修淡笑说道:“金尚书肯定是没这个胆子的。” 他接管吏部后,陈铮就把得意门生金瀚海安排到了户部尚书的位置。 这次金尚书给宋弘深的理由是,年末多事之秋,这银子挪来挪去,就不够了。 到了西院后,苏清妤回去休息,沈之修则直接去了书房。 他一进门,宋弘深就站起微微躬身,“老师。” 沈之修示意他坐,他也在书案后坐下,“你先别急,我已经差人去查了,很快就会有消息。” 宋弘深脸色不大好看,在沈之修面前,他也不必遮掩,冷声道:“查不查的,结果也都一样,定是太子打击报复。” 又嘲讽一笑,“身为储君,东南沿海百姓的安危,他是一点不往心里去。” 沈之修心想,东南百姓的安危算什么,西北三十二州,可都被太子许诺给二皇子了。 他知道宋弘深心里不忿,自打皇上让他领兵东南水军,他就一直在研究对倭寇的对敌策略。 可太子先是烧了战船的图纸,又弄没了他的银子,他不生气才怪。 沈之修吩咐门口的小厮,给忠勇王泡一杯胎王菊上来。 宋弘深失笑道:“老师这是让我消消火气?” 沈之修道:“先等消息吧,我估计也快了。” 他手底下的人,查这种事还不难。 没有具体消息传回来前,他不会妄下定论。 话音刚落,书房外就传来了敲门声。 随后文竹进来,禀告道:“三爷,查清楚了。那些银子都是正当途径拨出去的,修河道,筑桥,边城军饷和筹措粮草……” 文竹说完后,沈之修心下了然。 这些银子都是正经的去向,但是沈之修清楚,有几笔银子其实并不急着给付。倒是拨给宋弘深的一百万两,是之前就定好,要立马拿出去的。 宋弘深听完文竹的禀告后,迟疑着问沈之修,“都是大笔的支出,金尚书没这么大胆子。就算是陈阁老要动,也要得到皇上的准许才行。” “老师,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沈之修沉吟片刻,只说了两个字,“敲打。” 宋弘深先是一愣,随后恍然大悟。 看来是之前的几件事,让皇上对宋家不满了。借此机会敲打宋家,谨记为臣者的本分。 “皇上就不怕耽误事?”宋弘深不满地说道。 沈之修笑了笑:“皇上是等着宋家服软呢,只要宋家服软,这银子立马就有了。” “可若是宋家还这么别扭着,兴许东南的将领就要换人了。” 宋弘深眉头皱起,“服软?怎么算服软?” 沈之修道:“你爹去跟皇上说几句软话,你再跟太子示个好。” “皇上现在跟宋家别扭着,你们得递足了台阶,他才能下来。” 宋弘深冷哼了一声,“太子殿下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宋家进一步失了圣心,退一步则折了脊梁。” 沈之修当然知道,不管是进还是退,对宋家来说都不是好事。 只能在进退中,找到别的出路。 两人正低头思量的时候,下人禀告,说林家三少爷林无尘求见。 因都是自家人,沈之修便吩咐请林无尘进来。 林无尘没想到宋弘深也在,便道:“你们有公务要说?我在这是不是不方便?” 沈之修请林无尘坐下,摇头说道:“我们这事不急,你可有事?” 林无尘在宋弘深身边坐下,接过下人递过来的茶,“也没什么要紧事,来跟你说说话。” “前几日白家出去的那艘船,被海上的贼寇给劫了。我刚得到消息,心里有些不安稳,来跟你念叨念叨。” 两人虽一从商一从政,但也是多年好友。沈之修在有些事情上的见解,时常让林无尘豁然开朗。 所以这些年但凡他遇到些纠结或者为难的事,都来跟沈之修念叨念叨。 沈之修闻言心下一动,意味深长地看着林无尘怔愣住了,倒是把林无尘看慌了。 “我说沈阁老,你别这么看着我,我怎么瞧着没好事呢。”林无尘脱口说了句。 沈之修回过神,“你想不想彻底解决海上贼寇的事?” 第629章 斗志 林无尘见他似有主意,说道:“怎么不想,做海运这些生意的,谁不想?” 沈之修便说了心中的想法,宋弘深和林无尘对视了一眼,两人皆是眼色一亮。 林无尘没想到他顺路来沈家一趟,却解决了海运过程中最重要的大事。 若真如沈之修所说,那所有海运的商户每年可是少损失了一大笔银子。 宋弘深也没想到,宋家在进退两难间,又找到了一条出路。 他越琢磨,越觉得沈之修的主意好,顿时生出了一股斗志。 太子越是一门心思阻挠他去福建,他就越要去。先把福建水军的统帅权抓到手里,再回头跟太子算账。 既然太子容不下宋家,那宋家在储位之争中,也就不能冷眼旁观了。他倒是要看看,宋家不支持,太子要怎么登基。 他们这样的人,真到了生死关头,别说一个太子,就是皇上都能拉下马。 宋弘深气急败坏进的沈家大门,又信心满满地离开了沈家。 林无尘进门的时候忧心忡忡,走的时候则唇角上扬。 从沈家离开后,林无尘回了林氏商行,一封封密信写好吩咐人送出去。 最后一封信交给底下人的时候,他迟疑了片刻。 但还是把信递了过去,“把这封信送到白家。” 连着几日,宋家父子都跟无事人一般。没再去户部催银子,也没再提这件事。 宣德帝隐隐失望,觉得宋弘深此举,根本就是不顾东南沿海的安危。 若是他真的对这件事上心,不该如此平静。起码应该进宫周旋,或者以强硬的态度跟户部对峙。 哪怕朝廷拿不出银子,他也该想办法为朝廷分忧。 太子见宋弘深没反应,以为他一气之下放弃了这件事。心中不由得大喜,连着几日跟宣德帝进言,要更换东南主帅。 转眼到了九月初,九月初一那日晚间,林无尘敲响了沈家西院的大门。 没多久,文竹就离开沈家,悄悄去见了宋弘深。 宋弘深得了文竹送来的消息,心里松了口气。他瞧着皇上的耐心,马上要消失殆尽了。 林无尘若是再没个动静,他就要顶不住了。好在林家三少爷能力超群,他明日上朝也有了倚仗。 次日早朝,宋弘深跟平常一样上殿。 早朝刚开始,就有太子一党的官员上前说道:“启禀陛下,东南水军一直在等着将领上任,不知忠勇王何时启程去福建?” “若是再不上任,臣恐怕军中容易生出事端。” 宣德帝则看向宋弘深,“忠勇王怎么说?” 宋弘深上前回话,“陛下,不是臣有意耽搁行程。可户部拨不出银子,臣不得想办法么?这才迟迟未动身。” 话音刚落,就听太子道:“想办法?忠勇王是怎么想办法的?” “这几日本宫看忠勇王不是出门喝酒,就是找人切磋。前几日,还与宁王殿下一起出城赛马。” “忠勇王这想法子的方式,还真让本宫刮目相看。” 说完,太子又对宣德帝说道:“父皇,儿臣以为从这次的事情中就能看出,忠勇王对东南水军的事漠不关心。” “但凡他对这事上心,也不会在知道国库空虚,不能顺利造船的情况下,还整日饮酒作乐。” “身为臣子,食君之禄却不知道忠君之事,儿臣奏请父皇,更换东南统帅。” 太子这话,在场不少人都深以为然。 这官场上学问大了,身为臣子能力可以不够,但是态度要有。 就像这次的事,若他们是宋弘深,就算明知国库空虚,也得做做面子上的事。以证明他们心系朝廷,殚精竭虑为君分忧。 但是宋弘深却无事人一般,虽说责任在户部,但是到底影响皇上对他的看法。 太子话落后,宋弘深意味深长地扫了他一眼,“殿下怎么知道我没忠君之事?” 说完又问沈之修,“沈大人,这吏部考评到底看的是政绩,还是看谁面子上的事做的好?” 沈之修面无表情地回道:“吏部考评,一切都按政绩说话。” 太子冷笑了一声,“忠勇王在这乾阳殿上逞口舌之快有什么用?你若是真有法子就说出来,本宫若错怪你了,本宫给你道歉。” 其他太子一党的官员也纷纷进言,说忠勇王如此德行,不配为东南统帅。 宋弘深抬起头,直视宣德帝,神色肃穆地说道。 “陛下,现在大周所有海运通商的商船,都是从福建出港。海上多贼寇,他们的商船也时常被贼寇袭击。” “臣这些日子已经联络了有海运生意的商户,他们答应筹款,承担这次造新战船所需的花费。” “咱们只需要训练水军的时候,顺便护送商户一程,让他们避免被贼寇突袭。” “臣以为这么做一举三得,一来减少商户的损失,二来也能肃清海上贼寇,三来还能用实战训练水军。” 在宋弘深看来,这个办法有利无弊。 尤其是水军训练一事上,真刀真枪的实战,才能达到真正的效果。 之前他领兵辽东的时候,镇北侯就告诉他,辽东范围内没有山贼。所有的山贼,都被镇北侯派人给整治了。每次攻打山贼,对辽东将士都等于是一场演练。 宋弘深的话,让太和殿一众朝臣哗然。 自古以来,士农工商,商人地位最低。虽然大周重视商业,不如前朝那般打压商人,但是商人地位依旧低下。 朝廷的军队,去保护商户的商船,这种事简直闻所未闻。 纵观大周之前的几朝,也从未有过这样的事。 但是有几位务实的老臣,却眼睛一亮,越想越觉得可行。若是能趁机再壮大海运行商,于大周的国力提升,也是个契机。 太子却沉着脸怒斥道:“本宫还以为忠勇王能想出什么好主意。” “按照忠勇王所说,那朝廷养的水军成什么了?商户的狗腿子么?” 第630章 想废太子? 宋弘深对太子的反应并不意外,太子甚至并未考虑这件事对朝廷和百姓的影响,只下意识想打压他。 一想到以后太子登基,宋弘深都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遇上这样的君王,他怕边城的皑皑白骨最后都沦为一场可悲的笑话。 他是武将,守护疆土护卫百姓是他的职责。就算战死沙场,于他来说也是死得其所。 他只怕主君昏庸,换来将士们无谓的牺牲。 所以太子话音刚落,宋弘深就上前了几步,冷凝的目光直视太子。 “臣请问殿下,我们将士的职责是什么?” 太子傲然答道:“自然是守护疆土,护卫大周子民。” 宋弘深又问,“那做海运生意的商户,是不是大周子民?” “他们纳税,赈灾,该出的力可是一分都没少出。” 太子不屑地说道:“那又怎样?忠勇王想说什么?纳税赈灾是他们该做的,却不是使唤我大周水军的理由。” 宋弘深怒极反笑,继续问道:“臣再请问太子殿下,身为大周水军,剿灭海上贼寇是不是他们的职责?” 太子点头道:“那是自然。” 宋弘深沉声道:“既然剿灭海上贼寇是他们该做的,那这事就解决了。只要朝廷能剿灭那些贼寇,做海运生意的商户就愿意替朝廷分担造船的银子。” 太子神色一怔,觉得被宋弘深绕进去了。 他连忙说道:“这是两码事,剿灭贼寇是我大周水军的职责。但是一旦收了商户的银子,那性质就变了。” 他又郑重地对宣德帝说道:“父皇,儿臣以为这是两码事,不可混为一谈。” 宋弘深神色莫名,未等宣德帝开口,他先说话了。 “臣还想再问殿下一句,若是咱们的水军在训练的时候,遇上贼寇抢夺商户财物,该不该上前驱逐贼寇?” 太子点头,“自然应该,职责所在。” 宋弘深又道:“臣懂了,太子殿下的意思是,该做的都要做,只是不许收这银子是么?” “哪怕国库空虚,不造战船明年倭寇会继续侵袭。哪怕商户们愿意为朝廷分忧,咱们也得端着姿态,不能拿这银子是么?” 紧接着,宋弘深嘲讽一笑。 又逼近了两步,寒凉的目光紧盯着太子。 “臣最后一个问题,在殿下心里,到底是东南百姓的安危重要,还是打压宋家重要?” 最后一句,宋弘深音调压抑到了极致。极具压迫感的目光,定在太子的脸上。 太子下意识别过头,“无奸不商,商户拿出这银子,还不是为了减少损失?” “忠勇王别给本宫扣帽子,本宫可不是为了打压宋家。” 只是在宋弘深的强势压迫下,这句话怎么听都透着心虚。 宣德帝看着两人对峙,忽然发现前几日觉得太子成才了,就是错觉。 若太子真的成才了,怎么会在宋弘深的威压下,没了气势。 此时两人站在一处,宋弘深俨然就是上位者的姿态和气度。 反观太子,连抗衡都难,直接落了下风。 太子这不是找磨刀石,这是给自己寻了把锋利的尖刀,一招不慎就会刺向他。 宣德帝忽然环顾大殿,视线在文武朝臣脸上扫过。 这些人,文可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 他在位,大殿上就是明君贤臣一派和睦的景象。 就怕他不在了,太子德行和能力压不住这些人,长此以往必起祸乱。 宣德帝心里叹了口气,若是有一两家不服不忿的,他大可以在太子登基前,替他扫清前路。 可现在是太子能力不行,他还能把文臣武将都杀光么? 他之前就存了废太子的心思,此刻这想法格外强烈。 可每次升起这心思的时候,他都会想起静如大和尚圆寂前的话:皇长子登基,大周就会是一番新的景象,成就从未有过的盛世。 静如大和尚是护国寺慈恩大师的师父,宣德帝登基三日后找他批了一卦。那一卦批完次日,静如大和尚便圆寂了。 也因为静如大和尚的话,他对先皇后腹中的孩子寄予厚望,可没想到他们母子一起葬身火海。 只有顺利出生的孩子,才会排辈。所以贤妃所出的孩子,便是皇长子。 一向信服静如大和尚的宣德帝,开始怀疑他的话。 宣德帝愣神的功夫,宋弘深已经再次开口了。 “无奸不商?那太子殿下可知道,大周赋税的三成,都是你口中的奸商贡献的。” “而且海运一事,影响的不只是那几家商户的利益。长远看,还能带动大周的国力。” 之前有商人靠海运带回来的火器,远比大周的精良。所以通商不仅是为了赚银子,还为了学人家的长处。 宋弘深一开口,宣德帝也回了神。 见太子还要强词夺理,宣德帝开口说道:“不必再议了,就按忠勇王说的办。” 太子闻言顿时脸色难看,但是也不敢再说,只能心里安慰自己,今日先放过宋弘深。 可他要放过宋弘深,宋弘深却不想放过他。 宣德帝话音刚落,宋弘深便开口道:“既然陛下也觉得臣的办法甚好,那太子殿下是不是该践行诺言,给臣道歉?” 若是旁人,此时只会忘记之前太子的话,不会给太子难堪。 可宋弘深却不管那许多,云淡风轻地看着太子,明显在等着他道歉。 太子面色更难看了,但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当着文武朝臣的面,他说出的话不能反口。 宣德帝也觉得宋弘深太咄咄逼人了些,但也欣赏他的能力和胆识。 但凡太子能如宋弘深这般智深如海,能力超群,他能省多少心。 太子到底是道歉了,也恨极了宋弘深。道歉的时候,脑子里还在盘算后面的事。 今日他怎么道歉,来日宋弘深就得怎么十倍百倍的还回来。 之后宣德帝又问了商户筹措银子的细节,听说是林无尘牵头的,宣德帝还夸赞了两句。 林无尘给出的筹款时间是五天,所以宋弘深便定下了九月初十南下。 下朝往外走的时候,有人客气地恭喜宋弘深,都道忠勇王南下会再立战功。 宋弘深倒是谦逊,客气地寒暄了几句。 但这一幕还是刺的太子窝火,他死死盯着宋弘深的背影,眼中寒光毕露。 宋弘深即将离京南下的事,在京里并未引起波澜。但是沈之修心里清楚,太子不会罢休,更不会甘心让宋弘深再立大功。 之后的几天,宋弘深准备南下事宜,太子也没什么动静。 一直到了九月初七那日上午,苏清妤正在喝汤,翡翠忽然进来禀告,“夫人,贤妃娘娘身边的掌事孙姑姑来了。” 第631章 平安符 苏清妤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请去厅堂用茶。” 然后吩咐珍珠收了汤碗,给她更衣。 珍珠高兴地说道:“夫人这两日喝鱼汤都没吐,这害喜是不是好了?” 苏清妤由着她帮忙更衣,笑着说道:“我倒希望是好了,就怕吃点旁的又开始吐。” 这些日子害喜没那么严重,苏清妤精神好了不少。 老夫人是数着日子等着见孙子,她则是数着日子受罪。 整理领口的时候,珍珠又问,“贤妃娘娘身边的姑姑怎么忽然来见夫人了?是不是贤妃娘娘给夫人送了赏赐?” 苏清妤摇头道:“这不年不节的,送什么赏赐。就算要送,也该是给老夫人送,这眼看着快到重阳节了。” 整理好衣衫,苏清妤起身去了厅堂。 孙姑姑见苏清妤进来,上前便要行礼。 苏清妤忙道:“孙姑姑快请起,无需行此大礼。” 又给珍珠使了个眼色,珍珠上前扶住了人。 苏清妤坐下后,示意孙姑姑坐,然后客气地问道:“什么事还要姑姑亲自来?差底下的人过来说一声就是了。” 贤妃娘娘身边的掌事姑姑,不管去谁家,都会给足她体面。 孙姑姑欠身说道:“后日重阳节,贤妃娘娘要办菊花宴。请众位夫人去赏菊花,喝菊花茶,品菊花糕。” “知道沈三夫人有孕,所以贤妃娘娘特意差奴婢过来,问问沈三夫人身子怎么样,可能进宫与众位夫人一聚?” 端着糕点进来的翡翠脚步一顿,随后恭敬地走了进来。 把两盘糕点分别放在孙姑姑和苏清妤手边,苏清妤的那盘,她刻意放的远了些。 苏清妤立马掏出帕子,掩住口鼻说道:“快拿走,这里面是放荤油了吧?” 说着,就干呕了起来。 翡翠请罪道:“奴婢怕夫人闻不得,还刻意放到了边上,没想到还是让夫人遭罪了。” 孙姑姑见状,忙起身把那盘糕点拿走,又亲自端了水递到苏清妤手边。 “三夫人喝口水压压。” 苏清妤呕了两下,又喝了两口水,然后缓了口气说道:“哪敢劳烦姑姑,您快坐。” 又问,“贤妃娘娘办菊花宴?我是想去,只是姑姑也瞧见了,只怕去了也是扫娘娘的兴致。” 说完,苏清妤又俯身呕了起来。 翡翠一边给苏清妤轻抚后背,一边说道:“夫人还是多躺着,奴婢瞧着您躺着的时候,倒是没这么严重。” 孙姑姑闻言也不好再留下去,起身告辞了。 苏清妤示意珍珠去送人,又给了丰厚的赏银。 等人都出去后,苏清妤才坐直了身子,拿起一块红豆酥吃了起来。 翡翠则面露狐疑,“夫人,贤妃娘娘大费周章的,请您去干什么?” 苏清妤冷哼道:“不管因为什么,我都不会去。我这时候去,就是给三爷添乱去了。” 总归贤妃希望她进宫,不会有好事。 眼下她安生在家养胎,就是帮沈之修的忙了。 从前这样的场合,苏芷兰可去可不去。可现在她被封了县主,不去便不大好了。 贤妃还给海氏下了帖子,但因这两日苏家老夫人身子不大好,海氏便推拒了。 九月初九那日,宋婉婉亲自到苏家接了苏芷兰进宫。 今日的菊花宴,是在御花园的花房里办的。 花房里百花环绕,是个赏花品茶的好地方。 到了御花园门口,两人遇上了王今瑶。 宋婉婉打了招呼,“表姐好。” 王今瑶点点头,寒暄着说了几句话,便跟着几位交好的小姐离开了。 离开之前,还轻蔑地看了苏芷兰一眼。 苏芷兰给了她一个白眼,算是回应了。 王今瑶离开后,宋婉婉低声说道:“她已经相看好亲事了,是徽州知府赵家的公子。我母亲说,只差下定了。” “徽州?那么远?”苏芷兰感叹了一句。 宋婉婉心想,这也是王今瑶自己作的。若没有上次的事,舅舅也不会坚持要她嫁出京城。 但是这话她没跟苏芷兰说,已经到了这个局面,多说无益。 进了御花园的花房,两人就被晃了眼。 整个皇宫的名贵花草,都在这几座花房里了。姹紫嫣红,甚是好看。 尤其是那几朵墨绿色的菊花,花蕾初绽。花瓣根部是深绿色,尖端颜色又渐渐变淡,看着就让人心生欢喜。 两人先去给贤妃娘娘和其他几位娘娘请了安,之后就随意逛了起来。 苏芷兰一双晶亮的眸子四处瞄着,像是在找什么人? 宋婉婉先还没察觉,后来发现她时常走神,才问道:“看什么呢?” 此时两人正走到第二座花房门口,苏芷兰一眼就瞄见了花房里面跟苏元州说话的宋弘深。 她把宋婉婉拽到了一边,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是在找忠勇王。” 又解释道:“我想着他此去福建山高路远,还不知道有没有危险,所以昨日去求了平安符。” 两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而且宋弘深帮了她不少。就连这个县主的爵位,都是他帮她要来的。 所以苏芷兰觉得,有必要投桃报李。思来想去,觉得平安符最好。 苏芷兰和宋弘深有婚约在身,再加上边上没什么人,只有几个在干活的太监宫女,所以她并未刻意压低音量。 在她看来,送个护身符也不是什么逾矩的事。 可两人都未发现,此时她们身后一端着茶水的小太监,频频往这边看过来。 宋婉婉听说她是要给三哥送护身符,忙道:“那你去后面的竹林边等着,我进去悄悄把三哥喊出来。” 此处人来人往不好说话,后面的竹林比此处稍微僻静些。 苏芷兰点点头,抬脚往这花房后面去了。 之前那个端着茶的小内侍,也放下茶跟了上去。 第632章 客套 往竹林方向走的时候,苏芷兰掏出了护身符,拿在手里瞧了瞧。 装护身符的荷包是她缝的,湛蓝色祥云纹路的料子,绣了几支竹叶。 虽然针脚散乱,但到底是自己做的东西,怎么看都觉得喜欢。 那个小内侍在不远不近处跟着苏芷兰,快走到竹林的时候,招手喊过来一个小宫女,低声嘱咐了几句。 他是御花园里伺候的,也是太子殿下的眼线。 之前太子殿下给了他一样东西,让他想办法放到忠勇王身上。 可忠勇王机警,又带着功夫,他不好近身,便一直在想办法找机会。 为难的时候,这位苏家五小姐来了,他也忽然有了主意。 苏芷兰并未注意到身后两人鬼鬼祟祟,正不急不缓地往竹林方向走。 走到一处三叉路口的时候,左边青石小路上忽然快步过来一小宫女。 不知是走的太快踩了裙摆,还是脚下不稳滑了一下,整个人朝着苏芷兰摔了过来。 苏芷兰见状连忙伸手想拽住这小宫女,她这一伸手,那小宫女也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手里的荷包掉在了地上,但此时那小宫女已经摔到了地上,所以苏芷兰也没管荷包,先扶起人是要紧的。 “你怎么样?没事吧?” 苏芷兰还贴心地帮那小宫女掸了掸身上的土。 “安平县主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小宫女忙跪在地上请罪。 此时苏芷兰面对着小宫女,那荷包则掉在了她身后。 之前跟着她的小太监捡起荷包,快速把手里的东西塞了进去。 然后双手递给苏芷兰,“县主的东西掉了。” 苏芷兰接过道了声谢,又示意那小宫女不必惶恐,她不会责怪。 等那小宫女和小内侍退下后,苏芷兰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回头就见宋弘深走了过来。 宋弘深紧绷的脸色,在苏芷兰回头的时候舒缓了不少。 他快走了几步,走到苏芷兰身前,“等半天了?” 目光却越过苏芷兰,看了眼匆匆离开的小内侍背影,眼底杀意一闪而过。 又在苏芷兰抬头看向他的时候,浮了一层笑意在眼中。 “没等多久,我想着王爷明日走,定然许多事情忙。” “所以趁着今日能遇上,把这个护身符给你。” “护国寺的师父说,这护身符不能见光,所以你别拆开这个荷包,就带在身上就好。” 递过去的时候,看见有些乱的针脚,苏芷兰有些不好意思。 又道:“或者你放到不起眼的地方。” 苏芷兰大大方方递过来,宋弘深也大方地接过,还夸赞了一句,“好看。” 听他说好看,苏芷兰抿唇一笑,知道他这就是客气话。 又说道:“王爷此去福建,还请保重身体。战场上刀剑无眼,人平安无事,比什么都重要。” 苏芷兰回他的,也是客气话。 实际上她心里无比羡慕宋弘深,能去福建,还能看着工匠造船,又去海上看看。 这些都是她羡慕又不能实现的事。 宋弘深差点被她疏离又客气的寒暄逗笑了,低头的时候,却也看清了她眼里的艳羡。 想了想便说道:“你现在年纪还小,等过几年……我就能带你出去看看。” 她知道,他说的过几年是成亲。 苏芷兰却觉得这就是句空话,以后得事谁知道呢? 宋弘深其实不大放心苏芷兰,本来有不少话要嘱咐。但是知道苏芷兰是个有主意的,最后就只说了一句,“我离京后,会留五百亲卫在忠勇王府。若是你需要人手,或者有人欺负你,你就去王府找人。” “我昨日已经安排过了,这五百人会尽数听你的吩咐。” 苏芷兰也只是象征性地点点头,她受欺负了能想到去宁王府,或者去沈家,再或者去找四姐姐。 但是估计想不到去忠勇王府找人,哪怕宋弘深在京城,她也想不到去找他。 宋弘深还想再说什么,有宫女忽然来传话,说是菊花宴马上要开始了,两人便一前一后回了花房。 御花园的花房修的大且气派,最大的那间已经提早做了布置。 移了一些花木出去,错落的花草间加了桌椅。 景色好,来的人心情也跟着放松不少,不似之前在太和殿那边死板拘谨。 众人按照位次落座,苏芷兰和宋婉婉坐到一处。 宋弘深坐下后,便把那个香囊扔到了桌子下的角落里。怕弄脏,还用帕子垫上了。 他不确定这里面是什么,猜测可能是毒。 但是当着苏芷兰的面,他没说。 她送了,他就想好好接过来。 眼下不敢过多碰触,只能离宫的时候,带出去找人看看。 之后皇上带着后妃进来后,宫人上了菊花酒。 说是去年秋日的时候,几位娘娘亲手酿的,这时候拿出来喝正好。 可宋弘深端起酒杯,就闻出不对了。 别人的酒有没有问题他不知道,他这杯是肯定被动了手脚的,闻着像是助兴的东西。 知道定然有人注意,所以宋弘深面上没露出什么异样,只是酒没咽下去。 好在不是在太和殿,脚下也不是白玉铺地,这酒倒了或者吐了都看不出什么。 助兴的酒极易醉人,所以宋弘深佯装着喝了三杯,就醉了的样子。 脸颊微红,目光稍微有些迷离。 他现在又觉得,那荷包里八成不是什么慢性毒药,没准是跟这酒里的药配合的东西。 太子这是打定主意给他扣个祸乱后宫的罪名,所以下了狠手。酒里下药不够,还要再加一份。 酒过三巡之后,皇上起身去更衣。 宋弘深则把手拄在桌案上,支着头。他倒是要看看,太子后面是什么戏码。 花房内的人三三两两出去,有去更衣的,也有出去吹风醒酒的。还有关系近的,找地方去单独说话。 过了一会儿,忽然有个小宫女走到了宋弘深身边,俯身问道:“王爷可是醉了?要不要去休息片刻?” 宋弘深抬起眼皮,眼波流转,慵懒地看了那宫女一眼,“也好,带路吧。” 小宫女脸色顿时一红,心口砰砰跳个不停。 然后引着宋弘深,出了花房。 御花园不是第一次办宫宴了,花房附近就有供朝臣命妇休息的厢房。 但是那小宫女却把宋弘深带出了御花园。 “这是去哪?本王倒是有点晕了,还没到么?”宋弘深脚步虽还稳当,但是明显神志有些涣散。 第633章 画像 小宫女说话轻声细语,“快到了,这边清净些,王爷会喜欢。” 宋弘深嗯了一声,看起来并未疑心。 御花园边上不远处就是广陵宫,先帝在位时期因高贵妃喜欢奇花异草,所以先帝便赐了御花园边的广陵宫给她住。 到了宣德帝登基,广陵宫便空置了下来。但是也未废弃,平日遇上嫔妃赏花,也偶尔在此处更衣歇脚。 进了广陵宫后,小宫女带着宋弘深到了一处偏殿门口。说道:“王爷就在此处歇息吧,这里僻静人少,也省得扰了王爷。” 宋弘深四处看看,还真是没什么人,估计都被太子弄走了。 小宫女推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便转身下去了。 宋弘深微眯着眼睛,想了想还是走了进去。 他是习武之人,耳力敏捷。进门就听见了,后窗处还有人在守着。 宋弘深唇角勾笑,往里面走去。 雕花的红木大床上,纱幔放下了一半,里面的身姿若隐若现。 宋弘深也被勾起了好奇心,所以走到床边拉开床幔看了一眼。 只一眼,就让宋弘深变了脸色。 心说太子是疯了不成? 床上躺着的人,赫然是宠冠六宫的宸妃娘娘。 而且看样子,宸妃此时还晕着。 宋弘深站在床边没动,刻意弄出了点动静。 又在后窗处传来响动的时候,压着声音问了句,“什么人在外面?” 外面守着的人听见里面事成了,怕引起宋弘深警觉,连忙悄声离开了。 宋弘深又等了一会儿,确认没什么人了之后,便转身出了屋子,悄悄离开了广陵宫。 他也没往远去,只在御花园里找了个凉亭坐下,一边喝茶一边看着秋日御花园的景象。 此刻办宴会的花房内,宣德帝和贤妃已经重新回去坐下,却迟迟不见宸妃回去。 “宸妃呢?”宣德帝开口问道。 胡碌在边上答,“宸妃娘娘去更衣了,陛下莫急,奴才这就差人去看看。” 在一边的贤妃正跟容妃说话,两人不约而同的,眼底划过一抹嫉恨。 不过就是更衣晚回来一会儿,皇上也要过问,还真是把宸妃放在了心尖上。 不多时,胡碌匆匆走了进来,禀告道:“陛下,宸妃娘娘不见了。” 宣德帝立马眉心皱起,“什么叫不见了?你把话给朕说清楚。” 胡碌答道:“本来宸妃娘娘是去更衣,身边跟着两个近身侍奉的大宫女。” “说是宸妃娘娘有些乏累,就躺下休息了会儿。她们两人也打个了盹儿,醒来人就不见了。” “陛下别急,奴才已经差人去找了。” 听说宸妃娘娘失踪,在场众人都大惊失色,那位肚子里可还怀着龙裔呢。 贤妃也转过身,“怎么会失踪?” 又道:“都是臣妾的错,刚刚若不是臣妾有话跟陛下说,陛下也不会离开宸妃妹妹。” 贤妃嘴上这么说,实则心里一阵畅快。用姜紫烟扳倒宋弘深,这买卖可太划算了,还能顺带除掉一个小孽种。 随后,贤妃还看了眼苏芷兰。可惜了,她本想请沈三夫人也来看看这热闹的。兴许沈三夫人心疼自家妹子,一激动还能闹出点别的事。 不过就算苏清妤不来,也不影响结果。 收回目光的时候,贤妃忽然瞟见了宋弘深之前坐的位置,桌角处像是有什么东西。 她转头吩咐了身边的心腹宫女几句话,随后又没事人一样,继续关心宸妃的去处。 不多时,一小宫女端茶的时候,在宋弘深的桌边摔了一下。 随后茶盏落地,小宫女跪下请罪。 宣德帝此时哪有心里理会这些,摆摆手示意胡碌处置,他正吩咐傅仪带着龙禁卫去找宸妃。 胡碌自也不会多加为难,只吩咐她收拾好器具,赶紧离开。 小宫女捡起地上的茶盏,又拿起一边散落的荷包,说道:“胡公公,这是奴婢在这捡的。是不是忠勇王殿下掉的?这荷包还被奴婢沾染了些水渍,奴婢是不是该去跟忠勇王殿下请罪?” 说着,她便双手举起了荷包,等着胡碌示下。 胡碌四下看看,并未瞧见宋弘深,想说先放桌上吧。 未等开口,贤妃便说话了,“那荷包拿来我瞧瞧,做的倒是精致。” 胡碌闻言便接过荷包,走到贤妃身边呈了上去。 苏芷兰见状急了,想也没想便起身说道:“贤妃娘娘,这荷包是臣女给忠勇王求的护身符。” 言外之意,这就是宋弘深的东西,贤妃不该乱拿乱看。 可贤妃像是没听懂她的意思一般,直接拆开了荷包,就欲拿出里面的东西。 苏芷兰正要阻止,想说那护身符不能见光。 可已经晚了,贤妃直接从里面掏出了一张叠在一起的宣纸。 贤妃打开那张纸,直接惊呼了一声。然后一脸惊恐,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事。 苏芷兰诧异地看着贤妃从荷包里拿出的纸,她可没往里面放这东西。 宣德帝见贤妃这样,也看了过来。 贤妃把手里的纸递了过去,“陛下您看看,这纸上画的是不是宸妃妹妹?” 宣德帝看着纸上的人像,可不就是宸妃姜紫烟么。 贤妃说话的声音不小,不少人都听见了,皆是神色莫名。 宋弘深不在,宸妃娘娘失踪,宋弘深的荷包里又是宸妃娘娘的画像。 几件事情联系到一起,不少人开始浮想联翩。 宋昝脸色阴沉,意味深长地看了贤妃一眼,眼中幽光浮动。捏着酒杯的手,青筋明显凸起,显然是动怒了。 苏芷兰则一脸不可置信,怎么会这样? 她忽然想起花房往竹林去的路上,被那小宫女撞了下,荷包曾经离手。 是不是那时候有人动了手脚? 思量了片刻后,她便打算开口解释。这护身符是她求的,荷包是她绣的,她想证明宋弘深是被陷害的。 可刚要说话,又有人匆匆上了大殿禀告。 “陛下,有人看见忠勇王殿下拉着宸妃娘娘去了广陵宫。” 第634章 给朕一个解释 宣德帝闻言脸色大变,骤然站起身,一言不发就朝着外面走去。 贤妃和坐在下首的太子对视了一眼,也起身跟了上去。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站起身。 苏芷兰心生不安,这明显是给宋弘深下的套。 若真如传话之人所说,宋弘深和宸妃娘娘在广陵宫,再加上那张画像,宋弘深祸乱后宫的罪名也就坐实了。 宋婉婉认出了那个荷包,见苏芷兰脸色苍白,神色惶恐不安,心里也猜测到了几分端倪。 她拉着苏芷兰的手,安慰道:“我三哥也没那么容易被算计,咱们去看看。” 去广陵宫的路上,不少人时不时瞄向宋昝。 今日这事就算对方是宋家庶子,异姓王爷,怕是也难善了。 以皇上对宸妃娘娘的宠爱程度,绝对不会放过宋弘深,甚至宋家也会受到不小的波及。 沈之修走到宋昝身边,低声说道:“侯爷不必忧心,弘深不是能轻易被算计的。就算真到了那步……” 他想说,就算真到了那步,他也会尽力周旋,保住宋弘深。 可还未等他说完,就听宋昝哼了一声,说道:“就算真到了那一步,我也能保他一命。” “这些人……欺人太甚。” 宋昝语调阴冷,周身散发着寒意。 沈之修诧异地看了宋昝一眼,总觉得他话里像是有什么倚仗。 但是此时不是多问的时候,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广陵宫外,胡碌上前推开宫门,宣德帝抬脚走了进去。 后面呼啦啦,跟着今日参加菊花宴的众人。 进去后,宣德帝给胡碌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带着人去搜。 能让皇上动大怒的事,底下伺候的人也是谨小慎微,生怕被波及了。 胡碌小心翼翼地应下,准备带人前去查看。 可还没等他转身,就听身后侧面偏殿嘎吱一声。 紧接着,姜紫烟打着哈欠从里面走了出来。 “皇上怎么来了?臣妾睡的正香,被皇上吵醒了,您可得补偿我。”姜紫烟一脸娇嗔地说道。 众人纷纷侧目,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尤其是太子和贤妃,两人不明白明明事情成了,怎么宸妃跟没事人一样。 跟在后妃和众皇子身后的二皇子也是神色一顿,心里骂太子的人没用,这点事都办不好。 看宸妃娘娘的衣衫和面上的神态,分明就没发生什么事。 宋昝等人都松了口气,悬着的一颗心瞬间放下一半。 宣德帝之前还阴鸷的神色,也瞬间舒缓了不少,唇角不自觉挂了笑意。 “怎么在这呢?底下的人说你不见了,给朕吓坏了,带着人到处找你。” 说话的时候,宣德帝看了胡碌一眼。 胡碌瞬间明白,示意几个手下的太监悄悄进了偏殿查看。 姜紫烟只当没看见,走到皇上近前说道:“臣妾这些日子喜静,尤其是睡觉的时候。御花园那边太吵了,臣妾便出来逛逛。” “逛到广陵宫又觉得乏累,就小憩了一会儿。” 此时姜紫烟面上露着娇笑,实则心里一阵后怕。 今日她是被人迷晕,醒来就在广陵宫了,好在并未发生什么意外。 她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装作无事发生。 宣德帝拉着她的手,随意地说道:“你那两个大宫女,也太不顶事了。连你出门都不知道,朕看不如让胡碌找两个好的给你送去。” 姜紫烟连忙说道:“那陛下可是冤枉她们了,是臣妾有孕心烦,想自己走走,这才给她们用了点安神的香。” 在宫里收服几个得用的人不容易,姜紫烟可不想手底下的人被牵连。 此时胡碌的人也悄悄从偏殿出来了,对着宣德帝摇了摇头。表示并未发现异常,一切都和宸妃娘娘说的一样。 宣德帝又冷声问胡碌,“之前报信的人胡说什么?谁让他那么说的?” 胡碌躬身道:“陛下息怒,奴才这就吩咐人查。” 但是胡碌心里清楚,多半也查不出什么,最后有人稀里糊涂顶下罪也就了结了。 姜紫烟听见皇上说有人报信,心里狐疑,却也没多问。 之后众人再次回到办宴会的花房,又在花房门口遇上了宋弘深。 宋弘深上前行礼,又诧异地问道:“臣这是错过了什么?陛下带着大家看戏去了?” 宣德帝瞪了他一眼,越过他往花房里面走去。 走出了几步,又停下了,手里的那张画像扔到了宋弘深脸上,“你解释解释吧,这是怎么回事?” 宋弘深不明所以,接住那张纸看了看,上面画的应该是宸妃娘娘。 沈之修在他耳边解释道:“这是从你荷包里找到的。” 宋弘深恍然大悟,他还以为那荷包里塞了毒药,原来竟是宸妃娘娘的画像。 他心里琢磨着对策,要怎么把自己摘干净。 还得让皇上深信不疑,不然以后君臣之间,还有的猜忌。 苏芷兰趁着众人进去的功夫,走到宋弘深身边道:“我去给你作证,这东西是我送你的,里面有什么我还能不知道么?” “一定是那个小太监和那宫女合伙算计我,我把他们找出来,咱们一审问就清楚了。” 小丫头两只手紧握在一起,又生气又自责。 宋弘深摇头说道:“你就别掺和了,对方不会留下证据的。” 就算真的找到那两个人,最后的结果也是畏罪自杀。 这也是他为何没当场揭穿的原因,当时若是他当场把人抓住,那两人怕是都活不过两息。 见苏芷兰面露自责,宋弘深又安慰道:“放心吧,不过是一张画像,我自有应对。” 实际上直到进了花房,宋弘深都没想出太好的对策。 这种事太过主观,只要皇上心里存疑,他怎么辩解都没用。 思量片刻,宋弘深决定祸水东引。反正那荷包单独在花房内良久,谁都有机会陷害他。 他进入花房的时候,宣德帝已经坐下了。 见他进来,冷声问道:“那画像怎么回事?你是不是给朕一个解释?” 第635章 宋弘深的身世 宋弘深跪在花房中间,正要开口。 就见宋昝站起身,走到宋弘深身边说道:“陛下,关于画像的事,臣能给陛下个解释。” 宣德帝没想到宋昝会开口,没好气地说道:“你解释?朕看你是要替你儿子开脱吧?” “人都说虎父无犬子,可朕瞧宋弘深这目无尊卑,眼高于顶的做派,也是随根了。” “你不是替他解释么?朕倒是要听听你怎么解释,解释不清楚,都给朕挨板子去。” 宣德帝一想起宋弘深有可能暗中觊觎宸妃,心里就极度不舒坦。 这股怒意,也都发泄到了宋昝身上。 当然宣德帝也不傻,知道也可能是有人暗中陷害。所以并未直接处置,也算给了宋弘深澄清的机会。 宋昝心里也是怒意横生,凭什么太子一而再,再而三的对宋弘深出手,不是打压就是陷害。 而宋弘深因为太子是君他是臣,只能一再的退缩忍让。 他养了宋弘深二十年,不是为了受他们父子这份窝囊气的。 宋昝本来就生气,皇上的话更是等于在他心窝子里捅刀。 想起逝去的妹妹,想起宋弘深所受的委屈,想起宋家的委曲求全,宋昝便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直接把跪在地上的宋弘深拽了起来,“这件事不是你的错,站在为父身后。” 宋弘深虽不明所以,但还是起身,站在了宋昝身后。 宣德帝气的笑出声,“不是他的错,还是朕的错不成?” 宋昝毫不迟疑,神色肃穆地说道:“确实是陛下的错,子不教父之过。陛下这么多年没尽过当爹的责任,该自己反省反省。” “陛下说随根,臣深以为然,这孩子可能是随了陛下的脾气秉性了。” 花房内忽然静到落针可闻的程度,所有人都惊诧地看着宋昝。 宋昝说的每个字,他们都能听清。可连在一起,又好像没听懂。 宋弘深错愕地拽了下宋昝的衣角,“父亲……” 宋昝没理会,示意他先别说话。 沈之修脑子转的快,几乎是宋昝刚说完,就大体明白了怎么回事。 他甚至只惊诧了片刻,就开始思量宋弘深认祖归宗以后的事了。 苏芷兰和宋婉婉对视了一眼,两人都瞪着眼睛不敢相信,但是也不敢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宣德帝才开口问道:“宋昝,你什么意思?” 宋昝正色道:“臣的意思是,宋弘深是先皇后和陛下的孩子。陛下要问责,也不该找臣。毕竟,臣只是他舅舅。” “至于那画像,其实上面的人是先皇后。” “今日是九月九重阳节,所以臣让他随身带着母亲的画像,也是个念想。” 先皇后和宸妃本就样貌相似,加上那画其实画的并不那么细致。只能看清脸型的轮廓和眉眼,说是先皇后也说的过去。 贤妃此时心里七上八下的,怎么宋弘深会是先皇后的孩子?她们母子不是葬身火海了么? 当年她还派心腹仔细查过,大人的尸骨明显骨盆已经开了,孩子的尸骨也是刚足月的大小。先皇后被烧死的时候,已经是马上要临产的状态了,所以她一直没怀疑过。 “忠义侯,你不会是怕皇上处置忠勇王,所以才弄了这套说辞吧?” “皇室血脉,不容混淆,尤其还是先皇后所出的嫡子。”贤妃一本正经地说道。 宋昝轻蔑地看了贤妃一眼,不屑地说道:“贤妃娘娘知道他是先皇后的嫡子就好,至于臣说的是不是真的,请齐王殿下查验便知。” 已经被封为王爷的周先生面上泛起无奈,想他也算当世神医,不说起死人肉白骨,却也能药到病除,妙手回春。 可怎么自打到了京城,就一直掺和别人家的伦理血脉之争,这叫什么事? 心里这么想,可还是在皇上请他上前的时候起了身。 因验亲需要特定的药粉,他并未带来,还特意去太医院自己配了点。 周先生去配药的时候,花房内再次陷入寂静。 宣德帝怔愣地看了宋弘深良久,这是他儿子? 他又猛地想起静如大和尚圆寂前的话,若宋弘深真是他儿子,那些话不就等于应在了宋弘深身上? 他前几日还在感叹,太子没有宋弘深一半的智谋和才学。今日宋昝就告诉他,这是他儿子。 宣德帝只觉得跟做梦一样,有些不大真切。 周先生还没回来,在场朝臣都噤若寒蝉,一句不敢议论。 但是嘴上不说,心里也都在琢磨这事。看忠义侯的神色,此事不像假的。 若是真的,那京城就真的变天了。 先皇后嫡子,有宋家做靠山,又有战功在身,兵权在手。这样的人在侧,太子还能稳坐储君的位子么? 太子此刻也在想这个问题,若宋弘深真是先皇后嫡子,他该如何自处? 坐在太子身后的二皇子抬头看了宋弘深一眼,若这事是真的,他就等于多了一个劲敌,那条路便更难走了。 宣德帝忽然问宋昝,“若他是紫凝的孩子,那当年在凤阖宫一尸两命的人是谁?紫凝的尸骨又在哪?” 宋昝躬身说道:“当年帝后离心,先皇后悄悄出宫,本想假死带着孩子远离京城。” “但是因怒急攻心,动了胎气,当晚便生产了。生下孩子后,先皇后血崩而亡。临死前留下遗言,希望臣抚养这个孩子。” “正好臣的妾室难产,一尸两命,臣就做了这个局。又寻了块风水宝地,安葬了先皇后。” “说起来臣也是欺君之罪,臣认罪。” 关于帝后为何离心,宋昝没说,宣德帝也没问,两人皆是心照不宣。 但是宋昝说请罪,宣德帝却瞪了他一眼。 宋昝这分明是挟天子以令诸侯,儿子刚认回来,他就处置宋昝,父子不离心才怪。 “你也算功过相抵了,既然是紫凝的遗言,朕也就不追究了。” 他心里已经相信了宋昝的话,验亲不过是做给朝臣看的。 此刻宋弘深也回过了神,虽心里诧异,但是也相信了宋昝的话。 跟沈之修一样,他也已经开始谋算后面的事了。眼下朝中局势诡谲,他没工夫伤春悲秋。 坐在人群中的王今瑶,则低声对王夫人说道:“母亲,和徽州赵家的婚事先放一放吧。” 王夫人一怔,不知道王今瑶怎么忽然提起婚事。 见母亲不解,王今瑶再次开口,小声说道:“若三表哥真是先皇后嫡子,登上大位都有可能,苏芷兰怎么配为皇后?” 这是她的机会,她无比庆幸这亲事耽搁到了现在。 第636章 验亲结果 王夫人本还在惊诧宋弘深的身份,这么多年,宋家和小姑可是一点口风都没露。 王今瑶这么一说,王夫人也恍然惊觉,这确实是个机会。 万一宋弘深真能登上大位,那以王家和宋家的关系,女儿坐上后位也不是不可能。 万事都看怎么筹谋,也全看值不值得。 不多时,周先生匆匆上了殿。 在众人的注视下,开始给宣德帝和宋弘深验亲。 所有人屏住呼吸看着,大气都不敢喘。 在场最从容自若的是宋昝,最紧张的当属贤妃和太子。 周先生验亲很快,片刻后说道:“陛下,忠勇王确实和陛下是父子关系。” 宣德帝点点头,“辛苦皇兄了。” 周先生退下后,宣德帝上上下下打量了宋弘深好几眼。 两人此时相对站着,宣德帝的目光复杂又有些激动。 宋弘深不闪不避,神色平静,并没有忽然成了皇子的喜悦。 宣德帝伸手拍了拍宋弘深紧实的肩膀,“忠义侯把你教养的很好。” 宋弘深面无表情地说道:“不敢,臣品行恶劣,不懂尊卑。可能真如陛下所说,随根了。” 他心里也有些气恼,他是宋家庶子的时候,皇上可不是这副嘴脸。现在他是皇室嫡子了,就教养好了? 宋昝站在一边仰头憋笑,心情格外愉悦。这儿子就算认祖归宗,心里也是跟他亲。 宣德帝闻言神色一怔,但是并未生气。转身走到了主位,大笑了两声后说道。 “传旨,宋家三少爷宋弘深是朕与先皇后嫡子。朕亲自拟定封号,敬告祖宗。礼部协同此事。” “忠义侯教养皇子有功,封为忠义王。” 众人纷纷起身,跪在地上恭喜皇上,父子团聚。 只有宋弘深站在花房中间没跪下,众人高呼万岁的时候,父子两人就这么对视了半晌。 宣德帝再次想起静如大和尚的那句话,心绪复杂。 宋弘深则在心里思量,后面的路要怎么走。皇室嫡子的身份尊贵,但是也危机重重。宋家经此一事,也算彻底被架到火上烤了。 众人起身后,几位皇子也走到宋弘深面前行礼,都叫了声皇兄。 太子试探着说道:“皇兄明日就要启程去福建了,今日晚上弟弟在东宫设宴,给皇兄饯行。” 太子嘴上这么说,实则心里后悔不已。 早知道宋弘深是这样的身份,他就该让他顺利去福建,走的越远越好。 何必忙活了半天,给自己找了一个劲敌。 此时的太子巴不得宋弘深赶紧去福建打倭寇,哪怕他在福建自立为王呢,也比在京城虎视眈眈的强。 所以他这话是试探,试探宋弘深,也是试探皇上。 太子话音刚落,就听宣德帝说道:“福建水军统领,朕会另外选人。” 他刚认回来的儿子,还没亲近呢,哪舍得派去福建。 太子虽有准备,但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他心思急转,想着怎么把自己的人安插过去。 可没想到皇上话音刚落,宋弘深便已经开口了。 “陛下,臣推举玄武王张磐,接替臣领兵福建水军。” “玄武王婚期在十月,成婚后正好带着王妃和老太君南下。” “臣还听说张家老太君一直想去南边养养身子,他去是最合适不过了。” 宋昝说完他的身世之时,他便已经开始思量后面的事了。推举张磐南下,也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 一来张磐之前就表示,说福建是个好地方。还开玩笑说让宋弘深给他留个副将军的位置,到时候他带着祖母去养养身子。 再者一众武将中,张磐能力拔尖,跟他关系也最好。张磐去福建,他几个月的心血也不会白费。 所以宣德帝一开口,他便立马接下了话茬。 宣德帝沉吟片刻,又问张磐可愿意领兵福建。 张磐自是愿意,他断了一只手臂,回京后无所事事。他生怕往后都只能做个闲人,顶着个爵位混吃等死。 所以皇上问他,他立刻就应下了。 福建之事定下后,宣德帝便宣布菊花宴结束。 吩咐宋昝和宋弘深跟他去御书房,其余人则各自出宫。 众人先是恭送皇上,目送皇上带着两人离开后,才起身往外走去。 贤妃出了御花园后,姜紫烟从后面跟了上去。 “贤妃姐姐留步。” “宸妃妹妹有事?”贤妃停下脚步问道。 姜紫烟四下看看,指了指不远处僻静之地,“可否借一步说话?” 贤妃抬脚就往姜紫烟说的地方走去,心里琢磨,她是怀疑她了?所以来找她质问? 两人站定后,贤妃绷着脸色说道:“宸妃妹妹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姜紫烟却直接跪在了贤妃身前,哽咽着说道:“求贤妃姐姐救妹妹一命,妹妹往后唯姐姐马首是瞻。” 贤妃一怔,然后亲手扶起姜紫烟,“妹妹这话怎么说的?出什么事了?” 姜紫烟哭哭啼啼说了今日的事,直言有人要害她,求贤妃能护着她平安生下孩子。 贤妃狐疑地打量着姜紫烟,意有所指地问道:“那妹妹以为是谁要害你?” 姜紫烟六神无主,哭啼啼地说道:“妹妹也不知道,只想着求姐姐护一护我们母子。” 她始终低垂着头,怕被贤妃看出端倪。 实际上回到花房,她就问清楚了经过。 猜测是贤妃想一箭双雕,借她除掉宋家。但是不知为何,宋弘深并未上钩,她才得以平安脱身。 今日来求贤妃,也不过是想跟贤妃伏低做小,给她们母子换一条生路。 她虽说得皇上宠爱,但是入宫时间短,姜家根基又浅。 贤妃执掌后宫二十余年,想除掉她轻而易举。 今日的事,她是真的怕了。想来是她这段时日得宠又有孕,贤妃嫉恨,便不想留她了。 见贤妃探究地看着她,姜紫烟又道:“皇上跟忠勇王刚刚相认,想来正是父子情深的时候。若是妹妹能在一边提点,也好多让皇上记着太子殿下的好。” 贤妃沉吟片刻,点头说道:“你既叫本宫一声姐姐,本宫少不得护着你点。” “往后在皇上身边伺候,也警醒着些。该怎么做,不用本宫教你。” 姜紫烟福身道:“多谢娘娘提点。” 御书房内,宣德帝绕到书案后坐下,又示意宋昝和宋弘深也坐。 胡碌亲自端了茶进来,给宋弘深上茶的时候,格外恭谨。 这京城,又要变天了。 他们这些伺候的人,得看好了风向才行。 胡碌退下后,宣德帝问宋昝,“当年的事,你仔细跟朕说说。你今日提起帝后离心,可朕明明记得,朕已经跟紫凝示好了。” 当年的事他记得清楚,因为宋紫凝去了后,他一直在回忆那几日的事。 他自责于她生命的最后几日,两人还在猜忌和伤害。 但他一直以为她是意外离去,从没想过她要出宫假死。 今日当着宋弘深的面问起,也是想解除父子间的心结。他生怕因为当年的事,儿子也恨他。 一想起这是他和紫凝的孩子,宣德帝看宋弘深的目光就充满怜惜和愧疚。 第637章 几点要求 宋昝心里对宣德帝,是有恨意的。若不是他,妹妹不会怒急攻心下血崩而亡。宋弘深也不会以宋家庶子的身份,委屈这么多年。 虽说宋家并未苛待他,甚至宋昝对他比对亲子都好。但是在宋昝看来,宋弘深身份尊贵,挂着宋家庶子的名头,就已经是莫大的屈辱了。 所以这么多年,宋昝面对宣德帝的时候,时常别别扭扭。 想起妹妹的时候,便讽刺皇上两句。 正经事上,也能为了宋家委曲求全。 他没想到,这些事还有摆到台面上,真相大白的一天。 他本打算按照妹妹的遗愿,把这秘密带进棺材。若不是太子欺人太甚,他也不会一气之下说出实情。 不过既然皇上问起,他也不想隐瞒,更不想避讳着宋弘深。他倒是想看看,皇上要怎么辩解。 宋昝思量片刻口,幽声说道:“先皇后离宫,是因为听见了陛下和贤妃娘娘说话,当时陛下说,这孩子留不得。” “先皇后惊怒之下,这才悄悄离宫回了宋家。” “当晚臣的妾室难产,一尸两命。臣想着既然先皇后想离开,不如就假死脱身。所以凤阖宫的大火是臣派人做的,里面被烧死的是臣的妾室。” 宣德帝探究地看向宋昝,“那么巧,紫凝回府的时候,宋家妾室就难产而亡了?” 以他对宋昝的了解,那妾室怕是被…… 宋昝神色坦荡,却也没回应宣德帝的话。 而是继续说道:“凤阖宫走水的时候,她人也还在。是陛下给她做头七法事的时候,才生下孩子后血崩而亡的。” “那几日陛下痛不欲生,可于她来说,也是生不如死。” 先皇后之死,跟生产前的伤心绝望,有很大关系。宋昝现在提起这事,依旧忍不住红了眼眶。 宣德帝怔愣了半天,说道:“凤阖宫走水那日,朕记得清楚。那日下午,朕派人给紫凝送了东西,还亲手写了道歉的信。” “晚间贤妃忽然来了御书房,当时她有孕五个月,还给朕送点心来,朕便留她说了会儿话。” “贤妃忽然提起了肃王府那个幼子,朕便说那孩子不能留。” “当时贤妃还劝朕,说再怎么说也是皇室血脉,能留下也是功德。朕便说就是一个孽种,有什么可留的。” 肃王也是先帝的子嗣,宣德帝登基后,肃王意图笼络其他亲王叛乱,被宣德帝发现并击杀。恰好那几日关于肃王府其他人的处置,朝臣争论不休。 宋昝眉头皱起,忍不住问道:“当年帝后离心,到底是因为何事?” 当年他问过妹妹,妹妹却没说,看样子是不愿意宣之于口。 宋弘深也坐在一边静静听着,看宣德帝目光比从前还要疏离。 宣德帝叹了口气说道:“这事说起来都是朕的不是,你也知道,她和永宁还有周阳泽关系一向亲近。” 宋昝有些诧异,怎么这里面还有战王的事? 当年先皇后和战王殿下少时相识,也是青梅竹马的情谊。后来先皇后嫁给还是王爷的当今皇上,战王也一直对先皇后敬重有加,一口一个皇嫂的叫着。 先皇后贤惠,对底下的几个弟弟妹妹都颇有照顾。 可也就仅限于此,若说两人有什么,宋昝是不信的。 宋昝思绪飘忽的时候,宣德帝也说清楚了事情的始末。 原来那几日恰好战王周阳泽回京,祭拜先帝和太后。 周阳泽对这位皇嫂又一向敬重,所以特意请旨去凤阖宫给先皇后请安。 周阳泽进宫的时候,宣德帝就得了消息。底下的人回报,说战王殿下身上带了些给孩子的玩意,还是偷着藏在身上的。 当时宣德帝便有些恼火,他的儿子,不需要周阳泽准备东西。 直到周阳泽出宫,他才去凤阖宫,想问问两人说了什么。 言语间,宣德帝就透露出对周阳泽的不满。 先皇后知道宣德帝的心结,便劝他放下这些。既然周阳泽本本分分在封地做个王爷,皇上也该释然。 在先皇后看来,宣德帝既下不去狠手把人处置掉,又介意有这么个人存在,实在是纠结拧巴。所以她便劝他,放过周阳泽,也是放过他自己。 两人是结发夫妻,最难得日子就这么相互扶持着度过的。先皇后也不觉得这话逾矩,比这重要的事,她也直言不讳地说过。 可宣德帝刚刚因他们二人见面的事生气,再听先皇后这么说,便觉得她是包庇周阳泽。 他便问她,周阳泽送来的东西呢,他要看看。 先皇后不明所以,说不过是些土产,有什么可看的。 宣德帝不信,愈发觉得是先皇后刻意隐瞒了。 两人就这么话赶话吵了起来,宣德帝一怒之下,便问先皇后,她这么隐瞒,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还是这孩子是周阳泽的,才让他这么惦记。 其实那句话说完,宣德帝就后悔了。以宋紫凝的性子,若真是跟周阳泽有什么,怕是会一纸和离的文书甩到他脸上。 而且她当时足月了,可周阳泽上次回京却是五个月前,再往前则是一年前,这时间也对不上。 先皇后听他这么说,自然是气得不行。浑身哆嗦着,把人推了出去。 宣德帝回去之后也彻底冷静了,还特意给先皇后写了道歉的信,又在小库房选了礼物,吩咐人送去。 他本想晚上忙完再去哄哄,可等到他腾出功夫,凤阖宫已经火光冲天了。 说完这些,他坐在书案后凝眉苦思。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当年紫凝是没看见他的信么? 可这事已经过去二十来年了,再想查证难如登天。 之后好半天,御书房内的三人都没说话。 还是宋弘深打破了书房内的静寂,“陛下,不如这件事交给臣来查吧。虽说时间有些久了,但只要有心,总能查出点端倪。” 宣德帝现在听他叫陛下,又自称臣,心里有些不舒坦。 想了想便说道:“这些都可以慢慢查,眼下最重要的事,还是你认祖归宗一事。” 若是别人听见这话,估计要欣喜若狂的跪地谢恩。 可宋弘深却依旧面无表情,紧绷着神色说道。 “关于认祖归宗一事,臣有几点要求。” “陛下若是同意,臣便同意认祖归宗。陛下若是不答应,那臣还是宋家庶子。” 第638章 三个条件 宣德帝没想到宋弘深会在这时候提条件,好像压根不拿这皇子的身份当回事。 可宋弘深可以不当回事,他却不能不在意。 “有什么条件,你尽管提。” 宋昝老神自在地坐在一边,多年的恶气,好像都在今日发出去了。 宋弘深开口说道:“一,我对宋家众人的称呼不变。我爹娘养我这么多年,我改不了口。就算我是皇子,我称呼他们也是爹娘和祖母。” “二,我名字不改,若是上皇家族谱,也只改姓氏,不改名字。” “三,我的婚事不变,以后侧妃也好,妾室也罢,纳不纳都由我自己说的算。皇室不能以开枝散叶为由,往我这塞人。” “若是这三点陛下都答应,我可以认祖归宗。若是不答应,我说了,我还是宋家庶子。” 宣德帝定定地看了他半天,这三个条件还真是……苛刻。 但他还是说道:“朕答应了,就照你说的办。” 宋昝咧起的唇角,几乎憋不住笑意。宋弘深提出的这几个条件,深得他心。 宣德帝见他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便想贬斥两句。但是看看宋弘深,又把话咽了回去。 为了父子之间的感情,这段时日他少不得要对宋昝忍让些。 正事说完,宋弘深便欲告退。 宣德帝舍不得他出宫,便提出留他在宫里住几日,父子俩说说话。 宋弘深借口惦记祖母身体,坚持要离开。 宣德帝只得在心里安慰自己,往后有的是机会父子团聚,不能急在一时。 父子俩的拉扯,以宋弘深绝对的掌控权结束。 之后宋昝和宋弘深出宫,但两人并未同乘一车。 宋昝要回府筹备侯府变成王府的事,门头要换,府里的规制也要改,还要准备祭祖等事。 宋弘深出宫的时候,外面天色阴了下来,秋风萧瑟。 他打算去找一趟张磐,交代下福建的事。 可他的马车方一出宫,就被拦住了,拦车的人是宁王苏元州。 苏元州上了马车,笑吟吟地说道:“先恭喜你一声,我是不是得站个队?” 宋弘深知道他是说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苏元州坐下后,又一本正经地问道:“我特意在这等你,是要问问后面的事你有什么打算。” 宋弘深眉梢提起,“你是指……” 苏元州点点头,“就是你想的那样,你若是想弑君上位,我就把北边的人都给你拉回来。” 宋弘深神色不变,并未因为苏元州的话大惊失色。 “你倒是不避讳。”宋弘深轻笑了一声。 苏元州往车厢壁上一靠,两只手交叉放在脑后,“有什么可避讳的,想要就去抢,我自小就是这么过来的。” 他不觉得宋弘深弑君上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那个位子,自然是谁有能力谁来坐。 而且宋弘深登基,对他们来说,远比太子登基要来的好。 与其防备别人,还不如先下手来的实在痛快。 宋弘深思量片刻,说道:“老头子处理政事处理的挺好,他下去了,我不就挨累了么?” 苏元州愣了愣,才意识到宋弘深说的老头子是皇上。 他嘴角抽搐了两下,说道:“那你的意思是?” 宋弘深道:“先把太子拉下去,朝中局势也就稳了。老头子少说还能再干个十多年,他不行了我再上。” 还有句话宋弘深没说,到时候他儿子兴许都能登基了。 他对那位子,实在是没兴趣。 他还想着,等成亲了带那小丫头出去转转呢。 苏芷兰若是知道他许诺的自由没实现,还要被困在宫里一辈子,心里指不定怎么骂他呢。 苏元州点点头,“成,照你说的办。那咱们去趟沈家?这事咱们武将不成,还得是文臣心眼子多。” 自打沈之修成了他妹夫,苏元州说话也随意了一些。但是也只敢背后这么说,当面还是恭恭敬敬叫老师。 宋弘深摇了摇头,“我得先去找张磐一趟,跟他交代下福建的事。” 苏元州立马说道:“别去了,我和张磐一起出宫的,他直接去秦家请罪了。” 宋弘深想想也是,张磐忽然要去福建,总要给镇国公府一个交代。 两人便坐着马车去了沈家,下车的时候,这秋雨也下了起来。 此时西院书房内,苏清妤刚听沈之修说完宫里发生的事,唏嘘不已。 宋弘深竟然是先皇后嫡子,这可是能让京城都震动的消息。 和所有人一样,苏清妤第一时间也想到了储位之争。 下意识问道:“那太子之位……” 她话还没问完,文竹便在外面传话,“三爷,忠勇王和宁王殿下来了。” 沈之修道:“请两位王爷进来。” 顷刻后,宋弘深和苏元州便走了进来。 苏清妤站起身,叫了声哥哥,又跟宋弘深打了招呼。 知道他们有事要说,苏清妤便道:“你们聊,我就先回去了。” 嘴上这么说,实则她也想听听几人要说什么,后面的事是什么打算。 心里想着等晚上再问沈之修的时候,沈之修已经开口了。 “外面下雨了,你就别折腾了。在这坐着看书,我们聊我们的。” 苏元州也说道:“你可别出去,你这怀着身孕,着凉了可怎么好?” 苏清妤闻言便在小榻上坐了下来,拿起边上看了一半的话本子。 几人也坐在一处,商议往后的事。 沈之修让宋弘深韬光养晦,先彻查太子,查清楚了再说其他。 贤妃和太子在朝中经营多年,想彻底铲除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所以宋弘深要做的,是先积蓄实力,然后再找准机会给太子致命一击。 要说宋弘深身世曝光,最高兴的除了皇上,可能就是沈之修了。 与太子撕破脸之后,沈之修曾经认真观察过几位皇子。好像在为君一道的天赋上,都差了些。 他甚至心里感慨,大周是不是已经开始要走下坡了。 纵观史书,历朝历代都是如此,没有明君现世,便是王朝没落的开始。 但是宋弘深身世一公开,沈之修便有种大周后继有人的感觉。 几人说着正事,苏清妤也不插话,坐在小榻上安安静静看着话本子。 但其实也看不进去,思绪飘忽地想,苏家要出一位皇后了么? 第639章 暴风雨前的宁静 不仅苏清妤这么想,此刻苏承荀夫妇也诚惶诚恐。 之前宋弘深是宋家庶子,异姓王爷,已经是苏家高攀。 好不容易苏芷兰封了县主,宋弘深又成了先皇后嫡子。 不说别的,这储位之争就是能掉脑袋的事。以宋弘深的身份,就算他不争,太子都不会放过他。 苏承荀心里不安,便去找苏承邺念叨这事,在床上躺着的老夫人也听个正着。 上次苏芷兰被封县主,老夫人心里还觉得不平衡。 可这次宋弘深成了先皇后嫡子,苏芷兰以后怎么说也会是个亲王妃,更进一步就是太子妃甚至是皇后。 老夫人心里忽然激动不已,那她不就有可能是皇后娘娘的祖母么? 她脑子里划过一个场景,苏芷兰坐在凤位上,她则被众位夫人围着,众星捧月般地恭维。 这场景让她心潮澎湃,浑浊的眼底散发出亮光。 宋弘深自己估计都没想到,他的身世倒是激发了苏家老夫人求生的斗志。 从前苏承邺给她喂药,她都是转头抵触。从那日之后,喝药吃饭半点不用人操心。 又过了两日,宫里下了圣旨,封宋弘深为恭王。 之前赐给他的忠勇王府,改成了恭王府,又重新按照亲王的规制再次整修。 敬告祖宗后,宣德帝又下旨,恭王和太子一同协理朝政。 这道圣旨一下,詹事府一众东宫属官都慌了。 协理朝政,向来是储君的专属。皇上下这道旨意,不就说明有易储的心思么? 宋弘深并未因这道圣旨有什么变化,甚至和做宋家庶子的时候,行事也没什么不同。 要说变化,也只是对皇上的态度上,越来越像宋昝。 但是宣德帝偏偏吃这套,好像哄着儿子,才能让他减轻负罪感。 陈铮怕太子一时失态,做出有失圣心的事,所以私下教导了不少。 再加上贤妃耳提面命的警告,太子显得愈发沉稳。 朝中忽然陷入了诡异的平静,皇室上演着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戏码。 实际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就是暴风雨前短暂的宁静罢了。 十月初,玄武王张磐与秦家二小姐秦萦心成亲。成亲后没几日,就带着王妃和祖母南下福建。 同行的还有工部几位官员,带着造船的银子和图纸。 张磐离京没几日,宁王苏元州也离京奔赴北疆。每年冬日,北方边防都不消停,他这个主帅是一定要坐镇北疆的。 转眼就到了深冬,苏清妤肚子也大了起来。 整个冬日,她都没怎么出门,一直在院子里安心养胎。隔上几日,林晚音就会带着沈月和苏顺慈来沈家。 既能陪沈月看看老夫人,也能跟苏清妤说说话。 十一月下旬,林家派出去的海运商船也终于回来了。商船在福建靠岸后,林家的管事带着银子,账本,和几十车的货在十二月中抵达京城。 林氏商行的厅堂内,林无尘和苏顺慈在主位坐着。 苏顺慈一身银丝锦绣艳色袄裙,身披白色大毛雪裘斗篷。 头上是两支红珊瑚簪花步摇,另戴了东珠的耳饰。 看账册的时候,眼角微微上挑,浓密的眼睫翘起。 微微一笑,两颊的酒窝带着说不出的顾盼之姿。 “三表哥,这趟咱们算首战告捷了吧?除去带回来的十几车祸,还净赚了八十多万两银子。” 林无尘转头看着苏顺慈,满眼都是宠溺之色。 “你这悬着的心,也能放下了。” 这段时日,苏顺慈一直惦记这事。饶是他时常安慰,她也悬着心,生怕出了什么闪失。 苏顺慈放下账本,笑着说道:“下一步,就是把这些海外的货出手,咱们也能过个好年了。” 屋内除了跟着商船出海的管事在报账外,还有林无尘身边得力的管事林金。 听苏顺慈说要把那些东西出手,林金说道:“小的已经看过了,带回来的东西多是宝石,地毯,药材,和香料。” “咱们加价多少卖?小的看了账册,进价都不高。寻常的货,按照咱们行规差不多加价三成,这些都是海外来的,要不加价五成?” 林金看向林无尘,林无尘却看向苏顺慈。 “四表妹觉得该加价多少好?”林无尘轻声问道。 实则他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但还是想问问苏顺慈的意思。若苏顺慈说的不合适,他还要趁机教导。 这两年,两人都是这么过来的。 林金无奈地看着自家少爷,这若是成了婚,怕是得夫纲不振。 所有林无尘的心腹,几乎都知道他的心思,也拿苏顺慈当主子一般对待。但林无尘下了死令,不许妄议,更不许跟苏四小姐开这种玩笑。所以他们也只敢在心里暗自腹诽,并不敢宣之于口。 苏顺慈闻言狡黠一笑,“加五成?开什么玩笑?” 林金一愣,“那四表小姐的意思是?” 苏顺慈收敛了面上的笑意,说道:“这些东西的价值不在于咱们花多少银子买回来,而是在于海运风险高,运输途中成本也高。再加上奇货可居,都是京城没有的东西,所以价值更高。” “哪怕那石头是在海外捡的,那也是海外的石头,京城捡不到,知道么?” “要我说,所有宝石定价,不低于千两。地毯,药材,和香料,也要高于市价最少十倍。” 林金略一迟疑,“百姓不得说咱们是奸商?” 苏顺慈轻笑了一声,“这些东西也不是要卖给百姓的,你看哪样是百姓必须买的?” “这些东西,是要卖给京城权贵的。你放心吧,越贵卖的越好。” 说完,她又转头对林无尘说道。 “三表哥,我看不如就在京城重新开间铺子,专门就卖海外运过来的东西。” “下次商船出海要等到明年,所以价格不能低了。若是卖的快了,我往后几个月卖什么?” 第640章 流言 林无尘对苏顺慈的提议很满意,赞她想的周全。 他便吩咐林金,“按照四表小姐说的办。” 苏顺慈又道:“一定要快,三日内就要把这铺子开起来。眼看着就要过年了,现在可是各家送礼的关键时候。” “这些东西新奇,价格也是众所周知的贵,各家必然都想买来送人。” 林金理解了苏顺慈的意思,转身出去办事了。 之后苏顺慈又亲自看了一遍这些东西,挑好的留了一些出来。装好后吩咐人给苏清妤,苏芷兰,还有家里的亲长送去。 又替林无尘挑出来一些,让他过年的时候孝敬长辈。 林家管事办事麻利,两三日的功夫,就把铺子弄好了。 果然跟苏顺慈预料的差不多,铺子一开起来,外面就排起了长队。 尤其是卖香料那处,直接排出了二里地。 许多百姓买不起宝石和名贵药材,但是能买得起香料。这又马上过年了,都想试试这海外的香料是什么味儿。 小伙计算账收银子的时候,时不时龇牙咧嘴。心说这二两银子,一点点的香料有什么可买的?有这银子,割上几斤猪肉不香么? 可人都有个从众的心理,就好像你买了,我不买就低了你一等。 若是一条街的街坊都在议论,那更得买了,不然插不上话。 苏顺慈本意是想来瞧瞧卖的怎么样,但是站在街角根本挤不进去。 她便这么看着,笑弯了眉眼。 “这么冷的天,也不带个手炉。”林无尘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边,又塞了一个手炉到她手里。 苏顺慈接过,拢了拢斗篷的领子,说道:“哗哗进银子,谁能想起来冷不冷?” 对她来说,只要进银子,什么累啊,冷啊,就都不算个事。 林无尘无奈地摇摇头,然后夸赞道:“四表妹这主意真好,表哥也能靠着你过个好年了。” 知道他是在打趣,苏顺慈笑着哼了一声,“林家三少爷若是过不起年,那这世上可就没有富人了。”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说话的时候,林金忽然走到了林无尘身边,低声说道:“三少爷,之前您吩咐寻的人,咱们兄弟寻着了。” 林无尘眼神一凝,“那个瘸腿的李虎?” 之前李虎离开京城,沈之修一直觉得不对劲,李虎像是知道有人追杀他一般。之后文竹查了沈家庄子上的大火,什么都没查出来。 对方一点痕迹都没留下,起码说明在京城也是手眼通天的人。 所以沈之修一直吩咐人暗中查询李虎的下落,也让林无尘手下的商队帮着找。沈之修那边一直没消息,他这倒是寻着人了。 林金点头说道:“这事说来也巧了,前几日李虎在北边广宁县地界,惹到了几个当地的地头蛇。” “咱们家管事见他可怜,就帮了一把。李虎就说想跟着咱们家商队走南闯北,给口饭就行。” “这种不知根不知底的人,管事怎么敢留。要拒绝的时候,见他是瘸子,就想起了之前三少爷传话让留意的人,这才发现他的身份。” “现在管事传话,问三少爷怎么办,人此刻还在商队呢。” 林无尘想了想,说道:“等我消息吧。” 这事他做不了主,得问问沈之修才行。 之后他从铺子离开去了沈家,晚上又给广宁县那边传了信。 连着几日,苏顺慈新开的铺子都人满为患,苏家四小姐在京城再次名声大噪。 苏承邺得了消息怔愣了片刻,又想起把他们母女赶出去那日的场景。当时他以为这个女儿用不上三日,就会哭着回府相求。 可没想到她先是和宋家认了干亲,又自己开了铺子,之后做了皇商,现在又涉足海运。 苏承邺心里一阵怅然,现在苏顺慈住在宁王府,跟她三叔三婶也常走动。 好像唯独不认他这个父亲了。 他又自嘲一笑,也是他活该。 日子转眼就到了年底,各府都忙着准备过年。 今年沈家一应琐事,都是二夫人杨氏带着底下人操办。苏清妤除了在院子里安胎休息,就是去庆元居陪老夫人说话或者诵经。 那日苏清妤用了早饭,便打算去庆元居走走。 前日下了点清雪,但好在府里的下人动作麻利。等苏清妤出院子的时候,甬道上的雪已经扫的干干净净。 自打她有孕,府里下人办事都比从前心细,生怕三夫人在府里走动的时候,有什么闪失。 她现在已经快七个月的身子了,珍珠和翡翠还有春桃几人,不敢有丝毫大意。 “夫人,奴婢看不如坐暖轿吧,冬日冷,摔着冻着可不是闹笑话的。”珍珠在边上劝道。 苏清妤摇头说道:“没多远,走着去吧。” 她现在月份大了,总觉得身上燥热。偏沈之修怕她冻着,地龙都比往年烧的足。 所以她出门愿意走走,只觉得冷风一吹,浑身都舒坦。 珍珠几人劝不动,只能寸步不离地护着。 众人到了庆元居,守在正房门口的寒翠给苏清妤行了礼,挑起了棉布帘子。 苏清妤进去的时候,正听见二嫂杨氏在跟老夫人说话。 “昨晚上开始,这京里就传开了,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这若是真的,恭王殿下这名声……” 苏清妤进门,杨氏也停住了后面的话,起身扶着她坐下。 “身上这么凉。”转头吩咐身边的丫鬟,“快给三夫人倒杯热水,再拿两个靠垫过来。” 苏清妤道了谢,又问,“二嫂说什么呢?我听着像是在说恭王殿下,出什么事了么?” 宋弘深是她准妹夫,她自然得多问两句。 杨氏亲手把热水递到她手边,然后说道。 “你还不知道吧,昨晚上京里忽然有了流言,说当年帝后离心,是因为先皇后和战王有染。” “还有人传,说其实恭王殿下是战王的亲生儿子。之所以验亲没什么异常,是因为战王和当今皇上是兄弟。” 第641 章 贤妃娘娘召见 苏清妤闻言眉心紧蹙,“这不是胡说么?若真的先皇后和战王有染,皇上还能这么多年都惦记先皇后。” “说这话的人,简直是居心不良,拿皇上当傻子。” 杨氏也道:“谁说不是呢,可这谣言传的太快了。这些人不敢在明面上说,私下里却议论的欢。” “尤其是市井百姓,最愿意听的就是皇室这些龌龊事,还不定闹成什么样呢。” 苏清妤想起昨日夜里,沈之修出去了一趟,应该就是因为这事。 老夫人怕苏清妤想这些事糟心,影响心情,便说道:“这些事,让他们爷们出去处置。” 又问杨氏,“今儿都二十六了,给各家准备的年礼,都送去了吧?” 杨氏道:“都送出去了,母亲放心。” 老夫人说了句好,看了眼苏清妤的肚子,又嘱咐杨氏,“我看过了年,就让产婆去西院候着吧。” 苏清妤笑道:“日子还早呢,不急吧。” 老夫人劝她,“你年纪小,经历的事少。这种事哪说的准,人先备上。不管什么事,咱们都有个应对,到时候不至于慌乱。” “还是母亲想的周到,我年纪小,许多事没母亲想的周全。”苏清妤适时说道。 杨氏也附和道:“母亲就是咱们家的定海神针,我们妯娌还有的跟母亲学呢。” 老夫人指着她们二人嗔笑道:“你们两个这嘴是抹了蜜了么?” 又说道:“有些事你们想不到,也不怪你们。我刚嫁进沈家的时候,还不如你们稳当。那时候……” 苏清妤最喜欢听老夫人说以前的事,婆媳几人闲话着,时间过得也快。 这些日子沈之修忙,苏清妤一个人又无趣,所以时常在庆元居用午饭。等沈之修回府,来看老夫人的时候,再顺便接她回去。 这日两人回西院的时候,苏清妤说起了关于宋弘深的流言。 问道:“宋家没想办法平息流言么?这么传下去,也不是个事。” 沈之修扶着她,仔细瞧着路,闻言说道:“太子是看这几个月,朝中的风向对他不利。所以一时心急,开始玩儿阴的。” “他们也不敢闹大,压根不必理会。” 流言在真正的实力面前,根本什么都不算。 只要宋弘深足够强,太子就必然会自乱阵脚。一步走错,就是万丈深渊。 苏清妤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没再多言。 当日晚间,几辆商队的马车进了京城。那商队的管事,进城后悄悄见了太子的心腹。 夜里,沈之修写了一封密信,差人送到北疆的宁王苏元州手中。 之后的几日,京城表面上热闹喜庆,实则局势波谲云诡。 但是这些事,沈之修一个字也没跟苏清妤透露。她快足月了,他不敢有一点差池。 这个新年,因长房还在孝期,沈家并未大肆张扬。只一家子吃了顿团圆饭,又陪着老夫人守了岁。 晚饭前,宫里赐了菜到沈家。 当然,重要的不是菜,而是皇上对沈家和沈阁老的看重。 大年初一那日,宣德帝在太和殿宴请文武朝臣和内外命妇。 苏家三姐妹中,只有苏芷兰去了。 对苏芷兰来说,进宫赴宴还不如去宁王府找四姐姐说闲话。 可这事现在却由不得她,她被皇上封了县主,又是宋弘深没过门的王妃。 贤妃娘娘特意差人打了招呼,让她进宫的时候去昭华宫坐坐。 苏芷兰知道,贤妃这是做面子给皇上看。 而她是宋弘深未过门的王妃,也得做面子给皇上看。 按规矩来说,海氏今日是没资格进宫的。但宫里特意给她下了帖子,想来也是顾及苏芷兰年纪小,所以母亲海氏一同陪着进宫。 上了马车后,海氏又嘱咐了苏芷兰不少规矩。 别看苏芷兰时常有离经叛道的想法,但是这种时候,她听的格外认真,也一定会规规矩矩照着海氏说的做。 不给母亲惹事,也不给自己添麻烦。 母女俩到了宫门口,换乘小轿的时候,恰好遇上了冷家三小姐冷姿蝉。也是之前和容世子定亲,又被宋弘深搅和没了婚事的那位。 此时冷姿蝉正趾高气扬地吩咐轿夫,“去昭华宫,本小姐要去给姑母请安。” 苏芷兰并不认得冷姿蝉,还是听边上人议论,才知道她的身份。 听说之前是因为冷家老太太去世,她一直在守孝,这才出孝期三个月。 苏芷兰也只是看了一眼,便坐着小轿往太和殿去了。 到了太和殿门口,苏芷兰下轿后又忙去扶海氏下轿。 母女两人还未等走到大殿门口,又遇上了宋婉婉。 宋婉婉给海氏行了晚辈礼,便拉着苏芷兰说话。看那亲密劲儿,和亲姐妹一般无二了。 “伯母,我母亲在里面了,咱们进去说话。”宋婉婉对海氏很是尊敬。 三人往里面走的时候,忽然被一宫女拦住了去路。 苏芷兰对宫里不熟,但宋婉婉却认出那人像是昭华宫贤妃娘娘身边的人,她顿时心生警惕。 来人是昭华宫的大宫女听荷,在几人身前福了福身,说道:“我们娘娘请安平县主到昭华宫说话。” 她说完,海氏才明白来人是谁。 贤妃和宋家不睦,这是满朝皆知的事。 所以海氏立马说道:“不知贤妃娘娘召小女去有何事?她年纪小,怕冲撞了娘娘,可否由妾身陪着一起去?” 苏承荀不过是个四品佥都御史,这宫里的人向来拜高踩低,自然也不拿海氏当回事。 听荷扬着脖子,高傲地说道:“娘娘并未传召夫人,夫人贸然前去不合规矩。” “还请夫人不要为难奴婢,贤妃娘娘还等着奴婢回话呢。” 苏芷兰以为之前贤妃差人去府上说的话,只是客气。倒是没想到,会真的差人召她过去。 她也被听荷的语调气着了,一个宫里的奴婢,却把自己当主子了。 正要开口,就听宋婉婉冷着音调说道:“本小姐要去看看贤妃娘娘,就跟芷兰妹妹一道去吧。” 说着,就抽出了手里的鞭子,在手心上啪啪掂量了两下。 惹急了她,她可不介意大年初一就让宫里见血。 听荷是知道这位的脾气的,吓得一句话不敢说。 她怕她再多说两句,宋家大小姐的鞭子就要抽到她身上了。 “安平县主请,宋小姐请。” 听荷的语气恭敬不少,就连跟海氏行礼告退,动作幅度都比之前大了许多。 第642章 听话听音儿 宋婉婉对听荷的反应很满意,宫里这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就该这么对待。 伺候贵人时间长了,竟把自己也当成贵人了。 听荷毕恭毕敬地引着两人去了昭华宫偏殿,进去的时候,贤妃已经在主位坐着了。 两人给贤妃行了礼,苏芷兰行礼还规矩些,宋婉婉就敷衍多了。 “给安平县主和宋小姐赐座。”贤妃温和地说道。 苏芷兰四处瞄了几眼,并未看见那位冷家的小姐。在宫门口的时候,她不是说来看姑母么? 听贤妃娘娘赐座,苏芷兰又和宋婉婉一起道了谢。 坐下后,苏芷兰才抬头看向贤妃。三十多岁的妇人,皮肤依旧白皙,眼梢也看不出一点皱纹。比起宫里年轻的嫔妃,虽不够艳丽,但又别有一番风韵。 贤妃又吩咐听荷:“给两位小姐上茶,再把早上新制的玫瑰乳酪端上来两碗。” 吩咐完还笑着对宋婉婉和苏芷兰解释道:“我宫里的玫瑰乳酪是能养颜的,你们用上一碗。若是觉得好,回头我让人把方子写下来,你们回去也让底下的人做。” 宋婉婉和苏芷兰并未多言,只是客气地道谢。 苏芷兰心里琢磨,这贤妃娘娘召她来,到底所为何事? 宋婉婉则打着十二分精神,半点不敢分心。好像护着苏芷兰,就是她今日的责任。 不多时,宫人上了茶,又端了玫瑰乳酪进来。但是苏芷兰和宋婉婉都没动,贤妃宫里的吃食,她们可不敢吃。 贤妃也没多劝,只是随和地说道:“今日本宫请安平县主过来,没别的事,就是说说体己话。” “本宫和先皇后情同姐妹,看恭王和你,都跟自家孩子一般。” 宫里这种场面话,谁信谁就是傻子。 苏芷兰欠了欠身,“多谢娘娘厚爱。” 又过了一刻钟,贤妃场面话说完了,便吩咐人拿了边上的锦盒过来,然后起身走到两人身边。 宋婉婉和苏芷兰见状,也不明所以地站起身。 贤妃笑的温婉得体,看两人的目光就像看自家的晚辈。 之后,贤妃先拿出了一只玲珑剔透的镯子,戴到了宋婉婉的手上。 “今儿是大年初一,这是本宫送你的新年礼。” 宋婉婉并未推辞,福身谢了贤妃娘娘赏赐。 到了苏芷兰近前,贤妃拿了一支鎏金衔祖母绿的凤头步摇出来。 “本宫进王府那年,先皇后还是王妃。这是本宫给她敬茶改口那日,她赏赐的。” 苏芷兰忙往边上退了两步,“娘娘,这太贵重了。” 贤妃却不容她推辞,直接帮她戴在了头上。 “这支步摇,你戴正合适。” 年礼送完了,贤妃又道:“本宫也不多留你们了,宴会快开始了,本宫也得更衣了。” 苏芷兰和宋婉婉满心疑惑地离开了昭华宫。 昭华宫外,苏芷兰不解地问道:“婉婉姐,你说贤妃娘娘这是要做什么?总不至于往这赏赐的首饰里下药吧?” 宋婉婉看了看她手上的镯子,又仔细瞧了瞧苏芷兰头上的凤头步摇,还闻了闻,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把步摇再次给苏芷兰戴上后,宋婉婉说道:“今日在宫里,先戴着应付应付。回去之后,直接扔到妆奁里就是了。” 贤妃娘娘刚赏赐的东西,她们不戴,怕是宴会上贤妃也得问起。 昭华宫内,宋婉婉和苏芷兰出了院子,冷姿蝉也从后面走了出来。 “姑母,您也太仁慈了,要我说就该给她们两人好看,也好敲打敲打宋家和苏家。” 冷姿蝉语气娇嗔,站在贤妃身后开始给她捏着肩膀。 冷家这位三小姐是冷家大房的嫡女,父亲冷朔官至正二品左都御史,这几年因为守孝暂时远离了京城权力中心。 前几个月冷家孝期结束后,冷朔重回都察院。但是想大权在握,还需要时间。 冷姿蝉也是因为守孝,耽搁了婚事。后来贤妃牵线跟容家议亲,没想到这婚事也被宋弘深搅和了。 当然,冷姿蝉巴不得这门婚事没了,她心仪的人是太子殿下。 贤妃并未在意冷姿蝉的话,而是眯着眼睛思量一会儿宴会的事。 年前皇上收到了福建的军报,说是战船建造的很顺利,已经快要试水了。 玄武王张磐还特意写信夸赞了苏芷兰,说苏芷兰设计的武器与战船的结合,大大提升了东南水军的战斗力。 当时皇上跟她说,宋弘深这门亲事定的好。这样的贤妻,也是皇室之幸。 所以她今日特意赏赐苏芷兰,也是做给皇上看的。 皇上现在心里都是宋弘深,对她们母子不如从前在意。她不求能拉拢圣心,只求别让皇上挑出错处。 对于冷姿蝉的话,贤妃也只是敷衍了一句,“教训人也要找准机会。” 贤妃身边的大宫女听荷也附和道:“娘娘是什么样的身份,自然不会为难个晚辈。今日这事传到乾阳宫,陛下也会夸赞娘娘温婉贤良。” 听话听音儿,冷姿蝉闻言心下一动,姑母这是什么意思? 是说刚刚不是教训人的时机?还是说姑母这样的身份,不好跟两个小姑娘一般见识? 这话是说给她听的吧? 她心思急转,心里渐渐有了主意。 “怎么没见太子表哥?蝉儿好久没见过她了。”冷姿蝉又说道。 贤妃闻言随口说了句,“你表哥这些日子焦头烂额,你别去烦他。” 又轻声道:“太子妃的人选,也该定下了。” 后一句,贤妃完全是自言自语。可听在冷姿蝉耳中,就是姑母的暗示。 “宫宴时辰快到了,蝉儿贤退下了。”冷姿蝉恭敬地说道。 贤妃嗯了一声,示意听荷送她出去。 出去的时候,冷姿蝉又悄悄问听荷,“姑母也不愿意在宫宴上看到恭王这位王妃吧?” 听荷并未多想,点头道:“可不是么,只不过娘娘也没法子。” 冷姿蝉心领神会一般,出了昭华宫往太和殿走去。一边走,一边四处看。 没见到想见的宋婉婉和苏芷兰,却在快到太和殿的时候,遇上了容家六小姐容瑾。 冷姿蝉守孝之前,两人就算是闺中好友。虽说两家亲事没成,却也不影响两人的关系。 见了面说了几句私房话,容瑾便问道:“你这是从贤妃娘娘宫里来?要说冷家这些小姐,娘娘对你的宠爱可是头一份了。” 这话倒也不是奉承,冷家几位小姐,贤妃确实对冷姿蝉最好。 容瑾又玩笑般地说道:“我看不如你就嫁给太子殿下好了,亲上加亲不是更好?” 冷姿蝉羞涩一笑,抬头的时候忽然看见不远处的苏芷兰。 此时苏芷兰背对着两人站着,身边跟着个小丫鬟。 冷姿蝉见宋婉婉不在,心里生出了教训苏芷兰的心思。起码得让她遭点罪,不能去参加宫宴。 容瑾见她看向苏芷兰,没好气地说道:“苏家这位五小姐,如今在京城可是风生水起。跟宋婉婉一丘之貉,都是狐媚的货色。” 第643章 以势压人? 哪怕皇上已经给她跟二皇子赐婚了,容瑾还是对宋婉婉能嫁给秦源耿耿于怀。 凭什么她得不到的人,宋婉婉就能轻而易举的得到? 见容瑾语气厌恶,冷姿蝉便说道:“容妹妹说的是,这样的人也配参加宫宴?我看不如……” 两人低声商议了片刻,冷姿蝉又转头对身边的丫鬟吩咐了几句。 小丫鬟先是有点为难,又在冷姿蝉露出冷厉的眼神后点了点头。 不多时,那小丫鬟就匆匆走了回来。手里拿着个白色瓷瓶,递给了冷姿蝉。 冷姿蝉凑近闻了闻,眉头紧皱后又面露笑意。 之后冷姿蝉和容瑾站起身,两人一起走到了苏芷兰身后。 冷姿蝉悄悄拔下瓷瓶封口的塞子,然后扬起手腕就要把手里的东西扬到苏芷兰身上。 这里面腌菜的卤水,又酸又臭。泼到苏芷兰身上,她便不能参加宫宴了。而她只需要说一句不是故意的,也就行了。 她这也算是给姑母和太子表哥出了一口恶气。 在冷姿蝉看来,不能参加宫宴,算是很重的惩罚了。 她是冷家嫡女,自小得贤妃娘娘宠爱。所以冷姿蝉若是厌恶谁,都是直接下手,这次也一样。 站在苏芷兰身边的是宋婉婉的丫鬟谷枝,其实冷姿蝉和容瑾走过来的时候,谷枝就察觉到了。 等到冷姿蝉一抬手腕,谷枝立马就推开了苏芷兰,随后转身的时候,伸手挡了一下那瓷瓶。 本来该泼出东西的瓷瓶,忽然翻转,瓷瓶里的东西都泼到了冷姿蝉身上。站在一边的容瑾,也被波及了。 酸臭之味瞬间四散,冷姿蝉俯身就呕了起来。 被谷枝推开的苏芷兰,脚下却没站稳,整个人扑到了边上的树上。 好在谷枝没太用力,苏芷兰勉强站住了,但是转身的时候,头上的步摇刮到了树杈。 贤妃娘娘送的那支凤头步摇,直接被刮下来摔在了地上。 苏芷兰捡起簪子,冷声问道:“两位小姐这是干什么?” 此时冷姿蝉和容瑾带着的丫鬟,正给两位小姐整理身上的污秽。 冷姿蝉气急败坏地看着谷枝,“你这个贱婢,你干什么?” 苏芷兰接过话茬,“我还想问冷三小姐想干什么呢?谷枝不挡一下,遭殃的就是我。” 冷姿蝉蛮不讲理地说道:“这是两码事,我刚才是没站稳,就算弄到你身上,也不是故意的。” “但是她转身打翻瓶子,就是故意的。” “今日不教训这贱婢,难消我心头的恶气。” 苏芷兰面上也不见什么怒意,淡淡地看着冷姿蝉,“冷小姐这颠倒黑白的本事真是高明。” “我想问问,你这瓶子里是什么?打算自己渴了喝两口的泔水么?” 说着,苏芷兰还用帕子掩住口鼻,后退了两步。 此时恶臭味萦绕在周围,好巧不巧的还飞来了两只苍蝇,在冷姿蝉和容瑾身边转着。 这个哑巴亏,她们两人似乎不吃也得吃。 但是亏能吃,这口气却咽不下去。 冷姿蝉忽然看见苏芷兰手里的凤头步摇,上面明显出现了一道划痕。 她忍着恶臭,厉声说道:“安平县主竟然把贤妃娘娘赏赐的步摇弄坏了,你这是大不敬。” 苏芷兰皱眉说道:“这步摇坏了,不是因为你么?” 冷姿蝉哼了一声,扬着下巴说道:“这可怪不到我头上,不管发生什么意外,你都该保护好娘娘的赏赐之物。” “安平县主损坏贤妃娘娘的赏赐之物,就罚她跪两个时辰,给娘娘赔罪。” 冷姿蝉还以为她是三年前的冷家小姐,在宫里呼风唤雨,无人敢反驳。 不过这也不怪她,从前贤妃在后宫确实如此,这都是她亲眼瞧见的。 有一年腊月,贤妃罚一位才人在雪地里跪了一夜,把那位才人的膝盖都给跪废了。 在冷姿蝉看来,贤妃就是后宫之主,内外命妇,各家的夫人小姐,还不都得看她的脸色。 所以今日开口罚苏芷兰,她并不觉得哪里不对,还能替姑母出口气。 苏芷兰心想,难道贤妃赏她这步摇,就是等现在让侄女碰瓷么? 恰好此时宋婉婉走了过来,身边跟着苏芷兰的丫鬟白果。 因宋婉婉刚刚衣裳有一处忽然跳线了,白果女红手艺好,便陪着宋婉婉去了不远处的一处厢房处理衣裳。 宋婉婉不放心苏芷兰自己,留了谷枝在她身边。 她刚一回来,先是闻到一阵酸臭味,紧接着就听见了冷姿蝉的话。 宋婉婉走到苏芷兰身边,面带嘲讽地看向冷姿蝉。 “冷家小姐以为自己是什么身份?你一个正二品官员家的女儿,就敢罚皇上亲封的县主下跪?” “你这才是不分尊卑,倒反天罡。” “这步摇说起来还是先皇后的旧物,就算真弄坏了,芷兰也是先皇后未过门的儿媳妇,定不会怪罪。” 说完宋婉婉转头看向苏芷兰,“没事,她是贤妃娘娘的亲侄女,我还是先皇后的亲侄女呢。以势压人么?本小姐也会。” 若是以势压人,那冷家确实比不过宋家,且还差得远呢。 容瑾看见宋婉婉,就等于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小声嘟囔道:“还以先皇后为荣呢?要是我,都不好意思说。” 她到底顾及宋婉婉的脾气,不敢大声说。 但是宋婉婉没听见,冷姿蝉却听的清楚。 她想起了京里的流言,立马扬声说道:“宋大小姐,你不会跟你姑母一样,水性杨花,不守妇道吧?” “京里都传开了,我们也都知道了。我若是你,根本不好意思进宫参加宫宴。” “啧啧,你倒是不避讳,估计也是一路货色。” 她不敢直接提起先皇后,但是话里话外,在场谁听不明白。 宋婉婉眼中骤然寒光闪过,腰间的鞭子直接解了下来。 啪! 就听冷姿蝉发出一声惨叫,鞭子落到身上的时候,她也被人踢了出去。 第644章 狠狠揍 那一鞭子是宋婉婉抽的,那一脚却是宋弘深踹的。 几人谁都没看见宋弘深是怎么过来的,他就已经踹完了人,负手站在那了。 冷姿蝉被踢到了草稞子里,转过头就看见宋弘深冷着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此时的宋弘深,宛若厉鬼降世,冷姿蝉只觉得后背的汗毛都根根立起。 她毫不怀疑,若是她再说两句,宋弘深甚至敢当众斩杀斩杀她。 她忽然脱口说道:“这不是我说的,是容瑾说的。” 什么姐妹感情,在求生面前,都不值一提。 容瑾刚听到冷姿蝉说什么,还没做出反应,宋弘深就已经开口了。 “婉婉,男女有别我不好下手,你和谷枝给我狠狠揍这两个人。” “就算打死了,也有三哥扛着。” 他声音凉的可怕,双拳握紧的时候,还能听见关节发出的声响。 宋婉婉听他这么说,二话不说就招呼谷枝上前。 谷枝虽说就是三脚猫的功夫,但是揍这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姐,还是不成问题。 主仆两人动手后,宋弘深看了眼苏芷兰。 苏芷兰没动手,一双沉静的眸子,不带一点惶恐和惧怕之色。 她并不觉得宋弘深的做法有什么不对,若是有人如此羞辱她母亲,她也会这么还击。 而她这时候没上前动手,不过是因为没打过仗,怕给宋婉婉添乱罢了。 冷姿蝉和容瑾身边的丫鬟见状,都跑着去报信了。 路过的宫女太监,愣是一刻不敢停留,生怕被波及。 巡视的皇城禁军倒是想上前,也被宋弘深一个眼神呵退了。 眼看着容瑾和冷姿蝉被揍的进气少出气多,宋弘深算计了一下时辰,开口说道:“先这样吧,宫宴快开始了。” 宋婉婉和谷枝起身,苏芷兰看清地上那两人,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两人此时都半躺在地上,发丝散乱,身上沾满了泥沙。 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愣是看不出一块好地方。 嘴角也都渗着血迹,血迹与泥沙混在一起。 宋婉婉起身后说道:“三哥,我们打的都是不要命的地方。疼,但是死不了人,也不会残疾。” 打人该怎么打,宋婉婉心里自然有数。 冷姿蝉此时已经被打的失去了神智,宋婉婉停手后好一会儿,她才尖声喊道:“我要去找皇上告状,你们宋家欺人太甚。” 不知道是不是被打到了心肺,喊完还咳嗽了几声。 宋弘深哼了一声,“本王还要告状呢。” 说完吩咐谷枝,“拎着这两个人,咱们去太和殿。” 谷枝在宋家就是出了名的力气大,一手拎起一个人,根本不费力气。 苏芷兰用力咽了咽口水,不可思议地看着,怎么谷枝拎这两人,跟拎小鸡仔一样? 几人就这么朝着太和殿走去,还没等走到地方,宣德帝等人就已经得了消息迎上来了。 “弘深,你这是干什么?”宣德帝沉声问了句。 宋弘深走到近前,对谷枝说道:“把人扔地上。” 谷枝也实在,真的把人直接往地上一扔。 两人又摔了一下,再次传出哀嚎声。 今日容郡王和王妃都来了,冷家来的是冷大人和夫人。 容郡王妃上前扶起容瑾,“我的女儿啊,他们怎么这么狠毒,把你打成这样?” 冷夫人也扶住了冷姿蝉,检查她身上的伤势。 随后直接跪在宣德帝面前,“陛下,今日的事,还请陛下能给小女做主。” “小女一向乖巧,在外从不惹事。臣妇想问问,恭王殿下到底为何对小女下这么重的手?” “还是因为我冷家是太子殿下的外家,所以恭王殿下便寻个由头肆意羞辱?” 冷夫人一句话,就给宋弘深安了莫须有的罪名。 宋弘深也不急,淡淡地说道:“父皇,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去处,去太和殿说吧。” 宣德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去太和殿,请太医过来给两位小姐瞧瞧。” 贤妃在边上说道:“陛下,恭王这次实在是闹的有些出格了。” 宣德帝知道贤妃是心疼侄女,所以说话还算温和,“先听听弘深怎么说,他不是冲动易怒的人,这里面兴许有什么缘由。” 贤妃没再说话,心里却又不服气。 什么不是这样的人?这不还是偏袒么? 众人再次回到太和殿,冷姿蝉和容瑾也被扶着在太和殿坐下,等着太医来诊治。 宣德帝在大殿之上坐下,然后问宋弘深,“你说吧,怎么回事?” 宋弘深开口之前,先冷眼环视了大殿上的众人。 “在场不少人,都传过我母后和战王有染的闲话吧?” 此话一出,在场有人惊诧,有人心虚,有人兴奋地准备看热闹。 唯有宣德帝一脸不解,转头问胡碌,“怎么回事?还有这种流言,朕怎么不知道?” 胡碌只得俯身低声解释道:“奴才也只是听到了一点传闻,有人私下说先皇后和战王有染,还说恭王殿下不是陛下亲子。” “这些都是谣言,奴才勒令了宫里的人,不许私下乱传谣言。没敢告诉陛下,是怕陛下知道了生气。” 宣德帝闻言脸色阴沉,也环顾了眼大殿上的人,立马有人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宋弘深又看向宣德帝,“父皇问儿臣为何打这两人,因为她们以此侮辱我母后。” “父皇觉得,该不该打?” 宣德帝抬起手用力拍了一下身前的桌案,“打的好,打的轻。” “朕还不知道,有人竟敢造紫凝的谣言。”他看向宋昝,“即日起,京城内彻查。再有人敢私下议论一句,就地格杀。” 当年的事,宣德帝再清楚不过。他到现在还在后悔,为何冲动下说出那样的话。所以现在听这些谣言,就等于是在打他的脸。 宋昝欠身应了声是,眼底杀气四溢。 坐在宣德帝右下方的贤妃大惊失色,冷姿蝉怎么会当着宋家人的面说这些? 还有宋弘深,怎么就把这事拿到明面上说了? 她正琢磨的时候,宋弘深已经再次开口了。 “儿臣还想问问贤妃娘娘,为何你刚赏赐了安平县主一支步摇,你娘家侄女就立马借着这由头,去找安平县主的麻烦。” “你们姑侄怕是商量好的吧?” 他这话说完,宣德帝也皱眉看向贤妃,冷声问道:“怎么回事?” 第645章 终身不嫁 贤妃闻言连忙起身,跪在宣德帝身前,“陛下,臣妾冤枉。” “臣妾赏赐安平县主那支步摇,是因为那步摇是先皇后的旧物。臣妾拿安平县主当自己的孩子,所以特意挑了那支步摇。” “至于蝉儿做出这等糊涂事,臣妾并不知情,请陛下明察。” 女儿被打的血肉模糊,妹妹跪在地上,还要承受皇上的怒火,冷御史心里不忿。 “陛下,臣认为无风不起浪,关于先皇后的流言是不是该详查?万一流言非虚,也能以正皇室血脉。” 冷御史一出口,就带着言官死谏的劲头。 贤妃心里却咯噔一下,若不是在大殿上,她都想去捂住哥哥的嘴了。 哥哥还以为这朝堂是三年前的朝堂么?冷家离开朝堂三年,早就没多少话语权了。 这时候跟皇上死谏,真真是找死。 而且先皇后的流言,就是她派人散布的。她本意就没想闹大,只想弄出点风声,让那些墙头草没这么快投靠宋家而已。 若那事是真的,她早就引皇上去查了,还能等到今日? 她不知道是哥哥远离朝堂太久失了判断,还是因为女儿被打,没了理智。 但是眼下,也只能尽力周旋,平息皇上的怒意。 贤妃想好了说辞准备开口,可宋弘深却没给她机会。 就听宋弘深笑了两声,说道:“父皇,儿臣赞成冷御史的话,还是该彻查当年的事。” “或者父皇若是心里存疑,不如直接定了母后和儿臣的罪,再看看儿臣要不要在战王那支认祖归宗。” 他心里涌起一股战意,都说他是战王的儿子么?那他就替战王,重新夺下这江山。 宣德帝自然听出宋弘深话里的嘲讽之意,没有丝毫不悦不说,还心疼地看向他。 这是他失而复得的儿子,他自己都不舍得对他说一句重话,这些朝臣凭什么欺辱他? 这段时日对容家和冷家的不满,也因为这件事,一股脑的冲上了心头。 宣德帝重重地哼了一声,然后说道:“冷朔,你是不是拿朕当傻子?朕已经昏庸到了,是不是自己儿子,都判断不出的程度了么?” “倒是显得你什么都明白,要不要朕把这皇位让给你?” 冷朔吓得脸色大变,直接跪在了地上,“陛下,臣不敢。” “不敢?你都敢给先皇后造谣,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 冷朔没想到皇上会动这么大怒,战战兢兢不敢言语。 宣德帝没再看他,继续说道:“冷家教女无方,冷朔身为当朝御史公然对先皇后不敬。罢免冷朔官职,永不再录用。” “容郡王养女不教,杖责五十。容郡王年纪不小了,卸甲回去好生教导女儿吧。” 容郡王怔愣了片刻,随后跪在地上恭敬地谢了恩,没一点怨怼。 他知道,什么对先皇后不敬,都是幌子。陛下这是对他跟太子走的近不满了,借机削弱太子的势力。 冷朔也怔愣在那,容郡王谢恩后,他才回过神也跪在地上谢恩。 在场的朝臣都眼明心亮,见皇上如此发作冷家和容家,心里也都有了猜测。 太子想给舅舅求情,可刚动了一下,就被贤妃以眼神制止了。 这种时候太子求情,只会牵连上自己。 太子只能坐着不动,但还是下意识看了眼二皇子。 二皇子正襟危坐,没给太子一点回应。但垂下的眸子,却浮了一层焦灼之色。 处置完冷家和容家,这宫宴也就散了。 皇上带着后妃离开后,众人也起身往外走。 宋婉婉走到宋弘深身边,低声说道:“怪不得三哥让我直接揍她们,原来是想把事情闹大。可三哥怎么就料定了,这结果对咱们有利?” 宋弘深宠溺地看了她一眼,一脸高深莫测,“天机不可泄露。” 实际上,他年前就看出来了,皇上因为这两家跟太子走的太近,多有不满。所以这是削弱两家势力的好时机,他自然不会放过。 宋婉婉见他不肯说,就知道里面牵扯到了不能说的事,也没再追问。 众人出宫了太和殿,宋弘深找了个机会,和沈之修走到了一处。 “老师,您说太子还能坐得住么?” 沈之修身披墨色狐皮大氅,温润持重。 “他早就坐不住了,他把那东西弄进京城,不就是打的这主意么?” “一直没动手,估计是心里没底,怕成不了事。但是今日皇上动了冷家和容家,估计他也要彻底坐不住了。” 和沈之修预料的一样,众人一出宫,太子就悄悄把二皇子喊去了东宫。 两人足足商议了一个时辰,二皇子才从东宫角门离开。 出宫后,二皇子看着巍峨的皇城宫门,双拳骤然握紧。 与其等着宋弘深做大,不如先联合太子博个前程。 * 这个新年沈家过的低调,大年初一的宫宴后,沈之修便一直在府里没出去。 相熟的几家都在办宴会,听戏热闹。给沈之修下了帖子,也都被他拒绝了。 今年苏元州在北疆镇守,宁王府只剩下林晚音和白素莲带着苏顺慈和沈月。 沈之修本想接她们来沈家过年,但是被林晚音拒绝了。倒是林无尘没地方去,整日在宁王府腻着。 大年初四那日,沈之修早起去上朝,今日也是宣德二十年的第一场朝会。 沈之修走了后,珍珠和翡翠进来伺候苏清妤起身,春桃和秋月则带着小丫鬟整理床铺。 翡翠给苏清妤梳妆的时候,苏清妤说道:“你们四个年纪都不小了,珍珠有了归宿,今年就能成婚。你们三个有合适的,也跟我说说。” 这一年多,翡翠一直教导着底下的小丫鬟,有几个也算得用了。 这四个大丫鬟眼看着都到了出嫁的年纪了,都得放出去。 珍珠在一边低着头,有些害羞。 春桃则福身说道:“夫人怀着身子,还惦记我们。今年过年的时候,我娘说给我和表哥定了亲。她让我安心伺候夫人,成亲的事还能缓几年。” 苏清妤笑着摇头,“那还缓什么?回头你给家里捎个信,下半年往后,什么时候成亲都成。” 她年初生产,若是上半年把人都放出去,怕应付不过来。 府里伺候的人虽多,但是得力的就这几个。 春桃点点头,应了声是。 苏清妤又看向秋月,秋月见状说道:“奴婢都听夫人的,若是夫人身边有合适的管事,就给奴婢指一门亲事。” 她家里父母都去了,直近的几门亲戚,也都惦记着她的工钱。 苏清妤拉着秋月安慰道:“你放心,我定给你寻一门稳妥的亲事。” 透过铜镜,见翡翠一直没说话,专注地挽着头发。 苏清妤玩笑般地说道:“翡翠有没有心仪的人?说出来,我给你做主。” 翡翠放下手里的羊角梳子,在苏清妤身边跪下说道。 “奴婢求夫人,能留奴婢一直在身边伺候。” “奴婢愿意终身不嫁,一辈子侍奉夫人和少爷小姐们。” 第646章 三表哥养外室了? 苏清妤意味深长地看向翡翠,转头淡淡地说道:“珍珠,你带她们都下去。” 珍珠不明所以,但是看夫人神色凝重,并不敢多问。俯身行了礼,带着底下的丫鬟们出去了。 内室的门关上后,苏清妤再次低头看向翡翠,也没叫起。 “你这是还惦记着三表哥呢?” 翡翠紧咬着下唇,低垂着头说道:“奴婢不敢。” 苏清妤白皙的手指敲击着妆台面,“是不敢,却不是否认。那就是还惦记了,是么?” 翡翠没说话,她不敢欺瞒夫人,却也不敢宣之于口。 过了好一会,苏清妤也没说话。 翡翠忐忑不安地抬起头,她不怕夫人骂她,但是怕夫人因为她生气。 夫人现在月份大了,动不得怒。 苏清妤见状叹了口气,“你以为我是生气你惦记三表哥?我是生气你丝毫不为自己打算。” “三表哥是男子,就算真纳了你为妾也不算什么事。” “那你以后呢?就窝在他那后宅,等着盼着他能看你一眼么?” 翡翠眼里渗出泪珠,连连摇头道:“夫人,奴婢从未想过和三表少爷有什么。奴婢刚刚说的话是真心的,一辈子不嫁人伺候夫人。” 她这个样子,嫁给谁就是害了谁。 苏清妤俯身把人扶起,轻声说道:“你现在是这么想,指不定往后就遇上合适的了。若是有合适的,我再替你谋划。” 翡翠不想苏清妤劳神,便说道:“若是以后遇上合适的,奴婢一定跟夫人说。” 实则她心里清楚,她这辈子都不会再对旁人动心思了。 翡翠起身后,便继续帮苏清妤挽发插簪,又换了一身家常的素色袄裙。 都整理妥当,苏清妤便起身打算去庆元居。就听外面传来珍珠的声音,“夫人,三表少爷来了,给夫人送了黑莽原的鱼。” “请三表少爷去厅堂用茶,我这就过去。”说完又吩咐翡翠,“走吧,你陪着我一道去。” 既然翡翠说的清楚,她也只当什么事都没有,并不想区别对待翡翠。 翡翠面上也没多余的神色,应了声是,便扶着苏清妤出去了。 西院厅堂内,苏清妤进门便打趣道:“还以为今年吃不到三表哥的鱼了。” 林无尘正坐着喝茶,闻言笑道:“你爱吃什么,我还能不知道?本来是年前就该到的,路上有点意外耽搁了。” 苏清妤在林无尘身边坐下,忽然开口说道:“四妹妹今年十五岁了,也真到了该相看亲事的年纪了。” “三表哥若是有合适的人家,也帮着留留心。” 林无尘无奈地看向苏清妤,一脸苦笑,“你诚心的,明知道我……” 苏清妤打断他的话,“知道什么?我只知道我四妹妹该相看亲事了,好夫婿都得早下手。” 林无尘低头沉吟了好半天,再次抬头忽然赔起了笑脸。 “给我点时间,等你生产完,我去趟南边。就算相看,也不差这两个月了吧?” 苏清妤白了他一眼,“怎么听着像是表哥在南边养了外室,急着去把人打发了呢?” 她本是一句玩笑话,但是林无尘却变了脸色,然后说了句,“别胡说,哪有什么外室。” 苏清妤心思细腻,一眼就看出林无尘不对劲,“三表哥,你这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们?你可得说清楚,那可是我亲妹妹。” 不会真如她所说的,三表哥在外面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吧? 她不相信三表哥是这样的人,但三表哥的反应又让人费解。 林无尘央求着说道:“等我去一趟南边,回来我就给你个准话,怎么回事我也和盘托出。” 他鲜少这般神色和语气,今日瞧着倒像是真急了。 苏清妤见他这样,也不好再说,只得点头说道:“我也只能帮你这么多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林无尘走了后,苏清妤开始琢磨,京里有没有适合四妹妹的亲事。 显然,三表哥这棵歪脖树,并不靠谱。 临近正月十五前的几日,苏清妤吩咐人准备了祭品和香烛,还有香火钱。 往年她都是亲自去护国寺给祖父点长明灯,但是今年她身子重,舟车劳顿怕是不稳妥。 只得准备好东西,吩咐底下人去一趟。 正月十四那日晚间,苏清妤正在宴息室的桌边喝着刚端来的鱼汤。 随口对翡翠说道:“明日去护国寺,你带着两个小丫鬟去。我往年是怎么做的你都瞧过,就按照原来那么办就行。” 翡翠说道:“是,奴婢都晓得。夫人放心,奴婢一定办好这些事。” 话音刚落,沈之修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听说翡翠明日要替苏清妤去护国寺,沈之修想了想说道:“明日翡翠别去了,过两日我要去趟护国寺,到时候我亲自给苏家老太爷点灯上香。” 苏清妤本想说,要十五这日去才灵验。 但是看了眼沈之修的神色,话又收了回去。 她给了翡翠一个眼色,翡翠心领神会,带着伺候的丫鬟婆子退下了。 屋内只剩下他们夫妻,苏清妤开口问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沈之修也没刻意瞒着,在苏清妤对面坐下后,开口说道:“明日宫里赏花灯,我总觉得太子那边有什么不对。” “稳妥起见,明日你让底下的人看好门户,没什么事也别出门。” 苏清妤不解地问道:“会出什么事?三爷仔细说说,我也有个防备。” 沈之修摇头说道:“太子那边的事,我能窥探几分已经算是掌握了先机。具体的细节,却不是那么好查的。” “也兴许是我想多了,总归小心点最好。” 他低头沉思了片刻,又说道:“明日是十五,元州又不在家。明早上我吩咐人把岳母她们几人都接来。” “我要进宫,你们在家关上门,好好过个团圆节。” 苏清妤脸色变了又变,“已经到这个程度了么?” 什么过了团圆年,分明是要把人聚拢到一处,以免发生什么意外。 沈之修起身走到苏清妤身边,摸索着她的肩膀把人搂住。 “别多想,我是发现了一点异常,但是也可能是我想多了。” “我这么安排,不过是有备无患罢了。” “你记着,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以自身的安危为重。” 见苏清妤神色依旧紧绷,沈之修又凑近跟她说了句话。 苏清妤怔愣地看向他,“他回来了?不会被发现么?这若是被发现……” 沈之修摇头道:“你放心,我们做了万全的准备。” 苏清妤没再多问,哪怕是在自家府里,她也不敢多说这事。 第647章 成就大业 次日晌午过后,沈之修进宫前特意差人去了宁王府,接了林晚音,白素莲,沈月和苏顺慈来沈家。 苏清妤亲自去门口迎几人进府,笑语晏晏。 林晚音却拉着她问道:“我瞧你面色不大好,昨晚上没睡好?” 哪怕苏清妤早起扑了不少粉,林晚音还是看出来她一脸倦意和疲态。 苏清妤解释道:“昨晚上这小家伙踹我,把我踹醒了,就再没睡着。” 实际上,昨晚上她一直在思量今日的事。 沈之修若只是简单的猜测,不会做这么多准备。以她对沈之修的了解,今日京里怕是要彻底变天。 她能做的,就是护住沈家,不给沈之修拖后腿。 迎了林晚音几人到庆元居后,苏清妤又匆匆回了西院。 沈之修已经穿戴整齐,准备进宫了。 苏清妤进门就走到他身前,把人环住。 “三爷,不管今日宫里出什么事,你都得护好自己。” “你得记着,我和母亲还有未出世的孩子等着你呢。” 她心里清楚,沈之修心系大周。她还真怕他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以身殉国的事。 储位之争中的死伤,并不比边城对抗鞑子死的少。 说话的时候,苏清妤眼角忽然酸涩不已。 她孕期本就想得多,一想到今日沈之修进宫险象环生,苏清妤心口就一阵钝痛。 沈之修怕挤着孩子,并不敢用力搂她。 只能摩挲着她的脊背安慰道:“慈恩大师说过,为夫能活到八十,寿终正寝。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苏清妤噗嗤笑出声,心说慈恩大师若是算的准,怎么前世他英年早逝了? 见她笑了,沈之修又轻声说道:“比这再大的风浪,为夫也经历过。若是这点事都过不去,还怎么在朝堂立足?” 顷刻后,苏清妤深吸了一口气,也收回了面上的忧心之色。 此时想再多都无济于事,还不如沉下心,应对好即将发生的事。 “三爷放心,府里的事我会料理好,三爷只管应对宫中的变数。”苏清妤郑重地说道。 沈之修再次把人搂住,下巴搭在她的肩膀上,呢喃道:“等我回来。” 他有时候甚至觉得,苏清妤和他不仅是夫妻,还是并肩作战的战友。 凡遇大事,苏清妤都格外冷静。不让他分心不说,还能在关键时候帮他稳住局面。 仅此一点,就不是一般的内宅夫人能做到的。 送沈之修出门后,苏清妤叫了姜启进来,沉声吩咐道:“姜启,今日全府的护卫都交到你手里。” “不管正门还是角门,都派人守好。传令下去,今日阖府不许进出。” 姜启并不意外她的话,早上三爷也嘱咐过。 但他还是不解地问道:“夫人,可是要出什么事?” 苏清妤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咱们小心些总没错。” 其实就连沈之修,也只是敏锐地察觉到一些异常。具体会发生什么,都全然不知。 交代好姜启关于府内防卫之事后,苏清妤便起身去了庆元居。 进庆元居前,她又交代翡翠,“你去大房和二房传个话,就说今日是正月十五,团圆的日子。请大夫人和二夫人,带着几位小姐少爷,都来庆元居。” 翡翠躬身应是,转身去各院传话了。 苏清妤则带着人进了庆元居正房,才走到门口,就听见屋内传出的说笑声。 底下的小丫鬟挑起门口的帘子,躬身请苏清妤进去。 苏清妤进门,就瞧见母亲林晚音和老夫人在临窗大炕上坐着,有说有笑。 苏顺慈和沈月在边上陪着,老夫人说话的时候,还一直抓着沈月的手。 苏清妤深吸了口气,平复下心头的焦虑感。 然后面上挂着笑意,走到近前对老夫人说道:“母亲,我让香夫人和二嫂带着孩子们也来了,今儿咱们好好热闹热闹。” 老夫人道:“都听你的。” “我们老的小的,都只管擎现成的。” 苏顺慈又凑趣,给苏清妤拜年,嚷着让苏清妤给补压岁钱。一时间,整个庆元居都热闹了起来。 不多时,香冬就带着大房三少爷沈锡,五少爷沈逞来了。二夫人杨氏也带着四少爷沈默和四小姐沈芊来了。 二老爷沈之恕和二少爷沈鸿今日则不在府里,跟着沈之修一同进宫了。 今年这场十五的宫宴,宫里宴请的人格外多。 二品以上大员的夫人和各公侯伯府家中的子嗣,都被请进了宫。 苏清妤没去是因为有孕,杨氏没去是因为府里的事还要她操持。 就连宁王府,都收到了帖子。但是沈月有孝在身,林晚音借口要照顾沈月,婆媳两人都推脱了。 沈月跟苏清妤闲聊的时候,说起了今年的元宵宫宴,不解地说道:“宫里今年下帖子的人怕不是脑子有问题,满京城谁不知道我在守孝,她们却下帖子要我进宫参加宫宴赏花灯。” 苏清妤却心下一沉,是巧合么? 还是说,要把这些人都弄进宫,来个瓮中捉鳖,史书中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事。 * 今日宫中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御花园提前布置了花灯,另外还预备了烟花。等到月上柳梢的时候,花灯燃起,烟花璀璨。大周的盛世之象,也能在此刻展现出来。 这是贤妃娘娘办元宵宫宴前,对宣德帝说的话。 宣德帝并不觉得贤妃说的有什么不对,大周现在文臣武将汇聚一堂,他也寻回失散多年的嫡子。 这个嫡子又智深如海,谋略过人,是难得的为君之才。 所以不管怎么看,宣德帝都觉得,这是天降盛世。 所以贤妃娘娘说起今年要大办,他丝毫没反对,还极力支持。 今日人多,宣德帝在太和殿正殿宴请文臣武将和各公侯伯府的少爷们。 贤妃则带着各府的夫人小姐,和后宫妃嫔在偏殿开宴。 此刻太和殿后面一处隐秘的角落,太子对二皇子说道:“太和殿正殿和偏殿的东西,都放好了。” “云台山那些东西,足够让父皇投鼠忌器。今日若是顺利,咱们能不费一兵一卒,成就大业。” 第648章 沈家被围 二皇子四处看了看,见无人注意到这,才开口说道:“皇兄只要按咱们商议好的行事就没问题,臣弟还要再嘱咐一句,宋家父子必须第一时间斩杀。” 说着,二皇子递给太子一支袖箭,说道:“这上面的箭矢都是淬了剧毒的,稳妥起见,皇兄拿到禅位诏书,就用这箭送宋家父子上路。” “宫门处臣弟已经安排好了,那五千死士会顺利进宫,斩杀皇城禁军,接替他们护卫皇城。” “另外神机营指挥使陆景,是臣弟的人。臣弟已经安排好了,他会负责解决殿内的龙禁卫。” 太子对二皇子的安排很满意,随后兄弟俩一前一后回了太和殿。 此时沈之修和宋家父子都在位子上坐着,看几人神色和平日一般无二。 太子心下更安,看来他们还未察觉到异常。 申时初,元宵宫宴开始。宣德帝上殿,皇室公卿和文武朝臣起身行礼。 “众位平身吧,今日不必多礼。”宣德帝笑着说道。 之后又有感而发,说起了去年大周边疆的战况,江南的丰收,又说起福建水军造船成功之事。 说起这些的时候,宣德帝面上隐隐骄傲。这些功绩在手,还有谁敢说他不如周阳泽? 千百年后,史书只会说他宣德帝雄才伟略,是大周一代明君。而周阳泽,终究是被冠上了乱臣贼子的帽子。 文武官员跪在地上,对着皇上齐声道:“皇上英明,天佑大周。” 太子跪在地上的时候,看着太和殿上的宝座,心想这是父皇最后一次坐这了。下次宫宴,宝座上的人就是他了。 所以这次行礼,他举手投足间认真恭敬,不带一点敷衍。像是在进行什么古老的仪式,虔诚笃信。 宣德帝再次开口,示意众人平身,酒宴开始。 太子坐下后,心里算计着时辰,宫外的容郡王应该开始动手了。 今日他逼宫登基,文臣需要忌惮的人是沈之修,武将最大的威胁则是宋家。 宋家他不怕,只要他把宋家父子困在宫里,等到诏书在手,再斩杀也就是了。 可沈之修和宋家父子不同,沈之修在文臣和仕林中的威望极重。 他希望沈之修在他登基后,摆出支持他的立场和态度。 所以今日容郡王带人除了接管京城四门,让各衙门不得妄动外,另外要做的就是控制住沈家。 到时候沈之修心有忌惮,也只能听他的。 当然,他并不想重用沈之修。利用完了,等他稳坐皇位再除掉也就是了。 此刻沈家内院庆元居内,老夫人正陪林晚音说话,几位夫人也都陪着。 沈月陪着弟妹们在里间说话玩闹,苏清妤则在一边歇着。说是歇着,实则心里一直忐忑,时不时看看时辰。 到了申时一刻,苏清妤心里还在想,兴许一会三爷就会走进来,说宫宴结束了。 正这么胡乱琢磨的时候,外面忽然有一小丫鬟匆匆跑了进来。 “老夫人,各位夫人……”小丫鬟是外院伺候的,用力咽了咽口水说道:“外面……外面被包围了,有人要打进咱们家。” 第649章 翻天 屋内除了年纪小的孩子不明白怎么回事,其他人都惊诧起站起了身。 苏清妤从里间走了出来,沉声问道:“多少人?在正门么?” 说完后,她又吩咐道:“传我的话下去,所有外院伺候的丫鬟婆子,都来内院找地方避着。” “府中侍卫小厮,全部都听姜启调遣指挥。” 老夫人也回过神,看向苏清妤,“出什么事了?” 她瞧苏清妤这神色,就是有准备的。 老夫人恍然大悟,怪不得苏清妤把家里人都叫来了庆元居。分明是怕出事顾及不到,才把人聚拢到一处。 还有宁王府的几人,想来也是沈之修特意接来的。 苏清妤解释道:“母亲别慌,具体出了什么事我还不清楚。但是咱们家提前做了准备,两位母亲安心待在庆元居就好。” 林晚音想起当年她生产那日的场景,忽然脱口说道:“是不是哪位皇子要宫变?” 苏清妤点点头,“应该是太子殿下。” 听说是宫变,屋内的众人都变了脸色。 宫变就是能让京城翻天,也能让沈家翻天的大事。 今日她们能坐在这喝茶闲话,明日就可能变成阶下囚甚至丢了性命。 香冬看了眼大房的两个孩子,沈锡和沈逞。心里虽慌,但是也强制让自己镇定下来。若真的有人打进来,她拼了命也得护住大房的两个孩子。就算是最后,给沈之衡个交代。 杨氏则搂紧身边的一对儿女,一双手凉的冰人。 苏清妤打算去找姜启问问情况,便说道:“两位母亲和嫂嫂们在庆元居别出去,我去找姜启问问怎么回事。” 苏顺慈立马开口道:“大姐姐怀着身孕,还是我去吧。” 老夫人和林晚音也都说不让苏清妤出去,但是也不放心让苏顺慈去。 香冬把两个孩子放到老夫人身边,然后起身道:“妾身去吧,有什么事妾身回来跟三夫人商量。” 众人正僵持的时候,寒翠进来禀告,“三夫人,姜启求见。” 苏清妤闻言立马往外走去,出门前转头沉声说道:“三爷把家交到了我手里,我就一定会护住沈家周全。” 说完又嘱咐二夫人杨氏,“二嫂,这屋子里老老小小,就交给二嫂了。” “不是我非要去逞能,而是三爷常和我说起朝堂的事。所以外面的事,我还能有个判断。若是香夫人或是二嫂去了,怕是许多事也拿不定主意。” 见老夫人和林晚音依旧忧心忡忡,不赞成的样子。 苏清妤又道:“母亲,若是家保不住,这孩子还能安然无恙么?” 老夫人动了动唇角,想说什么又没说。 林晚音则说道:“清妤,娘好歹是经历过宫变的。娘和你一起去,也有个照应。” 还有句话她没说,怎么说她也比沈家老夫人年轻。 苏清妤摇摇头,拉着林晚音到一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母亲,您在沈家算客。若是您跟着奔波操劳,三爷怕是心里也过意不去。” “这屋子里老的老小的小,两位嫂嫂怕是也不如母亲冷静沉着。我就把这一大家子,托付给母亲了。” 林晚音也知道苏清妤说的是这个道理,便只能点点头。 又嘱咐苏清妤,“你只要安排好府里的护卫就好,万不可自己以身涉险。你就算不考虑自身,也得考虑肚子里的孩子。” 苏清妤一再保证,她绝不会让孩子有事。 之后便转身出了庆元居,就听苏顺慈在后面说道:“大姐姐,我跟你一道去。” 紧接着是三少爷沈锡的声音,“三婶,我已经十六岁了,能跟三婶一道去料理府中事务。” 苏清妤转头看看他们二人,应声说道:“你们两个跟我一起走。” 沈月也想同去,被苏清妤拒绝了。沈月自小在内宅娇养着长大,面对这种事怕是不如苏顺慈沉得住气。 之后苏清妤走到庆元居的偏厅,姜启已经在那等着了。 见苏清妤进来,姜启欲上前行礼。 “不必多礼,直接说正事。”苏清妤沉声说道。 姜启禀告道:“夫人,咱们府外现在差不多围了两千精兵,他们目的很明确,就是要冲进来。” “在这之前,属下也一直在关注城内的情况。现在京城四门已经被容郡王的人占了,属下猜测,围着沈家的人可能也是容郡王的人。” 苏清妤并不意外容家掺和进来,沉吟片刻说道:“以你的估算,咱们能扛住多久?” 沈家侍卫不过两百余人,再加上年轻力壮的小厮,也不过三百多人。抵挡两千人的攻势,怕是难。 好在沈家宅子和赵王府,还有国子监祭酒周大人的府邸呈品字型。 对方想攻进沈家,只能从正门和朝着朱雀大街的角门攻进来。 姜启心里算计了一下,说道:“对方若是容郡王的人,那也都是精兵强将。属下估计,最多支撑一个时辰。” 苏清妤想起沈之修走之前说的话,说道:“跟底下的兄弟们说,用不上一个时辰,就有援军来了。” “这次的事结束,三爷会给你们论功行赏。” “沈家和宁王府的人都在,庆元居一屋子老小。姜启,今日咱们不能出一点差池。” 后一句,苏清妤说刻意加重了语调。 姜启单膝跪地,“夫人放心,府里的兄弟都是誓死效忠三爷,效忠沈家的。” “今日只要属下还有一口气,就绝不会让人进府半步。” 苏清妤示意姜启起身,又说道:“咱们现在去外院,我就在外院厅堂坐镇。任何事情,都来回禀我。” 姜启立马拦住苏清妤,“夫人不可,属下定会带人守住门户,夫人还是跟老夫人和诸位夫人在庆元居,这样也有个照应。” 第650章 冷箭 苏清妤摇头道:“不行,庆元居离外院太远了。真有个什么事,你们来禀告都来不及。” 这时候她不敢有丝毫大意。 按理说沈之修是文臣,太子没必要大费周章的围着沈家。 如此兴师动众,可能就是为了牵制在宫里的沈之修。 所以沈家若是被拿捏了,就等于沈之修被拿捏住了,苏清妤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姜启见她坚决,也不再多说,几人往外院走去。 路上姜启又问道:“夫人说的援军是……” 这种时候,苏清妤也不打算瞒着。说道:“宁王回来了,此时正坐镇西山大营。” “我估计宁王得了消息,会立马带着西山大营的人进京平叛,应该用不上一个时辰。” 太子把宋家父子困在了宫里,就是为了让城外西山大营的兵马群龙无首,不能及时应对。 但太子不知道的是,昨日晚上,宋昝就把西山大营的军权悄悄交到了苏元州手里,底下的几个心腹也都交代了。 姜启一听宁王回来了,面色顿时轻松了几分,“若是宁王殿下能进京平叛,那外面的人也就蹦跶不多久了。” 苏清妤心里却没那么轻松,还不知道宫里会发生什么。 沈家能不能挺过去,不在于外面这两千精兵。还是要看太子能不能成功,沈之修能不能平安回来。 她下意识摸了摸隆起的小腹,这孩子今日倒是没怎么闹腾她,兴许他也知道现在是沈家生死攸关的时候。 沈锡不如沈逞活泼,但是对苏清妤这个三婶一向敬重。见苏清妤摸了摸肚子,沈锡忙问:“三婶可是不舒坦? 苏顺慈闻言也忧心地看向苏清妤,“大姐姐怎么了?” 苏清妤摇头安慰道:“我没事,你们别担心。” 沈锡想了想说道:“我看还是让府医随侍三婶左右,这样万一有点什么不舒服,也有个照应。” 苏清妤点头说道:“三少爷这个主意好,请府医到外院,若是有人受伤也能及时救治。” 之后几人到了外院正堂,此处已经能听见大门处的厮杀声,还有撞击大门的声音。 饶是苏清妤心里有准备,那一下下剧烈的撞门声,还是让她心头发沉。 沈锡一直在读书,自是也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广袖下的手紧握成拳,心里告诫自己,他是男人,这时候要冷静应对,护住家里的女眷和弟妹。 苏顺慈神色冷厉,眯着的眸子盯着府门的方向,外面那些人都该死。 几人进了厅堂后,苏清妤在主位上坐下。 随后和姜启商议了该怎么对敌。 苏清妤和姜启的意见一致,两人都觉得不需要硬拼,拖延时间就可。 最后决定先在高处以弓箭反击,阻挡对方的攻势。 姜启离开前,对苏清妤说道:“夫人,属下现在去前面,请夫人务必不要以身涉险,在这坐镇就好。” 沈锡闻言则道:“三婶,我和姜副统领一起过去支应,有需要决断的,我回来跟三婶商议。” 看着沈锡坚毅的面容,苏清妤点点头。嘱咐道:“你注意安全。” 又吩咐姜启,“护好三少爷。” 姜启应了声是,带着沈锡走了。 苏顺慈则守在苏清妤身边,不敢离其左右。 等到府医也来了,苏顺慈心里才踏实了一些。 她生怕苏清妤因为情绪波动,惊怒下动了胎气。这种时候,连去宫里请太医都难。 不远处大门外厮杀声和喊声不断,苏清妤盯着刻漏,心里计算着时辰。 她这时才体会到,什么是真正的度日如年。 此刻距离沈家被围,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陆续有叛军通过高墙进来,虽都被沈家侍卫斩杀,但是厮杀中也有沈家侍卫受伤。 侍卫来喊府医前去救治,苏顺慈见状说道:“大姐姐,我带着人去给章大夫打下手。” 不然凭借章大夫一个人,就算有三头六臂,怕是也忙不过来。 苏清妤下意识拒绝道:“你又不会医术,去了也不管用。你就在我身边待着,哪都别去。” 哪怕苏顺慈在外已经能独当一面了,但是在苏清妤心里,她还是个孩子。又是个姑娘,若是真伤了可怎么好。 苏顺慈却道:“大姐姐放心,我不会让自己出事的。我去和章大夫一起照应受伤的侍卫和小厮,有些事我也能拿主意。” 许多事章大夫都做不得主,与其派人请示苏清妤,还不如她在边上做决断。 苏清妤知她说的有道理,便吩咐翡翠,“你跟着四小姐一起,务必护着四小姐周全。” 翡翠福身应道:“是,奴婢记住了。夫人放心,奴婢一定不会让四小姐出事。” 翡翠心想,就算为了三表少爷,她也会护住四小姐。 她看的清楚,四小姐是三表少爷心尖上的人。 之后苏顺慈带着翡翠去了前面,此时厢房内已经有三个受伤的侍卫,都在等着章大夫包扎。 另外还有几个丫鬟婆子,在听章大夫的吩咐,或是熬药,或是端水。 这里离门口更近,厮杀声也更大。 苏顺慈深吸了一口气,上前说道:“章大夫,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 “今日这里的事,我全权做主。” 章大夫头也没抬,就说道:“四小姐能做主,那正好。这有个人伤的重,需要百年以上的人参吊着性命。” 苏顺慈立马说道:“派人去拿,这种时候不要考虑药材的价格。只要能救命,只要是府里有的药,都拿来用。” 若是这次沈家挺过去了,多贵重的药材她都能补上。若是挺不过去,府里便什么都留不住,也不必节省了。 说完,苏顺慈又对翡翠说道:“你亲自去拿,别人去怕是还有的盘问。” 翡翠点点头,转身跑去药房拿药材了。 苏顺慈则学着章大夫的手法,帮着包扎伤口。 翡翠还没回来,便又有三个人被抬了进来。 苏顺慈忧心忡忡,屋内只有章大夫一人会医术。可受伤的人越来越多,这么下去怕是要耽搁救治。 可苏顺慈还没想出办法,之前需要人参吊着那人又不行了。 章大夫大声喊道,“人参拿来了么?要快点,再晚就来不及了。” 苏顺慈立马说道:“我这就去看看。” 说着,她就出了厢房,看向药房的方向。 不远处,翡翠正匆匆走过来,苏顺慈也迎了上去。 “你可算回来了,快点,章大夫着急了。” 话音刚落,宅子外忽然射进来一支冷箭,直奔苏顺慈。 第651章 挡箭 苏顺慈对身后的冷箭浑然不知,但是翡翠是习武之人,顿时脸色大变。 两人只剩下了三五米的距离,就见翡翠一个跃身,把苏顺慈护在了身下。 “四小姐,小心。” “噗!” 翡翠话音落下,紧接着就吐出了一口黑血。 不远处的姜启见状面沉如水,弯腰搭弓。后退了几步后,箭矢朝着院墙外树上闪烁的人影射了过去。 顷刻间,那人殒命掉了下去。 苏顺慈此刻已经转了身,慌乱地扶住翡翠,“翡翠,你……你别怕,大夫就在屋内。” 紧接着苏顺慈转头大喊,“章大夫,你快来,快点。” 她竭力嘶喊,俨然已经变了音调。 此时的翡翠奄奄一息地靠在苏顺慈身上,乌黑的血迹顺着唇角流到了脖颈处,一张脸已经白的没了血色。 苏顺慈抓着她冰凉的手,颤抖着声音说道:“翡翠,你怎么这么傻?你替我挡箭,你不要命了?” 她一双眼已经模糊,看不清翡翠的样子,只觉得握在手里的手,越来越凉。 苏顺慈心里不敢想,若是翡翠有个什么好歹,该怎么办。 此时章大夫也小跑出来了,先是捡起了地上的参片,递给了边上的小丫鬟,“快,给里面躺着的张溧含一片。” 紧接着,章大夫半蹲在地上,给翡翠诊脉查看伤势。 姜启一眼就能看出,翡翠后背中的箭带着剧毒,若是周先生在,兴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可章大夫就是寻常府医,怕是没那么大本事。 姜启想了想,低声吩咐一小侍卫,“快去请三夫人过来。” 这种事本就瞒不住,若是翡翠真有个好歹,他觉得该让她们主仆见最后一面。 此时章大夫诊了脉,摇头说道:“四小姐,老夫怕是无能为力。” 苏顺慈一愣,什么叫无能为力?他不是大夫么?沈家的大夫不是医术高超么?怎么会无能为力? 她哭着拽住章大夫,“你是大夫,你快救救她,给她开方子。” “她还有气,你不能见死不救。” 章大夫知道她是伤心过度失了理智,只得轻声劝道:“四小姐,若是周先生在兴许还有希望,可今日……” 今日沈家被围,周先生又在宫里,根本就是鞭长莫及。 苏顺慈呆愣地看着院子大门的方向,第一次深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绝望。 翡翠握着苏顺慈的手忽然用了下力气,苏顺慈立马看向她,“翡翠,你别急,我一定想办法救你。” 就见翡翠唇角翕动,像是要说什么,但是苏顺慈没听见声音。 她连忙俯身,凑近了说道:“翡翠你要说什么,我听着呢。” 翡翠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到苏顺慈的耳中,“四小姐……你是他心尖上的人,我……我也算替他做了最后一件事。” 苏顺慈以为她说的是苏清妤,刚要开口,就听翡翠继续说道:“三表少爷是良配,四小姐要抓住了。” “四小姐答应我,和三表少爷好好的,幸福美满。” 此时苏顺慈思绪凌乱,只下意识顺着翡翠的话说道:“我答应你,我都答应你。” 翡翠唇角微微扬起,像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内院的方向忽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苏顺慈转头就看见众人簇拥着苏清妤走了过来。 苏顺慈眼泪瞬间止不住了,“大姐姐……” 哽咽着喊了一声,后面的话便再也说不出来。 苏清妤看了翡翠一眼,瞬间红了眼眶。但还是强自镇定,走到章大夫身边问道:“后背的伤处理了么?能不能先用点解毒的药?” 章大夫摇头说道:“怕是用处也不大,翡翠姑娘刚中了箭,这毒就发作了,分明就是剧毒。” “一时半会的,怕是也配不出解药。” 苏清妤沉声道:“章大夫,你只要想办法保住她有一口气,咱们等周先生回来。” 章大夫去一边开方子,苏清妤则去看翡翠。此时珍珠正抱着翡翠,哭的跟个泪人一般。其余几个在苏清妤身边伺候的,也都捂着嘴抽泣。 苏清妤仰头收回眼里的泪珠,吩咐姜启把翡翠抱到边上空置厢房。 苏顺慈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姜启抱着翡翠进了厢房,看着苏清妤跟在后面,心里升腾起了滔天的恨意。 用毒么?那她就让他们尝尝毒药的滋味。 苏顺慈没去看翡翠,而是转身朝着西边跑了过去,去了周先生在沈家的住处。 之前周先生被封齐王,还把从前李家的宅子赐给了他。工部前两个月就修缮好了,但是周先生一直没搬走。 苏顺慈之前来过周先生这,知道他有个柜子装的都是毒药。 当时周先生还告诉她,不许碰那些东西。 此时苏顺慈满心都是恨意,要替翡翠报仇。所以进去了之后,直接把周先生的毒药用包袱兜在了一起。 都包好后,她又快步走到了大门口。 沈家高耸的院墙上,有侍卫伏在墙上手持弓箭,也有和攻上来的叛军打到一处的。 见苏顺慈背着包袱在下面看着,姜启忙走上前劝道:“四小姐还是先进去,别伤着了。” 苏顺慈回头看了看翡翠养伤的厢房,冷声问姜启,“我怎么能上去?” 姜启一愣,“四小姐,这可使不得。刀剑无眼,若是伤了碰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苏顺慈也知道,她执意要上去就是为难姜启。 她便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姜启,咬牙切齿地说道:“这些瓶子里,都是毒。你看看能不能给兄弟们发下去,直接扬到下面。” “他们没人性,咱们也不用顾忌那么多。” 在姜启的认知里,战场上就该真刀真枪的打。放毒药,这就是卑劣手段,上不得台面。 所以接过苏顺慈手里包袱的时候,姜启怔愣了一下。 但他又想起了翡翠中毒的惨状,姜启也是心里一横,招呼了一声,“兄弟们,都过来一趟。” 随后,姜启把毒药分给了手下的侍卫。 嘱咐他们不得触碰毒药,打开瓶塞直接往院墙下倒。 好在沈家外面都是叛军,并不会伤及到无辜百姓。 被叛军压着打的侍卫们,得了毒药纷纷再次上墙,随后一瓶瓶毒药扬了下去。 周先生的这些毒药上并没有名字,所以扬下去会怎么样谁也不清楚。 不多时,就见沈家外的叛军开始骚动了起来。 有人直接毒发倒地身亡,有人口吐白沫,趴在地上抽搐,甚至有人又哭又笑,跟疯了一样。 还有人见人就杀,不分敌我。 一时间,叛军乱成了一团,有喊着找大夫的,有骂沈家卑劣的。 余下没中毒的叛军被激起了战意,重整旗鼓打算发起猛烈的攻势。 可还未等再次进攻,就听不远处传来了整齐的马蹄声。 宁王苏元州一身银色铠甲,端坐在马上,手持长枪,带着大军到了沈家门前。 第652章 禅位? 顷刻间,叛军尽数被俘。 姜启大喊了一声,“宁王殿下来了,开大门。” 与此同时,苏顺慈就听厢房传来了一阵恸哭,是珍珠等人在喊翡翠的名字。 她整个人靠在墙边,然后慢慢滑坐在了地上。 翡翠去了,她害死了翡翠。 苏元州进门,本意是想看看苏清妤。确认妹妹和沈家无恙,他还要进宫平叛。 随同苏元州一起来的,还有林无尘。 两人进门没看见苏清妤,倒是先看见坐在角落里的苏顺慈。 此时的苏顺慈浑身是血,失了魂一般地坐在那。 林无尘心口猛地抽搐了一下,然后快步走到了苏顺慈近前,“阿慈,你受伤了?” 他俯下身,想要扶起苏顺慈看看。 苏顺慈仰起头,看清来人的那一刻,眼泪也跟决堤了一样不受控制。 “三表哥……你……你怎么才来?” 问完这句话,苏顺慈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林无尘一时慌了神,扶着她的肩膀问道:“出什么事了?你是不是受伤了?快跟我说,伤到哪了?” 苏顺慈哭的说不出话,好半天才说道:“我没事,翡翠……翡翠替我挡了一箭,她为我送了性命。” 林无尘一怔,想起那个被自己捡回来,不善言辞的小姑娘,心里涌起一阵难过。 然后抬起手,轻轻给苏顺慈擦着眼泪,“别哭了,是表哥不好,表哥来晚了。” 可林无尘越是擦,苏顺慈哭的越伤心。 最后林无尘只得把人搂在怀里,轻轻摩挲她的脊背安慰道:“都过去了,你放心,翡翠不会白死。” 苏元州见苏顺慈没事,便去看了看苏清妤。 知道沈家安然无恙后,苏元州并未多做停留,奔着皇宫去了。 此时太和殿内,文武朝臣忽然都没了力气。 唯有周先生,是被人用刀架住了脖子。 想来是怕周先生察觉到酒里下了毒,所以专门安排了人制住他。 宣德帝身边的龙禁卫高喊护驾的时候,纷纷被冷箭射中,倒地身亡。 这一切发生的都非常快,快到宣德帝还不知道是谁要造反生事。 他看向大殿之下,只有老二不在,难道是他生了反心? 就在他疑惑的时候,太子站起身说道:“父皇,儿臣今日有件事要跟父皇商议。希望父皇能写下禅位诏书,从此颐养天年。” 今日这个局,太子谋划了良久。他知道,拼兵力他拼不过宋家。 既然当面打不过,那便只能智取。 手段不重要,重要的是最后谁坐在那个位子上。 宣德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用力拍了下桌案,“竟然是你?你这是逼供谋反。你都是储君了,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就这么着急坐这位子么?” 太子仰头看向宣德帝,嘴角咧起一个弧度,面带嘲讽地说道:“储君?我这储君也做不得几日了吧?” “父皇寻回了嫡子之后,不是每日都想易储么?” “儿臣没有大逆不道的心,儿臣只是得到自己应得的。再说了,父皇自己就是宫变登基,凭什么质问儿臣?” 宣德帝冷哼了一声,“应得的?这位子朕给你,才是你的。不想给你,便跟你没关系。” 太子笑了笑说道:“胜者为王,父皇现在这么说是嘴硬。” 沈之修忽然开口问道:“看来太子殿下是有备而来,偏殿的女眷,也都被太子殿下控制住了吧?” “但是臣还有一事不解,若是陛下不肯写下禅位诏书,殿下当如何?” “西山大营的兵马得到消息,必然会进宫勤王。以太子殿下手里的人马,怕是抵挡不住。” 太子想登基,靠强是不行的。别说京城内的几位皇子不会罢休,就连远在封地的亲王们,也会生起疑心。到时候必定四处起兵,战乱不断。 所以太子想坐稳皇位,让皇上禅位确实是最好的办法。名正言顺不说,也不会伤了大周的根本。 沈之修问的话,也是在场其他人不解的地方。 太子闻言再次轻笑出声,心里越发得意。 “既然沈阁老问,那本宫也就直说了。” 说到这他忽然走到大殿门口最后的空位处,掀开了座位上的垫子。 直接露出了下面的火药包和引线,说道:“整个太和殿,已经都被本宫放了火药。父皇若是不肯禅位,那今日儿臣就炸了所有二品以上官员,包括父皇。” “哪怕伤了大周的根本,儿臣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宣德帝和文武朝臣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太子竟提前做了这手布置。 “周建元,你这个逆子。你不仅想弑君杀父,还要让文武朝臣今日都丧命是么?”宣德帝一双凌厉的眸子死盯着太子,恨的牙痒痒。 太子闻言摇头说道:“儿臣没想做这样的事,但是决定权在父皇手里。这些人能不能活命,都在父王一念之间。” 他就是在赌,赌宣德帝不会置大周于不顾。 今日太子设局,连陈铮都不知道。 此时陈铮心里慌乱不安,眼下瞧着太子是得逞了。二品以上大员和家眷都在宫中,只要皇上写下禅位诏书,太子顺利登基,这事就成了。 可陈铮心里打鼓,沈之修就是个狐狸,当真没察觉到太子的异常么?还有宋家父子,就这么被困在宫里了? 陈铮垂眸思量,今日这事成了,他就是帝师,受新皇重用。若是不成,与他也没什么关系,他依旧是内阁首辅。 陈铮打定主意,今日一言不发。 却听沈之修忽然说道:“老师怎么看太子今日此举?也觉得这皇位是太子殿下应得的么?” 第653章 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沈之修话落,在场众人都看向陈铮,包括宣德帝和太子。 当然,许多人是抱着看热闹的心理。都想看看这样的场合,陈阁老要怎么应对。 陈铮眼底拂过一抹阴鸷之色,沈之修这话,无异于是把他架在火上烤。 他说太子做的对,那就等于是支持太子谋反。太子失败,他就是乱臣贼子。 可若他说太子做的不对,太子就算不杀他,也会心存怨念。太子那人心胸狭窄,等到他登基,他这个座师怕是也会不得善终。 一时间,陈铮进退两难,半晌没言语。 宣德帝神色不善地看向他,“陈爱卿,这个问题如此不好答,让你为难了么?” 太子也道:“老师心里怎么想的,怎么说就是了。” 剑拔弩张的父子,对待陈铮的问题上倒是达成了一致。 陈铮想了想,转头反问沈之修,“那沈大人怎么看待太子殿下今日此举?” 沈之修没有片刻的迟疑,冷声说道:“太子殿下对上弑君杀父,对下胁迫贤臣,枉顾性命。自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 “即便太子殿下登基,也是名不正言不顺,人人得以诛之。” 陈铮说完也后悔了,他不该问沈之修。沈之修已经是穷途末路,自然不怕再得罪太子。 沈之修的话,让太子心里极为不舒坦。但他暂时不想动沈之修,便转头看向陈铮,“老师觉得呢?” 他像是迫切地需要陈铮给他正名一般。 陈铮无奈之下,只能权衡利弊做出选择。 思量片刻说道:“皇上一直在储位之事上踌躇不定,臣以为长此以往,几位皇子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确实容易闹出事端。太子殿下德才兼备,此时登基也是为了稳固大周江山。” 宣德帝听陈铮这么说,顿时大怒,“陈铮,你可真是朕的股肱之臣。让你做了这内阁首辅,还真是朕识人不明。” 沈之修又环顾四周,众人纷纷垂头不敢直视,生怕他再问他们同样的问题。 但是沈之修却没再提这茬,而是说了句,“平西王殿下不在,是不是帮太子殿下在外面策应叛军?” 众人这才注意到,二皇子不知何时离开了太和殿。 太子闻言说道:“这就不劳沈大人操心了,我们兄弟同心,自然要一起成就大业。” 沈之修心里冷笑,心说以太子这心思手段,怕是已经成了二皇子眼中的猎物了。 宣德帝听说老二也跟太子沆瀣一气,心里又把二皇子骂了一通。 太子显然着急让宣德帝写下诏书,也不再说其他的。而是吩咐人拿出了提前准备好的圣旨,铺在了宣德帝身前的桌案上。 “父皇,请吧。” 见宣德帝没动,太子又道:“父皇别逼儿臣,您若是不肯写,儿臣只能出去后一个火折子扔进太和殿。” “到时候对外就说宫宴之时突发意外,众大臣和父皇一起殉国了。那些三品以下的官员,儿臣挑好的提拔提拔,也能将就着用。” “这些股肱之臣,就要陪着父皇上路了。” 说完,太子又恭敬地跪在地上,给宣德帝行了大礼。 “请父皇写下诏书,儿臣保证会给父皇颐养天年,善待几位兄弟。” “今日是儿臣不孝了,但是父皇放心,儿臣会以孝心赎今日罪责。” 宣德帝唇角翕动,又觉得此时再说什么都是枉然。 如太子所料,他不敢赌。 他不能拿大周的江山,和文武官员的性命跟太子较劲。 宣德帝又沉吟了片刻,终于拿起桌案上的笔,写下了禅位诏书,又盖上了玉玺和私印。 太子大喜,禅位诏书到手,今日的事就等于成了大半。 此时太和殿外,二皇子正带着神机营的几个心腹,隐匿在屋顶暗处。 几人所在的位置,正好对着大殿正门。 之前也正是这几人,解决了在宣德帝身边护着的龙禁卫。 二皇子此时正看着大殿内的场景,忽然身边有人禀告,“殿下,并未找到傅仪的踪迹。” 平日傅仪一向不离皇上左右,今日却不在。二皇子便吩咐人去查查,却依旧没找到傅仪。 二皇子虽心生疑惑,但是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更重要的事,在等着他决断。 眼见着太子收起了禅位诏书,轻轻抬起手臂,手腕上的袖箭朝着宋家父子去了。 二皇子沉声命令道:“动手。” 神机营两名弓箭手立马拉弓,手里的箭矢也射了出去,直奔宣德帝和太子。 二皇子唇角带笑,对这步鹬蚌相争渔人得利之棋,他别提多满意了。 现在太子拿到了禅位诏书,宋家父子也马上会死在太子的手里。 等到父皇和太子再一身死,他的绊脚石也就都除去了。成王那些乌合之众,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太子登基是大逆不道,他登基则是顺势而为。 此时太和殿内,太子袖箭扬出的瞬间,宋昝和宋弘深就脸色一变。 紧接着,两人忽然腾空跃起,躲过了袖箭。 太子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宋昝和宋弘深就再次纵身一跃。 宋昝打断了宣德帝身前的箭矢,宋弘深则推开了太子。 两支袖箭和两支弓箭先后掉落,落在铺地的白玉上,发出一道清脆的响声。 太子心里一沉,宋昝和宋弘深不是中药了么?怎么还能行动自如。 今日宫宴上的酒水,被他下了软筋散。这些人会浑身无力,用不上力气。尤其是武将,拿刀都会抬不起手臂。 可看宋昝和宋弘深父子的动作,分明就是没中药。 大殿内突发的变故,也让二皇子怔愣住了。怎么会这样?宋家父子怎么没中招? 他知道这件事出了大变故,但是此时也由不得他退缩,只能硬着头皮殊死一搏。 二皇子眼睛一眯,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冷声说道:“我们走,先跟那五千死士一起灭了皇城禁军再说。” 等到把皇宫控制住,他再收拾太和殿那些人。这件事,也不是一点机会没有。 紧接着,二皇子带着人离开,和那五千死士汇合。皇城内漫天厮杀声不断,血流成河。 太和殿内,太子依旧不敢相信局面忽然变了。 他甚至顾不得思量那两支箭是怎么回事,心思急转应对眼前的事。 宣德帝见宋家父子无事,顿时大喜。这两人无事,就说明是早有准备,看来今日算是有惊无险了。 “忠义王,恭王,你们先把太子给朕拿下。” 第654章 援军 太子连连后退了两步,威胁地语气说道:“你们就不怕我直接点了引线?只有你们两人,休想扭转乾坤。” 确实,此时大殿上的侍卫都是太子的人。若只是宋昝和宋弘深,怕是也寡不敌众。 沈之修闻言站起身,掀起身下的位子,确实能看见火药包和引线。紧接着,沈之修拿起一把尖刀划开了火药包。里面哪有什么火药,分明就是沙石。 要说沈之修也佩服太子的胆量,他这次真是破釜沉舟了。若真的让他得逞,今日一个不慎,就要满朝文武皆丧命。 见太子僵愣住,沈之修说道:“殿下是不是以为邓友都办妥当了?” 邓友是军器监少监事,也是太子在军器监安插的眼线。 太子闻言惊诧不已,上次父皇彻查军器监,也并未查出什么,他以为邓友的身份无人知晓。 沈之修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又是怎么换了火药的? 太子正不解的时候,就听沈之修说道:“上次皇上命臣彻查军器监,臣就看出邓友不对劲了。” “所以臣一直在查他,也一眼不错地盯着他。” “殿下真以为他做的不露痕迹么?哪有那么容易。” 太子心头再次一沉,就是因为上次沈之修彻查军器监一事,图纸再不好流出来。所以豫州云台山,也没造出什么。他这次是打定主意殊死一搏,才把那边的火药原料弄来了京城,让邓友做成了火药包。 没想到这些他以为隐秘的事,却都被人清清楚楚瞧着。 太子咬着牙关怒视沈之修,“沈大人别高兴的太早,宫外还有一拨人是奔着沈家去的。沈大人惹急了本宫,本宫也不必对沈家留情面了。” 沈之修心里虽忧心沈家,但是面上却平静无澜,“那就看殿下的本事了。” 听说这屋子里的火药都是石沙,整个大殿上的人都松了口气。 唯有陈铮,心里七上八下的。要说现在大殿上最希望太子成事的,就是陈铮了。 太子若是败了,他也就跟着完了,皇上不会放过他。 可众人才刚松了口气,就听外面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为首的赫然是二皇子,身后是黑压压的军士。 气势如虹,步履整齐。 看这些人的穿着,不似大周的军队,应该是太子或者二皇子提前豢养的私兵死士。 二皇子一身玄黑色蟒袍,面色冷峻,腰间一把弯刀。 见二皇子来了,太子面上顿时大喜,迎了出去,“皇弟,吩咐人先把父皇带下去。父皇既然已经写了禅位诏书,就没有反悔的道理。” 此刻太子已经到了太和殿门口,和二皇子相对而站。以宣德帝的角度看出去,只能看见满院子的私兵。 二皇子摆摆手,示意身边的人动手,他身后一队人马立刻上前。 太子面上浮了一层得逞的笑意,又在被二皇子的人制服之时,僵住了神色。 与此同时,太和殿周围以傅仪为首的龙禁卫现身,并排站在太和殿门口,拦住了太子和二皇子。 紧接着,傅仪冲进太和殿,趁着众人没反应过来,便斩杀了太和殿内效忠太子的侍卫。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到太子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形势就已经大变。 他怔愣地看着二皇子,“你都是骗我的?你是父皇的人?” 他压根没想到二皇子也野心勃勃地想要那个位置,只以为他是效忠父皇,制住他其实是为了护驾。 二皇子闻言眉头紧皱,纠结了片刻。其实若是他现在顺着太子的话说,他就还是从前的平西王。还会因为护驾平叛有功,受到封赏。 可他又不甘心,错过这次机会,以后兴许就再没机会了。 所以他也只是纠结了一瞬间,就做出了决定。 “皇兄想错了,弟弟今日也要搏一搏那个位子。” 太子闻言忽然恍然大悟,怪不得二皇子一直劝他动手。就连这五千私兵,也是二皇子的人。当时他还感激二皇子肯把人给他用,现在看来,分明就是要渔翁得利。 “你……老二,本宫对你不薄。” 二皇子却不欲理会他,嗤笑了一声便示意底下的人动手。训练有素的几千死士,与傅仪为首的龙禁卫打了起来。 龙禁卫都是精挑细选保护皇上的人,身上的功夫自是不弱。 但是对方人多,到底寡不敌众,渐渐落了下风。 此时大殿内的人都屏着呼吸,宋昝和宋弘深则一左一右护着皇上。 宣德帝转头瞪了宋昝一眼,“你们早就知道了?怎么没人告诉朕?” 他能看出宋昝和沈之修,甚至是傅仪都做了准备,可怎么他却被蒙在鼓里? 若是他们早点说,哪至于到现在的局面?他早就收拾这两个逆子了。 看着外面即将攻进来的私兵,宣德帝心里一阵气闷。看这情形,怕是不大乐观。 宋昝面上倒是不见惊慌或紧张,解释道:“臣等之前也没证据,只能提前防范。” 没证据的事,他们怎么敢乱说。即便说了,太子和二皇子也不会承认,皇上更不会信。 到时候还会倒打一耙,说他们所图不轨。 宣德帝又没好气地说道:“提前防范?你们就是这么防范的?” 人家眼看着就要打进太和殿了,宋昝还不慌不忙,到底是哪来的底气,如此气定神闲。 宋昝再次开口解释,“陛下别急,援军马上就到了。” 宣德帝追问道:“哪来的援军?你们父子都被困在宫里了,京城当用的武将,也都在宫里。” 他实在想不出,还有谁有能力率军进宫平叛。 话音刚落,就听太和殿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紧接着,黑压压的大军冲了进来,二话不说就对着院子里的私兵死士动手。 宣德帝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外面,“他怎么回来了?” 苏元州不是坐镇北疆么?怎么忽然进宫平叛了? 第655章 谋逆之罪,其罪当诛 苏元州带进宫的人,是西山大营的精锐。一动手,就死死压制住了二皇子的私兵死士。 很快,太和殿内的叛军就尽数被斩杀。 苏元州又另外调遣了一小队人,吩咐他们搜查整个内宫,发现叛军立时斩杀。 太和殿门前的院子,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宣德帝心里格外畅快,丝毫不觉得残忍血腥,直接斩杀都已经是便宜这些人了。 之后苏元州吩咐底下的人清理尸体,他则带着容郡王上了殿。 “臣未经皇上准许,私自回京,请皇上降旨严惩。”苏元州跪在地上,先是请罪。 武将无诏回京,乃是大罪。哪怕知道皇上不会怪罪,他也必须先请罪,这是态度。 容郡王也老老实实地跟着跪在后面,心里说不出的后悔。 宣德帝沉声道:“你回京是为了平叛,何罪之有,起身吧。” 苏元州谢了恩,站起身。 宣德帝又看向沈之修和宋昝两人,“你们二人,是不是给朕解释解释?” 此刻太和殿上的群臣还中着软筋散不能动,周先生正轮流给他们施针。 听皇上问起这话,一个个也都侧着耳朵听着。 宋弘深则俯身说道:“父皇,偏殿那边是贤妃带着各府的夫人小姐,儿臣得过去瞧瞧。” 宣德帝立马说道:“你快过去,确认众人无恙后,把贤妃带过来。” 宋弘深应了声是,转身离开往偏殿去了。 沈之修则走到大殿中间,躬身禀告,“回陛下的话,臣之前彻查军器监的时候,就发现少监事邓友和太子殿下私下来往甚密。” “但是臣并未跟陛下说,因为并无其他证据表明,两人之间有什么上不得台面的勾当。” “到了过年前,臣无意中发现有一批火药被运进了京城。臣顺着那些运送火药的人开始细查,发现太子殿下的人正在豫州云台山研制火器。” “而送进京城的这些火药,则都被邓友改成了火药包。” “臣当时就觉得不对,怕是有人意图颠覆朝纲。” “当然,臣不敢怀疑任何一位皇子,更不敢把这事跟太子殿下扯上关系。” “所以臣只能跟忠义王商量,请在北疆的宁王悄悄回京,又换了放在太和殿的火药包。” “实际上,臣是今日在太和殿,才确定是太子殿下谋反的。” “请陛下恕罪,因都是臣等的推测,所以并未禀告陛下。臣等只能做好万全的准备,却不能在什么都没发生的时候,给太子殿下定罪。” 自然,沈之修说话的,八分真,三分假。 这三分假,就是避免皇上以为他一手遮天,把皇权玩弄于股掌之中。 宣德帝绷着脸,垂眸思量沈之修的话。 片刻后“嗯”了一声,又看向容郡王,不解地问苏元州,“这是怎么回事?” 苏元州拱手上奏,“启禀陛下,臣昨日晚上回到京中。忠义王便把西山大营的军权交给了臣,说是京中若有异动,让臣率军进京平叛。” “臣本来还以为是沈大人和忠义王多虑了,但是今日申时初,探子忽然禀告,说京城四门有异动。” “臣去查看,才发现京城四门的人都换成了容王爷的心腹。臣便知道是京城出事了,带着人直接破了西华门进城。” “臣进城的时候,京中的几个主要衙门已经被容王爷带人控制住了。这还不算,就连沈家,都被叛军围着。臣冲进去的时候,沈家一个丫鬟因为护主死了。再晚一点,后果不堪设想。” 沈之修听说有人死了,双拳忽然握紧,眼底满是忧色。 但此时不是问话的时候,而且听苏元州所言,其他人应该是无碍。 宣德帝拿起身前桌案上的酒杯,朝着容郡王直接扔了过去。 “朕一向待你容家不薄,你竟联合太子谋反?” 他幼年习武,武功骑射都不差。所以这个酒杯砸的也准,正好砸到了容郡王的脑门上。 血迹顺着眉心流下,诡异地把一张脸一分为二。 容郡王却连抬手擦都不敢,只能跪地请罪,“臣一时糊涂,陛下恕罪。” 嘴上这么说,实则容郡王心里也清楚,谋逆之罪,罪无可恕。 恰好此时宋弘深走了进来,身后是侍卫押着贤妃进殿。 “父皇,儿臣已经去查看过了,各府的夫人小姐都平安无事。” 宣德帝便不再看容郡王,而是转头怒视贤妃和太子两人。 一个是他的枕边人,两人虽不是结发夫妻,但也朝夕相处了二十多年。 还有一个是他的亲儿子,他精心教导培养的继承人。 今日就是这两人,差点要了他的命。 还有后面跪着的老二,也是他的亲儿子,却等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怪不得人都说天家无情,果真如此。 他失望地看着太子,说道:“朕的确是想易储,因为弘深不管是智谋还是才学,都比你更适合继承大业。” “当然,朕也不想为了抬举他,就贬低你。所以朕一直等着他立功,再找机会易储。也给你准备好了封地,让你后半生能衣食无忧,做一方霸主。” 他自认为如此打算,也是对得起太子。却没想到,太子要的更多。 可能在太子心里,也不算要的多,而是那些本就是他的。 太子一向惧怕宣德帝,每次受训斥都诚惶诚恐。 可今日却扬起唇角冷笑了一声,说道:“父皇真的以为,他会饶了儿臣么?” “父皇若是在世,儿臣兴许苟延残喘还有一条活路。” “若您哪日不在了,父皇信不信,他不会留儿臣多活一日。” 这位先皇后嫡子的手段,比他们兄弟几个加一起,都还要厉害。 他不先下手,难道要等着人家动手再逃命么? 太子并不后悔今日的决定,只能说成王败寇,他技不如人罢了。 宣德帝:…… 信么? 他信。 换做是他,也会这么做。 一个合格的君王,就该杀伐果决,为自己免除后患。 太子抬头冲着宣德帝自嘲一笑,“其实父皇打算易储的时候,就已经不顾儿臣的性命了。” 某种程度上说,他们父子也算一脉相承了。 宣德帝被太子当众戳破了心思,顿时气急败坏。 这个儿子平日蠢笨,这时候倒是又聪明了。 “周建元,你大逆不道,不忠不孝,竟还不知悔改。” 他气得胸膛起伏,看向沈之修,“沈卿觉得,当如何处置。” 沈之修神色冷冽,毫不迟疑地说道:“谋逆造反,按律当诛。” 之后,便有恭王一系的官员接二连三地开口,赞成沈大人的意思。 倒是宋家父子,因为身份敏感不好开口。自然,宣德帝也没问。 他并不想留太子和二皇子的命,若是问了宋弘深,宋弘深还得装模作样说一番求情的话。 宣德帝的视线在大殿上扫过,看到陈铮的时候目光定住。 “陈爱卿是内阁首辅,你以为该如何处置?” 同样是问话,但问陈铮的这句,语调却格外阴冷。 第656章 娘娘可敢? 陈铮心里咯噔一下,战战兢兢跪在了大殿中间。 “陛下,臣有罪。” 宣德帝冷笑了一声,“朕没问你有没有罪,朕是问你,这事该如何处置。” 陈铮只得硬着头皮说道:“臣以为,太子殿下……按律当诛。” 他是内阁首辅,跟着皇上多年,最是了解皇上的性子。 这时候求情,只会更加惹怒皇上。 宋昝忽然嗤笑了一声,嘲讽地说道:“陈阁老不是说,太子殿下造反,是为了江山社稷么?” “还真是人嘴两张皮,你陈阁老怎么说都有理。今日这事,记在史书里,陈阁老也能名垂青史了。” 宣德帝冷哼了一声,“陈铮身为太子少师,不能教导规劝太子。反而在太子谋逆之时出言附和,全无一点当朝首辅的担当。” “这样的人,怎么堪为百官之首?” “传旨,免去陈铮一切官职。杖责五十,赶回原籍。” “陈家后人,永世不得为官。在职的官员中有陈家后人者,尽皆罢免。” 陈铮眼中最后一丝光,也陡然寂灭。 然后重重地磕了三个头,“臣谢陛下隆恩。” 宣德帝没直接要他的命,但是这五十杖打下去,人还能不能活着,也不好说。 处置完陈铮,宣德帝又看向太子和二皇子。 贤妃一眼就看出他的杀心,立马跪地求情,“陛下,太子怎么说也是陛下亲子,还请陛下能饶他一命。” “他是被人挑唆的,不然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宣德帝神色莫名地看向贤妃,“你是不是觉得朕是个傻子,能被你们玩弄于股掌之中?” “他是不是真对朕起了杀心,朕还能看不明白么?” “还有你,今日在偏殿领着各府的夫人和家眷,不也是为了威胁朝臣么?” 说完贤妃,宣德帝又看了眼二皇子。 二皇子知道今日难逃一死,所以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就等着父皇问起的时候,他好一并说出来。 当然并不是求情,他只是想说一说他这些年的委屈和不甘,还想替死去的母妃再质问两句。 可宣德帝的目光只在他面上停留了一瞬,就离开了,并没有审问他的意思。 似乎……他并不值得他审问。 二皇子自嘲一笑,他是从出生到死,都被父皇嫌弃的孩子。 宣德帝的目光从二皇子身上移开后,便冷声开口道:“传旨,太子周建元意图谋反,大逆不道,其罪当诛。废黜太子之位,贬为庶人,明日……收押宗人府大牢。” 他本想说明日斩首,但是到底是自己精心教养大的孩子,心口又软了一分。斩首就变成了收押,算是饶了太子一命。 “周建忠谋逆当诛,贬为庶人,斩。” “贤妃纵容其子谋逆,斩。” “容家伙同太子谋逆,满门抄斩。” “其余从犯,由内阁逐一发落。” “即日起,沈之修为内阁首辅,统领百官。” “恭王周弘深,立为太子,礼部择日举行册封典礼。” 宣德帝一道道旨意出口,在场众人有人欢喜有人发愁。 与宋家和沈家亲近的官员,都知道好日来了。 太子一系的官员,则是满心绝望。即便多数人没参与造反,但也升迁无望了。 宋弘深和沈之修跪地领旨谢恩。 贤妃却怒目圆睁地看向宣德帝,又忽然大笑了两声。 “陛下竟然册立宋弘深为太子,还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宣德帝冷声呵斥,“休得胡言,他是朕和紫凝的嫡子。身份尊贵,才学出众,自然是储君的最佳人选。” 贤妃跟看笑话一样地看着宣德帝,“嫡子?他算哪门子嫡子?” “臣妾本不想说,但是陛下今日做出此举,臣妾怕不说,下去后没脸面对皇室长辈。” “其实宋弘深根本不是皇上亲子,而是宋紫凝和战王的孩子。” “臣妾曾经亲眼看见先皇后和战王私会,两人在床上翻滚的时候,不知天地为何物,更是记不起陛下。” “宋紫凝叫战王的名字,别提叫的多娇媚了。” 宋昝闻言大怒,抬脚就想上前踹贤妃两脚。 沈之修伸手拦住宋昝,示意他先别妄动。 宣德帝冷声怒斥,“信口胡言,有齐王的验亲为证,谁敢说他不是朕的儿子?” 贤妃则不忿地说道:“齐王?齐王和沈之修相交莫逆,沈家和宋家又关系匪浅,谁知道齐王是不是故意用了什么手段?” “若宋弘深是陛下的儿子,宋紫凝为何要在足月快临盆的时候忽然出宫,想假死远离京城?” “臣妾看,和皇上离心是假,与战王团聚才是真。” 贤妃幽深的眸子里,闪烁着兴奋之色。既然她要被处死,那活着的也别想好好活。 她是没证据,但是这些话,一定会在皇上心里扎根。 等到皇上年纪大了,疑心病越来越重的时候,宋弘深和宋家也没好果子吃。 就算死,她也要拉个垫背的下去。 宣德帝深吸了两口气,不敢相信贤妃说的是真的。 又问道:“你若是敢说一句假话,朕让你冷家所有人陪葬。” 可贤妃自己已经要没命了,哪里还顾得上冷家。 闻言立马信誓旦旦地说道:“臣妾说的都是真的,陛下大可以彻查。若是臣妾所言有假,愿意用冷家所有人性命赔罪。” 她这话,也不过是糊弄鬼的话。这事根本无处可查,就算真查出来了,皇上也不会昏庸到牵连冷家。 贤妃此时得意不已,她们是输了,但是宋家也没赢。 沈之修忽然抬起头,看向贤妃:“贤妃娘娘当真愿意以冷家人的性命担保么?” “这样吧,臣也不要冷家人的命。若贤妃娘娘所说是假,就把冷家逐出京城。冷家后辈不得入仕为官,还要在族谱上写明,是因为贤妃娘娘欺瞒皇上,冷家才受牵连。” “娘娘可敢?” 第657章 太子身世真相 敢么? 贤妃自然是不敢。 若真如沈之修所言,那冷家后辈还不得生生世世骂她? 骂她还不算,怕是都想把她挫骨扬灰了。 贤妃神色微僵,但转念一想,沈之修也没证据,怕是在诈她。 她转瞬就恢复了正常,说道:“本宫所言句句属实,有什么不敢的?” 沈之修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扬声说道:“陛下,贤妃娘娘说的话都是蓄意诬陷先皇后。臣有证据,证明当年跟战王苟合的人并不是先皇后。” 在场有脑子清明的,立马就听出了沈之修话里的深意。 他说的不是战王和先皇后是清白的,而是跟战王苟合的不是先皇后。 言外之意,是有别人跟战王苟合? 贤妃心头一顿,沈之修怎么会有证据? 宣德帝也问沈之修,“有什么证据?可能呈上来?” 沈之修点头道:“臣要呈上的是人证,证人就是当年战王的副将李虎,其实那日他并未说出全部事情。” 他也是昨日晚间,才从李虎嘴里问清楚事情的真相。今日皇上判了贤妃斩首,周建元幽禁,他本没打算当众提起这事。毕竟是皇室丑闻,不是什么光彩事。 本打算等过一段时日,再悄悄告诉皇上。 只是他没想到,贤妃会出言诋毁先皇后,恶意造谣宋弘深的身世。既如此,他也不必再瞒着了。 听说李虎是人证,贤妃顿时面色微变。 “李虎不是死在沈家别院了么?”贤妃心里想的话,却直接脱口说了出来。 沈之修冷笑着说道:“那日晚间,李虎就用别的身份离开京城了,并未宿在沈家别院。” “看来沈家别院的火,也是贤妃娘娘的手笔。” 说起这事,他还要感谢贤妃。若不是别院失火,他也不会觉得此事有蹊跷,就不会差人去寻李虎。 这段时日,他一直吩咐人佯装着追杀李虎。李虎这才受不住,说了实话。 贤妃顿时面如死灰,颓丧地跪坐在地上。 宣德帝一脸不解,“这到底怎么回事?” 沈之修道:“请陛下宣李虎进宫,他人就在沈家关着。” 宣德帝吩咐傅仪去办这事,快去快回。 傅仪得了令,快马出宫,不到两刻钟就把李虎带了回来。 李虎上殿后,沈之修开口说道:“李虎,你把当年的事都说清楚吧,不得有丝毫隐瞒。” 李虎不敢隐瞒,开口说出了一直压在心底的事。 “当年战王带人进京,其实并不是因为永嘉公主的那封信。” 宣德帝眉心皱起,“哦?你说不是因为永嘉的信?这是怎么回事?” 李虎答道:“当年永嘉公主的信送到封地,我们几个王爷的心腹就问他,要不要回京接老太妃过来。” “当时战王殿下说,他了解陛下,知道陛下不是这样的人。还说陛下最是仁孝,绝不会苛待老太妃。永嘉公主可能是误会了,才会如此说。” 宣德帝瞬间愣住,周阳泽是这么说他的么?周阳泽从未怀疑过他会苛待老太妃? 许是想起了少时兄弟感情甚笃的时候,宣德帝忽然红了眼眶。 就听李虎继续说道:“那之后又过了半个月,王爷又收到了贤妃娘娘的信。说想要一家三口团聚,希望王爷能想办法接她们母子离京。” “王爷这才坐不住了,没几日就带人去了京城。” “他的本意也不是造反,他以为贤妃娘娘愿意跟他走。所以打算设计一个金蝉脱壳的局,让贤妃娘娘和太子殿下能随他悄悄离开京城。” “可没想到,他还没等见到贤妃娘娘,就被当成叛军绞杀了。” 李虎这番话说完,大殿上寂静了好一会儿,之后又传出窃窃私语。 众人从李虎的话里听出来了,和战王苟合的其实是贤妃娘娘。 而废太子的身世,似乎也存疑。 宣德帝再次怔愣片刻,沉声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周建元和贤妃,跟周阳泽有什么关系?” 李虎看了眼跪在地上的贤妃,眼中满是恨意。 他咬着牙说道:“贤妃和战王早年就有私情,太子殿下可能是战王的孩子。” “当年战王回京祭拜先帝,还曾私下和贤妃娘娘私会。贤妃娘娘亲口说的,那个孩子是战王殿下的。” “当时我们王爷高兴不已,还在入宫给先皇后请安的时候,给那未出世的孩子带了不少玩意儿。” 他现在最恨的人就是贤妃,若没有这档子私情,王爷还在封地做着土皇帝,哪会早死? 而且当年贤妃给王爷的那封信,他也觉得蹊跷。他怀疑是贤妃想要除掉王爷,好让这事再不能被人知道。 毕竟当时太子是储君,认下王爷这个生父,还不如好生继续做太子,等着有朝一日登基。 再说两人的私情,对贤妃和太子来说,就是个惊雷。贤妃怕爆开,杀人灭口也不奇怪。 宣德帝却想起他和宋紫凝那次吵架,就是因为战王带进宫的小玩意。他以为是战王送给宋紫凝腹中孩子的,却没想到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他又仔细回忆了当年的事,好像他们帝后二人之间的误会,总有贤妃在中间搅和。 之前没觉得,现在想来,似乎都是有意而为。 贤妃此时正哭天抢地般喊冤,说沈之修是蓄意诬陷,她不会背叛皇上,更不会为别人生下孩子。 宣德帝此刻只想知道真相,便看向大殿下坐着的周先生。 “皇兄,这事还得麻烦你,给朕和周建元验个亲。” 周先生面上没有丝毫诧异,习惯般地站起身走到大殿中间,掏出了身上的银针。 宣德帝不解,“皇兄不需要去御药房配药么?” 周先生轻咳了一声,“回陛下,臣今日带了。” 因好几次宴会,都让他临时验亲。所以这次他多留了个心眼,特意备了一份药在身上。 别说验他们二人,就是大殿上的人都验一遍,也够用了。 因准备充分,所以周先生这次验亲很快。 不过就是盏茶的功夫,就有了结果。 第658章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周先生沉声说道:“陛下,您和……废太子并不是父子关系。” 一时间,他愣是想不出怎么称呼周建元了。 宣德帝并不意外这个结果,验之前他就已经有准备了。 但是听见结果的一瞬,还是一股冲天的怒意直冲云霄。 “周建元意图谋反,斩首。” “贤妃祸乱后宫,混淆皇室血脉,凌迟处死。” 周建元从幽禁变成斩首,贤妃从斩首变成了凌迟处死,足见皇上动了多大怒。 但是宣德帝依旧觉得不解气,继续说道:“按照之前议定的,冷家逐出京城,后人永世不得入仕为官。另,冷家族谱上,注明缘由。” 贤妃绝望地伏在地上,她自作聪明,害死了自己儿子,也害了冷家满门。 废太子周建元也满面灰白颓丧,他竟不是父皇的孩子? 他们母子是什么心境,此刻已经无人在意了。 宣德帝大手一挥,大殿中间跪着的人就已经被尽数带了下去。 但是在场众人知道,这场易储的事端才刚刚开始。之后的一段时间,朝堂会经历一场浩劫,直到废太子和贤妃一党被尽数铲除才会罢休。 有人心机深沉想要重新博个前程,也有胆小怕事的,已经想要致仕回乡了。 之后苏元州当场跟宣德帝告退,即刻就要出宫赶回北疆,连亲人都不打算见一面。 无诏回京,皇上没怪罪,已经是万幸。若是再求其他,就太不像话了。 宣德帝并未多说,点头准许他离京。 谋逆一事都处理好了之后,宣德帝又想起一事,开口问宋昝,“弘深之前的学问是谁教的?朕得给他找位好老师。” 不等宋昝开口,宋弘深便道:“父皇,儿臣之前受过沈大人的教导。儿臣也一直钦慕他的学识和品行,可否由他任太子少师?” 宣德帝自是应允,下旨由沈之修教导太子学问。詹事府的人选,也由沈之修定夺。 另外又下旨工部重新修缮东宫,宋弘深暂且先住在恭王府。等东宫修缮好了,再搬入宫中。 之后宣德帝留了宋弘深在宫中,其余人则出宫回府。 宋昝和沈之修并排朝着太和殿外走去,低声说着后面的事。两人步履不快,更像是闲庭信步地溜达。 其余官员自是不敢越过两人,都在身后跟着。 这两位现在是京里通天的人物了,一位是太子亲舅舅,又是养父,手握重兵。另一位则是太子老师,内阁首辅,百官之首。 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毫不为过。 有废太子一系的官员,想要上前求个门路,却愣是找不到机会。 沈之修也没给人搭话的机会,出了太和殿便直接上车回了沈家。 他回到沈家的时候,沈家已经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就连大门外的血迹,也已经冲刷干净了。 沈之修站在台阶下,先抬头看了眼沈家朱漆的匾额。沈家几代人的努力,托举他走到今天,他也算不负众望。 抬脚上了台阶,开门的是姜启。 见沈之修平安回来,姜启哽着声音道:“三爷。” 沈之修颔首问道:“府中伤亡怎么样?” 姜启一边迎沈之修进去,一边禀告道:“底下的兄弟有十五人受伤,好在都无大碍。只有一个重伤,也保住了命。” “只是……” 姜启迟疑的时候,语调也低了不少。 沈之修冷声道:“说。” 姜启深吸了口气,继续说道:“翡翠姑娘替苏家四小姐挡了一箭,中毒身亡了。” 沈之修停下脚步,“是翡翠?” 姜启点头道:“是,夫人……伤心不已,现在人就在主院。” 沈之修心里泛起一阵酸涩,想起苏清妤,他立马加快了脚步。 沈家西院内室,他进去的时候,苏清妤正躺在床上,一双眼睛哭的红肿。 沈之修在床边坐下,宽大的手掌抚上苏清妤的侧脸,指腹轻轻划她红肿的眼角,“别哭了,仔细伤了身子。” 苏清妤听见他的声音,像是有满腔的伤痛委屈要发泄出来,哭的更大声。 沈之修只得俯下身,把人搂在怀里,轻声安慰道:“你放心,害了翡翠的人都被斩首了,就连太子都没例外。” “清妤,你还有我,还有我们的孩子。” 他知道,苏清妤伤心是人之常情。两人名为主仆,实则情同姐妹。翡翠忽然去了,换做谁都会一时接受不了。 可苏清妤还有着身孕,他实在怕她这样伤了身子。 苏清妤知道沈之修是为她好,道理她也都懂。 可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是翡翠死前的样子,她便觉得心口如刀绞般地疼。 “现在尸身在哪呢?丧事要怎么办?”沈之修又轻声问道。 苏清妤拿起边上的棉帕,擦了擦脸上和眼角的泪痕,然后带着哭腔说道:“母亲年纪大了,这丧事不好在府里操办。” “我有处陪嫁的别院一直空着,四妹妹和三表哥便把人带去那了。也找了大师,给翡翠超度几日。” “这几日府里的人,凡跟她关系好的,也有个地方能去祭拜。” 京城有个说法,人死后祭拜的人越多,身份越贵重,来生就越是有福气。 沈之修想了想,起身拿了她的衣裳和斗篷过来,说道:“我陪你一同去给翡翠上炷香。” 苏清妤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三爷说真的?” 沈之修已经把衣裳拿过来了,正要给她换上。 闻言说道:“自然是真的,她忠心护主,我去祭拜也无不可。” 苏清妤眼眶又是一红,道:“多谢三爷。” 她知道,沈之修做这些都是为了她。京城内正经官宦人家治丧,沈之修去祭拜的也不多,更别说死的是个丫鬟了。 两人穿戴好了之后,并未声张,只带了两个心腹去了别院。 进门的时候,灵棚已经搭好了。苏顺慈正忍着悲痛,给翡翠操持丧仪。 见苏清妤和沈之修进来,苏顺慈上前行了礼,“大姐姐,姐夫。” 与苏清妤的对视的时候,又忍不住哽咽。但是她知道苏清妤有孕在身,不好太过伤心。 便收回了眼泪,说道:“天寒地冻,大姐姐怎么来了?这里有我和三表哥就行了,三表哥去给翡翠看墓地了。说是要把她葬在林家的山上,林家后人祭拜的时候,也会祭拜她。” 苏清妤哑着声音说道:“三爷要给翡翠上炷香。” 苏顺慈闻言,立马拿了香过来,递到了沈之修手里。 两人上了香后,苏顺慈便让他们赶紧回去。 见苏清妤还想再留一会儿,苏顺慈把她拽到一边劝道:“大姐姐还是回吧,姐夫刚升任了内阁首辅。若是被有心之人知道,他给个丫鬟上香,怕是不好。” “还有沈家老夫人今日也受了惊,你们总得回去安慰一番。” 苏清妤知道她说的有道理,便转身走到沈之修身边,“三爷,咱们回吧。” 翡翠是停灵七日下葬的,她下葬后没几日,宋弘深便正式行了册封礼。 一时间,沈家成了京中权贵之首。沈之修自然也是整日忙碌,不出半个月,整个朝堂和内阁就已经清洗完毕。 所有太子一系官员,或者被贬,或是外放。 空出的位子,自然是沈之修和宋弘深的心腹顶上。 苏承荀官升两级,直接升了正二品都察院右都御史。 转眼就到了二月初,苏清妤再有一个月就要临产了。这些日子,近身伺候的几人都格外谨慎。 那日她正跟底下的人一起收拾孩子的小衣裳,忽然有小丫鬟进来禀告道:“夫人,三表少爷来了。” “请去偏厅喝茶。” 苏清妤吩咐道,心里琢磨三表哥这时候来是为了何事。 第659章 白家小姐进京 苏清妤并未特意换衣裳,只外披了一件狐皮斗篷。 进门见林无尘正盯着手里的青花瓷茶盏发愣,眉目间还带着几分纠结。 “相中我们家的茶盏了?”苏清妤揶揄了一句。 林无尘回过神,苦笑地看了苏清妤一眼,欲言又止的样子。 苏清妤在他身边坐下,问,“为了四妹妹的事?” 从宫变那日翡翠身死开始,阿慈伤心欲绝,就一直是三表哥陪着安慰。 他猜能让三表哥这副鬼样子的事不多,八成还是因为四妹妹。 林无尘把手里的茶盏放下,沉吟片刻后开口说道:“我可能等不到你生产了,我得去一趟南边。” 之前他一直想等着苏清妤生了,再南下处理自己的事。哪怕表妹生孩子,他帮不上什么忙,但也想等她们母子平安再离京。 他们表兄妹自小一起长大,和亲兄妹是一样的。 所以他说这话的时候,其实心里异常愧疚。 苏清妤探究地看向林无尘,“表哥,到底是什么事?” 这件事憋在林无尘心里一年了,他也确实想跟苏清妤说说。 深吸了口气说道:“表妹知道锦商白家么?” 苏清妤点点头,“知道,苏家绸缎庄之前的锦缎不少出自白家,四妹妹自己做生意,你也帮忙引荐了白家的关系。” “后来我又听四妹妹说,你给她换了别家供应,已经半年多没跟白家合作了吧?” 林无尘点点头,说道:“白家掌事的东家叫白景明,年逾四十也没个儿子,之前膝下只有一女名白悠心。” “白悠心从八岁开始,就跟在白家老爷身边走南闯北,是被当做少东家培养的。江南锦商都知道,白家以后是要招婿的。” 苏清妤神色凝起,“这白悠心,跟三表哥有什么关系么?” 林无尘无奈地叹了口气,“本来没关系,但是……现在可能是脱不开关系了。” 苏清妤听得云里雾里,不等她追问,林无尘就继续说了起来。 “前年冬日的时候,我曾回过一趟云州府。恰好遇上白悠心去查看白家在云州府的铺子,我为了感激白家之前的帮衬,请她用了顿饭。” “这本就是寻常的事,她虽是女子,但也是白家女少东,平日并不顾及男女大防。” “而且那日在坐的,还有云州府其他几家商户的少爷们。” “酒过三巡后,他们又提议去画舫喝酒。上船的时候,我就隐约觉得不对。后来在画舫上的事,我全不记得。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我赤身裸体在船舱里,隐约看见白悠心在外面。” “我出去就听见她们主仆说话,她身边的丫鬟埋怨她胆子太大,为了帮我付出这么多。还说家里已经给她看好了婚事,这么一来,怕是又要横生波折。” 苏清妤眉头越皱越紧,“那你问过她了么?这也不能说明你们发生了什么。” 林无尘幽声说道:“床上有血迹,而且事后我查了,是赵家那位少爷为了让我帮忙,在酒楼给我下了那种药。” 苏清妤伸手揉了揉已经肿胀的眉心,“后来呢?你和白家小姐聊过这件事么?她是什么意思?” 林无尘说道:“我追出去的时候,她已经走了。后来我给她写过几封信,她都没有回应。听说白景明这一年身子不大好,白家其余几房闹腾的厉害。” 苏清妤大抵明白了这里面的事,便问道:“那三表哥现在是怎么想的?想去白家入赘?” 若是三表哥敢入赘,大舅舅怕是会气得打断他的腿。 林无尘摇头说道:“入赘倒是谈不上,两年前白景明的妾室就给他生下了一个儿子。那孩子直接记在了正妻名下,是要当嫡子养着的。” “所以白家现在不是招婿,而是嫁女。” “这件事终归是我对不起白家小姐,我打算亲自去趟临安,问问她到底是什么打算。” 他想好了,若是白家小姐有自己的打算,不需要他负责。他就在别的方面弥补白家,回来后再跟阿慈说清楚这事的经过。阿慈若还愿意嫁他,他定三媒六聘娶她进门,一辈子不相负。 倘若白家小姐需要他负责,他就一句多余的话不跟阿慈说,再给她找个好人家。 苏清妤听完他的话,也忍不住纠结不已。 站在白家小姐的立场,她受了天大的委屈。林家也好,三表哥也好,都该给人家一个交代。 可想起阿慈,又觉得对阿慈不公平,怎么阿慈就得排在白家小姐后面? 想到这,苏清妤忍不住埋怨林无尘,“表哥,不是我向着自家妹妹。而是你……你既然有这桩旧事,实在是不该招惹四妹妹。” 她现在甚至希望阿慈根本就对三表哥毫无感觉,等三表哥和白家订婚,她便给阿慈寻摸一桩好亲事。 林无尘神色复杂,无奈地说道:“我也没想到……” 他也没想到,会对阿慈动情。最初不过是看这小丫头可怜,又顾及姑母和表妹的面子,才帮她一把。 等他察觉到自己心思的时候,已经晚了。 所以他不想再等了,是死是活,给自己个痛快。 苏清妤先还埋怨林无尘,可看他这样,又觉得心疼。 只得安慰道:“那你赶紧去吧,我这边不用惦记,家里这么多人呢。” 林无尘点点头,又嘱咐了苏清妤几句,才离开沈家。 从沈家离开后,林无尘就准备离京事宜。他对苏顺慈说的是去临安查几家铺子的账,也吩咐底下的人,有拿不定主意的事,可以去问四表小姐。 苏顺慈并未多想,还告诉林无尘安心出门,她会帮着料理林氏商行的琐事。 林无尘是两日后离京的,马车驶出西华门的时候,他还掀起车帘看了眼外面。希望等到他再次回京,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 可他不知道的是,他离京一刻钟后,一辆不起眼的青帷马车进了城。 车内正是白家小姐,也是白家女少东白悠心。 赶车的是位中年男子,进城后转身问道:“小姐,咱们直接去京城的宅子么?” 第660章 商议婚事? 白悠心此刻靠着车厢壁,微闭着眼睛,身上披着莹白色绣富贵竹的斗篷。领口镶着一圈狐狸毛,头上是简单的几支碧玉簪子。 “去林氏商行,我要见林家三少爷。”白悠心睁开眼,深邃的眸子里,透出与年纪不符的沉稳和气度。 赶车的男子毕恭毕敬,“是,小姐。” 挨着白悠心坐的是她的贴身丫鬟菊儿,瞧着比白悠心小个两岁。说话一口江南软语,“小姐,您想好了要嫁给林家三少爷?” “可若是您嫁了人,家里的事怎么办?小少爷才两岁,老爷身子又不好。” 菊儿太了解白悠心了,知道她一心都是为了白家长房做谋算。所以小姐忽然上京,她很是不解。 白悠心此时正看着外面,她上次来京城还是三年前,但是瞧着变化也不大。 听菊儿如此说,白悠心面无表情地说道:“林三少爷对我有愧,林家和白家结亲,他会答应我继续照管娘家的产业。不仅如此,他还会倾力帮我。” 菊儿却道:“小姐这是在赌,万一那林家三少爷是个没良心的呢?小姐的一辈子可就毁了。” 白悠心摇摇头,笃定地说道:“他不是那样的人。” 菊儿歪着头,“那他是什么样的人?” “温润端方,君子如玉。”白悠心呢喃了一句。 林无尘是什么样的人,她再清楚不过了。选择跟林家结亲,除了因为林无尘对她有愧疚之外,也因为这个人让她悸动。 菊儿又说了句,“那日在画舫的事,可千万别……” 白悠心凌厉的眼神扫向菊儿,菊儿立马闭了嘴,缩了缩脖子。 紧接着,外面就传来车夫的声音,“小姐,到林氏商行后院了。” 菊儿下了车,又扶着白悠心下来。 白悠心之前来过,知道林家主事人平日都在哪。所以进去后没看见人,她也没特意找人通报,而是径直往里面走去。 没走出多远,就有小厮上前问道:“这位小姐,请问您找谁?” 菊儿代为答话,“我们小姐是白家少东,来见林家三少爷的。” 小厮忙道:“原来是白小姐,不巧了,我们三少爷出门了。” 白悠心又问那小厮,林无尘去哪了,什么时候回来。可小厮一句话都答不上,只知道三少爷出门了。 “菊儿,咱们走。”白悠心说完就要转身,却又看见林家书房有下人端了茶进去。 她又停住转身的动作,问道:“书房有人?林家换主事人了?” 林家那间书房她知道,也是林家在京城的主事人处理事情看账的地方。 按理说林无尘不在京城,旁人不该进去才是。 小厮笑着答道:“白小姐误会了,是苏家四表小姐在里面。我们三少爷出门前交代了,京城林氏商行的事务,可以由四表小姐拿主意。” 白悠心一字字地念叨,“苏家四表小姐?苏家……是华锦阁那位苏老板么?” 小厮点头道:“正是,四表小姐是华锦阁东家。” 白悠心也不走了,直接抬脚往书房走去,嘴上说道:“遇上了也是缘分,之前华锦阁还跟白家做过生意,我正好见见苏老板。” 小厮闻言立马小跑了几步,去书房门口通报。 “四表小姐,白家小姐来了,想见您一面。” 苏顺慈此时正在屋里看账,当然看的是华锦阁的账。 因今日开始,下批海运的货已经开始准备了。她怕林家的小厮找不到人主事,才带着账册直接来了林无尘的书房。 听说是白家小姐来了,苏顺慈下意识一愣,还在想是哪个白家。又猛然想起江南锦商白家,和她有交集的白家小姐,应该只有江南锦商白家那位女少东了。 苏顺慈忙道:“请白家小姐进来。” 她也站起身往外走去,还未等走到门口,小厮就推开了门,白悠心和菊儿也走了进来。 苏顺慈请两人坐下,吩咐底下的人上茶。 两人按宾主坐下后,苏顺慈打量了白悠心几眼,心说不愧是能执掌白家的人。通身的气度,在京里也是数得上的。 她打量白悠心的时候,白悠心也看向她,心里还惊了一下。怎么华锦阁这位苏老板年纪这么小? 现在瞧着也就是十四五岁,那她跟白家做生意的时候才多大? 底下的人端了茶进来,苏顺慈寒暄着问道:“白小姐可是出自江南锦商白家?” 对眼前之人的身份,苏顺慈还只是猜测。总得问明白了,才能说话。不然闹出笑话,可不是小事。 白悠心点头说道:“是,之前林三少爷帮华锦阁牵线,从白家订货,就是与我联系的。” 今日她进来见苏顺慈,不过是想看看,到底什么样的人能入林家三少爷的眼。 能让林三少爷交托家业,又准许她进书房的人,定不是一般人。 苏顺慈听白悠心这么说,还以为她是为了生意之事来的。 想了想说道:“三表哥出门了,白小姐若是找他有事,不妨先跟我说说?” 她也不是想做林无尘的主,不过是怕耽误了正事。何况她和林无尘现在是合作关系,若是牵扯到海运之事,她更该问问。 可这话却让菊儿有些不高兴,她们小姐是林家未过门的三少夫人,眼前这位苏老板又是什么身份?凭什么代林三少爷问话? 菊儿便对苏顺慈有些敌意,开口说道:“我们小姐这次来,是跟林三少爷商议婚事的。” “这么大的事,怕是苏老板做不得主。” 苏顺慈端着茶盏的动作一顿,“商议婚事?不知是商议谁的婚事?” 菊儿道:“自然是我们小姐和林家三少爷的婚事,林家三少爷曾多次求娶我们小姐。” 她这倒不是撒谎,林无尘确实给白悠心写过好几封信。信中言明会对那件事负责,只要白悠心点头,他便去白家提亲。 苏顺慈心口忽然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眼睛莫名有些酸涩。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放下茶盏笑着说道。 “那就恭喜白小姐和三表哥了。” 第661章 迷茫 苏顺慈低垂着头,怕被人看出她此时比哭还难看的笑意。 但是茶盏放到桌案上之时,还是发出了一道声响。 菊儿不屑地看了眼苏顺慈,听说这位是苏家庶女,果真上不得台面。规矩礼仪,还不如她们商贾之家的女儿。 站在苏顺慈身后的缙云一眼就看出了菊儿蔑视的目光,气得掐着腰,直接瞪了回去。 白悠心探究地打量了苏顺慈一眼,“苏老板很意外?还是觉得我配不上林家三少爷?” 苏顺慈定了定神,说道:“倒也不是,之前三表哥没提过,有些突然。”想了想又道:“既然三表哥求娶了多次,又何谈配不上?” 之后白悠心又和苏顺慈说起了白家今年的新料子,还说若是苏顺慈想卖,也可以跟她说。 苏顺慈心里慌乱不安,又觉得憋闷,所以只是顺口附和。 好在白悠心并未坐多久,便起身告辞了。 苏顺慈亲自送她到大门口,目送白悠心离开后,又重新回到书房。 进了书房后,缙云不高兴地说道:“小姐,这位白家少东,不会是故意来跟小姐耀武扬威吧?” “谁看不出三表少爷对小姐最好,奴婢看她说的不见得是真的。” 缙云以为,自家小姐一定会嫁到林家。三表少爷的心思,谁看不出来? 但是自家小姐却一直没开窍,急的她好几次都想跟小姐挑明了。 从前小姐年纪小,现在好不容易到了议亲的年纪,怎么又杀出了一个程咬金? 苏顺慈压根没听清缙云在说什么,她紧绷着神色,沉声吩咐道:“研墨。” 她得给三表哥去封信,三表哥说是临安府了,她记得白家就是在临安府。 这么说来,三表哥可能去提亲了。 她现在给他写信,通过林家的路子送出去。他很快就能收到,也就能折返京城了。 她并不怀疑白悠心的话,没人会拿这种事来胡说。 缙云替她铺平了纸,又研好了墨。 苏顺慈拿起一边的狼毫笔,写了起来。 可才只写了“表哥”两个字,一双眸子就忽然模糊不清。紧接着,豆大的泪珠滴落到纸上,把那两个字也晕染花了。 她甚至连帕子都没掏,抬起衣袖擦了两下眼角。 可也不知道怎么了,这眼泪越擦越多。 缙云立马慌了,拿过苏顺慈手里的笔放到一边,又扶着她坐下,“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苏顺慈脑子此时混乱不已,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 脑中一直浮现林无尘的身影,想起他要成亲,要娶白悠心,她心里便说不出的难过。 这是苏顺慈第一次觉得,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好像此时此刻,她的悲欢喜怒,都和林无尘连在了一起。 她觉得这样不对,她该做的是给三表哥写信,让他赶紧回京。 所以苏顺慈再次擦了擦眼泪,继续写了起来。 可明明平日两人之间有什么说什么,今日她又踌躇疏离了起来。 写着写着,就觉得上一句是不是太随意了?或者是不是措辞有点没规矩? 一封简短的信,她足足写了一刻钟多。 写好的信被她装进信封,吩咐人给林无尘送去。 信送走后,苏顺慈本想继续盘账。可打算盘的手,愣是不听使唤。指尖冰凉不说,还微微发抖。 苏顺慈便起身离开了林氏商行,想回宁王府,却怕两位母亲担心。 去华锦阁,又不想被底下的人看出她的异常。 上了车后,缙云问了她三遍去哪,她才说道:“去沈家,咱们去看看大姐姐。” 怕苏清妤担心,她还特意擦了脸,又让缙云帮着重新擦了粉。 直到看不出异样,才下了马车。 听说苏顺慈来了,苏清妤直接吩咐人把她带到正房宴息室。 姐妹两人有几日没见了,苏清妤想着正好问问她,关于婚姻大事是怎么想的。 她今年十五了,这亲事也耽搁不得了。 “三表哥今日出京,不是把家里托付给你了么?你怎么有时间来看我?” 苏顺慈一进门,苏清妤便随口问了句。 本来已经恢复正常的苏顺慈,在听到“三表哥”三个字的时候,立时就红了眼眶。 尤其是见到了苏清妤,内心深处的委屈和茫然,便不受控制地喷薄而出。 但是想起大姐姐还怀着身孕,苏顺慈又仰头用力眨了眼,然后故作随意地说道:“我想大姐姐了,就来看看。” 苏清妤立马就听出了她语调不对,拉着她问道:“怎么说话这个声调?是不是染了风寒?” 苏顺慈摇摇头,垂着眸子不敢看苏清妤。 苏清妤越过她,看向跟在她身后的缙云,“怎么回事?你们小姐是生病了,还是受委屈了?” 缙云紧抿着唇,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苏清妤沉下脸,“怎么回事?说。” 缙云便开口说道:“今日小姐在林氏商行看账的时候,来了位白家的小姐。她说,是进京跟三表少爷议亲的。” “我们小姐……便心里不大痛快。” 苏清妤在听见白家小姐几个字的时候,心里就咯噔了一声。 再一听缙云后面的话,心里有了几分猜测。 她拉着苏顺慈坐下,又把底下伺候的人都赶了出去。 “阿慈,你跟我详细说说,那位白家小姐都说什么了。” 苏顺慈便把今日的事跟苏清妤尽数说了,说到最后,苏顺慈声音哽咽。 “大姐姐,我也不知是怎么了。送走她们,我心里就跟被什么堵住了一样。” “我知道我不该这样,三表哥成婚是喜事。可……可我就是控制不住。” 说完,苏顺慈便伏在苏清妤肩头,痛哭了起来。 不仅是因为心里委屈,也是因为迷茫。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样,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 她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也从没因旁人这样过。 第662章 清白与人命相比,又算什么 苏清妤心里叹息了一声,既然白悠心进京了,而且直言是商议婚事的,那这件事也就没什么转圜的余地了。 说到底,是三表哥对不起白家小姐。 至于阿慈,她也只能尽力安慰,再给她寻个好人家。 苏清妤起身拿起一个新的棉巾,过了温水又拧干,轻轻帮苏顺慈擦着脸上的泪痕。 她也没劝,这种事靠劝是没用的,只能她自己想明白了走出来。 何况这种时候劝她,她也听不进去。 过了好半天,苏顺慈自己拿起棉巾擦了擦脸。 然后特别认真地问苏清妤,“大姐姐,我是不是喜欢上三表哥了?” 苏清妤伸手替她拢了拢鬓边的碎发,轻声说道:“可能是喜欢,也可能是因为你没怎么接触过别的男子。” “这几年你们在一起做生意,自然相处的多,这也是人之常情。” 苏顺慈哭了一通,神志也渐渐清明。 既然三表哥多次表面想求娶白家小姐,就说明他是真心喜欢白家小姐。 她不能表露出一点异样,那样是害了三表哥,对白家小姐也不公平。 想到此,她深吸了一口气,“大姐姐,今日的事别跟三表哥说。大姐姐放心,我不会坏了三表哥的姻缘。” 苏清妤听她这么说,心里更加难过。 阿慈还是个孩子,情窦初开的年纪,刚想明白自己的心思,就要经历这样的事。 但是她一句都不能多说,尤其不能说林无尘的心思。 若真如三表哥所说,白家小姐才是最无辜的,只能说造化弄人。 苏顺慈并未在沈家多留,怕影响苏清妤的心情。 从沈家离开后,苏顺慈便回了华锦阁。又是带着底下的人盘账,又是核对库房的存货。 连着三日,苏顺慈连宁王府都没怎么回,每日只睡两个时辰,其他时候一直在忙。 华锦阁的伙计们都不明所以,不知道东家是怎么了。 这几日她手上忙着铺子里的活计,脑子也没闲着,一直想着海运的事。 三表哥要成婚了,她不该再跟他合伙做生意。不说别的,总要顾及白家小姐怎么想。 以后就算三表哥跟人合伙,也是跟白家合伙。 苏顺慈在脑子里盘算了一遍海运的事,然后招了身边的管事赵达进来,“我记得你上次说过,你老家是南边的,你们村子里的人都会水是么?” 赵达回道:“是,现在跟老家还有书信往来呢。” 苏顺慈吩咐道:“你给老家去个信,就说咱们要招工,得能跟着船出海。” 赵达一愣,“小姐,咱们之前是跟着林家的船出去,船上多数也都是林家的人。小姐的意思是,咱们要自己弄船出去?” 苏顺慈点点头,生意还得做,银子还要赚。 她还打算亲自去一趟南边,未来几年,她的全部精力都会放在海运上。 她察觉到现在是个机会,如今大周做海运生意的不多。之所以不多,是因为海上不太平。 等到玄武王新的战船下海,重创倭寇,清扫了海上盗贼后,盯着海运生意的肯定就多了。 她得趁着多数人还没反应过来,把这生意做大。 赵达虽不知道原因,但是听见苏顺慈的决定后,也咧嘴笑了起来。 “小姐放心,这事我一定办好。” 跟着这样的东家,他都觉得有奔头。东家奔着赚大钱去,他们的日子也能好过不少。 苏顺慈又道:“等我算好工钱怎么给,会告诉你。你放心,咱们家的工钱不会低。” “就算真有出海的时候出现意外的情况,咱们该给的补偿也不会少。” 这点赵达自然放心,华锦阁的工钱和市面上别的铺子一样。但是东家每个月都还会额外给他们奖赏,年节给的赏钱更丰厚。 “你先下去吧,有事我再叫你。”苏顺慈低头又计算起了单独做海运生意的成本。 赵达躬身退了下去,转身的时候,差点撞上了站在门口的林无尘。 方要说话,就见林无尘摇摇头,赵达心领神会出去了。 林无尘进来后,站在书案前盯着苏顺慈看了两眼,才开口说道:“这是不想跟我合伙了?” 苏顺慈抬起头,才发现是林无尘回来了。 明明心口疼到麻木,但苏顺慈却依旧神色如常。 站起身后退了两步,福身道:“三表哥好。” 林无尘想起她信上的内容,心里刀割了一般。 “咱们之间,不必多礼。” 苏顺慈摇头道:“礼不可废,从前是我年纪小不懂事。再如从前那般随意,要被人笑话的。” 之后苏顺慈请林无尘坐下,又吩咐人上了茶,便说起了海运的事。 她没提白悠心,只说合伙不是长久之计。以免日后生出事端,还是趁早分开的好。 当然,她感激林无尘带她入行海运生意。所以往后林家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她也一定倾力相帮。 林无尘哪有心思琢磨海运,本想说他即便成亲了,也不耽搁做生意。 但是看看苏顺慈的神色,林无尘思量良久后点头道:“都听你的。” 两人从始至终,都未提起白悠心。 苏顺慈有片刻的纠结,不提是不是有点欲盖弥彰? 可若是提了,又怕三表哥多想。 两人聊完海运的事,书房内又寂静了好半天。 林无尘苦笑了一声,起身说道:“那我就先回了。” 苏顺慈送他到门口,说话行礼,都是规规矩矩。 林无尘的马车离开,苏顺慈则低垂着头瞧着地上的蚂蚁,看的愣了神。 缙云想开口,又怕惊了自家小姐。 好在苏顺慈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对缙云说道:“你说三表哥成亲,我送点什么好?” 她用了三天的时间,让自己想明白这件事。想明白了之后,虽然也会难过,但也只是难过。 从华锦阁离开的林无尘,并未回林氏商行,而是直接去了白家在京城的宅子。 白悠心听说他来了,从厅堂特意迎了出来。 “三少爷,好久不见了。”白悠心笑着说道。 林无尘心情复杂,坐下后说道:“上次云州府一别,已经一年多了。那日的事,我还没当面跟白少东道谢。” 白悠心本想佯装脸色微红,羞涩难言的样子。 可她本不是寻常闺阁女子,这样的做派她是装都装不出的。 便直截了当地说道:“那日换做是谁,都不会袖手旁观。”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清白与人命比起来,又算的了什么。” 第663章 难产 林无尘面露愧疚之色,“白小姐请放心,我会给家里去信。等父亲下个月回到云州府,就会准备提亲之事。” 林家大老爷每年过完年,都会巡视一遍家里的铺子产业。最快也要三月份回去,所以提亲的事也只能往后延。 白悠心并不在意这些,点头说道:“林三少爷给我去的信我都看了,只是那时候家父身子不好,家里事情多,便一直没给你回信。” “白家对这门婚事没别的要求,只有一点,就是成婚后我还要帮衬娘家管几年生意。” “我在外的身份可能不是林家三少夫人,而是白家少东,不知道三少爷可有意见?” 林无尘自然知道白家现在是什么情况,出于对白悠心的愧疚,说道:“我自然没意见,林家其他人也不会多说什么。” “若是白家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你也尽管对我说,能帮的我也会帮。” 哪怕白悠心知道林无尘是什么人,听他这么说也还是松了口气。 若是有林家帮忙,白家这场争端,也就不足为虑了。 最重要的不是林家,而是林家背后靠着的宁王府和沈家,足够震慑那些人了。 两人又商议了一些婚事的细节,不像研究婚事,更像是谈生意。 因白悠心在京城还有别的事,打算二月末离京。林家预计三月中旬或者三月末去临安府提亲,婚期就定在年底或者明年初。 送林无尘上了马车,白悠心看着马车离开的影子,眼底浮现出一抹歉意。 但她别无选择,她首先是白家的女儿,然后才是她自己。 这些年她谈过很多生意,但是与林无尘谈的这桩,是她最满意的。 她想好了,用余生慢慢补偿他,总有还清的那天。 之后的一段时日,白悠心先后去了宁王府和沈家拜望。 不管是林晚音还是苏清妤,都是尽心且客气地招待。毕竟抬举白忧心,也是给林家颜面。 不然以白悠心的身份,连这两府的门都进不去。 转眼就到了二月十六那日,苏清妤用晌午饭的时候,便觉得肚子发紧。起初她并没在意,以为是快足月了,这样也正常。 可饭还没用完,肚子就又疼的厉害。 她撂下手里的筷子,捂着腹部说道:“珍珠,我……我肚子疼。” 珍珠此时也察觉到了她的异样,立马俯身先扶住她,“夫人,您是不是要生了?” 苏清妤疼的整个人靠在椅背上,门口伺候的人见状连忙去喊产婆。 好在产婆来的快,只摸了摸苏清妤的肚子,便说道:“夫人这是要生了,快把人扶去产房。” 不远处的厢房已经提前准备好了,里面生产所需要的东西都一应俱全。 珍珠和春桃几人各自分工,珍珠在产房陪着苏清妤,春桃则出去吩咐底下的人去各处报信。秋月带人听产婆的吩咐,需要什么提供什么。 沈之修回府的时候,苏清妤已经进产房一个多时辰了。 他一进主院,就听见产房传出苏清妤喊疼的声音。 此刻周先生和府医章大人都在外面候着,香冬和二夫人杨氏也陪着老夫人站在廊下。 沈之修身上还穿着朝服,也顾不上换衣裳就走到几人近前问道:“怎么样了?” 老夫人神色还算镇定,说道:“别急,才一个多时辰。” 也不是她不拿苏清妤当回事,实在是这种事经历的多了。 女人头胎,生一天一夜的都有。 沈之修却眉心紧皱,“就这么生生疼着?” 已经疼了一个多时辰了,清妤是怎么熬过来的? 老夫人知道他是关心则乱,安慰道:“谁都免不了这疼,你别急,清妤不会有事的。” 沈之修在院子里来回踱步,苏清妤的每一道喊声,都重重砸到他的心上。 差不多一刻钟后,沈之修忽然开口说道:“她已经快没劲儿了,我进去看看。” 说着话的功夫,抬脚就要进产房。 却被老夫人伸手直接拽住了,“胡闹,哪有男人进产房的?给我在这等着!” 见沈之修还要说什么,周先生上前劝道:“之修,你还是别进去的好。夫人看见你若是激动,于生产更不利。” 听周先生这么说,沈之修只得作罢,继续在门口守着。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苏清妤的声音越来越小,周先生觉得不对,便想敲门问问。 必要的时候,他得进去给三夫人把个脉才行。 可还未等他问话,厢房的门就忽然开了,珍珠匆匆走了出来。 “三爷,不好了,夫人难产。” 听到苏清妤难产,沈之修脑子里像是被雷炸开了一下,轰隆一声。 他微微晃了下身子,又勉强站稳。 周先生听说难产,立马抬脚准备进去,却被沈之修拉住了手臂。 “王爷,若是有个万一,一定要保清妤无恙。”沈之修沉声说道。 女子生产保孩子,几乎是京里大户人家不成文的规矩。就连皇后娘娘生产,也不例外。 所以他生怕这些人自作主张,保住了子嗣,葬送了清妤的命。 老夫人站在一边也没有丝毫犹豫,“一切以三夫人的安危为重。” 孩子没了可以再生,但是清妤若是出事,她儿子怕是也…… 周先生拍了拍沈之修的肩膀,“放心,以老夫的医术,大人孩子都保得住。” 说完他毫不迟疑进了产房。 站在外面的老夫人忽然面朝南跪下,双手合十虔诚地祈求,“求菩萨保佑,保佑清妤和孩子平安无事。” 香冬和杨氏见状,也跟着跪了下去。 一时间,整个院子的下人都凝神屏气。 好在没过多久,周先生从里面走了出来。 沈之修连忙迎上去问,“怎么样了?” 第664章 生了 周先生笑着说道:“放心吧,三夫人是胎位不正引起的难产。我已经施针帮孩子调转了体位,应该很快就能生了。” 其实在生产前,他给苏清妤诊过脉,那时候胎位还是正常的。可能是生产的过程中孩子扭动,造成了后来的局面。 沈之修听了周先生的话,虽略微松了口气,但还是揪着一颗心。 又过了一刻钟的时间,产房内终于传出了一道婴儿的啼哭声。 这道清脆的啼哭声,对沈之修来说就是天籁之音,是他这辈子听过最美妙的声音。 跪求佛祖保佑的老夫人也站起身,香冬和杨氏扶着她起来。 顷刻后,就有产婆出来报喜,“恭喜老夫人,恭喜三爷,三夫人生了位小少爷。” 老夫人闻言顿时大喜,扬声道:“重赏。” 沈之修则焦急地问道:“夫人怎么样?” 产婆笑着回,“三爷请放心,夫人无事,就是累狠了,已经睡过去了。” 沈之修却依旧不放心,产婆接生可能在行,但是医术却不够看。 他转头看向周先生,“还请王爷再帮着瞧瞧,我这心里不踏实。” 周先生自是应允,就算沈之修不说,他也会进去诊脉开方子。 等到珍珠几人帮苏清妤收拾好了床榻,换上了干净的被褥和衣裳后,众人才进去瞧她。 沈之修坐在床边,拉着苏清妤的手,把她的手放在了嘴边。 “清清,你受苦了。” 苏清妤摇摇头,又看了看边上,显然是在找孩子。 沈之修连忙说道:“你别动,孩子被奶娘抱去盥洗室洗澡了。孩子很好,你安心养着身子就好了。” 老夫人和香夫人还有杨氏也走了进来,对苏清妤嘘寒问暖。 几人说话的时候,奶娘抱着清洗好的孩子走了出来,冲着老夫人福了福身。 “六少爷给祖母请安,给两位伯母请安,给父亲母亲请安。” 老夫人连忙起身,走上前看着孩子,一时移不开眼。 “这孩子长得真好,眉眼有些像清妤,嘴角更像之修。” 刚出生的孩子粉粉皱皱的,跟好看确实不沾边。但是看在老夫人眼里,那是连头发丝都好看的。 杨氏和香夫人也凑上去,看着奶娘怀里的小奶娃,心都软了下来。 此时沈之修正拿着温热的棉巾帮苏清妤擦脸,还是老夫人把孩子抱到了他近前,他才瞧了一眼。 也只是一眼,又继续帮苏清妤擦手。 之后的几日,沈三爷喜得贵子的消息传遍了朝堂,宣德帝还特意派人给了赏赐。 每日递帖子想探望拉关系的人,更是络绎不绝。但是除了沈家的亲眷,和交好的几户人家外,沈之修一概都没见,礼更是不收。 自打苏清妤生产,林晚音和沈月几乎每日都来。苏芷兰和海氏,也是隔两日就来瞧瞧。 苏顺慈更是空闲就过来,恨不得住在沈家。 那日她正守在苏清妤床边,逗弄着床上的小奶娃,显然喜欢到了心坎里。 这孩子也乖,并不怎么哭。用老夫人的话说,已经能看出是个沉稳的。 沈之修给孩子取名沈枞,苏顺慈便一口一个枞儿的叫着。 苏清妤也侧着身子,一只手支着头,另一只手抓着孩子柔软小手。 这是她的儿子,和她血脉相连。可她到现在还觉得跟做梦一样,时常觉得不真实。 姐妹俩一边说着闲话,一边逗着孩子。 珍珠忽然进来禀告:“夫人,白家小姐带了礼,来探望夫人了。” 这些日子苏清妤并未见客,只自家人时常来走动。 亲近些的人家来送贺礼,都是二夫人杨氏出面招待。 可白悠心身份特殊,不好让二夫人接待,也不好随意打发。 林白两家虽说还没正式下聘,可这婚事也算议定了。 苏清妤不必顾及白家,但是总要顾及三表哥的颜面。 她正思量的时候,就听苏顺慈开口说道:“大姐姐,我帮你去招待白家小姐吧。毕竟是咱们娘家的客,总得进来喝杯茶。” 苏清妤却不想让苏顺慈去,怕惹的她心里难受。 见她要说什么,苏顺慈又抢先说道:“往后三表哥成了亲,还能不来往么?再说这事我已经想开了,并不觉得为难。” 嘴上说着想开了,实则心里多难受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么说,也不过是为了不让苏清妤担心。 而且她也确实是这么想的,以林家和宁王府的关系,还有林无尘对她的帮助,他们总少不了接触走动。 她还能一辈子不见白悠心么? 不仅不能不见,见面她还得叫声三表嫂。 既如此,还不如早点适应。 苏顺慈想起林无尘教过她的一句话:解决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迎难而上。 她深以为然,就像这件事,她觉得见白悠心见的多了,麻木久了,这事也就过去了。 苏清妤拗不过苏顺慈,只得由着她去。 苏顺慈便吩咐珍珠,“请白家小姐去厅堂喝茶,我这就过去。” 珍珠快步出去了,苏顺慈也起身往厅堂去。 进去的时候,白悠心也才坐下。 苏顺慈客气地说道:“白小姐,我大姐姐身子弱,实在是不方便见客,便嘱咐来陪白小姐姐说说话。” 白悠心起身说道:“沈三夫人客气了,她还在月子里,自然是身体要紧。” 她来这一趟,也是为了全了礼数,自然知道沈三夫人不见客。本打算把东西放下就回去,倒是没想到被迎进了内院喝茶。 她心里越发觉得,这门亲事算是谋划对了。 从今日沈三夫人对她的态度,就能看出沈家与林无尘的关系有多亲近。 苏顺慈示意她坐,吩咐人上了茶,两人客气地聊着。 多是聊些生意上的趣事,还有京城的一些风俗。 白悠心也并未多坐,差不多一盏茶后,便起身告辞。 苏顺慈自然得送她出去,两人便并肩往垂花门处走去。 不远处有小厮手里拿着笼子,里面是两只羽毛艳丽的鹦鹉。苏顺慈觉得好看,便多看了两眼。 再转头的时候,就看见正往这边走过来的林无尘。 苏顺慈脚步一顿,转瞬又恢复了正常。 边上的白悠心自然也看见了林无尘,唇角不自觉扬起。 林无尘见到这两人往外走,也是一愣,下意识看向苏顺慈。 眼看着三人快走到一处的时候,拎着鸟笼子的小厮也不知怎么回事,不小心碰到了鸟笼子上的锁扣。 锁扣一开,鸟笼子的门也开了。 其中一只鹦鹉像是受惊了,直接冲了出来,朝着苏顺慈和白悠心的方向冲了去。 第665章 冷眼旁观 那鹦鹉冲过来的瞬间,白悠心和苏顺慈便僵在那不敢动了。 林无尘大惊失色,立马快步上前。伸手就把苏顺慈拉到了一边,然后抬手把那鹦鹉打到了地上。 “没事吧?是不是吓着了?”林无尘拉着苏顺慈,打量了好几眼。 苏顺慈摇摇头,后退了两步,“我没事,多谢三表哥。” 此刻站在一边的白悠心清楚地看见了林无尘的眼神,不是单纯的担忧,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怜爱。 她甚至能察觉到,林无尘现在已经忘了她还在边上了。 她审视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流转,此时她就像个冷眼旁观的局外人,清楚地感受着两人热烈又克制的情感。 白悠心并不生气,但是心里也升腾起了一股战意。就跟每次她的生意被人觊觎一般,她会想办法抢回来。 她是商人,只以结果论成败,并不在意过程。 所以这个人曾经属于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最后一定属于她。 此时沈家的小厮也反应过来,忙跪地请罪,“表少爷恕罪,是小的大意了。” 林无尘也回过神,示意小厮起来,并未怪罪。 然后又转身看向白悠心,“白小姐没事吧?” 白悠心神色不变,“多谢三少爷关心,我没事。” 之后林无尘送了白悠心和苏顺慈上马车,才又转身去看苏清妤。 又过了几日,苏顺慈忽然收到薛家少东薛远的帖子,请她去如意楼赴宴。 薛家跟林家一样,也是做粮食生意起家,如今涉足的产业也多。苏顺慈上批海运需要的部分首饰,就是在薛家采买的。 当然薛远也不是只宴请苏顺慈,同时宴请的还有林无尘,白悠心,和另外几家商户的公子。 像这种酒宴,苏顺慈并不会拒绝。因为酒桌上除了能获取到一些有用的信息外,有时还能谈成几桩生意。 她想在京城立足,就必须跟这些人打交道。 那日晌午,苏顺慈穿戴整齐后,坐着马车去了如意楼。 她到的时候,薛远已经在如意楼门口迎客了。 见她下车,上前客气地寒暄到:“苏老板,许久不见了。” 实际上薛远上次看见苏顺慈的时候,还是一年多前。那时候苏顺慈跟在林无尘身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家的孩子。 可才一年多,这位苏家四小姐就把华锦阁的生意做得有声有色,还能执掌海运生意。 去年更是在薛家,足足采买了三十万两银子的首饰。听说年底的时候,那批海外的东西运回来,更是赚的盆满钵满。 他们生意人,也是遇强则尊。 所以薛远面对苏顺慈没一点轻视之心不说,还放低了自己的姿态。 苏顺慈欠身寒暄道:“薛少东好,您倒是风采依旧。” 其实她说的也都是客气话,她虽说见过薛远,可当时并未在意,早忘了这人长什么样了。 说话的时候,她也打量了薛远两眼。 他二十左右岁的年纪,一身云缎锦衣,五官俊美。一双潋滟的桃花眼,看人的时候水波流转,难掩风流之姿。 两人寒暄了几句后,薛远吩咐身后站着的丫鬟,“冰儿,带苏老板进去,不可怠慢了贵客。” 苏顺慈早就注意到,他身后站着两个丫鬟,心里还有些诧异。 薛远一眼看出苏顺慈的心思,开口解释道:“苏老板别误会,平日我也不带丫鬟出门。只不过今日有你和白少东在,怕招待不周,这才在母亲那借了两个人。” 苏顺慈笑着说道:“薛少东思虑周全,不瞒你说,我还以为……” 未等苏顺慈说完,薛远便接过话,“以为我找了姑娘喝花酒?苏老板可真是误会了。” 两人一说一笑,倒是相熟了不少。 随后薛远的丫鬟冰儿,带着苏顺慈进了如意楼。 苏顺慈刚进去,如意楼前就又有马车停下。林家三少爷林无尘,下了马车。 “林兄,你总算来了,我可是等你半天了。”薛远和林无尘相熟,上前还拍了他的肩膀一下。 林无尘视线越过薛远,却连苏顺慈的影子都没看见。 他这才收回目光,和薛远打了招呼。 今日的酒宴除了林无尘,苏顺慈,白悠心之外,薛远还请了刘家,许家和王家的三位少爷。 这三家在京城商户中,也是数得上的,且都跟薛家有生意往来,薛远便一并请了。 不多时,人就到齐了,薛远招呼几人落座。 林无尘坐在薛远左手边,林无尘再往下则是白悠心和苏顺慈,苏顺慈下手是刘家少爷。 众人坐下后,白悠心便凑近林无尘说道:“说起来咱们上次一同吃饭,还是在云州府。我来京城大半月了,你也没请我用顿饭。” 林无尘赔笑说道:“这段时日太忙了,抱歉。” 白悠心哪能听不出他话里的敷衍和闪躲,但是她毫不在意,反而扬起一抹明艳的笑。 从苏顺慈的角度看过去,只觉得两人郎才女貌,一对璧人。 林家和白家并未对外说这事,所以在场除了苏顺慈,没人知道林家和白家要结亲。 薛远见白悠心和林无尘凑近说话,并未多想,只以为是商议生意上的事。 便玩笑般地说道:“你们两个说什么呢?有什么好生意,也得想着点咱们兄弟才是。” 林无尘转过头,坐直了身子,“贤弟说笑了,我们还指望你提携呢。” 紧接着,众人开始推杯换盏,说着买卖上的事。 苏顺慈和白悠心都是以茶代酒,其他人自然也没意见。 酒过三巡后,众人说起了海运的事。苏顺慈话不多,但是每句话都说到关键处。 之前薛远就听说苏顺慈跟林无尘不再合伙,而是单独起了海运生意。当时他还觉得苏顺慈这个决定草率,有个林无尘在,能省多少事。 可今日听了苏顺慈的话,薛远心里也对她彻底改观。 白悠心没错过薛远眼神中对苏顺慈的赞赏,谈笑间心里就有了主意。 等到酒宴结束,白悠心借口有生意要和薛远谈,并未和众人一起离开。 薛远虽诧异,但还是吩咐人重新安排了单间,又上了茶。 “白少东说有生意要和我谈,不知是什么生意?” 白悠心轻抿了口茶,意味深长地说道:“自然是稳赚不赔的生意。” 第666章 请林无尘保媒 薛远不明所以,静等着白悠心说出后面的话。 白悠心放下茶盏后问道:“薛兄觉得苏家这位四小姐怎么样?” 薛远倒是不吝啬对苏顺慈的夸赞,说她不管是眼界格局还是能力,都不逊色于今日在场的几人。 白悠心又道:“苏四小姐今年十五岁,已经到了议亲的年纪了。我今日留下就是想提醒薛兄,这是个机会。” 薛远一愣,然后失笑道:“白少东什么时候开始保媒拉纤了?” 白悠心继续说道:“我这可不是玩笑话,薛家难道就不想跟宁王府结亲?” “别怪我没提醒薛兄,沈家三夫人对这个庶妹,可是疼在心坎上。” 薛远摇头说道:“苏四小姐是宁王殿下和沈三夫人的亲妹妹,未来太子妃的堂姐,薛家一介商贾,怎么配得上?” 白悠心笑了一声,“薛兄看来对苏家这位四小姐是全无了解,那我就跟你交个底,她不会嫁到官宦人家。” 薛远一愣,“这怎么说?” 白悠心便跟她分析了起来,“一来苏家四小姐是平宁侯府的庶女,且当年是被平宁侯赶出府的,等于和苏家脱离了关系。” “你别看她如今住在宁王府,但若是较起真,她可不算苏家人。” “再者她一直行商,现在这生意又越做越大。京里但凡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不好跟她结亲。家世低了跟宁王府说不上话,家世高的也瞧不上她的出身。” “再者,我瞧这位苏四小姐是有野心的,不会愿意放弃生意被困于内宅。” “所以有头有脸的商贾人家去提亲,反倒把握大些。薛家虽是商贾,但祖上也是读书人出身。名声好,家风也正。” “这可是薛家更上一层楼的机会!” 随着白悠心抽丝剥茧般的分析,薛远也收起了脸上的笑意,琢磨起了她的话。 若是按照白悠心所说,那这确实是个机会。 而且平心而论,他对苏顺慈确实有几分欣赏。 这样的人若是嫁进薛家,别说她的背景,单单这人的能力,就已经是薛家更上一层楼的机会了。 薛远心里这么想,面上却没明显的心思露出来。 而是探究地看向白悠心,“白少东今日跟我说这番话,难道只是因为看我打光棍可怜?” 白悠心倒是被薛远的话逗笑了,“薛兄说笑了,你是心气高,一般的人入不得眼,跟可怜可不沾什么边。” 知道薛远会疑心,白悠心又道:“不瞒薛兄说,白家和林家要结亲了。” “我跟你说这些,当然也有私心。我是怕苏四小姐跟别家结亲,影响了林家的海运生意。” 薛远一愣,追问道:“白家和林家结亲?难道是白少东和林三少爷?” 白悠心点了点头,证实了薛远的猜测。 薛远低头沉吟了片刻,若真是白悠心和林无尘议亲,那白悠心这么做便也不奇怪。 现在做海运生意的不多,但是不代表别人家不想做。 薛家还好,一向与白家和林家交好。且做事有底线,几辈都是规规矩矩的生意人。 可若是苏顺慈嫁到别家,碰上那等没原则的,一味扰乱市场。借着苏顺慈和她背后的势力,兴许就能把海运这滩水搅浑。 浑水也许能摸到鱼,但也可能连个虾米都没了。 白悠心见薛远往心里去了,也就没再继续说。凡事点到为止,不可太过。 走之前她又交代薛远,“薛兄,今日的事还请保密,我不希望我今日这番话传到林家或者苏家。” “薛兄也不希望苏家以为你提亲,是权衡利弊下的决定吧?” 不等薛远应下,她就款步出了雅间。她相信薛远是个聪明人,不该说的话不会说。 白悠心走了之后,薛远一个人在雅间又坐了半晌。 贸然去宁王府提亲,实在是有些唐突。他思来想去,心里忽然有了主意。 站起身往外走去的时候,吩咐门口候着的小厮,“备车,去林氏商行。” 小厮刚要回话,薛远又停下了脚步,迟疑了片刻说道:“先回家。” 他若这时候去林氏商行,怕是林无尘会怀疑到白悠心身上。 稳妥起见,薛远愣是等了三日,才去林氏商行找林无尘。 他进门的时候,林无尘正在库房忙着,听说薛远来了,忙吩咐把人请到书房。 随后林无尘洗了手,也快步去了书房。 进门先笑着寒暄道:“薛老弟可是稀客,来人上茶。” 薛远起身说道:“是不是耽搁林兄的正事了?” 林无尘示意他坐,他也在书案后坐下,说道:“咱们这行你也知道,都是些琐碎的事。你来的正是时候,昨日南边捎来的上好陈年花雕,咱们晌午不醉不休。” 薛远也未推脱,爽朗一笑,“那我就今日可有口福了,正好想那口了。” 他没说明来意,林无尘也没主动问。 吩咐人备了酒菜到厅堂,又拿了酒过来。 上好的绍兴花雕,底下的人温好了才送过来。 两人连着喝了三碗酒,薛远才开始在心里措辞,准备对林无尘说明来意。 恰好林无尘说起那日的酒宴,薛远便顺势接过了话茬。 “说起那日的酒宴,小弟还有一事要求林兄。” 林无尘喝了三碗热酒,额角出了一层薄汗。闻言爽快地说道:“贤弟有什么事?咱们这关系就别说求了,只要为兄能办的,一定尽力帮你。” “但是若我办不到的,你也别为难我才好。” 薛远笑道:“小弟自然不为难林兄,不是生意上的事,是小弟的终身大事。” 林无尘一愣,“终身大事?贤弟不会是想让我帮你保媒吧?”他又给薛远倒了一碗酒,问道:“贤弟这是相中谁家姑娘了?怎么还找到我头上了?” 薛远接过林无尘倒的酒,一口就干了。 然后说道:“我说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苏家四小姐。因林兄与宁王府关系亲近,所以小弟想请林兄帮着去宁王府探探口风。” “不知林兄可愿意帮这个忙?” 第667章 条件 林无尘手里还拿着酒壶,听了薛远的话,倒酒的动作直接顿住,整个人僵在那。 眼看着酒壶要从手中滑出去,林无尘下意识抓紧,把酒壶放在了桌上。 薛远还在说,大概是解释他如何对苏顺慈念念不忘,这才想托林无尘去提亲。 薛远的每句话,林无尘都听见了。 但是每一句都像是一把利刃,把他本就血肉模糊的伤口,再次挑开。 薛远见林无尘没说话,抬起头看向他。 此刻林无尘也已经回过了神,神色也算恢复了正常。 “贤弟……是真心的?”林无尘面无表情地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薛远忙道:“林兄,小弟确实是真心的。那日在酒桌上,小弟就觉得这位苏四小姐与众不同。” “不瞒林兄说,这几日我一直在想这件事,我确定我是真心的。” 薛远说的不全是假话,他决定求娶苏顺慈,除了因为白悠心给他分析了一番利弊,也确实因为对苏顺慈的喜欢和欣赏。 三分假,七分真,所以林无尘也未看出不对。 林无尘忽然心生羡慕,羡慕薛远能坦荡地说出心思。 见他怔愣着不说话,薛远追问道:“林兄怎么看?可愿意帮忙?” 林无尘此时脑子格外清醒,说道:“容我想想。” 他说要想想,并不是敷衍薛远,而是真的在想。 从薛家的生意,薛家长辈的人品,到薛远的为人,林无尘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不管是家世家风,还是人品才学,他确实都挑不出薛家和薛远的问题。 关于苏顺慈的婚事,这几日他想了很多。以现在宁王府的地位,还有沈家和苏顺慈的关系,苏顺慈不是不能嫁到京城权贵之家。 但是前提是,她必须放弃手里的生意,绝对不能像现在这般招摇。 若是真心喜欢的还好,就怕对方也是看中她背后的势力。她经商的过往,就会成为婆家瞧不起她的理由。 就像姑母,哪怕靠着生意和嫁妆支撑苏家,在苏家看来,她商贾的身份依旧上不得台面。 姑母这么多年是怎么熬过来的,他看的清楚。所以他打定主意,不能让阿慈再重复走姑母的老路。 以他对阿慈的了解,她不会愿意放弃手里的生意。所以嫁到商贾之家,兴许对阿慈才是最好的选择。 薛远不解地看着林无尘,心说林无尘是不是反应太大了,怎么倒像是要求娶他林家女儿一般? 又不是亲表妹,还用想这么久么?在他看来,这就是牵个线的事。 成不成的,不是也得看宁王府老王妃怎么说? 但是薛远有求于人,自然有求人的态度,也未催促。 过了好半天,才听林无尘说道:“我有个条件,你若是答应,我就帮你去宁王府问问。” 薛远此时正看着地上的青砖发呆,林无尘的话说完,他才收回凌乱的思绪。 “条件?什么条件?” 林无尘还想跟媒人似的,收点银子不成? 薛远又摇了摇头,脑子也清明了不少。他猜林无尘是想挟恩图报,让薛家帮他做点什么。 这么一想,薛远又连忙说道:“你尽管说,只要薛家能做到的,我都答应。” 林无尘神色肃穆,开口说道:“若是宁王府答应这门婚事,成亲后薛家必须允许她继续操持自己的生意。而且这些生意都算她的私产,与薛家和你薛少东都无关。” 《大周律》规定,女子出嫁前不许有私产,所以华锦阁现在也还在苏清妤名下。等到苏顺慈成亲,她之前赚的银子都会变成嫁妆。 可苏顺慈不光有嫁妆,手里还有海运生意。 多数人家若是知道进门的新妇有陪嫁的生意,都会让新妇自己经营,赚的银子也是新妇的体己银子。 但是海运生意,动辄百万两的利润,谁家能不眼红?商贾人家重利,手段多,用个几年时间筹划,把这生意划到自家也不是没可能。 薛远怔愣了一瞬,没说答不答应,而是反问林无尘,“林兄怎么会想起说这个?我再多问一句,若换成是你,你可能做到?” 若是苏顺慈嫁到林家呢?林无尘当真能让她把这些生意产业都变成私产么? 林无尘回话干净利落,“我能。” 因为这是他早就想好的,从没动摇过。 这些生意和银子,就是阿慈的后路。 薛远想了想,点头说道:“我答应,可以立字据为证。” 见薛远答应了,林无尘继续说道:“晚点我去趟宁王府,明日给你回信儿。” 两人说准了这事后,又继续喝酒。 林无尘喝的心不在焉,又倒了两碗后就借口有事,把薛远支走了。 薛远离开之后,林无尘吩咐门口的小厮,“备一碗醒酒汤来。” 他则去洗了把脸,然后回到书房把许久没碰的琴找了出来。 他今日弹的是《秋风词》,手指轻轻拨弄两下,调子就已经从琴弦的缝隙处流出。 他弹的随意,但是整个人又像跟琴曲融到了一起。 正在熬醒酒汤的小厮皱了皱鼻子,怎么今日听三少爷这曲子,心里还怪难受的。 他不懂琴曲,只知道听了后格外思念已经定亲的表妹。 林无尘这首曲子弹了快半个时辰才收手,他自己也不知道弹了几遍。 停下的时候,才发现琴案上湿了一处。他抬起衣袖,随意地擦了下眼角。 门口传来敲门声,“三少爷,醒酒汤熬好了。” “进来吧。”林无尘淡淡地说道。 小厮把醒酒汤放下后,林无尘接过一饮而尽。 然后看了看时辰,“备车,去宁王府。” 不多时,马车就到了宁王府。 林无尘去宁王府,是无需通报的。 底下的人引着他去了林晚音住的梅园,又提前差人去告知了老王妃。 林无尘到梅园厅堂的时候,林晚音已经在等着他了。 “怎么瞧着消瘦了?这几日是生意上的事忙,没好好用饭?”林无尘进门,林晚音就皱眉问了句。 她惦记林无尘,跟惦记自家孩子是一样的。 林无尘给姑母行了礼,然后安慰道:“是忙了些,姑母不必担心。” 他坐下后,林晚音又道:“晚上在这用饭吧,我吩咐人给你做点喜欢的菜。再忙也得好好用饭,年纪轻轻,可不能糟蹋了身子。” 林无尘挤出一抹笑意,“往后我隔三差五来姑母这吃,省的姑母惦记。” 林晚音嗔了他一眼,“我倒是巴不得你日日来,可你忙的都见不到人影。” “别说你,就连阿慈忙起来,我都看不见人。” 听林晚音提起阿慈,林无尘便顺势说起了正事。 “今日来就是想跟姑母说说阿慈的婚事,有人托我说亲,我来问问姑母的意思。” 第668章 质问 林晚音听他说起阿慈的婚事,便来了精神。 “哦?是什么人家?”说完就改口道:“你先别说,我先差人把你莲姨请来。” 紧接着,林晚音吩咐边上的荷叶去请白素莲。 差不多盏茶的功夫后,白素莲便走了进来。 林无尘起身行礼,迎白素莲在林晚音身边坐下,然后提起了这门婚事。 “是薛家少东薛远托我来的,上次他在酒宴上见到四妹妹,一见倾心。” 白素莲看向林无尘,面露不解,“薛家?就是那个和林家齐名的薛家?” 林无尘点头道:“正是,薛远是薛家嫡长子,比阿慈大五岁。能力出众,人品才学还有样貌,也都算出色。” 林晚音对薛家熟悉,她跟着父兄做生意的时候,没少跟薛家打交道。 开口说道:“这些经商的大家中,薛家确实排得上数。家风正,家教严,家底更是不用说。” “不过要说家底,我们阿慈也不差。” 说这话的时候,林晚音隐隐有几分骄傲。 林无尘又道:“我已经跟薛远说了,即便四妹妹成亲,也得许她做生意。而且都是四妹妹的私产,与薛家无关。” 林晚音眉梢微挑,“他同意了?” 林无尘点头道:“同意了。” 林晚音对这门婚事也有了几分意动,但是又拿不定主意,毕竟是阿慈的终身大事。 思量片刻后,林晚音和白素莲商量道:“要不咱们问问阿慈,她见过那人,总比咱们两眼一抹黑的研究要好。” 要说薛家这户人家,和薛家长辈的德行,林晚音是满意的。 可结亲之后,终归是两个人过日子,也得看两人是不是对心思。 白素莲觉得这样也好,便吩咐人去请四小姐。 林无尘挺直着脊背坐着,指腹摩挲着椅子扶手上的雕花,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顺慈进来的时候,林无尘袖下的手忽然攥紧,又颓然地松开。 到了这个地步,他是什么都说不得,做不得了。 林晚音示意苏顺慈坐,让林无尘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苏顺慈不解地看着林无尘,三表哥要说什么? 林无尘抬起头,两人四目相对。 看着苏顺慈清澈疏离的眼神,林无尘满心苦涩,然后开口说起了薛远交托的事。 他一句句地说,她一句句地听。 听到最后,苏顺慈直接冷了脸。 “我竟不知道,三表哥什么时候跟城东的王媒婆抢起了生意。” 白素莲忙看向苏顺慈,“你三表哥是为了你好,怎么这么说话?” 苏顺慈心想,为了她好么?是怕她惹的白悠心不悦吧? 那日在沈家外院,三表哥替她挡了鸟儿,她明显看见白悠心脸色变了。 不然怎么这么巧,他前脚跟白悠心议定亲事,后脚就着急给她提亲了。 苏顺慈抬起头直视林无尘,“三表哥也觉得薛家是门好亲事吧?” 林无尘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沉吟片刻说道:“一切都看你怎么想。” 苏顺慈轻笑一声,心说她又不会心想事成的术法。 可能人生在世,遗憾才是常态吧? “母亲,娘,我想单独问三表哥点关于薛家的事,我带他去花园说说话。”苏顺慈忽然说道。 林晚音没多想,说道:“去吧,说完了话回来用晚饭。” 苏顺慈点点头,起身示意林无尘跟她走。 她心里有气,所以走的很快,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反倒是林三少爷一直小心翼翼跟在后面,像个受了欺负的小媳妇。 宁王府人少,所以园子里也没什么人。 苏顺慈随意在水榭边的廊下坐下,然后仰头问林无尘,“三表哥希望我嫁给他?或者说,三表哥觉得薛远是个好归宿?” 林无尘唇角翕动,轻声说道:“是。” 来的路上,苏顺慈还觉得有很多话想对林无尘说。 但是此时又觉得没必要说了,她忽然灿然一笑,露出两颊的酒窝。 “好,我嫁。三表哥去回话吧,请薛少东来宁王府提亲。” 林无尘心口窝忽然酸涩难忍,幽声说道:“这是一辈子的事,你得想好了。” 苏顺慈闻言唇角挂了一抹嘲讽的笑意,“表哥不是该高兴么?你得偿所愿,我也有了好归宿,你跟白悠心也有了交代。” “大家都高兴的事,我还考虑什么?” 林无尘不解地看向她,“得偿所愿?你怎么会这么说?” 苏顺慈站起身,冷眼看着林无尘。 “三表哥这一年多,去信求娶白悠心多次了吧?” “但是白悠心并未应下这门亲事,三表哥跟谁也都没提起。” “现在白悠心同意嫁了,三表哥可不是得偿所愿了?既然得偿所愿了,我这个远房的表妹,也就该避嫌了不是么?” “那日三表哥帮我挡鸟,白悠心可是好大的不高兴。现在好了,三表哥帮我议妥了亲事,对她也有个交代了。” 这几日苏顺慈一直在回忆她和林无尘之间的细节,尤其是最近这半年,林无尘对她分明就不是照应表妹。 从前是她当局者迷,没看清这里面含糊不清的纠葛。 她甚至想,若是白悠心一直拒绝,是不是林无尘会来宁王府提亲? 所以她算什么?白悠心的替代品? 他既然中意白悠心,就不该来招惹她。 若林无尘不给她提亲,她也不会说这番话,以后疏离些就是了。 可今日他忽然上门说了这番话,她这火气也就压不住了。 林无尘脸上的表情僵住,整个人怔愣在原地。 “你怎么会这么想?” 第669章 病起 林无尘试图解释,“阿慈,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这样。” 苏顺慈轻笑一声,疏离的目光落在林无尘隽秀的脸上。 “难道三表哥没有几次三番给白悠心写信,提及亲事?” “还是三表哥在跟白悠心求亲的时候,没跟我亲近暧昧?” “或者三表哥给我个解释?我听着。” 林无尘倒是想解释,可他下意识的,又不想跟阿慈说这些不堪的事。 见他一脸纠结,欲说又不说的样子,苏顺慈顿时又不想知道了。 “我的婚事跟三表哥无关,三表哥请回吧。” 说完苏顺慈也不再看他,转身就往自己院子走。转身的一刻,眼泪再次不争气地顺着脸颊流下来。怕被人看出端倪,她也没擦。 林无尘站在原地,直到看不见人影,才转身去跟姑母告辞。 离开宁王府后,林无尘并未去找薛远,倒是把两人剩下的半坛子花雕酒喝个精光。 次日早起,头疼欲裂的林无尘再次吩咐人备车去宁王府。 昨日阿慈摆明了不满意这桩婚事,但是这话他还没跟姑母和莲姨说。 他打算今日去跟姑母说一声,找个薛远的短处,跟姑母说这门婚事不合适。至于薛远那边,只说宁王府不愿意苏顺慈远嫁就行了。 可到了宁王府他才知道,苏顺慈昨夜发起了高烧。 此刻林晚音和白素莲还有沈月都在苏顺慈的院子守着,说是喝了药刚退了烧。 林无尘闻言立马快步往内院方向走去,一路上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现在最想做的,就是给自己两巴掌。若是当初他再警醒点,也不会被人算计出了这档子事。 他十三岁开始,跟着父兄走南闯北。唯一的一次被人算计,却搭进了终身大事。 苏顺慈住的沁园离林晚音的梅园不远,中间隔着一个小花园。 林无尘进了沁园,却不能进内室,只得请底下的丫鬟进去通禀。 “表哥来看阿慈?”不多时,沈月走了出来。 林无尘点点头,急促地问道:“她怎么样了?怎么会忽然发烧?大夫怎么说的?” 沈月请林无尘去了边上的厅堂,边走边解释道:“昨日夜里伺候的丫鬟发现她发烧,可阿慈怕家里担心,不许请大夫。” “还是早上她没去梅园用早饭,母亲差人来瞧才知道的。大夫已经开了方子,一个时辰前退烧了。” “许是夜里受了凉,但是大夫又说是心思郁结引起的。这段时日她生意上遇到难事了么?怎么会心思郁结?” 沈月示意林无尘坐,又吩咐人上了茶。 刚吩咐完,林晚音也走了进来,问的是和沈月一样的问题。 林无尘心如刀绞,却一句也不能说。他能察觉到苏顺慈的心意,但是却一丁点不敢想,更不敢戳破。 “要不要请周先生来看看?”林无尘问道。 林晚音摇头说道:“已经退烧了,应该无碍了。” 林无尘垂眸思量,想跟姑母说去看看阿慈,可又不合规矩。 一颗心正揪着的时候,林晚音身边的丫鬟枫叶就匆匆走了进来,“不好了,四小姐又烧了起来。” 林无尘闻言站起身,“我去请周先生。” 他也顾不得要不要看苏顺慈一眼了,快步往外走去。 周先生如今还住在沈家外院,所以林无尘直接去了沈家。 也没让人通报,直接就往周先生的院子去了。 周先生的院子没什么人,只有个小丫鬟在院子里晾药材。 这小丫鬟是沈家的丫鬟,沈之修吩咐她照应周先生的起居。但是周先生不用人照顾,倒是整日指使她晾药磨粉。 见他进来,小丫鬟忙起身说道:“林三少爷,王爷在里面制药,不许人打扰。” 可她说晚了,林无尘已经快步推门进去了。 周先生此时正眉头紧皱,像是遇上了什么难事。 听见有人进来,转头就要发火。 可等到看清是林无尘后,面上的恼怒之意又收了回去。 “请王爷随我去趟宁王府,阿慈发烧了,吃了药退下去一会儿,便又烧了起来。” 周先生盯着林无尘看了一会儿,忽然眸色一亮。 他没理会林无尘的话,抓着他的手腕把人拽到了近前,“你来的正是时候,借我两滴血用用。” 林无尘一愣,“王爷,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人命关天啊。” 周先生不悦地说道:“我这也是人命关天,我这药缺一味引子,童子血正好。我不多要,两滴就够。” 这方子他琢磨一早上了,刚才灵光乍现,忽然就想明白怎么回事了。 林无尘苦笑道:“王爷别拿我开玩笑了,您要找童子,得去外面找没成年的男童才是。” “再说了,我这已经同过房了,别耽误了先生制药。” 周先生闻言解释道:“我不要男童,只要是精元未散的男子就成。” 他又狐疑地看了林无尘几眼,“你同房了?跟鬼同房了?” 林无尘不解,“王爷这是何意?” 周先生抓过他的手腕,手指探到了他的脉搏上,然后揶揄着说道:“三少爷这是着急找媳妇,做梦了吧?老夫行医多年,这点把握还是有的,你肯定没跟人同房过。” 寻常的大夫,自然看不出是不是童子之身。但是他本是巫医出身,看这事甚至不用把脉。 说着,也不等林无尘做出反应,他就一根银针扎到了林无尘的手指上,两滴血滴到了瓷瓶里。 这一针下去,林无尘脑子也瞬间清明了。 他拉住周先生,颤抖着声音问道:“王爷说的是真的?没骗我?” 周先生白了他一眼,“骗你干什么?对了,你方才说谁病了?” 林无尘忙道:“是阿慈病了,王爷随我去趟宁王府吧。” “苏家那丫头怎么了?咱们边走边说。” 周先生拿上银针,随林无尘出了沈家。 第670章 完璧之身? 两人到宁王府的时候,林晚音和白素莲已经在焦急地等着了。 见周先生来,都像有了主心骨一般,迎了上来。 周先生进去又是把脉,又是施针,又是开药,苏顺慈总算是退烧了。 在外面守着的林无尘长出了口气,紧绷的神色终于舒缓了。 不多时,林晚音和沈月走了出来。 林无尘上前问道:“阿慈怎么样?没事了吧?” 林晚音眉眼间尽是倦意,说道:“已经没事了,你莲姨在这守着,你也快回去吧。” 林无尘不想回去,哪怕不能进去,他也想在外面守着。 可规矩礼法在那摆着,他也只能先离开。 走之前他又嘱咐沈月,“弟妹,若是阿慈这边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你差人去知会我一声。” 沈月点点头,“三表哥放心吧,你也跟着折腾了一上午,回去歇歇吧。” 目送林无尘离开,沈月才收回诧异的目光。总觉得三表哥对四妹妹,过于上心了。 但是她并未再多想,两人常年在一处做生意,关心些也正常。 再说三表哥已经快定亲了,未过门的夫人都来宁王府走动过了。 沈月却不知,林无尘出了宁王府,就去解决这桩亲事了。 上了马车的林无尘嘴角扬起凛冽的冷笑,若周先生说的没错,那当年的事就有意思了。 他绝对相信周先生的医术,所以说,其实当年他什么都没做。 白悠心……去她娘的狗屁婚事吧。 他没直接去白家的宅子,而是先回了林氏商行。有些事,他得查清楚了才能下手。 可刚进林氏商行的院子,马车还没停稳,就听见车外传来薛远的声音。 “林兄,你可算回来了,我那事怎么样了?” 林无尘下了马车,直截了当地说道:“你们不合适,你再相看别家的姑娘吧。” 说完他也不理薛远,直接往书房走去。 薛远不明所以,在后面一溜小跑,“林兄,到底怎么回事,你跟我说说。怎么就不合适了?” 林无尘停下脚步,转身说道:“因为我喜欢她,我要娶她做林家三少夫人。” 薛远因步履太快,直接撞到了林无尘的身上。 听了林无尘的话,下意识后退两步,“你说什么?你不是要跟白家小姐定亲了么?怎么又……” 林无尘探究地看向薛远,“你怎么知道我要和白家小姐定亲?” 薛远见一不小心说出来了,便解释道:“是白少东告诉我的,你也别怪她,我们也是话赶话,说到那了。” 林无尘想起那日白悠心私下单独和薛远说话的事,追问道:“你们聊什么,能聊到我们的婚事?” 他又想起阿慈的质问,是啊,怎么会那么巧? “你想求娶阿慈,是因为白悠心说了什么,她说什么了?” 前一句不是疑问,而是笃定的语气。 若当时在云州府他什么都没做,那这次白悠心赴京就是专门算计他来的。 所以她看见他护着阿慈,背后拿阿慈的婚事做手脚,也就不奇怪了。 薛远没想到林无尘直接点了出来,他若是再瞒着,怕以后林无尘知道真相要闹僵。 林无尘什么脾气秉性,他有几分了解。林家最不能惹的,就是这位表面温润,实则狠辣的三少爷。 薛远只得说起了那日的事,但也是七分真三分假。关于他想借苏顺慈身后势力这一心思,丝毫没说。 只说白悠心说了不少苏顺慈的优点,加上他确实对她有好感,这才想去宁王府提亲。 说完还替白悠心辩解了两句,“你也别怪白少东,她也是为林家好。” 白悠说的保媒的理由,他倒是没瞒着。把白悠心当日的解释,尽数跟林无尘说了。 林无尘闻言半晌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拍了拍薛远的肩膀说道:“这件事我会给你个交代,但是跟宁王府结亲你就别想了。” “今日咱们之间的对话,你也别跟白悠心提起。” 薛远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也没多问,应下了林无尘的话。 等到薛远离开之后,林无尘进了书房,把手底下的心腹林金喊了进来。 “三少爷有何吩咐?”林金进门躬身问道。 林无尘神色冷戾,沉声吩咐道:“你想办法把白家那个叫菊儿的丫鬟给我绑来,我要问点事。” 林金一愣,三少爷和白家要议亲的事他是知道的。这时候绑人家的丫鬟,这亲事还怎么结? 林无尘阴鸷的视线落到林金身上,林金霎时打了个寒颤,“是,小的这就去。” 三少爷做事,自然有三少爷的道理,还轮不到他插嘴。 林金走了之后,林无尘一直没出书房,不知道在思量什么。 到了傍晚时候,林金敲门走了进来,“三少爷,人已经带回来了,在柴房关着。” 林无尘闻言站起身,一句话没说就往柴房走去。 推门进去的时候,菊儿被绑在了柴房的椅子上,头上蒙着黑布。 林金把菊儿头上的黑布拿开,又把她嘴里塞着的破布掏了出来。 菊儿吓得脸色惨白,见到林无尘的一瞬间,立马大声喊道:“林三少爷,您是来救奴婢的么?” 她以为是她被抓,小姐托付林家三少爷救她来了。 林无尘瞥了菊儿一眼,随后手上就亮出了一柄短刀。 刀尖直接贴在了菊儿的咽喉处,轻轻拍了拍。 “我问,你说。有一点说错的地方,我这刀就进去了。” 此时的林无尘,哪还有一点温润君子的样子。脸色紧绷,一双眸子冷的吓人。 菊儿吓得呼吸都不敢用力,生怕自己撞到刀上。 她也看明白了,抓她来的人就是林家三少爷。 菊儿不自觉想起那年在云州府的事,两条腿忽然抖动了起来,眼前的林三少爷让她心生恐惧。 林无尘可不管她怕不怕,他要的是就是最快时间知道真相。 之所以没绑白悠心,是因为白悠心没有菊儿好审问。 “当初在云州府,我和你们小姐其实什么都没发生是么?” 林无尘问话的时候,手里的刀微微用了下力。 菊儿何时遇上过这样的事,吓得连连点头。 “是,当日你们什么都没发生。我们小姐……她……她到现在都是完璧之身。” 第671章 讨债 林无尘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地了。 至于白悠心为何这么做,其实他并不关心。不管因为什么,白悠心和白家都得承担他的怒火。 想起阿慈因为这事对他横眉冷对,如今又心思郁结卧床不起,他就恨不得直接宰了白悠心。 但是该问的还是得问,“当年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菊儿磕磕巴巴说起了真相,“那日我们小姐上船后,无意中发现赵家少爷带了赵家一位小姐上船。赵少爷说,这事成了,赵家的危机也就解了。” “我们小姐便做局把赵少爷引走了,又给您喂了解毒的药。实际上床上的血迹是奴婢割破的手指流出来的,在船头的话,也是看您醒了,奴婢才说了。” 事情和林无尘想的差不多,他不再多问,转头吩咐林金,“带上人,咱们去一趟白家。” 此时外面天色已经擦黑了,可林无尘却管不了那么多。就算现在是夜半三更,他也得去白家把这债讨了。 白悠心还不知道菊儿已经把什么都说了,白家刚摆了晚饭,她正问底下的人菊儿去哪了。 今日下午菊儿身子不舒坦,她便允她在房里休息。可刚刚吩咐人去瞧,人却不见了。 白悠心刚吩咐底下的人去找找菊儿,就有下人进来禀告,“小姐,林家三少爷来了。” “快请。”白悠心面上浮了抹笑意,迎了出去。 林无尘进来的时候,面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喜怒。 但是白悠心做生意这么多年,怎么会看不出林无尘的异样。 她试探性地问道:“怎么这时候过来了?正好刚摆了饭,要不要在这用饭?” 问话的时候,她在心里琢磨林无尘今日会是因为什么来的。 思来想去,她觉得可能跟薛远有关。她也是昨日才知道的,薛远托了林无尘去宁王府提亲。 薛远不小心说了些什么,也是有可能的。 白悠心正琢磨的时候,林无尘已经在她身前站定了。凝视她的目光,透着十足的寒意。 “我今日来,就是告诉你一声。婚事就此作罢,从此以后,我林家和临安府白家,势不两立。” 白悠心闻言心里一惊,抬头看向林无尘,“你是因为薛远说了什么,才来质问的吧?” 林无尘嘴角扬起一个弧度,冷笑道:“难道薛远说的不对?” “白少东还真是步步筹划,连我表妹的婚事,你都暗中安排上了。”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给阿慈筹划婚事?” 白悠心闻言顿时心生怒意,林无尘这是贬低她抬高苏顺慈,凭什么? 但是此时的白悠心却也格外冷静,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让林无尘放下芥蒂,安心成亲才是真的。 白悠心压下心里的怒意,然后不可置信地看着林无尘。 “你这叫什么话?我确实去找了薛远,但我也是好心。” “我是瞧着薛少东人品不错,才多了那句嘴。而且我这么做,也是为了林家好。你不会不明白这里面的关窍,我到底哪做的不对?” 说到这,白悠心忽然声音哽咽。 “你这么说对我不公平,你若是不想和我成亲,大可以不跟我议亲。” “就算为了救你失了清白,但是只要你不愿意,我也不会赖着嫁到你林家。” “可你现在这样算什么?为了一个没血缘的表妹,就对我如此横眉冷对。” 若是林无尘不知道真相,可能还会因为白悠心这番话愧疚。 可此时听白悠心这么说,林无尘只觉得可笑。 白悠心还真是拿他当傻子耍了,当真以为他好糊弄是吧。 林无尘嘲讽一笑,“既然白少东说,只要我不愿意,你也不会赖着嫁到我林家。那好,我现在就告诉你,我不愿意。” 他一字一顿地说,他不愿意。 这四个字彻底让白悠心慌了神,以她对林无尘的了解,他不该这么说。 白悠心想起苏顺慈,脱口说道:“你是为了苏家四小姐,才如此对我。” “好,好,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到时候我定要让天下人都看看,你林三少爷是怎么始乱终弃,苏家四小姐又是怎么坏人姻缘的。” 她说这话是赌气,也是威胁。 她就不信林无尘不在乎名声,就算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他还能不在乎苏顺慈的名声么? 他若是敢悔婚,她就敢鱼死网破。 林无尘像看戏一样看白悠心,笑了一声扬声道:“林金,把人带上来。” 顷刻后,林金带着菊儿走了进来。菊儿跪在地上,林金退到了门口。 白悠心看见菊儿的那一刻,便什么都明白了。 林无尘来找她,根本不是为了苏顺慈的婚事,而是因为云州府那件事。 但是她不能自乱阵脚,万一林无尘是诈她呢。 白悠心定了定神,“林三少爷这是什么意思?我的丫鬟惹到你了?” 林无尘见她还在装模作样,顿时没了耐心。 “行了,白少东也不用装了。她什么都交代了,当年的事我已经都清楚了。” “我今日来,就是告诉白少东,做好被林家报复的准备。你既做了那些事,就得做好承受后果的准备。” 林无尘语调平静,但是眼底却幽光浮动,明显是动了大怒了。 白悠心身子微微晃了晃,若是被林无尘盯上,她这辈子怕是也没安宁日子了。 林家和白家同是商贾,但是林家背靠宁王府和沈家。只此一点,就不是白家能抗衡的。 白家能做到如今,自然也有靠山。可白悠心清楚,白家的靠山到了宁王府,也得卑躬屈膝。 白悠心知道,此事再无转圜的余地。林无尘做什么,她都得接着。 至于能不能接住,只能各凭本事了。 她忽然挺直了脊背,自嘲一笑,“既然林三少爷都知道了,我也就不多说了。你林家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吧。” 林无尘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说道:“我只是好奇,你当时就算计我了,怎么到今日才来议亲?” 白悠心听他问起,也没特意瞒着。开口说道:“其实你们只知道我父亲身子不好,却不知道我弟弟去年也生了一场大病。” “他若是去了,我就得在家招婿。所以你给我去信的时候,我实在是无法回话。” “成王败寇,林三少爷想做什么,我白家接着就是了。”白悠心说到最后,也还带着白家少东的傲气。 林无尘冷哼了一声,“就怕你接不住。” 说完,他转身头也没回,离开了白家。 回到林氏商行后,林无尘把手底下的几个管事都叫来了。 吩咐道:“传令下去,今年白家要采买的蚕丝和棉花,尽数截留买下。银子不够就去老宅调,父亲那边我去打招呼。” 林金知道三少爷是为了报复白家,但是林家不涉足纺织生意。这么多蚕丝和棉花买回来,再转卖可不容易。 他沉吟片刻说道:“三少爷,咱们要打击白家有的是办法,没必要跟自家银子过不去啊。” 第672章 两条腿的男人多的是 林无尘瞪了他一眼,说道:“现在华锦阁的生意不错,海运那边,织锦和棉布也是卖的最好的。” “是时候给阿慈弄个作坊,好过从别人家收货。” 还有白家的海运生意,他也得给阿慈抢过来。 林金立马闭嘴了,只要涉及到四表小姐,他们家少爷向来是不计本钱的。 林无尘又继续吩咐,“即日起各州府给我抢白家的生意。” “白家跟着出海的管事,都给我花大价钱抢过来。” “还有白家那几个织锦作坊,不管是纺织的女工,还是意匠,都给我花大价钱抢人。” “一个月之内,我要看见白家各州府的生意都乱起来。” 林金心里替白家小姐默哀,三少爷摆明了是要弄死白家。 几个管事得了命令,都下去传话了。 林无尘看看外面的天色,在地上来回踱步。 他想去趟宁王府,但是这时候去,势必影响姑母休息。若不去,心里又惦记阿慈。 思来想去,到底压下了心里的急迫,简单洗漱一番进了内室休息。 可翻来覆去,直到天色放亮才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林无尘早饭都没用,就坐车去了宁王府。 进门他先直奔梅园,林晚音和白素莲还有沈月正在用早饭。 见林无尘这么早来,都有些诧异。 林晚音开口问道:“用早饭了么?” 林无尘并未回答她的话,而是直接走到林晚音和白素莲的身前,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这是干什么?”林晚音面色一变,起身欲扶他起来。 林无尘开口说道:“姑母,莲姨,侄儿今日是来请罪的。” 屋内的几人面面相觑,都不明白怎么回事。 林无尘不肯起身,林晚音只得由着他。 “姑母,莲姨,我今日来,一是请罪,二是想求娶四表妹为妻。” 几人本就心里诧异,再一听这话就更懵了。 “无尘,你不是要跟白家小姐议亲了么?怎么又闹这一出?”林晚音沉声问道。 婚姻大事,岂能儿戏?前几日白悠心还来宁王府探望,今日他就说要求娶阿慈,这不是胡闹么? 沈月心里一动,低声劝道:“母亲,不如先听听三表哥怎么说。” 之前她就觉得三表哥对四妹妹过于关心,今日再瞧,果真是动了心思。只是不知道他和白家是怎么回事。 林晚音此时也冷静了下来,沉声说道:“你把事情一五一十说清楚。” 林无尘便把白悠心算计他的事说了,也明确说了,他心里真正喜欢的人是阿慈。 “姑母,阿慈昨日发烧,就是因为跟我生气。” “我知道这件事是我处理的不好,请姑母和莲姨能再给我个机会。” 林晚音听完眉头紧皱,冷声道:“白家欺人太甚,当我林家好欺负么?” “白家那边,你打算怎么处置?” 林无尘听她问起,便把昨日做的决定都说了。 林晚音怒意这才消了几分,冷声道:“不必手软,她敢做这种事,就得承受后果。” 她又低声问白素莲,“素莲,你怎么看这事?若是阿慈跟无尘结亲,你愿意么?” 说到底白素莲才是阿慈的生母,这件事最该问的就是她们母女的意思。 白素莲其实对林无尘和林家都是满意的,阿慈嫁到林家,总比嫁到别家让她放心。 林无尘这几年都在京城,不管是样貌人品,还是做事的能力,都没得说。 平心而论,阿慈能有今天,也有一半是林无尘的功劳。没有他的帮衬和教导,阿慈也不会这么快就能独当一面做生意。 最重要的是,他愿意为了阿慈跪地赔罪相求。 就单说这份心,也是难得。 白素莲思量片刻说道:“我倒是觉得这门亲事极好,只是阿慈这性子,就怕心里有了心结。” 林无尘听见白素莲的话,立马说道:“姑母,莲姨,能不能让我去见见阿慈?” “我知道不合规矩,可这些事我总得当面和阿慈说清楚。” 林晚音垂眸思量,这样确实不合规矩。 沈月想了想,轻声说道:“母亲,不如我陪着三表哥,一起去探望四妹妹吧。” “她这病刚有点起色,三表哥去看看也是人之常情。咱们又不外传,不妨事的。” 沈月和苏元州情投意合,一路走到今天属实不易,所以她无比理解林无尘此时的心思。 林晚音点了点头,“也好,那就月儿带着无尘去吧。” 之后林无尘起身,跟着沈月去了沁园。 苏顺慈昨日退了烧,又连着吃了几副药。今日早上起来,精神好了不少。 她心里有些恨自己不争气,怎么就因为这事把自己闹病了。 她生性要强,所以清醒了之后,便立志要从这件事中走出来。 起码不能再哭哭啼啼,更不能发烧生病。 缙云见她醒了,先服侍她洗漱,又端了药过来。 苏顺慈二话不说,端起药碗一饮而尽。她还惦记着生意,不早点好起来怎么行。 缙云小声劝道:“小姐也别伤心了,可能您和三表少爷就是有缘无分。您可不能再因为这事,糟蹋身子了。” 别人不知道小姐怎么病的,她却知道。 那日小姐跟三表少爷在花园说完话,晚上就一直坐在窗边哭,还非要开着窗子看月亮。 就这么受了寒气,才发起了高烧。 苏顺慈想起自己那日没出息的样子,心里把自己骂的狗血喷头。 然后扬声说道:“缙云,我都想开了。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还不多的是?” “再不济,你们家小姐还有银子。就算买,也能买回来一个样貌英俊,听话懂事的。” 第673章 缱绻 苏顺慈话音落下,就听门外传来敲门声。 “小姐,王妃带林家三表少爷来探望小姐了。” 紧接着是沈月的声音,“四妹妹,你身子怎么样了?三表哥有话跟你说,你可愿意见他一面?” 苏顺慈神思恍惚,三表哥又来做什么? 她本想说不见,但是话到嘴边就变成了,“嫂嫂,让他进来吧。” 之后有小丫鬟把林无尘引到宴息室。 苏顺慈也换了身家常的衣裳出来,缙云扶着她靠在宴息室的榻上,又给她身后垫了软枕。 林无尘看了眼缙云,显然是想单独跟苏顺慈说话。 缙云却没动,她只听小姐的。再说她出去了,小姐再被表少爷气着了怎么办。 苏顺慈不知道林无尘要说什么,但还是吩咐缙云,“你出去吧。” 缙云担心地看了苏顺慈一眼,福身出去了。 等到屋内只剩下两人,苏顺慈才开口问道:“表哥怎么来了?有事?” 语调客气而疏离,好像林无尘就是个无关紧要的远房亲戚。 为了表现自己毫不在意,她还顺手端起了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 林无尘上前了两步,在她身前站定。 “听说你要买个样貌英俊,且听话的。要不你看看我怎么样?” “我虽算不上英俊,但也还看的过眼。” “我吃的不多,价格也不贵,要不你考虑考虑?” 苏顺慈到嗓子眼的水,因为这几句话差点吐出来。虽没吐出来,但是也呛到了。 她掏出帕子捂住嘴,猛地咳嗽了几声,好在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她仰头错愕地看着林无尘,今日的三表哥,和前几日比倒是像换了个人。 前几日他一脸颓丧,也没个精气神。 可今日眸底却神采奕奕,像是还有点紧张。 可他紧张什么呢? 此时他站在那,就像真的在等她这个买主发话一样。 苏顺慈心里再次暗骂自己没出息,明明已经想清楚了。可再看林无尘这张脸,竟还是心慌意乱。 好在她这几年练就了一身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尤其是这种时候,她更不想被他看出心思。 所以苏顺慈绷着脸,冷着音调说道:“我就算要买,也是买薛少东那样的。皮相好,骨相更好,看着也赏心悦目。” 有那么一瞬间,林无尘脸是黑的。 但是他自知理亏,又说不出反驳的话。 林无尘定定地看了苏顺慈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从旁边拉过椅子,在小榻边坐下。 “阿慈,对不起。”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苏顺慈,语调也略显低沉。 就这一句“对不起”,让苏顺慈红了眼眶。 她扭过头,不肯看他。 尽量平静地开口,“三表哥其实不必道歉,你也没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若三表哥是为了道歉而来,那我接受。三表哥请回吧,咱们这么见面于礼不合。” 林无尘却没回应她的话,而是继续开口幽声说道:“阿慈,我和白悠心的事已经了结了。” 之后林无尘不急不缓地说起了在云州府的事,还有薛远提亲的真相,也都尽数说了。 苏顺慈渐渐回过神,听到最后又惊诧又生气。 “白悠心要干什么?欺负人也没有这么欺负的。” 云州府的事,还能说是白悠心和林无尘的事,与她无关,她也无权置喙。 可白悠心凭什么算计她的亲事?她嫁给谁,关她白少东什么事? 林无尘接过苏顺慈的话茬,说道:“白悠心确实欺人太甚,咱们俩可不能放过她。” “阿慈,我是这么想的……” 林无尘说起了对白家的算计,每说一点,都问问苏顺慈的意思。 苏顺慈听得认真,有些细节处会提醒一两句。 若是林无尘说的是她没想到的地方,她也不吝啬夸赞他两句。 在对待白悠心的事上,两人意见一致,手段极端。 苏顺慈心里盘算,按照这个进度,白家要多久能轰然坍塌。 至于白家的生意,能吃掉的部分,她和林无尘自然不会放过。 商场如战场,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白悠心算计她的时候,可是没有丝毫手软。 她的心思还在算计白家这件事上,就听林无尘忽然说道:“阿慈,我刚才跟姑母和莲姨提亲了。” 苏顺慈一愣,提亲?不是说白家的事么?怎么说起提亲了? 见她没说话,林无尘又说道:“之前是我不对,你有什么要求都能提。” “往后我们成婚,你也可以像现在这样自己做生意,我和林家都不会干涉。” “你赚的所有银子,都是你的私产,和我还有林家都没关系。” “还有我的那些产业和银子,也都交到你手里。” 林无尘说这些的时候,苏顺慈只觉得像是好多银子砸到了头上。 其实她知道,她现在的身份议亲很尴尬。高门大户瞧不上她,小门小户又怕是看中她身后的势力。 她不怕别的,就怕婆家利用她去攀扯宁王府和沈家,给哥哥和大姐姐添些不必要的麻烦。 林家确实是个好选择,最重要的是……她真的喜欢林无尘。 她知道自己没出息,可她就是控制不住的喜欢。 此时她竭力控制,才没露出笑意,实则心里已经有些雀跃了。 见她还是绷着脸没说话,林无尘有些急了。不管不顾地拉过苏顺慈的手,放在脸上。 “阿慈,你不知道我多喜欢你。” “我这皮相和骨相,也不比薛远差多少吧?” 他声音低沉缱绻,尾音带着几分哽咽。 苏顺慈心头像是被猫挠了一下,酥麻悸动。 她本意是要矜持,可手落到林无尘的脸上,不自觉就摸了一下。 察觉到她柔软的指腹在他脸上轻轻摩挲,林无尘整个人僵住。 他忽然一只手扣住苏顺慈的后脑,两人额头抵着额头。 “阿慈……” 下一刻,他倾身吻了上去。 第674章 白悠心求饶 苏顺慈脸上的表情定住,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唇齿间已经开始肆意纠缠。 过了好半晌,林无尘才把人放开,哑着嗓音说道:“我一会儿回去就给父亲去信,让他来京城正式提亲。” 苏顺慈是知道林家的规矩的,便说道:“大舅舅不是在巡视家里的买卖么,倒是也不急。” 林无尘却道:“巡视买卖哪有提亲重要。” 之后两人又说起了生意上的事,苏顺慈依旧打算单独做海运生意。有些不甚明了的地方,她都一一问过林无尘。 知道她身子没好利索,林无尘也没多停留,他还有不少事要办。 离开之前,他柔声嘱咐苏顺慈,把身子养好再去管生意上的事。 在外面守着的沈月心里忐忑,不知道两人说的怎么样了。 就听嘎吱一声,正房的门打开,林无尘走了出来。 沈月抬眼,就看见林无尘的笑意和眉目间的喜色。 她心知两人是和好了,笑着打趣道:“看来我该给元州哥哥去信了,让他回来喝三表哥的喜酒。” 林无尘站定,郑重地给沈月作揖行礼,“今日多谢弟妹替我说话。” 沈月忙闪到一边,“三表哥可别客气,都是自家人,我也希望四妹妹好。” 林无尘现在感激所有人,包括老天爷。 他觉得现在没人能理解他的心情,那种失而复得,人生再次有了光的喜悦感。 从沁园回到林晚音住的梅园,林无尘就像彻底变了个人。 进门给林晚音和白素莲行了礼后,林无尘便说道:“姑母,莲姨,我和阿慈之间的隔阂已经说开了。” “我今日就给我父亲去信,请他即刻进京正式提亲。” “宁王府有什么要求,都可以直接提,只要林家能办到的,都会答应。” 林晚音示意林无尘坐下,然后说道:“聘礼什么的,我们都没要求。只一点,你们成亲后住到哪?你在京城做生意,按照林家的规矩,阿慈可是需要在老宅侍奉婆母和祖母的。” 之前林家二少爷林文柏在京城,夫人也是安置在林家老宅的。 这也是白素莲关心的,若是女儿嫁到云州府,后半辈子怕是都见不上几面了。 林无尘欠身说道:“姑母放心,这件事我会和父亲说的。” “这几日我就开始看宅子,用我自己的银子,算是置办私产。往后我和阿慈常年在京城,当然,若是生意上的事需要出门,我也会陪她一起。” “之前薛远答应的事,在我这也一样作数。阿慈成婚后自己做生意,都算她的私产,与林家无关。” 林晚音想了想,说道:“若是大哥不同意,到时候我去跟他说说。” 她不确定兄长会不会同意,不过可以预料的,这事在林家老宅会引起轩然大波。 到时候母亲和嫂嫂那边,怕是她也得劝劝才好。 林无尘摇头说道:“这件事无需姑母跟着操心,侄儿会跟家里交涉好的。” “若是这点事都办不好,我还怎么娶阿慈?” 白素莲满面笑意,心里对这个女婿越发满意。 离开宁王府后,林无尘给林万里去了信。说了白家的事,又郑重提出请父亲来京城提亲。 之后的几日,他时不时去宁王府用饭,或给苏顺慈带些外面的小吃,或陪她在屋里下棋。 若不是不合规矩,怕是都要住在宁王府了。 林家管事下手稳准狠,不到十日的功夫,白悠心就收到了各府掌柜传来的消息。 她知道是林无尘出手了,但是没想到林无尘下手这么快,又这么不留余地。 这几日白悠心在京城走了不少门路,意图给白家找到能和林家抗衡的靠山。 但是京城这些人也不傻,白家和林家的事有风声传出来,他们怎么会蹚这浑水。 那日她正在用饭,底下的人匆匆进来递给她一封信,“小姐,这是晋阳府陈掌柜送来的信。” 这几日,她几乎每天都会收到京城附近各州府掌柜的信。她知道这才仅仅是个开始,南面陆续会有更多不好的消息传来。 她甚至不用看,就能知道这信上写的什么。 打开一目十行地看下来,果然跟她想的差不多。白家在晋阳府的生意,被林家截断了一多半。林家是不计成本的跟白家对抗,目的只有一个,让白家的铺子关门。 她把手里的信用力往桌上一摔,“备车,我要去林氏商行。” 白悠心到林氏商行的时候,林无尘正在库房翻料子。他要给苏顺慈打磨个簪子,等她及笄的时候送给她。 翻来翻去,总算找到一根上好的金丝楠木。 正高兴呢,底下的人进来禀告,“三少爷,白少东来了。” 林无尘脸上的笑意瞬间收起,“不见。” 他能想到白悠心来干什么,不是质问,就是指责,也可能是骂他做事不留余地。 不管来干什么,他都不想见。 本以为他不见,白悠心也就走了。 可没想到不多时,林金又进来禀告:“三少爷,白少东说了,您若是不见,她就是林家的铺子闹。” 林无尘白了他一眼,语调清冷,“这点事你们都办不好?” 林金一脸无奈,“她要是男人,我们直接就打出去了。可终归是个姑娘,咱们的人不好动粗啊。” 林无尘拍了拍手上的灰,起身往外走,“走吧,咱们去会会白少东。” 他本以为高傲如白家女少东,看见他必然是面沉如水,沉声质问。 可白悠心却直接示弱了,她福身给林无尘行了个礼,说道:“林三少爷,之前的事是我的不是。” “你说该怎么赔礼,我都照办。林家想要什么,只要白家拿的出,也都能双手奉上。” “只求林三少爷能高抬贵手,给白家留一条生路。” 她确实打小自尊心就强,也有她身为白家女少东的骄傲。 可在白家的生死存亡面前,她的骄傲和自尊一文不值,什么都不是。 林无尘面无表情,冷声道:“白少东这话说晚了,请回吧。” 白悠心紧咬下唇,屈辱和愤恨交织在一起。 “林三少爷,你到底怎么样才能放过白家?我是做错了,可白家罪不至死吧?” 林无尘怒极反笑,嘲讽的语气说道:“惹了白家的那些小商户,不也都被白家算计的死绝了?” “你们白家赶尽杀绝的时候,可没满嘴仁义道德。” “白少东,大家都是生意人,谁也不比谁高尚。” 第 675章 犟种 对于林无尘的这番话,白悠心无力反驳。 这次的事是因为白家确实得罪了林家,但是之前被白家吞掉的那些小商家,可是根本没惹白家。 不过就是因为挡了白家扩张的路,就被一点点蚕食。 林无尘没耐心跟白悠心多说,冷声道:“白少东请回吧,若是再闹下去,怕是最后的颜面也没了。” 白悠心从前做生意的时候,免不了与位高权重的贵人打交道。 卑躬屈膝,更是常有的事。 她不觉得怎么样,大家都是各取所需罢了。 可今日,她却切实感受到,林无尘把她的脸面和自尊扔到地上踩了。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她不能再激怒林无尘。 白悠心深吸了一口气,福身道:“打扰林三少爷了,我这就告辞。我刚刚说的话,林三少爷可以再考虑考虑。” 说完,她转身出了林氏商行的门。 今日陪在她身边的是刘嬷嬷,也是白家在京城的老人儿。 因菊儿被发卖了,所以这段时日都是刘嬷嬷跟在白悠心身边。 “小姐,您也别太着急。咱们白家立族经商上百年,他林三少爷再有本事,还能真的倾覆白家?” 刘嬷嬷说着话,挑起了马车的帘子,扶着白悠心上去。 白悠心没说话,只觉得刘嬷嬷无知者无畏。 林家这位三少爷真的有倾覆白家的本事,就看他想不想。 马车回白家的路上,白悠心把车帘撩起一个缝隙,随意看着外面。 她来过京城很多次,这次心情最是复杂。 路过一家赌场的时候,前面像是闹了起来,马车也停下了。 白悠心看过去,原来是赌场的管事正在追债。可追债追的这么低三下四,她还是第一次见。 欠银子的是个二十多岁的男子,锦衣华服,一看就知道身份显贵。 赌场的管事正在商量,“姜公子,您好歹给些,不然小的跟东家也没法交代。” 白悠心不解,既然这位公子身份显贵,不该当众追债才是。 又猛地惊觉,这是京城。能在京城开赌场的,都是手眼通天的人物。 管事虽低三下四,但是当众说出,就说明他背后的东家不拿眼前这位公子当回事。 刘嬷嬷顺着车帘的缝隙看出去,说道:“这不是靖远侯府姜家的二公子么?说起来,跟咱们白家还沾亲带故呢。” “只不过近些年没怎么走动,谁曾想姜家如今这么风光。宫里那位宸妃娘娘,听说如今宠冠后宫。” 白悠心有点诧异,她怎么不知道还有这门亲。 “咱们家跟姜家,沾的什么亲,怎么就不来往了呢?” 刘嬷嬷说道:“这位姜家二公子的曾祖母,与小姐的曾祖母是亲姐妹。后来姜家慢慢没落了,听说祖辈还曾闹过矛盾,也就淡了。到了老爷这辈,就几乎没什么联系了。” “这位姜家二公子啊,在京城招猫逗狗,追姑娘撵寡妇,名声臭的很。” “倒是他们家大公子听说在辽东驻守,已经是正三品将军了。” 白悠心看着那位姜家二公子,一脸无赖的样子,她心里忽然有了主意。 这一步若是走对了,兴许白家还有翻身的机会。 她低声嘱咐刘嬷嬷,“回去后,嬷嬷差人给我盯着这位姜家二公子。” 刘嬷嬷不解,“小姐这是要跟姜家攀关系?若是宸妃娘娘未进宫的时候,兴许容易,现在……” 她不说白悠心也清楚,这种时候,姜家怎么会正眼看她这种落魄远亲。 白悠心轻声道:“我不是要攀亲,我是要跟姜家,准确的说是跟宸妃娘娘做笔生意。” “现在京里能帮白家说上话的人不多,宸妃娘娘算一个。” 她拿出白家一半甚至是七成的家财,她就不信宸妃娘娘不动心。只要能让林家停手,白家就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刘嬷嬷虽不知她要做什么,但还是点头应下了。 转眼到了二月末,林家大老爷林万里终于风尘仆仆进京了。 他进京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随意用了晚饭,就把林无尘叫到了书房。 父子相对而坐,说起了这件事。 林万里对结果很满意,毕竟苏顺慈是他早就相中的儿媳妇。 可等到林无尘说,两人在京城安家落户,苏顺慈单独做海运生意,所有产业为私产之时,林万里脸上的笑意僵住了。 “你这是胡闹,林家的规矩,都得回云州府老宅安家。” “再说了,成亲后她就是林家三少夫人,单独做海运生意算怎么回事?” 他知道这个三儿子是个犟种,所以说话的时候,打量了林无尘两眼。 见他丝毫没听进去,又缓了音调说道:“无尘,你不要任性妄为。再能干的女人,最后都是要相夫教子。你是男人,你得撑起家业。” 林无尘不赞同地说道:“那姑母呢?相夫教子二十年,换来什么了?” “阿慈做生意,和我撑不撑得起家业没关系。她是我夫人,做什么我都是支持的,只要她喜欢,她高兴。” 林万里怒道:“你姑母那是特例,和你成亲没关系。” “你这是要倒反天罡,既然她做生意做的好,要不你回家生孩子?” 林无尘耸了耸肩,“我要是能生出来,也不是不行。” 林万里气得低头脱下鞋,就要往林无尘身上打。 就听啪的一声,一个大鞋子底子打到了林无尘的身上。 月白色的暗纹锦袍上,赫然印了一个大鞋印。 林万里怔愣了一瞬,“你怎么不躲?” 林无尘一本正经地说道:“父亲还有什么惩罚,都可以往我身上使唤。” “但是这件事,没有转圜的余地。” “父亲若是觉得我丢了林家的脸,我也可以脱离林家,反正我也不是长子。” 林万里气得又踹了他一脚,转身就出了书房。 林无尘无事一样,照常回去睡觉。 次日一早,用早饭的时候,林万里绷着脸说道:“这几日我就给你寻摸宅子,林家公中出银子。” “你又不是没娘死爹的,自己出银子买宅子算怎么回事?” 第676章 后宫的水,深着呢 林无尘眉梢轻挑,“父亲这是……同意了?” 林万里没好气地嗯了一声,说道:“我是你亲爹,自然也希望你这婚事圆满。你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心的,我不能坏你姻缘。” 若真是那样,儿子心里不痛快不说,怕是还得恨他一辈子。 林无尘其实并不意外,他了解他爹,知道他最后一定会松口。 “父亲想好怎么跟祖母说了么?父亲怎么说我不管,但是林家不管是谁,都不能因为这事针对阿慈。” “决定是我做的,有什么不满冲我来。若是表面大家好,背后捅刀子,别怪我不顾情面。” 林万里怔愣了片刻,随后手里的筷子直接敲到了林无尘的头上。 “怎么说话呢?我们不是你亲人?在你心里,我们就是只会欺负新媳妇的小人?” 林无尘赔笑着说道:“我也没说你们会这样,这不是提前提个醒么。” 林万里哼了一声,“你放心,你说的这些都不会发生。” 之后林万里带着礼品开始走亲戚,先去沈家看了老夫人,送了一株五百年的人参。给苏清妤送了一车补品,又给孩子送了不少玩意儿。 不仅是他的,还有云州府其他长辈给苏清妤的贺礼。 苏清妤还没出月子,所以并未见到舅舅的面。沈之修特意留了林万里用饭,又请了沈家二爷作陪。 探望过沈老夫人和苏清妤,林万里又去了宁王府。算是跟宁王府正式提亲,定下了林无尘和苏顺慈的婚事。 成婚的日子倒是没定,怎么也要等到明年。 定下亲事后,林万里并未离京。而是开始准备聘礼,打算备好就去宁王府下聘。 当然,这聘礼想备到他满意的程度,也得几个月。 转眼到了三月初十那日,卫国公班师回朝。 苗疆虽没彻底覆灭,但是也被大周军队困在一处山谷里。那里易守难攻,且沼气蔓延,也只能先这么僵持着。 巧的是,同日苏元州也从北疆回京了。 宣德帝当即下旨,晚上在太和殿设宴,给卫国公和宁王接风。 苏元州进城的时候是早上,他先进宫复命,跟皇上陈述边防这半年的境况。 从宫里出来后,便迫不及待地回了府。 宁王府早就得了消息了,所以苏元州进门的时候,一大家子都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他先看了眼沈月,然后跪地给林晚音行礼。 “儿子离京数月,让母亲担忧了。” 林晚音上前扶起他,“快别多礼了,怎么瞧着黑了,也瘦了。” 苏元州笑着说道:“北边风大,不过这一冬也算太平,没遭什么罪。” 之后苏元州又给白素莲行了礼,沈月和苏顺慈也上前跟他说了两句话。 “进去说话吧,已经备好了酒菜,今儿咱们吃个团圆饭。”林晚音笑着说道。 一家子簇拥着苏元州往王府内走去,苏元州在转身的时候,顺势牵住沈月的手。 两人对视了一眼,视线交汇纠缠,情意缠绵。 用饭的时候,林晚音一直在说苏清妤的孩子,如何有趣,如何乖巧。 听的苏元州恨不得立马去沈家看外甥,都说外甥似舅,也不知道枞儿像不像他。 用过午饭,苏元州趁着进宫前的空档,特意去了趟沈家。 他抱着孩子不撒手,跟苏清妤说了好一会儿话,快到进宫的时辰才离开。 因今日是给卫国公和苏元州洗尘,所以宫里特意下了旨意,宣宁太妃和苏家四小姐进宫。 只沈月还在孝期,留在了王府。 林晚音和苏顺慈进了太和殿,就遇上了海氏和苏芷兰。 都说京城的风水轮流转,果真不假。 苏芷兰刚回京的时候,只是个不起眼的侯府三房嫡女。在京城一众贵女中,实在没什么存在感。 可自打宋弘深认祖归宗,又被册封为太子,苏芷兰的地位便也跟着水涨船高。 就像此刻,苏芷兰被众人围着奉承恭维。 就连海氏,都被众夫人围着。 母女俩见了林晚音和苏顺慈,倒像是见了救星一般。立马上前打招呼,又去一边说话。 这么一来,旁人倒是不好上前了。 林晚音和海氏平日不得见,今日遇上了,自然要好好说说话。 苏顺慈便带着苏芷兰出去逛园子,总好过被人围着说那些场面话。 瞧见王今瑶的时候,苏顺慈低声说道:“之前不是说她议亲了么?要外嫁,怎么又没动静了?” 因王今瑶之前就和苏芷兰发生过冲突,所以苏顺慈对她很是戒备。 苏芷兰摇头说道:“不知道,过年的时候还说已经相看好了。可过了年,又说八字不合,没再继续议亲。” 苏顺慈想了想说道:“不会是看太子殿下身世大白了,她又动起了什么心思吧?” 也不怪苏顺慈这么想,实在是宋弘深自打被册封为太子,京里有女儿的人家,就都算计着这事呢。 太子年轻有为,又得皇上看重。虽说正妻的位子已经被苏家五小姐占了,可还有侧妃之位空着呢。 再说了,就算苏家五小姐做上了太子正妃,也不见得就能登上后位。 登上后位,也不见得就得宠。 这后宫的水,深着呢。 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们自然要早做打算,先把女儿送到太子身边。 苏芷兰闻言笑了笑,“盯着太子的人多了,也不差这三瓜俩枣。” 她始终记得大姐姐的话,沈家和苏家保一个皇后还不难。 所以那些人怎么蹦跶,她都不大放在心上。大不了,自己关上门过自己的日子。 苏顺慈却有些忧心,破瓜烂枣多了,也能压着人。 但是她也没多说,五妹妹还没大婚,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 两人正说闲话的时候,忽然有宫女走到近前。 “苏四小姐,宸妃娘娘请您过去说话。” 苏顺慈心生诧异,宸妃娘娘为何要请她过去说话?她和姜紫烟的交集,仅限于哥哥成亲时,在宁王府的那两个时辰。 苏芷兰也狐疑地看着那小宫女,“你真是宸妃娘娘宫里的?” 这宫里牛鬼蛇神太多,她现在只要踏进宫里,就格外谨慎,打着十二分精神。 那小宫女从腰间拿出关雎宫的腰牌,说道:“请安平县主过目。” 又道:“娘娘就在边上的厢房,这做不得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