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方大宝的无敌修仙路》 第1章 怡红三宝 夜笼长巷,乌黑的高檐低墙悄悄隐匿于夜幕之中。 一条清幽的石板路乘着夜色,踩着月光,悄悄延伸到两盏艳红的栀子灯前。 青楼临大路,高门结重关。栀子灯上方,砖雕装饰,赭色的匾额上赫然三个颜体大字:怡红院! 梧桐听秋雨,落叶掩蝉鸣,外面寂寥凄冷,怡红院里却是热闹非凡。 随着女子或软糯,或清脆的笑声,绕过天井便是三层阁楼。看那红苞绿萼,轻歌曼舞,更有几只黄莺儿和浪荡子在红纱帐里捉对儿厮杀。一阵阵的狂蜂蝶浪,一色色的燕瘦环肥,一寸寸的香肌玉肤,不禁心里暗道一个赞:“好个莺莺燕燕春春,花花柳柳真真的风月之地!” 正在此时,一条洁白如玉,长长的美腿从青纱帐幔中伸了出来,玉足轻轻一勾,一只翘头绣鞋“日”的一声,砸向一个正吮着指头上的油芝麻的半大小子。 “好个方大宝,让你给姐姐买半斤莲蓉糕,到这里就剩下二两!”女子一双杏眼睁出火来,正是怡红院的红牌——兰香小姐姐。 “俺就吃了两块!两块!”这孩子一脸无辜状,“兰香姐姐,对天发誓!龟哥哥吃得还比俺多!” “别人雁过拔毛!”兰香怒道:“你是把雁儿拿走了,把毛给姐姐留下了……” 这名为大宝的孩子还要争辩,粉红的纱帐中忽然伸出一条毛茸茸的手臂来,把兰香一把搂了过去。 “阿弥陀佛!贫僧这场经还没讲完呢!” 兰香顿时吓得花容失色,惊叫一声:“佛爷,妾身……妾身连听了三场了,实在听不下去了!” “佛法无边不度无缘之人,天雨虽宽不润无根之草!”青纱帐里,毛和尚正色道:“女施主,你是有缘之人,断不可自误啊!” “佛爷垂怜!” 兰香一声哀鸣,这名为大宝的半大孩子却哈哈大笑,施施然迈着方步走了出去,对里面大声叫道:“兰香姐姐好好听经,才有重重的赏赐呢!” 只惜此时的兰香姐姐头晕目眩,已听不清方大宝的话了。 ———————————— 说起方大宝的身世,得回到十多年前。 一个冬夜,鹅毛大雪整整下了一晚。天麻麻亮,怡红院看门的大茶壶吱呀一声推开门,白雪已堆满台阶,簇拥到一尺高的门槛下。 一个黑色的襁褓严严实实地包裹着一个孩子。 孩子脸上冻得红扑扑的,胸前还放着一个白玉镂空的长命锁——上面没写“长命富贵”“福寿万年”这些吉祥话儿,倒写着大大的一个“宝”字! 风月无情人有情,老鸨儿不忍心这孩子冻死饿死。小东西不过猫儿狗儿大小,外面寻个奶妈子吃几个月奶,以后厨房多双筷子多个碗,也算救人一命。 从此这孩子便在怡红院安下家来,跟着老鸨儿姓了方。 还有了一个官名,名为“方大宝”。 关于方大宝的父母,有人便猜测这是院子里的姑娘不小心,正好碰到客人用的鱼鳔小衣穿了眼儿,就这样怀上了。 姑娘没奈何生下来又不想养大,就丢在门口。 如此这般,就有人反驳:“自家孩子丢院子里,就是别人养了,天天一样见得到,有孩子不能相认,看着岂不难受?” 众人深以为然,便觉得这孩子肯定是外面捡来的。 有一日,方大宝问行院里的大茶壶:“龟哥哥,俺是怎么来的啊?” 龟哥哥就把方大宝带到后院里的猪圈里,指着屁股最大的那头母猪说:“你看,这是你妈,你爹也这样的。大块头,乌黑的脑壳——在外面被人拿鞭子赶着,到处快活呢。” “嗯?”方大宝一双小眼睛瞪得溜圆。 “嗯——这也算在——在行走江湖。”龟哥哥想了想,又补充一句。 “切!”方大宝尽然年幼,但也不傻,骂道:“你爹才被鞭子赶着,正在拱你x的裙子呢!” 方大宝知道龟公说他爹是种猪。 这玩意方大宝看到过,大屁股一晃一晃,后面还吊着两个大香瓜,又称为“脚猪”,日日到处配种,最是逍遥快活不过。 ———————————— 市井中有传,作为玄元城中头号风月场所,怡红院有三宝。 一宝是前朝遗留下的春宫图一张,据传此图为大周朝最有名的文士唐仲虎所绘,端的是一个惟妙惟肖,纤毫毕现。便是走不得路的老倌儿翻看几页都变得兴趣盎然,连连叫道:“扶——我起来,扶我起来!老汉还能行!” 一宝是前朝正德皇帝偷偷前来玩耍遗留下“任意车”一具。这车子全身香檀木打造,里面暗藏逍遥机关。百年过去,棒槌大小的扶手被蹭得溜光水滑,仍是灵活自如。 还有一宝,有人说兴许是这个方大宝。 玄元城中,怡红院就在行人络绎不绝,陆车水舟轴辘如流的要冲,但生意一直门可罗雀,老鸨儿隔天都被玄天宗的管事道人叫过去骂一顿。 方大宝落户怡红院的第二日,一名前来过夜的道庭阉人穿着大红袍,半夜光着屁股在雪地大喊大叫:“洒家成了,洒家成了!” 原来这阉人在怡红院住宿多日,其实是个银样镴枪头,但他仗着道庭使者的身份,天天把老鸨儿和院子姑娘打骂,谁也奈何不了他。 这一日他遂心偿愿,自然高兴得手舞足蹈。 “这都能行?”其他客人窃窃私语,纷纷耳语:“这院子不凡呢,如今俺家看见院子里的姑娘,头发直竖,舌头也发直!” …… 一传十,十传百,怡红院的名声就此传了出去,南来北往的客人络绎不绝,很快就盖过了玄元城的另外四家行院。眼看怡红院的牙床被压断了一张又一张,“任意车”被摩擦得越发油光水滑,就连韦妈妈手上的金镯子,一直从手腕子套到了胳膊肘,害得老鸨儿天天喊手疼。 这一切都是从方大宝落户怡红院开始。 这不,最近怡红院来了一个江湖豪客,便是大宝这孩子从外面领回来的。 第2章 遇见一个毛和尚 前几天,方大宝一个人在城外撒尿和泥,水淹蚂蚁窝,玩得不亦乐乎,正好碰到一个老和尚。 和尚其实不算很老,但满脸是毛,浑身也都是毛。长手长脚,身材如同竹篙儿一般,轻飘飘地一步迈出去,顶得上别人三四步。 所谓草上飞也不过如此。 方大宝看到老和尚健步如飞,羡慕得紧,停下手说道:“大师傅您这飞毛腿,去京城只怕三天就到!” 此处地属大周国,从安州过去京城朔州,就是一匹西域突厥的汗血宝马不眠不休,也得跑上五六天。 “三天?”和尚一哂,把手中的禅杖一抖,咚的一声插入地面,足足有半尺来深。 “若是老僧架起禅杖,腾云驾雾——哼哼,去京城只怕半天都不到。”和尚大手一挥。 “您老是个仙人啊?”方大宝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您也是修真?” “修真?修个屁的真!”毛和尚一脸的不屑,“俺不修真,和尚有佛门的大道神通,岂是道家的三脚猫功夫可比?” 方大宝心里暗哼一声,自是不信。 因为这玄元城是有修真的,人人皆知。 出了这玄元城,行不了百里便进了碧落山脉。 听打柴的樵夫说,偶有一日,忽听仙乐阵阵,前面云开雾散,曾见仙鹤数只,乘云气,含风露,在山中盘旋不去,专门迎接贵客上门。 再看远处,一朵乌云冉冉下落,一个红衣阴侍,满脸阴冷,大摇大摆地跟着仙鹤行入山岚——听说里面就是玄天宗的宗门所在。 听说里面喂猪的、放羊的都不是凡胎,宗门之主——玄天宗的掌门青冥真人,已是腾云驾雾的半仙之体,一句敕令,便能号令雷公电母为玄元城降雨的。 青冥真人方大宝没福见过,但有一日,一个长腿仙子驾着瑶琴,嗖的一声从玄元城上空掠过,百丈宽的城池,也不过一眨眼的工夫。 大家惊呼:快看!瑾瑜仙子来了! 方大宝另辟蹊径,大喊一句:哇,走光啦!裙子飘起来了! 仙子长裾曳空,更有云气一缕绕身三匝不去,裙下风光虽然曼妙,又岂是凡夫俗子所能窥探得见? 可怜方大宝眼瞪得如同牛蛋一般,一根毛都没看见。 便是那么惊鸿一瞥,方大宝就认定了瑾瑜仙子是这世上最厉害,也是最美的修真。若说这貌不惊人的毛和尚能胜过瑾瑜仙子,方大宝能用哪只眼睛瞧他? 方大宝再哼了一声,继续撒尿和泥。 毛和尚觍着脸,问道:“你这娃儿,可知这城里有这样一处地方?” “什么地方?” “小娃儿,俺和你说,等你长大了,就知道天下有一处最好玩的所在!”毛和尚一张长长的马脸凑了过来,红痦子上几根钢针般的黑毛刺得方大宝满脸生疼。 “那里面有大姑娘,小嫂子,没事就脱得光溜溜的……” “哦,那是澡堂子!”方大宝恍然大悟,“我洗过,身上洗下的泥垢能搓一盘汤圆!” “切,你知道个屁!”毛和尚白了方大宝一眼,“孩子,和尚爷爷和你说——那地方只要银子给够,包你夜夜入洞房,天天做新郎……简直美滋滋!” “哇!”方大宝张大嘴:“佛爷,您说的那地方是窑子啊!” “嗐!你这孩子!”和尚伸出一根手指,颤巍巍地指着方大宝,“小小年纪,怎么什么都懂?” “那是俺家!俺打小就在窑子里长大的!”方大宝小眼睛眨巴眨巴,一高兴,鼻孔中吹出一个蚕豆大小的鼻涕泡。 淡绿色的鼻涕泡忽大忽小,差点炸在和尚的鼻尖上。 “快快带我去!”和尚吓得头一缩,一把扯过方大宝就要走。 “喂喂——你这和尚,怎么还嫖上了!”方大宝满口胡说八道,“你这么花,菩萨知道吗?” 和尚无言以对。 “你妈妈知道吗?”方大宝得理不饶人。 “什么乱七八糟的!”毛和尚停下脚步,忽然手中多了一根碗口粗细的禅杖,他咚的一声,把禅杖插入地下足足有一尺来长。 然后和尚眼一横,满脸庄严宝相,佛光莹莹,“老衲修的是红尘道、欢喜禅,结的乃是尘世缘,什么嫖不嫖的!” 方大宝吓了一跳,那根禅杖傻大黑粗,实在吓煞人。 “你再胡说,小心佛祖怪罪下来,拔掉你舌根,打入阿鼻地狱!” 方大宝顿时目瞪口呆。长这么大,南来北往的神神鬼鬼见得多了,从来没听人把嫖娼说得如此道貌岸然。 “众生皆苦!斯人苦,斯地苦。” 和尚神色肃穆,双手合十,迎着夕阳只见满脸金光灿灿,犹如真佛一般:“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第3章 师兄和师弟 这毛和尚是个豪客。 方大宝总能给怡红院带来一些奇奇怪怪的豪客。 有不过夜只拉干铺(注:留宿青楼,但是不乱来,称为“拉干铺”)的失落公子,打着茶围喝着花酒,哭哭啼啼地大撒币;有女扮男装,带着宝剑进来的大姑娘,酒也不喝,姑娘也不叫,没奈何方大宝只好叫上几个姐妹组上局打雀儿牌,结果女公子一晚上就输掉千余两银子。 不过,小气的客人总是居多。 去年郡守家二公子来怡红院,统共就十三两金子的花销。打发过老鸨儿,给了秋菊姐姐过夜费,余下大茶壶和打茶位的姑娘每人只得了一两银子。 方大宝巴巴地跟了一路,跑上跑下地伺候,还吃了两嘴巴,屁股上着了一脚,最后只分了五钱银子。 气得方大宝等二公子走后,大骂道:“什么郡守少爷,一脸麻子坑赛过满天星。真是癞蛤蟆娶青蛙——长得丑还玩得花!” ———————————— 毛和尚手面不凡,方大宝把他带到怡红院,抬手就是一块红彤彤的灵石丢了过来,咣当一下,把金丝楠木的桌面砸了一个小坑。 妈呀,中品灵石! 方大宝是个识货的主儿。 这一块灵石,若是拿到城里聚灵阁里,至少能兑换出三十两黄金来,喜得这孩子连声道:“大师父,兰香姐姐要不要?她可好看了!” “和尚要那种能睡觉的!”和尚傲然道,“长成啥样没所谓!” “哟嚯,您还不挑食儿。”方大宝咯咯一笑,“俺知道,别人卖艺不卖身,俺兰香姐姐只卖身——不卖艺!” 俗语说“姐儿爱俏,鸨儿爱钞”,本来兰香隔着门帘偷偷一瞅,嫌弃这和尚又老又丑,心里就有八分不情愿,但顶不住毛和尚大把灵石撒了出来,先是委委屈屈,后是欢天喜地般从了。 但一日过后,兰香大惊失色。 就在此时,兰香姑娘已是娇喘微微,嗫嚅着对和尚说道:“大师父,您这经也念够了……妾身被您超度得只剩下……只剩下半条命……您也该回……回古刹清修了吧。” “那怎么行?”毛和尚卧蚕眉一蹙,“贫僧这次下山发下宏愿,不渡个十全十美之数,怎好回去?” 兰香喜不自胜,打蛇随棍上,“奴家蒲柳弱质,不耐风狂雨骤……待妾身先去找其他姐妹,大伙儿雨露均沾,也显得大师山高水长的恩德!” 说罢兰香拖着沉甸甸的双腿就要离开,一不小心触碰到痛处,嘤咛一声。 娇声凄切,佛祖都为之动容。 “女施主不急,这欢喜菩萨本愿经需要足足念诵九九八十一遍,才能让施主开悟结缘。”和尚双手合十,含笑言道,“姑娘,千万不可为山九仞,功亏一篑啊!” “我的个天爷!”兰香姑娘一声惊叫,昏死过去。 如此这般,和尚便在这怡红院住了下来,二门不出、三门不迈,每日就和一众小姐姐捉对儿厮杀,过了半月,几乎把院子里所有的姐妹“渡”了个遍。 这一日,老和尚终于功德圆满。 老和尚满面红光,马脸上一颗大大的痦子亮得发光,旁边的一圈黑毛根根直立,每个毛孔里似乎都有使不完的精气神。 一个透明的影子在他油光光的囟门处微微闪动,一个奇怪的小东西伸出小爪爪摁了摁和尚的脑袋,似乎十分满意。 “妥!” 毛和尚哈哈一声长笑,豪气干云,又丢下几枚灵石,拔腿就要离开怡红院。 “阿弥陀佛!”院子里一众姐妹个个额手称庆,仿佛死里逃生一般,唯有老鸨儿和方大宝闷闷不乐。 这等豪客,这番走了,不知何日才能重逢? 看他手里的乾坤袋,如同无底洞一般,不知哪天才能见底啊! “莫送!莫送!”毛和尚合十对着老鸨儿笑道:“老衲这几日夜以继日、日以继夜给一众女施主开光纳福……着实做下不少功德。” “佛爷威武!”老鸨儿笑得像只老貔貅。 毛和尚回首一望怡红院的春兰、夏荷、秋菊、冬梅诸女,不禁哈哈一笑,“老施主你看——她们个个笑逐颜开,如登极乐,可谓不负如来不负卿……既功德圆满,老衲就要去了!” “还有老身咧——”老鸨儿拿出一方红手绢,抹了抹眼泪:“大师谁都度了,就剩下老身一人,大师却忘了……还是老身无福……” 和尚不禁愕然,一张黝黑的老脸竟然显出一丝绯红的羞惭来。 “这……这,却是老和尚疏忽了……”老和尚掩着面:“阿弥陀佛,只能下次补过了……” 正在此时,外面大喝道: “好个淫僧!” “恬不知耻!” “有辱佛门!” 众人面面相觑。 正在尴尬时,一股罡风呼地从门外轰然涌入,把老鸨儿推了个四脚朝天。然后一剑破空,嗤嗤有声,一柄青釭宝剑带着寒光,如同流星经天,直刺向毛和尚面门。 宝剑的剑锋上,一道筷子长的五色神芒伸缩不定,后发先至,距离毛和尚铜铃大小的眼睛只有半寸有余,眼见就要透颅而入。 众人吓得目瞪口呆。 “雕虫小技!”毛和尚眼睛瞬也不瞬,单手一挽,掌中金光闪烁,一把抓向宝剑剑身。 剑芒一扭,如同蛇儿一般回身攒刺。 “阿弥陀佛!”毛和尚口宣佛号,金光闪烁中,剑芒如冰雪之遇烈阳,芥草之遇狂风,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嚓”的一声,毛和尚也不怕割手,一把抓住剑身,连扯带拽,几下把一柄玄铁宝剑揉搓得如同一条烂蛇般丢在地上。 “无量寿佛!”毛和尚十分不悦:“和尚刚来玄元城,就有人对俺动粗?” “好个妖僧!”行刺之人尚在门外。 “出来吧!”和尚手一招。 此时,一道青影一个趔趄,绊倒在半尺高的门槛上,原来是个青衣道士。 “淫僧,见了玄天宗掌——掌教——”话未说完,这人嗝儿一声,这句话似乎下半截被人剪了去,头一耷拉,已结了伙食账。 众人都没看清和尚到底使了什么手段。 毛和尚轻轻用手在粗布僧袍上掸了掸,正是杀人如草芥,轻松写意至极。看得方大宝嘴巴张大了合不拢来。 “我的个天爷!这可如何是好?”老鸨子抖动着肥厚的嘴唇,裤裆里一热,地上已湿了一大片。 原来倒在门口的道人,正是玄天宗的都管道人——老鸨儿的顶头上司。 ———————————— 怡红院的靠山,其实就是玄元城外,碧落山中的玄天宗。 玄元城里数十家药铺、商号,还有两家青楼,都是玄天宗的都管道人代为打理的。 这都管道人一般都是到月底才来一回,收了当月的供奉就走,很少窑子里过夜。这才月中,怎么就提前来了? 更蹊跷的是,佛爷这般豪富,是打着灯笼都求不到的豪客,怎么就惹都管道爷生气了? 难道道爷也笃信佛祖?见不得和尚触犯戒律? 也不会啊,这道爷有时候来得晚了,也会偷摸叫上几个姐妹,说是要传授姑娘们男女双修的手艺,倒让伺寝的姐妹腰疼、嘴疼了几日…… 正在老鸨儿发痴发怔时,毛和尚竹篙般的身影一晃,轻飘飘地迈过都管道人尸身,已在怡红院外。 “见不得人?”毛和尚呔的一声,舌绽金光,喝道:“师弟,请现身吧!” 此时正是秋风萧瑟的时节,清晨的薄雾还未完全散去。 街面寂寂无声,一个人都没有。 “装神弄鬼!”毛和尚禅衣一展,袖中生出两道金光,双掌一合一展间,一道罡风掠过——只见雾开云散,显出半空中数个人影来。 “下去吧。”上空传来洪钟般的一声。 两名中年道士手持拂尘护佑左右,中间一人峨冠高耸,一身半旧的浅蓝色水合道袍,前后用金线绣着八卦阴阳鱼,腰系一根昆仑天蚕丝水火丝绦。 再看脸上,这道人相貌清癯,两道长长的寿眉下一双眸子晶莹剔透,端的是个得道真人。 他一声吩咐,脚下一道祥云渐渐化为无形,三个身影冉冉从半空落下。 乖乖隆地咚,韭菜炒大葱!方大宝肚里暗叫一声,这是碰到真神仙了! 腾云驾雾的真神仙! “我的个天爷!掌教真人!” 老鸨儿吓得屁滚尿流。 受庇护玄天宗这么多年,也就是去年掌教真人九十大寿时,老鸨儿方才得了宣召,就站在一堆杂役中远远地看过掌教真人一眼。 只不过隔得太远,掌教真人的面目老鸨儿看得并不真切。 但面前这道士——这才貌,这气度,若不是玄天宗掌教真人,还能有谁? 老鸨儿想过去磕头,又是不敢,只能像鹌鹑般缩在门边装死。 “师弟你这排场不错啊!”毛和尚开了口。 众人皆惊,难道这毛和尚是掌教真人的师兄? 既然是师兄弟,为何一个是道,一个是僧?这可奇了。 “师哥别来无恙?”青冥真人微微一躬身,言语十分谦和,竟有三分嘘寒问暖之意。 “嘿嘿,见到你——无恙就变成有恙了!”毛和尚一哂,压根儿没把泱泱大周朝西南,执修真之牛耳,赫赫有名的玄天宗掌教放在眼里。 “这是何言?”青冥真人脸色一沉。 “师哥一向逍遥快活,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毛和尚冷笑道:“结果到了你的地盘,逛个窑子也不得安生!!” 第4章 神仙打架 “师哥,你有心来我玄元城?”青冥真人淡淡问道。 “何谓有心?何谓无心?”毛和尚嘎嘎一声大笑。 “有心就是三过其门而不入,无心便是堕入花丛不自知!”青冥真人一望和尚身边一堆姹紫嫣红,没来由地一笑。 “师哥现在是个花和尚,学佛学得不清不白,不耐烦与你打这个机锋!” 毛和尚本是空手,此刻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柄黝黑的禅杖来,当的一声,杵得地面石屑横飞:“打开窗户说亮话,师弟既然找上我,大概就想要那个东西吧!” “你肯给师弟了?”青冥道人狭长的眸子骤然一眯,“这么多年,你终于想清楚了?” 毛和尚呵呵一笑,并不答话。 “你来玄元城就是为了这个?”青冥道人又追问一句,微微翘起的寿眉不住颤动,看得出心情十分激动,“你真答应给师弟了?” “你说呢?” 毛和尚嘴角微微上翘,轻轻一哂道:“师弟,你是闭关久了——闭出二两重的脑血栓了?怎的说话恁地颠三倒四!” “唔唔,你还是不肯。师弟知道了。”青冥真人心一沉,面色古怪,淡淡道:“师哥,你要打架,我们去外面打。” “正合我意!”毛和尚点头道。 “莫伤了这些千娇百媚啊!”和尚一回头,舔了舔嘴唇,对着呆若木鸡的春兰、夏荷、秋菊、冬梅……淫淫一笑,似有些恋恋不舍。 “这位老施主,等和尚灭了这个师弟,俺第一个来度你!”毛和尚大大地对老鸨儿抛了个媚眼,轻佻之态溢于言表。 老鸨儿吓得眼前一黑。 正在众人目瞪口呆之际,这两人身形一晃,杳如苍鹤,瞬时消失不见。 半点声息不闻。 再看时,这两人已成了天空中的两个黑点,如同两只苍鹰,脚踏白云,背负苍天,已远在满是霞光的天际边。 “好啦,够远了。”毛和尚大咧咧说道。 此地已有数十里之遥,但两人的对话轰隆隆如同黄钟大吕,一字不落地送入玄元城中。 “神仙打架啦!”城里有人敲着一个破锣大声呼喊道:“快来看!” 顷刻间,玄元城中无数人蜂拥而出,或站立于房顶,或簇拥于街头,或在一扇扇窗户里孔孔露头,一眼不眨地望着天边。 这番惊天动地的元婴大比拼,此生能得几回见? ———————————— 片刻。 只听得嗡的一声巨响,天边红光连连闪烁,由红变黄,由黄变青,如同火烧霞一般灿烂,然后火光陡然熄灭,露出一大片瓦蓝瓦蓝的天空来。 “师哥,师弟修成的这一式‘掌动乾坤’如何?”青冥真人大喝一声。 “雕虫小技耳!”只听得梵音阵阵,无数泛着金光的“卍”腾空而起,遮天蔽日,最后化成一张金色大网,一张一翕中,向一个黑影笼罩过去! “师弟,老衲这佛门梵音可还入耳?”毛和尚回了一句。 “西域魔音,听不太惯。”青冥真人假装掏了掏耳朵 又是天象陡变,层云叠砌,直接苍穹。 一阵狂风呼啸,垂天之云陡然坍塌,玄元城中,气机为之一寒。忽然有人惊呼“下雪了”——又有人大叫“不是雪,是冰雹!” 一阵拳头大小的冰雹砸得吃瓜群众嗷嗷乱叫,大家仍舍不得离开半分,站在原地不曾离开半步。 “师哥,为何你要执着于佛门?你不知只有我道门神功,才能逆四时,转阴阳,夺造化!这一式‘天残地缺’——岂是佛门神通可比?” “无量寿佛!岂不知——芥子虽小,能纳须弥?” 接着,一串“唵嘛呢呗咪吽”佛家六字真言如同雷鸣一般,一点芥子大小的微光一闪,一尊巨佛腾空而起,周身虚影幢幢皆是佛光,真言念诵令人心动神驰。 巨佛伸出巨灵之掌,手握金刚印法,一掌向一个黑影压了过去。 “真人大事不好!”玄元城中阵阵惊呼。 众人话音未落,一柄参天巨剑腾空而起。 此剑冰雪为锋,白骨为锷;包以上古精铁、陨石振金,裹以天山冰蚕与深海鲛绡,周身隐隐神光,各种古朴文字次第显现。 一剑催动时,天地为之而变色,匹夫为之而胆寒,整个玄元城沙尘顿起,三丈高的城墙都晃了三晃。 不知何时,玄天宗已是倾巢出动,聚在一处看掌教真人打架。 一见此剑,无数玄元宗弟子大叫道:“拂光剑一出,妖邪辟易,立刻授首!” “你有拂光剑,老衲有降魔杖!”远处传来轰隆隆一声巨响。 只见一柄黝黑的巨杖腾空而起,禅杖一头为新月形,月弯处有四个小孔,分穿四个铁环,摇动中震慑心魂;另一头形如倒挂之钟,有颠倒时空之像。 禅杖见风便长,瞬时已有百丈来长,迎着参天巨剑横掠过去。 吃瓜群众皆是呆了。 更远处,一群大雁受了惊扰,扑腾腾从蓝得发黑的天际掠过,但飞着飞着,头雁似乎撞上了什么东西,一头栽倒在地,人字形的队伍顿时七零八落。 这一瞬,拂光剑和降魔杖撞在一起,两人同时大喝道:“给我破!” 天地似乎在这一刻陡然安静下来。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真正的对决都是在毫厘之间,于静寂之处见风雷。 所有人以为的天地大碰撞并没有任何声音。 但目光可见中,拂光剑和降魔杖迅速失去了法身,从半空中跌落尘埃,无声无息地摔落在地,没激起半点尘埃。 ———————————— 毛和尚结跏趺坐,跌落于草丛中,满脸虬髯变得花白,一道长长的卧蚕眉有气无力地耷拉下来。 眉心处,一颗血红的舍利子隐隐闪动,慢慢约束不住躁动的真灵。 青冥真人也是气息奄奄。 他靠着一棵枯树慢慢凝聚先天灵气,作为一名元婴大修,巴掌大小的法身笼罩在真身之外,法身的边缘不住颤动着,亦是黯淡无光。 毛和尚忽地浑身一震,脸上现出痛苦之色,大喝道:“灵儿,俺遭此大难,你便要离老衲而去吗?” 话音未落,毛和尚的眉心忽现三尺毫光,凝成一个漩涡模样。 漩涡正中露出一颗小小的脑袋,一个无质无形,宛如透明,还未生具人形的小东西使劲扒拉着,已在漩涡边缘。 小人儿三两下爬了出来,悬浮在毛和尚囟门上方,小嘴咧开,舒服自在地转了个圈儿。 “鸿蒙灵体!”青冥真人喘着粗气,伸出手去抓,“你是老道的!” 透明的小东西无声“咯咯一笑”,径直从青冥真人手心穿过——轻飘飘地似乎不属于这个世界。 “它要走,你拦不住。”毛和尚幽怨地望了小东西一眼,“让它去吧,它不属于你,也不属于我,甚至——本不属于这个世界!” “师弟不信!” 青冥真人聚起残余的真灵之气,囟门上方顿现三朵小小灵花。 “扑”的一声,这老道咬破舌尖,一道血剑射出,灵花骤然绽放,光华夺目,大若海碗,青幽幽得惹人怜爱。 青冥真人口诵法诀,叫一声“定”。 “咕咕噜——”小东西在空中嗖地转了个圈子,回头看了看三朵灵花,似乎露出一丝疑惑,然后“啵”的一声,小嘴一张如长鲸吸水,一口将三朵灵花嘬得干干净净。 青冥真人双眼一黑,几乎晕了过去。 “它又长大了!”毛和尚面露欣慰之色,“它随师哥多年,从蚕豆大小到如今已有一寸来长,不知吞噬过多少阴阳和合之气,方才有了一点人形……开启了一点点灵智……也许过不了五年,它就能口吐人言,告诉师哥永登极乐的终极大道……可惜老衲等不到了……” “师弟就知道,你到处找人交合,并非你天生贪淫……而是要供养这个小东西……”青冥真人一口气接续不上,说话断断续续。 “嘿嘿,师弟你不笨。”毛和尚哈哈一笑,却咳出一口鲜血。 “我们都留不住它。”青冥真人万般无奈。 “它要走了。”毛和尚万分舍不得,“它好像要去城里!” 小东西随意在空气中幻化着各种形状,最后变出一根手指,朝着玄元城指了指。 “它好像故意引你来这里!”青冥真人指着小东西,惊奇地言道。 “是啊——”毛和尚望着眼前忽隐忽现的灵体,轻声问它:“你一直指引着和尚来到这里……这是为何?难道这里有什么你放不下的东西吗?” 小东西却压根懒得搭理他们,小屁股一扭,化成一道流光,径直向玄元城冲去。 此种上古灵体,在它眼中,天涯也只是咫尺,一步迈过城墙,转瞬便来到怡红院中。 一个孩子正瞠目结舌地望着外面发痴发呆。 小东西手舞足蹈,欢呼一声,一头便向方大宝的眉心扎了进去。 方大宝恍若不觉,略略觉得眉心有点痒,用手挠了挠额头,问身边的大茶壶道:“龟哥哥,秋天还有蚊子啊!” “屁的蚊子。”大茶壶一晒。 “你觉得谁能打赢?” “当然是玄天宗——掌教真人!”大茶壶摸着层层叠叠的肥厚肚皮,打个饱嗝道:“这世上,谁能比玄天宗掌门更厉害?” …… 天边已是云开雾散。众人皆知这场修真大能的比拼已分胜负。城里的玄天宗弟子呼哨一声,大喊道:“赶快前去觐见宗主,恭祝宗主大获全胜!” “见到宗主真身的,必有重赏!” “说不定还能进碧落山修道呢!”吃瓜群众也大叫。 玄天宗弟子呼哨一声,成群结队地便往郊外奔去。 前面一女,叫一声“爹爹”,架着一柄瑶琴低低掠空而过。 所谓杨柳腰,芙蓉貌,袅娜东风弄春娇,这番天生的一段风流,自是玄天宗掌教真人之女,玄元城有名的天之骄子——瑾瑜仙子是也! 方大宝看着美人儿一马当先,顿时来了神,也要跟过去凑个热闹。 哪知刚到城门口,三名玄天宗弟子手持马尾拂尘挡在门口。其中一个小道姑叫一声“别跑”,方大宝就从她拂尘下钻了过去。 小道姑无法,云丝拂尘一抖,再一卷,就把方大宝绊了一个狗吃屎! 小道姑还有些歉意,另外一个道人冷着脸喝道:“尔等俗人,玄天宗掌教真人何等身份?是你见得的?” 另一人喝道:“休得惊扰!快快回去!” “奶奶个腿儿,是赢是输,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呢!”方大宝悻悻而归。 方大宝嘴里骂骂咧咧,比起这些高高在上的玄天宗弟子,他觉得毛和尚还更亲切一些。 辣块妈妈不开花,开花就结个大冬瓜! 方大宝一路骂,心想这劳什子掌教真人最好被毛和尚一杖打死,落个尸骨无存的好。 哼哼!叫你们得意!叫你们张狂! 第5章 三件要事 青冥真人凝聚最后一丝真灵之气,一缕神念尾随着小东西,直到这道灵光没入方大宝神识海中。 “原来这个孩子才是正主儿!”两人都叹息了。 “师弟,何曾想我们师兄弟斗了一世,倒白白便宜了这个其貌不扬的孩子!”青冥真人缓缓说道。 “这样不好吗?”青冥真人所看到的一切,毛和尚自然也看到了。 此时,毛和尚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他乜斜着眼,连眼珠子都懒得动弹了。 只见眼前这个潇洒倜傥,人中龙凤的青冥小师弟面色晦暗已极,浑身的气机都已败坏干净。 一颗元婴都黯淡无光了,巴掌大小的法身,萎缩得只有花生米大小。 两人均知,他们均是大限已至。 “师弟,今日你我即将毙命于此——我们之间的一笔账,大约可以一笔勾销了吧。”毛和尚缓缓说道。 “师哥,你怕了?你后悔了?”青冥真人本想哈哈大笑,但一口气如鲠在喉,这笑声如何也发不出来。 “嘿嘿,好吧,你赢了!师哥要先去一步。”毛和尚手腕一翻,一枚鸽蛋大小的丹药现于掌中,“师弟,师哥的法身就劳你保管了!” “大梦归一丹?”青冥真人惊讶了。 “人生几度秋凉,不过大梦一场!”毛和尚喟叹一声,微微颔首。 “师哥何必如此?”青冥真人身形摇摇欲坠,仍是勉力支撑。 “师哥我——输了!”毛和尚凝视掌中通红的仙丹片刻,看着远处蜂拥而至的玄天宗弟子,摇头缓缓言道:“老僧虽修成佛门金身,不过一辈子孤身一人,无子无嗣,无亲无故,比不上你有如此多……如此多的孝子贤孙!人多就是好啊!” “好!好!好!” 青冥真人见这个和自己斗了一辈子的死对头终于认输,心中大快,不禁连说三个好字,喜道:“你安心地去吧,师弟自会好好保管你的肉身!” “去休!去休!一把火烧了干净!”毛和尚一口吞下大梦归一丹,对着青冥真人微微一笑,道一声“师弟你好福气!”。 不过片刻便垂下头,一动不动了。 过了半晌,青冥真人看着一动不动的毛和尚,诸般往事涌上心头。他哈哈一声大笑:“哈哈,好师哥!” 此时,毛和尚已是什么都听不见了。 “你上一世呼风唤雨,搅动了佛、道、释三界,创下了偌大一个名头,但这一世,终究是师弟赢了!”青冥真人大笑几声,声音却慢慢弱了下去。 青冥真人苦苦凝聚着胸口一股真灵之气,待得一众玄天宗弟子到了自己跟前,渐渐神识涣散,口齿不清。 瑾瑜仙子一个乳燕投林,扑入青冥真人怀里,大叫道:“爹爹,您没事吧!” “好,好……孩子!”青冥真人伸出三根手指头,艰难道:“爹爹……就要去了,我说三……三件事,你们切记……要办!” 包括瑾瑜仙子在内,数名真传弟子以及内院弟子纷纷匍匐在地,齐声道:“师尊示下!” “第一,这个……这个和尚是老道同门师哥,他死了,你们不可……不可亵渎他法身,不可亏待他!”老道伸出一根手指,“好好把他火化了。” 一众弟子面面相觑,本想一拥而上把这臭和尚斩成肉泥。但师命不可违,只能磕头遵命。 “第二,老道法眼中看到——青……玄元城中有个少年,老道不晓得名字——不过这孩子长得那个……那个有点贼眉……贼眉鼠眼。”老道颤颤地伸出第二根手指,“唔唔,他也好认,还有他……头上有个疤,一寸来长……你们需寻了他,让他入了我玄天宗!” 一众弟子更觉得奇怪了。 玄元城偌大一个城池,只怕人口千万,怎么去找这样一个少年? “爹爹能说得细一些吗?”瑾瑜仙子见一众弟子满脸难色,不禁出口询问。 “他身边好些女人,唔……唔……一、二、三……只怕七八个……嗐,个个穿得不成体统,脏眼睛……”老道士一阵头晕目眩,真灵之气便接续不上,虽然有千里眼的窥探功夫,但此刻眼前一片模糊,已是什么都看不清了。 “爹爹,为什么要他入我们玄天宗?”瑾瑜仙子十分不解。 “这个少年身上有个秘密!”老道说着又伸出一根手指头,“你们都退下,有个秘密……瑜儿你上前一步,有密旨……且听好了。” 众人均退后一步,瑾瑜仙子身边一个长身玉立,男生女相的俊俏少年却是不情愿,欲上来听个究竟。 青冥真人咳嗽一声,喝道:“江流儿,退下!” 这少年脸色苍白,极不情愿退后一步。 瑾瑜仙子知道这便是她爹爹最后的嘱托,不禁脸色苍白,纤细的腰身一晃,倚靠在青冥真人怀里。 “这个秘密或许能救你妹妹,瑾瑜孩儿!”老道使出传音入秘的玄功,轻轻说道。 瑾瑜仙子浑身忽然变得僵硬:“爹爹,您这个时候,还提她干嘛?” “不——有个灵体,那孩子有——”老道士张了张口,口唇蠕动,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 “爹爹,什么灵,灵体?”瑾瑜仙子急切地问道。 …… “琐碎!聒噪!”一声冷哼让众人心头一颤。 “师弟,你越老越多话了!”这声音不大,却如洪钟大吕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众人都是眼前心慌气短,眼前顿时一黑,“这些乳臭未干的娃子,怎配——知道这个?” 青冥真人回首一望,只见刚死的毛和尚忽然睁开眼,一双怪眼精光乱闪。 青冥真人如中雷霆,露出绝不相信的脸色:“师哥……你……你没死?” 他心道,若是他师哥死不了,玄天宗上千弟子可就大祸临头了! 这个师哥的手段,他是领教过的。修的虽是佛道,其实心狠手辣,杀人如草芥,这千余弟子都不够他一禅杖的。 “哼!不劳你操心!”毛和尚一声闷哼,犹如惊雷乍现,“口业如山重,师弟你犯‘口孽’了!” 说罢,毛和尚隔空轻轻一掌,啵的一声印在青冥真人胸口,轻轻道:“去吧!去吧!师弟你先行一步!师哥随后就来!” 青冥真人顿时一命呜呼。 “妖僧住手!”众人大声惊呼,哐啷一连串声响,一众弟子个个兵刃在手。 “芥菜籽大点修为!也敢在老和尚面前放肆?”毛和尚森然望了他们一眼,百余弟子陡然浑身僵硬,如坠冰窖,半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 “孩儿们免礼。” 毛和尚双手合十,哈哈一声长笑,一道金黄的火焰从指尖冉冉而现。 正是佛门涅盘之光。 “师哥啊师哥,你见多识广——殊不知‘大梦归一丹’服下后,便是半只脚进了阎王殿之人,也能吊住半炷香,更能暴增功力三成有余!”毛和尚喃喃道,“这是师弟舍命一搏的本钱!” “呵呵,你既不和师哥为难,俺就饶了你这些孝子贤孙……留下你玄天宗的血脉。本来师弟想杀个鸡犬不留的……哈哈,这笔生意你做得过吧。” “但这一世,最终还是师哥赢了!” “这个秘密就留着后人去探寻吧,其实你又知道些什么?” “哈哈,老衲又知道些什么!” “知道了这么多,还是不是死得更快?” “这一世,便是我们师兄弟的最后一世。” “无尽轮回都是苦,我们两个也苦到头了!” “一切归弥无形,堕入虚空吧……般若波罗蜜……” 毛和尚一阵狂笑后,气息慢慢地弱了下来。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和尚盘坐在地,左右望了一眼,对这花花世界似有不舍之意,口中念诵道。 毛和尚单掌一挥,指尖火焰陡涨三尺,砰的一声,炸成点点繁星从囟门上三尺散落而下。如同一个通红的牢笼,不光罩住自身,也将青冥真人笼罩在熊熊火光中。 火焰无声无息地跳跃着,燃烧着。 这足以焚烧一切的佛门真火舔舐着这一对师兄弟。 两个受伤的灵魂痛苦地翻滚着,跳跃着,却没有逃离,直到佛门真火把它们一起化为虚无。 不过半炷香的时分,两人在火光中消失不见,只剩下焦黑发硬的地面和一捧散落的白灰。 白灰中,已分不清谁是师哥,谁是师弟。 第6章 寻找疤痕少年 若说在玄元城中寻找一个外形猥琐,头上有疤,身边女人颇多的少年,便是官府大举出动,一户户地去查,估计也得大费周章。 但玄天宗的做法简单且粗暴。 当晚,玄元城上空,一个长三丈、宽一丈的金色敕令飘然而起,映着月华熠熠生辉,整整漂浮三个时辰之久,引得无数人驻足观看,上有一段金色敕文: “惟华夏大周帝国弘德十三年,玄天宗执掌碧落山道统已百又廿十三载,上奉天命,下佑黎民,不曾有一日之懈怠。我教青冥真人仙游极乐,临行有旨:为葆基业之长青,将广开法门,以待有缘之人。” “寻一孩童,总角之年,额头有疤,身边颇多女性相伴,如有此番形容和资质,当可入我玄天宗勤修天道,吞吐阴阳,伸曳四时,经纬八极,以待仙缘之路。” 这段话写得并不古奥,马上在玄元城中传开了。 “我擦,玄天宗敞开大门招弟子,那是大姑娘坐花轿——头一回啊!” “是啊,听说十多年了,偌大个玄元城愣是没一个人入了玄天宗的法眼!” “碧落山的成仙路都被这些臭道士封死了!奶奶的!” “看这寻人启事说,不挑长相,只要额头上有个疤,身边女人多就行!” “有个疤还不容易?这位哥哥,你帮俺看着娃儿,老子现在和圈里的老牛顶上一犄角!” …… 果然,到了第二日,出了玄元城,往碧落山脉逶迤而入的一条小道旁,有一块数亩大小的平地,平地上挤满了上百号人。 有裹着头巾的,有头上还缠着绷带的,老的、少的、年轻力壮的都有……空地边上的田埂上更坐满了大姑娘小媳妇,有的嗑着瓜子在闲聊,有的拿了针线做着女红,群生众像,不一而足。 一名老道带着两名年轻的弟子左右巡视,看着这么多人,不禁犯了难。 这一堆人,到底哪个才是宗门长老要的人呢? ———————————— 方大宝混在人迹中,不停地东张西望。 那敕令挂了一晚,方大宝却没看见,只在怡红院蒙头大睡。 昨日,白天方大宝看神仙打架,开始还好好的。不知为何,到了晚上方大宝就开始头疼,一直闹腾到天明,方才好了些。 第二日,方大宝听人说,玄天宗在招弟子,他就跟着一大群人来了。 他是来看瑾瑜仙子的。 想起瑾瑜仙子的大长腿,方大宝不禁舔了舔厚厚的嘴唇。 结果他巴巴地过来,瑾瑜仙子一根毛都没看见——只看到几个鸡皮鹤发的老道士,不禁十分扫兴。 方大宝涎着脸,问其中一个小道士:“你们宗门那个漂亮仙子呢?长腿的!白白的!”还用手比划着大白腿的长短。 年轻道士一听宗门女神竟然被称呼为“白白的大长腿”,不禁勃然大怒:“无赖小儿,仙子也是你能议论的?快快离去,免得污秽了玄天宗山门。” 方大宝碰了一鼻子灰,加上昨日“城门受辱”,对这玄天宗更加瞧不起,小声嘀咕着:“切,神气什么,听说一个和尚一巴掌就把你们掌门给灭了。” 好在年轻道士修为不高,没听见。 “那毛和尚还给过我灵石呢。”方大宝从怀中拿出一枚灵石,在手里一抛一抛,仿佛便是自己大展神威,和青冥真人大干一场的模样,心里顿时舒坦了许多。 不料,领头的老道士眼尖,看到方大宝锃亮的额头上也有一个月牙儿般的疤痕,便嘲笑道:“你这小子,这伤疤是画上去的,还是贴上的啊?” “您老识货!”方大宝一摸额头,洋洋自得道:“这疤可不得了,像星星又像月亮,像初一又像十五。算命的瞎子给俺说了,俺是十全十美的命,好得神鬼菩萨都要妒忌。小小的一点破损,这叫残缺美——为防止鬼神妒忌,您老可懂不?” 方大宝满口胡柴地瞎吹,老道看了他两眼,扭头哼了一声,也不搭话了。 老道点点头,一个年轻的道士手中的拂尘一摆,对众人大喝道:“头上有疤的,排成一行!” 一堆人蜂拥而至,在年轻道士跟前挤成长长的一排,多数是十余岁的孩子,甚至有几个老汉也混入其中。观其相貌,抬头五线谱,满脸是音符,竟比玄天宗的老道更老了一些。 方大宝愣了一愣,也跟着站进去。 “八岁以下,十五岁以上的出列!”老道一声断喝。 “俺不老,还小得很呢!道爷!”一个老儿骨朵着嘴,不情愿地出去了,另外一个老汉还想赖着不走,“俺也是小鲜肉!” 一个年轻道士隔空拂尘一抖,叫一声“咄”,老儿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龇牙咧嘴地就不动了。然后拂尘迎着两个老儿轻轻一挥,两个老儿踉踉跄跄几步,竟如隔空被人架着,晃晃悠悠地靠着一棵皂角树坐下了。 老道士呵呵一笑,和老儿说道:“您这把年纪,若要修仙,仙人都害臊呢!” 众人见了这一手功夫,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方才想起这三个道士,貌似普通,那可是碧落山上下来的! 餐风饮露,都是世所罕见的半仙之体,岂是玄元城的吃糠咽菜的俗辈所能比拟? “若是七日之内的新伤,也出列!” 这下倒好,本来长得像条蚰蜒般的队伍一阵摇摆,又不情愿地出来了一小半人。 还有几个大孩子赖在里面不肯出来,队伍里的孩子顿时七嘴八舌地呵斥道:“你头上还在流血呢,还不出去?” “说你呢,道爷要的是旧伤!”又有人补刀。 “里面本来有伤——这是旧恨添新伤,刀疤上撒盐,小娃子你懂不懂?”死活不肯出去的孩子略大些,眼珠子一弹,就要动手。 老道士森然横了一眼,这半大的孩子噘着嘴,也出去了。 老道士背着手,走近队伍逐个检视,伤在后脑勺的、下巴的、鼻梁的,还有些伤痕,明显是画上、贴上的。老道士一双老眼精光闪烁,看人如同刀子剜肉一般。小孩子都吓得浑身发抖,乖乖地束手出去了。 不过片刻,偌长的队伍就剩下区区四人。 “小子,你家女人很多?”一个年轻弟子似笑非笑,问领头一个半大的小子。 “有俺妈、俺姐、俺妹,还有俺姑、俺姨……”孩子嗫嚅道。 “她们都住你家?” “有时。”这孩子几乎要哭出来了。 老道点点头,示意年轻弟子又问下一个。 “俺家女人多!”这孩子估计出身豪富之家,浑身绫罗绸缎,白嫩的脖子上套着一个叮叮作响的金项圈,“我妈说,以后要给我娶八个姨太太!” “那你现在和谁睡?” “我和我妈睡。”孩子想了想,“有时候我也和我姐睡。” 众人不禁哈哈大笑,老道士笑着摇摇头,又去看一个。 一个黑瘦的孩子打着赤脚,额头上一块月牙状的伤口,惨白惨白的,十分显眼,一看至少是十多日前的伤口了。 他黑豆般的眼睛躲闪着,一直不敢抬头,满是泥垢的脚尖一刻不停地抠着脚下的泥土,十分局促。 “你这孩子,你头上的伤口怎么来的?” “回禀道——道爷,那是小的跟阿爸砍——砍柴,被柴刀割——割伤的。”这黑小子竟然是个结巴。 “你家里女人很多?”旁边一个道士忍住笑,问道。 “女——女——人?”黑小子半天才说出一个女字,已是满脸通红,“没——没,有。” “除开你妈,你没见过女人?”有人笑道。 “没……没有女……女人……”黑瘦的孩子一脸的羞惭,“俺还——还小,爹说,要姐……姐先出……嫁,俺才能娶……娶媳妇。” 这么长的一个句子,这孩子吞了三口唾沫才说完。 老道士听得眼睛都直了,顺口问了一句:“你也有姐姐?” “小的有九个……九个姐姐……”孩子脸更红了,“都没嫁……嫁出去,家穷……” 老道眼睛一亮,又点了点头。 方大宝一旁咯咯地笑起来,“黑娃儿,你以后威风哇!哈哈,九个姐夫,谁要欺负你,你一群姐夫能把他们打出绿屎来……” “粗俗不堪!”前面那个年轻道士别过头去。 老道士忽然看到一旁的方大宝,一脸惫懒的神色引起了他的注意。 老道士问道:“你这娃儿,看起来你女人很多啰!” “嘿嘿,等俺长大了,最少要娶三个,不够,最少四个,”方大宝白眼一翻,“名字俺都想好了,春兰、夏荷、秋菊、冬梅,一个季节换个老婆,不重样的!天天翻牌子!” “春兰、夏荷、秋菊、冬梅?”老道若有所思,眼睛一亮,“小娃儿,你家在哪儿!” “俺家可好玩啊,天下最好玩的去处!”方大宝想起毛和尚的话,一顺溜道:“你去俺家里,只要你钱给够,夜夜做新郎,天天入洞房!快活得不要不要的。” 旁边的吃瓜群众顿时哄堂大笑起来:“孩子,莫非你也有九个姐姐?九个姐姐都干哪个营生?” “大舅子!”有人就喊上了,“你姐别和你长得一样吧,那老子可没胃口!” 方大宝听得火起,小眼珠子一弹,回骂道:“老子家有老母猪一头,屁股大,奶水足!正在发情呢,你去正合适!” “老子就要你姐!” “你只配老母猪,你不就喜欢那调调儿嘛——图的就一个黑壳子,抬头纹深!” 众人笑得前仰后合,山道边顿时充满了快乐的空气。 第7章 镜爷爷 三月后的一天,方大宝弓着腰,拿着一根枯黄的丝瓜藤,哼哧哼哧地洗着一个硕大的熏猪头。 过几天就是夏至日了。 比起山下的烈日炎炎,碧落山中分外荫凉。但在这低矮密闭的柴房中,一口大锅中咕嘟嘟冒着水泡,热气腾腾,方大宝已是汗流浃背。 “洗猪头,洗猪头,钱金斗的老m黑黝黝,有山有水有河流!” “洗下巴,洗下巴,钱金斗的老m像地瓜,被窝里吃,被窝里拉,被窝里放屁爆米花!” …… 钱金斗便是方大宝的顶头上司,所谓玄天宗“灵食堂”都管,也就是膳房的管事道人。这人修为不弱,此时正摊开肚皮在一张竹床上避暑纳凉,顺着习习微风,这道人把方大宝的牢骚话儿听得一清二楚。 “你瞎哔哔什么咧,”钱金斗一翻身爬起来,趿拉着一双破鞋,门口抡起一根擀面杖劈头盖脸地对着方大宝打了过去:“小兔崽子,看打不死你!” “老王八!”方大宝不甘示弱,从炉膛里抽出一根带火的劈柴,骂道:“说的就是你这个老王八犊子。” 钱金斗来宗门已有十余年,两年之前已成功“筑基”,现在已是堂堂正正的“开光”境弟子,手下执掌着三百头猪,一千来只鸡鸭,怎会把这个入门三个月的毛孩子放在眼里? 此人一伸手,手心呲呲有声冒出一股寒气,视熊熊燃烧的火焰如无物,一把夺过劈柴,对准方大宝满是柴灰的小脸蛋就要捣下去,喝道:“在膳房这里,老子就是天,想让你死就死!想让你活就活!” 钱金斗作势就要动手。 “来啊!”方大宝眼睛瞪得像牛蛋一般,“你有本事就弄死老子,不弄死老子是你小娘养的。” 他知道钱金斗不敢真下狠手。 听说青玄真人吩咐了,他们这些“废柴”做杂役就好,不听话可以打,可以骂,但一个个得全须全尾地活着,若是残了死了,可得拿钱金斗是问。 最后,钱金斗想了半天,叫一声去你妈的,拧着方大宝的手臂,飞起一脚,踢在方大宝的屁股上。 只见方大宝日的一声,如同断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然后一个趔趄,差点一头扎进灶膛里去。 “小兔崽子!”钱金斗不解恨,对着方大宝屁股又踢了两脚,骂骂咧咧地走了。 …… 过去良久,方大宝满脸漆黑地从灶灰里爬出来。见钱金斗已离开,愤恨之余不禁破口大骂,大意是要和钱金斗下至孙儿孙女上至十八代祖宗,无论男女不管死活包括猫狗在内所有生灵发生不可名状的亲密关系。 忽然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方大宝眼珠一阵乱转,对外面喝道:“刘黑蛋,滚出来。” 刘黑蛋慢慢挪动着脚步,进来了,轻轻嗯了一声。 “难道咱们就这么困死在这里?”方大宝气愤愤道,“这怎么弄?” 刘黑蛋一句话都不敢说。 “呸!”方大宝吐去嘴里的柴草,“老王八羔子走了,怕他咋的?” “不怕。”刘黑蛋犹豫半天,就说了两个字。 这孩子由于结巴得厉害,能不说干脆就不说,非要说话,都是简单的一两个字。 “妈哟,我还以为这次收徒弟,就我们几个呢,哪知道这么多。”方大宝自顾自说道:“我看至少他妈的至少有好几十。” “是,是——啊。”刘黑蛋结结巴巴道。 他们两个都没预料到收了这么多弟子上山。 ———————————— 原来,自从方大宝和刘黑蛋进了玄天宗的山门,他以为发现这次“广开门楣,以待有缘”,也就那么三四个有缘人。 结果陆陆续续上山的“有缘人”足足有四十多人。 这也不足为怪,那一道金色敕令,遮了半边天,整个玄元城都看到了。 偌大一个玄元城,泱泱大周朝旧都,人口千万有余。像方大宝这样的,少说也能找出数千来,能最后剩下四十余人,还是精挑细选哩! 结果进了碧落山,别说瑾瑜仙子,但凡一个有头有脸的修真都没见到。在半山露天客舍里住了三日,最后跟着大部队进了玄天宗。 进了玄天宗大门,只见鸳鸯瓦鳞次栉比,翩若惊鸿,势若游龙。檐牙高啄,如鸾凤展翅,廊腰缦回,其间斗拱交错,犹如丝织之蜂巢,技艳而工细。 方大宝哪曾见过这般场景,不禁大为赞叹。 最后,一众小孩子来到中央一个大殿里,大殿里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就一面三尺来高,二尺来长的镜子,傲然供奉在大殿中央。 这镜子一看就不是凡品。 领头的中年道士咿咿呀呀唱了几句颂词,喝道:“有请镜爷爷。”接着道士对着镜面轻轻一挥拂尘,似乎是刷去青铜镜上一层薄薄的尘埃。 有分教:抬手轻扫镜面尘,明镜高悬鉴世真。 这算是给镜爷爷开了天眼。 然后,几十号人排着队从“镜爷爷”面前走了过去。 一个孩子走过,黝黑的古铜镜半点反应全无。 “根骨顽劣,资质全无。”一个年轻的道士一撇嘴。 又一个孩子走过,“镜爷爷”微微发光,便如一个垂垂老朽微微抬起眼皮瞟了一眼,又垂下眼帘,似乎不怎么动心。 “资质太差,不堪大用。”年轻的道士翻开一个厚厚的文簿,沾上墨水,重重写下一个“丙下”。 当然,这些动作方大宝他们是看不见的。 一路过去了十多个人,“镜爷爷”基本是无动于衷,偶尔微微一亮,并无任何神奇之处。 待得刘黑蛋路过,“镜爷爷”方才“铮铮”一声响动,灰蒙蒙的镜面上光华微露,便如一颗小石子投入一个古井不波的深潭中,略略现出一圈圈或赤或黄,或蓝的光晕来。 “唉,也不过是个丙等,勉强算个丙上吧。”年轻的道士用嘴舔舔干枯的笔头,随手记下一笔。 旁边一个看热闹的小道士哼了一声,“祖爷爷让我们选人,这一路过去,臭鱼烂虾倒是一箩筐,能选出个什么玩意?” “如今天地灵气凋零,玄天宗要想再出瑾瑜仙子,江哥儿那样的人间俊彦,再就难咯。”另外一个道士撇撇嘴。 旁边一个小道士扑哧一笑,小声说:“是江姐儿吧。” “切,你是不知道吧,江哥儿上次从镜爷爷前面走过,镜爷爷哐啷一声大响,一道金光直射出来,直冲牛斗,差点把俺一双狗眼闪瞎知道不?”小道士拍着不要钱的马屁,满脸羡慕之色。 “有这么厉害?俺可没听说过。”拿着毛笔填文簿的小道士摇摇头。 听人说,这宝镜名为“风月宝鉴”,乃是盘古大仙开辟鸿蒙以来,太虚幻境空灵殿里警幻仙子根据亿万年世间风月悲情所制——当然,真的“风月宝鉴”玄天宗弄不到,这个高仿的a货也是非同小可了。 若说江流儿这娘娘腔走过,镜爷爷一道金光直冲牛斗,小道士就不信了。 这镜子——看过天看过地,看过寡妇洗澡,看过仙子出浴……但不管怎么看,它只是面镜子,它并不是探照灯啊! 正在众人叽叽喳喳之时,方大宝迈着方步缓缓走过。 镜子仍旧古波不惊。 见这货不开眼,方大宝嘴里咕哝一句:“镜子大哥,您可看好了。天不生我方大宝,万古漫漫如长夜……现在站在面前的可是千年难寻的修真奇才啊……您老得开开眼啊!” 然后撸起沾满鼻涕的袖口向风月宝鉴擦拭过去! “住手!”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镜爷爷一个哆嗦,哐啷一声,竟然滚落地上了! 吓得一众小道士哇呀呀一阵大叫:“哎呀呀,你这个不长眼的东西,说了不准用手摸!” “你还去摸!” “大胆狂徒,竟敢玷污玄门法宝!” …… 老道士本在大殿一角找个太师椅坐下了,此时如同一缕青烟,一个移形换步扑了上去,哆哆嗦嗦捧起宝镜,顿时老泪纵横:“镜爷爷啊!” “镜子好好的!”方大宝赶忙说。 老道士回头瞪了他一眼。 “它自己掉下来的啊!和俺没关系!”方大宝嘟囔道:“你们可别污蔑人,想碰瓷——没门儿!” 老道士心疼肉疼,拿着镜子摩挲了半天。万幸宝镜仍是完璧如初,不曾有半点破损。 老道士又狠狠瞪了方大宝一眼,哆嗦着手,重新把镜子搁了上去。 “你们看,镜子睁眼了!”方大宝等老道士把镜子供奉好,指着镜子大呼小叫。 众人顺着方大宝的手指看了过去。 果然,经过方才的一番折腾,这镜子仿佛受了惊吓,如同一个扭扭捏捏的小媳妇,经过诸般撩拨,慢吞吞从中心荡漾出一丝五色光华来,竟然是赤中带紫。 光华透出镜面一尺有余,如同火焰一般跳跃着,抖动着。正待一众小道士要过去看个仔细,镜子咯吱一响,光华顿消。 原来镜子合上天眼,表面一片混沌,似乎是累了。 众人惊叹:人不可貌相,这邋遢小子也不是凡品。 若说这五色缤纷,至少也是个丙等资质。再看其中,紫气秘而不露,说不定勉强能够上“乙中”,倒也不可小觑了。 说来奇怪,自从方大宝这么一闹,后面跟着过来的孩子,二十多人再次精挑细选,竟然选出丙等资质七人。 老道士不禁面露喜色。 原来,鉴真殿的职责便是选拔优秀弟子进入碧落山,如今已有两三年不曾有乙等弟子上山,鉴真殿也是脸上无光。 看看这些高高矮矮,胖胖瘦瘦的毛孩子,倒不是一例的都是些无用废材,仔细扒拉扒拉,屎里面也可以挑出饭粒来。只不过一个个年龄太大,已错过修真的最好时间,这辈子结丹是无望了。 但若勤加修炼,也说不定在有生之年,还能入道“融合”,斩去三尸,无疾而终,得享百岁佳龄。 “还是按照旧例——丙等的先加入外院,三年之后再行选拔。这个乙等弟子——”老道士指了指得意洋洋的方大宝,“禀告上去,让各山房挑挑,看能不能直接进入内院修行!” “客气,客气!”方大宝团团做了一个四方揖,满脸喜色:“老师傅客气了,等俺以后做了掌门,一定封你个长老当当!” 老道士顿时脸色铁青:爷爷现在就是长老好不好! …… 锵的一声,似乎是宝剑出鞘,门外忽然传来一道尖利的娇叱,“不行,快快把这群臭小子都杀了!” 方大宝惊愕地一抬头,只见一个身材高挑的青衣少女俏生生地站在门口,细细的柳眉下,目若寒星,唇若含丹,执拗的嘴角满是倔强。 再看身后,只见三千青丝顺着婀娜的身姿顺流而下,陡然滑过小山丘般的翘臀,一直覆盖到天蓝的流苏下隐约可见的两条长腿间…… 哇,方大宝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我擦,好一条夺命香鸡腿! 第8章 猪倌方大宝 “瑾瑜侄女,这是何意?”老道士有些不高兴。 “不能饶过他们!我爹爹就是他们害死的!”青衣少女满脸寒霜,一口银牙咬得咯咯直响。 方大宝不禁大为疑惑。哎呀香鸡腿姑娘,别以为长了一条好腿就能胡说八道——整个玄元城都知道你爹是被那个毛和尚弄死的,想在老子这里碰瓷? 老道士不禁一惊,脸上仍是挂着微笑:“瑾瑜侄女,这群小孩子都是一介凡胎,如何能和掌门的生死能扯上关系?” “青通伯伯算过,坏人就在他们里面!” “算出来?”老道士哈哈一笑。 这姑娘是他看着长大的,貌似冰雪聪明七窍玲珑心,实则有些莽撞。自小被玄天宗的一帮叔叔伯伯宠到大,一直眼高于顶,走路都鼻孔朝天。 “这种事情不能算。”老道士缓缓道。 这姑娘柳眉一挑,黑漆漆的眼珠子一弹,“爹爹去世的那天也说了。” 的确,当日在玄元城外,青冥真人的确说过“若不是他,老道又何曾落到这个境地……”这番话,但应景儿的少年一大堆,到底哪个才是青冥真人口中的那个“他”? 难道一股脑儿地都砍了? 老道士顿时犯了难。 老道士名为青玄,乃是玄天宗的三大护法长老之一,也是青冥真人的同门师兄,一直执掌鉴真殿,专管玄天宗弟子的去留和安置,权柄也是不小。 青玄道人犹豫片刻,觉得犯不着为了这些小孩子得罪瑾瑜仙子。 此时,这道人长眉一轩,大声道:“好侄儿,既然如此说,这些人——”他回头一望方大宝等人,大声吩咐道:“一会儿唤来都厨、都讲、都管道士,大家各自领几个下去,山上杂役也是缺人。” 糟糕,眼睛一眨,老母鸡变了鸭! 修真修不得,竟然要去做杂役,做奴仆! 刘黑蛋等人顿时脸色煞白。 听闻此言,方大宝不禁摇头叹息,这小媳妇儿看来脑子不好使。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也是个波大无脑的! 说到“波”,方大宝不由自主地望向瑾瑜仙子高耸的胸部,暗自一声赞叹,虎躯微震,哧溜一声,把掉出的哈喇子又吸了进去。 声音之大,几乎整个鉴真殿几乎都听见了。 “唉!”刘黑蛋叹口气,不由得替方大宝脸红,一脸尴尬,不停用脚指头抠地。 说起看美女,瑾瑜仙子这般花容月貌,这些新入门的弟子不是不想看。但就是看,也是偷偷地看,至少面子上装得规规矩矩,一个个眼观鼻,鼻眼心做圣人状。 然后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脚尖,偷空从眼角瞟上一眼。 唯有方大宝这夯货面带喜悦和赞叹,一双贼溜溜的小眼像安了小爪爪一般,肆无忌惮地在瑾瑜仙子胸口爬上爬下。 “大胆!”瑾瑜仙子何曾受到这般亵渎?不禁粉面含霜,喝道:“好个浪荡登徒子!本姑娘先挖了你贼腻兮兮的一双狗眼!” 还未等瑾瑜仙子话说完,她手中的灵越宝剑已是忍耐不得,嗡的一声从剑匣中飞出,化成一道白色弧光,往方大宝圆溜溜的脑袋上割了过去。 方大宝大惊失色。 我擦,这娘们话没说上三句,就要谋杀亲夫! 方大宝头一缩,但灵越剑早已修成三尺剑魄,意念到处可谓来去如电,方大宝一介凡夫,如何躲得开? 眼看一颗大好头颅就要滚落在地。 青玄道人叹口气,手一抖,手中便多了一柄银丝拂尘。拂尘轻轻一甩,后发先至,轻轻从方大宝颈项上卷开灵越剑,略带责怪说道:“瑾瑜侄女,鉴真堂里见不得血。” 若瑾瑜仙子在鉴真堂杀了人,青玄真人面子上须不好看。 瑾瑜仙子鼻孔朝天,哼了一声:“我只是吓吓他,没真想杀了这小子。” 听闻此言,方大宝不禁大怒,喝道:“你说不想杀,那老子脖子上的伤口怎么来的?” 说完用手一抹,满手皆是鲜血。 青玄道人手中拂尘只是挑开了剑芒,凌厉的剑气还是躲不过。 “哼,若是本仙子真想杀人,你能活到现在?”瑾瑜仙子喝道。 “切,那是你本事不够!”方大宝此时浑身都是软的,嘴巴却硬。 “那你等着!”瑾瑜仙子不耐烦和他斗口,白生生小手一抖,灵越剑呼啸一声,又套了过来。 这宝剑对方大宝的颈项之血,已是急不可耐,非要喝两口才肯罢休。 “不知天高地厚!”青玄道人见方大宝不知道服软,一味纠缠不清,便一口喝断,“你这小儿,如此好与人抬杠!” 方大宝仍旧不服,“是她要杀小爷的!俺可没惹她。” 青玄道人看着瑾瑜仙子满脸阴沉,心道若等这姑娘蛮劲上来,这小子只怕真要弄个身首分离。于是快刀斩乱麻,喝一声:“如此不服管教,那就派你去灵食堂,做个猪倌儿吧。” “猪倌儿?”方大宝目瞪口呆,“俺不去!” “由不得你!”青玄道人喝道。 一众小道士不禁哈哈大笑。 听见如此安排,瑾瑜仙子的面色才缓了一缓。 ———————————— 到了第二日,方大宝才知道——灵食堂听起来名字好听,其实就是玄天宗的大伙房。 玄天宗信奉的乃是道家正一派,不忌嫁娶,也不忌荤食。至少在碧落山中,九成九弟子都未修炼到金丹境,距离“不食五谷,吸风饮露”的真人境地还差老大一截,适当吃点荤腥,还有助于修行。 教派里荤腥一般不在山下采购,都是自己养些猪,然后就是鸡鸭。 方大宝就被安排在膳房下面做了猪倌,每日喂猪杀猪,铲屎撮粪,乃是他做杂役的本分。 其实,光说这里是猪圈也不准确。因为还有几排鸡笼,还有一排鸭棚。每日里鸡在鸣,鸭在叫,猪儿在咆哮——方大宝听得烦闷不已,不禁一声哀叹:妈哟,老子前世到底做了什么孽,这是修的哪门子的仙嘛! 不过,方大宝的名声却在玄天宗传开了。 众人都知道,有一顽劣弟子进来就得罪了瑾瑜仙子,被青玄真人发配到灵食堂当猪倌,一时引以为笑谈。 一同被发配过来还有刘黑蛋,刘黑蛋是主动要求来的。 由于方大宝大闹鉴真殿,又开罪了瑾瑜仙子,所以这一行“疤痕少年”,四十多人只留下十余人,其他的以“资质太差,不堪使用”的理由,纷纷逐下山门。 这留下的十余人均发配在各堂口做杂役。别说登堂入室做内院弟子,便是一个外门弟子也没有,算是被方大宝所累。 刘黑蛋之所以要跟着方大宝过来,就因他总觉得方大宝敢当众和瑾瑜仙子闹别扭,以后定是个能出人头地的。于是,这哥俩在灵食堂搭了伙,方大宝做猪倌养猪,刘黑蛋做了鸡户鸭户。 对于这个安排,刘黑蛋倒是得其所哉,每天屁颠屁颠地割草除粪,伺候鸡鸭,一点也不嫌辛苦。 方大宝恨得牙根痒痒:“这日子你过得惯哩?” “哥啊,这日子可好——好咧,俺……俺都……都不想回家了。”刘黑蛋兴奋得眼睛发亮。 “这有什么好?你说说。”方大宝恨铁不成钢,恨不得踹他一脚。 “俺在家……家里,九个姐姐没……没出嫁。” “你姐没出嫁关老子屁事!”方大宝没好气地说,“你想老子做你便宜大舅子?” “不,不,不做大,大舅子”刘黑蛋梗着脖子,“家里——人……太多……桌子不够……俺都蹲……”刘黑蛋蹲了半天没说出来。 “蹲茅厕里吃??” 刘黑蛋急得脸红脖子粗,看到旁边有个鸡笼,就一屁股坐在鸡笼门口,方才把这句话补充完整:“蹲……鸡,鸡笼……旁,旁边——吃饭!饭——不,不够……够吃!” 方大宝在怡红院里长大,虽然平日里没少挨打挨骂,但从没缺过吃穿。 他听刘黑蛋说得这般恓惶,顿时有些不信。 刘黑蛋话多了,就说顺溜了,“哥啊,你别,别不信——俺家有,有鸡,但是俺……俺……长到十五岁,就没吃过鸡,鸡肉。” “这么穷?”方大宝乜斜着眼睛,表示不信。 “鸡下……下……”刘黑蛋半天一个下蛋说不出口,就蹲在鸡笼边屁股一撅,做了个下蛋的姿势,“蛋……要换银子。” 方大宝顿时无语了。 刘黑蛋又想起前几天才吃过一个鸡屁股,两眼放光,“鸡屁,屁股……好吃,真……好吃啊。” 方大宝懒得和这小子纠缠,“咱们过来不是找鸡屁股吃的,咱们要修真,要得道成仙,你懂不?要成仙!” 刘黑蛋不说话了,作为一个资深磕巴,能一口气和别人讲这么多事情,也实在难为他了。 在原来的村子,小伙伴一般都嘲笑他,跟着他学结巴,至于他说什么,别人根本不关心。 方大宝是唯一个把他当朋友的,愿意和他说话,也听他说话。 “俺们要修真,要灵石,要修真秘籍!”方大宝恶狠狠地,就像黄鼠狼看到鸡崽子一般,眼里放着红光,“这样下去不行,咱们不是来伺候这些大爷的,咱们要修真,懂不?” “懂!”刘黑蛋重重点点头。 第9章 竹鸡的故事 方大宝虽立下修仙的壮志宏愿,但思索了好多日,仍不知如何下手。 首先钱金斗这一关便过不去。 没有钱金斗的引荐,他只能在灵食堂当一辈子的猪倌。 “你这小子,一双眼贼腻兮兮,告诉你死了这份心!”还没等方大宝开口,钱金斗已看得出这小子的心思,翘着脚尖挑着一只破旧不堪的草鞋一抖一抖,“和你说——安生在灵食堂里好好养猪、养鸡,就像那小子!” “方大宝和你说,”他粗大的手指一指躲在一旁的刘黑蛋,“别有的没的,你就是个养猪的命,别一天到晚想天鹅屁吃!” “去你妈的,老子要修真!”方大宝小眼圆睁,“要养猪你自己去。” 钱金斗一声冷哼,眼里精光闪烁,“你这是讨打了!?” “你以为老子怕你?”方大宝脖子一梗。 钱金斗拿根劈柴作势欲打,半途却住了手。 “钱,钱——老板!”原来是刘黑蛋大着胆子,嗫嚅了半天,也憋出一句:“俺,俺也要修……修真。” “哈哈哈!”钱金斗怒极反笑道:“撒泡尿照照你们那熊样!你们也配修真?” “你脖子上顶个猪头就能修成了?”方大宝嘴巴一点也不吃亏。 “别以为你们在鉴真殿里请动了镜爷爷,就以为自己了不起!”钱金斗不屑一顾道:“告诉你,这玄天宗里随便找个人,都是镜爷爷点头了的。” 方大宝脖子一扭,表示不信。 “你看大爷我,也是镜爷爷钦点!”钱金斗回想起当日的风光,两条眉毛就开始跳起了舞:“当天你爷爷我——从镜爷爷前面走过,镜子里透出三道神光!其中一道乃是紫色!紫色懂吗?” 方大宝装作没听见。 “紫色懂吗,老子西出函谷关之前,关令尹喜观望东方的天空中有一团云彩!那就是紫色!”钱金斗叹一口气,“爷爷我也是万中无一的修真体质,结果修到今天,也不过——” “也不过什么?”方大宝顿时来了兴趣。 “去——去——去,”钱金斗顿时面露猪肝色,“滚一边去!” “也不过是个养猪的!”方大宝接下句比谁都快,俗称“接鸡下巴”。 方大宝亲眼看到钱金斗进了猪圈,那些肥头大耳的东西像见了亲娘一般嗷嗷乱叫,簇拥过来就在他脚下一顿乱拱,分明就是天天养猪,都喂得熟了。 钱金斗被方大宝说破底细,恼羞成怒之余,倒放下了举起的木柴,哼了一声淡淡说道:“和你们说——修真难,难于上青天。” “如何难法?” “若不是资质万中无一,再加上滚滚的财力、雄厚的背景、无上的机缘,谁能修成神仙?”钱金斗看着一脸懵懂的方大宝和刘黑蛋,谈兴渐渐上来,“今天,老子破破例,就给你们两个龟儿子说说修真的事情。” 方大宝身世不明,对谁做自己老爹根本不在乎,鼻孔里哼了一声表示洗耳恭听。 “你知道什么是神仙?”钱金斗问道。 “装x被雷劈!”方大宝心里暗骂一句,扭过头去,故意不答话。 “神仙,就不是凡夫俗子!神仙呼风唤雨,变化无穷,掌握天地奥秘,遨游于天地之间!”钱金斗也是自问自答,自顾自把一番讲经堂听来的使劲显摆:“你们这些俗世浊物,面目可憎,言语无味,满肚皮装的都是屎尿脓涕,恶心至极;一身俗骨,加起来没有三两重,如何能羽化成仙?” 方大宝白眼一翻,心道你骂老子肚皮里装的是屎尿,难道你屙出的是金,尿出的是银? “要成仙,就要修炼悟道,然后脱胎换骨!”钱金斗慢慢说道:“所谓‘脱胎换骨’,便是修炼功夫,吃灵丹!脱去凡胎为仙胎,换俗骨为仙骨。” “怎么修炼?”方大宝眼睛一亮,问道。 “说多了你也不懂,修炼就是悟道,悟道就是修炼,修炼的第一关,便是‘筑基’。” “竹鸡?”方大宝十分疑惑,难道木头做的鸡不行? “嘿嘿,不懂吧。”钱金斗拿出一块灵石在手中一抛一抛,“和你们两个说,筑基要趁早,最好三两岁尿着炕就抱上碧落山。所谓‘童心未泯,道心易生’,乘着赤子之身,纯阳之体,一片白玉无瑕未被世俗之气所染时,易于引导灵性,使之顺乎天道,领悟修真之奥妙。” 钱金斗上山之前乃是一个落地秀才,现在满口“赤子”“纯阳”“天道”这些大词儿,自以为高深,又补上一句:“不懂吧!” “你意思说,老子现在就不行了?”方大宝一脸不屑之色。 “孟圣人都说‘胸中正,则眸子了焉;胸中不正,则眸子眊焉。’”钱金斗乜斜着眼,“看看你那吊毛样,你和那小子都十三四岁了吧,光屁股女人看过没?天天睁开眼睛就想女人吧。嘿嘿,就这样,还修个屁的真!” “俺——没,没想过。”刘黑蛋急得脸都红了,“不,不想。” 方大宝张口就要反驳,钱金斗摆摆手,“好好,咱不和你说这个,只说修真的资源。” “要什么资源?” “嘿嘿,勤学苦练不说——看看你们两个懒骨头。”钱金斗跷着二郎腿,“还要有好的灵诀法门,少则三五年,多则十来年,水到渠成之日,服上一枚‘筑基丹’,才能算筑基成功。” “还要‘煮鸡蛋’?”方大宝听得似懂非懂。 “我且问你,”钱金斗大肚皮一颤,“只说一枚筑基丹,你道要几何?” 这肥猪拽起文来,方大宝却没听懂,便问道:“什么几何?” “就是要多少灵石!”钱金斗没好气,一声呵斥道:“就是值多少灵石!” “老子咋知道!”方大宝也不怕他,“你爱说就说,不说拉j·b倒!” “至少要三百枚中品灵石!”钱金斗伸出三根手指,傲然道。 此时仿佛他手中便捏着一枚筑基丹,整个玄天宗的灵石都在手心任他挥霍一般。 “妈呀!”方大宝吓得头一缩。 方大宝自小都待在怡红院,没读过什么书,但在三教九流混迹的勾栏里长大,见识却是不凡,江湖的那些勾当,男女之间那些龌龊事,也算见过不少了。 他见过灵石,也知道灵石的价值。 三百枚中品灵石——按照上品换中品,中品换下品均是一比十的比例换算下来,三百枚中品灵石便是三千枚下品灵石。 按照一枚下品灵石换一两黄金,那便是三千两黄金! 三千两黄金,怡红院里全院上下,连同鸨妈妈,三十多个小姐姐串成一串儿,像风干鸡一样吊房梁上卖,也得不眠不休,没日没夜地劳作小半年…… 方大宝顿时眼前一黑:“做个鸡就这么难……” “是筑基!不是做‘鸡’!”钱金斗见方大宝一双黑豆般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鸡笼,就知道他会错了意,“筑基才是修真的第一重呢!和你说,天有九重,道亦有九重。大道途中,筑基只是略窥门径,沾了一点边边而已!” “哪九重?” 钱金斗见这惫懒小子两眼放光,不禁有些得意,掰着手指头说道:“一重天便是一个境界。先是筑基,筑基完了就是‘开光’,‘开光’完了就是‘融合’境,这三个境界叫‘炼精化气’。” “炼精化气?” 方大宝此时已满十四岁,肾气渐足,便如钱金斗所言,正是天天想光屁股女人的时候。 话说前几日他看了几个女道士到山下取水,扭着杨柳细腰撅着屁股小溪里打水,体态十分撩人,当晚就很不好意思地从被单上发现一些黏糊糊脏兮兮的东西。 他知道这是什么玩意,不禁有些得意,爷爷我也长大了呢!可以行得人事了。 方大宝现在半知人事,听闻“炼精化气”,不禁张大嘴。 “把精化成气?放锅里烧?那得多骚得慌?”方大宝精虫上脑:“你意思是,然后找个娘们给她开了光,然后再两个人扭股儿糖融合到一块??修真就成了?” 刘黑蛋也听得眼睛发直,双腿发颤。 钱金斗不禁目瞪口呆,这小子得多大的脑洞啊! “这样就成仙了?”不争气的哈喇子从方大宝嘴角边流下来,“俺要学,多少灵石俺都要学。” …… “你个狗x的想哪儿了!”钱金斗无语地翻个白眼:“老子的意思是,有了筑基丹,你才能筑基;有了开光丹,你才能开光!” “哪有什么难的?慢慢搞呗!”方大宝故作冷静。 “哼哼,你不知道,修真越到后面,就像登天一般,一重比一重难。‘开光境’要的资源只怕是筑基的十倍,‘融合’又是‘开光’十倍的资源,你小子有这么大的家当?” “老子家当不大,本钱倒也不小。”方大宝提了提裤子,很不屑地说道。 钱金斗信口胡诌,本来指望这孩子能知难而退,哪知倒把这小子修道的心撩拨起来,脸一黑:“猪在叫唤了,好生掏点泔水,喂猪吧。” 说完扭头就走。 “哥啊,你还没说,‘融合’后是啥呢!”方大宝追上几步,问道。 “老子开光不到两年,后面是啥老子知道个屁!”说着说着,钱金斗已走得远了。 第10章 少年的白日梦 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方大宝这晚上就梦见自己成仙了。 “仙耶仙耶何所之,我不知仙仙我知。” “五百后仙缘近远,世人哪辨仙凡姿?” …… 南柯一梦中,方大宝赤着双足,胸口大敞,一脚踏在冰凉的汉白玉案上,持一壶琼浆玉液,滋儿一声,美美地喝一口小酒,再看一眼美女,快活得不要不要的。 在他身前不远处,十余名少女轻纱漫舞,围成一个圆圈,芊芊素手舞动,淡蓝的水云袖底数十条粉色绸带轻扬而出,仿佛泛起一阵绯红的波涛。 波涛蠕动着,等待着爆发的那一刻。 方大宝微微颔首,看样子是要发大招了。 果然,波涛涌动,如同一个肥皂泡,砰的一声,氤氲的雾气散开,隐隐可见一个轻纱少女蜷缩其中。 女子嘤咛一声,慵懒地耸动娇臀,黑纱般的秀发轻轻滑落,露出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庞;绣花绿纱袖从皓腕上轻轻滑落,那是一截嫩笋般的手臂……一抹淡黄的流苏顺着翘臀而下,在笔直的长腿间不停摇曳,一条翠绿的长裙随着轻捷的步子不停旋转。 如清风,如细雨,如薄烟,如池塘里的青青荷叶和潺潺绿水……不停流动着,永无停息。 本来是极美的风姿,方大宝哪懂得这些,高兴得见牙不见眼,掴掌大呼:“好看,好看!就是衣服太多,有点碍事!” “弟弟莫急,姐姐就给你看!”少女启朱唇,发纶音,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柳荫轻漠漠,低鬓蝉钗落。须作一生拚,尽君今日欢……” 少女轻歌曼舞,越舞越近,一股幽香扑鼻而来,惊鸿一瞥中,几缕流苏已遮不住蓬莱仙境,裙底风光渐现峥嵘…… 方大宝狂吞了一口唾沫,一股燥热从尾闾直上,也不按经络循行次序,顺着关元、气海、天枢匆匆向上循行了几寸,最后径自穿过腹腔,来到腰部的肾俞,便在此处使劲地抽动了几下。 一阵麻麻酥酥的感觉顺着腰眼闪电般地传到脚尖。方大宝不禁脚尖一直,恨不得马上就要抓栏杆,撕床单! 好舒服! 半梦半醒中,这股子爽劲只过去一半,还没等到方大宝真正放飞自我,这股热气却顺着督脉一路经过命门、中枢、灵台直冲到枕骨下的风府和哑门,一头扎入脑府的神识海中。 神识海中,闻到春的气息,一个小东西慵懒的舒展着小腰,如同一盏小桔灯,晃悠悠地漂浮在方大宝眼前。 “嘘嘘滋滋,呀咿卡嘻呵啦咔嘎嘎叮噜咚噜哧哩咪嘘……” 方大宝顿时蒙了,这说的些什么玩意? “噼里啪啦咭咯咕噜噜咭咕……唧嘎喁喈咕叮叮咚咚。” 好吧,和前面没一个字相同,还是听不懂。 不知为何,方大宝和小东西有种不出的亲近感。他倒不害怕,歪着头听小东西叽里咕噜了半天,最后终于发现——这小东西其实根本不会说话。 这小玩意只能发出一些无意义的声音。 小玩意一颗圆圆的脑袋,眼睛鼻子还未长成型,模模糊糊地只有一个轮廓,有脖子有腰,看着如同一个发光的葫芦娃。 葫芦娃咿咿呀呀了半天,见方大宝还是一头雾水,于是伸出一只纤细的小爪爪,对着外面指了指,似乎要出去。 想出去看看? 方大宝茫然四顾,四周黑乎乎的一片,便如一口巨大的黑锅罩在一个广袤的平原之上,到底哪边才是出去的方向? 小东西却识得路,纤细的小爪爪轻轻一拉,方大宝仿佛腋下生出了一双翅膀,轻飘飘地随着小东西飞起来了。 这一刻,天涯如同咫尺,须臾便是永恒,眨眼就到锅底的边缘。 方大宝只觉得脑子嗡地一声,眼前大放光明。 我擦,敢情刚才就是一个梦! 午休的暖阳透过树梢,零零星星地洒在方大宝的脸上。 方大宝从凉床上爬起来,抹去了满脸刺目的阳光,浑身懒洋洋的,忽然觉得裤子里有点黏糊糊、湿润润的感觉。 难道又尿了? 方大宝难得老脸一红。 “呼哧,呼哧!” 旁边一头大肥猪拱着围栏,大概是饿了,哼哼声扰乱了方大宝纷繁的思绪,他眼神迷乱,不禁有些后悔——哎呀,好不容易梦到一个美女小姐姐,隔着别人还有三尺远,竟然尿裤了! 美女!美女! 美女不就这里吗? 方大宝隐隐看到一个透明的影子在自己眉心前翩翩起舞。 梦中的美女似乎就是这个模样。 轻盈飘忽,不可捉摸;瞻之在前,忽嫣在后。 但他马上一个激灵想起来了,这不是那小玩意吗? 我的个亲娘耶,这东西竟然从梦里跟出来了。 我滴个亲娘耶,见鬼了! 方大宝使劲地揉了揉眼睛,透明的小东西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往下山的石板路指了指。 它还是要下山。 梦中小东西触手冰凉,有形有质,但此刻在阳光下,小东西如丝的小手仿佛和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交集,轻飘飘地就从方大宝的脸上滑过去了。 方大宝挥挥手,手指就从小东西身体中划过,虚幻得连方大宝都以为这小东西根本不存在,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 他把刘黑蛋叫了过来,指着小东西问道:“黑蛋,你看见了什么?” “看——看,看见你鼻——鼻子,上面有柴——柴灰!”刘黑蛋伸出手,透过小东西,“俺——俺给你摘了。” 说完,刘黑蛋真从方大宝的鼻子上摘去了一团黑灰。 看来这小子什么都看不见,方大宝微微颔首。 “喏,”方大宝丢给刘黑蛋一个木桶,“大花饿了!” 大花是猪圈中最老的那头老母猪的名字。 刘黑蛋乖乖地拎着木桶去喂猪了。 方大宝缩头缩脑,走到僻静处,小东西亦步亦趋地跟着,就像一个受惊的孩子,但走几步就吱吱叫几声,用几乎透明的小爪爪指着下山的石板路。 “小东西,这个不行呢?你大爷还要修真,要成仙。”方大宝不满地说道:“现在跟着你下山,屁本事没学到,到山下能干嘛?光被人欺负?” 小东西露出犹豫的眼神,嘴里叽里咕噜说了一串。 “你大爷不会鸟语,什么都听不懂。”方大宝鼻孔里哼了一声,“你愿意跟着我,就跟着;不想跟了,自个儿就下山去。” 小东西望着下山的小径,曲径通幽处,半个人烟也无,阴森森的甚是吓人。它犹豫了片刻,还是跟着方大宝,乘其不备,哧溜一声,从他眉心钻了进去。 第11章 祭拜三清 不知不觉中,就到了夏至。 夏至日是道教三清之一灵宝天尊的诞辰。 听人说,玄天宗的创教祖师——玄天圣女也出生在夏至日。于是这一日双喜临门,玄天宗上上下下,张灯结彩,竟比正月初一祭拜元始天尊更热闹一些。 方大宝混在杂役中,几百人摩肩接踵,沿着狭窄的山道,如同一条蚰蜒,延伸出一里多地。 一行人先来到玄天宗的三清殿。从侧门入,按照司礼道人的吩咐,左手做个手印,名为单白鹤诀,持三炷香一一点燃,一一拜祭三清,也就是道家“虚无自然大罗三清三境三宝天尊”。 三清殿上,位于中间的元始天尊头罩神光,手执黍珠,右手虚捧,象征“天地未形,混沌未开,万物未生”时的无极状态;中间的灵宝天尊慈眉善目,手持一柄玉如意;右边的道德天尊,头戴五岳冠,身穿八卦衣,脚穿登云履,腰扎丝绦,肩披锦袍,手执芭蕉扇,身披无缝天衣,都是一派的道貌岸然。 如此庄严肃穆的场合,方大宝倒不敢乱说乱动。 一个道婆拿起一个赭黄的卷轴,念诵道:“居上清境,号灵宝君。祖劫化生,九万九千余梵炁。赤书焕发,六百六十八真文。因混沌赤文而开九霄。纪元洞玉历而分五劫。天经地纬,巍乎造化之宗。枢阴机阳,卓尔雷霆之祖,大悲大愿,大圣大慈。玉宸道君,灵宝天尊!” 老道婆咿咿呀呀,说的尽是乡土俚语,方大宝听得莫名其妙,还以为别人在唱歌哩。 “怎么没见玄天宗的老道士?”方大宝心心念念,仍是记挂着瑾瑜仙子,便问道:“瑾瑜仙子呢?” “兄弟,这些人俺们怎能见到?”一个年长的弟子苦着一张丝瓜脸,两条八字眉不停抖动:“兄弟和你说啊,我们做杂役的在这里就是下人,只能干活,修不了真。” 这人一开口就停不下来,“俺入玄天宗都快十年了,十年杂役——十根指头都是老茧……别说修真秘籍,就是宗派的长老也没见过几次!” 这弟子说着自己的惨状,真是听者流泪,闻者心碎。 “那你进玄天宗干嘛?”方大宝疑惑道。 “兄弟,俺和你说,只有等,耐心等,才有机会。”这苦瓜脸好不容易碰到愿意听他说话的,絮絮叨叨,不停大倒苦水。 “他们人呢?”方大宝不耐烦听这些,追问道:“大家都不要拜三清吗?怎么只见我们做杂役的?” “他们拜完早就走了。走了好几拨人呢——最后才轮到我们。”这弟子伸手一指不远处一座山峰,高耸入云,如同一根擎天巨柱上顶苍天,下接厚土,端得气势非凡,“和他们比,他们就是天,我们就是地,天地之隔啊,哎——” 方大宝简直无语了,再也懒得理他,就和另外一个杂役说话。 “他们在山顶祭拜祖师奶奶咧,那里是师祖奶奶得道成仙的地方。”一个杂役插嘴道。 “我们不能去吗?” “那地方内院弟子才能去得——”这弟子露出羡慕的眼神:“什么时候俺才能上天柱峰……” “切——你没长脚?谁拿绳子把你拴住了?真没用!”方大宝嘀咕一句,抓起一把线香,一头从人堆里拱了出去,转头就往天柱峰的方向跑去。 这里到处都是人,少了方大宝一个,根本无人注意。 走不多远,就看到一面光溜溜的崖壁上,镌有“孤立擎霄,中天一柱”八个大字,横书其上,然后有“顶天立地”四个大字直书其下,银钩铁画,横竖交错,十分不凡。 这几个字方大宝还是认识,不免就多看了几眼。 “你这杂役,没头苍蝇一样!”岩壁旁边就有一个凉亭,里面端坐着一个中年道士闭目养神。 明显这人就是看门的。 方大宝躬身作了个揖,细声低语道:“这位大叔,俺是青玄道长派来库房拿些祭奠用的香烛和器皿的,结果没找到库头。” “那又怎的?”中年道士疑惑道。 “原来库头跟着杂役给三清爷爷上香去了,山上的那群道爷要得急,小道得赶快上去复命!您老担待则个!”方大宝信口胡说,捏着嗓子说话,言语倒十分得体。 方大宝这个谎撒得十分及时,方才便有几个山上的弟子慌慌张张下来找东西。这道士本要检视方大宝腰牌,见方大宝满头汗水,就手一挥:“赶快上去吧,慢点就要讨打了。” 方大宝一路畅通,累了一身臭汗,终于到了天柱峰顶。 这一路上遇见好几个玄天宗弟子,虽未看到腾云驾雾的仙人,其他人徒步爬山的,也是闲庭信步一般,说不出的轻松惬意。只有方大宝一人如同挑山工一般埋头赶路,气喘吁吁,别人虽觉奇怪,也无人理会。 所谓“天际横卧云中瀑,山腰雾绕天柱峰。” 到了峰顶,一条白练般的瀑布从天而降,垂落峰顶,远远便能听见瀑布的轰鸣声,靠近一看,真不知这些水源来自何处,仿佛云霄之中喷薄而出,迎着朝霞余晖,一道瑰丽的彩虹形成一个极大的拱门。 仙境便在拱门之后。 第12章 天柱峰顶 数十名弟子聚集在天柱峰顶的一个大大的青石平台周围。偌大的场面,青石台上却鸦雀无声,只有晚风穿过石头缝隙的阵阵呜鸣。 此台名为悟道台,乃是玄天宗祖师奶奶幽居天柱峰十余载,悟道成仙的地方。 悟道台一隅依山,三方皆为云海所环,一条青石小径直贯谷底。 青石小径入口有一铭文:夫道者,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如行小径。至谷底,则心有所感,悟有所得,皆源于道,皆归于道。 因此这一条小径称为“求道径”,直通悟道台。 此刻,方大宝蹑手蹑脚顺着求道径悄咪咪地摸了上来,远远站在悟道台边缘,看着一场好戏上演。 “各位师兄弟,你们听俺说一句,青冥师哥死了,玄天宗没了掌教,蛇无头而不行,鸟无翅而不飞啊。”居中一名面容枯槁的老道打破沉寂,沙哑着嗓子说道。 台下一众道人都是身体一震,这位二师伯沉默这么久,终于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众人都把目光投向仙风道骨的大师伯青通道人。 “师弟这是何意?说一半,还藏一半,没得吊人胃口!”一名鹤发童颜的老道皮笑肉不笑,捋着三寸长的银白胡须,满脸的不自在。 玄天宗青字辈四大弟子“通、幽、玄、冥”。面容枯槁的老道排行第二,名为“青幽”,白头发的老道排行老大,名为“青通”。还有两个师弟,一为青玄,如今在玄天宗执掌鉴真殿;一为青冥,则是已故去的掌教真人。 在青冥真人陨落后,青通道人作为大师兄,按照玄天宗的教规,就顺位做了玄天宗的监教大真人。 按理说,监教真人是在上任教宗骤然去世或失踪,并未留下任何遗命的权宜之计。待得大事平定,监教真人需尽快主持道场,推选出新任掌门。 但这青通道人始终推三阻四,总是不愿开道场推选新宗主。 青通道人心里的小九九,玄天宗上下几乎都洞若观火。说破了就是一日不选出宗主,青通道人一日便是宗主。 青幽道人不满久矣,自恃修为不在师哥之下,今天抓住机会便要发难。 “嘿嘿,师弟的意思,很简单!今天人多人齐,就是在今天,”青幽道人手持一根焦黑的雷击木,一拱手道:“青冥师弟驾鹤西去,没留下一句话。今日是我们玄天宗圣女娘娘的诞辰。俺说师哥,要不当着圣女娘娘的面,把下一任掌教真人推选出来?” 这人一口一个圣女娘娘,好像今天他说的话,是得了圣女娘娘的指示一般。 青通道人淡淡道:“玄天宗的事情,师弟实在太操心了。” “现在都是师哥你一个人操心,轮不到俺做师弟的操心。”青幽道人阴阴一笑,转头询问一向不哼不哈的青玄师弟,“青玄师弟,你执掌鉴真殿,你且说说。” “二位师哥智计无双,你们决定就好。”青玄道人做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一心看着两位师哥表演。 青幽道人不去理会这个不倒翁,又往台下问道:“瑾瑜侄女,你觉得怎样?” 玄天宗中二代弟子有二十多人,论其地位,领头的自是瑾瑜仙子。 瑾瑜仙子脸色微变,手捧灵越宝剑冷冷地说一句:“爹爹骤然去世,并未对侄女说什么。” 这话答非所问,算是谁也不得罪。 “江流儿,你是青通师哥的侄儿,你说呢?”青幽道人接着问道。 瑾瑜仙子身边,一个长身玉立,俊美无匹的少年轻轻一笑,宛如百花盛开:“江流儿乃是玄天宗的小字辈,若是青幽师叔您一心想做掌门,凭本事就行了。何必问我们这些人的意见?” 这人自称小字辈,说话却是极为不客气。 青幽道人顿时语气一窒。 这名为江流儿的少年乃是青通道人的远房侄儿。三年前半路出家,入了青通道人的门下。这小子生得唇红齿白,俊俏得如同小女人一般,偏生又诡计多端,便是青通老儿,也经常听这个侄儿的意见,在玄天宗俨然已成男弟子之首。 此人还有一桩怪处,成天便是蝶恋花一般围着瑾瑜仙子转,但若说他心甘情愿给青冥道人的小妮子当舔狗,却又不是。就是瑾瑜仙子,也仅把他当姐妹看待,并无半点儿男女之私。 面对这样一个不阴不阳的东西,青幽道人就是有满肚子的火气,也发泄不出,又从鼻孔里哼出一股粗气。 看到青幽道人在江流儿那边吃瘪,青通道人暗暗得意,面带讥诮道:“师弟何必心急?好像十拿九稳能做这个掌门一样。” “嘿嘿,这个掌教的位子,师弟没师哥吃里扒外的本事,不敢说一定做得了。”青幽道人阴阴一笑,“但总并不能让无耻小人霸占了。” “青幽师弟,你这是何意?”青通道人愠道:“谁是无耻小人,谁吃里扒外,不妨打开窗户说亮话!” “嘿嘿,你真要俺说?” “不妨,你且说来。”青通道人成竹在胸,跟着哈哈一笑。 “师哥,俺先问你。俺门下幽冥山谷的弟子肖恩是怎么死的?还有,你在玄元城里,那些什么怡红院、添香楼里,那些腌臜地方放了一些什么玩意?”青幽道人咯咯一笑,“师哥,这些俺都懒得说了,莫脏了俺的嘴。” 青通道人一怔。 他毕竟是洞庭湖的老麻雀了,料定这事情青幽道人并不清楚内情,于是嘿嘿一笑:“师弟,你门下弟子下山寻欢作乐得罪了人,难道被人诛杀了都要找师哥我要人?” 原来青幽道人门下有名弟子前往山下快活,结果莫名其妙被人杀了。 “难道不是你派人干的?”青幽道人眼睛里闪动着一簇幽幽的小火苗。 “不错,你徒弟是死在玄元城里一个叫怡红院的窑子里,不过他为什么而死?你真想知道?” “废话。”青幽道人怒极反笑。 “师哥只能给你说,他的死和师哥没半点关系,只不过他手脚不干净,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什么人?” “我哪里知道!”青通道人半晌回了一句。 “师哥,你是存心耍俺来着?”青幽道人气得浑身发颤,伸出一根手指颤颤指着青通道人,恨不得一口把这老儿吞下肚去。 “好,师哥告诉你。” 青通道人深深吸一口气,“你说的那些行院,嘿嘿做的勾当的确不甚干净,师哥也不过是奉命行事。” “奉谁的命?” “这些就不劳你过问了。”青通道人淡淡回答。 “这里还有人比你大?”青幽道人阴阴道,“你哄鬼呢!” “当然。”青通道人抬抬眼皮,“以前青冥师弟就比师哥大,还有中州的道庭,更比我们大。” 一说起道庭,众人顿时鸦雀无声。 这个词如同一座大山压在众人头顶。 青幽道人一时语塞。他今天当众发难,准备让这个滑得像泥鳅一样的师哥在众人面前百口莫辩,现在还没说几句,竟然被青通道人三言两语堵了回去。 他现在才知道事情不是他想得那么简单。 如今中原修真界,道庭执掌道教法度,解决道教门派争端,隐隐然已成为中原修真界朝廷一般的存在。听说道庭老祖一身修为深不可测,据说早已渡劫三转,已具半仙之体。道庭设有九司,每一司的尊者不是元婴大修,就是金丹巅峰的强者,只怕中原七八个门派加起来,还不够道庭老祖一巴掌的。 若是道庭所为,给青幽老儿再大的胆子,他也不敢得罪。 青通道人微笑道:“师弟,你还有什么好问的?” 青幽道人问不倒这个奸猾的师哥,急道:“青通老儿,不说这些没意思的。你们通灵山房的人,一个个拿着掌教真人的蜻蛉玉,催着幽冥山谷给你们腾洞府,搬地方。师哥你说说,你们是不是太欺负人了?” 愤怒之下,青幽道人枯槁的脸上,一双眼珠子深深地陷了进去,甚是可怖。 青通道人顿时为之语塞,这事情的确他做得不地道。 话说道门中,经常用居住地指代各门。通灵山房则代表青通道人门下,同样幽冥山谷则是青幽道人的门下,鉴真殿便指青玄道人门下。 半年前,青幽道人的弟子在碧落山中寻矿,发现一处矿藏背靠青山,前临流水,如同龙盘虎踞,正是堪舆学中的“山环水抱”之势。 这群弟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祭起门派重宝斩龙刃,一刀下去,矿脉却塌了,下面滚出的灵石如同砂砾一般,不堪大用。正待众弟子离去时,有人却发现塌陷的矿洞中一股灵气袅袅而起,灵气充沛无比,几已达到聚气成水的程度,正是道藏中所说的“氤氲灵泉”。 对修真人士而言,若能找到一处可以日夜修炼,灵气浓郁的洞府,不啻每天大把吃着灵丹,大碗喝着灵茶,修为提升自然快了数倍。 秉着“先到先得”的原则,青幽门下弟子赶快搭建茅舍,铺上草席,竖起篱笆,抢先把这处地方占了下来。 有了这个修真妙处,玄天宗其他弟子无不眼红。 青通道人作为大师兄,说了多次“同门师兄弟该得雨露均沾”,青幽道人只当耳边风。 结果前些日子,青冥真人一命归西,青通道人顺位当了监教。青幽道人正好有事前往尸毗宗三月,青通道人趁机以监教真人的身份,让弟子拿着掌教真人的蜻蛉玉前往幽冥山谷,口口声声要别人腾地方。 两门弟子就此闹将起来,最后动上手,当场就伤了几个青幽门下弟子,“氤氲灵泉”的几处泉眼也被通灵山房的人占了去。 等青幽道人一回来,气得三尸神暴跳如雷,就要找青通老儿拼命。 这些来龙去脉,青通道人是知道的。此时,这老道脸上微微一红:“师哥乃是监教,为了玄天宗的发展,难道就越权了?” “你真是为了门派?”青幽道人讥笑道。 青通老道便有些不好对答。 “若是青通师哥你真能当上玄天宗的掌门,”青幽道人桀桀一声怪笑,“嘿嘿,掌门师兄要师弟腾出幽冥谷,就是碧落山下去落草!师弟也就认了!” “但你现在还不是!”青幽道人一声尖叫,犹如利刃划破空气,令人心悸,“你一颗灰丹,如何能做得掌门!” 青通道人顿时满脸通红,又气又怒,几乎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第13章 枯荣禅功 在玄天宗,青通道人入门最早,是大师哥。 如今青通道人已年逾百岁,但一张脸蛋儿仍旧红润如孩儿,吹弹得破的肌肤上,目如明镜,鼻梁高耸,唇红齿白,俨然一个仙风道骨的活神仙。 青幽道人则皮肤黢黑,头发焦黄,双目深陷,形容枯槁得如同一棵即将枯死的老槐树。 这两位师兄弟,若只论外表,实在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而且青通道人能言善辩,没理也说成三分理;青幽道人则口齿木讷,讲起话来,十分道理到他嘴里也只剩下三分。 但玄天宗“青”字派修真中,青通道人反而经常被人瞧不起。 原因无他,作为一名金丹大修,青通道人结成的内丹是灰色的,又称“灰丹”。 天有九野,金丹亦有九色。最低的一等乃是灰色,其形若糟糠,气若烟尘,凝练的天地灵气驳杂不堪,乃是最下乘丹法。 凭借一枚“灰丹”,青通道人虽勉强进入金丹境,算得“金丹大修”,但以后再想突破,便是水中捞月大海捞针,基本再无可能。 丹法九种,自灰色而上,还有白、棕、黄、橙、赤五种颜色。 这五色内丹虽比“灰丹”好了不少,其实也属下乘丹品。若想突破,非得大毅力,大机缘者方可。白丹结婴,几乎是修真界的渺渺传说,未可真信;黄丹结婴,更属凤毛麟角;即便练就一颗“赤丹”,天劫之下,能顺利破境结婴者,仅仅十之二三。 天劫一至,结成杂品玄丹的“金丹大修”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多是想方设法躲藏起来躲避天劫。或居于险恶山川的五行颠倒之地,或藏身于隔绝天地灵识的法器之内,或用其他替劫之物糊弄天意……天劫之下,杂牌金丹就是一堆炮灰。 一句话,不是不想渡天劫,是压根渡不过去,自然怕死。 修真可是为了长生不老,而不是为了自寻死路。 但并非所有的金丹道士都是如此,修真界的老人说,赤丹以上,就有一色,金光耀世,灼灼其华,是货真价实的金色——这才是真正的“金丹”。 若能结成一枚金色内丹,以后破境结婴至少成功了一大半。 玄天宗四大弟子,除开青冥真人天赋异禀,凝成一枚真正的金丹,顺利渡劫而结婴,成为一代元婴大修,然后执掌中原修真界之牛耳,其他师弟就没这个好命了。 青通道人仅结成一枚灰丹。这老道活到今日,每逢劫日到来,惶惶如丧家之犬,急急如漏网之鱼,就是想着怎么糊弄天劫。 一时丑态毕露,沦为玄天宗的笑柄。 在青通道人的几位师弟中,青幽道人略胜一筹,不过结成一枚白丹,倒是青玄侥幸结成一枚橙丹。这三位难兄难弟,说起来只有青玄道人有那么一丝可能突破金丹境。但青玄道人苦苦挣扎了数十年,总是难以突破那一层屏障,如今破境结婴的心也淡了。 ———————————— 此时,站在一旁的青玄道人见二位师哥剑拔弩张,场面越来越难看,便叹口气道:“二位师哥,这个掌门可不是自封的,得祖师奶奶点头再说。” “哈哈,好!”青幽道人就怕这个不哼不哈的三师弟和他争,至于青通这个驴粪蛋子外面光的大师哥,单说打架,实在不足为惧。 再说祖师奶奶,已有百来年不曾在碧落山上显灵,如今不知这道残念可散了没? 于是青幽道人一抬头,一道阴惨惨目光扫了过去,“师哥,你看大家都说没意见。” “甚好。”青通道人阴沉着脸,心道老虎不发威,你当老子病猫了?你这泼猴浑身上下加起来没有二两肉,难道真能翻了天不成? “师哥,俺们师兄弟大概有二三十年不曾切磋了!”青幽道人嘿嘿一笑,薄薄的嘴唇下几颗焦黄的牙齿露了出来,“今天就让台下弟子看看玄天宗的‘枯荣二禅’到底哪个更正宗些!” “甚好!”青通道人还是这么干巴巴一句。 青幽道人抖抖手中的雷击木。 青通道人则从一旁的梅树上摘下一根光秃秃的枝条,拂去上面几片枯叶,一片青叶也跟着悠悠落地。 青通道人吟哦道:“如何同枝叶,各自有枯荣。” 若论这些机锋禅语,青幽道人自问不如师哥,冷笑一声,并不答话。 “师弟,我们同属一门,师父教我‘荣禅’,讲的是万物生发的道理;师父又教你‘枯禅’,讲的又是万物的衰败枯竭。他让我们各学各的。”青通道人缓缓说道。 一众弟子听大师伯讲道,个个兔子般竖起耳朵。 “到底哪个对,哪个错?哪个更厉害?”青通道人悠悠道:“我这做师哥真不知道!” “打就打,你就废话多!”青幽道人手中雷击木一摆,退到下首:“打赢了就知道谁对谁错!” 然后补上一句:“打赢了就做掌门。” “好歹你还知道长幼尊卑!”青通道人一挺身,犹如孩童,不盈四尺的佝偻身体迎着阳光忽然挺得笔直,然后这老道手中一根光秃秃的树枝斜斜地划个弧线,枝头一颤,陡生一蓬绿光,带着雨后清香罩向形容枯槁的青幽道人。 一股生生不息的气息在青通道人身边散发开来,台下弟子不禁精神为之一振。 青幽道人脸色一变,身形鬼魅般地退后三尺。 “繁华落尽,终归尘土!” 青幽道人露出招牌笑容,满口鲜红的牙龈如同蛆虫般蠕动着,“师傅偏心,让俺学这号人不人,鬼不鬼的功夫。” 一言未尽,青幽道人手中雷击木发出一阵噼里啪啦之声,一团黑雾顿时把他全身笼罩起来,黑雾蠕动着,化成一个巨大的鬼头。 鬼头嘴一张,哗地一声,嘴角都咧到了脖子根,一股黑气从一张大嘴中喷涌而出。 绿光生生不息,黑气吞噬一切。 绿光和黑气相遇,正如冰雪之遇烈阳,坚冰之遇沸水,嗤嗤有声中,穿透其中的阳光似乎都跟着化为虚无。 “好师哥!”青幽道人一声桀桀怪笑,一个移形换步,骤然藏身黑雾中。 黑雾一阵蠕动,忽然一声尖利啸叫如同猛鬼夜哭,吓得台下弟子均是一哆嗦,然后砰的一声,黑气骤然扩张,化成无数黑色羽箭,齐齐向青通道人攒射过去。 啸叫之声一时不绝,众弟子个个神魂颠倒,摇摇欲坠不能自已,大伙儿发一声喊,纷纷往后退了一丈来远。 “妈呀,好痛!” 多数黑羽箭被青通道人挡下,但仍有少数四处飞溅开,几个跑得慢的弟子被青幽道人黑羽箭上的“枯气”沾染,衣衫顿时腐蚀出几个大洞,肌肤也渐渐变得干枯焦黑,如同一瞬间老去了数十载。 “师弟,你莫发狂,把孩儿们吓坏了。” 青通道人手中忙个不停,枯枝舞动中,“荣气”渐复,此消彼长中,台前的几个弟子如蒙大赦,赶忙躲得远远地。 青幽道人知道众人惧他丑怪,笑道:“再过百年,大家同归尘土,不都这个鬼样子?” 说完,双手随意挥洒,身边黑气聚成三道,分别形成三个龇牙咧嘴的恶鬼,一鬼手持护手镰刀剑,一鬼手持雁嘴镗,一鬼手持离别钩,围住青通道人便是一通乱打。 这三名鬼仆,一名“寂”,一名“灭”,一名“绝”。鬼气森森中,三件兵器撩起三道乌光,纵横交错中,如同一张大网,把青通道人严严实实地罩了起来。 再看青幽道人,这老道十指抖动,或挑或压,左一撇,右一捺,如同操作木偶一般,鬼物便在他的操控下一步步逼近。 青通道人面色一沉,枯枝一抖,绿气大盛,但鬼物悍不畏死,只知道拼命作战,哪怕被青通道人手中桃枝刷得白骨森森,黑气直冒,也不曾退让半步。 “师哥,这玩意还行吧。”青幽道人呵呵笑道:“你道师弟为什么要慌着去尸毗宗?这便是尸毗宗宗主教给师弟的‘驭尸大法’!” “不错,你越来越厉害了!” 青通道人面色凝重,一抖手中枯枝,肉眼可见中,枯枝上几颗嫩绿的芽孢慢慢绽开,一片片鹅黄的桃叶慢慢长大,由鹅黄而至青绿,由青绿而至深绿……随着桃枝越来越生气蓬勃,青通道人身边的真灵之气越来越浓郁。 “不过如此。”青幽道人咯咯一笑,口念咒语,三只鬼物身体一晃,陡然高了三尺,然后各自伸出一条手臂,互相搭着肩膀,摇摇晃晃,已组成了一个恶鬼樊笼,正好把青通道人罩在中心。 青通道人树枝狂舞,如同一个绿球,在三道黑气中左冲右突,但无论如何,总不能突破三鬼所组成的“枯气”樊笼,渐有作茧自缚之意。 “师哥,你输了!”青幽道人又是呵呵一笑。 只见青通道人手中的桃枝越舞越慢,几片绿叶慢慢萎黄,黄叶慢慢枯萎。 万籁俱寂中,一片枯叶无声地飘落于青石地面。 啪的一声,青幽道人双掌一合,三名鬼仆合成一人,双手箕张,十根白森森的指骨向青通的头顶插了下去。 通灵山房的弟子捂住脸,不忍见师尊落败。 “真的吗?” 就在这紧急关头,青通道人哈哈一笑,一偏头躲过鬼将的“九阴白骨爪”,食指在乾坤戒指上一抹,一枚金色小印滴溜溜一转,见风就长,一瞬间已有车盖大小,发出道道耀眼金光笼罩于地。 “糟糕!” 神光笼罩之下,“寂”“灭”“绝”三鬼顿时呆若木鸡,无论青幽道人如何操控,鬼将一双眼珠子直勾勾的,上下颌咯咯哒不停撞击,两条棒棒腿不停发颤,显然是吓得狠了。 法宝嗡嗡之声大作,就要一贯而下。 “师哥不要!”青幽道人心神俱碎,惨叫一声。 青通道人既已祭起法宝,岂有收回之理?这老道杀伐决断,毫不犹豫地一印掼下,神光四散而开,顿时把三鬼打成一地齑粉。 青幽道人大叫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大哭:“师哥你是小人!玄天印你怎么找到了!” 这三只小鬼是在青幽道人一日冥想,感受到天人合一的妙处,硬生生拆了自己三根肋骨,用了二两血肉,费了四十九天方才炼制出来。如今被师哥一印打死,没有个七八年,这三只小鬼是再也炼制不出了。 “师弟,服了吗?”青通道人低下头,幽幽问道。 “我不服!”青幽道人呜呜哭道:“我不服!” “你为何不服?” “大家都在找这枚玄天印!凭什么就被你找到了?我不服!”青幽道人如同耍赖的孩子一般,满地打滚,看得众人捂嘴直笑。 “死鸭子嘴硬!”青通道人哂然一笑,再次催动手中玄天印。 此时,半空中的神光尚未散去,玄天印仍在半空中滴溜溜转动,跟着一上一下,似乎一不小心就要掉在青幽道人的囟门上。 “我不服!”青幽道人害怕了。这师哥看似笑眯眯,其实最是狠心不过,他使劲咽下一口唾沫,“不过——不过师哥你做掌教,师弟没意见!” 青通道人顿时哈哈大笑。 “叔叔威武!”名为江流儿的俊秀少年微微一笑,带头鼓起了掌。 第14章 波不大,一锅装不下 “青玄师弟,师哥如今执掌玄天宗,你没意见吧?”青通道人问向一旁的青玄道人。 “师哥既为长,更是同门中的佼佼之辈,智计无双,远胜师弟多矣!” 青玄自从三年前结婴失败,修为陡降一大截,不想与这个大师哥做无谓之争,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句:“最后,还得听师祖奶奶的意思。” “当然,师弟所言甚是。”青通道人还是第一次用上镇教法器,没想到三下五除二就降伏了青幽这个桀骜不驯的师弟,喜不自胜,浑身都轻飘飘的如同吃了二两蜜蜂屎,大喝道:“礼不可废,快去滴水崖下请师祖奶奶神位!” 所谓滴水崖,乃是玄天宗位于天柱峰的一处供奉历代先祖的圣地。其中便有玄天宗创教始祖——玄天圣女的牌位,一直香火不绝。 丝竹之声中,十六名弟子抬着城楼一般的神龛到了悟道台上。如同揭开新娘子的红盖头一般,八名弟子撩起神龛上的大红丝绸,露出一尊东海白玉雕饰的牌位来,上书“大成觉道圆明自在定慧纯用玄天圣女先师神位”一长串文字。 这便是玄天宗创教祖师玄天玉女的神位了。 “百余年玄天宗弟子不曾扰祖奶奶清修,今玄天宗大难已至,青冥师弟撒手西去,蒙二位师弟不弃,将玄天宗三宫六殿一片大好基业托付于我,实感日夜惕怵怵,卧不得瞑……呜呼,若无师祖奶奶提携,青通难以承受大任,望师祖奶奶垂怜!”说罢,青通道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叫一声:“用圣水!” 话音刚落,一个唇红齿白,红孩儿般干净的僮儿抱着一个一尺来高,蜂腰翘臀,小口微张的玉净瓶出来。 僮儿拿起插在瓶中的柳枝,蘸了些山泉水,朝师祖奶奶的牌位上洒了几滴过去。 “请师祖奶奶谕旨!”小僮儿奶声奶气地叫唤道。 众弟子都捂着嘴好笑,祖奶奶都死了几百年了,哪有什么谕旨? 果然,神龛如同铁铸的一般纹丝不动,只有神龛顶上插着的五色神旗在劲风中猎猎作响。 莫约过了一炷香时分,小僮儿正待说一句:“经祖师奶奶神鉴,将玄天宗托付给十一代掌教真人青通道人!”白玉牌位前的博山炉却微微一动。 “祖奶奶有旨!”小僮儿差点吓得把手中净瓶扔掉。 原来袅袅上升的青烟分成三股,或盘旋萦绕,或静止不动,或上下穿插,最后三缕青烟依稀凝结成一个宫装女子的模样。 “师祖——奶奶显,显灵了!”小僮儿结结巴巴,大声喊道。 诸人俱惊得呆了。 众人皆以为“请师祖奶奶谕旨”乃是一道可有可无的礼仪,做也罢,不做也罢,一个死了数百年的“师祖奶奶”还真能显灵不成? 哪知道师祖奶奶真的出现了! “谢师祖圣灵!”青通道人唬得战战兢兢:“诸弟子跪下,有——有,有请玄天圣女娘娘颁下神谕!” 自青通道长而下,包括青幽和青玄在内,连着瑾瑜仙子和江流儿,大家噗通一声,齐齐跪倒在地。 只有方大宝一人直撅撅的站在一旁。 “呔,你个杂役,失心疯了不成?”便有人呵斥道。 “跪下,没见到祖奶奶显灵么!” “跪下!” 方大宝还是呆若木鸡。 众人不曾看到,一缕若有若无的神光,如匕如剑,直刺向方大宝的眉心,转瞬间就没入方大宝的神识海中。 五彩神光一落地,摇身一变,化成一个身材高挑的少女。 说是少女,这女子又生得满头银丝,但一张小脸娇嫩得像刚剥壳的鸡蛋一般,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滴溜溜乱转,满脸精怪之色。满泓清水的大眼两侧,微微可见浅浅的鱼尾纹。 但这女子穿着也太清凉了一些,说不上袒胸露乳,但两片火红的护甲堪堪把雪白的胸脯遮住,往下看去,一点春藏小麝脐,就像一个含情脉脉,水汪汪的小眼睛。 你望着它,它望着你,相看两不厌。 此时,躲在神识海中的方大宝就看得目不转睛,一个不留神,不争气的泪水从嘴角流下来。 哇噻,美女耶,再不能放过了。 方大宝以为自己又做梦了。 既是做梦,那不妨胆子大点,更大点……今天一定要把事情给办了。 在他看来,做梦都怂得一批,现实中那不得是熊包中的熊包,软蛋中的软蛋? 于是,方大宝双手叉腰,跳将出来,一声断喝:“来者何人?这位妹子,先留下衣服、裤子、鞋子、袜子——还有乾坤袋来!” “啊——”这女子惊呆了。 三百年前,她可是修真界响当当的人物,不说跺跺脚就能惊动半个道庭,至少也开辟了一方道场,谪仙榜上鼎鼎有名的人物。 “好个痞癞小儿,挖了你贼腻兮兮的眼睛!”女子喝道,嫩葱般的手指一动,方大宝忽然双眼一酸,一双眼珠子就要离体而出。 前有瑾瑜仙子,后有无名少女,见面都要挖自己眼睛。 “妈呀!”方大宝撒腿就跑。 其实,方大宝有这份胆气上前撩拨,很大原因就在于方大宝发现“梦中”的他几乎是无所不能的。 在这个锅底一般的空间中,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心念所至,就能变化出万千气象,就能随时出现在这里的每个角落。 一个“瞬移”后,方大宝已在百丈开外。 半空中,他揭开黑漆漆的天幕的一角,露出两只贼溜溜的眼睛,一叉腰喝道:“大屁股的小嫂子,我就看你了?你要怎的?” 女子顿时面红耳赤,已有数百年没人叫她“大屁股”了。 “你来打我啊!”方大宝哈哈一笑。 女子气得哇哇大叫,心道老娘若不是残灵一道,岂能受你这种宵小之徒欺辱? 作为一道躲过轮回的残灵,她数百年一直偷偷藏身在玄天宗的神龛中,日日受着香火供养,想慢慢通过人间烟火补足神魄,再寻个机会重见天日。哪料到今日先是神龛被人抬了出来,阳光下无所遁形,神魄深处又不知受到什么蛊惑,被人一叫,竟然晃悠悠地从神龛中现身了。 然后又迷迷糊糊来到这孩子的神识海中。 真是奇怪哉也! 不过,她的本尊乃是一名渡劫六转的大修,即使现在修为只有全盛时万分之一,方大宝这种凡夫俗子一根手指头就弹死了。 但在别人的神识海中,还真追不上方大宝。 方大宝打架的本事就没有,逃跑可是一流的,所谓“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端的就是一个神鬼莫测。 只要这小子不正面迎敌,东躲西藏还是行有余力。方大宝也是吃准了这一点,满口调笑,句句不离女子的胸脯和大腿。 女子追了几步,便有点心浮气躁,于是停下脚步,看看方大宝的神识海——宽不过十丈,高不过千尺,黑漆漆的穹隆下,无山无水无星辰,无风无雨无乾坤——只是个凡胎浊物的灵识空间。 可谓空洞至极。 黑溜溜的眼珠子一转,女子便有了对策。 “你不是要躲吗?看能躲到几时?”女子恨恨道。 “你说老娘波大,看老娘撑破你!” 女子胸脯一摇,屁股一扭,一招“乳波臀浪”,自胸口而下,臀部而上,几乎大了千百倍有余。 正所谓戒芥子虽小,能纳须弥。 波不大,一屋子装不下!上至房梁,下至灶台,需要十个烧烤架! 女子一变身,顿时把方大宝的神识海撑得半点空隙也无。 可怜方大宝温香软玉地包了个满脸满怀,被一口大波挤得满眼都是小星星,口鼻出不了气,差点晕了过去。 方大宝一双手乱抓一气,薅到了女子一头青丝,拽了细细的一缕下来。 女子格格一笑:“小弟弟,这个死法够风流吧!” 方大宝哀叹一声,只能束手待毙。 忽然微光一闪,一个灰色的小身影忽地一闪,紧接着“噗呲”一声轻响。 如同一个气球被一针戳破,女子的法身渐渐缩小,最后化成一缕青烟,消弭于无形。 “糟糕!”女子大惊失色,这小子神识海中肯定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渡劫老祖的法身都被戳破了! 当前神识孱弱,逃命要紧! 女子再不愿多加停留,芊芊手指虚点,立马在方大宝的神识海中破出一个碗口大小的洞来。 只见外面灿烂阳光一道直射进来,女子身形一晃,屁股一扭,就要离开。 “砰”的一声,这女子一头撞了过去,却撞了个满脸花。 碗口大小的洞口处,一个小生灵眨巴着蚕豆小眼,嘻嘻对她一笑,正是这玩意儿把洞口堵住了。 女子叫一声“滚开”,玉手一张,伸手对准小生灵隔空就是一捏。 渡劫老祖的一捏,便是金刚玉都要被捏成齑粉,凌天玉都要化成虚无,但半透明的小生灵呜哇有声,小嘴一张,长吸一口气,就像一只生气的刺豚,身形暴涨,满身肉刺都支棱了起来。 女子毫不迟疑一把捏下,只听得喀嚓一声,然后就是一声尖锐的惨叫。 这姑娘满手是血,痛得直跺脚,这小刺豚竟然比金刚玉还要结实十倍! 这女子强忍疼痛,骂一声“什么玩意”,然后红红的嘴唇吸气一吹,啵的一声,如同小金鱼吐泡泡,一串无形无质的泡泡裹挟着能量音符摇曳着,迎着小东西次第爆裂开。 “毕波,毕波……” 声音并不大,但在金丹修真耳朵里,每一声炸裂都带着惊天动地的能量,带着惊心动魄的重重幻境……女子终于使大招了。 “呜哇!”小东西兴奋得直跳脚,似乎等这一刻很久了。 如同小婴儿牙牙学语,小东西咿呀一声,和玄元城外它一口嘬去青冥真人的三朵灵花一般,“滋”的一声,又一口把女子的“玄域天魔音”嘬得干干净净。 “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啊?”女子又一声惨叫。 作为躲在天劫夹缝中的一道残灵,女子吸食了百年的人间香火才恢复了一点点神魄,苟延残喘才活到今日,怎料到小东西一口竟嘬去了小半。 女子顿时觉得头晕目眩,一个倒栽葱,凭空摔了下来。 好在方大宝的神识海中,一切均未真正化形,这一跤摔的并不狼狈。 但她一个脸刹,拱了满脸的草屑,滋啦一声,高开衩的长裙一下撸到了大腿根处…… 小东西不识男女滋味,对这些恍若不闻,一扁身,就像一条魔鬼鱼般在女子头顶游来游去,叽叽喳喳说些什么。 如此香艳美景,方大宝看得舌头都直了。 “*&%¥#%*%@!@%” 这些天,方大宝已和小东西混得熟了,已懂得小东西的一点点意思。 “你意思是她听话了,不敢跑了?” 小东西舞动着两片小翅膀,嘴里咿呀有声,点了点头。 “我叫她干嘛,她就会干嘛?”方大宝眼睛一亮。 小东西摇摇晃晃,拱了拱方大宝的脑袋,又点了点头。 “好兄弟,真有你的。”方大宝给小东西竖起一个大拇哥,然后一咬牙,一瞪眼,捏住女子的小嘴,喝道:“兀那娘们儿,快快把衣裳脱了!” …… 小东西白眼一翻,吧嗒一声,掉在地上。 第15章 装神弄鬼 好在方大宝终于悬崖勒马,没干出那人神共愤,亲者痛仇者快,读者一片叫好的事情来。 一番询问后,他终于明白,这并非在梦境,而是发生在自己神识海中。 眼前的女人货真价实是玄天宗的创教祖师——玄天圣女。 “我是玄天宗的祖师奶奶啊。你一个小小的杂役弟子,怎能如此对我?”女子醒来后,也知道了方大宝宗门杂役的身份,一脸哀怨之色。 “切,玄天宗!”方大宝不屑一顾:“屁的玄天宗,我还没入门呢!” “进了碧落山,就是玄天宗弟子!”女子恨铁不成钢,循循诱导中。 “我一个杂役,你们给我学了啥?喂猪,还是养鸡养鸭!”方大宝哼了一声。 “小哥哥,你放了我,我给玄天宗那帮小道士说说,让你做内院弟子……不,真传大弟子!”女子两眼露出渴求的眼神,“做掌门都行!” “真的?”方大宝倒吸一口凉气,眼睛一亮,“我要做掌门。” 小东西又吧嗒一声,掉在地上。 但是方大宝马上摇摇头。所谓“大宝当家,房倒屋塌。”他再不知天高地厚,也知道自己这块料根本做不了一派掌门。 “我要修真!成神仙!”方大宝从来没有这么急切:“我要做真传弟子!” “你没骗我吧?”女子摇摇头,“成仙?我都差得远呢。” “你不行不代表我不行!”方大宝斩钉截铁。 过了许久,女子见方大宝不似开玩笑,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把方大宝从头看到脚,然后又从脚看到头。 “你真要修真?想当神仙?”女子很认真地问道。 “我为什么不行?” “不是不行。”女子叹口气,“小子,你别以为我能帮你……不错,姑奶奶以前修为通天,别说你这么一个毛孩子,就是一条狗,一头猪,姑奶奶也能帮它开了天眼,通了奇经八脉,再帮它结成金丹一枚……” 方大宝不禁眼睛一亮。 我擦,金丹修真就这么容易?这是捡到宝了? “现在可不行了!”然后,这女子一手托腮,似乎想起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哀叹一声。 “怎么不行?”方大宝一跳三尺高。 “唉——”姑奶奶站起身,仰面朝天,对着黑沉沉的夜色幽幽地一声长叹。“时间不多了,姑奶奶要走了,姑奶奶可没时间教你修真。” “我不管,我要修真。”方大宝很执拗,“我要进玄天宗。” “这负心的世界,负心的江湖,负心的汉子……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姑奶奶哀怨地看了方大宝一眼:“如今姑奶奶只是一缕残魂,若不赶紧回去滴水崖,片刻之后就要化成飞灰。” 说罢,一颗大大的泪珠顺着姑奶奶雪白的腮边滚落而下。 “天上月,遥望似一团银。夜久更阑风渐紧,与奴吹散月边云,照见负心人……”姑奶奶泫然欲泣,轻轻摇摇头。 黑漆漆的夜,深沉得像没有尽头的梦。美女促膝诉衷肠,把手言悲欢,可谓听者伤心,闻者流泪。 方大宝疑惑:姑奶奶这是发了哪门子神经?是准备唱戏了吗? “负心的汉子。”姑奶奶又是叹息一声。 “这是说我吗?”方大宝不禁怦然心动。 女子深深地看了方大宝一眼,“说实话,你这小子很对姑奶奶胃口……看到你,好像以前就认识你一样……” 吧嗒一声,方大宝的下巴掉了下来。 他低着头,不敢直视姑奶奶水汪汪的一双大眼睛,一张牛皮老脸竟然泛出一丝赭红:“姑奶奶,大宝儿还小,身子骨还没发育好呢——不过,您愿意的话……” “啊!”姑奶奶杏眼圆睁。 未等方大宝说完,姑奶奶撩起长腿,一个腿鞭把方大宝差点钉到土里,“好你个方大宝!气死姑奶奶了!” 若您真想,那大宝儿就从了何妨? 方大宝正待补上一句,此刻硬生生把后半句咽了下去。 “气死姑奶奶了,轻薄小子,真该杀了你!”姑奶奶嘴里说着狠话,嘴角却是微微含笑,“这世上的男子怎么都是这般轻浮!!” 一拍胸脯,顿时波涛汹涌。 “看你还小,就原谅你一回。”姑奶奶白生生的小手一挥。 方大宝不禁心里大定,赞叹道:姑奶奶这大胸——就是有容人之量! “哎,相识一场,没什么好送你的。”姑奶奶叹息道:“送不了你富贵,送不了你姻缘,就送你走上修道——这条不归路吧!” 方大宝如同小鸡啄米,不住点头。 “暂借你肉身一用。”姑奶奶嘴角含笑,“不过此后的三十六个时辰,你便要成为活死人了。” “……” “你能不能平平安安度过三十六个时辰,就看你的造化了。” “……” ———————————— 其实方大宝神识海中天翻地覆,似乎过去了几个时辰,但在外界就一眨眼的工夫而已。 此时,方大宝把身体控制权交给了姑奶奶,一瞬间感到浑身一涨,似乎就要爆炸了一般。 胸口鼓囊囊的难受。 “你这小子,终于醒了!”已有玄天宗弟子把宝剑架在方大宝脖子上。 “别动粗,这小子有点不对……”已有弟子看出端倪,“不对,好像变了个人……” 只见“方大宝”忽然双目怒睁,左右横扫一遍,气势凌然,颇有傲娇之态。但马上双眼又失去了焦点,拖着两条沉重的双腿,牵线木偶一般,机械地走上悟道台。 悟道台下鸦雀无声,众人一眼不眨地望着他。 “方大宝”在悟道台上站定,扯了扯胸前的对襟长衫,平平的胸膛一挺,扁扁的屁股一翘,眼神中充满不屑和孤傲。 正如一株叶子掉光,披霜而立的寒梅。 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以他为圆心向周边四散开。 这股威压如同中秋节的钱塘江潮,一浪高过一浪,以沛不可挡的势头瞬间笼罩了整个天柱峰,直到没入天柱峰北面滴水崖的山洞中。 滴水崖一阵微微震动,发出嗡嗡之声,似乎在遥相呼应。 “方大宝”忽然脸色一变,微微有点苍白,但还是强自镇定,一只鼻孔里哼出一股白气,另外一只鼻孔哼出一股黄气,慢慢扭动身躯,从左至右,然后从右至左看了看这些玄天宗弟子。 “别怕!” “孩子们——姑奶奶是玄天宗创教真人,你们的‘大成觉道圆……’呃——”,“方大宝”愣了一愣,似乎忘词儿了。 这名字实在有点长,估计姑奶奶挂了以后也没人和她提起,她自己也没记住。 时间凝滞得如同胶水一般,抠都抠不掉,尴尬且无奈。 隔了半晌,好像得了某人提醒,“方大宝”提了一口气,喝道:“小兔崽子们,姑奶奶就是‘大成觉道圆明自在定慧纯用玄天圣女’,你们都是姑奶奶的徒子徒孙,还不快快下跪听令!” 其实台下的所有人都已经跪下了。但师祖奶奶敕令在此,众人不得不又站起身,对着“方大宝”再一稽首,重新跪倒在地。 “哼哼,都是蠢才!无能之辈!”“方大宝”又开口了。 声音还是“方大宝”的声音,但是声音却高了八度,仿佛是捏着嗓子说话,带着几分娇嗔。 “呔——尔等俱是蠢材,三个牛鼻子道士,更是蠢材,无能至极!” 众人目瞪口呆,师祖奶奶哟,怎么一开始就骂上了呢! “芥菜籽大小的金丹小道,就妄想做一派掌教?羞也不羞?” “一群饭桶,把姑奶奶的脸都丢光了。” “传姑奶奶懿旨,不准那个瘦皮猴丑道士当掌门,看着就恶心!” 青通道人差点笑出声,不让青幽老儿当掌门,那不还是咱青通做掌门吗? “还有那个三寸丁也不可以!这人是天生有残疾吗?长不高?” “啊呸——呸,啥也不是!” 下面嗡嗡有声,目光转向青通道人。 大战已毕,青通道人又恢复原来的童子模样,三寸丁的身高,一派的仙风道骨,一色的童颜鹤发。 自从江湖成名,青通道人他爹妈去世后,就没人敢骂他三寸丁的。 听闻此言,青通道人几乎要羞惭地挖个洞钻进去。 等“方大宝”住了嘴,青通道人掩饰不住满脸的怨恨,战战兢兢问道:“谨遵师祖奶奶谕旨——那玄天宗的掌教真人该立谁呢?” 姑奶奶愣了半天,似乎一下子也没了主意。过了半晌,她才尖着嗓子呵斥道:“那个,那个谁,你不会想想办法吗?” “请师祖奶奶示下!”青通道人又鞠了一躬。 “矬子里拔将军,武大郎里抓壮丁!” 哎哟,众弟子都愣住了,这是什么话! “哎哎,你旁边的那个白胡子看着还算顺眼,让他先管管——过个两三年,再从二代弟子中选一个吧。”姑奶奶随口指派了一个。 青通道人满心懊悔,忙乎半天,煮熟的鸭子上了天,竟是替他人作嫁衣裳。 倒便宜了青玄这个闷头鸡,青通道人一张洁白的孩儿面几乎要阴沉地滴下水来。 “嗯?你们——敢不遵本宫谕旨?”姑奶奶小眼圆睁,大喝道。 “谨遵师祖娘娘神谕。”先是青通道人,然后是青幽老道,两人对视一眼,只能磕头遵命了,然后不停地拿眼瞟青玄道人。 青玄道人万般无奈,只能跟着磕头:“弟子何德何能,敢当如此重任?” “我说你行,你就行,”姑奶奶厉声道:“不行也行!” “谨遵师祖娘娘神谕。”青玄道人只能跪下磕头。 “好孩子!姑奶奶要走了!”姑奶奶眼珠子一顿乱转,使出最后的气力道:“这个孩子不错,重赏!赏他入内院,做真传!” 众人都用羡慕的目光望着方大宝。 话音刚落,悟道台上“方大宝”忽然全身金光闪烁,眼耳口鼻中似乎有淡淡金气缓缓逸出,然后闷哼了一声,白眼一翻,一屁股坐倒在地。 第16章 肉都臭了 “快救这孩子!” 青玄道人双掌一合,一道浅黄的符篆已在掌心,然后食指一挑,三道玄门罡气如同银钩铁画,已在符篆上勾勒下三清印记,口唇蠕动中,一句“天圆地方,律令九章,吾今下笔,万鬼伏藏”几乎是一气呵成。 十六字化成一字,没等人看清听清,一枚符篆已稳稳贴在方大宝胸口。 玄天宗中,青通、青幽、青玄、青冥四人中,青冥真人主修剑法,辅修丹法,以外丹入内丹,最后练就一颗混元金丹,十年前已破茧化蝶,结婴成功后称宗道祖,执掌玄天宗碧落山好大一片道场。这是不用提了。 青冥真人矫矫不群,其实他三位师哥——青通、青幽、青玄三人也非泛泛之辈。青玄真人的“符篆法”,青幽道人的“傀儡法”,甚至青通老道修炼“灵宝法”不成,后来跟着师弟改学了丹法,修真江湖也是小有名气,只不过被青冥真人遮掩了光芒而已。 方才青玄道人使出的便是符篆之法。 此时,青玄道人荣登掌门,除开青幽和青通道人,其他二三代弟子都是大大喝了一声彩:“青玄掌教威武!” 就连青幽门下的灵宝儿也尖着嗓子,叫了一声“师叔好符篆!” 青幽道人一回头,狠狠地剜了小弟子一眼,灵宝儿吓得一个哆嗦,赶忙躲在人群中藏起来了。 有了青玄道人金刚符护体,方大宝的肉身算是保住了。 “这小子怎么了?浑身直冒金光?!”有弟子问道。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嘿嘿,”一名大弟子洋洋得意,为身后的小弟子答疑解惑道:“祖师奶奶一缕神念是何其浑厚?哪怕过了百年,只剩下一丝一毫,如何是这种做杂役的肉身凡胎所能容下的?” “原来是这小子要炸了!” “嘿嘿,若非青玄师伯的金刚符篆护体,嘿嘿,这悟道台上——”这名弟子潇洒地一挥手,“只怕满是块块血肉。” ———————————— 片刻之后,方大宝被送到天柱峰青竹庵中。 方大宝面若金纸,鼻孔下气若游丝,肉身是保住了,但是七魂飞去了三魂,不知道还能否活命。 玄天宗中,各种灵丹妙药流水价地送了过来,但喂入方大宝口中如同泥牛入海,半个泡泡都没冒出来。 过了好半天,一个木讷的中年道人摸了摸方大宝的鼻息,摇摇头。 “掌门师尊,弟子无能,这孩子看来是救不回来了。”中年道士弯腰禀告道:“请师尊责罚。” “唉,这孩子命苦,不是你们不尽力。”叹息一声,玄天宗新任掌教——青玄真人抬手一招,博古架上一个青花瓷瓶遥遥而动,如同一根丝线牵引,缓缓向青玄真人飞来。 青玄门下一个名为灵韵的小道姑一声惊呼:“掌教师尊——万万使不得!” “丹药本来就是救人的。”青玄真人微微一笑,轻轻捏破瓷瓶,一颗洁白如玉的灵丹滚落在老道士手心。 青竹庵均弥漫着地阶灵丹独有的馥郁芳香。 “师尊,这可是留着给您治伤的啊——用了就没了!”娃娃脸的小道姑一脸的不甘心。她记得这灵药还是十年前炼制,当时师傅掏空库存,几乎把鉴真殿犄角旮旯搜刮一空,方才按照丹方配齐了这味灵药,最后用了玄天宗的焚天炉,请了青冥师叔出马,足足用了七七四十九天方才炼制出一炉“生生不绝丹”。 一晃十余年过去,一炉六丹,用得只剩下这一枚。听说这灵丹服下,几有生死人、肉白骨之功效,无论多重的伤,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能救得回来。 青玄真人一声叹气:“这孩子为宗派立下大功,老道怎能吝惜区区一枚丹药?” 此时,青通道人被祖奶奶一顿羞辱,已早早下了天柱峰。青竹庵里还剩下青幽道人。这瘦皮猴一脸皮笑肉不笑:“掌门师弟说得不错,这孩子的确立下天大的功劳!” 青玄真人摇摇头,也不与这个心存不满的二师哥争执,伸出中指轻轻一弹,一颗丹药不偏不倚地落在方大宝口唇上。 灵丹入口便化,乳白色的液滴如同一条白玉雕成的神龙,神龙懒懒地翻个身,顺着方大宝的口腔,直接滑入方大宝的食道中。 一众弟子大气不敢喘,生怕惊扰到灵丹的功效。 半炷香过去了。 一炷香过去了。 两炷香过去了。 …… 方大宝仍是纹丝未动。 再一看脸上身上,这还不如不吃丹药呢——现在已是气息全无,浑身冰凉。 “‘生生不绝丹’能枯骨生花,却是人间之物,并不是仙药,治不了必死之人。”言罢,青玄道人不胜喟叹,“祖奶奶的一缕神魂不是谁都能承受的。” “可惜浪费了掌门师尊的一枚灵丹。”灵韵小道姑嘟囔着嘴,眼中满是泪花。 “唉……”下面传来一声声叹息。 好半天不曾说话的瑾瑜仙子忽然露出厌恶之色,“这种人,救了也是白救。” 话音未落,这女子看到一只绿头苍蝇嗡嗡地飞向方大宝,她手一抖,剑未出鞘,一道剑灵已电射而出,拦腰把这只绿头苍蝇斩成两截。 蚊子尸身正好掉在方大宝青白的脸上。 “看,肉都臭了!”瑾瑜仙子撇撇嘴。 听闻此言,一个小道童本来有些肠胃不和,一个屁夹了半天,实在忍不住,“卟”的一声窜了出来,又不敢笑,捂着嘴浑身发颤。 在场都是修真人士,怎能闻不出这个屁的来历?但看着一动不动的方大宝,似乎觉得这一屋子臭味都是方大宝散发出来的。 “散了吧。”青玄道人有些落寞,他还是有些可怜方大宝。 “师傅,您也是尽力了。”灵韵接口道。 “可怜这孩子连玄天宗门径都没摸到,就赤条条地下了山。”青玄真人叹息道。 “运气好,赚了个全尸啊。”一个弟子开口道。 “这孩子还未入我玄天宗道场,不宜采用宗派礼法。”青玄道人吩咐道:“灵韵,找个人依旧把他送下山,看是哪家的孩儿,还是原封不动地还回去吧。” 然后大袖一拂,青玄道人径直从青竹庵里出去了。 如此这般,灵韵找了一个刚入门的杂役弟子,打听到方大宝入门前在玄元城里一处勾栏里长大,眉头一皱说声难怪,让这弟子把方大宝的尸身依旧还给怡红院。 这杂役听说要送个死人下山,就觉得晦气,满心怨气又不敢发作。出了玄天宗,下山走了半日,距离玄元城尚有数十里之遥。 一路行得累了,就着小溪喝了几口水,歇息了片刻,看着前面一处深潭青幽幽地深不见底,心生一念,就把方大宝扒得赤条条的,噗通一声将方大宝丢进深潭中,然后哼着小曲扬长而去。 顿时,水花四溅,几只在水潭边等着吃鱼的翠鸟“嘎”的一声,冲天而起,飞得无影无踪。 第17章 云浮海 可怜方大宝人事不知,如同一只小青蛙般翻着肚皮在溪水中沉沉浮浮,顺着碧落山的灵源溪而下。 神识海中,小东西察觉了方大宝的异样,从方大宝囟门钻了出来,咿咿呀呀喊叫着,围着方大宝转个不停。 清清的溪水慢慢汇入河道,河道千回百转中,经过一处荒滩。荒滩过后,河道骤然收窄,平缓的河水变得湍急,浑浊的河水顺势奔泻而下,前面竟是一座百丈高的悬崖。 河水从这悬崖上跌落下去,轰隆隆的声音传出百里之遥。 悬崖边矗立着一根石柱,石柱上赫然“云浮海”三个篆字。 方大宝的“尸身”经过悬崖边,一棵倒伏的榉树挡了一挡,方大宝的“尸身”过不去,就在漩涡里打圈。 忽然,一阵狂风刮过,乌云仓皇而逃,金色的阳光从乌云的间隙落下,如同天空睁开了一只巨大的眼睛。 然后一个巨大的霹雳落下,只劈在刻着“云浮海”的石柱之上,只听得石柱嗡嗡有声,上面次第显示出一串串古奥文字,悬崖边一道透明屏障隐隐而现。 方大宝“尸身”终于从漩涡里转了出去,竟未受半点阻碍,从这个透明结界中过去了。 刹那间,沧海换了桑田,眼前景色陡变,只见此处阡陌纵横,绿的叶、黄的花儿在山谷中争妍斗艳,露珠点缀于绿叶之间,药香扑鼻,竟是一片极大的苗圃。 苗圃边又是一条窄窄的小溪,小溪汇入池塘中,池塘里满是荷花和菱角。 一个小丫头唱着歌,正拿着一把爪篱捞水中的菱角,抓着抓着就看到白乎乎的一片。小丫头以为是条死鱼,使劲一扒拉,方大宝就赤条条地从浮萍中悠悠现身了。 那玩意儿还仰面朝天,活灵活现。 小丫头吓得妈呀一声大叫,藏在苗圃的茅舍中不出来了。 “婧婧,你洗的草药呢?”这声音如同空谷莺啼,极为清脆和空灵。 茅舍不远处便是一座青砖院落,十来栋瓦房错落有致,外面一圈两人高的围墙,围墙外几处梅树新枝含苞欲放,三两株银杏渐已成材,倚靠着镜面一样的一个小小池塘。通往池塘石板铺就的小径细细用水洒过,纤毫不染,透露着主人的雅致和洁净。 “哎呀姐姐,有死人,好害怕。”小丫头吓得直哆嗦,“赤条条,白花花的,还有黑乎乎的东西。哎呀,吓死婧婧了。” “这里怎么进来死人了?”女子眉头一皱,不满道:“我们活人都不怕,还怕什么死人,你带我去看看。” “小姐,您那么干净的人,别去啊——”婧婧从袖口抽出一方锦帕,捂住口鼻,“臭呢,死尸又难看又臭。” “不妨。你带我去看看。”女子言语虽冷,但也是个好奇的。 小丫头极是不情愿,骨朵着嘴,带着女子过去。 此时的方大宝,如同一只抽去了麻筋的小青蛙,肚皮泛白,四肢平平摊开,还有一个不可名状的东西瘫软在一旁。这姑娘尽管有心理准备,乍一看,一张小脸上也是青一块白一块,硬着头皮说道:“也许还没死,丫头先把这人弄上来。” 婧婧姑娘嘟囔着什么,用爪篱把方大宝扒拉到溪流的洄水边,捡起一根竹枝戳了戳方大宝的背部——还是软的,应该没死透。 “没死多久。”婧婧小声说道。 “也许还没死。”女子已恢复了平静。 女子撩起裙子,小心翼翼地踩着鹅卵石来到溪流边,对婧婧丫头说道:“拿个东西遮挡下。” 婧婧明白小姐的意思:“小姐,您是千金之躯,还真想救他啊?” “别废话。”女子接过婧婧递过来的一大片芭蕉叶,丢在地上,“这个不行,遮不住。” 婧婧无奈只能脱下上身的翠色襦袄,嘟囔一句“姐姐这还是新缝的呢”,眼泪就在眼眶里打圈儿。 女子给方大宝腰腹处围上婧婧翠色的小袄,总算遮住了羞,然后女子又让婧婧给方大宝翻了个面——可怜方大宝此时人事不知,只能让两个姑娘翻烧饼了。 这姑娘也不嫌脏,伸出一根香葱一般的手指,飞快地搭了下方大宝的脉搏。 “应该是从碧落山流下来的——这人其实没死,只不过用药过猛,心窍闭塞了。”女子也有些奇怪,惊讶道:“婧婧,一看这就是青玄师伯的杰作。我原来总和青玄师伯说,药要对症,灵丹其实和药差不多,不是都能吃——也要对症,风寒暑湿燥火,阴阳表里营卫气血——不辩证拼命往嘴里塞丹药,好人都给治死了。” 说着说着,女子从袖口中掏出一个小小的布袋,扯开袋口的红色丝线,一缕丹香袅袅而起,正是修真界常用的乾坤袋。 女子从袋子中拿出一枚灰褐色的丹药,塞进方大宝口中。 “这不是您用巴豆霜制过的三花解毒散吗?也能救命?”婧婧丫头张大嘴,以为小姐要毒死这具“死尸”呢。 “当然可以。你不知道——这人不是修真,没修炼过一天!完全是个凡胎,结果吃了一肚皮灵药。”女子叹息道,“那还不活活撑死?” “阿弥陀佛,多亏遇上小姐,捡回一条命了!”两人一唱一和,婧婧丫头说道:“他们都叫您‘琴心丹医’呢!” “不过,看得出玄天宗对这个人还是很重视啊。”女子叹息道:“这是一枚‘生生不绝丹’,整个玄天宗没剩下多少了。” “这人冰冷的溪水里泡了半天,倒把他灵窍打开了。”女子继续道:“冷热交感,所以浑身像火烧一样。” 小东西伏在方大宝额头上,不停地点头,就像一个磕头虫一般。 这两日,方大宝的神识海中便如一个火焰山一般,炙烤得难受,把它也逼出来了。不过小宝儿的点头赞叹,纯属抛媚眼给瞎子看。女子根本看不到小东西的存在。 果然,这女子的丹药灵验异常,过了不到一盏茶的工夫,方大宝呻吟了一声,叫了一声“妈呀好热”,浑身抽搐了半天,然后口中喔喔有声,吐了几口脏水,就此醒了过来。 “妈的,老子怎么在这里?” 方大宝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抬头就看到面前的女子,吓得一哆嗦,差点把覆在肚皮上的小花袄也扔了,“哎呀,怎么是你?” 女子很惊讶:“你认识我?” “你不是夺命——,瑾瑜仙子?”方大宝惊讶道:“我说瑾瑜仙子,你别以为你厉害,就可以随便挖人眼珠子!” 说完方大宝光屁股往后一挪,警惕到十分:“和你说,你别乱来啊,我可会喊啊!我喊起来整座山都听得见!” 说着说着,方大宝才感觉屁股冰凉,鹅卵石硌得慌。 当下他揭开小花袄一看,一声惨叫后,方大宝结结巴巴对她们说:“天哪,你们究竟对我做了些什么?” 两位姑娘顿时目瞪口呆。 “我说香鸡腿,你不能得不到我,就如此下作吧。”方大宝哭丧着脸:“俺还没炼成金丹,还没长大成人呢……你们怎可以,怎可以——这样!” 说完抱着小花袄号啕大哭。 “*&%¥#%*%@!@%……” 小东西白眼一翻,吧嗒一声,掉在地上。 “臭小子不要胡说八道。”婧婧气得牙齿咯咯作响,“你光身子死在池塘里,下半截都烂了。还是小姐救了你,与我们有屁关系?” “哦!原来这样。”方大宝看着二女,一个恬静得像一株白兰花,一个秀美如菊,不免有些小小失望,“二位,我是想说——就是那啥了,我也会,会原谅你们的。” 婧婧丫头白眼一翻,顿时死的心都有了。 “我不是你说的那个人。”女子柳叶眉轻轻一挑,冷冷说道。 方大宝马上知道这人肯定不是瑾瑜仙子,只不过长得很像而已。 她和瑾瑜仙子同样高矮,身段窈窕,体格曼妙。同样都是柳叶眉丹凤眼,樱桃小嘴一点点,但瑾瑜仙子满脸尽是骄矜和傲慢,而这女子模样清冷,却并不骄横。 若瑾瑜仙子是一朵带刺的玫瑰,那这女子就是一株清幽的白兰。 还有一点,方大宝几乎可以断定她们不是一个人——看胸前这规模,这女子明显不如瑾瑜仙子。 瑾瑜仙子颤巍巍的霸气横生,这女子仅是盈盈一握的小家碧玉。 方大宝点点头,综合一比较,还是面前这个女子更好看些。 女子哪晓得一瞬间方大宝生出这么多龌龊的念头,她眼见方大宝脸色开始变得红润,冷冷道:“你跟我来。” 方大宝以为被她瞧破心思,乖乖地如同一个做错事的小学生,跟着女子来到院子里。 “你是苏瑾瑜派来的?”女子蹙着双眉,轻轻叹口气:“我都已经在这里几年了,她怎么还阴魂不散?非要我死了,她才安心?” 此时方大宝已经穿上一身药工的长袍——在这名为“百草园”的苗圃中,除开这女子和婧婧,还有数名老迈药工专管药材种植和炮制。 “苏瑾瑜?”方大宝马上就联想到“瑾瑜仙子”,难道这两个姊妹花一样的美妞不是亲人,竟然是仇人? 方大宝故意装蒜,露出一脸糊涂相,“苏瑾瑜,不认识,是个什么东西?” “你别装蒜,说实话。”婧婧丫头在一旁恐吓,“放狗了啊!” “不是姑奶奶安排我在玄天宗吗?”方大宝十分疑惑,他本以为姑奶奶一声令下,天柱峰的那些人不得哭着喊着收自己做徒弟?哪知道一个迷瞪后昏睡过去,就是一个长得做不完的梦,梦里在火里烤,炭上烧……烧着烧着就来到这个鸟不拉屎的苗圃里了。 “大妹子,不行了。我不能和你说了,我要走了,玄天宗的老道士还等着我呢。”方大宝见女子不搭话,装作慌慌张张的样子,就要离开。 然后手一招,小东西亦步亦趋,摇着小翅膀就跟在方大宝脑后。 “玄天宗?”女子宛如清泓般的眸子里精光一闪,“你还说你不认识苏瑾瑜!” “找打啊!”婧婧也跟着一叉腰,“臭小子,你进来容易,出去就难了!” …… “两位大姐,整个玄天宗,我就认得一个瑾瑜仙子,肤白腿长屁股翘,就爱杀人,江湖人送外号‘夺命香鸡腿’。”方大宝有些委屈,“心狠手辣,还动不动就挖人眼睛!” “香鸡腿?” 方大宝说话天上一句地下一句,刚说了一长撅,她们二人还没完全明白。 方大宝一声长叹:“两位小姐姐,我和你们说,我和这香鸡腿并不熟,其实就是仇人,她每次见我都喊打喊杀的!” 婧婧丫头才明白香鸡腿是方大宝给瑾瑜仙子取的诨名,“你真的跟她不是一伙的?” “当然不是。”方大宝对于上次瑾瑜仙子见面就要割她脑袋依旧耿耿于怀,“那个骚婆娘,仗着自己胸大,每次见面就要割老子脑袋,你看——” 方大宝一扒拉自己半边衣衫,露出肩膀和脖子,一道红色印痕依然历历在目。 “粗鄙!”女子小脸一红,慌忙把头扭过头去,冷冷道:“以后不准在我面前这样说话。” “好,好!”方大宝嘴里说着好,就想赶快出去。 “你别走!”这女子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方才说出这句话。 “你口中那个瑾瑜仙子是我姐姐,我叫苏筱雨,她叫苏瑾瑜,我们是同一个爹。” 这些方大宝都隐约猜到了,也不觉得奇怪,更不关心她们的家事,嗯了一声,转身就要离开。 “你要哪里去?”婧婧问道。 “我找条路出去,然后去碧落山,我还要去玄天宗当首席大弟子呢。”方大宝装作若无其事,嘴里哼着小曲儿,就要离开。 “你出不去的!”女子一脸阴沉。 “我不信。”方大宝脚下不停,一溜小跑,越来越远。 “你知道这里叫什么吗?”女子轻轻说道。 方大宝越跑越远,但这女子清冷的声音似乎仍在耳边,每一个字都听得明明白白。 “叫什么?” “这里叫‘云浮海’。” “云浮海又如何?”方大宝停住脚步,脖子一梗。 “‘云海三千里,专锁俗世心’”,女子轻轻一声喟叹,“你既不是他们的人,进了这里,也就和我们一样,这辈子是出不去的!” 方大宝顿时目瞪口呆:妈呀,这话到底是真是假? 第18章 你做我师傅? 话虽如此,但方大宝不到处转转,怎会就这样信了? 云浮海说是海,其实四面环山,常年云雾聚集。 远远望去,只见轻纱帷幔,缥缈不定。日月星辰,隐现其中,犹如珠蚌藏于汪洋。风起云涌,奔腾不息,犹如万马奔腾于疆场。所谓悠悠然然,漫无边际,如云浮于汪洋大海上,就有了“云浮海”这个名称。 云浮海中,四面的山便称为云浮山,绵延千里,常有魔化的野兽出没;中间一山谷,自然名为云浮谷,也就是两名女子居住的所在。 方大宝腿脚矫健,在山谷中到处寻找,发现一条小径蜿蜒而上云浮山,上山数十丈,山腰以上尽是皑皑白云。进了白云深处,犹如钻进中,一身衣衫湿得像从水里捞出来的,加上高一脚低一脚的方向不辨,兜兜转转又回到原点。 好不容易下了山,方大宝再顺着小溪逆流而上,走不到一里,就看到一条银龙一般的瀑布从天而降,溅起的飞沫打得人生疼,再往前就没有路了。 方大宝十分疑惑,当初自己就是从上面掉下来的? 竟然没摔死? 老子真是命大!方大宝感叹一声,心道要想从这里出去,除非和瑾瑜仙子一般,学习了御剑之法,才能穿过迷雾直达山顶,才有出去的希望。 这女子和婧婧冷眼旁观,并不阻拦于他。 婧婧一句话就打消了方大宝的念头:“山谷中一个很大的禁制,就是姐姐能驭琴飞行,一样出不去。” “小丫头,你说老实话,要在这里待多少年,才能出去?” “老死!”婧婧瞪了方大宝一眼,“烂都烂这里!” “真的出不去?”方大宝眨巴着眼睛,还是不信。 “死了这条心吧!”这调皮丫头忽然一脸落寞,指着外面满坑满谷,争奇斗艳的花花草草,低声说道:“你说,死了尸体变成花肥,滋养这些花儿,怎么不好?” 方大宝没答话,心里骂道:老子还没结婚,没生娃儿呢!就死这里? 这丫头触动情肠,一屁股坐在地上,满脸哀怨道:“可怜我十二岁进来的,如今都十六了……看样子,我只能和姐姐相依为命,孤独终老了……” “你在这里关了四年了?”方大宝问道。 “是啊,我打小就在碧落山长大,一辈子都没下过山,后来跟着小姐来了这个地方,外面的花花世界,更是看不见了。”婧婧忽然眼睛一亮:“你是从山下来的——听说山下有座玄元城?好多人的!” 方大宝点点头。 “玄元城什么样子?山下的人都是修真吗?他们吃什么?穿什么?玩什么?”这小妮子仰起脸,满脸憧憬之色。 方大宝这个人看起来咋咋呼呼,其实心却软,尤其对于女人。 他眼睛一亮,“好吧,我和你说说。” “嗯!”婧婧使劲点点头。 “我和你说啊——玄元城很大,很好玩,就说在去年元旦的时候,三丈宽的街道车马拥挤成一团,有卖药的、卖糖的、卖杂货的、打把式卖艺的,都来赶趁大庙会。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一天也说不完。”方大宝口沫星子都溅到婧婧丫头的脸上了,忽然话锋一转:“但玄元城中,最好玩的还是一个大院子,里面天天就像赶集一样,那可好玩得很啦……” “叫什么名字?”婧婧赶忙问道。 “怡红院!”方大宝眼睛一亮,“院子里好多大姑娘小媳妇,穿得花花绿绿,打扮得花枝招展,个个和你一般大小……她们啊,从来修什么劳什子真,天天就是陪人吃饭喝酒,唱小曲玩耍,每天快活的不要不要的——”方大宝信口胡诌。 “嗯嗯,我以后一定要去这个叫做怡红院的地方。”这丫头捏紧小拳头,满眼都是小星星。 方大宝正想给这个姑娘再启蒙启蒙,外面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话头。 “别听他胡说八道,这孩子鬼精鬼精的——骗你呢!”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叹息,那个女子傲然站在门口:“婧婧,苏筱雨曾答应过你,一定想办法让你出去,姐姐说话从来算数。” “姐姐!”婧婧一脸委屈地噘着嘴,眼泪在眼眶滚来滚去。 “大妹子,那你有什么好办法?”方大宝顿时精神一振,心道如果老子能出去,也带你去见识见识怡红院怡红快绿的风采! “你不知道,这个山谷我们玄天宗的祖师奶奶封印的,但破除禁制的法诀并不复杂,哪怕别人不给我,等我有了元婴法相,一样能破门出去。”名为苏筱雨的女子傲然道。 “元婴法相?”方大宝不明所以。 “就是等我有了我爹爹的修为,”这女子淡淡道:“我就能出去了!” 这次,不光是小东西,就连方大宝也是一屁股坐倒在地。 你老爹——可是元婴大修啊! 等你修出元婴法身,要等多少年? 十年? 二十年? 你还是等你老爹放你出去吧。 方大宝正在疑惑,这丫头到底干了啥,竟然被他老爹关在这里时,他互相想起来一件关键的事情:青冥真人已经死了。 …… ———————————— 在一番无聊的对视后。 “这样罢,你是想出去吗?”方大宝忍不住,终于爆料了:“我和你说,你爹死了。” “……” 乍闻噩耗,骄傲的苏筱雨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时已至午后,山谷中的浓雾终于散净,一缕阳光从山谷的隘口处倾泻而下。苏筱雨盘坐在地,一张清秀脱俗的面庞沐浴在金色阳光下,沉静得像绣像画儿上的侍女一般。 “他死了?”苏筱雨身体微微一震,轻轻问道。 “是哟。”方大宝爆了天大一个料,满以为可以把她吓一跟头。哪知道这姑娘沉默了好久,一句话没说,好似是听着别人的故事。 “他死了,他真的死了……”苏筱雨叹口气,缓缓说道:“我爹,爹——他,他怎么死的?” 似乎这个“爹”字苏筱雨很不愿意出口一样。 “和人打架死的。”方大宝回答道。 “修真就是你打我,我打你,恨不得天下就剩下一个人。”苏筱雨一动不动盯着方大宝的眼睛,“这个死法不稀奇。” “两个人同归于尽,也不用你报仇了。”方大宝呐呐道。 “我没说过替他报仇。”苏筱雨淡淡地说,听不出一丝哀伤的感觉:“把你知道的告诉我,详细点。” 面对苏筱雨的灼灼目光,方大宝不敢隐瞒。 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如此老实。 这个姑娘清澈的目光,几乎一直看到他心里去,任何假话都在她的目光下无所遁形。 方大宝于是从他出生在妓院讲起,包括从郊外迎来毛和尚前来怡红院嫖宿,然后毛和尚和青冥真人一场大战,两个人斗了个山崩地裂。 然后同归于尽。 至于两人的交战场景,方大宝不在附近,只能远远地说个大概而已。 “你说那个和尚和我爹爹是师兄弟?”苏筱雨有些惊讶。 “是啊。”方大宝点头如同小鸡啄米,“他还说‘师哥别来无恙呢’”。这句文绉绉的言语方大宝记得清清楚楚,不禁有些得意。 “你一个妓院里的孩子,怎么就上了玄天宗了?”苏筱雨忽然换了个话题,说到妓院,她略微顿了一顿,似乎不怎么好出口。 “我不知道啊。”方大宝也有些疑惑:“听说你们那个玄天宗好久不招弟子了,你爹爹一死,他们就发下告示,专门找头上有疤的小孩子上山。”说着,方大宝掀起头发,露出一个一寸来长,月牙般的伤疤。 在云浮海待了数日,方大宝刚剃掉的头发已长了起来,乌黑乌黑的,颇为茂密。 “你还说鉴真殿的风月宝鉴看到你就掉地上了?”苏筱雨颇有不信之色。 “那可不?”方大宝顿时来了神,啪地一拍大腿,洋洋自得之情溢于言表:“我和姑娘你说啊,不光掉地上——上面冒的光啊,差点亮瞎我一双钛合金狗眼!” 婧婧丫头本来一直安静地听着,忽然她对苏筱雨使了个眼色。 苏筱雨看见了,面色忽然透出些古怪来。然后她沉默了许久,对着方大宝轻轻说:“以后不要说这些乱七八糟的。” 方大宝心想,我真正乱七八糟的东西你还没见到呢! “你既然是玄天宗的弟子,入我月华居,也算顺理成章了。”苏筱雨轻叹一声。 “什么月华居?”方大宝有些不解。 “月华居是我原来住的地方。”苏筱雨本来一直冷冰冰板着俏脸,此刻不禁嘴角含笑,似乎回到了过去。“我叫苏筱雨,修真江湖上有个外号,别人叫我‘琴心丹医’。” 方大宝和她东扯西拉,见她浅笑盈盈,不禁心里一荡。心道这姑娘板起脸做冰山美人,貌似有些不近人情,其实除开胸小点,其他比瑾瑜仙子好看多了,越看越耐看! 咱们怡红院的春兰、夏荷、秋菊、冬梅捆在一块儿,也不如这姑娘十分之一好看! “别人叫我‘琴心丹医’,原因就是我会弹琴,还会炼丹,还会给人看病。”苏筱雨语气虽冷,但也掩饰不住其中小儿女的得意,“原来在碧落山,我居住的地方在月华居,所以——” “你真厉害!”方大宝插大拇指一翘,插嘴道:“弹琴我不会,我就会弹棉花,当……当……” “不可说笑。”苏筱雨俏脸一板,面色变得肃穆,缓缓站起身:“入我月华居就是做我的徒弟!就像鉴真殿就是青玄师伯门下弟子,入了通灵山房就是青通师伯门下弟子。” 方大宝顿时嘴巴张得老大。 “从今日开始,我就是你的师傅,你就是我的徒弟。” “啊——”方大宝愣住了。 他指着自己的鼻子,又指着苏筱雨道:“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要做我师傅?” 第19章 蚊子和恶狗 其实方大宝不愿意的原因有三: 第一苏筱雨是女人; 第二苏筱雨看起来比他还小; 第三就是苏筱雨看起来不厉害。 这一副娇怯怯的小模样儿,能打架不?能打得过自己不?方大宝表示严重怀疑。 苏筱雨听了方大宝的话,脸上没有半点波澜,轻轻对婧婧丫头说了一句:“他既然不肯跟着咱们,就让他在外面自生自灭吧。” “好个不识抬举的东西!”婧婧鼻孔朝天,哼了一声,略带怜悯地看了方大宝一眼,一抬手就要赶他出去。 啊,不拜师就要赶人啊?方大宝略略有些后悔,这荒山野岭的,要不先答应了再说? 但他这个人的本事就是嘴硬。别人进了火葬场,烧完只剩下一堆灰,方大宝最少还能剩下一张嘴。 所谓倒驴不倒架,方大宝抱抱拳,故作姿态道:“婧婧小姐姐,原来在玄天宗,青玄掌门已答应我做首席大弟子,以后好接任掌门之位。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只能辜负你家小姐的一片好意了。” “去,去——去!”婧婧连推带搡,就着屁股一脚,噗通一声把方大宝踢了出去,然后哐啷一声关上大门,竟不给他多说一句的机会。 远了,只听得这丫头一声冷笑:“等到了晚上,别喊救命。” ———————————— “切,好了不起吗?” 方大宝强作镇定,裹了裹身上的长衫,找根草绳在腰间系上,哼了一声:“就是外面过一夜,老子也不怕。” 他看到院门外有一块一丈见方的打谷场,中间还有一个巨大的石碾子。打谷场干干净净,此时天气也不算冷,他就盘腿找块青砖盘腿坐下,准备在这里熬上一夜。 说不定明天一早这两个丫头就回心转意了。 夜色渐暗,远处的山峦渐渐模糊,方大宝看到院子里几名药工纷纷在院子四角堆积药草,火折子点燃后,一股白烟袅袅而起,升了上去。 几只老鸦闻到烟气,嘎嘎数声后,远远地飞离开。 方大宝感觉有些不对,但有什么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小宝儿本来坐在方大宝肩头小憩,忽然它浑身一震,警觉地竖起小脑袋,四处张望。 “小宝儿,你看到啥?” 小宝儿还未回答,方大宝已看到远远的山坳处黑压压一片,一大堆什么东西如同一团黑雾,蠕动着,缓缓向这个院落笼罩过来。 黑雾尚未近身,方大宝已听见连绵不绝的嗡嗡声。 起初,声音微弱而难以捕捉,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寂静的夜晚中独自低语。然而,随着黑雾的悄然逼近,这微弱的声音开始汇聚,逐渐壮大,最终演变成一片令人心悸的嗡鸣。 再等片刻,方大宝已看到一群身上带着斑纹的昆虫,尖尖的口器,扁扁的肚子,一对毛茸茸的复眼跟着脑袋不停地转动,肚里还一根根红色丝线。 我滴个亲娘耶,蚊子! 蜻蜓大小的蚊子! 这他妈的怎么长出来的! 方大宝急了,他转身拍打着一尺厚的大门,咚咚有声,但里面半点声响也无。 两个丫头片子不知道躲在哪儿看笑话呢! 只过了片刻,黑雾越来越近,方大宝甚至看见领头的蚊子狞笑一声,四条修长的毛腿揉搓着圆溜溜的脑袋,捧着把玩了一会儿,似乎是给它摆正位置。 然后它们屁股上的发动机开足马力,黑雾“蓬”地一声向方大宝围了过来。 “妈呀,有鬼啊。”方大宝撒腿就跑。 要是被这蚊子叮上一口,呲溜一管子不得抽掉二两血? 三天的饭不是白吃了? 方大宝能跑哪儿去?这群蚊子好不容易闻到人的腥味,顺着气味就嗡嗡地跟了过来。 于是就看到一道人影,一团黑雾在门口道场里转了三个圈儿。然后就是一声惨叫,原来方大宝惊慌之下,一脚绊在婧婧扒菱角的爪篱上,当下摔了个狗吃屎。 一只蚊子看准时机,一口叮在方大宝额头上,铆足力气使劲地一吸溜。 方大宝头上顿时起了一个汤圆大小的包。 “妈妈呀。”方大宝叫一声素未谋面的亲娘,一把把蚊子拍得稀烂,紧接着又有一堆蚊子跟着血腥劈头盖脸地扎了过来。方大宝左右开弓,对着自己脑袋脖子一顿乱拍,顾得了左边,顾不得右边,转瞬间一颗圆溜溜的脑袋顿时被咬得像猪头一般。 方大宝根本没觉得痒,只是钻心的疼痛。 妈的,这蚊子咬人像啄木鸟! 好个方大宝,急中不乱,撩起青布长衫的下摆,倒着包在头上。刚才换衣服只有一件外袍,并无内衣,此刻光腚也顾不得了,围着石碾子转起几圈,一头向院落的那堆草药跑了过去。 他已猜到婧婧让药工点燃那堆草药的目的,不然这群蚊子为什么老叮自己,不去找她们两个细皮嫩肉的臭小娘? 她们两个的肉不比老子方大宝香甜一百倍? 果然,就算隔着一堵院墙,距离那一堆草药近了,一团黑压压的蚊子畏惧草药的气味,嗡的一声远远地散开。少数几个悍不畏死地冲过来,方大宝就从院墙边扯了一张芭蕉叶,左一巴掌右一巴掌地扇了过去,并不像方才那么狼狈了。 其实方大宝心里暗暗叫苦:“难道就这么扇一晚上?会不会还有其他古怪玩意?”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只过了不到一盏茶功夫,随着草药的气味逐渐浓烈,蚊子见讨不到什么便宜,远远地打转了半天,始终黑雾慢慢淡去。 但方大宝看到一双眼睛。 隔着池塘,是一丛巨大的楠竹,树枝婆娑,竹与竹的缝隙中忽然亮起一双铜铃大小的眼睛,眼睛幽幽地闪着绿光,红色的竖瞳孔不停地变换着形状,犹如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细细地打量着方大宝。 方大宝真的吓坏了。 随着这双眼睛慢慢在夜色中越来越亮,方大宝看到一头牛犊子大小的恶狗,四条短腿比他大腿还粗,肌肉可怖地虬结着,一张犬牙交错的血盆大口微微张开,一串黏稠的哈喇子缓缓从血红的嘴角边滴落。 然后又是两盏红灯,又一条恶狗出现了。 两条恶狗互相闻了闻对方的肛门,舔了舔表示满意,看着方大宝露出兴奋而邪恶的微笑,张开嘴巴比了比方大宝的胳膊和大腿,带着粗壮的呼吸,熏人的恶臭龇了龇牙。 雪白的犬齿一尺来长,犹如恶魔的匕首,是真正的破伤风之刃。 “救命啊!” 方大宝一秒钟都没犹豫,噗通一声面对着院门跪下了,磕头如捣蒜,使劲大喊道:“筱雨仙子啊,婧婧大小姐啊,我服了,我拜师了!” 第20章 一日为师,终身为那个妈 果然,不过半盏茶的工夫,木门吱呀一声开了,婧婧丫头迈着悠闲的小碎步出来,问道:“你可服了?” “服了,大宝儿服了。大宝对姐姐的仰慕之情犹如滔滔之水……” “够了!”婧婧没给方大宝拍马屁的机会,从手里的木桶里拿出一根巨大的牛腿骨,朝着恶狗丢了过去。 两条一人高,牛犊子大小的恶狗呜呜地叫着,谄媚地用大尾巴扫了扫婧婧的花裙子,然后摇着硕大的屁股就要开蹭。 婧婧飞起一脚,踢在狗屁股上,厌恶地骂了一声:“滚开!” “呜呜”两条漆黑的恶狗叼起骨头,露出委屈的眼神,快速地离开了。 “妈哟,这就走了?” “你还要咋的?”婧婧反问道。 “这狗子怎么回事?” “你叫这狗子?”婧婧白眼一翻,“这是云浮海的二阶魔兽,名为‘夜叉犬’。要是真打起来,莫说你的这个雏儿,就是碧落山的外门弟子未必是它对手!” 方大宝倒吸一口凉气:“那你为什么还喂它吃东西?” “他是小姐从山上捉来护院的?我不喂你来喂?”婧婧瞟了方大宝一眼,随意说道。 “那些蚊子也是你们看家护院的?”方大宝简直要崩溃了。 “你家用蚊子看门?”婧婧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白痴,“说得好像你家就是茅房一样。” 方大宝一屁股坐在地上,真疯了。 ———————————— 从婧婧的口中,方大宝终于知道,此处乃是碧落山的一个支脉,由于地形奇特,如同天造地设的一个地穴,所以特别容易聚集天地间阴冷和暴虐之气。久而久之,山林里就生出好些魔化的野兽来。 这些野兽危害附近的村民,玄天宗创教圣女娘娘一人一剑,一夜之间就把山谷中的厉害魔兽涤荡干净,然后使出大神通、大法力在这山谷布下通关禁制,这里就几乎成了世外净土一般的存在,并取名为“云浮海”。 云浮海中,此山谷便名为云浮谷,旁边深山也名为“云浮山”。 “哇噻!”方大宝顿时想起“有容乃大”的姑奶奶,不禁惊叹一声:“姑奶奶这么厉害啊!” “切,说得好像你认识祖奶奶一样。”婧婧没听出方大宝话语中的异样,“祖奶奶当然厉害,那是开天辟地的高人咧。” 方大宝想起在自己神识海中,姑奶奶被小东西一口嘬得头晕眼花,不禁暗暗好笑,“那我家师傅厉害不?” “你说姐姐啊。”婧婧摇摇头,“不好说。” 方大宝嗫嚅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总比那两只狗子厉害吧!” “你——”婧婧指着方大宝,气得一张粉脸上青筋直跳,“刚就该夜叉犬把你给撕了!” …… 过了好久,婧婧才幽幽说了一句:“唉,姐姐她……她丹法不用说了,别说玄天宗,就是在整个中原修真,年轻一辈中,就没有比得上她的。” “修为呢?”方大宝关心的就是这个问题。 所谓名师出高徒,只有师傅厉害,徒弟才厉害啊。想当初,姑奶奶豪气干云,说自己就是一条狗,顷刻之间也能给自己种上金丹,成了金丹高人,那不是就和青玄、青通老道一个档次了吗? 金丹高人,想想就是那么激动…… 还能飞! “和你说吧,姐姐体质不同于常人,所以……所以她修真不如我们快。”婧婧似乎难以启齿,“但是她是天底下最好的师傅,你知道吗?” “为什么?”方大宝不解。 “以后你就知道了。”婧婧卖了一个关子。 “哦!”方大宝无言以对,哦了一声掩饰尴尬。 “姐姐说你资质不错。”婧婧又说道。 “那个当然!”方大宝顿时眉飞色舞,“你不知道,鉴真殿的镜子,别人叫它镜爷爷,在我面前,它就是个乖孙子!” “说你胖,你就喘上了……” 两个人说着悄悄话,已顺着一条碎石小道来到院落一侧,看到里面数楹瓦房,瓦房之间留有空地,桑、榆、槿、柘、各色树排成两排,还有一口土井,旁边桔槔辘轳一应俱全,土井旁边,佳蔬菜花,几乎与寻常农家无异。 方大宝笑道:“这里和碧落山不一样呢。” 婧婧哼了一声,知道方大宝的意思是她们像庄稼户过日子,倒不像修真人士。 最后,婧婧把方大宝带到中堂里,中堂里空荡荡的。 一桌,一椅,一画像而已。 中间一把椅子上坐着苏筱雨,面色肃穆。 方大宝忽然一怔。画像中的女子满头青丝,巧笑嫣然,手持一柄长剑,俨然就是姑奶奶的年轻模样。 这画像粗略一看,六分似姑奶奶,三分像美女师傅,一分似瑾瑜仙子。 婧婧咳嗽一声,方大宝收摄心神,喊道:“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苏筱雨端坐在一张藤椅上,小手轻抬,淡淡道:“你心里本来就不愿意认我这个师傅,拜师礼就免了吧。” “师傅在上,徒儿现在是一百八十个愿意。”方大宝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跪下咚咚咚地磕头,也不数个数儿,直到旁边的婧婧连声喊好啦好啦,要把我们的青砖磕坏了,方大宝方才停住。 看方大宝心诚,苏筱雨站起身,合十面对着姑奶奶的画像默祝片刻,轻轻道:“道法无边,筱雨虽学了一些皮毛,究其源头,仍是源自玄天宗。方大宝,筱雨看你资质不俗,大家左右在这山谷中出不去,我也可以教你一些。你不必叫我师傅,大家平辈论交就算了。” 方大宝这人有一番好处,既然下了决心,就会光棍到底。 此时他大声说:“师傅别这么说,方大宝一个头磕在地上,那就是一个唾沫一根钉儿,这辈子不会再反悔了。” 婧婧丫头听得暗暗好笑。 “大宝儿听人说,一日为师终身为……为那个妈!大宝儿从小没妈,以后你就是我的妈,谁要动我的妈,老子就他妈的和这狗日的拼了这条小命!!!” 话说得如此豪气干云,方大宝至今还是第一次。 此言未完,婧婧已是笑得前仰后合,苏筱雨本想骂方大宝几句粗俗,此刻心里微微感动,反而说不出口了。 她嘴角含笑,说道:“先和你说,我功夫可比不上我那个……那个姐姐。” “您说香鸡腿啊?”方大宝连连摆手:“比起师傅您,在大宝儿眼里,那是癞蛤蟆比上小青蛙,老母猪碰瓷黑老鸦!大家不是一个路数。” “什么乱七八糟的!那是我姐姐好不!”苏筱雨板着脸。 看着方大宝手足无措的样子,苏筱雨轻笑一声,言道:“我们玄天宗的修真法门源自玄天圣女,圣女她老人家一身修为世所罕有,四十岁就结成元婴,六十岁便渡劫三轮,可谓是千年难遇的修真奇才。” “于修真以外,圣女娘娘学究天人,于丹法之精妙,阵法之奥秘,符篆法之神奇,皆能通晓其理,穷究其源。”苏筱雨说罢,点起一炷香,插在姑奶奶画像前的香炉中,又对着画像盈盈一拜。 方大宝不禁莞尔,在他眼里,姑奶奶除开胸大点,也没见多厉害啊!再说,就算以前再厉害,如今只剩下一缕残魂,不知道哪天才能出头哟。 这姑奶奶也不让人省心,唉! “大宝,如今修真界百花齐放,各种义理层出不穷,流派种类繁多,待师傅和你细细讲讲修真的道理。”苏筱雨细声道。 于是,如此这般一番讲解。 直到今日,比起以前众人说的一鳞半爪,方大宝才对这个世界的修真规则略知一二。 第21章 我要做神仙 原来,这世界分为凡界和仙界。 凡界是芸芸众生所居。 凡界众生,皆有生老病死,轮回无尽。然则众生执迷不悟,为名利情爱所困,沉沦欲望苦海,深陷琐碎无法自拔。 仙界则位于九天之上,瑞气祥云四处笼罩,酒池肉林随处可见。琼楼玉宇间,仙乐飘飘,仙人日夜笙歌鼎沸,他们饱食终日,无所事事,但知品美味佳肴,饮琼浆玉液,而不思百姓砥砺艰辛,耕耘劳作之苦。 万事不萦于怀,说不尽地逍遥自在,这便是仙人! 仙人修炼仙法,洞察天地奥秘,超脱生死轮回,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辉,天地人三界任凭驰骋,不再称其为“人”也。 即便为“人”,前面也得加上一个仙字,他们就是“仙人”。 ———————————— 方大宝听见“日夜笙歌”和“寻欢作乐”,顿时神往不已,大丈夫一生逍遥自在,就在于一个左拥右抱,寻欢作乐,这实在太对他的脾胃了。 于是张口就说:“师傅啊,我想好了,我要做神仙。” 婧婧又听到此言,不禁嗤的一声笑。 方大宝不禁怒目而视:“不行吗?” “人人修真,都是这句话。”苏筱雨问道:“但这世界,如今有几人修成神仙?” “别人不行,不代表我不行!不就是好功法,加上好资源吗?”方大宝想起钱金斗的话,仿佛世间法宝、灵石、仙草都尽在掌中,裤子一提,昂首挺胸道:“好东西我去找,找不到就去抢!” “若是找不到如何?抢不到又如何?”苏筱雨淡淡道:“师傅虽属道家,但也读过佛法。佛曰人有八苦,其中便有‘求不得’。你要资源,大家都要,你就一定能找得到?拿得到?杀个血流成河,你就心安了?” 方大宝嘴里无言以对,心里却是不服,心道“求不得”那是因为没用。 “求仙之道,心要静,胸要宽,需循序渐进。”苏筱雨缓缓说道:“大宝,修真是翻转阴阳,颠倒乾坤,逆天改命,九死一生的行径。古往今来,无数人在这条路上不是被天劫击成飞灰,或是一念之差,误入魔道终身难以回头;要不然躲避天劫以求苟活于世,做个长命百岁的缩头乌龟。师傅看你也是个聪明的,切莫把修真之途想得简单,以后祸端接踵而至,莫怪师傅没和你说清楚。” “师傅说的是,徒儿是想差了。”方大宝马上低头认错。 “不说这个了,师傅给你说说修真的境界。”苏筱雨问道:“你可听过修真的境界?” 方大宝立马竖起了耳朵。 妈耶,这可说到正题了。 大漂亮师傅这见识,自然和钱金斗不在一个层次上。 “大宝,我和你说:天有九重,道亦有九重。” “修道一开始最简单,就是‘筑基’。筑基以后,还有“开光”和“融合”两个阶段。即便是修真者资质平常,经过三五十年的日夜修炼,迟早一天也能突破。但绝大多数修真均止步于“融合”境。” “为什么呢?” “因为结不了丹。” “那师傅您肯定是结丹了?” “师傅很小就结丹了。”苏筱雨面带忧色,“不过师傅这个丹有点古怪,所以一直停留在金丹小成,怎么都提高不了。” 方大宝活到十四岁,如今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些修真的道理。 今天算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儿了。 接着,苏筱雨解释道,到了金丹境,则分为“小成、大成、巅峰、圆满”四重境界,也有宗派以“心动、灵寂”等名以喻之,名不同而意同,实际上也是一回事。 苏筱雨娓娓道来,进入金丹境后,当金丹久经灵气浸染,会渐生灵识。 金丹本为死物,生出灵识当属逆天之举,就会引来天劫反噬。此种天劫一般以雷劫为主,修真者称之为小天劫。 “师傅经过天劫没?” 苏筱雨面色微微一红:“师傅体质有异,所以进展缓慢,如今还在金丹小乘,还引来不来天劫。” 方大宝暗暗骂自己,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不是往师傅的伤疤上撒盐吗? 苏筱雨不以为意,继续说道,修真结成金丹后,少则十年,多则四五十年,如果丹色上乘,丹法玄妙,就有极少数修真在天劫之力的帮助下破丹结婴。 以后就是妥妥的元婴大修了。 “师傅啊,什么是上乘丹色?”方大宝问道。 “有灰、白、棕、黄、橙、赤六色。”苏筱雨道:“这六色内丹,六色当中,比如‘灰、白、棕’前三色,结婴就非常渺茫了,如果是黄、橙、赤色,那还有一线希望。但总的说来,这六色只能算下乘丹色。” “那什么是上乘丹色?”方大宝接着问道。 “我知道得不多。”苏筱雨摇摇头,“不过,金色一定是。” “还有其他颜色吗?” 苏筱雨摇摇头,言道:“关于上三色众说纷纭,道家尚紫,想来紫色也属于一色,但最后是哪一色?有人说是青色,更有人说是黑色,还有人说是半金半紫色,实在说不清。” “师傅啊,那元婴是什么玩意儿?” “元婴?”苏筱雨想了想说道:“道藏三千浩如烟海,师傅刚刚初勘门径,还不是元婴,所以很多都不明白。听人说,元婴已是修真界很高深的境界了。我听爹爹说过,元婴其实就是一个小人儿,巴掌大小,它是修真者的第二元神。” “第二元神?什么意思?” “你别问了,能修炼到元婴境界,中原这么大,也就寥寥数人而已。你问元婴有什么用,爹爹没怎么给我说,我就不清楚了。” “元婴是不是就成仙了?”方大宝颇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 “早着呢!”苏筱雨回答道:“爹爹说,由于修炼出第二元神,更容易受到天机的窥探,所以元婴大修都需要渡劫,这才是真正的天劫!爹爹说,每次渡劫都像要死了一样……这个天劫啊,好像没完没了一样,不知道是十几轮还是几十轮,也许后面才是真的仙人吧……” (ps.关于修真的阶层,作者还是愿意循规蹈矩于传统,一则显得古雅,二则……看起来也有道理一些。但是查阅一些资料,很多说得太复杂,怕读者记不住,所以就简化成以上论述,请大家原谅作者的浅薄。) 方大宝吓得一缩舌头,掰着手指头细细一数,金丹前面有“筑基、开光、融合”三重境界;到了金丹,平白无故又分了四重;过了元婴后便要渡劫,渡劫也是个十七八次的,人又不是千年王八万年龟,够活吗? “我滴个亲娘耶,”方大宝顿时面露难色,苦笑道:“师傅啊,这道还没修成呢,人就先老死了!” “刚不是和你说了,修道本是逆天改命的行径,既然修不成仙,你就老老实实做个人不就得了?”苏筱雨面露微笑。 方大宝忽然有些失落。 他想起灵食堂的钱金斗曾说过,他和刘黑蛋骨龄已老,早过了修真的最好时间,修真成仙就是痴心妄想。今天问了那么多,干脆打破砂锅问到底,“师傅,大宝儿都十四岁了,现在修真还赶得上趟吗?” “有点难。”苏筱雨面有不忍之色,还是说道:“是有些晚了。” 方大宝顿时一脸黑线,心道:师傅啊,你说了半天,还是说我方大宝不成啊! “大宝,师傅和你说。修真是为寻长生之道,悟天地之秘。若从十多岁才开始修真,凡俗中你还是孩子——在修真眼里,你已是老人了。究其原因,就是囟门已闭,骨龄已老,灵气很难进你奇经八脉和五脏六腑中。现在修真,就像逆水行舟,用力多而收获少,事倍功半,已经很难了。”苏筱雨娓娓道来。 这番话义理深奥,但苏筱雨说得甚是浅显,方大宝立刻就听懂了。 他面色古怪,心道按这道理,我方大宝只能认命了? “那我这辈子就没指望了?”方大宝一脸幽怨地看着苏筱雨。 “但是你遇上了姐姐啊!”婧婧丫头望了苏筱雨一眼,忽然说道。 方大宝眼睛一亮,妈妈耶,我的大漂亮师傅这么着急收徒弟,难道玄机就在这里? 苏筱雨看着方大宝,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好久没说话。 “我既让你修真,必有应对之法。” 过了好一会儿,苏筱雨慢慢踱步走到窗棂边,背对着方大宝,望着外面绵绵无际的夜色,隔了好久才说道:“大宝儿,你好好学,老天不会辜负你的。” 第22章 小宝儿的烦恼 第二日,苏筱雨传授一门心法,名为“玄黄九阳诀”。 此功法一日修炼三次,分别在卯时日出、午时日中、酉时日入这三个时辰,苏筱雨要方大宝面对太阳,叩齿九通,心中默念:“日茈魂芠珠景照韬才映徽霞赤瞳玄琰飙……”然后双目似睁还闭,心存念想日中有七色霞光为赤、橙、黄、绿、青、蓝、紫,从百会入,从涌泉出……又存想七色并为一缕,俱来入口经金精、玉液两穴,吞之五十四咽,又咽液九过,再叩齿九通…… “玄黄九阳诀”有言:日者,阳之精也。出而升,中而极,入而藏,皆阳气之变迁。日出东方,阳气随之而渐升,万物苏醒,人间活动亦起。及至日中,阳气至极盛之时,太阳高悬,光芒四射,万物皆显生机。此后,阳气渐衰,日亦随之西斜。及至日入,阳气尽藏,阴气渐盛,万物静寂,人间安宁。 方大宝曾在怡红院中随着刚入行的雏儿读过几天书,斗大的字还认得几箩筐。加上记性甚好,所以不到一天时间,就把玄黄九阳诀四千字读得滚瓜烂熟。 其中那一段口诀佶屈聱牙,尤其十分难记,这小子竟然也记住了。 苏筱雨十分意外,这惫懒小子如此好的记性,倒也不可小瞧了。她见方大宝并不偷懒,于是留他一人在云浮谷一块巨石上,嘱咐他每日吐故纳新,吞吐一股玄黄之气,不可有一日懈怠。 说罢,两位姑娘杨柳轻摆,款款下了山。 方大宝一回头,两条“夜叉犬”四处逡巡毕,流着哈喇子,瞪着眼珠子守在一旁,如同两个哼哈二将守在他身边,吓得他赶快收摄心神,练起“玄黄九阳诀”来。 于是这般,方大宝的修真日子终于开始了。 人有了寄托,日子过得就特别快。 话说方大宝每日雷打不动地三个时辰修炼,不到一月时间,方大宝已感到小腹中有一股热气如同小耗子一般窜来窜去。 开始他以为是尿急,赶忙去小便,掏出大宝贝撒完尿,这股暖气倒愈发明显了。 难道是得道了? 修真有这么快? 初始这股暖气并不听方大宝使唤,暖洋洋地待在小腹处一动不动。后来再过了半个月,方大宝试着用意念驱使,这股暖气竟然可以在小腹和脊背,以及胸口自由活动。 又再过一个月,这股暖气已是如臂使指,说往东不往西,十分听话。 方大宝又惊又喜,慌忙把这感觉给苏筱雨讲了。苏筱雨只是嗯了一声,也没说什么。 婧婧丫头哼了一声,说道:“早得很呢!” 自从了有这股暖气,方大宝已丝毫不惧寒暑。便是到了冬日,他也就一件对襟汗衫,一条犊鼻短裤,盘膝坐在云浮海的山巅,任他风来刮,雨来淋,自有炎黄罡气护体,好不自在快活。 日子过得飞快。 方大宝舒服了,但是他神识海中的小东西却不快活了。 直到有一日,方大宝才想起,自从进了云浮海,小东西就懒懒地不怎么动,没事就躲进他神识海中睡觉。 似乎天下大事,无过于睡觉耳! 自从他开始修炼,开始小东西一两天还出现一次,后来三四天一次,如今他修行略有小成,小东西竟然已有七八天不曾出现了。 我擦,这小玩意儿不会挂掉了吧! 方大宝着了急,于是盘膝而坐,一颗心沉入神识海中,观心内视。 果然,这小玩意儿如同一只熟睡的小猫咪,手抱着脚,脚围着头,盘成一个肉乎乎的团子,睡得昏天黑地。 方大宝和小东西相处得久了,对它的秉性已摸得一清二楚。 他知道这小家伙停止生长了。 小家伙的生长不同于寻常生物,它不长肉,不长骨头,一道灵识在阴阳之气的滋润下,才可以慢慢生长。 每长大一点,它仿佛就知道得更多。 上次姑奶奶误入方大宝的神识海中,被小东西一口嘬了大半元神,只能灰溜溜回去滴水崖继续睡觉。 姑奶奶如此修真巨擘,一口唾沫只怕都是大补之物,何况如此珍贵的元神? 小东西得此滋补,骤然成长不少。 小东西感受到方大宝的注视,蹬了蹬小腿,懒懒地抬起眼皮,发出一串音符:“%¥#%*%@!@%” “你说你太饿了,要出去?” 小东西点点头。 “这里出不去啊,有修真大能布下的禁制呢!” “¥#%*%@!@” “困不住你?你能出去?”方大宝十分惊讶。 小东西确定以及肯定,不带半点犹豫地点点头。 “好吧。”方大宝真怕小东西在他神识海中一觉睡死过去。 这玩意就和姑奶奶一样,别人闭眼一睁眼一天过去了,它一闭眼一睁眼——哇——哇噻,人类又从猴子开始进化了。 方大宝赶忙下了山,看到婧婧正在山脚下一个山洞里鼓捣着炼丹。 这丫头修真功夫不行,和大漂亮师傅一样,一直卡着境界上不去,于是把心思放在炼丹上。 这些天婧婧夸下海口,说要把苏筱雨的丹法继承过来,十年之内成为一代丹法大师,再登上什么中州丹堂的九层宝塔,最后掀了整个道庭云云。 这些不经之谈,方大宝只当这丫头疯了。 这姑娘这几日炼了几炉丹,每次炉膛打开之时,连夜叉犬都躲得远远的。 不知为何,婧婧炼丹容易出臭丹,臭得千奇百怪,五彩缤纷。 别人炼丹,要不丹色不好,或是药效不佳,顶多也不过是烧出一炉焦炭。这丫头炼丹,如同炉膛里钻进了一窝黄鼠狼一般,一炉比一炉更臭。有一次方大宝路过闻到,硬说这是老鼠屎混上浓鼻涕,然后从牙花子里抠出死葱烂韭菜在粪水里沤溲半个月,方才能调出的味道。 夜叉犬这种连屎都不放过的畜生,碰到婧婧丫头炼丹,都躲得远远的。 方大宝有次看到婧婧炼丹,捏着鼻子说道:“你看夜叉犬,为什么跑开吗?” 婧婧丫头问道:“为什么?” 方大宝哈哈大笑,“狗子和我说:‘宁吃屎一坨,不吃丹一粒’!” 此话一出,惹得这姑娘丹也不炼了,追进云浮山中,然后抓住方大宝一顿暴打。 此时,方大宝老远看着这姑娘披头散发,光着脚丫从山洞里跑了出来,就急匆匆地绕道走开。 “大宝,我练出丹了!”婧婧满脸黢黑,头发像个鸡窝一般。 “是啊,你早就炼出丹了。”方大宝紧紧捂住鼻子,“你每一炉都出丹,不过都是臭的。” “死方大宝,”婧婧一双丹凤眼瞪得溜圆,手里抓着几粒羊屎般的丹药,喝道:“方大宝,这一炉不臭。姐姐说你快筑基了,姑娘给你炼的筑基丹,你过来尝尝鲜!” 方大宝一脸警惕,“我不来。” “你过来尝尝,对你筑基大有好处!”婧婧抛个媚眼,小屁股一扭,小胸脯一挺引诱道:“好大宝,你试试,看吃了啥感觉!” 方大宝这几天一股真灵之气正在冲击关元和气海两大穴位,若是冲关成功,距离修真第一关“筑基”距离又近了一层。 此时受了婧婧蛊惑,心想要不就试试? 这丫头的丹药臭是臭点,倒不至于下毒害他。 “试试就试试!”方大宝伸出一只手,另外一只手依旧捏着鼻子,正准备接一粒过来尝尝。 这时,趴在方大宝肩上的小东西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如同一只受惊的猫咪弓起腰,随时准备一跃而起。 方大宝连忙倒退三步,尴尬地笑道:“婧婧姐姐,饶了大宝儿吧。您这灵丹,试试就‘逝世’了!” 说完,方大宝掉头就跑了。 第23章 缺德的祖坟冒烟 不多时,方大宝带着小东西来到结界附近。 结界这头,也是一根石笋般的柱子,上面一块铲平了,同样写着“云浮海”三个篆字。 甚是平平无奇。 方大宝刚临近柱子,一道温暖白光临头洒下,笼罩柱子周边三丈有余,白光沐浴下,令人熏熏然,陶陶然,说不出的舒服。 再过一刻,白光散去,方大宝似乎已置身一个幽冥难辨的独立空间中。 方大宝轻轻一挥手,如见层层水波涟漪就在指缝间滑过,冰凉冰凉。抬头望向空中,更见无尽星云躲藏于幽暗的夜色中,满天星辰一明一暗中,似乎预示着世事难料,前途莫辨…… “卧槽,姑奶奶真厉害啊,倒不能小看了。” 哪怕方大宝来过多次,仍是惊叹造物之神奇,恨不能立刻赋诗一首。 奈何腹中空空没文化,只好一句卧槽走天下。 在这结界中,最平平无奇的便是这个柱子了,方大宝伸手就在柱子里的窟窿中掏摸,按照他所想,这里必然有个机关。 掏摸了半天,什么都没发生。 就在这一刻,方大宝发现小东西不见了。 “*&%¥#%*%@!@%” 方大宝虽然看不见,但是脑海里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咦,这小家伙竟然出去了? 方大宝不知,小东西这等鸿蒙灵体,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除开和凡间真元、灵魄等虚无缥缈之物尚有沟通,根本不是凡俗法术所能困住。 小东西叽叽地叫了一声,丢过来一个视野,方大宝顿时觉得眼前一亮。 我滴个乖乖呢,还能这么玩! 在一阵轻微的眩晕后,方大宝跟随着小东西的“脚步”,已能看到外面的一切了。 依旧流水潺潺,依旧芳草萋萋,碧落山的景色还是那么迷人。 “你别跑那么快啊!” 小东西只把它看到的“传送”给方大宝,但随着和方大宝的距离拉远,两人之间的感应越来越弱。 原来这小玩意兴高采烈,凭空打了一个呼哨,一眨眼已跑出几里地了。 方大宝脑海中飞速变幻着各种景色,绚烂的晚霞,薄薄的云雾,还有俯瞰而下的险峻山峰,更有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葱绿山林,甚至在一片空地上,几头奇形怪状的野兽正在捉对儿厮杀…… 竟然还看到一只白色小狐狸呢,哇,三条雪白蓬松的大尾巴!!! 这要做成鸡毛掸子该多好! 方大宝恨不得马上让小东西立马停住看个究竟,但画面忽然一顿,小东西似乎被什么东西吸引到了。 它本来在空中急速飞舞,此时一个急速下掠,稳稳地停在三间一字排开的农舍门前。 此地距离玄元城不远,暮色暗淡,一间农舍中豆大的火苗一闪一闪,门口摆着锄头、簸箕、铁锹等农具,原来是个普通农户人家。 小玩意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头就从纸扎的窗户中扎了进去。 方大宝大为惊奇,难道这茅屋中有什么宝贝不成? 这户农家极尽朴素,进去便是一方火炕,此时未至隆冬,火炕还没生火,火炕边一个三门腿的八仙桌,上面摆着一卷卷翻得稀烂的经书。 书卷旁,一盏油灯拨得颇为明亮。小东西一摇头,画面一转,方大宝看见窗棂上两个簇新的喜字,原来是一对结婚不久的小夫妻。 农家虽是贫寒,但床上一样有簇新的大红锦被。小丈夫怀抱着妻子,却学柳下惠,正在看书。 估计是看书累了,小丈夫打了个呵欠。 小妻子本来睡意朦胧,心疼丈夫,嘻嘻一笑,便对小丈夫说道:“夫君,说个咱家的笑话给你听好不?” “娘子但说无妨。” “是关于公公婆婆的,你也听?”女子出身农家,手脚粗壮,容貌并不甚美,但一张脸蛋红彤彤如同门口挂着的红辣椒,也别有一番青春风味。 “嗯,你说。”丈夫放下手中的书卷,听妻子说话。 “夫君,刚我去前院泼水,路过公公婆婆窗户边,就听着婆婆在小声叫唤。”女子说着说着,看了丈夫一眼,看见他神色如常,就继续说道:“夫君,那声音啊,我都不好意思听,婆婆哼哼唧唧地,还说着‘快活’“舒服”……” 女子说着说着,咯咯儿笑了起来。 “你个小妖精!这算什么笑话?”男子用手中的书卷轻轻打了妻子一下,“那叫敦伦!孔夫子还敦伦呢,何况咱们爸妈。” “敦伦?” “头发长见识短!”男子轻轻抚摸着小妻子的额头,赞叹道:“爹爹已年逾花甲,如今还有这份精力,正是高寿的征兆啊。” “你还不如你爹爹呢!”小媳妇嘟着红艳艳的嘴巴,嗔怪道。 “谁说的?”男子哼了一声,继续道:“我得去看看,难道爹爹还这么生猛?”男子说完就下了床,顺着墙根趴在后面一间茅屋的窗边听了片刻,就一步三摇地回来了。 “夫君,你真无聊。”小媳妇依旧在嗔怪。 “哈哈……”男子见了老婆,再也忍俊不禁,笑得直打跌,“你以为啥——那是我爹在给我娘抓背挠痒呢!我娘当然舒服了!” ———————————— 就这? 这也算个笑话? 方大宝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方大宝不禁有些疑惑,难道这小玩意巴巴地跑过去,就为了听别人讲笑话? 他从厨房里端过来一碗白饭,一边吃一边听着两口子说话。 “夫君,你真是一个书呆子。” “书呆子不好吗?”男子拍拍手中的书卷,傲然自得之色溢于言表:“娘子,等明年八月门口这株桂花开了,这些经史子集夫君已读得滚瓜烂熟。等秋闱里几篇花团锦簇的文章做出来,你不就等着封妻荫子吗?” “到时候只怕你早已把奴家忘到九霄云外了。”女子一躬身,把背对着男子,“你就记得添香楼里的香香和爱爱!” “小心眼。”男人欲把女子扳过身。小娘子哧哧地笑着,弓成一颗大虾状就是不肯。两人在被窝里扳来扳去,弄得女子香汗淋漓,不一会儿女子动了情,说一声“你个没良心的”反过来抱着老公,嘤咛一声,顺手一挥,灭了屋里仅有的一盏油灯。 这下可把方大宝急得直跺脚! 方大宝长这么大,只曾在怡红院偷看过几眼那本名为“怡红快绿”的春宫图。 那时候年纪小,被方妈妈逮住打了几柳条后,方大宝还不以为然,鼻孔里哼了一句“什么破书,就是妖精打架!” 所以至今方大宝对这男女之事仍是懵懵懂懂,更不曾近距离观摩,此刻急得他抓耳挠腮,顿足连连喊道:“小宝儿点灯啊!点灯啊!” 小玩意却根本不听他指挥,竟然从窗户缝隙中出去了。 原来,那对老夫妻听到前屋有动静,老头儿蹑手蹑脚地在门口走过一圈,与跟随在身后的老太婆对了对眼神,点头赞叹道:“年轻就是好!这下有后了!” “老不死的,你羡慕吧?”老太婆揶揄道。 “你以为老子只会抓痒?”老头儿哼了一声,嗤之以鼻,一提裤子厉声道:“跟老子回房去!” 老太婆乖乖地走了,比小媳妇还乖巧。 我擦,姜还是老的辣啊! 方大宝不禁拜服。 片刻后,在这暮霭沉沉的山谷中,顿时多了些春天的气息。 且说小东西,并不急于离开,它张开蝙蝠般的翅膀,轻轻飞入小夫妻的“闺房”中,只见黑蒙蒙的一片中两道白影,正是—— 春暖百花丛,鱼水两情浓。雨滋芳草绿,日映杏花红。 小东西没心没肺的,可不管三七二十一,它偷偷摸摸地飞到榻边,小嘴对准两人轻轻一嘬,一团粉红色的雾气便从小夫妻蠕动的身躯中飞出来了! 偷香! 我擦,这小玩意竟然会偷香! 方大宝惊叹之余,一声咳嗽,一坨饭卡在嗓子眼上不得下不得。 方大宝白眼一翻,从竹筒里掏出十多根筷子对准嗓子眼使劲一捅,方才把饭团怼了下去。 方大宝终于知道,小宝儿急着跑出去是想去干嘛了! ———————————— 农舍中。 少年郎忽然停止了动作,女子摸摸爱侣汗水涔涔的额头,问道:“夫君,怎么啦?” “娘子,先等等——我忽然想起后院的猪还没喂呐!”男子呐呐说道。 “好吧。奴家忽然也没什么兴致了。”女子抱歉地说道。 见已得手,小玩意儿这缺德东西扇扇翅膀,又去了两位老人家的屋里,然后旋风一般地打个饱嗝儿回来了。 到底陈年老货还是更解馋一些。 这边,少年郎拿着木瓢,拎着满满一桶猪潲水来到后院的猪圈里,正好看着老人家一脸失落地站在猪圈旁,就问:“爹,您干嘛呢!” “……”老人家嘴里嘟囔一句,说什么方大宝没听清。 “您也喂猪啊!”儿子很诧异。 “……” 第24章 筑基有三法 小家伙没了管束,一天到晚四处乱窜,到了半夜又专干这种缺德带冒烟的破事。开始方大宝还颇有兴趣,过了几天也懒得看了。 没过几日,方大宝发现小玩意腰围粗了一小圈儿,形状也更像一个小人儿了。 看来方大宝猜想得不错,小东西主要是靠着这些阴阳合和之气才能长大。 苏筱雨教给方大宝的真经里就有这么一句“阴阳者,天地之根,万物之源,人之生长,皆由此出”——看来,对于小东西来说,这种阴阳合和之气貌似这种“气”比普通修真人士的真元更为“滋补”。 ———————————— 又过了些日子,方大宝体内一股真灵之气如同小树苗一般,阳光雨露下日渐茁壮,如今已能任督二脉巡行一圈,只是到了头顶百会穴尚有些许阻碍。 方大宝欣喜之余,把给苏筱雨说了。 苏筱雨不禁有些惊奇:“大宝,你这修炼速度可不慢啊。” “还不是师傅教得好!”方大宝难得谦逊一番,“加上大宝儿资质也是非同小可啊。” “不,关键是你资质好。”苏筱雨淡淡道,“过几日,你就可以筑基了。” 一听筑基,一旁的婧婧丫头顿时来了神,问道:“要筑基丹吗?我这里多的是,随便吃。” 方大宝顿时一阵反胃,“师傅,不吃丹不行吗?” “大宝,别听婧婧瞎说。”苏筱雨玉腕一翻,一枚洁白如玉的灵丹立刻出现在她白里透红的掌心里。只见此丹表面光滑如镜,仿佛涂了一层釉质。 在跳跃的烛光下,灵丹表面如同夕阳下微风拂过的水面,漾动着粼粼的波光,看得人心醉神迷。 最为关键的是,它是香的。 香喷喷的,看着就极有食欲,恨不得一口就吞下肚的那种。 “大宝,这枚筑基丹是师傅三年前炼制。”苏筱雨目不转睛地盯着灵丹,缓缓道:“筑基丹是修士入门使用的灵丹,属于低阶灵丹。从丹品而言,这枚刚刚属于‘天、地、玄、黄’四品中的‘黄阶’,天阶最上,黄阶最次,炼制并不算很难。” “师傅炼制的丹药,当然是极好的了。”闻着扑鼻的香气,方大宝的哈喇子差点要流出来了。他曾记得钱金斗说,一枚筑基丹就要三百中品灵石,换成黄金就是三千两,便是玄元城豪富之家,只怕也难以一下子拿出偌大一注金子。 当时他硬着头皮瞎吹,好像天下灵丹尽在掌中,哪知道如今一枚真正的筑基丹就在眼前了! “你想要吗?”苏筱雨望着方大宝。 “想,当然想。”方大宝双眼发光,点头如小鸡啄米。 “不过师傅现在不想给你。” “哇”,方大宝一口老血差点喷了出来。 哎,大漂亮师傅啊,合计您老人家是在耍我玩呢! “大宝,师傅和你说,筑基有三法。”苏筱雨悠悠道:“师傅希望你用上等之法。” “哪三法?”方大宝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取天地毓秀之材,行阴阳五行之辨,用本命之火炼无情丹,此为上法。”一缕小火苗悠悠在苏筱雨眼里闪动。 “散尽家财,得万贯之资,于丹师手中求得灵丹一枚,此为中法;至于那些寻常人家,炼不得丹,也买不起丹,只能翻山越野遍采百草,不论良莠,精华糟粕一概饕餮吞之,则为下下之法了。” 方大宝不学无术,人是极聪明的,一下子就懂了:“哎呀,师傅您这么说,上法就是自己炼丹自己吃了?” “当然。”苏筱雨很满意方大宝的悟性,点头道:“自炼自用,能合己身之气息,顺应自然之法则,乃是最符合天地大道的行径。再说,能有什么东西比自己悟出来更好呢?” 说完,苏筱雨长叹一声,接着说道:“不过这世上,能有几人能有这般福分?既从师傅那边得到好功法,又学了一身炼丹的本事?” “但是师傅您行啊!”方大宝打蛇随棍上,双手连搓,“徒儿就是那个有福气的人!” “切!”婧婧看方大宝如此拍马溜须,顿时白眼一翻,十分的瞧不起。 “不过,上法既是上法,得炼出丹才行。我给你六个月时间,若你能炼出一枚黄阶筑基丹——”苏筱雨沉吟片刻,“不,无品无阶也行。” “那怎么行?”方大宝气鼓鼓的,“最少也要个黄阶!” 苏筱雨微微一笑道:“你才开始炼丹,能品相好点就行,想要入阶,再炼个七八年,等你考取四品以上丹师再说吧。” “不行,我现在筑基,只吃入流的,有品有阶的!”方大宝不依不饶,气鼓鼓地不服输。 “你上下嘴唇一碰就行了!”婧婧就在一旁笑得直跳脚:“方大宝,你真以为姐姐手里的灵丹是兰花豆啊!说炒就炒,说炼就炼!” “那是你不行!”方大宝对婧婧怒目而视。 “大宝,你莫怪婧婧丫头小看你。炼丹如同修真,没有天生的一番悟性,十分的耐心,百般的锤炼,是炼不成丹的。你看婧婧——”苏筱雨下巴一抬,指向婧婧,“她随我炼丹,炼了这么多年,一枚聚气丹都炼不好,唉……” “姐姐!”婧婧被当众揭短,一张俏脸顿时涨得绯红,争辩道:“其实婧儿炼得很好了,就是臭——臭点嘛!” 这丫头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有点怕她家小姐。 “你就喜欢犟嘴。”苏筱雨有些不高兴,呵斥道:“丹法九品,你跟着我炼丹三年有余,如今还只有二品上下,你还说要去中州丹堂——我都不知道你每天在干些什么!” 婧婧委屈得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不敢说话了。 “这炼丹的器具,以及入门之法,婧婧都清楚,就让她教你得了!”苏筱雨一抬手,示意二人出去。 “哼哼!死大宝,你不吃我的丹,看我怎么整治你!”婧婧一出去,就拿方大宝撒气。 门外顿时响起一声长长的惨叫。 第25章 公野猪和母野猪 这一日,方大宝正在山上和一群野猪较劲。 刚三头野猪在泥潭中嬉戏,两头公野猪刚决出胜负,得胜的一方喜气洋洋,满泥坑撒泼打滚,百般讨好,终于哄得母野猪芳心可可,一脸娇羞地俯下身子撅起屁股…… 眼看好事将至,婧婧十分不长眼,带着夜叉犬大呼小叫地跑过来,夜叉犬跑进泥坑就是一顿乱咬。 好事被扰,魔化的野猪精愤怒无比。 此刻这些馕糠货浑身沾满恶臭的污泥,一寸长的鬃毛根根竖起,一双血红的小眼睛瞪得溜圆,长长的嘴巴中露出尖锐而弯曲的獠牙,嘴边流淌着黑色的汁液。 方大宝仗着有两只夜叉犬帮忙,就离这馕糠货近了一些。 哪知道浑身魔气的野猪鬃毛一抖,脖子上的根根鬃毛电射而出,方大宝躲避不及,一根鬃毛正扎在屁股上,痛得他一蹿三尺高! 这哪是野猪啊,分明是吃了金坷垃的豪猪王! 好在方大宝身手矫健,屁股一撅,几个起落就爬到一棵参天古树上,居高临下,倒不怎么害怕了。 “方大宝,你别得意,你看下面——”婧婧丫头坐在一棵老雪松粗大的枝丫上,脚尖勾着一只绣花鞋,悠闲地嗑着瓜子,瓜子皮纷纷而落。 这丫头十分得意,指点道:“你的树要倒了。” 不用这丫头提醒,方大宝就知道大事不妙。 这馕糠货大概是最低级的魔化野兽,除开一身蛮力,满围脖的护心毛,浑身鼓鼓囊囊,坚硬似铁的肌肉,几乎没什么其他本事。 但是嘴巴长,力气大啊! 野猪发了急,就噘起嘴巴,四蹄一蹬,已在树根上刨起了土。 顿时烂泥纷飞,这货刨土赛过穿山甲。 方大宝急了:“婧婧小姐姐,你快出手啊!”他满以为婧婧带他上山,自然能护得他周全。 “你不是跟着姐姐修真了,有什么本事拿出来啊!”婧婧眨巴眨巴眼。 “我啥也不会!”方大宝如今的本事,就是肚腹一股暖气能运用自如,拳脚功夫还没学半点,更别说御剑飞行,剑意伤人这些高端货,难道此时挣个屁出来熏死这两头老野猪? “你自己不想办法,那我也帮不了你。”婧婧小嘴一撇,唾沫横飞,又嗑起瓜子来。 方大宝无奈,就手折了几根树枝,对准野猪就扎了过去,只不过他准头既差,力度也不足,即便扎在野猪的身上,这馕糠货也只当是挠痒。 “你没附上真灵之气,就算扎上半年,这玩意都不会动弹下!”说完,婧婧便教了他真灵之气使用之法。 方大宝大喜,按照婧婧的方法试了几次,果然十来次以后,一根树枝有如神助,如同离弦之箭,噌的一声插在一头老野猪的屁股上。 野猪嗷的一声怪叫,一蹦三尺高。但这馕糠货吃了痛,恨意更浓,刨土刨得更快了。 方大宝得了法门,赶忙又撅了几根树枝,效仿刚才的运气法门,一根根投掷而下,十枝倒有五六枝击中野猪,但这玩意皮粗肉糙,更有一层厚厚的污泥护体,若不能切中要害,这玩意根本不当一回事。 一个扎得勤,一个刨得欢。 果然,过不多时,只听得“咔嚓”一声巨响,方大宝容身的老槐树终于支撑不住,带着一个巨大的老鸦巢,轰然倒地。 方大宝如同腾云驾雾般,一个屁股蹲儿摔倒在地! 几头野猪被方大宝扎了不少树枝,此时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只听得嗷的一声怪叫,老野猪在地上磨了磨前爪,抬起三尺长的獠牙,轰的一声向方大宝冲了过来。 “糟糕!”婧婧本想嗑着瓜子看场好戏,哪知道方大宝容身的老槐树空了心,根也扎得浅,三下五除二被老野猪拱翻了兜。 那两只夜叉犬正好追一只狐狸跑远了,这下如何是好? 吓得这丫头从树上一纵而下,隔空芊芊素手一抖,一道白光脱手而出,直刺向一头野猪的额头。 别看婧婧丫头又馋又懒,毕竟是融合境的修真,这道白光乃是这丫头十余年的真元所聚合,端得来无影去无踪,对付这种一阶魔兽真如切瓜砍菜一般。 一个硕大的猪头无声无息地滚落下来。 哗的一声,一腔热乎乎猪血喷了方大宝一身。 婧婧再一个“流星赶月”,小巴掌尾随而上,啪的一声脆响,又把另外一头野猪打蒙了头,但最后一头母野猪见爱侣死于非命,满腔的欲火化成熊熊怒火,撅起三尺长,如同骨刀一般的獠牙,对准方大宝的小腹撩了过去。 眼看方大宝就要被开膛破肚。 此时,婧婧已是强弩之末,再聚拢真灵之气至少也在三息之后,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獠牙捅在方大宝肚子上。 “妈呀,”方大宝见避无可避,横下心就要拼死一搏。 他深吸一口气,一瞬间世界寂静无声,眼前的一切都慢了下来。 野猪的每个动作都看得清清楚楚。 在这一刻,方大宝仿佛与整个世界融为一体,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 方大宝如同怒目金刚,瞳孔中闪烁着一道明亮的光芒。 他平平伸出手掌,轻轻挥洒,一道气刃在空气中划过,悄然无声,从老野猪的脖子上划过。 再说老野猪,好一个“野蛮冲撞”! 千斤重的躯体如同一团黑云,向方大宝压了过来,在距离方大宝仅一步之遥时,老野猪嗷的一声惨叫。 这老货黑漆漆的胸口上,一道细细的血线缓缓渗出。 那是方大宝的气刃留下的痕迹,虽细如发丝,却深达脏腑。 魔化野猪发出一声震天的咆哮,声音中充满了不甘和愤怒。然而,生命的力量迅速流逝,它庞大的身躯摇晃了一下,轰然倒地,激起一片尘土。 此刻,方大宝倒怔住了。 这么大,这么黑,这么粗一个玩意,竟然被自己一掌削死了? 看到方大宝满身是血,婧婧吓得一声尖叫:“喂,你没死吧。” “死婧婧,吓死大宝儿了!”方大宝这才感到害怕,呐呐问道:“这玩意是我弄死的?” “不是你难道是我?”婧婧从袖口掏出一把解腕尖刀,手腕一翻,把方才那只晕陶陶的野猪给结了伙食账,接着说道:“你行啊,才学这么几天,就能对付一阶魔兽了。” 这丫头嘴巴说个不停,手上也是不停,欺霜傲雪的刀子在野猪的脊背上滋啦一声划过,然后一分两片,似乎在野猪尸身中翻找什么东西。 “你要吃野猪里脊?”方大宝不解。 “我找妖丹来呢。”婧婧咕哝道:“要不是找妖丹,何必来这里?” 剖了三头野猪,最后还是在方大宝放倒的野猪脊背上发现一颗通红的珠子。婧婧掏摸出来,说道:“哈哈,方大宝,你运气不错。” 只见这枚珠子上面的沾染的血肉臊气扑鼻,但抹去上面的污秽,一股沁人心脾的馨香顿时传出二里地,追赶狐狸的夜叉犬闻了香,狺狺地跑来,哈喇子一流半尺长,它也想吃。 婧婧厌恶地一脚踢开,骂道:“关键时刻就不见你们了!” 方大宝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这个要我来吃?” “嘿嘿,你不知道,昨天姐姐才和我说,如果炼丹老是炼不好,在佐材中加入一枚妖丹,至少能提高三成概率,还能提高品质。”婧婧十分得意,“这样,你就不会说我的筑基丹臭了。” “切,我还以为费老鼻子劲,是帮我筑基呢。” “怎么不是帮你?”婧婧叉着腰,“我可是筑基了的,炼出的筑基丹还不是给你吃?再说,姐姐让你跟着我学丹法,时不待人——我看呐,就从筑基丹开始!” “也行!” 方大宝其实不懂,筑基丹貌似是修士入门所需的丹药,却难度不小。若要炼丹,一般都从五花散、凝血丹这些无品无阶的灵药开始,然后炼制聚气丹,凝血丹,总要讲究个循序渐进,哪有一开始就炼筑基丹的? 这两人,一个懵懂,一个胆大,就此瞎鼓捣开了。 正在两人合计之时,一个老药工满头大汗,远远招手咿咿呀呀地叫喊着,不知道说些什么,神色颇为焦急。 婧婧却听得懂,她一脸不高兴:“外面来人了。” 方大宝顿时眼睛一亮。 这一连几个月,除开几个榆木疙瘩一般的老药工,再就这两个姑娘。大漂亮师傅每天除开冥想就是打坐,另外一个疯疯癫癫不可理喻,实在把他闷坏了。 马上他就疑惑了,这不是一个大禁制吗? 怎么还有人进来呢! 再看婧婧丫头,一张俏脸黑得像锅底一般。 第26章 十枚洗髓丹 来人是个男人。 而且是男人中的极品。 天生一条水蛇腰,身着一套滑溜溜,鼻涕一样的五彩锦衣,芊芊细腰盈盈一握,娉婷袅娜赛过怡红院的头牌春兰小姐姐。再配着一张白里透红,吹弹得破的脸蛋,一双狭长的桃花眼顾盼之间风情万种,简直比女人还女人。 此时,这位“小姐姐”站在苏筱雨面前,美目流盼,浅浅一笑:“筱雨妹妹你好。” 苏筱雨本来就是个冷面人儿,只是点点头:“你来干什么?我那个姐姐让你来的?” 这两个问题,江流儿一个也没回答。 江流儿低着头,随意走了几步,言道:“江流儿要去何处,抬脚自己就去了,何必要去问瑾瑜妹子?再说,没事情就不能来看看你?” 说罢,这个风情万种的“小姐姐”慵懒地伸个懒腰,装作欣赏山谷里的风景,说道:“这云浮谷筱雨妹妹打理得不错啊!” 苏筱雨淡淡道:“你既要看,就自己看,恕不奉陪了。”说完就要回房去歇息。 “妹妹请留步。”这人忽然叫住她:“江流儿这次前来,的确有事相求。” “何事?”苏筱雨停住脚步。 “请妹妹帮忙炼一炉丹。”江流儿莞尔一笑。 “不炼,筱雨很久不替人炼丹了。”苏筱雨淡淡道。 “这个人你必须得帮!”江流儿嘴角含笑,言道。 “是帮——我那个姐姐吧?你们可以去找青通师伯啊,为什么找到我这里来了?”苏筱雨有些奇怪。 “青通师伯?嘿嘿,他炼的丹不好。”江流儿摇摇头,“不知道为什么,他老人家炼丹火候是足了,但是味道总有些不对。你是丹师,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平常也就算了,关键时候大家都愿意吃筱雨妹妹的。”江流儿补充道,“自从你进了这个山谷,好像青通师伯也不怎么炼丹了。” 苏筱雨默默无言。 “你就不问问,是炼制什么丹?”江流儿继续问道。 “不问。”苏筱雨言道:“我既不想炼,何必要问丹药的名字?” “不再考虑下吗?”江流儿轻轻说道:“苏姑娘,你难道真想在这里待上一辈子?” “这里不好吗?”苏筱雨一脸风轻云淡:“这里有山有水,还可以炼丹,能远远离开那个腌臜窝子,我感觉我能在这里过一辈子。” 江流儿摇摇头,说道:“你说的不对。” “江公子,你请回吧。”苏筱雨声音不大,但语气中的决绝是个聋子都能听出来。 “罢了,我知道你不会答应。”江流儿挥挥手,但没有一点儿沮丧的感觉,言道:“筱雨姑娘,流儿说个故事你听。” “我从小都一个人长大,没什么人给我讲故事。”苏筱雨已慢慢走到院子门口一棵桃花树下,只剩下一个孤清的背影。“你有好听的故事,可以讲给我那个姐姐听。” “有个故事,是江流儿不久前听到的。”江流儿摇摇头:“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此时,苏筱雨已在院子里,但江流儿说的话一字不漏地落入她耳中。 “以前,玄天宗有个姑娘,天资聪慧,父亲也是有名的一个金丹大修。她母亲也是修真江湖中一个有名的美人,出身于大户人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修为就差了一些。奇怪的是,这个姑娘生于癸亥年、壬子月、辛亥日、癸亥时的一个月圆之夜,在她出生时,她母亲被阴煞之气附体,在她出生后一个时辰就死了……” “休得胡说八道!” 苏筱雨再也忍耐不住,骤然一声清啸,如同一只百灵鸟般冲天而起。夕阳映照的半空中,苏筱雨满脸霞光,空中轻轻一个转折,手中已多了一柄色泽淡黄,上面布满黑漆漆斑点的洞箫。 人未至,箫先闻,苏筱雨手指轻轻一拨,洞箫在空气中划过一阵呜咽之声,然后她放在嘴边一吹,一串清幽婉转,中间略带一丝伤感的音符如同一串晶莹的珍珠般纷纷向江流儿身边洒落…… 夕阳余晖照佳人,洞箫一曲情思深。 一切都看起来那么美。 但下一刻,这些音符毫无征兆地在江流儿身旁爆裂开,刺耳的尖啸声中,一股磅礴的力量聚合到一处,嗡的一声巨响,江流儿身边的花草顿时倒伏了一大片。 “欧耶,大漂亮师傅好厉害!”方大宝眼尖,远远地看见了苏筱雨大展神威,激动不已,隔着老远就大喊道。 一切都平静下来,江流儿一动不动地站着。 他缓缓从袖口掏出一方锦帕,擦去嘴边一缕血丝,轻轻说道:“姑娘好神功,好霸气!” “你也不错。”苏筱雨一脸寒霜,“但请你不要多嘴。” “呵呵,不过这点子小伤,江流儿不在乎。”这花朵儿一般的男子甚有骨气,轻轻咳嗽一声道:“瑾瑜妹子说你修为十年前就是玄天宗二代弟子第一,是玄天宗最有可能走上登仙路的天之骄女,我原来还不相信,现在信了。” 苏筱雨并不接茬,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凝视着江流儿。 “咳咳,”江流儿继续说道:“金丹境小成,便有如此神功,也不枉道庭如此看重于你。咳咳,你不知道,老祖找了你六年——这几年中,他老人家心心念念,就是要等着你回去,回去和你日夜双宿双飞,共登仙途!” 苏筱雨听到这句话,差点没吐出来。 想起那个鸡皮鹤发的猥琐老叟,她就感到头皮发麻,一阵阵反胃。 不过过后的惊愕马上占据上风,她浑身一震,问道:“你是道庭的人?这些你怎么知道的?” “不错。”这男子微微一笑,“老祖神通广大,怎么会相信你爹编造的一个谣言?正好青通道人也投靠了道庭,老祖就让我跟青通道人看个究竟。说实话呢,我的确是青通老道俗家的远房侄儿。” 苏筱雨懒得探究他这话的真假,直截了当问道:“你既然知道这些事情——那你为什么不直接禀告你们那个……那个老祖!” 苏筱雨似乎很不愿意提及这个名字,竭力忍住心里的不适:“你去告诉他,我苏筱雨藏在这里,让他来抓我!” “告诉不告诉,那是我的事。” 江流儿淡淡地一笑,认真地看着苏筱雨,问道:“难道你希望我现在就走?然后告诉老祖你在这里?” 苏筱雨不做声。 “难道你不怕?”江流儿嘴角带着一丝戏谑。 “我怕。”过了好半天,苏筱雨方才说出这句话,这话虚弱得她自己都感到耻辱。 “你怕就好。”江流儿咯咯一笑,“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怕呢!哈哈!” “十枚洗髓丹。”江流儿补上一句。 苏筱雨死死地盯着江流儿的眼睛,最后终于说道:“好了,你可以走了,你要的丹药,我可以帮你炼。” “你不要觉得难堪,这是帮你自己的姐姐。” 江流儿莞尔一笑,伸出一根白皙如玉的食指,竖在嘴唇边轻轻一嘘,“苏小姐,记得这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 苏筱雨点点头。 “你不能告诉给其他人哟!” 一个媚眼飞了过来,如同一块石头,撞得苏筱雨胸口隐隐作痛。 第27章 娇滴滴的二刈子 正待江流儿准备离去,一个黑色的身影连滚带爬,几乎是从山腰上滚落下来。 方大宝跑掉了一只鞋,衣衫也破了一大块,嘴里大呼小叫着:“师傅啊,师傅啊——您好厉害,大宝儿好崇拜您哟!” 后面就跟着婧婧丫头和药工老吴。 苏筱雨顿时脸色一变。 好死不死的,婧婧怎么把这小子带过来了! “苏筱雨,你在谷中竟然藏着外人!”江流儿心里一寒,冷冷说道。 不怪江流儿害怕,他包庇苏筱雨的消息若是传了出去,以老祖的脾性,只怕一族上下都会被株连,神魂都会被磨成灰,万劫不得超生。 话音未落,方大宝一个急刹车停在江流儿面前,大叫道:“怎么是你!” 若是别人,定然方大宝不认识,但是这个人,任谁看过一眼,定然就能记在心里。 方大宝当日被姑奶奶附身,只往台下看了一眼,除开瑾瑜仙子,就记住了他。 因为这个男人实在太妖媚,太妖娆了。 “你认识我?”江流儿露出疑惑之色。 “不,不认识。”方大宝张口就想说你这种拉风的二刈子,瞎子看你一眼都能记到心里去,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这时候,江流儿却想起来了。 当日在天柱峰的悟道台,他是见过祖师奶奶附身的方大宝的。 这小子本是个杂役,神差鬼使上了悟道台,被祖师奶奶的元神附体,刚宣读完祖师奶奶的谕令就昏死过去,然后几个师伯都救不活,只能让个杂役弟子把尸首送回了玄元城。 怎么这小子竟然出现在这里? “原来是你!你怎么来这里了?”江流儿骤然伸出一只洁白如玉,几乎找不到任何瑕疵的手,隔空一抓。 方大宝只感觉一股巨大的力量把他禁锢得动弹不得,然后“噌”的一声,他在苏筱雨的身后腾空而起。 半空中,方大宝一口气吸不上来,双脚乱蹬,一双眼珠子被扼得几乎要掉了出来。 “江流儿,不准你在我山谷中杀人。”苏筱雨喝道,手中洞箫就要出手。 “外人来这里必须死。”江流儿面色如水,“这人来历古怪,更要死!” “不行!他不能死。”苏筱雨手中洞箫一点,一串音符如同流星赶月,直奔江流儿的胸口。 此时,江流儿微微一笑,一步也没动,身体微微一震,身边微微可见波光荡漾,从上到下把他罩在光芒中。 这一串音符如同泥牛入海,瞬时没入波光中,半点涟漪都没看到。 苏筱雨不禁一惊,这时她才感到这人远比她想象中还要强。 “你不要杀他!” 苏筱雨急了,大声道:“这孩子是误打误撞进来的——还有……还有,这孩子会炼丹,是我炼丹的徒儿。我收个徒儿,以后给你们炼丹也方便。” “真的?”江流儿一双美目把方大宝从头看到脚,并未看出方大宝有什么特异之处,手里微微一松,又问了一句:“他真有炼丹的天赋?” 丹堂有云:“十七岁不成丹师,终生无望。”江流儿也略懂丹法,知道丹法最讲究的就是天赋,并非勤学苦练所能成就。 “真的。”苏筱雨紧张地点点头。 “这孩子我教了几个月,现在就快筑基了。我让他自己炼筑基丹,就大半个月吧,估计这孩子就能炼出来了。”苏筱雨还是第一次撒谎。 她着急的样子令江流儿笑了。 “苏二小姐,你的样子并不适合骗人。”江流儿微微一笑:“你爹爹把你放在这里,就是希望保你万无一失,而不是放个不明不白的外人进来。” 方大宝还在这人手中,苏筱雨只能点头。 “这里多个人,我们的风险就多了一分,你知道吗?”说完,江流儿抬起双手,对着婧婧,以及三个药工轻轻一挥,“当初你爹爹问我,我原本建议只留你一人在这山谷中。你爹爹怕你寂寞,所以才有了婧婧丫头。” 婧婧丫头平常天不怕地不怕,此刻也满脸煞白。 毕竟婧婧的疯是假疯,这男人是真疯。 疯起来不要命的那种。 “你爹爹怕你辛苦,还找了这三个老药工帮你干点粗活。”这时候,药工们都出来了。 江流儿轻轻一指老吴,三个榆木疙瘩一般的老人扑通一声齐齐跪倒在地上。 “你们知道吗?他们这么怕我,就是因为他们的舌头是我割掉的,耳朵也是我刺聋的。”江流儿淡淡道,仿佛面对的是一群牲口。 苏筱雨不由得一阵紧张,这男人越是风轻云淡,越是可怕。 “苏二小姐,其实你爹爹还是疼你的。”江流儿娇声道:“要是我——为保险起见,为大家的安全,我会把他们都杀掉——只留你一人。” 话音未落,这美娇娘一样的男人忽然一弹食指,噗的一声,一个采药老翁眉心中间忽然出现一个细细的血洞。 老翁一头栽倒,无声无息地倒伏在地。 “好个江流儿!”苏筱雨气得浑身发抖,“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说罢,苏筱雨一式“碧海潮生”,手中洞箫点出点点桃花,铺天盖地地向江流儿身上砸了过去。 眼前万点桃花,化成一阵花雨,阵阵花香迷人眼,片片桃花似钢刀,几乎就要把江流儿埋葬。 有道是:落英点点覆人面,云浮春色映红颜;碧海潮生霓裳舞,桃花冢里好做眠! 看似五彩缤纷,实则杀意滚滚! “外人进来就要死——苏筱雨,你打不过我,我也懒得和你打!”江流儿咯咯一笑,腰肢一扭,竟从花海中脱困而出,已在百丈之外。 远远地,只见他手中的丝帕一抖,丝帕见风就长,陡然大了三尺有余,江流儿轻轻一足踏上丝帕,回眸一笑百媚生,云浮香草失颜色,转眼间已在结界附近。 远远一个声音传来:“二小姐,你既然说这小子有炼丹的天赋,那下个月的今天,我就进来看看,看这小子炼的筑基丹到底品阶几何!” “莫说他不会,否则老吴就是他的下场!” 结界顿时光华大作,嗡嗡之声中,这男子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云浮海中。 第28章 你必须有天赋 “师傅啊,不是吧,您是被自己老爹关这里的,太可怕了,为什么啊?” “师傅啊,这不男不女的二刈子好像很厉害,您打得过他吗?” “师傅啊,老吴死得惨啊。我们要给他报仇啊……呜呜呜……” …… 安葬完死去的老吴,方大宝像个好奇宝宝,围着苏筱雨问了一连串问题。 苏筱雨一个都没回答,她冷冷地看了方大宝一眼,喝道:“这些事情,以后都不要再问了,也不要再提起,知道吗?” 一股刺骨的寒气从苏筱雨身体透射出来,方大宝不禁打个冷战。 “师傅啊,”过了一会,方大宝还是忍不住,小声嘀咕道:“听您说,大宝儿真有炼丹的天赋吗?我怎么没发觉呢。” “你必须有。”苏筱雨斩钉截铁道。 沉默了半晌,苏筱雨觉得对这个孩子有些严厉了,语气变得温柔了一些,“大宝儿,你修为尚浅,还不知道修真的难处。” 方大宝点点头,说道:“我知道。” “你不知道——”苏筱雨摇摇头,继续说道:“就算知道,也了解不透。修真啊,往远了说,就是一个不归路,往近了说——” 婧婧接口道:“就是个无底洞。” “对,就是一个无底洞,比如这颗丹药——”苏筱雨说着就从乾坤袋中拿出一枚鸽子蛋大小,通体透明,里面隐隐一根血丝的灵丹,“这灵丹名为‘洗髓丹’,几乎所有修真者都需要,你们知道它价值多少?” 方大宝自然不知道。 “这小小一枚灵丹,换算成灵石,至少也是上品灵石千枚。多数修真倾其一生,买不到,更买不起这样一颗灵丹。” 苏筱雨又苦笑道:“要不整个大周国,亿兆子民,也不会就有区区数千修真了。” “这灵丹有什么用处?”方大宝眼睛发亮。 “洗凡俗之污垢,建伐骨洗髓之功。”苏筱雨感叹道:“简单说吧,修真到了一定境界,比如想成为一名真正的金丹修真,都需要这个丹药洗净体内杂质,提升内丹品质,必然结出的都是白丹、棕丹,甚至灰丹!” “乖乖隆地咚,韭菜炒大葱!”方大宝不禁赞叹。他见过青通真人被他师弟嘲笑,那种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丑态,心道这玩意可了不得! “除非那种真正的天生道体,或是纯血仙人之后裔,都需要用洗髓丹提升未来内丹的品阶。”苏筱雨摇摇头表示不信,继续道:“你知道吗?我爹爹当初结丹,倾尽所有,也只凑齐了五枚洗髓丹。” “我擦,这二刈子是光屁股上擦粉底,好大的面子啊!”方大宝顿时愤愤不平道:“开口就要十枚。” 苏筱雨沉默了片刻,“不是江流儿结丹,而是我那个姐姐。” 方大宝嘿嘿一笑道:“都差不多。” “大小姐就要结丹了?”婧婧丫头惊叹道,“这么快!” “当然是她,不然谁也用不了十枚洗髓丹,从小到大,她的——就是最好的。”苏筱雨又是一声苦笑道。 “凭什么?”方大宝赶忙打抱不平,“师傅,咱别帮她。” “算了,不管怎样,她是我一母同胞的姐姐。虽然她对我不好,我做妹妹的,帮帮她也是应该的。”瑾瑜仙子黯然道。 “十枚洗髓丹呢。”方大宝还是舍不得,“夺命香鸡腿用这么多,就一定能结成金色内丹吗?” “方大宝,不准这么说我姐姐!”苏筱雨脸一板,“也不能叫别人二刈子。” 方大宝不服气,“不叫他二刈子叫什么,难道叫小白脸?阴阳人?屁眼精?” “住口!”苏筱雨见方大宝越说越脏,生怕他一会说出更难听的,于是一口喝断道:“她是我妹妹,你就不要这么说她!再说,我是丹师……” 苏筱雨说话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沉默。 “师傅,你还没和我说丹师的好处呢!”方大宝挨了骂,立刻岔开话题。 “嗯,今天和你细细说说。”苏筱雨轻轻摇摇头,似乎要把心里的不快甩出去,“大宝,在修真界,为了成仙,大家都要学习心法,还需要学习武技。” “大宝儿知道,心法是提升境界的,武技是为了打架的。这叫什么‘心法为体,武技为用’,大宝儿都懂。” “说得很对。”苏筱雨点点,“其实还有一样——大家为了更好地从别人手里交换资源,除开心法和武技外,多数修真都会想方设法学得一门,甚至两门其他技能,比如锻造师、符篆师。” “我知道,锻造师是帮人打造兵器的,就像铁匠一样。”方大宝马上接口,然后模仿打铁的声音,“叮叮……叮叮叮……” “除开锻造师,符篆师,还有灵宝师,甚至傀儡师……这些就不和你一一讲了,你以后闯荡江湖,这些人你都会碰到。这些技能里,其实大家最羡慕的就是我们丹师,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不知道。”方大宝和婧婧丫头都摇摇头。 “因为灵丹如灵石,可以交易。”苏筱雨面露自矜之色,“再好的东西,如果只能自己用,烂自己手里了,价值就大打折扣。比如锻造师、符篆师、灵宝师、傀儡师,炼制的物品多数只能自己用,哪怕能狠下心送与他人,别人用起来的也不顺手。” “对啊。”方大宝一拍大腿,“再好的东西不能变成现钱,哪有个毛线用?就像我原来在怡红院,鸨儿妈妈劝那些刚入行的姑娘——有些东西长在自己身上不用,脸蛋子再漂亮有什么用?得换成白花花的银子!聪明姑娘一听就开窍了!” “你怎么这么多乱七八糟的?”苏筱雨脸都吓白了,又赶快一口喝断,不然这小鬼头又有多少离经叛道的东西说出来。 “不说别的,就说青幽师伯,他修的是幽冥死气,也懂得一些尸毗宗的傀儡术,就能炼出小鬼儿帮他打架。不过,这些小鬼只能自己使唤,别人根本用不了,一换主人,小鬼儿就死了。”苏筱雨继续说道。 那天青通道人和青幽道人打架,方大宝乃是全程见证。也算是小刀捅屁股——开了大眼儿了。 此刻一听,方大宝顿时兴奋起来,“你说的那个青幽师伯,是不是长得像骷髅架子一样的干瘪老道士?他厉害着呢,手下三个骷髅架子,浑身黑气直冒,张牙舞爪,一巴掌就把那个矮道士打得缩成一团,厉害着呢!” 苏筱雨顿时疑惑道,“方大宝,这些你怎么知道的?” 方大宝嗫嚅道:“我在天柱峰上看到的啊。” “他们怎么让你上天柱峰?”苏筱雨疑惑道:“你只是一个杂役弟子。” “我偷偷跑上去的。” “你有空把你知道的事情好好和师傅说说。”苏筱雨眉头一皱。 方大宝吓得舌头一缩,心道自己还养了一个小宝儿的事情要不要和大漂亮师傅说说? 还有自己认识姑奶奶也要不要说说? 他转念一想,这小玩意天天在外面干着断子绝孙,踹寡妇坟,挖绝户坟的破事,一说出来不得让大漂亮师傅当即把自己开革了? 想来想去,小宝儿的事情还是不说得好。 姑奶奶的事情也不要说了,万一大漂亮师傅非要自己把姑奶奶的残魂叫起来说话,自己又哪里去找? 再说姑奶奶未必肯见自己。 苏筱雨见方大宝不说话,继续回到原来的话题继续道:“这些锻造啊,炼宝啊,画符篆什么的,其实都可以称为炼器法。这些技巧就如同写诗作赋,唱歌作曲,其实天赋比什么都重要,不是想学就能学会的。” 一听这个,婧婧丫头立刻嘟囔起小嘴,低下头,拿脚尖不停地呲着光溜溜的青砖地面。 “丹法在人,丹道在天,强求不得。”苏筱雨最后闷闷地说出一句。 “那大宝儿真有丹法天赋?”方大宝一脸欣喜,心道难道老子真是不世出的奇才,学啥啥就成,吃啥啥不剩? “你必须有。”苏筱雨凝视着方大宝的眼睛,轻轻叹口气道:“你若没有,一个月后,江流儿必杀你,我也挡不住。” 方大宝一屁股坐倒在地,天赋啊,天赋——这玩意还可以拿刀杀出来? 第29章 两个大男人耶 云浮谷。 洞隐清溪,水温如玉;满谷苍翠,树参天际。 凤凰曾来,绕木三匝;辗转不去,有枝可依。 …… 如此良辰美景,云浮谷旁的清溪洞却忽然传来惊天动地的一声霹雳巨响,打破了往日的宁静。 只见一口铁锅带着一缕黑烟,“腾”的一声,冲天而起。然后就是一男一女,蓬头垢面地从一个低矮的山洞中飞奔而出,女子的头发都烧焦了半边,男子的鞋也跑丢了一只。 “好个方大宝,你吃枪药了啊!”女子停住脚步,对着躲在石头背后的方大宝骂道,“这下好——做饭的锅都没得了!” 方大宝一个箭步,从空中接住穿了一个大洞的铁锅,一声咳嗽,嘴里冒出一股黑烟,结结巴巴道:“还好,还在。” 两只夜叉犬委屈得呜呜直叫。 远处,一袭白衣的苏筱雨仰面朝天,最后长叹一口气,无声无息地走了。 …… 这几天方大宝已在动手炼丹。 若说他半点天赋也没有,那的确是冤枉了他。 比如婧婧炼丹容易串味,方大宝炼丹则专门炸膛。 两人可并称为炼丹界的卧龙凤雏,一时瑜亮不分伯仲,都是丹界奇才。 且说方大宝一上来就把苏筱雨幼时常用的一尊紫金霁月炉炸掉了一只脚,苏筱雨心疼得眉头直皱,就只敢给他用烧火的柴炉去尝试。 结果柴炉又炸了,再换成炖汤用的砂壶。后来方大宝越炸越是得心应手,屋里凡是装东西的铜器铁器,砂锅砂壶都用上了,结果一概尸骨无存。 刚炸的这口锅其实不是做饭的,而是夜叉犬的食盆。 苏筱雨只能归结为方大宝性子急,沉不住气,根本把握不住炼丹的火候。 此时两个人都坐在山洞门口发呆,方大宝一手托腮,纳闷道:“怎么老炸膛呢?” “怎么老这么臭呢?”婧婧从乾坤袋里掏摸出一颗丹药,还没放到鼻子边,就已干哕起来。 ———————————— 方大宝炼丹不成,翻来覆去又把苏筱雨给的一本残破不堪,封皮都没有的丹经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始终不得其法。 身边竹影婆娑,凉风习习,朦朦胧胧就要睡去。 忽然,他觉得眼皮连连跳动。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方大宝赶忙一手捂住,发觉是左眼。 “有个屁的财!”他不禁叹口气,心道要是再过几日炼不出筑基丹,小命就要玩完。 小命都没了,还要个屁的财运? 忽然,他心里咯噔一声:莫非小宝儿发财了? 方大宝想起好些日子都没看小宝儿偷香窃玉了。 以前,他总盼着小宝儿偷摸着找上一个大户人家的漂亮大闺女。嘿嘿,若是钻进一个大美女的红纱帐,象牙床上猛吸上一口仙气,自己也好顺便过过眼瘾。哪知道这小傻缺从不挑食,砍柴的樵夫,耙田的村姑,扒粪的老汉,只要是一男一女能凑成一对儿,它就有兴趣。 甚至连玄元城外的野狗交尾,这小玩意都能凑过去闻个腥儿,看得方大宝胃口全无。 这几天小玩意去哪儿了? 方大宝忽然来了兴致,于是把一颗心沉入神识海中。 所谓“帘栊高敞,看青山绿水吞吐云烟,识乾坤之自在;竹树扶疏,任乳燕鸣,鸠送迎时序,知物我之两忘”,这便是修真中入定,入静的状态。 方大宝如今静功已渐入佳境,顷刻就沉浸在这玄妙“物我两忘”的境界中,刚入定不过三息,眼前顿时一亮。 乖乖,和小玩意儿建立联系了。 只见小玩意儿穿花拂柳,在一个长长的弄堂中翩翩舞过。到了弄堂尽头,只听得水声淙淙,一股活水从太湖石垒砌的池塘上倾泻而下,大珠小珠落玉盘,形成一个巨大的滚珠帘幕。 水帘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哟嗨——客人上三楼了!接一下!” 噔噔噔的脚步声中。 “恭请公子上三楼!” “公子您小心台阶!莫闪了您的腰!您不是二楼,二楼是坐花台的地方!您在三楼!” “好玩的都在三楼唷!” “和您说,今个儿陪您的金巧儿,还是个雏儿,至今还没被梳拢过呢!就是性子有点野!” “您问您朋友呐,在三楼‘虞美人’。姑娘是从东城头‘满堂春’跳槽来的!” “爷,瞧你说的,如今玄元城,我们怡红院就是天字第一号!什么头牌?别人的头牌最后都是我们的牌!” “也是爷您的牌!看您说的!” …… 小玩意估计不耐烦跟着别人后面,小翅膀一震,直奔三楼而去,显得老马识途,轻车熟路,是个老嫖院的货色。 我擦,这一切怎么都这么熟悉? 一楼采耳、洗脚敲背兼歌舞表演,二楼几十个包间喝花酒、猜拳、打双陆,三楼不就剩下那调调儿吗? 乖乖,这不是怡红院的暖香阁吗? 妈耶,这小玩意儿回老家了! 方大宝这次可上了心,一张脸几乎都要凑进去了。跟着小宝儿,眼前一个个活色生香的画面闪过,小玩意儿如同一个翩翩起舞的小精灵,驰骋于一团团温香软玉,香汗淋漓之间,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它就把三楼逛了个遍。 造孽啊,说好了三英战吕布,怎么一上场关武圣就把温侯一招斩落马下了呢?说好了白衣如雪,长坂坡赵子龙单枪匹马,要杀个七进七出,要的就是个碧血洗银枪,丹心铸剑魂。 怎么你来我往才两三下,就丢盔卸甲连连告饶呢? 这小玩意害人不浅啊! 最后,方大宝揉揉眼睛。 暗自羞愧,造孽啊,俺怎么就把兰香小姐姐都给看了呢! 小时候,兰香小姐姐照顾方大宝最多,咱还经常偷吃别人的芝麻糕呢! 罪过罪过!方大宝合十忏悔。 正在方大宝忏悔之时,小东西却七转八转,倒从暖香阁出来了。 只见一条长廊两侧满满种着火红的芭蕉和迎春花,再后面就是一片小小的荷塘,荷塘边就是一个精致的阁楼。 进去便看见前厅当中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的书案,上置文房四宝及古籍数卷。两边设着斗大的一个汝窑大瓶,大瓶中插满蓝汪汪的曼陀罗花和散发着清香的栀子花,煞是清雅动人。 前厅和里屋还隔着一层玛瑙、琥珀球编织成的珠帘,里屋中间便是一张红木卧榻,卧榻之侧还有高高细细的一尊双鹤香薰。 这房间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可谓极尽雅致。 方大宝知道了。 这是怡红院最边的一个无名阁楼,等闲人家不让进来的。小时候方大宝偷偷钻进去掏蟋蟀,结果被老鸨儿方妈妈一顿好打。 小东西哪管得这些?天底下就没它不能去的地方。 它蒙头蒙脑钻了进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对着床上的二人张开小嘴就是一滋溜,“哔”的一声,却呲溜一个空。 原来别人连衣服都没脱呢。 小东西生气了,一只小爪儿抓在梳妆镜上,小翅膀一扇扇的,直生闷气。 方大宝却呆住了。 只见青纱帐里,一个妖娆的身材半靠在一个红色金丝鸳鸯戏水大迎枕上,媚眼如丝,看着旁边一个青衣男人,眼里说不出的温顺和欣赏。 体态如猫,眼神如鹿,骨相如狐。 这不是刚去过云浮海的江流儿小娘子吗? 旁边一人,看背影就是个男人。 我滴个姑奶奶耶,这明明是两个男人,咋还嫖上了? 第30章 男人的狐狸尾巴 “流儿,委屈你了。” 青衣男人一张瘦得干巴巴的三角脸满是风霜之色,胡子拉碴得像条隆冬里觅食的大狼狗。他伸出一只满是青筋的大手,把江流儿一双雪白修长的柔荑放在掌心,慢慢摩挲。 青衣男人一脸宠溺之色。 “为了我们狐族,为了你,奴家做什么都愿意。”江流儿翻个身,伏在青衣男子的腿上,“夜影哥哥,比起道庭,流儿其实还是更愿意在这里。” “为何?”青衣男子嗓音嘶哑,充满磁性。 “道庭,呵呵呵。”江流儿一声轻笑,满脸不屑之色,“大家说是道庭,半点‘道’气也没有。就只有各种肮脏气和晦气,什么乌龟王八蛋都爬了进来,还要一心做神仙,没得叫人耻笑。老祖他自己躲在通天塔里,被天劫吓得要死,还成天想着渡劫成神仙!切!” “流儿,这话可不能乱说,我看看周围。”青衣男子有些紧张,忽然间消失无踪。 只看到一道灰影,状如鬼魅,几乎是在同时,连续在暖香阁各处闪现。 咔嚓,方大宝下巴掉了一地,这大青狼厉害啊! “哥哥,这里安全着呢!”江流儿莞尔道,“你别小看流儿,这里方圆几里,就是蟋蟀叫一声,奴家也能分出个公母来。” “流儿威武!流儿霸气!”青衣人一大拇指。 “老祖要成仙,就放我们出去刮地皮。哼哼,若碰到现在的玄天宗、点苍山白云宗这种软柿子还好捏捏。若是其他地方——别说碰到青莲剑门,就是碰到水月门这种女子门派,弄不好还给道庭送几具尸首回去。” “听流儿你这般说,玄天宗他们很听话?” “那是当然。他们有个掌门叫青冥真人,六十岁结婴,也算很不凡了。道庭老祖拉拢他,这道士一见老祖,顿时惊若天人。老祖让他向东,他不敢向西。连他都听我的,更别说他那些脓包师哥了。”江流儿仰起脸,一脸表功的小模样。 “哥哥就知道流儿最厉害了!”青衣男子捏了捏江流儿的小脸蛋。 “是啊,现在青冥真人被一个莫名其妙的毛和尚打死了。他们那些师弟还只是金丹境,丹色也不好,更加没出息。”江流儿哧哧笑着,“那个青通老儿——就是青冥真人的师哥,现在见了奴家,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生怕奴家在老祖面前告状。” “难怪流儿说在玄天宗最自在呢。”青衣男子赞叹道,“你冒充青通老儿的侄儿,他们没发现什么吧。” “切,他们这点微末修为,能看得出来个啥?”江流儿忽然脸色有些阴沉,“本来青通老儿要做掌门的,结果玄天宗还有个没死透的祖奶奶,神魂忽然飞了出来,横插一杠子,让青通老儿的师弟青玄老道做了掌门。” “青玄老道就不听你的了?”青衣男子问道。 “他总防着奴家。”江流儿哼了一声,“算了,不管他。” 青衣男子捻着稀稀拉拉的胡须,不说话。 “夜影哥哥,有件大事。”江流儿一骨碌爬起身来,“流儿和你说,青冥真人那个闺女叫苏筱雨,其实压根儿没死,是被他爹藏起来了。” 青衣男子浑身一震,“真的?” “千真万确。流儿怎会骗你。”江流儿说到大事,就正了正色,爬下牙床,揭开铜制仙鹤香炉身上的炉盖,伸手进去续上一炉上好天竺檀香,一缕幽韵清雅的香气顿时从鹤嘴中袅袅而上。 “这事情其实除开青冥真人自己,还有他那个大闺女知道。”江流儿补充道。 “青冥老儿还有个大闺女?”青衣男子顿时来了兴趣,“长得好看不?” “好看不好看和这个事情有什么相干?”江流儿嗔怪道:“哥哥啊,你有了流儿,就不要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奴家可不许这样。” “先说说那个闺女怎样?”青衣男子淫淫一笑,“哥哥也就问问。哥哥记得青冥真人的那个小闺女,叫什么苏筱雨的国色天香,长得很好看的,不然老祖也不会那么上心。” 说完青衣男子啧啧称赞,色相毕露。 “哥哥你又不是不知道,老祖他要青冥的小闺女,可不是光馋她身子。”江流儿皱起眉头。 “哥哥当然知道。”青衣男子挠挠头,嘿嘿一笑,“你接着说。” “他们两姊妹可不一样。”江流儿偏着头想了半天,“她们姐妹俩其实姿色都不在奴家之下,都一样傲气得很。不过小闺女,名叫苏筱雨的心细些,还有胆量,便是奴家也喜欢这种敢作敢当的女子;大姐身材火辣些,性格耿直,其实资质、脾性其实差她妹妹不少,唉!” 江流儿似乎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瑾瑜这孩子,比起她妹妹,说是天骄一个,说实话有些草……草包,”江流儿摇摇头,很不情愿把这个词语说出来,她似乎有些惋惜,“哥哥你不知道,瑾瑜这孩子以前也去过道庭的,她还是奴家的恩人呢。” “啊。”青衣男子有些意外。 “她救过我。”江流儿似乎不愿意回忆起过去,“算了,不说了,那是奴家最惨的日子——直到遇见你。” “哥哥,她救过奴家,奴家欠她的。我们狐族是不能欠人恩情的。”江流儿继续说道。 “流儿,我们要不要把这件事情给老祖禀告上去?”青衣男子却想着另外的事情,着急地问道,“那可是不小的功劳啊,说不定老祖一高兴,就真能帮你我真正脱了这兽形呢!” “真正变成人?”江流儿眼里闪动着光芒,但马上又黯淡下去,“这事情奴家想了好久了,如果禀告上去,苏筱雨得把奴家恨到骨头里,若是老祖占了她身子,又不杀她,这女子成长起来,流儿可算树了一个大敌了。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两个原因,这才是关键。”江流儿沉声道。 “其实别人恨奴家,奴家怎会放在心上?有了哥哥你,奴家死都不怕,还怕一个小女子?”江流儿满脸崇拜写在脸上,“至于另外两个原因,其一是青冥老儿的大闺女是个丹法奇才,她是个有天赋的,五品丹师炼出的灵丹比中州丹堂那些老不死的都要好;其二……” 说着,江流儿一张狐媚子脸瞬时梨花带雨,啜泣起来。 青衣男子连忙把江流儿拉到怀里,好一顿安抚。 江流儿方才说道:“哥哥,我们妖族被人族欺压,其中领头作祟的就是这个道庭老祖。他虽然把我们养大,其中的灭族之恨,流儿一天也没忘记——哥哥,你就忘记了吗?” 青衣男子一脸阴鸷之色,重重点点头。 江流儿在青衣男子身上哭了一会儿,青衣男子抱着又摸又哄,揉搓了半天,江流儿方才破涕为笑。忽然,江流儿腮边飞起两朵红霞,吃吃道:“哥哥,你又想了。” “哥哥每天都想,无时无刻不想。”青衣男子淫淫一笑。 也许揉搓得太久,江流儿也动了情,一翻身——我擦,方大宝清楚地看到一堆毛茸茸的大尾巴从这货屁股缝里露了出来。 我擦,他说狐狸精,还真是狐狸精啊! 都五条尾巴了。 还是个公狐狸! 那边青衣男子也渐渐现出原形,影影绰绰中,隐约可见是一只牙尖嘴利的大青狼。 方大宝耳边顿时回响起来一个浑厚的声音:“春天来了,万物复苏,大草原又到了动物们交配的季节……” 房间里春潮澎湃,红红的烛光下,两个影子轻怜蜜爱,竟无餍足。 最高端的人际关系,往往采用最原始的交流方式。 …… 荷花池里荷花飘,野狼搂着狐狸的腰。你问它们在干什么? 哎!大千世界真奇妙! ———————————— 呸,简直没眼看! 即便方大宝这种嘴尖皮厚腹中空,脸皮赛过城墙带转弯的,也实在抵挡不住眼前的大自然奇观,当即就要自插双目以证清白。 小玩意儿蒙擦擦的,倒不嫌脏,凑过去隔空呲溜一口,觉得味道不对,撇撇嘴,转头就从窗户里跳了出去。 忽然,这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场面戛然而止。 青衣男子忽然怔住了,江流儿娇声微微喘,桃腮点点红,问道:“哥哥怎么了?” 青衣男子伸出一只狼爪子挠挠头,“奇怪,我怎么有点想去喂猪!” 第31章 青铜神灯 话说小东西跳出窗户,鼻子对着空气嗅了嗅,扑腾着翅膀,一溜烟地飞到无名阁楼后的一片荒地里。 只见此处蔓草丛生,几只孤魂野鬼般的萤火虫打着灯笼四处游走;更有一堆满是蒿草的坟茔,风过则呜咽之声起,月照则幽影憧憧,煞是吓人。 小东西到这里干嘛? 正在方大宝疑惑时,小东西已落在一个坟茔前的墓碑上。 方大宝仔细一看,光溜溜的一个墓碑,上面一个字都没有,墓碑前面仅供奉着一盏点着的黄铜油灯,并无瓜果香烛这些东西。 油灯上锈迹斑斑,不知在这里放多少年了。 奇怪的是,便是在这个寒风呼号的夜晚,油灯上豆大一点碧绿烛光仍是不停摇曳闪动。 不论风再大,这一抹烛光总是倔强地闪亮着。 随着油灯上的烛光不停地闪动,方大宝隐隐看见一股股粉红的气息从怡红院的各处汇聚而来…… 看吧,听吧,一阵阵的狂蜂蝶浪,一色色的燕瘦环肥,一寸寸的香肌玉肤,一滴滴的香汗淋漓,最后的化成了一丝丝粉红的阴阳合和之气。 从一丝变成一缕,从一缕变成一滴,最后汇聚到烛光中,变成一滴滴蕴含着磅礴生命能量的汁液,滴入古铜色的油灯中。 烛光闪烁着,隐约可以听到亿兆子民的欢呼喜悦,预示着人类繁衍的生生不息。 …… 看见油灯,小东西高兴地就地打个滚儿,欢天喜地地凑上去,小鼻子上前拱了拱。 果然,里面已是满满的一壶灯油。 小家伙毫不客气,饮如长鲸吸百川,吞如赤鲤出三峡。哧溜一声,竟然一口气把满满的一盏灯油吸得干干净净。 看这行云流水的做派,小家伙作案多起,早就是个惯犯了。 方大宝顿时一惊,这灯油必然不是凡物。 因为这还是方大宝第一次看见小宝儿能和现实中的物品发生交流。 看着空空如也的油灯,小东西露出一个满意至极的微笑。它伸伸懒腰,打了个舒服至极的饱嗝儿,“日”的一声,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再说无名楼阁中,一心想喂猪的青衣人懵逼了半晌,终于想起来一点什么。他暗道一声大事不好,拉着江流儿,两人跌跌撞撞跑到坟茔边。 百丈开外,青衣人就看到那盏油灯竟然熄火了。 翻开灯盏一看,里面油光锃亮,竟然比狗舔过还干净。 “是谁?是谁!”青衣人悲怆地大喊一声:“十年啊,十年的积蓄,就等着今天!昨天还好好的,一晚上就没有了!” 江流儿吓得泪流满面,“夜影哥哥,这怎生是好?老祖肯定饶不了我们!” “找!找!”青衣人一掌拍在石碑之上,“挖地三尺也要把这偷油贼找出来!” 可惜坟茔前发生的这一切,小玩意没看见,方大宝更没看见。 ———————————— 找咪咪,吃饱饱,睡觉觉。 小东西其实和三个月的婴儿也没啥区别。它吃饱喝足,拍拍小肚皮,终于知道回家睡觉了。 对于鸿蒙灵体而言,天涯也不过咫尺,只见它“噌”的一声穿过云浮海门口的禁制,然后“当”的一个异次元之门,直接来到方大宝的跟前。 一个月不见,小玩意儿已胖了一圈儿了。雄赳赳气昂昂,就如同一只没毛的鼹鼠一般,煞是憨态可掬。 “嘘叽哩哇啦滋,呀咿卡嘻呵啦咔啦滋嘎嘎叮噜咚噜哧哩咪嘘……”小东西十分兴奋,一口气不歇,把外面的经历不带喘地说了一遍。 “你再说,没听清。” “嘶哩喳唰呼噜咕咚叽喳嘤嘟嘟哔哔,哇哼哈咻嘶噜啦嗡嘀嗒嗷嘤嗡吱啾唧喳咕噜哧响……” 好吧,没一个一样,更听不懂了。 方大宝矮着身子,耐心地说道:“小宝儿你好点说,不然有人说我混字数……” “嘶嘶噜啦嗡嘀嗒嗷嘤喳咕噜哧响……” …… 经过半天沟通,方大宝终于明白了,小宝儿是过来献宝呢! 小玩意翻开肚皮的褶皱,一坑洼的碧绿液体出现在方大宝眼前。晶晶亮,透心凉,原来那一盏灯油它并未吃完,还存了一些带回来了。 “哦,你说剩下的是给我的。”方大宝不明白这东西的好处,“这是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啊!” “啦咔啦滋嘎嘎叮噜……” “你说这个是好东西。”方大宝挠挠头,不解道:“对你是好东西,对我不见得有用啊!” 小东西两只小爪爪捧起一洼碧绿的液体,意思是让方大宝尝尝。 方大宝略一思索,就猜到东西的来历和用途。 小时候他常去玄元城里的茶馆去听书。说书的老夫子言道:天生万物,人乃万物之灵。若是如此,男女交合所产生的阴阳交合之气,一定是人类生存繁衍的根本,一定藏着无穷的能量。 这是妥妥的生命精华啊! 看来,天底下不止小东西才知道这玩意的好处,早就有人用了法宝专门收集这种阴阳和合之气。可惜小东西拿不走那一盏油灯,说不定那个满是铜锈的油灯也不是凡品呢! 为啥他们要把这玩意放在怡红院里呢? 图的就是妓院是专干这事儿的嘛! 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偷香窃玉不找个风月窝子,难道在尼姑庵和尚庙? 等等——方大宝脑海里忽然灵光一现。怡红院,还有玄元城的另外三家行院都是玄天宗的产业,这个方大宝很小就知道了。 难道,难道玄天宗弄这些就是为了偷香窃玉? 那也太下作了吧! 不过方大宝转念一想,他记得刚记事时,怡红院的暖香阁后面乃是一片菜地,并未有这栋无名楼阁,更没有那一片坟茔。 后来,自从后院的无名楼阁建成后,老鸨儿方妈妈一把铁将军把后院锁上了,更严令不论是谁,都不准去后院。 看来这一盏油灯是那时候放上的。 回想起青狼精和江流儿的那些对话,方大宝似乎明白了不少东西。 小东西看着方大宝发起了呆,就吱吱数声,似在催促。 “等等,我先闻闻,只怕有点腥!”还没等方大宝捏上鼻子,一股奇异的香气已扑面而来,醺醺然如麝兰之香,隐隐然有仙乐在耳,方大宝大着胆子用小拇指沾了一滴放在舌尖。 这灵液有点滑,顺着舌面就溜到舌尖下。 酸酸甜甜,还有点咸。 忽然,方大宝忽然浑身一震,肚腹下忽然一热,一股尿意迅速地从方大宝的长强穴循经而上,瞬间就突破了背后督脉的腰俞、阳关、命门等穴,最后向上爬上后脑勺上的风府、脑户等穴位,最后在头顶的百会上停了一停,化成一道热线瞬时和舌头下方的金精、玉液两个穴位连在一起。 这不是尿意,是货真价实的真气啊! 方大宝脑海里嗡的一声,躁动不安的真灵之气如春风化雨,润物于无声,然后滴露积为溪流,小溪汇入江河,江河汇入海洋,一瞬间丹田处真气磅礴。 神识海中也是“轰”的一声巨响,这声音如同天崩地裂,震撼着他的灵魂深处。 这一滴饱含能量的生命精华如同干柴遇上烈火,轰然燃烧起来。其中蕴含的能量裹挟着方大宝任督二脉的真灵之气,无比迅速地在他任督二脉循行一周,然后纷纷向神识海倒灌进去。 过不多时,原来黑咕隆咚的神识海中,干裂的土地上忽然出现一股涓涓细流,涓涓细流慢慢地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水洼,水洼越来越大,越积越深,眼看过不多日,就要形成一个浅浅的水塘了。 …… 方大宝一阵眩晕,一个仰八叉倒在地上。 第32章 玄阳宝炁炉 “方大宝,你不会死了吧。” 第二天,婧婧丫头看到方大宝不曾上山打坐练气,也不曾到清溪洞口炼丹,就带着夜叉犬找上门来。 结果一进方大宝所居静室,发现方大宝半身赤裸,人事不省地躺倒在地上。 婧婧吓得花容失色,以为方大宝又犯病了,赶忙去探方大宝的鼻息。 刚把手指伸过去,两条炽热而粗壮的呼吸如同两条火龙一般直冲上来,吓了她一大跳。 “死方大宝,装死啊!”婧婧上前踢了一脚。 结果方大宝还是一动不动。 “奔波儿灞!”婧婧眉头一皱,命令其中的一只夜叉犬,“舔他!” 这两条夜叉犬,在婧婧大小姐的调教下,已没有半点一阶魔兽的样子,成天撵鸡追兔,挖坑刨土,拆家拆得不亦乐乎,俨然成了婧婧丫头身边的哼哈二将。 其中一条婧婧丫头取名为“奔波儿灞”,另外一条自然就叫“灞波儿奔”了。 奔波儿灞得了令,欢快地跑过去,伸出一条血红血红,满是倒刺的舌头,哈喇子一滴三尺长,就朝方大宝脸上舔了过去! 此时的方大宝兀自做着好梦。 睡梦中,一个浑身喷喷香的少女坐在高高的土堆上面,在给他讲过去的故事。 方大宝越看越美,越看越爱,伸出咸猪手,就要搂别人的杨柳小细腰。 女子一瞪眼:“别闹!” “就要闹!”方大宝死缠烂打,上下其手不亦乐乎。把姑娘急得护得了左边,护不了右边,护得了上边,护不了下边,不禁一时间香汗淋漓,云鬓散乱。 女子哀叹一声:“死方大宝,你又讨打了。” 这一张精致得如同画中仙子的脸庞,既像夺命香鸡腿,又像苏筱雨。 “打死我也要闹!”方大宝的执拗,在怡红院是有名的,称之为“咬卵犟”。 方言俗称:犟jb曰死牛。 “唉,怕你了。”女子执拗不过,叫一声冤家,一张吹弹得破的脸蛋凑了过来,粉红的樱唇令人遐想非非。 “吸溜”,方大宝的舌头就有些蠢蠢欲动—— …… 情况万分危急!眼看天雷勾地火,就要出大事了! “停!”婧婧丫头见奔波儿灞贞洁不保,不禁大惊失色,凌空一个腿鞭,一脚把方大宝踢出了十丈开外,门槛都被撞得稀烂。 奔波儿灞一脸茫然,这还没舔上呢?人都去哪儿了? ———————————— 方大宝满脸羞愧地醒了过来。 想起梦中的胡作非为,他一张牛皮老脸上也是红一块白一块的。 婧婧丫头倒没发现方大宝的异样,以为这是大病初愈的征兆,说道:“今天要炼丹呢,姐姐有好东西给你!” 原来,婧婧丫头听苏筱雨说,这次特意为他准备了一个上好丹炉。 总之,不会再炸膛了。 方大宝高兴得一蹦三尺高,跟着婧婧就去了清溪洞口。 清溪洞口,一道暖阳从林间疏枝间洒落,正照在苏筱雨的肩头。 只见少女亭亭玉立,微风下衣袂随风轻扬,如同一朵白莲傲立于青荷之上,飘飘欲仙,几欲随风而去。 比方大宝梦中的模样更像画中人。 方大宝看到苏筱雨,想起梦中的所作所为,羞愧难当,狠狠抽了自己两记耳光。 “炼丹炸膛,乃丹师入门之常态。”苏筱雨看见方大宝自抽耳光,以为他自责心切,温言道:“方大宝,你不必过于自责。” 说完,苏筱雨伸手一招,一个三足青铜鼎炉悠悠出现在她掌心之上。 只见此炉通体赤红,其形上宽下窄,有天圆地方之象。炉盖之蹲着三只金色蟾蜍,栩栩如生;中层呈正圆形,镂刻着九道的深红的火焰,用于炼制丹药;下层储藏炉灰,设有三足,体态雍容大方,一看就不是凡品。 “这炉子名为‘玄阳宝炁炉’,乃是师傅当年十八岁生日,玉清宫欲和我们玄天宗交好,派人送来的一份贺礼。”苏筱雨脸上微微一红,似乎想起了什么,接着娓娓道来:“丹炉如同丹法,也分为‘天、地、玄、黄’四阶。若说此炉,当属黄阶丹炉。你可不能小瞧了,就这个品级,中原丹师之中,不过寥寥几个而已。” 方大宝欣喜之余,还是装作推辞一番,说道:“师傅若无更好的炉子使用,您还是留着自个儿用吧!大宝儿有个铁炉子,煤炉子用用就不错了。” “你不必推辞。”苏筱雨不容他质疑,“这炉子点起来有九道阳火,不合师傅体质,师傅也用不了。” 方大宝便哦了。 苏筱雨叹口气,继续言道:“若说炼丹,丹法到了炉火纯青之时,别说这种黄阶丹炉,就是煤炉、柴火炉子,都一样能炼出好上品丹药来。但你现在刚入门,又老爱炸膛,师傅想了几天,还是用这个炉子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了。” 看着这炉子傻大黑粗的模样,方大宝老脸一红,应声道:“这炉子这么厚实,肯定炸不了。” “大宝,你炼丹炸膛,估计就是因为你脾气躁,心沉不下来,更控制不住炉子的火候。丹经有言‘气分阴阳’,其实炉火看起来是都是火,中间也分了阴阳。有阴火,有阳火,掌握好了,还能生出不阴不阳的火。” 人分阴阳,方大宝当然知道。 听说道庭还有去了小鸡鸡,不阴不阳的阉货,方大宝小时候还见过。 道庭的红袍阴侍就是这等货色。 就是那个大青狼江流儿,也是个不阴不阳的货——不知道这货有没长小鸡鸡? 方大宝想起来不禁暗暗好笑,问道:“师傅啊,我只知道水属阴,火属阳,那火怎么分阴阳的?” “何谓道?筱雨说不清,但大道三千,阴阳便是其中最大的道。”苏筱雨若有所思,沉声道:“阴阳者,万物之纲纪,变化之父母,生杀之本始,神明之府也。这是丹经的原话,放在具体的环境中,水为阴,火为阳,但同为丹火,也分出阴阳。比如用于生发的丹火属阳,用于收敛的丹火则属阴;火焰的外焰属阳,焰芯则属阴……具体到颜色、形状、气息……阴阳之别,可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方大宝连连点头。 苏筱雨又给方大宝讲述了炼丹的一些诀窍,然后说道:“方大宝,师傅觉得你够聪明了,就是性格毛躁。你老炸膛,就是这阴阳二气你辨析不清楚,丹火一起,你心火跟着也旺了,着急了就不管二七二十一胡搞一气,这炉子怎么受得了?” 方大宝点点头,也是若有所思。 “为什么师傅总希望你炼丹有所成?师傅今天就和你啰唆几句。”苏筱雨自问自答道:“一方面丹师不缺资源,你会炼丹了,修真路上就不怎么缺灵石。还有你可知道——丹法实际就是控火法,火为万物生发之源,火能控制得得心应手,就是一门极强武技。炼丹还能去除你性格里的骄躁之气,等你做什么都能像师傅这样心静如水,修为自然容易上去了。” “徒儿哪能和师傅比,”方大宝赶忙拍马道:“大宝儿能有师傅十分之一的成就,那就了不得了。” 苏筱雨明知方大宝当面撒谎,心里听了也受用,淡淡道:“你先好好悟悟,这炉子底部里镌刻有玉清宫独门护体阵法,应该够结实了。你当着师傅的面,好好地再炼一炉丹出来!不要让我失望!” 听了此言,方大宝笑得见牙不见眼,“师傅啊,我都等不及了。不用悟了,我先炼丹给您看。” 婧婧一撇嘴,“可别再炸了!” 第33章 炸膛三连环 筑基丹,玄门初级丹药。 配伍:五十年寒灵玉一枚;十年雪芝草、紫丹参、兰叶草各一株;七叶一枝花、百年野山参二两。佐之木系妖丹一枚,中品灵石三枚,妖丹等级不限。 炼制之法:烈火炼制寒灵玉一刻,用锻法;投入兰叶草文火一刻,用伏法;烈火抽其精髓,再下雪芝草、紫丹参,再精火三刻,用飞法;最后下妖丹一枚,待其丹药成形,大火收汁,用凝聚之法。 这便是丹经对筑基丹的记载。 乍一看,别人还以为是做四喜丸子。 按照苏筱雨的说法,炼丹之火,按照大小烈度分为微、精、文、烈四种,按照加工方式则分为煅、炼、炙、熔、抽、飞、伏七种。若是一一搭配起来,则有四七二十八种变化。炼丹过程中,丹火的掌握完全存乎一心,所谓千人千面,千人千法,完全靠的一个体悟。 所以说,天下的丹经不知凡几,但实际炼丹法门也超不出这二十八种变化,差别只在于记录的丹方多寡和配伍不同。同样一味筑基丹,仙人能练出天阶品质;凡人炼制,十之八九不入流,更别谈什么品阶了,差别就在于其中的用量和火候。 “火来!” 方大宝凭空一个响指,指端一团淡淡的小火苗隐约而现。 “药来!”方大宝一拍丹炉,几株药材腾空而起,如渴鹿奔泉,寒鸦赴水,一头扎入玄阳宝炁炉中。 “火起!” 方大宝食指一弹,一枚小火星如同流星经天,投入丹炉之中。 丹炉得了感应,顿时烈火熊熊。 方大宝修真已有数月之久,不光体内真灵之气运行得极为通畅,随手控制一株株药材,也是得心应手了。 玄阳宝炁炉炉身上的九条火龙次第变红,丹炉里的药材顿时发出哔啵哔啵的声响。 “瞧他嘚瑟,一会就要炸了。”婧婧丫头实在看不过眼,头一偏,撇撇嘴。 果然,只见诸般药材在丹火的炙烤下,一股浓郁的药香从丹炉顶上的气孔散发出来,随着炉火渐旺,炉顶气孔处渐渐聚成一道青气,直冲而上,呜呜有声。 炉内的红花、青枝、绿叶,已经完全分崩离析,储存在其中的草木精华,天地灵气逐步渗出,结成一颗颗晶莹剔透的露滴。 妖丹在火焰的挤压下,已变成极小的一枚青色核心,它急速旋转着,周围无数的细小液滴似乎受到某种神秘力量的牵引,慢慢地向中心汇聚。 方大宝手心全是汗水,是否能一鼓作气炼出筑基丹,就在这水火相济的一刻。 到了最后的关头,方大宝使出吃奶的劲儿,鼓起腮帮子大叫一声“聚”! 这小子也是豁出去了,一个恶狗扑食,如同老母怀抱婴儿,一把抱住滚烫的丹炉,浑身的真灵之气如同开了闸的洪水,“呔”的一声倒灌进丹炉中。 就是要以这十余年的童子功,把混沌一片的丹气压缩到妖丹里去。 丹炉一阵颤动,方大宝胸前嗤嗤有声,烫得方大宝龇牙咧嘴,但他如同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始终不肯放手。 只听得丹炉一声闷响,炉膛中顿时气象万千,原来混沌一片分出两层,上清下浊,犹如暴雨来临,乌云盖地。 乌云和大地之间,不断有细小的电火花不停地跳跃着。 苏筱雨美目圆睁,才几日不见,这小子的修为竟然提升到如此程度? 这还是那个修真不过数月,只知道吹牛捣蛋的方大宝吗? 此时,乌云骤然向中心一缩。 三个人,还有两条狗……五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紧接着,一个小火星在炉膛中心闪了一闪。 “你们闪开!” 苏筱雨首先感受到丹炉中的磅礴真气已不受控制。她手中洞箫一挥,一道道音符从洞箫的孔窍中奔涌而出,化成一条条丝线一般的能量束缚缠绕在丹炉之上。 星星之火足以燎原,这一点不受控制的小火星还是把满腹躁动不安的丹气引燃了。 只听得“嗡”的一声巨响,丹炉下方无数奇形怪状的符号和文字如同蚂蚁炸了窝一般,五颜六色的光芒拼命闪耀着,把整个玄阳宝炁炉包裹在其中。 只听得“日”的一声尖啸,炉盖一冲上天…… 差不多过了半炷香的工夫,才听得哐当一声,炉盖又落了下来。 乖乖,这炉盖是去凌霄宝殿旅游了吗? 三个人,还有两条狗,都惊呆了。 婧婧丫头望着一脸茫然的方大宝:“你今天吃错药了!” “吃啥药了!”方大宝胸口,肚腹上乌黑一片,这是被丹炉烫出来的。 方大宝浑然不觉。 “火药,枪药!炸药!”婧婧骂道。 苏筱雨不知道是夸奖方大宝几句,还是该骂他几句。 她纤手一招,倒伏在地的玄阳宝炁炉似乎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牵引着,又重新立了起来。 她围着丹炉转了几圈,仔细看了看,慢慢说道:“方大宝,你炼丹的火力已是足够了,不过还是没理解师傅说的阴阳之变。师傅看你,全身上下就流淌着一股炎黄罡气。孤阳不生,独阴不长,一股阳刚之气,只知道猛攻猛打——修真如做人,不懂进退,不知得失,不会怀柔和妥协,怎能不炸膛??” 婧婧和方大宝同时问道:“那怎么办?” “唉,师傅都怀疑不该让你修炼这个至刚至猛的功法。”苏筱雨摇摇头,看了婧婧丫头一眼,神色黯然:“你现在修炼的是‘玄黄九阳诀’,这丹炉又名为‘玄阳宝炁炉’……” “这是阳上加阳!”婧婧丫头插嘴道:“根本调和不了!” “婧婧丫头说得有些道理。”苏筱雨点点头。 方大宝一脸苦相,我这是和丹炉有了基情? “阴阳和谐谓之道。”苏筱雨沉吟片刻,又叹口气道:“况且你还是童子自身,纯阳之体……师傅给你想想办法,你看婧婧丫头……” “三阳开泰!不炸膛才怪!”婧婧丫头天生是个捧哏的料。 “师傅啊!”方大宝面色古怪地看了苏筱雨一眼,又看了看婧婧丫头,嗫嚅了半天,忽然说道:“我,我可不要婧婧丫头!” 苏筱雨顿时愕然。 她本想说,婧婧丫头每次融合都做得挺好,反而融合却有些过了,所以才串了味,成了臭丹…… 这小子想哪儿去了! “呜呜,方大宝,我和你没完!” 婧婧愣了老半天,终于明白方大宝的意思,一把拽下脚下的绣花鞋劈头盖脸地打了过去,“你这个死流氓!小瘪三!活该你炸膛,活该你一辈子娶不到老婆!” …… “你们二人莫听岔了——”苏筱雨顿时俏脸绯红,连忙喝住二人,言道:“师傅其实想说,老阳生少阴,阳到极处便是阴,并非说纯阳之气炼不了丹药。” “呜呜呜!”婧婧丫头仍是哭个不休,“姐姐要给我做主!这小子占我便宜!” 苏筱雨不去理她,又看了看丹炉,“刚我仔细看了,丹炉倒不碍事。不过下面那个阵法已十去其三,若是再炸膛,只能等一个月以后再行炼丹了。” “那也好!”婧婧停止啜泣,杏眼圆睁,“半个月那个江流儿就来了,正好把这小子给咔嚓了!” “咔嚓了也不要你!”方大宝嘴上更不服输。 婧婧一张小脸气得像个刚出蒸笼的肉包子一样,怒气腾腾,“我说的咔嚓不是你的那个咔嚓!你别瞎听,也别瞎想!” “咔嚓就咔嚓,还有什么不一样?” …… “都胡闹!方大宝,你还炼丹不?”苏筱雨见这两人见面就是抬杠,越说越不像话,又喝道:“婧婧,你再闹就回去!别这里看!” “炼!”方大宝不带半点犹豫。 婧婧小嘴噘得老高,像挂了油瓶一般,低着头在地上扒拉一根草棍,画着圈儿诅咒方大宝。 “方才给你的药材品阶不高,这次我给你把药材换成了一百年份的,妖丹也换成三阶妖丹,灵石换成上品灵石。这样里面的杂质也少,丹气更纯净一些。这次得慢慢细心体会其中的阴阳之变,不可辜负师傅的一番苦心。”苏筱雨细细叮嘱道。 “谨记,老阳生少阴,阳到极处便是阴!”苏筱雨叮嘱道。 方大宝一听,感动得热泪盈眶。 我滴个大漂亮亲妈耶,不说别的,就是三枚上品灵石,就是三百两黄金!再听那些药名,还百年年份,不得又几百上千两黄金! 可怜我方大宝一辈子都没看到过这么多钱! 现在一炉丹就炼进去了。 “师傅太疼大宝儿了!”方大宝感动得几乎要抱着苏筱雨的小蛮腰大哭一场。 片刻后,第二炉丹,火起! 前面已是驾轻就熟。 点火,顺利! 下药,顺利! 到了结丹的那一刻,婧婧丫头终于忍不住扭过头来。 几个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丹炉,尤其婧婧丫头,一副甲亢面容,眼珠子鼓得像荷叶上的青蛙。 苏筱雨表面一派风轻云淡,其实一根长长的指甲刺进手心中,指关节都已攥得铁青。 奔波儿灞和灞波儿奔大张着嘴,哈喇子都凝固成一条线。 熊熊炉火中,眼看一颗浑圆的灵丹在丹炉中央缓缓旋转,每旋转一周,都从丹炉中吸纳进堪比普通修真一年苦功的真灵之气。 筑基丹慢慢从灰色变成青色,从青色变成赤色,从赤色变成金色,甚至在灵丹表面隐约可见一条淡淡的花纹。 “咚咚锵,”一道白光后,丹炉发出第一道不和谐的声音。 “恐龙抗狼——”丹炉原地跳起了舞。 “咣”的一声,炉盖又一次冲上了天。 “咚咚锵——恐龙抗狼——咣!”又一连串的声音发出。 方大宝一个飞身,就想去捂住丹炉的顶盖。但还是停住了,关键这盖子不能捂啊,捂着就真炸膛了。 “好一个二脚踢!”婧婧不顾方大宝仇视的目光,插嘴道。 “婧婧,罚你一月不准说话!”苏筱雨简直无语了,头一次觉得婧婧丫头这么讨厌,喝道:“继续,方大宝。” 方大宝哭丧着脸:“师傅,要不算了吧!” “不行。师傅这里还有两份药材。”苏筱雨斩钉截铁。 结果,第三炉丹还是不出意外地失败了。 快要成丹的一刻,玄阳宝炁炉如同丢进火堆的草原松鸡,跳起了海岛某个部落的烫脚舞! 这是炸得最响的一次,掀起的气浪几乎把方大宝吹了一个跟头,蹲在他肩头的小东西也吧嗒一声掉在地上。 小东西捂着屁股委屈地看着方大宝:“叽里呱啦,孔哩叽哇,喔哈哟果咋邑嘛嘶,雅蠛蝶……” 小东西一旦开了腔,小嘴嘚啵嘚啵,说个不停。 方大宝若有所思。 ———————————— 这一次炸膛后,众人都无言了。 甚至婧婧丫头都不说风凉话了,略带怜悯地看着方大宝。 方大宝迈着沉重的脚步,揭开玄阳宝炁炉的顶盖,看着里面都是满膛的炉灰,他用手抄起来轻轻一捻。 午后的山风吹来,满炉子的飞灰迷住了方大宝的眼睛。 思索片刻后,方大宝轻轻道:“师傅,我还想来一次。” “再一次?” “我一定可以。师傅您放心!” 第34章 玄阶灵丹 “师傅再信你一次。” 苏筱雨看着一脸坚毅之色的方大宝,心里略略有些感动:“不过,这可是最后一次了。丹炉的法阵已破,再炸一次,炉子就没了。” “大宝儿知道。”方大宝握住拳头,使劲地向上举了举。 苏筱雨都有些感动了,叹口气心道这孩子长大了。 方大宝揉了揉眼睛,蹲在地上,好久不说话。 “大宝儿,放心去练。”苏筱雨以为他流泪了,安慰道:“不要担心江流儿,师傅给你挡着……他杀不了你!” 其实方大宝借着揉眼睛,就和小东西进行了一番简短的对话。 小家伙捂着屁股蛋子叽里呱啦说个不停。 “小宝儿,你真行?” “ごめんってするんなら,この世になんてそんざいしないわ……” “好吧,你说的是些嘛东西啊……我听不懂。” “??????????????????……” “……” 方大宝在神识海中迅速和小家伙完成了短暂的交流,最后说了一句:“小宝儿,你千万别坑我啊,大漂亮师傅看着我呢!” 小宝儿坚定地点点头。 ———————————— 都说事不过三,方大宝这已是第四次扶起丹炉了。 清溪洞前,一切都静悄悄的,就连清溪洞口老槐树上的鸟儿都停止了歌唱。 毕毕剥剥的丹火燃烧声中,金黄的火苗缓缓舔舐着丹炉,一层层地把百年雪芝草和紫丹参的外皮从枝干上剥离开,兰叶草已化成了一团晶莹剔透的液滴。 温暖的炉火边,一切都显得那么和谐和安详。 苏筱雨纤纤玉手一抬,三枚灵石闪亮得如同天上的星辰,缓缓落入玄阳宝炁炉中。 “极品灵石。”婧婧咬着嘴唇,轻轻说了一句。 这枚灵石刚落入丹炉,一股磅礴的真灵之气瞬息之间笼罩在清溪洞上空。真灵之气往来纵横,所有的花草树木在这一刻都复苏了,摇曳着,悸动着,拼命吸收着弥散在空气中的天地灵气。 又一枚拳头大小的妖丹丢了进去。 这是一枚四阶妖丹。 即便方大宝再眼拙,也看得出这一枚和前面的大不一样,整体大了一圈不说,通体黝黑发亮,上面还有一道淡青魔纹隐隐而现。 妖丹一骨碌滚入丹炉,就像火烧了屁股,拼了命就想从丹炉中逃出,把个丹炉的顶盖撞得梆梆乱响。 果然,四阶妖丹和寻常妖丹大为不同,已懂得趋利避害了。 “定!”苏筱雨口念一句法咒,丹炉的顶盖如同生了根一般扣住这枚妖丹。 片刻后,在炉体磅礴真气的浸润下,妖丹从鸡蛋大小变成鸽子蛋大小,又从鸽子蛋大小变成黄豆大小,最后变成了绿豆大小,熔融成一小团红色物质。 这团猩红的生命核心高速旋转着,每旋转一次,都从丹炉中抽取着大量的真灵之气和草木精华。 肉眼可见,灵丹已在慢慢成形。 还没到聚丹的时刻,众人的心已提到嗓子眼。 方大宝距离丹炉最近,他浑身大汗淋漓,干脆脱掉了破破烂烂的小褂,只穿了一条犊鼻短裤,两条小腿深深地扎进土里,汗水已在身边洒出一个小圈。 苏筱雨浑身一震,方大宝也接着叫了一声:“不好!” 只见丹炉中气象陡变,原来安安静静的丹火不知受到什么侵扰,嗖的一声,沿着炉边九条火龙的丹火合为一股,炉身上九条火龙得了感应,齐齐吐出一团热气,那一股最大的丹火纵身一窜,由赤转白,由白变蓝。 “蓬”的一声,这一道丹火几乎冒到炉子外面。 此时丹炉如同沸腾的开水壶,炉盖被顶得哐啷哐啷响个不停。一股白气从丹炉的气孔中直喷而上,发出呜呜的长鸣。 眼见又要炸膛了。 方大宝大喝一声:“小宝儿上!”接着一个恶狗扑食,一把将丹炉抱在怀里。 这句话大家却听见了。 “小宝儿?他不是叫错人了?” 苏筱雨不禁愕然,难道这傻徒儿炼丹不成,疯癫之下竟然连自己的名字都记错了? 眼见方大宝拿出吃奶劲儿,嘴里吭吭有声,一脸便秘之象,硬是把个只欲蹿上天的丹炉给死死地摁住了。 说是便秘,其实那是烫得难受啊! 再看丹炉中,这团青白火焰似乎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压迫着,蹿了几次都蹿不出去,只能乖乖回到炉膛正中央。 忽然,这道火焰一分为二,一根火苗赤红如金,突突地跳个不停,显得格外粗壮;另外一簇火苗则碧绿如翡翠,体态妖娆,显得更为瘦弱。 绿色火苗灵动地扭扭小腰,向那金色火苗贴了过去。 金色火苗轻闪了一下,然后岿然不动,似乎矜持得很。 方大宝哪管这些,合掌于胸口,大喝一声“聚”。 两道火苗儿骤然贴近,然后又弹开。再骤然贴近,然后又弹开……如此三番,终于乖乖地扭成一股儿,你缠着我,我缠着你。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苏筱雨脸上一红,她似乎已听到丹炉中发出阵阵欢愉的呻吟声。 作为五品丹师,苏筱雨知道,这便是丹火中乾坤交媾的外化物语,谓之心肾交,水火交、神气交。 炼外丹者需逆转乾坤,方能逆而合之,即为三化二,为乾离交;其次二化一,为乾坤交,最后一化为丹。 到了这一刻,已是阴阳和谐,水火相济之时,灵丹即将大功告成。 …… 果然,众目睽睽之下,两股火苗儿终于变成豆大一个火星。 小火星静静地盘旋在融成一团的妖丹周围,如同一颗小卫星。 这一粒火星只有绿豆大小,但在黑洞洞的丹炉中,犹如夜空中的一颗璀璨明珠。 过了片刻,它毫不犹豫,一头扎进妖丹之中。 此时,异香顿起,玄阳宝炁炉的炉盖悄然自开。 三枚浑圆如鸡子,光洁如玉石的灵丹静静躺在丹炉中,如同三个熟睡的婴孩。 竟然是一炉三丹! 此时,方大宝和小家伙正迅速地交流着。 “小宝儿,炼丹好玩不?” 小家伙满炉膛打着滚儿撒泼,看样子小家伙也高兴坏了。 小宝儿没料到炼丹这么好玩,刚才它一高兴,还从小肚皮中取了一滴灵露给妖丹敷上了。 “怎么出来了三颗丸子呢?不是一颗吗?”方大宝十分疑惑。 “?????????.???……” “你意思是炼丹和人一样,阴阳合和后,丹药就要下崽?”方大宝眼珠子瞪得溜溜圆:“这玩意儿还兴下崽儿的??” …… 苏筱雨从方大宝手中接过三枚筑基丹,一双纤纤玉手不禁有些颤抖。 这真是一个炼丹不过一月的孩子炼出的筑基丹? 她轻轻捻起其中一枚,这枚筑基丹上有一道金色条纹。 隐隐然,还有一条紫色灵纹即将形成。 竟然是一纹玄阶灵丹。 另外两枚,一枚一道金纹,一枚两道金纹,都没有紫色纹路显现。可见都是黄阶灵丹,而且还是带花纹的。 苏筱雨轻轻叹口气。 她想起自己年幼之时,自负绝世丹法天才之名,一枚筑基丹也是失败了十余次。好不容易炼成一炉,整个碧落山为之轰动。 而且自己第一炉,仅仅只有一颗色泽灰白,尚不入流的筑基丹,勉强算得上品,别说“玄阶”,就是“黄阶”也有着云泥之别。 说实话,长这么大,苏筱雨还是第一次见到玄阶的筑基丹。这种初级丹药,所需的材料并不特别罕见,炼制相对容易,但要想品质高,可就很难了。 原来方大宝立下g,说要炼出一颗“黄阶”筑基丹,还被婧婧耻笑,自己也觉得是天方夜谭,这不鼓捣出一颗“玄阶”来? 苏筱雨看着方大宝,再次叹口气。 第35章 与众不同的筑基 “大宝儿,你把这枚灵丹吃了!”苏筱雨白里透红的掌心放着一纹玄阶灵丹。 方大宝从苏筱雨手中取过灵丹,嘻嘻一笑:“师傅的手,软得像。” “别胡闹,赶快吃下去,有什么感觉都告诉我。”苏筱雨脸微微一红,盘坐在地,四根玉葱般的手指向上展开,捻个“三生护法诀”,说道:“师傅给你护法!” 奔波儿灞和灞波儿奔也一脸冷峻,如同两个门神守着方大宝。 方大宝略略有些感动,当即盘坐在地,把筑基丹丢入口中。 哎呀,真香,顿时口齿生津。 方大宝如同吃兰花豆一般,嘎嘣嘎嘣把这枚筑基丹嚼得稀烂,然后和着满口津液吞了下去。 婧婧丫头不停地问道:“有啥感觉?” “好吃!嘎嘎香!嘎嘎脆!” “不是这个啊,你没什么特殊的感觉?”婧婧眨巴着眼,“比如忽然身体很轻,就要飘起来?或觉得眼睛发光,耳朵好像能听到很远地方的东西?” “没有啊。就是觉得好吃。”方大宝舔舔嘴唇,露出意犹未尽的样子,“哦,我听到你肚子在咕噜叫。” 婧婧白眼一翻,说道:“我是陪你半天,饭也没吃,水也没喝呢!” “那就没啥感觉了。”方大宝摇摇头。 “就这?”矜持如苏筱雨,也不禁问方大宝,“你这筑基就和没事人一样?” “难道别人筑基就要死要活的?”方大宝也是疑惑,忽然他大叫道:“哎呀,我肚子痛,要拉屎!” 话音未落,方大宝连续两个响屁,吓得两个姑娘赶忙退避三舍。 过了良久,方大宝拎着裤子心满意足地从茅房里出来。 婧婧赶忙问道:“没拉出来什么特别的?” 方大宝问道:“那东西不都一样吗?一坨坨的——你要什么特别的?” 婧婧想了想,“书上都说会拉点不一样的——比如恶臭的污垢?结晶的血块?” “哈哈,我刚拉出个胎盘来!”方大宝呵呵一笑:“要不你去看看?” 婧婧气得飞起一脚,踢在方大宝屁股上。 “奔波儿灞!”又一脚踢在一脸懵逼的狗子身上,“你去看!” 奔波儿灞摇着毛茸茸的大尾巴,屁颠屁颠冲向茅房,婧婧远远地喊着:“只能看不能吃啊……白长个狗脑子的……” ———————————— 说实话,方大宝对自己筑基如此平淡很是不解。 这可是他修真路途上第一关咧!咋能眼睛一睁一闭,睡一觉就这么过去了? 就是苏筱雨也是不知,这枚筑基丹乃是方大宝亲手炼制,本来就暗合方大宝本身的身体禀赋,所谓“大姑娘骑瘦驴”,那叫一个严丝合缝。再加上方大宝本来就在碧落山吃了一肚皮灵丹,后来又吃了一滴小宝儿的生命精华,内在修为早就超过了筑基的要求。 这一番进阶可谓水到渠成,因此就毫无半点波澜了。 这一天小东西格外兴奋,小嘴巴吧唧吧唧说个不停。方大宝实在厌烦了,就赶小东西去神识海中睡觉。 方大宝端坐于云浮海的巨石之上,心中默念:日茈魂芠珠景照韬才映徽霞赤瞳玄琰飙……,习练起“玄黄九阳诀”,感觉体内有一轮暖阳缓缓升起,照得全身暖洋洋,舒泰无比,直到这轮暖阳落入神识海中,他顺便一番观心内视,顿时吓了一大跳。 我擦,这是原来的神识海吗? 只见这个空间只怕大了百倍有余,原来黑乎乎的一口大锅中已有了丝丝亮光,抬头一看,竟然是几颗小星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空气不再是凝滞的,竟有了一丝香甜的气息。微风轻轻流动,吹拂了地上的野草。此时,小东西正在撒欢儿,像兔子一般在柔软的地面上拱来拱去。 它在学打洞! 哗啦,哗啦……又听到流水声。 不远处,方大宝看到一个小小的池塘。 星光下,微风拂动,池塘表面闪动着粼粼的波光。方大宝走到池塘边,掬起一捧池水,晶莹剔透的池水从他指缝之间滴落,带着一种奇特的芬芳,似乎每一滴池水都包含着生命的能量。 池塘不过半亩大小,中间却矗立着一个小小的石塔。 小塔高不过数仞,通体黝黑,如墨玉雕琢而成,浑身散发着古老而神秘的气息。石塔上未刻一字,却仿佛承载了无尽的岁月与故事。 石塔不高,但重重叠叠也分了九层,宛如一堆堆古老经卷堆叠,塔身和塔基浑然一体,不过塔基黑中泛紫,似乎有着一道淡淡的紫气在塔基上萦绕不去。 这个石塔近在咫尺,方大宝绕行了几圈,却怎么都走不过去。 方大宝隔远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小家伙也来到池塘边,叽叽嘎嘎说个不停,方大宝发现小家伙瘦了一圈儿。 他一把将小家伙拎了起来,翻开他肚皮,发现里面空空如也,那小半盏灵液竟然不见了。 “东西呢,你喝光了?” “maлehьkarдeвoчkaheвыпnлa,ohayпaлaвпpyд!Пocmotpntecamn!” 啥玩意啊! 小东西说话越来越古怪了,不过猜它意思,应该都倒在池塘里了。 方大宝逛了几圈,也觉得没什么意思,还是外面的花花世界好玩。 ———————————— 且说后面这几日,方大宝得了小东西相助,炼丹可谓得心应手。 方大宝负责点火、下药、烧火,真正到了阴阳交汇,水火相济的一刻,小宝儿屁股一撅就上场了。对付这些入门修士使用的初级灵丹,小宝儿借着本身的阴阳合和之力,聚丹简直比吃豆子还简单。 忽然有一炉丹,方大宝混沌顿开,似有所悟,方大宝摆手不要小宝儿上阵,竟然这一炉丹也成了。 当方大宝端着一炉“聚气丹”出现在苏筱雨面前,苏筱雨简直无语了。 一炉九丹,如同九只一模一样的瓷娃娃,白白净净地躺成一窝。 她炼丹到今日,早已不炼聚气丹这种初级灵丹。就是灵丹品质,也是方大宝这种新手完全不能比拟,但一炉出这么多丹药,她一年也不过一两次。 “我只给你一份药材,为什么你能炼这么多丹药出来?”照苏筱雨所想,不管如何,总是要浪费一些的。 “师傅啊,大宝儿炼丹,讲究的就是一个颗粒归仓。炼丹就得像老母猪下崽儿!”方大宝信口胡吹,“别人都说,‘猫三狗四’,那多没意思,大宝儿一下就是一窝儿!” “您看,九个小崽儿,排排坐,吃苹果,多齐整!”方大宝得意洋洋。 苏筱雨面带苦笑,只能无言以对。 何时炼丹这么曲高和寡,万人羡慕的高级工种就此沦落到这般境地?变成老母猪下崽了? 正在此时,婧婧撩着裙子飞奔过来,大叫道:“姐姐,姐姐,江流儿来了。” 苏筱雨一惊,还没到一个月呢,这厮竟然提前来了。 “还有一个男人呢,不认识。”婧婧拍着平平的胸脯,心有余悸,“刀疤脸,一脸凶相,好怕怕!” 方大宝也是一惊:妈哟,这二刈子也不怕丢人,还把他的老姘头也带来了。 第36章 方大宝可以出去了 果然,江流儿和大青狼都在。 江流儿收起狐媚子像,冷着脸,端着一盏百草丹的药茶,却又不喝,拿着盖轻轻敲击着茶碗边缘。 大青狼腰里别着半截黝黑的铁枪,黑着刀疤脸,站得笔直。 一双眼睛放着贼光,不住地打量苏筱雨和婧婧丫头。 苏筱雨面色木然,后面跟着缩头缩脑的婧婧,婧婧托着一个木盘,上面盖着一块锦帕。 每当这色狼望她一眼,这丫头便矮上一截。 最后简直低到尘埃里。 方大宝不禁感叹,疯丫头也怕色狼啊! “我炼了三炉,一起九枚!” 苏筱雨扯下木盘上的锦帕,九枚宛如明珠的洗髓丹一字排开,午后的暖阳下闪耀着柔和的光芒,馥郁之气袅袅升腾,中人欲醉。 不是美酒,胜似美酒。 “十枚洗髓丹,都在这里了。”苏筱雨又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枚洗髓丹。 大青狼顿时瞪大眼珠子。 这十枚灵丹其中七枚是最普通的黄阶灵丹,洁白如同羊脂白玉,圆溜溜的表面光可鉴人。 另外三枚则是一枚带了一条金纹,一枚带了两条金纹。最后一枚白中带紫,仙意盎然,一圈紫纹清晰可见。 妥妥的玄阶灵丹。 大青狼看一眼苏筱雨吞一口口水,再看一眼灵丹倒吸一口凉气,一时间丑态毕露。 “咕隆”一声,这大青狼喉结上下移动,所有人都听见了。 这丢人的表现,方大宝似曾相识,于心有戚戚焉。 苏筱雨再怎么矜持,也是难以忍耐,言道:“江师兄,上次你过来,可没说过带人过来。” “敢问这位师兄是何方神圣?”苏筱雨轻轻问道。 见爱郎如此不堪,江流儿心里恼怒到十分,又不好发作,只好闷声闷气道:“这位师兄姓骆名夜影,来自道庭。过几日就要进碧落山了。骆兄和流儿是过命的交情,妹妹你不用担心。” 然后江流儿回望了大青狼一眼,一脸幽怨之色,冷冷道:“大师兄,你这几天脾胃不和,要不先在山谷口歇息歇息?” 这哪是脾胃不和,明显是跨物种的交流还存在生殖隔离啊! 方大宝是知道这两人底细的,禁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哼!” 大青狼一声闷哼,声音不大,但方大宝听来,却如同一个雷霆在脑海中炸响。 一股冷气从头到脚直贯下去,方大宝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妈耶,这大青狼本事看来还在江流儿之上! 难怪江流儿这骚狐狸“丝萝倚乔木,蒲草系磐石”,一颗芳心全在这个糙汉子身上!原来别人是有真家伙的! “他什么东西?和洒家相提并论?”大青狼好好的侍卫也不装了,背着双手走了两步,“若说外人,这小子才是一个外人!” 苏筱雨脸色微微发白,“他是我徒儿!” “苏筱雨——”大青狼有点恼羞成怒,嘿嘿一笑道,“莫说道庭也在找你,就是你那点微末本事,在骆爷手里可不够看!” 此人一开口,声音嘶哑,略带颤音,身边气温陡降,寒风习习,满是肃杀之气。 “你要动手?”苏筱雨见这人说翻脸就翻脸,手腕一抖,一支发黄的洞箫立刻在手。 江流儿脸色一变,就要说话。 “大青——”方大宝本来有些害怕,见这人要欺负师傅,顿时热血上头,一个箭步蹿了出来,挡在苏筱雨身前。 本来他要叫“大青狼”,临时改口道:“大青——爷,你要欺负人,欺负我方大宝可以!敢欺负我师傅,除非咱方大宝死了!”声音微微颤抖。 方大宝这番言语,说得不伦不类,一副色厉内荏的样子,明眼人一眼就看出来了。 “你什么东西?”大青狼手中铁枪一抖,挽出一个斗大的枪花。 方大宝硬着头皮,一步也不退缩。 “嘿嘿苏小姐,关于道庭的事情,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吧。”大青狼做了一个割喉的手势,说道:“洒家今日跟着江兄弟过来,就是看看这小子的本事——嘿嘿,若是没本事,死人总比活人可靠一些。” 方大宝吓得双腿发抖,轻轻一拉苏筱雨的小手,把苏筱雨挡得更加严实了。 苏筱雨浑身一震,从小到大,除开自己父亲,这还是第一个男人触碰自己,忽然有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骆师兄是来威胁筱雨吗?” 苏筱雨倒镇定下来,借着洞箫换手,乘势挣开方大宝满是汗水的手掌,沉默了片刻,言道:“你们二人如此看重于筱雨,不就是看重小女子一身炼丹的本事吧。” “嘿嘿!”大青狼仰面朝天,微微颔首,“苏小姐快人快语。” “你们以为筱雨算丹法天才了。”苏筱雨轻摇螓首,“不,另有一人,学习丹法不过两月,已能炼制筑基丹了。” “筑基丹?”江流儿看了看方大宝,面露疑惑之色。 苏筱雨继续言道:“他还能炼制聚气丹。” “聚气丹?”大青狼面带不屑之色,“这东西——是个丹师都会。” “一炉九丹,丹丹上品。”苏筱雨讥诮道:“你可以?或是你身边有人可以?” “苏小姐,请勿信口开河。”江流儿神色渐渐凝重。 江流儿这种妖兽,修炼全靠岁月悠长,却因体质禀赋终属兽类,无缘习得任何炼器、炼丹之秘术,因此对炼器、炼丹就格外上心。 江流儿深知青通老道作为玄天宗的大师兄,这老儿活了两百多岁,终于混成了六品丹师,也曾在丹法大会上,力挫群雄,荣耀跻身五魁之列。 然而,纵使青通老儿技艺高超,别说一炉九丹,甚至一炉六丹也难得一见。 “若假以时日,此人的丹法造诣必在筱雨之上。”苏筱雨轻轻一笑道:“江道兄何必舍近而求远?何况以筱雨之身份,根本不适合在江湖中抛头露面。” “你说的这人在何处?”大青狼问道。 婧婧丫头看了看苏筱雨,又看了看方大宝,叫了一声“姐姐”,似有一肚子话要说。 大青狼自明白苏筱雨所指,“若你说的是这个小儿,洒家却是不信。” “眼见为凭。”苏筱雨玉手一挥,又有九枚洁白如玉,圆润如珠,大小如鸽蛋的聚气丹出现在托盘之中,“你们仔细看看,这是不是一炉出来的?” 大青狼凑近托盘,平平伸出老树根一般的手掌,微闭双眼,在九枚丹药上方慢慢划过,忽然陷入沉思。 “不错,我信你。”大青狼答道。 “东西在这里,不由得你不信!”苏筱雨淡淡道。 大青狼仰天长笑,嘶哑着嗓子说道:“九为数之极,乃天地之终极,万物之归一。你们一炉炼出如此多灵丹,就不怕遭到天地妒忌吗?” 这人一身狂态,苏筱雨懒得理会,看了方大宝一眼。 大青狼把江流儿拉到一旁,耳语了几句。 苏筱雨生怕他们不听自己的,继续言道:“还有,你们前来云浮海,遮天大阵下,你们并不好受吧。” “你说得很对,这地方若不是瑾瑜妹子吩咐,姐姐是不愿意来的!” 江流儿莞尔一笑,“奴家来一次,回去就要将息三个月才能恢复……哎,咳嗽、发烧是少不了的。” 这骚狐狸说话,一会像男人,一会像女人,简直雌雄难辨。 “那你知道怎么做了?”苏筱雨问道。 “你这地方,奴家的确不愿意多来——那这小子,”江流儿伸出青葱般的指头,指着方大宝:“如果真有你说的这番本事,我们现在就带出去了。” 方大宝浑身一震,指着自己的鼻子,“你们要带我出去?” “对。跟着他们——你才能出去。”苏筱雨一脸苍白,缓缓说道。 江流儿咯咯一笑,笑得花枝乱颤,“筱雨妹妹,你是个聪明人,你的小心思我知道,奴家也不说破。” “别人好好的一个孩子,前途远大,何必跟着我这个不祥之人在这山谷中孤独终老!”苏筱雨似乎动了情,一滴泪水慢慢从眼角沁出,泫然欲绝。 “筱雨妹妹,你说得是真是假——其实奴家也懒得探究。”江流儿捂着嘴似笑非笑,继续说道:“若这小子真有你说那本事,等流儿玩上几年,依旧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娃儿,若是你说谎,你知道的——” 言罢,这骚狐狸纤纤玉手轻轻一握,一碗香茗瞬息蒸发得干干净净。 那只由整块翡翠精雕细琢成的茶碗,随之化为一堆细腻如齑的粉末,纷纷洒落在地。 第37章 重入碧落山 就这般,方大宝稀里糊涂地跟着他们二人——不,一只狐狸和一头狼出去了。 方大宝有些沮丧,说他不想出去是假的。 这些天他做梦都想出去,外面多好玩啊,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都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人也有。而山谷中每个犄角旮旯他都走遍了,闲了只能看蚂蚁爬树,牵牛花开,能说话的只有大漂亮师傅和婧婧,一个话太少,一个话太多。 还有两个药工,更是木头人一样。 如果说出去很高兴,他又觉得对不起师傅,还有婧婧。 明明师傅有机会出去,她却把这个机会留给了自己。 婧婧更是想出去快想疯了,看她那疯劲儿就知道,那纯是憋出来的。 方才,婧婧红着眼睛送来一个乾坤袋,方大宝打开一看,满满的都是一捆捆的灵药,星辰蓝、寒冰箭、腐骨灵花、青龙参……几乎山谷中所有的灵草都采摘一小捆。 还有亮闪闪的一堆灵石,便是极品灵石都有十枚之多。 还有一物,便是他前几日使用的玄阳宝炁炉。 如此多的灵石,要是前几日方大宝得笑疯掉,现在他垂头丧气,闷声道:“你们真的不能出去吗?” 方大宝已是好几次在江流儿口中听到“道庭”如何如何。他听得懵懂,不过早已猜测到苏筱雨是因为避祸才躲在云浮海中。 “我们出不去。他们也不会让我们出去!”婧婧一指大青狼,恨恨地说道。然后扭头就走。 走了几步婧婧忽然鼓足勇气,回头大声道:“方大宝,你若还有半分良心——一定要记得小姐的恩情,等你结丹了,月圆之时,一定要回来看看姐姐!” 远处,方大宝依稀看见苏筱雨背过身子,一言不发地走进小院,只剩下一头青丝随着微风慢慢舞动。 ———————————— 站在云浮海的结界门口,大青狼邪魅地看了方大宝一眼,说道:“舍不得吗?” 方大宝不答。 “这么靓的妞儿,换老子也舍不得!”大青狼淫淫一笑,说着便走进石柱洒下的白光中。 幽冥空间中,大青狼双掌一合,似乎掌心夹着一个大球一般,双掌激烈跳动中,各种繁复难辨的字符从掌心纷纷跳跃而出……夜色深沉,月光如瀑,大青狼满身毛发闪烁着幽深的光泽,他口中念念有词,这些字符开始排成井然有序的一列,纷纷没入漆黑的苍穹中。 一个隐形的结界开始显现。 大青狼满脸都是汗水,江流儿也神色肃穆,浑身微微发抖,他们一扯方大宝,如同从满是泥淖的沼泽中缓步一迈…… 下一步,又是一个不一样的世界。 他们又来到碧落山中,还在原来那个河道的岸边,同样有一根石柱孤零零地泛着清冷的寒光。 方大宝心想江流儿倒没撒谎,别看小宝儿穿越这个结界如履平地,这两人进进出出的确不简单。 若是经常进来找苏筱雨炼丹,他们自己也抵受不住。 大青狼喘着粗气,瘫坐在河岸边的一块大石上休息。 方大宝喵了他一眼,想着婧婧临走时那句话,为什么让自己结丹后来一趟云浮谷? 难道这之前不能来吗? 这老瘪犊子就是休息也想着坏事,他乜斜着眼睛,忽然问道:“你这小子,看什么看?” 方大宝不理他。 大青狼一双淫邪的眼睛把方大宝从头到脚看了个遍,忽然问道:“小子,你那话儿是不是很大?” 方大宝气得满脸通红,长这么大他第一次有了杀人的冲动,顿时眼睛像兔子一样红,愤怒道:“那是我师傅。” “老子就说,苏筱雨这样的人怎么看得上你!”大青狼不依不饶,依旧撩拨着,“除非你活儿好,话儿大。” “他们还是童子身!”江流儿实在看不过去了,冷冷道:“哥哥,你再这样说,流儿就要生气了。” “走吧!”大青狼哈哈一笑,从袖口取出一柄拂尘,迎风一展,拂尘的手柄马上就有椽子粗细,拂尘的麈尾更是稻草垛子一般大小。大青狼让方大宝居中骑在拂尘中间,两人一前一后站定,大青狼口念一句咒语,叫一声“起”。 这拂尘悠悠荡荡,如同一艘吃饱风的帆船,向着碧落山飞驰而去。 此时已过黄昏,冬日天黑得早,蓝黑蓝黑的天空上,已有数点小星缀于夜空,方大宝耳听着身边的风声呼呼,觉得这番机遇真是生平之未见。 他毕竟是小孩子心性,忍不住问道:“两位——我什么时候才能这样飞行?” “羡慕吧!”大青狼得意非凡,“以后,你好好给老子炼丹,说不定哪天老子一高兴,传你一两手功夫,你就能飞了。” 方大宝默然,摸着怀里的乾坤袋不说话,隔着乾坤袋似乎还是暖暖的。 “好好炼丹,该有的你都会有。”旁边的江流儿忽然来了一句:“还有,山谷的事情,关于苏筱雨的事情,若是你说出去半个字——” “苏筱雨要玩完,你也要死!”这句话似乎是他牙缝里挤出来的。 第38章 方大宝成了香饽饽 方大宝此番重入碧落山,顿时在玄天宗激起不小的波澜。 一个刚入门的杂役弟子,被祖奶奶一缕神魂附体,懿旨一道要予以重赏。大家以为这孩子即将一步登天,却因肉身脆弱,宗门耗费无数灵丹妙药也救不回一条小命……最终一命呜呼! 最终这名杂役尸身腐败,只能草草葬身荒野。 “葬身荒野”这一出戏,是那个抛尸的弟子回来后现编的。 这哥们回到碧落山禀告青玄真人说——尸体实在太臭了,太恶心了。实在忍不住,就随便挖个坑埋了。 青玄道人叹息之余,并未责罚于他。 结果这个死得不能再死的弟子被抛尸数月,竟然又活蹦乱跳地回来了。 一番离奇遭遇,可谓绝无仅有。 顿时在宗门引起极大的轰动。 “各位师尊,大宝儿可怜啊!”方大宝跪在三清殿冰凉的青砖上,鼻涕眼泪流了一地。 “大宝儿一直人事不知,被埋在土里,外面一阵大雨,才从泥坑里爬了出来!”方大宝回想着江流儿对他的叮嘱,随口编造道:“大宝儿醒来,又不知道回家的路。这些天,饥一顿饱一顿,就像野人一样在山里游荡……呜呜……” 江流儿跟着禀告道:“这孩子也算命大,正好碰到我和骆师兄诛杀一只四阶野狼,追着追着却发现这个孩子。看他可怜,就带了回来。” 这二刈子说谎不带半点脸红的。 青玄真人并不认识骆夜影,就问道:“敢问这位?” “在下骆夜影,是江流儿兄弟的幼时同伴,总角之交。”大青狼吹牛更加不打草稿,“骆某一直在江湖上晃荡,也有些浅薄修为。去年在点苍山碰到青通师尊,他老人家正大展神通独斗点苍四鬼,我对他老人家是满心钦佩和景仰,目前已入了通灵山房。” 说完,大青狼对着青玄真人弯腰鞠了一躬。 点苍四鬼是什么玩意儿,大青狼也不知道,因为是随口瞎编的。 “好,好!”青玄真人说着好,脸上并无半点高兴的神色,“如此江湖俊彦,尽入我们玄天宗,真乃玄天宗之幸事。” “夜影兄弟功夫好,足智多谋!现在在通灵山庄,已是老道的左膀右臂!”这老道弯下腰,对着骆夜影笑了笑,竟有些谄媚之意。 议事大厅中顿时咳嗽连连。 众人都有些尴尬,明明这个骆某人称青通道人为“师尊”,这老道猪油蒙了心,竟然称其为“兄弟”,辈分乱得一塌糊涂。 众人看破不说破,尴尬一笑就过去了。 “那这孩子如何安排?”青玄道人沉吟片刻,自问自答道:“青玄忝为玄天宗掌教,奉师祖奶奶之遗命,要不就在鉴真殿——” 青玄道人话音未落,青通道人却抢着说道:“不劳掌教师弟了,这孩子还是老道来教吧。” 众人都吃了一惊,这老道平时奸猾似鬼,属于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出门不捡东西算丢的脾性,怎么今天这么主动了? “嘿嘿,”青通老道一笑掩过尴尬,“听说这孩子鉴真殿上惊动了镜爷爷,资质都评过乙等的。” 接着,这老道眨巴眨巴眼,捋着胡须说道:“还有,你们不知道,这孩子颇有些炼丹的天赋,在通灵山房正好发挥所长。” 众人都一惊——这才几天,方大宝就学会炼丹了? 难道跟着碧落山的野人学的? “诸位!”青通老道洋洋自得,“这样的好苗子,老道就抢个先手,准备亲自教他,让他做我的关门弟子!” 在这大殿上,乌泱泱上百人都在瞧热闹。顿时鸦雀无声,众人眼珠子都掉了一地。 包括看到方大宝便气不打一处来的瑾瑜仙子。 本来青玄真人已想好将方大宝收入自己二弟子灵韵门下,就此做了鉴真殿的三代弟子,结果青通师哥横插一杠子就要截和(胡)。 “这个……”青玄真人顿时为难了。 他沉吟半晌,毕竟青通道人是大师兄,自己虽为一派掌门,也不好过于拂逆,于是顺坡下驴说道:“既然大师兄主动请缨,青玄又恭喜——” 方大宝垂头丧气,依他所想,这番进了青通门下,天天和大青狼搅在一起,就像喜儿给黄世仁打工,这苦日子真没个头了。 得想个办法啊,方大宝心道。 此时,更让人诧异的事情发生了。 青玄真人话音未落,旁边冷眼旁观的青幽道人发话了。 “掌门——”青幽道人一抱拳,“青通大师兄勿怪,师弟也有心将这弟子纳入门下,青幽厚颜,只能请青通大师兄割爱了。” 说罢,皮笑肉不笑地望着青通老道。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我滴个乖乖,这个爹不疼,娘不爱的杂役弟子咋成了香饽饽了? “青幽师弟这是何意?”青通道人阴沉着脸,“莫非师兄看中的东西,你都要抢上一抢?” 上次青通道人一印打碎了青幽道人费尽心血炼制出来的三只小鬼,青幽道人恨不得生啖其肉,但别人法宝在手,青幽老道表面还是风轻云淡,不萦于怀。 这丑道人龇牙一笑道:“这孩子我仔细看了,埋入土里数日还能诈尸还魂,说明神魂之力颇为强大,实在是修行本门‘傀儡术’的不二人选。所以老道厚着脸皮,请师哥怜惜青幽门下弟子凋零,务必成全师弟的一番苦心。” 方大宝低着头,心里骂道:你才诈尸还魂,你祖宗八代都要诈尸还魂! 青通道人一张孩儿面几乎黑成了锅底:“这个不行!没商量!” 青玄真人一怔,已隐隐察觉方大宝拜师并不是那么简单。 “二位师哥勿怪,”青玄道人微微一笑,有心再添添乱,借机压一压这两个心怀鬼胎的师哥,便道:“二位师哥,这孩子说起来对本门是有功的。祖奶奶遗命不可违,也说过让老道照拂这个苦命的孩子。刚才本掌教也有心把一身‘符篆术’传授于这个孩子……” “不行!”青通道人顿时急了,“当年在谪仙楼一场大战,我教传音真人都说了,咱们三门各传各的,这孩子既然学了丹法,就不能学其他的了。” “师哥,传音真人说了,但咱们的祖师奶奶可没说过这种话——这不许那不许的!”青玄真人神色一变,“咱们可不能胶柱鼓瑟,成了不知变通的榆木疙瘩。” 青通长老脑子有点不好使,没想明白其中的意思,见青玄搬出创教圣女这尊大神,就愣住了,不知如何反驳。 “请掌教恕流儿插嘴,”江流儿见势不妙,赶快躬身进言道:“掌教师叔,传音真人可是前两代的掌教真人——再说,师祖奶奶也没有遗命说可以,不代表她老人家反对传音真人的意思啊,请掌教真人明鉴。” “博采众家之长岂不甚好?”青幽老道驳斥道。 “你且住嘴!”青玄真人对几位师哥客气,对这个男不男,女不女的玩意儿就不客气了,“几位师哥,我们说了如此之久,可否问问这孩子的想法?” 他看方大宝面相不蠢,猜到这孩子知道怎么回话了。 两位老道只好点点头。 江流儿一听此言,狭长的眸子射出一道冷光,瞥了方大宝一眼,看得方大宝身体一缩。 看看终于轮到自己开口,方大宝清清嗓子,一脸哭腔道:“诸位老仙长哟,大宝儿命苦啊,好不容易进了玄天宗,还只能做个杂役弟子。如今好不容易拜师学艺了,这也不能学那也不能学,这日子怎么过得下去哟……” 三位老道士都一脸黑线:如今是给你自己挑师傅好不? “三位老仙长,大宝儿可以自己挑师傅?”方大宝装起纯纯的小白兔。 三位老道一起点点头。 “此话当真?” “当真。”青玄真人和两位师弟对视一眼,均点点头。 “那我可选了!” 方大宝怎不明白青玄真人的意思? 他从左边看到右,然后从右看到左,忽然冒出一句:“我都要学!丹法也要学,符篆也要学,傀儡术也要学!” 青幽和青通道人同时冒出一句:“不行!” 青玄真人却道了一句:“只要你学得会,玄天宗上上下下,都由得你去学!” 方大宝赶忙跟上一句,“那我就跟着掌教真人混,然后什么都学!” 青玄真人怒斥道:“入老道门下就入门下,什么跟着老道混!” 江流儿和骆夜影一张脸顿时黑成锅底。 第39章 瑾瑜仙子很恼火 三清殿里的一场明争暗斗,最后受益最大的乃是方大宝。 众人听闻,这名杂役弟子,一步登天直接进了鉴真殿,且并非三代弟子身份,而是“灵”字辈的二代弟子! 转眼间就做了不少三代弟子的小师叔! 作为鉴真殿内院弟子,这名杂役弟子还可以出入通灵山庄学习丹法,去幽冥山谷学习傀儡术,加上鉴真殿本身的符篆法,几乎把玄天宗的压箱底的本事学个遍! 自玄天宗建派以来,这还是第一个“三门弟子”! 一时间方大宝声名大噪,不说是家喻户晓吧,至少也是人憎狗嫌。 “什么玩意,不知道拱了哪门子师娘的裙子,竟然入了三门!” “三门就三门!给他一百年,能学得会一门吗?” “不知道咱们师傅,哎,真是肚脐眼放屁——怎么想(响)的!” “看吧,这小子是厕所里打地铺,离死(屎)不远了……” …… 在这些人里面,江流儿估计是最郁闷的一个,这小子攀上了青玄长老的高枝儿,不知道以后还帮他炼丹不? 但想这小子敬爱苏筱雨是真的,就算他再惫懒,若拿苏筱雨的事情威胁,这小子就会乖乖就范。 想着这些,江流儿一步三扭,望着瑾瑜仙子住的“灵越轩”而去。 不同于苏筱雨之月华居,苏筱雨原住所月华居内遍布奇花异草,一步踏入,便如置身仙境,缥缈之气四溢。瑾瑜仙子之灵越轩别有一番风味,其布置简约至极,一进一出之宅院,仅由一门屋、一影壁及数间正房构成,尽显朴素之韵。 宅院中间是一个极大的院落,院落中沙包、稻草人、兵器架一应俱全,还摆满各种世俗兵器,更有一色的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每一样都悬挂在墙面,看着倒是气派。 江流儿刚到,便看到瑾瑜仙子的贴身丫鬟“小煎饼”哭丧着脸出来了。 瑾瑜仙子虽美,小煎饼姿色却普通。平平的脸上,五官似乎一张纸都可以抹得干干净净,额头还有一块青红的瘢痕,好似是被烙铁烫过一般。 这孩子说这块瘢痕是她娘摊煎饼的时候,她一脚跌倒在煎锅上烫的,所以就有了这样一个名字。 小煎饼急匆匆地从屋里出来,看到江流儿如同遇到救星一般,赶忙说道:“江公子,小姐正在发脾气呢,你来得正好。” 江流儿叫一声“不妨”,几步就进去了。 “狗东西,还敢咬人,抽死你!” 只听到里面一阵阵“嗷嗷”乱叫,一个劲装女子拿一根黑色皮鞭,使劲抽打着院落一角的一头野猪。 野猪足足有一人多高,浑身覆盖着硬如铁甲的黑色鬃毛,一尺长的拱嘴下两颗獠牙从嘴角斜向上伸出,如同两把弯刀,锋刃上闪动着血红的寒光。 一看就是一只三阶魔兽。 江流儿倒也不慌,这姑娘金丹在即,一般四阶以下魔兽,瑾瑜仙子完全能够应付。 只见在如同雨下的黑蟒鞭下,野猪怪痛得嗷嗷乱叫,红着眼睛竖起两颗獠牙对准瑾瑜仙子就是一挑。 瑾瑜仙子哼了一声,身形一隐一现,骤然出现在野猪精身后,又是一鞭过去,缠在野猪怪的腰身,小手轻轻一抖,野猪精腾空起来,砰的一声摔在地上,地面顿时出现一个大坑。 “瑾瑜妹妹厉害!”江流儿鼓掌道。 野猪精吃了亏,到处东躲西藏,扯得脖子上的玄铁链哐啷哐啷一阵乱响。 但怎能逃脱瑾瑜仙子的神鞭? 只听得啪啪有声,血光四溅。 片刻之后,野猪缓缓地低下了身子,发出呜呜悲鸣,血红的小眼睛失去了光芒,竖立的鬃毛倒伏下来。 野猪精终于服了软。 这黑蟒鞭乃是一条五阶巨蟒的外皮制成,鞭身里面还插有三百多根巨蟒的尖锐骨刺,端的是厉害无比。 “流儿姐姐!”瑾瑜仙子看到江流儿过来,一把抛下手中皮鞭,委屈地流下两行清泪,说道:“姐姐你要帮我!那个方大宝,我前面找青玄师伯准备要过来,准备找青幽师伯做成傀儡人玩玩!结果他们都不给我,还骂我!!呜呜!” “傀儡人?”江流儿看着这个傻大姐,不禁一声悲叹,也有些无语。 这丫头都不小了,说话都不过脑子的。除了打打杀杀的,真不知道她还会些什么。 江流儿也不忍心责备,想了想才说道:“瑾瑜妹子,别说青玄师伯,就说你和姐姐说——姐姐也不会答应你!” “为什么?”瑾瑜仙子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不解问道。 “拿别人去做傀儡人,亏你想得出!”江流儿一根青葱般的食指点了点瑾瑜仙子的额头,继续道:“和妹妹说,这孩子来历不凡!你看三清殿里,你三个师伯争来争去就知道了。” “真的吗?” “这孩子的来历我也有些搞不明白。”看着瑾瑜仙子可爱的小模样儿,江流儿顿起怜爱之心,长臂一伸,把瑾瑜仙子揽到怀中,一根手指细细地刮着她细腻的脸颊,“妹妹,我先和你说,你不知道——这孩子还是你妹妹的徒弟!” “啊!”瑾瑜仙子浑身顿时僵硬了,“怎么和我妹子扯上关系了?” “奴家也不清楚。”江流儿一手揽着瑾瑜仙子的小蛮腰,紧了一紧,怕她从腿上滑落下去。“听苏筱雨说,这小子的尸身无端端地通过了云浮谷的结界,你妹子救活了他,他就做了你妹子的徒弟。” “苏筱雨这么傲气的一个人,能看得上这么一个臭玩意儿?”瑾瑜仙子嘟着嘴说:“我可不信。” “看得上。还喜欢得紧呢!”江流儿点点头,“不光看得上,你妹子还说他是丹法天才。” “比我妹子还厉害的丹法天才?”瑾瑜仙子瞪大眼睛,满脸的不相信。 “你妹子的确这么说。”江流儿站起身,伸手一展,叮的一声响——一个玉碗中,九枚一模一样的聚气丹出现在其中。 “好漂亮的聚气丹。”瑾瑜仙子不禁赞叹道。 “而且是一炉九丹!”江流儿叹气道:“妹子,姐姐已有十余年没看到过真正的一炉九丹了。” “这小子炼制的?” “是的。”江流儿尖着鼻子,凑上前嗅了一嗅,“奴家仔细闻过,上面都有那小子的气息,而且这些丹药丹气、纹理、层次一模一样,可见你妹子并未说谎。” “何况,她也没必要说谎。”江流儿摇摇头,“若是她说谎,这小子没这个本事,我带他出来岂非自寻死路?” 过了半晌,瑾瑜仙子幽幽问道:“我妹妹,苏筱雨——她还好吗?” “很好!流儿觉得她在云浮海比在碧落山更快活。”江流儿补充了一句:“也许那里才真正适合她。” “还是别说她了。”瑾瑜仙子忽然恼怒起来,“她害死娘亲,得罪道庭,耽误了爹爹的修行。这种天煞孤星,一辈子被关起来才是应该的。” 江流儿默默无语。 等瑾瑜仙子发泄完,江流儿呵呵一笑,没顺着这丫头的话,也没替苏筱雨分辩,笑着问道:“妹妹,说说——你为什么那么恨那个方大宝?” “看着他我就来气!”瑾瑜仙子提起那一根黑蟒鞭,凭空打了一响鞭,“别人看到都怕我,就他不怕我,一双眼睛,贼兮兮的,就知道看我的胸和大腿!” 说完这姑娘娇躯一扭,“呜呜!好像我的光身子被这厮看过一样。” 瑾瑜仙子又气又急,顿足道。 “妹子,你的胸是好看啊,那么大!还这么长,这么直的大腿,连奴家看了都想入非非。”江流儿又一把把瑾瑜仙子揽在怀中,双手轻轻环抱,双手一紧,又握了一握,笑道:“哪个男人不想看,那都是假的,你应该高兴才是!这是咱女人的资本呢!” “别人看都可以,就他不可以。”瑾瑜仙子哼了一声,忽然说道:“流儿姐姐,要不是妹子知道你——我还在想,以后不如嫁给你算了呢。” “那怎么可以?”江流儿正色道:“妹妹,你是奴家的恩人,也是奴家的好妹妹,除开狼哥,奴家这辈子活着就是为了报你的恩情。” “姐姐,都十多年了,你还记得那么清楚?”瑾瑜仙子忽然有些害羞。 “妹妹,我和你说,这世上的人啊,有些长着一副人的面孔,其实心里,连我们这些畜生也不如。”江流儿轻轻用脸颊蹭着瑾瑜仙子吹弹得破的脸蛋,“那些事情,妹妹觉得好像过去了十几年,但对奴家来说,就像昨天一样新鲜。” “那天发生的事情,其实我很多也不明白,要不你讲给我听听!”瑾瑜仙子忽然来了兴致,盘坐起来,让江流儿给他讲故事。 “好。”江流儿捏了捏瑾瑜仙子的小脸蛋,“这些故事如果我不讲,如果哪天不小心姐姐死了,以后就没人知道了。” 第40章 江流儿的来历 “我们是妖族!” “这世界上,除开高高在上的神仙,下面的凡人有人族,还有妖族。”江流儿一双美目中闪动着愤怒的光芒,继续说道:“‘事有反常即为妖’,反正我们这种贱类,就不该有本事,有了本事的兽类,就成了妖族。” “牛要耕田,劳作一辈子死了还得赏一刀——妖族从一开始,来到这个世界就是受苦。我们的苦难,就在于我们生而是兽,是低等卑劣的畜生。” “在妹子你看来,也许姐姐和你们并没有什么不一样。”江流儿说着说着,言语中渐有金石之音:“哼哼,普天之下也只有你这么看!你去外面看看,有几个人瞧得起我们妖族的?人人都以为我们妖族血脉卑劣,不知廉耻,不懂礼仪——茹毛饮血之辈哪有修真的资格?” “姐姐,瑾瑜觉得只要是个生灵就能修真啊,”瑾瑜仙子低声道:“甚至可以成仙。” “哼,那是妹子你善良。”江流儿哼了一声,继续道:“但是别人——尤其是那些大有来头的人就不这么想了。” “天底下,修真的资源就那么多,你要成仙,我也要成仙,凭什么要给你?神州那么大,那些修真巨擘给妖族划定的地方只有那么一点点,现在还越来越小,所以一道禁制美其名曰‘天妖封界阵’,就把我们给圈养起来!就在我们九尾岭,那就是一个监狱!老死都不能出去!” “禁制之内,大家为了一点地盘,一丝活命的机会,大家一窝儿就自相残杀!”江流儿一改往日的狐媚之象,拳头越握越紧,“这不就是你们希望看到的?” “不,姐姐——”瑾瑜仙子弱弱地一声。 “嘿嘿,妹子你不知道,在中州通天塔下就有一个斗兽场,听说从西方极乐世界学来的玩意儿,也叫‘通天斗兽场’——就是让我们妖族进去厮杀,斗个血流成河,死剩下的那一个,哈哈!就给一个通天路的名额。” “为了一个所谓进入仙界的机会,我们妖族数百年来一直在窝里斗,斗来斗去,妖族十族九空,只能匍匐在你们人族脚下任你们玩弄!”江流儿越说越是激动,声音变得尖锐刺耳,“你们人族,最喜欢拿我们妖族做奴仆。你看西方佛界,哪个不是拿狗熊、老虎、狮子来看家护院?佛祖都在玩鹰,道祖都在骑牛,下面能有什么好鸟?” “流儿姐姐,”一向剽悍的瑾瑜仙子声音变得软弱无力,“我,我……可一直没这么想过。” “所以流儿尊重你,感谢你。”江流儿一双美目中蓄满泪水,“比起其他种族,妖族之中,我们狐族的境遇尤其悲惨,力气比不过老虎,凶残比不过鬣狗,速度比不上豹子……所以狐族一直人丁不旺,一直躲在坟茔下面躲着,靠吸食一些尸气求得生存。” 一滴清泪从江流的美目中滴落,这公狐狸叹息一声,“流儿这一支狐族一直藏身在九尾岭中。听老人说,我们祖上也是阔过的,太祖奶奶——”江流儿露出无比憧憬的眼神,“太祖奶奶是一只真正的九尾天狐,打通了通天路,仙榜上录了名号的。唉,只可惜狐族儿女不争气,最多的也只不过生出了六条尾巴。” “那流儿姐姐,你有几条尾巴?”瑾瑜仙子忽然起了童心,羞红了脸蛋,“流儿姐姐,我还没看过你真身呢?要不你现在给我看看?” “唉!真拗不过你。”江流儿叹息一声,好像一个执拗不过孩子的老妈妈。 俄顷间,瑾瑜仙子忽觉四周气息骤变,江流儿的身形开始模糊,如幻影飘缈不定。不一会儿,白雾散尽,原地已不见江流儿身影,取而代之的,乃是一只毛色如雪,眼眸如星的狐狸。 五条毛茸茸的大尾巴的大狐仙。 五条大尾巴平平地散开,如同一把覆满白雪的羽扇。 “真好看!”瑾瑜仙子一声惊呼,就地在江流儿的大尾巴上打了一个滚儿,然后仰起脸,一脸羡慕地对狐狸精说道:“流儿姐姐,以后就一直这样,不要变回去好吗?” 五尾狐狸露出狡黠的笑容,把一颗毛茸茸的大脑袋略微向瑾瑜仙子靠了靠,星眸含泪,说道:“唉,这就是对你——若是奴家见别人就现出原形,只怕早就被剥皮剔骨,做成毛皮垫子放在卧榻之上了。” “我就想——天天这样枕着你的尾巴睡觉!”瑾瑜仙子满眼都是小星星。 “唉,我们狐狸一族就是吃亏在生了这般好皮相。别的妖族只是看家护院,他们做奴,我们呢——”狐狸凄然一笑,“只好做奴婢,做娼妓!” “妹妹你不知,中原道庭,乃至西方极乐,甚至天上宫阙,那些卖笑于酒宴之中,承欢于榻上之上,日日人前强颜欢笑,背后流泪的娼妓,十个里面只怕有九个就是我们狐妖一族!”狐狸摇摇头,回忆道:“好多年前的一天,道庭要狐狸玩。正好我带了我们这一支从九尾岭出来,藏身在青丘坟中。他们派出一堆虾兵蟹将闯进来,就把我们一家老小十八口全部抓了。老的、公的,只要长相不好看,一概剥皮;年轻的女孩子就要送到道庭做歌女,做娼妓,好伺候那些大人物!” 雪白的大狐狸一声悲鸣。 瑾瑜仙子知道江流儿说到关键的地方,心里紧张,一根长长的指甲都刺进了肉里。 “当时奴家虽然年幼,但隐隐约约已能出现人像,说不得过上一些年就能化形了,当时被他们用缚妖索拿了,捆得像个肉粽子一般。我那几个哥哥姐姐资质不好,看不出人形,被他们拿绳子糖葫芦般系成了一串儿。小狐狸们吓得啾啾地乱叫,领头那个小道士听得心烦,一把摔在青石板上,当下就摔死了四个,血溅了一地。” “奴家心里恨啊,在滴血!”狐狸一声哀鸣。 “这时,一个老道士看了看我,在我身上乱摸了一阵。他和旁边人鬼鬼祟祟说了半天,忽然哈哈大笑道:‘过几个月,道庭有北疆女帝高家过来,要我们捉几个狐狸过来玩玩,碰上能化形的,还能帮他们干干粗活’。又有小道士说:‘她们那么多女眷,连道庭的阴人都不让靠近,抓个公狐狸不合适吧!’老道士说‘不妨’。奴家当时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老道士手起刀落,就把奴家当场去了势!” “啊!”瑾瑜仙子捂住眼睛,然后想想不对,又捂住嘴巴。 此时江流儿仍是兽形,一张毛茸茸的脸上倒看不出多少尴尬,只是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无奈,他轻轻道:“我们狐族本来就以妖媚见长,男生女相者居多。家里十七八个姐姐,从小把我当母狐狸养,长大了我都搞不清我到底是公是母……这下倒好,我真成了一只不公不母的狐狸!” “从身体上,奴家真成了那个奴家,心里面,妾身还是那个妾身……”江流儿不说话了,满心的酸楚,轻轻道:“男儿身里面住了个美娇娘……lgbt也是不错的……” 瑾瑜仙子顿时无言以对。 过了好一会儿,瑾瑜仙子抱着江流儿的狐狸尾巴,禁不住泪水滚滚而下,低声说道:“后来发生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姐姐你在道庭忍辱负重,正好父亲带我去道庭觐见老祖,老祖有意招揽我父亲入他们九司做尊者,就派了你来敬酒。酒席上,一堆人看你长得好看,一番争风吃醋,结果不小心招惹了紫霄符司的老道士。老道士发了火,说你毛色好,板子扎实,长得好看光会惹事,就要剥你的皮。当时我仗着是小孩儿,求着爹爹,用御香山上一张七阶白虎皮才把你换了过来。” “妹妹的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江流儿说了一会儿话,缓缓恢复成人形,说道:“得空我带你去九尾岭看看,我们老祖宗人很好的,哎,奴家也是不听话,对不起老祖宗……” “好的。”瑾瑜仙子点点头。 想起往日旧事,这狐狸精满心感慨,她握着瑾瑜仙子的手,轻轻抚弄以示谢意:“若不是你,奴家只怕早已变成了老祖屁股下的一张坐垫了。” “现在老祖还为难你吗?”瑾瑜仙子问道。 “怎么会?你当姐姐还是原来的那只小狐狸?”江流儿一双眸子里精光夺目,“开始奴家刚过去道庭,又认不得几个人,根基不稳。那紫霄符司的老道士其实是个兔子精,钻洞钻得多了,得了几张上古阵图,就以为自己不得了!当日他辱了奴家,只过了两年,待奴家取得了老祖信任,又买通了‘经、炼、法、财’四司,他自己也不检点,和老祖的小妾眉来眼去,哈哈,奴家给老祖说了,这老小子去年就被老祖一纸敕令,提前入了轮回!咯咯,不知道现在进的是人胎,还是兔子胎?哈哈!哈哈!” 江流儿一阵狂笑,几欲癫狂。 “姐姐真厉害!” “奴家的今天完全是妹妹给的。”江流儿痴痴地看着瑾瑜仙子,似乎要把这丫头印在心里去。 忽然江流儿纤细的手腕一翻,碗还是方才的玉碗,只听得叮叮咚咚一阵脆响,可谓“大珠小珠落玉盘”。 再看时,碗里已是满满的洗髓丹,一颗颗灵丹闪烁着淡淡的,五彩的光芒。 第41章 人与兽的大战 “哇,这么多洗髓丹,姐姐从哪儿来的?” “还能在哪儿?”江流儿微微一笑,也不挑明。 见瑾瑜仙子不说话,江流儿笑道:“上次你偷偷告诉我,筱雨还没死,藏在云浮海中,我就留了心。二小姐的丹法,道庭里都是有名的。” “她的丹药!我不吃!”瑾瑜仙子扭过头去。 “好妹子,”江流儿也是无语,“你们两姊妹别的都好,怎么碰到这件事就这么想不开?” “我娘是因为她死的!她还瞧不起我!”瑾瑜仙子抬起头,眼眶儿又红了,“我才不要讨她的好呢!” “瑾瑜妹子,你且说说,你娘生她的时候,你妹子知道不?” “才出生的娃儿,能知道什么啊!” “你也知道!你妹子那时候只是一个眼睛都没睁开的婴儿!”江流儿闷声闷气道:“那你娘的死能怪到这样一个婴儿身上?” “反正和她有关系!没有她,我娘就不会死。”瑾瑜仙子赌气道:“反正我不喜欢她,她的丹我不吃!” 沉默了片刻,江流儿幽幽地说出一句:“不管你信不信,我倒宁愿相信这十枚灵丹是她早早给你准备好的。” “哈哈,你说她是给我准备的?” 瑾瑜仙子一声冷笑:“嘿嘿,她能有这么好心?她从小都瞧不起我这姐姐,也从来不和我说话。” “在别人眼里,我是玄天宗的天之骄女!在她眼里,我什么都不是!”瑾瑜仙子接着说道。 江流儿不禁反驳道:“奴家看她不是那样的人。” “她聪明着呢,嘴里不说,眼里都是瞧不起,觉得我笨!别人都说,她比我还小几岁,结果结丹还比我早!让我在大家面前丢死人了。”瑾瑜仙子从来没想到,自己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呵呵,老天有眼,她结丹了,结果不是金丹,也不是紫丹,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玩意!她都不好意思告诉大家,天天藏着掖着。哼哼,自从进阶金丹,就没她修为涨过!” 瑾瑜仙子吧唧吧唧讲了一大堆,也许是憋得太久了。 “这些奴家不和你争辩,”江流儿用手扒拉着那一碗灵丹,丁丁有声,然后轻轻说:“苏筱雨既已结丹,洗髓丹已对她无效,那么她还炼制这种灵丹干嘛?” “拿去换灵石啊!”瑾瑜仙子脱口而出。 “她怎么出去,找谁换?”江流儿反问道。 “给别人吃啊,你不是说山谷中还有一个使唤丫头呢!”瑾瑜仙子不服输。 “那个叫婧婧的丫头?”江流儿莞尔一笑:“以那姑娘的性子,结丹只怕还要十多年。还有,就算是她,能用得了十枚?你别忘记了,你爹爹当日结丹,也只用了五枚。” 瑾瑜仙子顿时哑口无言。 “妹子,你相信姐姐。她那十枚灵丹是早就准备好给你的。”江流儿轻声道:“洗髓丹的炼制,配方易寻,成丹却难。就是六品以上丹师,十炉未必成一炉。要攒下十枚洗髓丹,没有两三年的准备,基本是不可能的。” “不管你怎么说,她炼的丹,我打死也不吃!”瑾瑜仙子呕了气,不管江流儿怎么连哄带骗,就是不吃。 江流儿对这倔强的丫头也是无法,只好把装有十枚洗髓丹的乾坤袋放在瑾瑜仙子手中,笑道:“真是倔孩子,你不吃就算了。” “那我凝结金丹怎么办?”瑾瑜仙子倒急了。 “嗨!大妹子,放着这里好好的灵丹你不吃,你又问我要。”江流儿哭笑不得,“现在只有一个法子,要么你吃青通师伯的;要么,让青通师伯教那个方大宝炼丹,若能炼出来,都给你吃!” “这小子炼出来的能是什么好玩意!能吃吗?”瑾瑜仙子兀自气鼓鼓的。 “丹法不同于修真,基本靠天赋!按照这小子一炉九丹的资质,学会洗髓丹也不过数月而已。你且等着,这孩子我有大用呢!”江流儿缓缓道。 “江姐姐,你一肚子心眼,真是坏死了!”瑾瑜仙子嗔怪道。 两人叽叽喳喳,又说了一会儿私房话。 忽然,不知道两人说了些什么,江流儿忽然把瑾瑜仙子揽在怀中,一手抓住一个软绵绵的东西,咯咯笑道:“哎,奴家最羡慕就是妹子,又是女人,身材还那么好!” 瑾瑜仙子惊叫一声,满脸红晕,笑道:“姐姐,你好坏!” “奴家虽也是女人,为什么一点都没有?”江流儿杏腮晕红,赞叹道:“奴家全身都平平的,和妹妹一比,真是没法子看啊!” “姐姐!”瑾瑜仙子一扭腰,笑嘻嘻道:“要不妹妹嫁给你好不?” “答应姐姐,把那个灵丹吃了!”江流儿一脸严肃,“你不能辜负姐姐的一番好意,先不管灵丹是哪儿来的!” “容妹妹想想。”瑾瑜仙子一脸娇羞,半天才说出一句。 ———————————— 这边一只不公不母的狐狸精,一个妙龄少女正在调笑之际,方大宝却是恨得牙根子痒痒。 臭娘们,师傅对你这么好,巴巴地攒了几年灵丹,老子方大宝都没吃上一颗,你还嫌弃上了? 还有,老子师傅别说克死你妈,就是连你爹,连你这个小婊砸一股脑儿克死了,那也是你们活该! 师傅能克人,那是师傅命硬,活该就要成神仙,你这做姐姐就恨上妹妹了? 你还嘴硬说不吃灵丹,最后不就答应吃了?有本事就嘴硬到底! 方大宝嘴里不干不净,眼睛却一眼不眨地看着她们二人,只待看到江流儿上下其手,又抓住瑾瑜仙子两只大咪儿揉捏,方大宝感到一股暖气噌地就从下腹部熊熊而上,烧的方大宝口唇发干,舌头发直。 不行了,得去找头猪喂喂! 正在方大宝看得眼珠子都要掉桌面上时,画面却没有了。 我擦,这小玩意开啥子直播嘛,关键时刻就掉链子! 回来得好好教育下它! …… 为什么小东西跑到瑾瑜仙子那边偷看,这还得从前几日说起。 原来,小玩意自从外面回来,兴奋劲儿只持续了两三天,又懒懒地回方大宝的神识海中睡觉去了。 方大宝也习惯了,这小家伙吃饱了就是睡,睡醒了就出去找吃的。 这不,找着找着就找到瑾瑜仙子家了。 当然,这也不能说没有方大宝的功劳,压根儿就是方大宝怂恿的。 方大宝威逼加利诱,让小东西以为等会有一场“人与兽的香艳大戏”上演,小东西便兴冲冲地去了。 哪知道小宝儿,趴在瑾瑜仙子香闺的蚊帐杆头看了两个时辰,就没见什么“香艳”的事情发生。 最后,小东西累了,伸个懒腰,“叽叽叽”给方大宝发条信息,意思是:她们是纯友谊,不会有啥的!没啥吃的!咱们撤吧! 方大宝其实就在不远处,蹲在一个石头桌子上嗑瓜子,一听此言,差点一个倒栽葱掉下来! 这小东西还知道纯友谊! 它一个鸿蒙灵体,竟然还知道什么叫纯友谊! 第42章 墨煞蟠龙棍 碧落山下,鉴真殿前。 此时已近初冬,碧落山山顶已是白雪皑皑,而山腰雪线以下,仍是碧树银花,郁郁葱葱,充满生机。 早在鸡鸣时分,便有鉴真殿弟子披星戴月,早早起床洒扫庭除。到了破晓之时,玄天宗弟子做过早课,洒水的洒水,劈柴的劈柴,烧饭的烧饭,又是新的一天。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鉴真殿,方大宝的拜师仪式便开始了。 方大宝收起了往日的嬉皮笑脸,当着千余弟子的面,恭恭敬敬地对端坐在酸枝木太师椅上的青玄真人规规矩矩三叩九拜,算是行过拜师礼了。 这小子磕头不论个数,拜师不嫌多寡,早已忘记在那云浮海中,他已有了一个女师傅名为苏筱雨。 拜师这种事情,对于方大宝而言,那叫韩信点兵——多多益善。 青玄道人捋着胡须,笑眯眯地看着方大宝——往日看这猢狲百般不顺眼,现在却是越看越爱。 也许玄天宗的破局就靠这猢狲了。 仔细看看,这孩子:眼虽小却有神,耳招风还有轮,嘴偏大也有唇……加上一副玩世不恭的痞癞劲儿,完全是一个搅动三界,颠倒乾坤的孙行者嘛! “拜师礼毕!”主持拜师礼的高功道士鼓足真气,叫一声:“上三宝!” 几只前来观礼的喜鹊儿扑棱棱飞上鉴真殿的屋檐,跟着叫一声:上三宝! 一个唇红齿白,红孩儿般干净的僮儿——便是上次请祖师奶奶小僮儿,手中的拂尘一摆,奶声奶气地跟着道一声“上三宝!”。 然后把一根红绫腰带,一柄马尾拂尘,一把青峰宝剑给青玄长老递了过去。 青玄长老微微含笑,接过三宝,然后温言道:“方大宝,你且听好了:三宝非三宝,其中真意妙!” 原来,按照道家风俗,“一腰带、一拂尘、一宝剑”的三宝可谓寓意深刻。 红绫腰带为“三尺红绫锁住心猿意马”,是在暗示弟子外出途中须谨遵师训,心存正道,勿犯心猿意马,勿有归家之念。 马尾拂尘乃是“马上拂去尘缘”,意思是要广结善缘,一旦被凡俗琐事所累,当拂手离尘而去,不受羁绊。 青锋宝剑为“三尺宝剑,斩断尘缘”,一旦有男欢女爱,情缘难以割舍,当想起师父所赠的三尺青锋,当断立断,不可被情所困。 (ps.写到这里,心里害怕,真怕机器判定抄袭,这玩意本来就是道家拜师真意,又没别的说法。) 方大宝听一句,就拿起一样,把三尺红绫往腰上一系,然后把拂尘往腰里一别,活脱脱便是一个崂山道士的模样。 但他一听到“三尺青锋”,心里就一万个不愿意——拿了这宝剑,岂非以后不能找女人了? 望断天涯路,不知女人为何物? 为上层楼强说愁,女人不知何处求? 如今老子还是光秃秃的童子鸡一只,就一柄青锋剑断后路? 万万不可啊! 于是,那一柄宝剑方大宝说什么也不拿了,说道:“师傅啊,徒儿使不惯宝剑,轻飘飘的。这玩意两面开锋,精光锃亮,徒儿弄不好把自己也割了,要不你赏赐徒儿一个其他兵器可好?” 青玄长老倒没料到方大宝如此,有心和这孩子开个玩笑,于是白胡子一捋,哈哈大笑道:“你这孩子,拿把宝剑的确有点装模作样!今天是个好日子,看你像个孙猴子,要不你使棍子可好?” “齐天大圣的金箍棒,徒儿可使不动!”方大宝老脸一红,略带羞涩。 “哈哈,要老道给你金箍棒,老道可没这个本事。” 青玄真人左右一看,见一旁的青通老道甚是惆怅,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有心挤兑下他,就言道:“青通长老,如今掌教师弟好不容易收得一个小徒儿,爱屋及乌——大师哥可否有什么好玩意儿赏赐这孩子?” “啥?” 原来这老道说是观礼,早已魂飞天外,心里却想着昨日的事情。 因为道庭昨天来人了。 ———————————— 整个碧落山,莽莽苍苍,腾龙跃虎般盘踞三百里,均是玄天宗的领地。但其中住人,且闻名遐迩的地方乃是“三峰六洞”。 所谓“三峰”,便是天柱峰、栖霞峰、幽谷峰。 天柱峰宏伟大气,一直是门派掌教的居住之地。鉴真殿就在天柱峰山脚下,青玄道人做了掌教,自然就搬到天柱峰上住了。 幽谷峰险峻异常,山谷中阴气森森,青幽道人修炼“幽冥死气”,不喜见阳光,所以很少峰顶居住,多数就住在幽谷峰脚下的幽冥山谷中。 栖霞峰则最为秀美,青通道人的通灵山房便在这半山腰中,是一个极为雅致的所在。 栖霞峰上,一轮硕大的圆月悬挂在天空。 惨白的背景下,一只蝙蝠扑腾着翅膀,从月亮上方缓缓飞过,宛如一片乌云。 栖霞峰的山腰,鳞次栉比的殿堂星罗棋布,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这只蝙蝠便倒挂在通灵山房的屋檐下。 最近诸事不顺,青通道人独坐在凉亭的石凳子上,神情郁郁。 凉亭的石桌上有一壶茶,老道坐了太久都放凉了,刚喝了一口,觉得不是味儿,顺手就倒了。 “叽叽”一声,青通老道忽然感觉有些异样。 一只毛茸茸的蝙蝠嘿嘿一笑,收起爪子,一个翻身落在屋檐下。 落地便化成一个身穿黑衣,尖嘴猴腮的老者。 “青通老儿,别来无恙?”干瘦的老者一咧嘴,露出两颗尖利的犬齿。 青通老道吓得从石凳上滑落在地,心道若来的是敌人,今天这条老命只怕难保。 “哈哈,原来是韦尊者,什么大事值得您亲自前来?”青通老道看到此人,顿时放下心,赶忙上去请安,一张光洁的孩儿面都笑出褶子来。 在道庭九司中,丹鼎炼司是唯一青通老道还能说得上话的地方。这么多年,青通老道不知送过去多少灵石,方才塞住这只老蝙蝠一张利嘴。 要是平日,韦尊者一定拍拍青通老道的肩膀,揶揄他几句采阴补阳的功夫学得地道。这时,老蝙蝠阴沉着脸:“青通贤弟,本尊者是来查事情的。” 青通老道顿时收起笑容:“什么事情?” 老蝙蝠伸出枯瘦的爪子,对着东方一抱拳,“奉老祖谕旨,查玄元城‘阴阳无根水’失窃之事!” “灯油丢了?”青通老道吓得一哆嗦。 怡红院后院的那些布置本是青通老道亲手操办,他当然知晓阴阳无根水的来历。 如今东西丢了,这下可闹大发了。 道庭老祖如此扶持玄天宗,除开青冥真人是中州为数不多的几个元婴大修之一,而且天资卓绝,以后可能还能更进一步。另外一个原因便是玄天宗把持着玄元城的所有的娼寮和妓院,以及三十里的烟花巷,算是整个玄元城的风月头子,烟花祖宗。 十多年前,自从青冥真人从道庭带回那一盏“癸水乾坤灯”,让自己按照八卦方位,在阵眼处还埋下一个活人作为引子,青通老道就知道这灯不简单,灯里面的灯油也不简单。 今日忽然灯油失窃,不禁唬得老头子大惊失色。 “骆公子没去查吗?”青通老道问道。 自从青冥真人去世,青通老道猜想多半是道庭信不过自己,便派了骆夜影前来专办此事。 这小子来了以后,一直和江流儿搅在一起,两个人好得跟扭股儿糖一般,天天在一起腻歪。 青通老道清楚两个人的底细,也不敢问。 “荒唐!无根水失踪三个月了!骆夜影这只恶狗也不来报,还是老祖感应到神灯已熄,才让老夫过来。”老蝙蝠恶狠狠地瞪了青通老儿一眼。 青通老儿头一缩,显得更加矮小了。 “三月之内,必须有交代!”老蝙蝠一双三角眼火星直冒,“要是找不到,今年的太上灵感丹就不要吃了!” 青通老儿更吓得缩成一团,三尺的身高,就剩下一尺了。 ———————————— 青通老道心里有事,魂魄不知道飞哪儿去了,刚青玄真人说了什么根本没听见。 “啥?”青通老道白瞪双眼,问道:“要不掌教师弟你再说说?” 青玄真人以为这老儿装聋作哑,就是不肯给东西。 于是青玄呵呵一笑,大声道:“师哥你不是炼废过一个棒子吗?今日,我这个徒儿想要你那个棒子做兵器,师哥何不成全孩子一番心愿。” “哦——行!”青通老道倒也爽快,“师哥去拿!” 不就一根铁棒子?这玩意放在吃灰已有几十年了。 片刻,青通老儿从袖中摸出一个又细又短的棒子,略略比牙签大不了多少。摊在掌心,对方大宝道:“方大宝,这棒子又名‘墨煞蟠龙棍’,今日是你拜师的大好日子,师伯就送你了!” “这么小?”方大宝以为青通老儿在糊弄他。 “看起来小,却是法宝!”青通老儿把手中的牙签一晃,叫一声“大”,棍子立马变成三尺来长。 再叫一声“粗”,又变成拇指来粗。 方大宝又惊又喜,问道:“还能变长点,变粗点吗?” 青通老儿一张白面怒气冲冲,“要就要,不要啰里啰嗦!” 鉴真殿里马上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第43章 大青狼的烦恼 后来,方大宝才知道这些笑声是送给青通老道的。 青通老道忝为玄天宗首席长老,也是前后两任掌教之大师兄。可谓“辈分最高,修真最久,活得最长”。 就有人揶揄道:一把年纪活到狗身上了。 这老道除开一枚灰丹让宗门蒙羞,炼器之法也是一言难尽。 老道年轻时初修“灵宝法”,炼宝十年,什么牛黄狗宝都没炼出来,就炼出一根“墨煞蟠龙棍”。这玩意名字虽然霸气,除开伸缩自如,剔牙嫌它太粗,烧火嫌它太重,打架嫌它太轻。如此鸡肋之物,实在辱没“法宝”一名。 老道修“灵宝法”不成,后来缠着师傅传音真人又修“丹法”。炼丹三十年,终成六品丹师。但终其一生,无论何种丹药,仅止步于黄阶,从未炼出一颗“玄”阶灵丹。此番成就,也算惊天地泣鬼神。 若不是这根“墨煞蟠龙棍”,众人都快忘记青通老道还曾修有灵宝法。 但方大宝却不然,当日姑奶奶附身,青通老道祭起“玄天印”,方大宝看得目瞪口呆,惊叹道:世间还有这等神物? 他如今芥菜籽大一点修为,怎会嫌弃别人? 于是方大宝喜笑吟吟,接过棍子道:“谢谢青通师伯,大宝儿以后摸黑走夜路就不怕了。” “为甚?”青通老道不禁问道。 “这棍子的长短粗细,正好可以赶蛇啊!” 青通老道一张白面赫然又成猪肝色。 ———————————— 快乐的时光总是如此短暂。 方大宝刚歇息几日,大青狼和江流儿阴沉着脸,大摇大摆进了方大宝所住的静室。 大青狼手指微点,身后的数道门闩像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操控一般,纷纷关上门,上了门闩。 方大宝吓了一跳,以为他们要杀人灭口,于是喝道:“你们别瞎来啊,我会叫的啊!很大声地叫啊!” “呱噪!”大青狼一口喝断,“老子找你有事!” 大青狼使个眼色,江流儿立刻就懂了,莺声呖呖道:“哥哥放心,周围没人——就是有人也听不到这里,就是死掉的青冥老儿也不行!” 狐妖一族的功夫全在隐匿气息和魅惑,江流儿就此放下心。 大青狼大剌剌地坐下,直截了当:“青通老儿会提升你丹法。” “好。”明白了他们的来意,方大宝也毫不客气。 “聚气丹一百,聚灵丹一百,参元丹五十,百草丹五十……”大青狼沉吟片刻,“就做这些吧,材料都有。” 江流儿眼波流动,腻声道:“小弟弟,这些都是入门灵丹,等你把这些灵丹做熟了,后面会有更好的灵丹请你做。” “好!”方大宝毫不犹豫。 “谢谢小哥哥了。”江流儿翘屁股一扭,一阵香风从方大宝身边刮过。 “啊?你们就走了?”方大宝惊奇地问道。 “小哥哥,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江流儿嘻嘻一笑:“难道要奴家——” 这不阴不阳的骚狐狸自从看到大青狼垂涎苏筱雨,于是性格大变,特别喜欢当着大青狼面撩拨方大宝。 就是做给大青狼看,恶心他。 “哼!”大青狼黑着脸,不说话。 “两位大哥!”方大宝对着江流儿,把一声大哥叫得特别亲切,“你们让方大宝炼丹,方大宝可有好处?” 自从玄天宗三门都抢着让方大宝做徒弟,方大宝顿时信心膨胀,也不怎么怕这两个畜生了。 “好处?”大青狼一拍桌子,“老子让你炼丹就是好处!你要什么好处!” 方大宝嗤的一声笑,气得大青狼一纵身弹了起来。 半空只看到一个狼形的虚影,从尾巴到两只前爪,如同青烟般缥缈,难以捉摸,只有两只前爪凝实成两柄利刃的模样,寒光闪闪,仿佛一抹就能把方大宝的脑袋抹去。 这便是大青狼的成名绝技:狼影杀! 狼影杀,疾如闪电,悄无声息,来无影去无踪,即便是金丹大成的强者,在这出其不意的一击之下,也恐难以幸免。 方大宝再次嗤的一声笑,倒把脖子凑得近了些:“骆大哥啊,大宝这人胆子小,但是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 江流儿倒冷静下来:“怎么才不亏本?” “我帮你们炼丹,我啥都没,难道不亏本?” 大青狼恢复原形,端起桌子上一盏茶,咕咚一口灌了下去,鼻子里冒出一股白气,瓮声瓮气道:“你不怕老子杀了你?” “杀了我?”方大宝抖着腿,“谁帮你炼丹呢?” “苏筱雨,还有青通老儿!”从大青狼牙缝中钻出一句话,“没了张屠夫,就要吃带毛的猪!?” “咱方大宝不是小孩子啦!”自从上次方大宝从凉席上发现那些不好意思的玩意后,方大宝就得意洋洋自己成大人了。“师傅肯定不会帮你们炼的,而且她估计不好从云浮海出来吧,你们也不好进去——青通那老头?看他那哈巴狗的样子,如果能给你们炼丹,早就炼了,肯定是不如咱方大宝!” 方大宝端起茶壶,也不用茶杯,滋儿一声喝了。 江流儿本来端着茶碗慢慢喝茶,一看方大宝这样子,才知道这小子平日都是对着壶嘴喝的。 他是个极洁净的人,此时像喝了方大宝口水一般,脸一沉,连茶盏带茶水都泼到窗外。 “咱现在可是玄天宗的红人!杀了咱,你们一点好处都没有,还惹得一身骚!”方大宝得意洋洋道:“咱这个师傅,青玄掌教肯定查!青幽师伯也要查!你们别忘了,咱的魂灯还在玄天殿里摆着呢,他们顺藤摸瓜,一定会查到你们的。” 大青狼哼了一声,心道这娃儿只知道魂灯的好处,还不知道魂灯的厉害呢! “那你要如何?”大青狼此时倒平静下来。 “你出药材,我炼丹。”方大宝沉吟道:“这几天让青通老儿好好给我指点指点,以后出了丹,赚的钱我们分账!” “那好。七三分!”大青狼点点头。 “好,七三分!”方大宝也点点头。 大青狼转身就要离去,江流儿多了个心眼,问道:“哥哥,你还没问这小子是谁七谁三啊?” “当然是我们七他三啊!”大青狼十分诧异。 “这小子难缠呢。”江流儿皱着眉头,“奴家看他意思是笃定他七,我们三!” “老子杀了他!”大青狼气得眼睛都红了,“你回去问。” 他实在不愿意和这小子谈判了,肺都能气炸。 果然,方大宝嘴角一撇,“当然是我七你们三!” 江流儿顿时肝疼肚疼,多亏没咪咪和蛋蛋,不然一起疼。 最后,江流儿连哄带骗说了好半天,若是这副狐狸皮相有用,差点就用上了,最后结果是六四开。 方大宝六,大青狼他们四。 离去后,大青狼气得刀疤脸都扭曲了,狠狠道:“总有一天,老子要把这小子拆骨剥皮,挫骨扬灰,方泄心头之恨。” “哥哥啊。”江流儿神色黯然,幽幽道:“道庭那只臭蝙蝠来了,要调查‘阴阳无根水’失踪的事情。我们两个关系不小呢。这臭蝙蝠开口就是一万极品灵石才给我们宽限一月。唉,哥哥啊!小不忍则乱大谋……” 大青狼顿时沉默了。 好半天大青狼说了一句:“现在怡红院闹鬼!” “闹什么鬼?” “我听管事的说,很多客人说这些日子都提不起精神。”大青狼皱着眉头,“男人软塌塌不攒劲,就连院子里姑娘都说看到男人犯腻味!” “这是怎么回事啊。”江流儿急得眼泪都出来了,“那攒不出灯油啊!” “咱们只能把油灯放到另外的院子里去!”大青狼沉声道:“你要看好油灯,这油灯名为‘癸水乾坤灯’,可是道庭的宝贝呢!” “唉,我越想心里越不舒服,哥哥。” “怎么不舒服?” “我们忙半天,好像是替那小子打工呢!” “那小子迟早要弄死他!” “哥哥,你一定要弄死他!”两人窃窃私语,渐行渐远。 第44章 半死的钱金斗 这十多天,方大宝就跟着青通老儿学炼丹。 这一老一少,一个教得勤,一个学得快。 青通老道自己炼丹品相一般,但百年的炼丹经验可谓丰富至极。老道毫不藏私,把一身技艺倾囊相授。眼看这小子举一反三,炼丹便如大锅炒板栗一般,哗啦啦的纯是流水线作业,看得老道士眼睛都直了。 今日炼制一种参元丹。 丹书记载:参元丹,取法世俗方剂医书《兰室秘藏》中的“参元益气汤”,有益气健脾、补虚固本之功效,能大补真元,功效超普通“补气丹”三十倍。实属修真人士居家旅行,杀人越货之必备灵丹。 配伍:血灵参一株,生长在极阴极寒之地的珍稀灵草,其根部鲜红如血,一百年份;碧血玄阳花三朵,花瓣碧绿如玉,生长于昆仑山雪线以下,岩石缝隙中,不喜风吹,五十年份;阴神花一株,花瓣透明,可提炼出纯净的阴气精华,惧怕阳光;木蝴蝶一株,轻盈如蝶的灵木叶片,善能调和药性。佐之土系二阶妖丹一枚,中品灵石五枚。 便是同样的方法,同样的步骤,青通老儿看着方大宝嗑着瓜子唱着歌,轻轻松松就炼了出来。 眼见炉盖耸动,异香扑鼻,一股气线滋滋冲上鼎炉以上三尺,落下便是一个白色的大荷花,青通老儿就知道丹成了。 这老儿脚下生烟,抢先解开炉盖,掩面大哭起来。 方大宝倒奇怪了,这老儿咋哭了咧! 他活了这么久,估计爹妈都变成灰了,还哭个啥! 方大宝打开丹炉,还是一窝儿九丹,其中竟然有一枚玄阶灵丹,两条紫纹萦绕其上,令人爱不释手。 如果再来一条紫纹,那便是地阶了。 “大师伯啊,您别哭了。”方大宝倒可怜这个仙风道骨的大师伯。心道这一炉丹,小宝儿只凝丹的时候帮了帮忙,并没有使用灯油呢! 若是用上灯油,您老人家不得一头撞死在丹炉上? 方大宝并不知道那个灯油叫“阴阳无根水”,就叫它灯油。 ———————————— 言归正传,方大宝只用了十来天,就提前完成了任务。 一日,方大宝把一个粗麻布袋子交给了大青狼。 大青狼颤抖着手,只把布袋上的红头绳松了半圈,乾坤袋口缝隙里喷出的香气差点没把它当地超度成人。 大青狼都不敢看了,一个刀疤脸挤出一点笑容,简直比哭还难看,问道:“这都是?” “比你说的多几颗吧。”方大宝顺手从里面摸出两颗,一丢三尺高,然后伸嘴接住,轻轻一嚼,咯嘣脆! “你当这个零食吃?”大青狼眼睛发直。 “是啊。”方大宝摆摆手,“比兰花豆好吃多了。” 大青狼呆在原地,三观受到极大的冲击。 “四六啊。”方大宝走了老远,撂下一句话:“丹卖多少钱我心里有数,你别糊弄大宝读书少!” 交货完毕,方大宝就拖着墨煞蟠龙棍来到灵食堂。 他心里其实还很恨钱金斗的! 这死胖子,当初这老小子怎么说自己的——说自己小瘪三,天天就想吃天鹅屁! 今天,老子方大宝就好好让他看看,自己如何把天鹅拔毛炖在锅里!今天不把这老小子羞辱出绿屎来,算我方大宝没吃过韭菜!!! 方大宝一步三摇,雄赳赳地进了灵食堂,却没见到钱金斗,先见到了刘黑蛋。 刘黑蛋还是姓刘,还是那么黑,缩在鸡笼旁边像一个鸵鸟蛋。 他一双手伸进鸡笼,正在掏摸着什么。 “哥——哥啊,你终于,终于来了。”刘黑蛋一回头,貌似结巴好像好了很多。 “哈哈,是哥哥我回来了!”方大宝仰天打了一个山响的哈哈,大声问道:“那个死胖子呢?在哪儿?爷爷我回来了!让他出来见爷爷!” 刘黑蛋费力地从鸡笼里摸出几个蛋——敢情这小子是在鸡笼里捡鸡蛋。 这小子满手是黄的、白的——想必都是鸡屎。他想去拉方大宝的衣服,想了想,又在自己衣襟边擦了擦,一张厚嘴唇抖动着,想哭,还没哭出来。 “哥哥啊,你——你这些天到哪儿去了?” “老子这几天干嘛——你能不知道吗?”方大宝顿时有三分不悦,“哥哥现在是宗派的红人!到处吃香的喝辣的!” “哦,红,红人!” “红人!红人当然事情多啊!”方大宝又重复一句:“难道你不知道?” “哥哥,俺知,知道呢,你在台上拜师,俺下面给你助,助——威呐喊呢,不过隔得远,你没听见!”刘黑蛋费了好大劲,才把这句话说完整。 见刘黑蛋这么懂事,方大宝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也不好意思显摆了。 “钱金斗呢?”方大宝继续问道。 刘黑蛋嗫嚅半天,说道:“哥哥你,你发,发达了——你得想,想办法啊,要救——救钱老板!” 方大宝没承望刘黑蛋说出这么一句,哼了一声:“那老小子,死了都活该。” “钱,钱老板其实人,人挺好的,就是,是嘴,嘴臭。”刘黑蛋拉着方大宝,让他坐在平时睡的那张竹床上。 刘黑蛋费了老大劲,终于把事情说清楚了。 原来,方大宝走后不久,青玄真人接任玄天宗掌教之位,第二天就发布了一个“功德昭彰令”。 这谕令其实每年都要发布一次,主要是为了鼓励门下弟子外出诛妖除魔,完成任务便能获得一定的奖励。说起来“功德昭彰令”和凡俗中的“科举”颇为类似,不过科举是关在小屋子里做试题,而“功德令”则是需要弟子真正出去拼命。 科举运气不好,了不起名落孙山,再等下一科。但“功德昭彰令”若是有什么差池,弄不好就全村开席了。 玄天宗这一年的“功德昭彰令”已发布过一次,但青玄真人上位,就额外再发布一次,类似凡俗中的“恩科”。 如此一来,现任宗主就有了一个封赏宗门弟子的理由。 见此机会,玄天宗的弟子便蠢蠢欲动了。 因为每次功德令发布,便是大量的灵石、功法秘籍赏赐下来,甚至还有机会进入外门修行,甚至一步登天进入内院也不是不可能。 钱金斗盘算了几天,自己虽在灵食堂做个小管事,毕竟还是个杂役身份,学不了高深功法。就算把灵食堂经营得风生水起,管理千头猪,万只鸭,不说见了内院弟子,就是见了外院那几个飞扬跋扈的小道士,也只能点头哈腰,还是低人一等。 于是这老猪倌儿第二天就起个绝早,去“功德堂”领取了一个乙等的“功德令”。 这枚功德令的要求不高,只需在碧落山里猎取一头“三阶魔兽”,并取得妖丹一枚进献宗门,任务就算完成。 钱金斗掰着手指头一算,他手头的功德值攒了三年,已经有八百六十多点,若是这任务能完成,功德值刚好够脱去杂役弟子的“贱籍”,从而申请加入外门。 玄天宗的“外门”由玄天宗的二代弟子执掌,青玄、青通、青幽门下各执掌三门,合计为九门,总人数约在千人上下。 方大宝听到这里,不禁诧异道:“我擦,入个外门这么麻烦?” 刘黑蛋顿时无语。 像方大宝这种祖师奶奶钦点的内院弟子,玄天宗开宗立派以来,就他一人而已! “还有什么功德值?这玩意有用吗?”方大宝问道。 “哥哥啊——你是不,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咧!”刘黑蛋继续说道:“在玄,玄天宗,功……功勋比灵石还要用,甚至,宗派外,外面也可以用咧!” 经过刘黑蛋磕磕巴巴地一顿讲解,方大宝才知道,功德值不光玄天宗在用,便是其他修真门派,都有类似“功德值”的存在。 大家都愿意使用功德值,原因无他,这玩意好计量! 比如凡俗中,一枚下品灵石值得一两金子,一点功德值差不多就可以兑换出一枚十枚下品灵石,也就是一枚中品灵石,或是十两金子。但修真界金子基本没用,只有修士拿金子换灵石,然后用灵石换功德值的,就是没有拿功德值换金子的! 那又有人问了,如果在玄天宗,一点功德值可以换十枚下品灵石,也就是一枚中品灵石,为什么不直接用中品灵石作为计量单位呢? 原因很简单,修真界不是人人都有乾坤袋! 尤其那种恨不得能把家里锅子、铲子、桌子、裤子、袜子……一包带走的大型乾坤袋,只有元婴大神才能拥有!但记载功德值的琼琚功德牌,在玄天宗里,几乎是人手一个。 “懂了!懂了!”方大宝听刘黑蛋讲了一大撅,终于明白了一些大概,赶忙问道:“那钱金斗呢?他怎么了?” 刘黑蛋沮丧道:“我带你去看就知道了。” 方大宝跟着刘黑蛋,还没走多远,便听见一阵惊天动地的鼾声,进去一看,只见一个人,下半身缠满白布,白布上全是斑斑血迹。 钱金斗仰面朝天,满脸黑气,一张大口张得跟水瓢一般,牙也缺了几颗,昏迷之中,兀自打着山响般的鼾声。 跟着苏筱雨学习丹法数月,方大宝已略懂医理。 他脸色一沉,这人中毒已深,已神昏厥脱,若不加以救治,只怕命不久矣! 第45章 愤怒的熊大 苏筱雨临行之时,给了方大宝满袋子灵丹灵药。 方大宝在乾坤袋里找了半天,只找了一味“三花解毒散”。听婧婧丫头所言,这灵药清热解毒,辟瘴却瘟,实乃走南闯北,居家旅行,杀人越货必备之良品。 由于钱金斗已不能吞咽,方大宝用温水将“三花解毒散”化开,扶着脖子硬灌了进去。 服药过后,钱金斗鼾声停歇。又过了一炷香的时分,方才醒了过来。 但一张脸上仍是黑气密布。 “荷荷……”钱金斗张开没牙的嘴,一张浮肿的胖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大兄弟,你是个有能耐的!老钱给你丢人了……” 说罢,这肥胖的汉子呜呜地哭了起来。 方大宝面对一个病人,实在不好显摆什么。一番盘问,钱金斗满嘴漏风,连说带比划,过了好半天,方大宝终于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钱金斗拿了功德令,便约了一名杂役弟子,一个名叫覃松的外门弟子一同结伴上山。 所谓“二人为伙,三人为伍”,这三人有了队伍,胆子就肥了。这里捅个一阶蜜蜂窝,那里捣个二阶獾子洞,不到十日功夫,竟然猎杀了两头一阶妖兽,一头二阶妖兽,一头三阶妖兽。 三阶妖兽是一只刚化形不久的狐狸,三条尾巴还没长完全,正“母蛤蟆抱着公蛤蟆的腰”,小眼眯缝着,屁股乱动,快活得啾啾乱叫。见了三人,两只狐狸急切不能脱身,竟然被他们一拥而上,乱棍打死老师傅,当场给就地正法了。 三人又惊又喜,这“功德昭彰令”限期是一个月,如今还只过去了一旬就弄到一枚三阶妖丹,看来任务有望了。 果然,好运来了挡都挡不住。 就在第二日,他们三人顺着小溪溯源而上,远远地就看到一个巨大黑影。 三人停下脚步,在几个开光境的小修真眼里,这黑影几乎像山一样庞大。 黑影也看见了他们,低低地咆哮一声,声音苍凉且悲壮,带着超越阶层的威压,如同一团乌云般铺天盖地地压过来,三人顿时喘不过气。 他们现在才看清,这是一头四阶的大棕熊。 三人吓得面如土色,屁滚尿流,从山腰滚落下来,撒腿就跑,直到距离大棕熊十余里才停住脚步。 回头张望,依旧小心肝怦怦乱跳。 这种四阶妖兽,只有金丹境弟子才有能力搏杀。他们这几个贸然上去围猎,真是耗子给猫当伴娘,要钱不要命了。 待得喘息已定,钱金斗忽然说道:“两位老弟,你们不觉得奇怪?” “什么奇怪的?” “若是寻常四阶妖兽,要么我们还没靠近它就发现了我们,就要示威了!妖兽可比我们鼻子灵——要么我们一逃命,它就会来追,非把我们弄死不可!”钱金斗说道:“这碧落山的妖兽,和我们玄天宗的可不和睦呢!” 玄天宗的弟子,捞取外快的办法基本是杀妖兽,取妖丹,换灵石,得功勋。凡是妖兽有了灵智的,最恨的就是玄天宗弟子。 众人一想也是。另外两人就问道:“钱老板的意思是?” “你们听那老狗熊的声音,八成是老得不行了,一身的残疾一身的病。” “对啊。”这个名叫覃松的外门弟子也附和道:“这老狗熊不行了,呜啊呜啊好像很痛苦一样。刚我还听见它咳嗽了,声音和我爷爷临死的时候一模一样的。” 三人眼睛一亮,若真是如此,那今天就有戏了! 众人皆知,妖兽隐匿于深林秘境,基本与人世隔绝,若不能化形,灵智混沌不开,就很难学习到高深法术。 妖兽若按照阶层划分,一阶只是体格庞大,筋骨结实,更加的皮糙肉厚,寿元也远超普通野兽,但一阶妖兽还无法主动吞吐天地灵气,其实和寻常野兽并无本质区别。 二阶则相当于人类的筑基境后期,灵智初开,不光懂得趋利避害,甚至有了一些谋略,体质上更是远胜普通野兽,已能感受到天地灵气的存在,算是“初窥道法门径”的妖兽了。 到了三阶,妖兽就有了质的变化,部分妖兽甚至能像人一样吞吐天地罡气,开始有了自己的独门法术。这种妖兽就不是筑基境弟子所能对付,便是钱金斗这种开光境修真,也得两三人才能勉强对付一头三阶魔兽。 总的说来,妖兽进阶很慢,但越到后面,每晋一阶,实力都是十倍甚至百倍的增长。 壮年时期的四阶妖兽,钱金斗他们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但时光荏苒,妖兽总有一天会步入暮年。 壮士暮年,尚且悲叹“尚能饭否”? 这些老弱病残的畜生,就容易对付多了。 三人一合计,于是就定下策略,不过就三个字:挖陷阱。 经过两天的奋战,三人在距离老棕熊不远处,一个山崖下的要道上挖了一个宽丈余,深约三丈的巨大陷阱,围绕这个大陷阱,附近还安排了不少小陷阱。 陷阱中有毒刺,有利刃,甚至还放进去十来条毒蛇。 另外就是火炎符、寒冰符、爆裂符、雷击符……这些低级符篆足足放了数十枚居多,几乎把三人的行囊搜刮一空。 在玄天宗,杂役弟子能弄到的最好的东西就是符篆了。 “好舍不得啊!”钱金斗苦着脸:“两位兄弟,老钱的棺材本都丢进去了。” “我还不是一样?”覃松安慰道:“钱老板,别小气——一枚四阶妖丹至少值得八九枚三阶妖丹,要是今天得手,咱们可赚大发了。” 三人一商议,钱金斗入门时间最久,修为还高过覃松,则由他前往吸引老棕熊的注意力。 待得老棕熊落入陷阱中,三人还是老套路:一拥而上,乱棍打死老师傅。 商议已定,等到天色渐渐昏暗,钱金斗大着胆子,一个火炎符朝老棕熊所在的地方丢了过去。 轰的一声,火炎符炸了,带动一块巨石轰隆隆滚落而下,地上的枯草也燃烧起来。 老棕熊刚在树洞里休憩,舔着受伤的脚丫子暗自神伤,此刻受了惊扰,愤怒地大叫一声,现身出来寻找光头强了。 果然,这老熊只怕比三个人加起来还老——一双绿豆小眼上满是眼屎,一声咆哮,张开的大嘴中已没剩下几颗牙;四根柱子一般的巨灵之掌畏畏缩缩,原来有一只脚掌残缺了半边,现在还疼着呢;曾经油光水滑的棕色皮毛也变得黯淡无光,上面还有被撕咬的痕迹…… 这几个人的目光从恐惧,变成激动,最后变成了惊喜! 老棕熊气得拍胸大叫:三个刚入道门的人类小丑,竟然这么看我熊大! 叔可忍,婶不可忍! 婶婶忍不了,俺熊大也忍不了! 老棕熊两只前爪高高扬起,砰的一声,把身边的一根巨树拦腰拍断,随即一声怒吼,山谷中顿时传来一阵阵雷鸣般的回响。 “它在赶我们走咧!”钱金斗听出里面的色厉内荏,信心又多了三分,再一个火炎符丢了过去,正好掉在老棕熊的旁边。 老棕熊一脚踩灭熊熊燃烧的符篆,双臂一挥,搂起巨木拦腰朝钱金斗打来。 “兄弟们,老狗熊活动不方便,弄它!”钱金斗又多了一份信心,大喝道。 顿时,各种暗器、弩箭,还有符篆,甚至石块,纷纷向老棕熊砸了过去。 老棕熊气得三尸神暴跳如雷,心道若是在自己壮年之时,这几个刚筑基的小菜鸟,几巴掌就拍死了。只恨自己年老体衰,脚下又有伤,竟然被如此欺辱! 不一掌拍死这几个,对不起熊大的一世英名! 老棕熊挺直腰杆,宛如南海珞珈山的黑熊精下凡,手中巨木每次重击,均是草木横飞,地动山摇——但就是打不中小蚂蚁般的三个人类。 老棕熊挪动着身体,每挪动一下脚步,都流下一坑洼污秽的血迹。 钱金斗和覃松对视一眼,心道有戏了。 果然,老棕熊靠他们布下的陷阱越来越近,下一步就要踏进陷阱中了。 三步! 两步! 一步! …… 三个人的一颗心已提到嗓子眼。 这时候,老棕熊却停住了,它拱了拱硕大的鼻孔,似乎闻到空气中危险的气息,大屁股一撅,眼看就要逃走! 第46章 阴煌公子 为山九仞,岂能功亏一篑? 钱金斗这人,看起来肉球一般,此刻却灵活得像滴水银,一手挽住身边古树上垂下的一根藤蔓,短腿使劲一蹬,肥胖的身体便如离弦之箭般窜了出去。 然后和老棕熊近距离来了个大眼对小眼。 他捏碎一张“爆裂符”,一把贴在老棕熊鬃毛上。 只听得轰一声巨响,震得老棕熊浑身乱颤,一大块鬃毛也燃烧起来。老棕熊气得眼睛血红,伸出巨灵之掌,一把扇向钱金斗。 好个钱金斗!这胖子大屁股一扭,双脚对准老棕熊的胸口,来了一个“兔子蹬鹰”! 老棕熊站立不稳,“噗通”一声,仰面朝天向盖满枯叶的陷阱里掉了下去! “噗嚓”,老棕熊临空一掌,仍是结结实实击在钱金斗的大腿上。 “呜哇”一声,钱金斗如同断线的风筝,飞出去十来丈远! 顿时,陷阱中如同元宵节的烟花,开了锅盖的爆米花,各种符篆噼里啪啦响成一片。 老棕熊这下算倒了大霉,除开“冰、毒、晕”这种常规货,还有“流血、恐惧、失明、定身……”各种五毛钱特效接踵而至。 乘他病要他命,上面两人哪敢歇着? 这两人终于把行囊中所有的存货都一股脑儿丢了下去,顿时“火树银花不夜天,符篆伤害千万点”——老棕熊本来血槽已空,此时哪能禁得起这般折腾,一声长长的哀鸣之后,终于两腿一蹬,嗝屁了! 覃松大叫道:“取丹!取丹!” 另外一名杂役也大叫:“取丹!取丹!” 钱金斗拖着一条断腿,慢慢爬了过来,呻吟道:“取,取丹!” 覃松拖着一柄长剑跳下陷阱。 老棕熊毕竟是四阶妖兽,一身筋骨坚硬似铁,覃松手中的一把铁剑砍得七扭八弯,如同蚯蚓一般,还是没找到妖丹,悻悻然从陷阱里出去了。 他指着另外一名杂役弟子道:“你去挖!” 这名杂役弟子手持一把寒光四射的剔肉尖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从老棕熊的胸口的白毛下挖出一颗妖丹来。 只见此丹通体黝黑,圆滚滚滑溜溜,一道道血丝下是光可鉴人的釉质,轻轻一握,暖暖得似乎有无穷无尽的精气要从妖丹中炸裂出来! 三人大喜道:“四阶妖丹!” 并非每个妖兽都有妖丹,但随着妖兽的品阶提升,有妖丹的比例会逐步增大。 “我们的妖丹!”这名杂役弟子喜不自胜,用一块抹布擦去妖丹上面的血痕,就要往行囊里装。 “不,这是本公子的妖丹!”一个浑浊的声音从树林中传来。 只见旁边丛林中,一个满面浮肿,身材高大的胖子一甩手,分开一堆一人高的荆棘,脚下踩得枯枝咯吱咯吱作响,口齿不清地说道:“玄天宗的——丹给我,狗熊归你!” 三人顿时惊呆了。 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杀了狗熊,然后把妖丹给你,我们几个回家炖熊掌? “这是我们杀的!怎么能给你?!”覃松瞪大眼睛。 “你不给?”大胖子嘴里咕隆一声,“那你不想活了?” 众人此时才看清这大胖子的面容。 这人只怕比寻常人高两个头,穿着一身宝蓝色,丝滑如流水锦袍,锦袍上金丝银线交织,极为华丽和雅致。 但这人就算穿着龙袍,也给人一种破破烂烂的感觉。 这人的五官都是破烂的。 青紫色的肌肤,一头乱发黏成一片,大部分头皮都露在外面。一只眼珠子几乎是掉在外面,鼻孔只有一个是完好的,另外一只鼻孔烂得只剩下一个腔子,就连一口枯黄的牙齿也烂得七七八八。 一张嘴,似乎能看到一堆蛆虫从鼻孔和口腔中进进出出。 一双大手从锦袍中露出,十根手指头,至少有七根没有指甲。 不是没留指甲,是根本没长指甲!白骨就是指甲! 覃松一张口,差点把隔夜饭吐了出来。 尸毗宗!几个人心里同时都冒出这个词! “你们看到我很害怕吧!”这个尸毗宗弟子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浑身肥肉一阵乱颤,“我就是那么可怕!嘎嘎!” 随着他一晃荡,大家的心揪了起来。 其实大家并非害怕他杀人,而是这一阵剧颤,生怕从宽大的锦袍底部掉出几个零件,比如半边熏黑的肺,或是一截腐败的小肠等什么东西。 那实在太膈应人了。 “害怕就乖乖把妖丹给我。”尸毗宗的大胖子呵呵笑道,伸出一双青紫的手,上面青筋直冒,其中一根手指好像是不久前缝上去的。 “妖丹,给他!”覃松露出愤恨的眼神,吩咐另外一名弟子。 他知道尸毗宗的厉害,今天若不给出去,只怕这无名山谷将成为三人的埋骨之地。 “不能啊,覃哥!”这名杂役眼睛都红了,“我们拼命得来的,钱老板还断了一条腿呢!” “不能给他!”钱金斗在地上蠕动着,一双小眼睛瞪得血红,咆哮着:“我们的东西,怎么能给别人!” “阴少主,就一枚四阶妖丹嘛?这些都是我们玄天宗的——要不我找师傅,帮您弄枚更好的?”这时,又从树丛中走出两个人,竟然都是幽冥山谷的弟子。 说话的是青幽道人的最小的一个徒弟,名叫灵宝儿。 这小子生就一双三角眼,八字吊梢眉,蛤蟆嘴儿柯基腿儿,公鸭嗓子嘎嘎叫,身材单薄得像饿了半个月的猴儿一般。 这人本事学得不多,最喜欢惹是生非,也是一个最会见缝就钻,见风使舵的角色,成天就知道跟在青幽老道身后抖威风。 “这个好,我就要这个。” “不能换个?” “就要这个。”这个浮尸一般的阴煌公子倒是个犟种。 “三个兄弟,要不听我一句劝,给他!”灵宝儿嘻嘻一笑,他看出这三人里,两个是杂役,一个还是青通师伯门下的。 别说一枚妖丹,就是死了,他也不眨下眼的。 “不行!”钱金斗怒吼道。 “给他保平安!”灵宝儿嘎着嗓子,笑道:“各位介绍下,这是我们幽冥山谷的贵宾,尸毗宗法正掌门的公子,阴煌公子。” 另外一名青幽老道的门下弟子一言不发,紧紧地跟在阴煌公子的身后。估计这两人刚把阴煌公子接来碧落山,阴煌公子看到有人猎杀妖兽,便起了歹念。 “那是你们的贵宾,不是我老钱的!”钱金斗伤了一条腿,怎么舍得这枚妖丹? 他嘶哑着嗓子道:“妖丹是老子用命换来的,谁都不能给!!” “嗯?你不给?”阴煌公子前行几步,来到钱金斗身边,摸了摸他的断腿,呼哧呼哧地笑道:“兄弟,你这受伤不轻啊!” 众人以为阴煌公子要给钱金斗治伤,且看这大胖子有何本事。 阴煌公子顺着钱金斗的小腿一路摸了上去,然后摸到钱金斗的断骨处,轻轻一捏一扯,只听得嘎巴一声,钱金斗一声惨叫,这条断腿差点被给这人扯了下来。 众人脸色剧变,原来阴煌公子是拿钱金斗立威来了。 灵宝儿也脸色一变,呐呐道:“阴煌公子,这个不太好吧。” 毕竟他们同门同宗,一个外人,当着玄天宗弟子面杀人,说出去谁都没面子。 “啊哈哈,什么弟子?就是一个烧火做饭的杂役!”阴煌公子露出几颗残缺不全的牙齿,一股恶臭从嘴里冒了出来:“杂役算什么弟子?少主我弄死你一个,明天我给爹爹说,赔你十个!” 灵宝儿不禁面有难色,心道你们尸毗宗现在个个修行驭傀术,连新坟里才死去不久的腐尸都不放过——你们玩剩下的我们能用吗? 再说就这样弄死钱金斗,抢自己人的东西,这事情传了出去,玄天宗不得颜面扫地? “有种就弄死老子!”钱金斗痛得在地上打滚,硬气道:“老子的兄弟是玄天宗的红人!方大宝!你有种弄死老子!” 阴煌公子脸上露出惊诧的眼神:“方大宝,什么玩意的?” 灵宝儿咯咯一笑,“一个马屁精,小孩子来的。” 阴煌公子说着话,一只手臂忽然伸缩有一丈长,嗖的一声就从那个杂役弟子手中把妖丹抢了过去。 这怪物把妖丹拿在手中把玩,嘴里含糊不清地笑道:“好妖丹!妖兽虽多,狗熊却少。公子我上个月取过狮子、老虎、豹子的妖丹,就缺一枚狗熊的了,现在就能凑出一套‘狮虎易经丹’的材料了!” 众人顿时明白阴煌公子为何这么在乎这枚大棕熊的妖丹了。 缝合怪倒不吝啬,大手一招,一把三阶妖丹在手,然后一个天女散花,纷纷向众人撒了过去。 在场诸人都得了一枚,就连灵宝儿也不在话下。 “你们都很好!”缝合怪嘻嘻一笑:“就这个人不好。” 他指着地上的钱金斗说道,“这人看着讨厌。” “你们拿了我的丹,就不会再说我的坏话吧。”缝合怪问道。 青幽门下弟子笑道:“不会。” 灵宝嘻嘻一笑:“当然不会。” 覃松和那个杂役弟子对视一眼,终于点了点头。 阴煌公子隔空一掌,似有一团绿雾从掌心喷溅而出。山谷中顿时腥臭扑鼻,如同倒出去一堆臭鱼烂虾。 紧接着“蓬”的一声,这股绿色污秽之气把钱金斗笼罩得严严实实。 “这个人我不喜欢。不能留。”阴煌公子哈哈大笑,瞥了钱金斗一眼:“他嘴硬,就让他多受苦。” 说罢,带着一众人扬长而去。 第47章 神医方大宝 听了钱金斗所言,方大宝大为生气,喝道:“你都报了小爷的名号,他还要杀你?” 钱金斗肿胀的眼泡里挤出几滴泪水,也不好说些什么。 方大宝继续问道:“这个阴煌公子这么坏,那你咋活下来的?” 原来,钱金斗下半身被人打得稀烂,最后这一掌更是含有三十年的尸毒,按理说,钱金斗这条小命肯定保不住了。 正在钱金斗昏迷之际,一个人趁着夜色,偷偷摸摸地来到钱金斗身边。 原来是覃松。 覃松本是青通老道的外门弟子。他师傅是青通老道的七徒弟灵松子。灵松子也不过“融合”境的修为,自己本事稀松,教出来的弟子也稀松平常。 在玄天宗时,覃松时常被人瞧不起,领了功德令一时之间也找不到人和他搭伙,就随便找了钱金斗,也是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意思。结果,这看起来最不成器的队伍,竟然猎取了一枚四阶灵丹,覃松对这个圆滚滚的胖子便多了一些好感。 此时,阴煌一行五人正欲做法回去,覃松谎称“肚子疼”,吹不得风。阴煌拿白眼仁看了他片刻,说道:“既然不能同行,你就后边慢慢走吧。” 通过众人的所言所行,阴煌公子也看得出幽冥山谷和通灵山庄不太和睦。 说完,阴煌带上灵宝儿等人,踏上一柄招魂幡,阴风呼号中,这几人径自先走了,只把覃松扔在山谷中。 覃松一溜烟跑回无名山谷中,吞下一枚“驱邪净秽丹”,屏住呼吸,钻入淡绿色的尸雾中。 以前覃松曾随他师傅灵松子去过一次尸毗宗,对尸毗宗的修真法门略有了解。 中了这种尸雾,必然陷入昏迷,随后伤口化脓,肉体渐渐分解,这种毒雾会不断生长,越来越浓烈,直到把整个尸体全部化为脓水,这毒雾方才慢慢散去。 可谓杀人于无形。 覃松把钱金斗从绿雾中拖了出来,然后在钱金斗口中也塞入一颗丹药,并把一包“回春散”塞在钱金斗手中。 绿雾得了感应,缓缓移动着,似乎要跟着钱金斗追过来。 覃松一掌拍在钱金斗的大椎穴上,趁着钱金斗一线清明的功夫,大声说:“钱老板,我只能帮到这里,你自求多福吧。” 说完便跑掉了。 ———————————— “老天保佑,”钱老板四十多岁人了,竟然在方大宝面前呜呜地哭了起来,然后接着说:“呜呜,这次被兄弟搭救,也算得祖宗积德。” 原来覃松所给的这包回春散十分对症,钱金斗竟然维持了一个时辰的清明,他连滚带爬,拖着伤腿从山谷中逃了出来,出谷后正好碰到准备进山狩猎的同门,终于捡回一条性命。 “老钱,你要我如何帮你?”方大宝问道。 “帮什么帮?算了。”钱金斗摇摇头:“我原来气得半死,恨不得马上打上青幽老道的幽冥山谷,找那个阴煌公子对质,拿回我的妖丹——”这老猪倌儿最后才说道:“我知道不成的,这次能保命就不错啦。” “那怎么行?”方大宝气得像个充了气的小蛤蟆,“咱们得想想办法。” 钱金斗用着祈求的目光看了看方大宝,想了想,还是叹口气又躺下了。 “你身上尸毒未解。我先想办法帮你解毒。” 方大宝按照苏筱雨所教授的解毒法,刺破钱金斗的指尖,从里面挤出几滴血液,然后用清水化开,成了满满的一碗颜色略淡的黑水。然后一碗分成八小碗,长桌上排成了一排。 正待方大宝要作法之际,刘黑蛋从外面慌慌张张赶了进来,唬得一句话都说不清,半天才憋住一句:“两,两个人!来了!找你打,打架!” 话还未说完,江流儿和大青狼就从外面进来了。 大青狼一脸凶相,难怪刘黑蛋说别人来打架的。 方大宝顿时没好气:哪里是两个人?明明是两个畜生! 方大宝不好说破,方才已摆出玄阳宝炁炉,双脚不丁不八站定,人虽瘦小,却渊渟岳峙,颇有宗师风范。 他小眼一横,说道:“知道你们来干嘛的,先别说话,我给人看病咧!” 大青狼见方大宝如此怠慢,气得鼻子都歪了,江流儿则一捏狼爪子,让他稍安勿躁。 只见方大宝一拍腰胯,乾坤袋张开大口,呱呱吐出一堆草药。 方大宝每样只取了草药的一片嫩叶,小手一挥,片片绿叶如同一根细线牵着,在桌面摆了长长的一串。 正在钱金斗看得目瞪口呆之际,方大宝食指和中指微微一捏,一片片嫩叶无风自动,纷纷飘在空中连成一条绿线,然后他双掌一合,叫一声“缩”,每一片树叶似乎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揉搓过一般,纷纷化成一个个晶莹剔透的水滴。 这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轻松写意之极。 江流儿眉头一皱,大青狼则是暗自惊讶——这小子也不过筑基境的实力,然而这隔空控物之法,操作得比有些融合境弟子还要轻松? 举轻若重,绿叶一片亦如数百斤丹鼎在手,沉稳如斯! 举重若轻,数百斤的玄阳宝炁炉,挥洒中如摆弄鸿毛一根,轻松如斯…… 大青狼暗暗心寒,若是让这小子结成金丹,自己哪还是他对手? 顿时杀心已起! 但大青狼一摸腰带下沉甸甸的一坨,那是一个装满东西的乾坤袋。这一坨挺重挺沉,挺硌人…… 无奈只有把这颗杀心又放了进去。 此时,方大宝已作法完成。他将十余枚或淡绿,或粉红,或绛紫的液滴分别滴入装满钱金斗毒血的小碗中,凑过去一个个细细观察,不时还用鼻子嗅上一嗅,眯缝着一双小眼,做陶醉状,对方大宝微微一笑,叫一声“妥”! 方大宝也不避开这两只妖畜,食指一摇,一粒火种弹了过去,九条火龙嗡嗡作响,丹炉中顿时烈火熊熊…… 还是以前的流程,还是以前的配方,只不过如今更加轻松惬意,行云流水。 炼制尸毒的解药,就比炼丹更快了。 转瞬之间,丹火已然三转,刚配伍好的灵药已解析成型,化成一团熔融状的绿色液滴飞快地旋转着。 顿时,丹炉呜呜有声,一股白气三起三落,方大宝不等白气散尽,一拍鼎炉,从炉膛中抓出三枚灵丹,也不管冷热,一把塞进钱金斗口中。 “吃了解药,我们马上去幽冥山谷,找青幽老儿给你讨个公道!”方大宝肚子一挺,豪气干云。 说罢捂住钱金斗的嘴。 “呜呜,烫……”钱金斗像一条蛆一样在床上扭来扭去。 第48章 大青狼做保镖 救治完钱金斗,方大宝拍拍手,准备落座。 “你们来了就好!”方大宝大咧咧道。 为什么方大宝忽然有了胆气,便因为这二人——不,这俩畜生来了。 方大宝刚有了新的筹划。 “说吧,能分我多少灵石?”方大宝一屁股坐在酸木枝的太师椅上,二郎腿一翘,上面那条腿抖得像踩着缝纫机一般。 “抖你大爷!”大青狼胸口一根小火苗突突就往上冲,抬脚就准备给方大宝来一个扫堂腿。 但腰里的灵石沉甸甸地一坠,大青狼再次忍住怒火,气哼哼道:“小兔崽子,不就是按照上次说的分?” “骆兄,可不要动粗哦。”方大宝赶忙从太师椅上跳下来,小眼睛一瞪,说道:“咱们早就说好了,四六就四六,你可不能反悔。” “不会。”江流儿知道这两人一见面就斗得像乌眼鸡一般,于是一伸手从大青狼手中把乾坤袋接了过来,就往桌子上一丢。 钱金斗张大嘴,生平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番奇景。 乾坤袋还有这么玩的! 江流儿把一个鼓鼓囊囊的乾坤袋丢在桌面上。然后从乾坤袋中掏出一个乾坤袋,再一个……又一个,结果一口气掏出三十来个乾坤袋! 这三十多个乾坤袋就把一个大点的乾坤袋填满了。 江流儿言道:“灵石有点多,一个乾坤袋装不下!”然后轻摇臻首,随意打开其中一个乾坤袋,缓缓倒在桌面上…… “哗哗——”桌面顿时流光溢彩,红彤彤,蓝汪汪的一片。 红的是中品灵石,莫约有二百来枚;蓝的是上品灵石,莫约有三十来枚;还有紫盈盈的极品灵石,也有十来个。 “这一个袋子的东西,换算成中品灵石,大概是两千枚。”江流儿缓缓说道。 “现在灵丹什么行情?”方大宝故意问道。 “两纹玄阶参元丹,行情五千中品灵石;一纹的就要少些,只值得一千了。”江流儿以为方大宝怀疑他和大青狼吃里扒外,一张俏脸顿时冷若冰霜,“筑基丹品阶虽低,但要的人多,一枚黄阶的也能卖个一千灵石……最值钱的还是伐骨洗髓丹,一枚最普通的黄阶都能卖一万灵石——哦,这个你还炼不了……” 江流儿絮絮叨叨还要说话。方大宝听得嗓子发干,想吞口唾沫,但想着不能在这二人前面失了身份,故意冷冷一笑道:“等以后有机会,小爷送你们几个大点的乾坤袋。” “你有吗?”大青狼哼了一声,懒得理他。 “这一起是三十六个乾坤袋,每个里面我们都分好了,差不多都是两千枚中品灵石。”面对如此奇景,这狐狸精也有点眼晕,“合计是七万二千中品灵石,你可数好了。” “不算多,以后小爷给你们赚更多!”方大宝有点眼晕,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不少了,”江流儿心情颇佳,笑盈盈道:“你若拿着不方便,姐姐教你个巧,去玄天宗换成功勋值。” 看到眼前的这一切,钱金斗几乎要晕倒了。 他来玄天宗已有十余年,每天勤耕苦作,还得黑着良心克扣下玄天宗弟子的伙食。攒到今日,也不过攒下一千多灵石的家当,上个月换了玄天宗的功德值就已经清洁溜溜……不然也不会看到一枚四阶妖丹,也豁出老命了。 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咱们小葱白豆腐一清二白,这里三十六个乾坤袋,你先拿二十一。不,你拿二十二过去。”大青狼装大方,“你先挑,老子不占你便宜。” 方大宝迈着八字步,缓缓走了过去,数出二十二个乾坤袋,放在手里掂了掂。 大青狼以为他要把这些放入怀中,方大宝却“咣”地一把丢在大青狼面前,自己拿了剩下的十四个。 “这是何故?”大青狼问道。 方大宝对着大青狼嘿嘿一笑:“骆大哥,我们做个交易好不?” 大青狼一张刀疤脸微微发红,问道:“什么交易?” “大宝儿还小,这世上的荣华富贵还没享受过呢!漂亮娘儿们还没睡过呢!”方大宝嘻嘻一笑,“常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大宝儿现在本事不够,也不想挨刀,所以得请骆大哥照顾一二。” 大青狼暗道你是老子的摇钱树,老子也不想别人砍树啊!但嘴上还是说:“想让老子当你保镖?你也配?” “我当然不配!”方大宝摇摇头,接着说:“大宝儿可没那么大的面子请动狼哥——” 说完指了指满桌子的乾坤袋,哈哈一笑道:“它们配!” “啊哈——哈,爽快!” 大青狼两只狼爪子一扒拉,二十二个乾坤袋一股脑儿掉入怀中,“就这么定了!不过时间我来定,哪天我不想做了,老子就告诉你!” “狼哥快人快语!”方大宝一高兴,一拍桌子喊道:“明天我们一起去青幽老儿那里!” 大青狼和江流儿结伴离开,江流儿忽然问道:“这小子咋叫你狼哥呢?” “是骆哥吧,”大青狼嘴里咕哝一句:“流儿你听岔了吧。” “骆哥和狼哥的确挺像的。”江流儿轻摇臻首,“这小子古古怪怪的,咱们别着了他的道儿。” ———————————— 大青狼说话算数,第二天便随着方大宝前去幽冥山谷。 幽冥山谷听其名称,便知是一个地势沉陷,阴气缭绕之地。 这地方位于幽谷峰之下,一路过去满是古木巨树参天蔽日,幽深之处难见天日,寂静得只闻叶落声声更显寂寥,溪流潺潺水声淙淙只见孤清。 其实方大宝一进来,幽冥山谷从上到下就知道了。 一方面是方大宝现在的“赫赫威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另外则是后面跟着钱金斗,钱金斗颠着大肚子蹒跚而行,一副重伤刚愈的模样,但一脸黑气已全然消退了。 灵宝儿远远瞧见钱金斗,一双三角眼滴溜溜乱转,心道:了不得!这人竟然活着回来了? 这小子这几日得了阴煌公子不少好处,见势不妙当下就当了耳报神——去寻阴煌公子了。 阴煌公子此时正在和青幽道人叙话。 青幽道人的静室中,阴煌公子正“满脸堆笑”,一脸烂肉微微抖动,把一面满是铜锈的铜镜推到青幽道人面前。一张大嘴一咧,下巴“哗”地掉到脖子根,口齿含混地说道:“家父知道青幽道人所好,就让小侄把这个送了过来。” “这是何物?”青幽道人一双眸子闪着红光,干枯的脸上勉强露出一丝笑意。 “这镜名为‘垢灵破光镜’。”阴煌公子洋洋得意,说道:“您老人家别小看这面镜子,它是轩辕帝坟茔的陪葬之物。据说至少已埋葬了三千年,应该是镇压阴魂的——家父找到时,这镜子被阴魂反噬,几乎不能用了。” “既然不能用了,给老道又有何用?” “您有所不知,‘物老成精’,这种老物件,都是精呢!”阴煌公子把一张浮肿的丑脸凑了过去,偷偷说:“这种东西现在不能镇压人了,但污秽别人的法宝却是一绝。这镜子家父拿回尸毗宗,用千年尸水浸泡过,又用宗派的秘术加持,镌刻进去好几个阵法,如今效果更佳。” 这些年,尸毗宗除了驭尸之法,忽然对炼宝也精通起来,如今修真界出现的好几件宝物,都和他们有些关系。 青幽道人眼里红光亮了一亮,“阴煌公子是何意?” “别的法宝不敢说。”阴煌公子哈哈一笑,一股臭气几乎要把岿然不动的青幽道人熏倒:“玄天印被这宝镜一照,就是一坨废铁!” 青幽道人沉默下来,一双深陷的眸子黯淡下来,然后缓缓闭上双眼,两个眼窝便如两个黑洞一般,看着甚是吓人。 这两人坐在一处,正如饿殍配干尸,幽魂对野鬼,巨人观碰上了木乃伊,再没有更适合了。 半晌,青幽真人问道:“阴煌公子有什么喜欢的?” “苏瑾瑜!”阴煌公子大言不惭道:“公子谁都不喜欢,就喜欢苏瑾瑜这娘们,想娶她去尸毗宗做婆娘!” 青幽道人哈哈大笑,把铜镜推了回去,“阴公子真会开玩笑!” “不开玩笑。”阴煌公子又把铜镜推了过来。 “瑾瑜仙子乃玄天宗前宗主青冥真人之女,生得美若天仙,一向眼高过顶,就是老道她也不卖面子。”青幽道人索性一双手束在袖中,“公子做此想,老道甚是为难。” 这老道凝视着阴煌公子一张肿胀不堪的死人脸,默默不语。 “您嫌侄儿长得丑?”阴煌公子哈哈大笑,“您只要把话带到,给侄儿做保媒,后面的事情,您就不用管了。” “至于侄儿丑不丑,这不是您老担心的!”阴煌公子又把铜镜推了过去,一张肿胀的脸上,竟然露出一丝笑容。 第49章 幽冥山谷 两人说话间,灵宝儿进来了。他先给师傅请了安,然后凑在阴煌公子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那个丑胖子活过来了?”阴煌公子露出惊讶的神色。 便是灵宝儿这般八面玲珑的,也是略显尴尬,心道您照镜子看看自己,还说别人丑——那不是老母猪还嫌乌鸦黑嘛? “有个叫方大宝的带着那个杂役过来了,估计是找您理论的。”灵宝儿小声对阴煌公子说道。 “他还不怕死?”阴煌公子发了横,一拍桌子就要出去干仗。 “阴公子少安毋躁。”青幽道人拍了拍阴煌公子肩膀。 说完青幽道人亲手给阴煌公子斟了一杯茶,又问道:“是方大宝?那小子来了?” 灵宝儿一脸不屑之色,道:“就是他来搞事的!师傅啊,我早说这小子不是个好东西?要不要徒儿把他赶走?” “赶什么走?你就是个好东西?”青幽道人冷冷道。 灵宝儿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此时青幽道人已出了静室。 ———————————— 幽冥山谷的议事厅里,中门大开,方大宝施施然地带着钱金斗,迈着八字步进来了。 后面跟着一身青衣的骆夜影,站得笔直。 青幽真人端坐在议事厅中间的苍龙根雕椅上,笑眯眯地望着方大宝。 幽冥山谷的弟子还是第一次见到“笑眯眯”的青幽真人。 话说,玄天宗的上代掌门传音真人,作为渡劫四转的当世大修,早年收过两名弟子。 大徒弟名为青通,青通小时候性格外向,学习“枯荣禅法”,最后只得了“荣禅”的精髓。传音真人无法,只能因材施教,让他专门修炼一种“玄黄生气”。 二徒弟青幽从小性格木讷,属于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那种,却截然相反,枯荣禅法只学会了枯禅。几十年枯禅坐下来,把一股“玄黄生气”炼得半点也无,最终只好专门修炼“幽冥死气”。 自从青幽道士修炼了“枯禅”,不光性格更加深沉,外表也形如槁木,叫一个死气沉沉,话也不说了,更不会笑了。 已有六十余年,青幽老道不曾笑过一回。 但此刻青幽老道,嘴角微微上翘,薄薄的嘴唇已包不住牙齿,一眼看过去满是一排红红的牙龈。 焦黄的牙齿隐藏在牙龈中,就跟生了蛆一般。 简直比哭还难看。 青幽老道笑道:“方大宝,你入门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来老道府邸。” 似是责怪方大宝不曾上门探望他。 方大宝顿时警惕到十分,也是笑嘻嘻道:“二师伯,我这几天都在大师伯那边,帮他老人家炼丹呢!” “听说你丹法不错,要不给师伯炼两炉?”青幽老道一口鲜红的牙龈蠕动着,就像生吃了小孩儿一般。 “大宝儿丹法也刚入门,”方大宝早就想好对答之词,接着道:“如今炼的都是什么‘筑基丹’‘聚气丹’‘凝神丹’这些小玩意,师叔哪看得上?等大宝儿哪一天自己也成了您这样的金丹高人,丹法也有了大师伯那本事,我就天天给您老人家炼丹吃!” 方大宝就是生怕又给这老道士做苦力,干脆先把话头堵死。 他心道:等小爷成了金丹高人,您老只怕都化成了碧落山下一捧土吧! “小精灵鬼儿。”青幽老道看破方大宝的心思,笑道:“老道活了一百多岁,怎么会贪图小孩子东西?我不光不要你的东西,我还要教你东西。” “什么东西?”方大宝立刻想起来拜师入门的那天,“哦,傀儡术啊!” “怎样?” “我不学!”方大宝一口回绝,众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青幽道人不禁有些愠怒,“你就一心学青通老儿的丹法?” “我师傅的符篆术我也不学。”方大宝倒很光棍。 青幽道人倒不生气了,淡淡道:“说说原因。” “不学符篆术是因为大宝儿不会写字!”方大宝一脸苦相,“大宝儿从小没怎么读过书,虽然也认识几个字,可就是不会写!师尊说大宝儿写出字就像蚯蚓爬!还说得把书法练好了,才能学习符篆。那不要了大宝儿的一条小命吗?” 方大宝叽叽呱呱说了一大篇。 上面这话倒是不假,至今这小子还在为书法而烦恼呢。 “那你为什么不学老道的傀儡法?”青幽道人脸色一沉。 “我听人说啊,傀儡法就是炼小鬼儿,炼僵尸!听说还要去刨野坟!”方大宝一口叫破,“那玩意好吓人!看着太恶心了!而师伯啊,我和您说个事情,你别生气。” “胡说八道!”青幽道人勃然大怒,“傀儡法上古皆有,本源自奇门遁甲,后经西方净土进行改良,何其博大精深!在你这里怎么就成了炼小鬼,炼僵尸了!” 方大宝舌头一吐,不说话了。 “你还有什么事情?”青幽道人最近听了一些谣传,明知道方大宝东扯西拉,肯定另有所图,但此时兴趣盎然,就愿意和他胡扯。 老道士一心想把这孩子的牛黄狗宝掏出来看看,看看是不是和猜测的一样。 “大宝儿在灵食堂有个朋友,叫钱金斗。”方大宝把钱金斗往前面一推,“他说,他做宗派的‘功德任务’。刚得了一个四阶妖丹,就被你们养的一个僵尸抢走了!” “有这等事?”青幽老道眉头一皱,便明白七八分。 “这个僵尸只怕有八尺来高!癞蛤蟆嘴儿烂鼻头;鼓眼泡子一身过期的五花肉;嘴巴一张,烂葱臭韭菜臭气都能熏死狗……” 这话还未说完,下面的弟子已是忍俊不禁,笑得直不起来腰。 青幽老道深受阴煌公子的口气荼毒,不禁微微颔首,深以为然。 阴煌公子正在内室里竖着耳朵听,方大宝所说一字不落地听在耳中,气得他三尸神暴跳如雷,恨不得出去就把这小子撕了。 “这僵尸抢我兄弟的东西,”方大宝四处随便指了指,说:“二师伯啊,你们这些弟子,好几个都在现场!还有这个瘦猴子师哥!” 青幽老道当然知道方大宝所言何事。 阴煌公子奉了他爹阴九江之命偷偷前来玄天宗,他并未把这事禀告给掌教师弟,若是传了出去,七嘴八舌起来,以后被拿住这个把柄,也不好做人。 还有,其他师兄弟知晓自己门下弟子纵容外人抢玄天宗弟子的东西,还动手杀人,那该如何解释? 这个说出去更是丢人了。 一点红红的火星在青幽老道眼里闪动,他盯着钱金斗,幽幽道:“好,你来说说——仔细说,不要胡说!” 老道特别点明了“不要胡说”。 钱金斗感激地望了方大宝一眼,一脸崇拜之色。 方大宝把抢东西的人说成幽冥山谷弟子养的“傀儡”,这事情就可大可小了。门派弟子之间的纷争就容易解决。 至少被抢走的四阶妖丹完全可以拿回来。 让他当面锣对面鼓地去找阴煌公子要,钱金斗自问还没这个胆量。 钱金斗得了指点,就把当日的情形稍加修饰,变成了青幽门下弟子的傀儡自作主张,抢走了他手里的四阶妖丹,而且还打伤了他。 知道内情的弟子不禁哑然失笑,什么时候幽冥山谷的“傀儡”还有这等本事了?能说话,还能抢东西? 但看破不说破,大家闷声发大财就是了。 钱金斗说了半个时辰,青幽老道听了,沉吟不语。 “青幽师伯,钱大哥的伤,我已经治好了。”方大宝笑着说了一句。 “你要如何?过来找老道要回那枚四阶妖丹?”青幽道人忽然觉得事情越来越有趣。 “四阶妖丹?那值得什么?我送钱金斗大哥一枚就是了。”方大宝大包大揽道:“大宝儿只是过来说说啊——告诉二师伯啊,你那个五花肉傀儡啊不靠谱,光给您惹事,你若有空,最好拿油锅给他炸了!” 阴煌公子听闻此言,一掌拍在石桌上,顿时石屑纷飞。 “这五花肉傀儡,还不如您原来那三个小鬼儿呢!”方大宝又补充一句,“那小鬼儿多听话!哎,好可惜——被青通师伯一砖头给砸死了!” 青通老道不禁一惊,这小娃儿明着给我们师兄弟种刺呢。 “呼噜呼噜,嗷呜!”后屋里传来一连串咆哮。 “啥声音?狗叫还是猪叫?”方大宝问道。 “没听见啊?”青幽道人摇摇头,装作没听见。 “有点像我们灵食堂的猪叫。”方大宝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得喂猪了!” “……” “我再给您老说个事儿。”方大宝还没完,“其实是求您一个事儿,你老能答应不?” “……” 第50章 美得想一步登天 “不行!”青幽道人喘口粗气,回答道。 “您老再想想。”方大宝厚着脸皮,继续央求道。 “方大宝,你自己不来幽冥山谷,还想安插旁人过来?”青幽道人眸子里红光直闪,冷冷道:“这个不行,简直儿戏!” 旁边的钱金斗目瞪口呆,差点直接晕菜! 方才,方大宝竟然推荐自己进入幽冥山谷,还是直接拜入青幽门下做内院弟子! 幸福就像一阵龙卷风,来得不要太匆匆! 钱金斗眼巴巴地望着青幽老道,盼着奇迹的出现。 议事厅中,青幽门下弟子纷纷表示自己的不满。 “胡闹!幽冥山谷就是这么好进的?” “五年杂役,十年外门——还要通过玄天宗的选拔考试,镜爷爷前面走一遭至少也要甲等资质,方才有机会进入我们幽冥山庄做内院弟子!” “这是癞蛤蟆娶仙女,叫花子中状元,美得想一步登天啊!” …… 本来大家对方大宝这“三门弟子”都是一肚子怨气,见他又想走后门把钱金斗送进幽冥山庄,顿时沸腾起来。 “哦,小爷的兄弟被你们的人打了,妖丹也被你们拿了!差点还丢了命!”方大宝来了气,回头对一堆幽冥山谷的弟子喝道:“要不我们去天柱峰,找掌教师傅掰扯掰扯,看看谁有理,谁没理!” 灵宝儿是下面领头反对的,顿时把头一缩,装了鹌鹑。 青幽道人当然知道事情不宜闹大,摇头道:“方大宝,话可不能这么说。” “二师伯!”方大宝气鼓鼓地:“您老得主持公道。” 不怪方大宝生气,如果这事办不成,钱金斗那边丢了人不说,过来啥都没捞着,不成了屎壳郎碰上拉稀的——白跑一趟?! “你自己不学老道的傀儡术,还拿其他人搪塞,这样不行。”青幽道人想了片刻,终于让了一步:“老道可以收这个胖子做弟子,但是你得来!你得学!否则免谈。” 方大宝一愣,好嘛,给人求情,结果把自己也套进去了。 学就学,不就整几个小鬼儿给自己做跟班?这有什么难的。 如果要刨坟,就让钱金斗去! 最后方大宝“委委屈屈”答应了青幽道人的要求。钱金斗可以进幽冥山谷,但方大宝一年必须在青幽门下学习三个月。 ———————————— 这个买一送一,马上又轰动了整个玄天宗。 在中州,玄天宗可是响当当的门派,“丹法、符篆法、傀儡术”三大法门皆有传承,多少门派都羡慕不已!如今青冥真人虽已归西,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招不到好弟子,也用不着如此急忙忙地买一送一啊! 难道青幽道人的傀儡术真就后继无人了? 果然,此事马上惊动了青玄真人。 一大早,真人便唤来方大宝,先问了小半个时辰。然后关上鉴真殿大门,唤来大弟子灵风,以及二弟子灵韵闭门议事。 鉴真殿空荡荡的大厅中,灵风和灵韵束手站在一旁。 方大宝早被青玄真人支使出去了。 青玄真人沉吟片刻,开门见山道:“你们两个是本掌教的亲传弟子,都是老道一手一脚教出来的,本真人都不瞒着你们——你们对方大宝的事情怎么看?” 青玄真人问的是“方大宝的事情”,而不是“方大宝”,这两个弟子立刻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掌教师尊,弟子也觉得奇怪,”灵风是青玄真人的大弟子,一向足智多谋。 这中年道士直截了当道:“方大宝当日在鉴真殿,镜爷爷吞吞吐吐,好像极不情愿给这孩子窥视灵根,后来镜面光华显露。当时正是徒儿执笔登记,方师弟至少算个乙等资质,并不是特别突出。” “但是方师弟丹法好啊!”灵韵这几天听了不少传闻,“灵风师哥,师妹这几日听说,两个蒙面人送了大批灵丹过来,几乎把玄元城里四家聚灵阁的灵石搜刮一空!” “你说这些灵丹都是方师弟做出来的?”灵风摇摇头,表示不信。 方大宝曾在通灵山庄待了不过十来天,就能炼出如此多的灵丹? 炼丹可不是灵食堂里大锅炒菜,摆上一排鼎炉,火大油多,佐料一坨,厨师甩开膀子左右开弓,就可以流水价地翻炒出来了! “是他,我问过了。”青玄真人微微一笑。 说完,青玄真人手掌平平挥出,袖中大堆灵石如同流星赶月,一颗颗地浮在静室中。 红的如火如荼,绿的宛如一湾春水,紫的如同星辰漫天。 鉴真殿中,一颗颗灵石你追我赶,宛如半空中盛放了一朵烟花,看得两个弟子目眩神迷。 “师傅啊,怎么这么多灵石啊!”灵韵小道士瞠目结舌。 “这是方大宝这孩子孝敬师傅的!”青玄真人自失的一笑,“师父活到一百多岁,灵石也算见过不少了,说实话,像这个孩子一送人就是一万灵石……贫道还是第一次看到,不由得师傅不动心。” “天地君亲师,孝敬师傅是应该的嘛。”灵韵一噘嘴。 “难道他灵石多得装不下,还拿去孝敬了青幽老道?”灵风心思灵巧,马上联想到幽冥山谷的“买一送一”。 “贫道开始也这样想。”青玄真人微微一笑,“但这孩子说他什么都没送青幽老道,是青幽老道非要他去学傀儡术。” “难道真如青幽师伯所言,这孩子神魂之力强大,就适合练习傀儡秘法?”灵风言道。 “非也!”青玄真人摇摇头,“你们有所不知,我这二师哥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角色——当日他这么说,只不过想横插一杠子,坏青通师哥的好事而已。” “那两位师伯如此看重这个孩子,只差明着去抢了,难道另有隐情?”灵风和灵韵二人同时都有了这个疑问。 三人一番抽丝剥茧,最终便指向一个答案。 “莫非他就是那个人?!”灵风回答道。 他们同时想起青冥真人临死时说的那一句不清不楚的话。 在玄天宗,这几乎已是公开的秘密。 一个头上有疤的少年,身上有一个关乎宗派气运,关乎悟道成仙的大秘密! “肯定是!”灵韵毫不迟疑地回答道:“这些头上有疤痕,身边姐姐妹妹一堆的弟子上山已有一年多了,都没什么出息!倒是这个方大宝,十处打锣——九处有他!” “也许灵韵说得对。”青玄真人沉吟片刻,微微颔首,“本来这孩子心思跳脱,还不会写字,说起来并不是为师符篆术的最佳传人。唉——” 青玄真人一声叹息,吩咐道:“你们两个,要多帮帮这个小师弟,别有了成见!琅琊阁里那么多内功心法,你们帮他挑一本好的让他学学,还要好好劝劝,别成天乱窜,尽量多留在鉴真殿一些。” 灵风和灵韵同时点点头,他们明白师傅的良苦用心。 ———————————— 此时,通灵山庄又是一种光景。 “两位兄弟!”青通老道背着手在屋里转圈,“方大宝这孩子必须留住!不能让青幽老儿抢了去!” “这小子不就会炼几粒臭丹?值得这般大动干戈?”大青狼有些纳闷,恨恨道:“这次玄元城里出了一批灵丹,至少要三个月才能消化完!着急什么!” 然后大青狼又补上一句:“这小子爱去哪儿就去哪儿,只要不被人弄死就行。” “哥哥啊,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江流儿便有些生气,嗔怪道:“这小子不是那么简单!” “能有什么古怪?” 青冥真人和毛和尚同归于尽的那一日,江流儿就一直陪在瑾瑜仙子身边,作为一只五阶妖兽,江流儿的感知远超普通金丹修真。 “流儿猜测,这孩子身上有个东西,就是青冥真人临死说的——灵体!”江流儿一字一顿,终于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灵体是什么玩意?”大青狼问道 “你们别看老道,老道也不知道。”青通老道苦笑一声。 众人默默无言之际,青通老道说道:“或许只有这个灵体,才能解释这小子学丹不过半年,却能达到如此地步。” 青通老道心里一阵苦涩,就差说“快赶上老道了!” 大青狼怒道:“我就知道这不是他自己的本事!” “骆公子!”青通老道平日在大青狼面前总有些放不开,此时一着急,也顾不得了:“不管是不是,你要好好保护方大宝,方大宝不能出事!就是他能帮我们弄出两万灵石打发那个臭蝙蝠,这小子也是一宝!” 大青狼不是蠢人,缓缓点点头。 前几日,韦尊者来到碧落山要查无根水被盗的事情,调查来调查去,都没个结果,最后就要定下一个“怠职失事,酿成大谬”的考语。 若是这般,下次去道庭就糟糕了。 因此这三人东拼西凑,勉强凑足了六万灵石,一万作为臭蝙蝠的使费,五万直接送于老祖作为今年的“炭敬”,也是今年的“赎罪灵石”。 三人几乎把数年的积蓄搜刮一空,方才换来一个“戴罪立功,以观后效”的评语,把灯油失窃的事情搪塞过去。 以后填补这些亏空,只能靠方大宝这小子了。 ———————————— 这两人不知,此刻的方大宝却是心疼肚疼,刚装大方,给青玄真人送出去一万灵石,转头就有些后悔。 一万灵石呢! 我擦,一万灵石!孝敬师傅也用不着这么多嘛! 老子不识字,还学不了师傅的符篆学,不行,得找个人学!不然可亏大了! 找谁呢? 眼珠子一转,方大宝想起了刘黑蛋。 对于这个一同上山,同病相怜的小老乡,方大宝一直希望能帮帮他。 方大宝看到正拎着潲水桶去猪圈的刘黑蛋,走过去问道:“黑蛋,你识字不?” “识!”刘黑蛋很干脆地回答道。 “写几个字我看看!” “好!”这小子一句话能说一个字,绝不说两个字。 刘黑蛋找来一支干枯的毛笔,含在嘴里润湿了,蘸了一些墨水,在买菜的账簿上面歪歪扭扭写下“刘黑蛋”三个字。 哈哈,方大宝哈哈大笑,就是你了! 第51章 传说中的灵体少年 方大宝计划得挺美,但事情的发展根本不如他所想。 他去问灵韵小师姐,倒没提刘黑蛋的名字,灵韵哼了一声,“你是姑奶奶点名的人,别人怎么可能?莫要得了便宜就卖乖——”就轻轻把他打发了。 再去问灵风大师兄,灵风大师兄倒没直接拒绝,只说了一句:“现在宗门规矩没以前大了,但也不能没有规矩。师傅虽然喜欢你,你要自爱啊。” 方大宝听了这话,就像吃了一只苍蝇一般。只得罢了,心想过上一段时间再说。 这一日,方大宝刚从天柱峰练功回来,灵风大师兄刚逼着他抄写千字文。可怜方大宝捉着一根软绵绵的毛笔,就像握着一条没死透的蛇儿一般,写个字扭来扭去,就被人一顿讥笑。 方大宝便火了:“我看你们符篆也是鬼画桃符,没一笔是直的,不是一样用?” 结果换来灵风大师哥的一顿责骂。 方大宝火气没处撒,从天柱峰下来,看到几个女弟子正对着他指指点点,他刚凑过去,几个女弟子“哇”的一声惊呼,像炸窝的麻雀一般,分头跑了。 妈的,老子是砸了你家玻璃,还是偷了你花裤衩的猴皮筋做弹弓了? 怎么看到老子就跑! 方大宝愤愤不平,逮住跑得最慢的一个女弟子,定睛一看,却是认识的。 当日青冥真人和毛和尚大战,有三人阻住城门,其中一个小道士一拂尘把方大宝刷了个马趴。 当时绊他一跤的便是这名小道姑。 这小道姑眉毛弯弯,眼睛圆圆,还有两个浅浅的小酒窝,化成灰方大宝都认得。 方大宝这人,有时候圆滑得没谱,有时候心眼小得和针眼一般。 这女弟子本是青通门下三代弟子,入了外门不过三年,此时一见方大宝,叫一声“小师叔”,低头就想绕过去。 “你们这些小丫头,刚说啥咧?” “禀告小师叔,云笙只不过是小小的一个外门弟子。”这女弟子圆溜溜大眼睛一转,“门派的大事,咱能知道什么?” 说完小屁股一扭,就要往天柱峰上走。 上天柱峰不同于幽冥山谷或是通灵山庄,上去的道路只有一条,就在那写有“顶天立地”四个大字的下方,只不过是一条不过三尺宽的石板小径。 石板小径上,这小道姑左边走,方大宝就拦住左边;小道姑右边走,方大宝就拦住右边,反正就是不让云笙过去。 小道姑左右为难,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说一声“小师叔欺负人!”然后大哭起来。 方大宝却不怕女人哭——原来在怡红院,有女子送进来,哪个不哭上个几天几夜? 老鸨儿虽很少虐待妓女,但碰到不听话的,柳枝子打一顿也是稀松平常。听说别的院子,碰到那种特别刚烈的,就塞只老猫到女子的裤裆里,然后隔着裤子拼命揍猫,猫吃了痛,拼命抓挠,就有得人受了。 方大宝看到女人哭,只当是看戏。 扯远了——方大宝堵住门,就是不让着小道姑过去。 “你说了,我就让你过!” 小道姑泪痕未干,哭丧着脸说道:“小师叔啊,云笙和您说,现在都说您好厉害呢——当初青冥掌教就是因为你才死的!还有,您身上有个‘灵体’,好像这东西很厉害,玄天宗以后能不能兴盛,就靠这个‘灵体’了——外面传得一惊一乍的,云笙都不大敢相信呢!” 方大宝顿时吓了一大跳。 这灵体不就说的是小宝儿吗? 小宝儿在自己身上,方大宝以为别人看不见,摸不到,便是顶在头上也没关系。哪知道这些人仅凭青冥道人的只言片语,一番捕风捉影,竟然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说小宝儿是自己最后的底牌也不为过。 要说自己现在修为突飞猛进,只怕都是小宝儿偷来的那些灯油换来的! 方大宝想起自己的修为,若是回到云浮海,只怕会把大漂亮女师傅吓一跳。 出谷后的数月,方大宝虽然东颠西跑,但“玄黄九阳诀”每日三个时辰的修行,真是半点没落下。 距离上次吞下筑基丹已经有四个多月,方大宝感觉浑身真灵之气循行越来越快,最后一呼一吸之间,真气流转竟是无迹可寻。可谓“心之所至,气即随之”,往往瞬息之间已在身体中往返数十个来回。 练到快活处,方大宝只觉得浑身三万六千个毛孔个个洞开,浑身灵觉似乎都扩散到十里开外。 一瞬间万籁俱寂,神识海中星辰熠熠生辉,犹如碧空银河洒落凡尘。浩瀚宇宙,渺渺无垠,空旷幽深,宛若太古未开之混沌。他的一股神念如同一张大网,绵绵密密地洒出数里之遥。 意念笼罩下,凉风有信,秋月无边,土地里草根的一次蠕动,花瓣上一滴露珠的滚落,每一次花开,每一声蝉鸣,都仿佛历历在目。 一睁眼,方大宝又觉得眼前的世界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所谓“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到底有哪些不一样,方大宝又说不出。 至少,方大宝知道自己又快进阶了。 前面是筑基,现在应该是“开光”境吧——得问问师傅,这境界要吃什么丹药才好! 从自己的修为,又回到现在的处境。方大宝想七想八,心道不说小宝儿都是自己的好兄弟,就是给自己立下的这些汗马功劳,千万别被人捉了去! 现在自己在玄天宗出名了,若说做个红人,收获一票粉丝还是可以,但这样一个“大名”还是不要得好。 方大宝虽然读书少,也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 说书的人讲:稚子抱金于市,迟早被人咔嚓掉。 ———————————— 云笙看着方大宝一瞬间魂飞天外,踮着脚尖,趁机就想开溜。 “别走,”方大宝喝住她,也不知如何解释。 他看到小丫头脸上还挂着泪花,倒有些不好意思,笑眯眯地对云笙说道:“好啦,别哭啦。师叔给你棒棒糖吃!” 说完浑身上下摸了一个遍,只在兜里摸到一根棒棒,没摸到一块糖。 “师叔给你变个戏法!”方大宝手一伸,一颗筑基丹顿时出现在手中。 “哇,筑基丹!” 云笙一声惊叫,这小丫头片子差不多也要筑基了,这些天一直在发愁如何去找玄天宗的赏罚堂师祖爷换枚灵丹出来。 哪知道这个貌不惊人的小师叔,兜里都装着一枚筑基丹! 小丫头马上破涕为笑,欢天喜地拿着筑基丹跑了。 第52章 黑衣人 方大宝正待离去,却看到身边突兀出现了一个黑衣人。 这人就像一根朽烂的木桩,静静地插在此处已有许年,反而方大宝才是刚过来一样。 黑衣人一张黝黑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一双死鱼眼呆呆地望着方大宝。 “你叫方大宝?”黑衣人开口了。 “是啊。”方大宝一扬头。 “方大宝,挺大方的嘛。”黑衣人皮笑肉不笑,“三百灵石的东西,说送就送人了。” “没办法,”方大宝双手一摊,“小爷就是这么阔气。” “跟我去幽冥山谷!青幽道长找你!”黑衣人说话的时候,嘴里如同含着一块腌萝卜一般,口齿含混不清。 “好嘞。”方大宝心道青幽师伯门下怎么都是这样一些奇奇怪怪的人。 这人一袭黑衣,头上一个玄铁发箍,正是青幽道人门下的装束。 方大宝也不问缘由,拔腿就走。 如今方大宝在玄天宗,不敢说横着走,但至少没什么地方不敢去的。 三门弟子就是如此的牛掰! 从天柱峰前往幽冥山谷所在的幽谷峰,两峰遥遥对峙,一眼望过去不过十余里。但所谓“望山跑死马”,步行起来,哪怕方大宝如今健步如飞,一口气不带喘地飞奔过去,至少也要一个多时辰。 黑衣人看方大宝人小步短,便有些不耐烦。 不多时,两人来到一个山谷的隘口,见四周无人,黑衣人咕哝一句:“你太慢了。” 说完,黑衣人从袖口抽出一柄小旗,旗面呈三角形,似用黑色绸缎缝制,周围镶有暗红色的绲边,中间用银色丝线绣着无数蝇头大小的符文。 一根旗杆通体乌黑,非木非铁,十分像道士作法用的布幡。 黑衣人迎风把旗子一招,顿时凌空变成一张高约三丈的巨幡,旗面也有一丈来长,旗子迎风猎猎作响,上面的符文银光闪闪,看得方大宝一阵眼晕。 “这位大哥,你这旗子不错哩。”方大宝就要伸手去摸。 “不要动。”黑衣人伸出一双浮肿的大手,一把把方大宝拎到旗杆之上,口念一句法诀,旗面呼呼有声,带着方大宝悠悠上了半空。 方大宝已不是第一次御空飞行,但上次和大青狼回碧落山已过黄昏,夜黑风高,唯有几颗小星隐约可见,脚下则是一片苍凉的黑暗延伸到无边无际。 实在看不清什么。 但此时,朗朗乾坤下风景一览无余,这番乘风遨游翱翔于崇山峻岭之中,耳边风声嗖嗖,脚下白云蔼蔼,两人便如鸟儿一般自在飞翔。方大宝高兴得手舞足蹈,觉得生平之乐,不过如此而已! 只不过黑衣人身上一阵阵恶臭顺风袭来,大煞风景。 只在片刻之间,幽谷峰就在脚下了。 方大宝意犹未尽,恨不得让这人再带着自己兜上几个圈子,还是大声喊道:“大哥,下去啊,下面就是!” “哈哈,”黑衣人张口大笑,“去什么幽冥山谷,老子直接送你去阴曹地府!” 说完,招魂幡呼啦一声,一个俯冲再加上一个拉升,凭空再一个转折,朝着远离碧落山的方向远远离去。 “我的妈!”方大宝吓得浑身一抖,第一反应就是往下跳,但看下面白云缭绕,幽谷峰便如一根尖尖的小竹笋一般。 这一跳下去,不得摔得粉身碎骨? “你跳啊,你可以试试。”黑衣人背着手,站在旗杆上哈哈大笑。 “大哥啊,别开玩笑。”方大宝定了定神,一拍腰间的乾坤袋,尬笑道:“大哥带小弟上天,不就是喜欢小弟腰里的灵石吗?” “这玩意多得是!”方大宝拎起一个乾坤袋,对着黑衣人晃了晃,然后丢了过去。 黑衣人来者不拒,一伸手接住,往腰间一塞,脸上皮笑肉不笑道:“还有。” 妈的,这鳖孙看来把老子的底细打探得清清楚楚!方大宝暗骂道。 于是他一个个乾坤袋丢过去,直到丢了七八个,啪的一拍屁股,“大哥,实在没有了。” 黑衣人没料到这小子有如此多的乾坤袋,心情大畅,仍是一伸手:“还有!” “哥哥啊。小弟的确没有了。”方大宝心想给得也够了,你总该把老子放下去吧。 “灵——体!”黑衣人一字一顿,慢慢说道。 方大宝浑身一震,原来这人是为小宝儿而来! 他一双眼睛盯着黑衣人,脑筋飞速地旋转着,这人到底是谁呢? 黑衣人昂首站在黑幡之上,面无表情,两颗浑浊的眼珠子也一动不动盯着方大宝。 此时,方大宝闻到一股越来越浓烈的臭味从黑衣人身上散发出来。这股味道不是屎尿臭,不是臭鱼烂虾的臭味,也不是狐臭或脚臭,倒像一具腐烂的尸体。 这味道似乎还在什么地方闻到过。 “你是尸毗宗的?”方大宝惊叫一声。 黑衣人不曾想被方大宝看破身份,嘿嘿一笑:“灵体!” 然后他伸出一双浮肿的大手,喈喈怪笑着,缓缓伸向方大宝,“小子不笨!少爷是尸毗宗的,你猜我会不会把你从这里丢下去?” 第53章 白玉小和尚 我滴个乖乖——出门没看老黄历,今日老子要归西! 想到是尸毗宗,方大宝顿时凉了半截。若说是玄天宗的人,在青玄真人的庇护下,顶多吃点皮肉之苦,性命倒是无碍的。 这尸毗宗的浮尸若是寻到小宝儿,自己肯定死翘翘! 方大宝第一反应是顽抗到底,但别人已能御空飞行,至少也是个金丹前后的修为,自己开光境的修为与之放对,简直就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 难道就从这里跳下去? 方大宝低头一望,不禁一声长叹—— 天啊,地啊! 想我方大宝年少多金,英俊倜傥卓尔不凡,如今创业未半而中道崩卒,我欲痒而卿不待,我欲娶而卿不嫁,不知会痛煞多少待嫁处子,深闺怨妇! 于是方大宝衣衫一振,胸膛一挺,喝道:“灵体我有,不过不在身上!” “那在何处?” “在家里呢!” “你他妈的哄鬼呢。” 黑衣人哪会上当?一把就扼住方大宝的喉咙,然后如同瞎子摸骨一般,从头到脚,细细地摸了一遍,就连方大宝胯下也不放过。 呸了一声,黑衣人把方大宝仅存的七个乾坤袋也搜了出来,然后全部一股脑儿塞进他一个黑色指环中。 然后摸到方大宝胯下,摸到一根小棒棒,咕哝一句这么小是什么玩意? 方大宝大惊失色:这是小弟的武器! 黑衣人顿时失去了兴趣,问道:“灵体在哪里?” 方大宝哭丧着脸,说道:“真的在家里!你刚不是没搜到吗?” “小子,灵体是什么东西?”黑衣人问道。 方大宝心道这人连小宝儿是什么都不知道,那就好哄了。 于是哀求道:“大哥啊,灵体就是一个玉石做的小和尚,肥墩墩,白胖胖的。和尚脑门和肚皮上刻满符文,你对它烧香磕头,它就和你说话。这小玩意,什么都知道,什么真经啊,藏宝图啊,它那里都有!” 方大宝满口胡柴,说得一本正经。 若不是被易容面具遮住了表情,黑衣人哈喇子都要滴在地上。 “那为什么说这东西关系到玄天宗的气运?”黑衣人继续问。 方大宝眼珠子一转,继续胡编:“这小和尚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前面八百年后面八百年算得清清楚楚。有人说周文王和姜子牙一起托生到一个妈才有这么一个玩意儿!碰到什么事情都能给你说得明明白白,有了这东西,玄天宗不发达也难啊!” 说完方大宝大哭道:“若是早上出门的时候,大宝儿烧上一炷香问问那个小宝贝,我就不会去天柱峰,更遇不上您老人家,也不会有如此无妄之灾啊!” “胡扯!如此重要的东西,你为何不带在身上?”黑衣人一声厉喝:“不放在乾坤袋中?” “你到底懂不懂?”方大宝装作不满,气愤愤道:“这种东西,得供起来,每天至少得拜祭三回,怎能贴肉放着?还放在乾坤袋中,那是对菩萨的大不敬,要遭雷劈的!” 黑衣人一下被唬住了。 方大宝继续埋怨道:“青玄师傅和我说‘乾坤有界,难纳通灵’。这种神物,根本不能放进乾坤袋!再大的乾坤袋也不行!” 黑衣人点点头,深以为然。 别说白玉和尚这种神奇的通灵宝体,就是那面“垢灵破光镜”只能算个黄阶灵宝,也一样不能放在他的洞天指环中。 若是强行塞进去,要么破光镜灵性尽失,要不洞天指环里的内在空间就被破坏了。 “你带我回去取来!”黑衣人下了决心,当即调转招魂幡,一团黑云悠悠又往碧落山飞去。 又到了玄天宗门口,黑衣人收起招魂幡,把一只大手扶住方大宝的后背,贴耳说道:“小子,千万不要捣鬼,本少主掌心尸毒轻轻一吐,转瞬之间你化成一滩脓血,你要不要试试?” 方大宝哪敢造次?只能点头而已。 进了碧落山,方大宝眼珠子一转,有心把这人引到天柱峰上去。结果刚踏上通往天柱峰的小径,黑衣人贴着脸一口臭气熏了过来,“听着,老子知道,你住在竹丝洞旁边,不要捣鬼。” 妈的,这臭浮尸竟然对老子的老巢在哪儿都知晓! “杀了你,本少主想走就走!谁也拦不住!”黑衣人闷哼一声。 此时,两人已进入玄天宗的腹地,一路上弟子渐渐多了起来。 多数人看到方大宝,顿生厌恶之色,躲得远远的。 有道士认识方大宝的,想过去打打招呼拍个马屁,刚觍着脸叫一声“小师叔”,方大宝一脸黑线,骂一声“滚开!” 这道士一脸尴尬,背过脸暗骂道:“狗仗人势的东西,茅坑上支帐篷——摆什么臭架子!”觉得方大宝更讨厌了。 眼看距离竹丝洞越来越近,方大宝满背心都是汗水。心想若是到了他居住的静室中,这浮尸找不到那个白胖胖的小和尚,这条小命肯定就要交代了。 正在此时,方大宝看到一人脚踏清风,缓缓向天柱峰山脚的石林飘来——在玄天宗的腹地,即便是金丹修真,也不能随意御空而行。 石林中正在耍刀舞剑的弟子见这人,连忙让开一条道。 见来了金丹高人,方大宝如同得了救命稻草,张口就准备大喊一嗓子! 刚一张嘴,忽然感觉后背一热,一股热气从骶部的长强穴钻了进去,疾如闪电般沿着脊柱就往上钻,当下就封住了他的哑门穴。 方大宝张了张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你想死?要不现在就成全你!”黑衣人恶狠狠道。 方大宝心再一凉,老子今天果然要归西! 直到此时,方大宝才看清来人的面目,只见她身材前拱后翘,酥胸高耸,眉目如画,素面朝天一脸孤傲之色,原来是瑾瑜仙子。 玄天宗弟子不要脸的马屁马上流水般地送上。 “仙子早啊!” “仙子越来越漂亮了!” “仙子要灵草不?小的昨天挖了一棵八十年的千金藤,为了这个还摔破了头,仙子要吗?” “仙子小心,地上有青苔,路滑!” …… 这些低级马屁,压根儿引不起瑾瑜仙子的半点兴趣。这丫头头一仰,胸一挺,眼角都不瞟他们一眼! 这些臭男人,无聊至极,庸俗至极! 本仙子就是一辈子夜伴青灯一盏,日日晨钟暮鼓;闲听落花流水,看云卷云舒,熬死白头都不找这种臭男人! 但此时,瑾瑜仙子白玉般的耳朵一颤,忽然听见一个不合时宜的咕咚声! 这声音恁地如此熟悉? 第54章 美女大斗浮尸 方大宝此时不能说话,但吞口水还是可以的。 他弄出这么大声响,目的就是吸引瑾瑜仙子的注意力。 看到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吞口水可谓是人之常情。但看到美女,吞口水可以如此大声,如此丝滑入喉,如此响彻心扉……仅有方大宝一家,别无分号! 瑾瑜仙子顺着声音看过来,就看到一个圆圆的脸蛋,一双贼腻兮兮,滴溜溜乱转的眼睛,还有一个刚长成的喉结正上下有节律地滑动着。 又是咕咚一声,如同石落深井! 瑾瑜仙子一张粉脸几乎气得扭曲了。 她分明看见这双眼睛直勾勾望着自己雪白的胸脯,然后目光的焦点慢慢下滑,然后左右摩挲一番,然后再下滑,下滑,最后定住不动了。 妈妈耶,这不是看人,这是用目光进行马杀鸡咧…… 而这小子身后的一个黑衣人,虽然一张死人脸,但也掩饰不住眼中的灼灼之意。 原来是两条色狼! 黑衣人正在暗暗称赞:这姑娘果然是世间罕有的美人儿!本少爷眼光不差! 一刹那间,瑾瑜仙子顿时感觉浑身燥热,感觉浑身的贞操已丢了大半。 她一手捂胸,笔直的双腿紧紧一夹,银牙一咬,喝道:“无耻小贼,本仙子若不杀你,誓不为人!” 说时迟那时快,瑾瑜仙子手中灵越宝剑护主心切,早已按捺不住,一声低低呜鸣,似乎受到天大的委屈。 一道雪亮的闪电直插方大宝的胸口。 若是平时,这雷霆般的必杀一击,方大宝只能乖乖等死。 黑衣人眼看方大宝就要一剑穿心,顿时有些诧异,一个移形换位把方大宝扯到身后,粗大的手掌隔空一按,这必杀的一剑便从方大宝腰旁滑了过去。 灵越剑一击不中,半空又一个转折,如同云霄中的雪雁疾冲而下,啾啾有声,再刺向方大宝的喉头。 黑衣人不愿和这女子多加纠缠,双掌一合隔空一夹阻住灵越剑,然后双腮微鼓,哗的一声,一口尸气从口中喷了出去。 只闻得腥臭扑鼻,灵越剑叮的一声,窄窄的身躯一扭就要躲开。 但这一口绿气便如同一个蘑菇云,已笼罩了剑身周围三尺有余。 只听得嗤嗤有声,灵越剑表面顿时被染上一层绿莹莹的颜色,更有不明气体从剑身慢慢渗出。 灵越剑一滞,行动就比方才慢了许多。 “好个贼子,原来还有帮手!”瑾瑜仙子出手不利,一双柳叶眉顿时蹙了起来。 黑衣人漠然直视,一句话不说。 方大宝却是想说也说不了。 这姑娘见这二人视已如无物,气得粉腮通红,杨柳细腰一扭,素手一挽把灵越剑夹在手中,顿时觉得灵越剑像打摆子一样激烈颤动着。 这通灵宝物竟然被一种无名尸毒给污染了。 瑾瑜仙子厉声喝道:“小贼还有这般阴毒招数?” 说完娇叱一声“灵剑分身诀!给我破!” 这少女双掌轻展,灵越剑随即一阵嗡鸣,一阵剧烈的颤抖中,一道长约三丈的剑影从灵越剑尖端慢慢透射而出。 然后这道剑影犹如分形之术,一分为二,再二分为四……霎时间,漫天皆是纵横往来的剑光。 “灵越剑,取他性命!”瑾瑜仙子又一声娇叱。 四面八方,剑光如流星疾驰,直取黑衣人。 “小娘子好不识趣!”黑衣人冷哼,手中凭空多出一面小旗。 黑衣人轻轻一挥,不见旗展,却见无数符文如生灵般从黑幡中跃出,形状各异,或如蝇飞,或似蝠舞。它们在半空中编织成一片神秘的图案,发出悠远的嗡鸣,如同古老的咒语在众人耳畔回响。 众人只觉心神一荡,功力稍弱者竟纷纷倒地。现场顿时陷入混乱,而那万千剑影也如失主之犬,茫然无措。 黑衣人抓住机会,双手一合一搓,刀光剑影便如泡影般破碎。 唯有一柄主剑,孤独地在空中旋转,它与灵越仙子的联系已被彻底切断。 “雕虫小技,不过如此!”黑衣人咕噜噜一声大笑,就要取了灵越剑,心道日后若是要泡到这丫头,先得了她的身子,情浓之时,再把灵越剑还予她,也是一桩江湖美谈。 黑衣人想得美滋滋,鼻涕泡都要出来了。 这一刻,一道青色狼影,如鬼魅般横空出世。 狼头若隐若现,獠牙犹如冰霜凝聚的利刃,在虚空中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裂痕。 速度之快,仿佛将时间撕裂,将空间贯穿。 黑衣人尚未来得及反应,只觉手臂一凉,只听得吧嗒一声,黑衣人伸出的手臂掉在地上。 这影子恍若天际流星,一瞬即逝。 “狼影杀?”黑衣人惨叫一声。 狼影杀是中州道庭追杀仇敌和叛徒的一种神技,端得神出鬼没,令人防不胜防,便是元婴大修,也保不准被来自黑暗中的一剑刺伤。 黑衣人吓得魂飞魄散,一只手托住肩膀下的半截断臂,断臂处并无半点血迹,只是黑烟乱冒。 随着黑烟越来越多,黑衣人的身形也骤然发生了变化,一个满脸烂肉,浑身肿胀的浮尸顿时出现在众人眼前。 阴煌公子断了一条手臂,扯着嗓子大声哭嚎。眼见远处一大群玄天宗弟子纷纷赶来,他生恐招魂幡有失,一把抢过地上的招魂幡,头也不回,仓皇而逃了。 待得黑气散尽,尸毗宗的阴煌公子已不知所踪。 附近的数人还是晕陶陶的。 方才黑衣人舞动招魂幡,其他都头晕目眩,方大宝却没半点感觉。 正觉得奇怪呢,这旗子一招,怎么人人倒地? 看来这玩意也不是凡品! 待得大青狼一式“狼影杀”废了阴煌公子,方大宝趁人不备,脚尖一勾,把掉落地上的半截手臂扒拉过来,再小手轻轻一抹,悄悄取下食指上的指环。 最后飞起一脚,把一只断臂踢得远远的。 奶奶个腿儿!拿了老子那么多乾坤袋,如今不得给老子连本带利吐出来! 此时,大青狼才从空气中慢慢显现出身影,一脸肃然:“这人好像是尸毗宗的?” 然后大青狼轻轻一掌,替方大宝解开了阻滞的经脉。 “骆兄果然好本事!”方大宝赞道,“你就一直跟着瑾瑜仙子在?” 大青狼顿时有些尴尬,以为是方大宝怪自己收了钱不办事,于是喝道:“老子是在保护你!不要忘了,是老子救你一命!” 原来这几天已进入隆冬,正是草原狼的发情季。 一入冬,大青狼就觉得浑身有些不对劲,看到女人都舌头发直,头发直竖——他找过江流儿几次,但每次都是草草了事,并不能真个儿销魂,差点憋出病来。 这一日,他大着胆子尾随瑾瑜仙子,倒不敢真有什么非分之想,就盼着仙子能去碧落山找个野塘沐个浴,或是没人的地方更个衣啥的,他就跟着屁股后面挂挂眼科闻闻女儿香也好…… 哪晓得就此救了两人。 这些龌龊心思,大青狼虽是个畜生,也不好意思和他人说起。 ———————————— 瑾瑜仙子终于从一阵眩晕中恢复过来。她看到方大宝得意忘形,愣了一愣,尖声大叫道:“好你个方大宝,竟然还没死!” 这姑娘一把抄起地上的灵越宝剑,对准方大宝就刺。 “瑾瑜仙子,切莫动粗!”大青狼眉头一皱,手中铁枪一抖,挽出斗大一个枪花。 这朵枪花宛如实质一般,稳稳把灵越宝剑托住。 瑾瑜仙子使劲一挣,却激起大青狼真灵之气顺着铁枪反弹而上。 “姑娘要体面些!”大青狼只是馋她身子,说话并不客气。 面对道庭妖族第一杀手,瑾瑜仙子修为就差得远了,浑身一震,脑海里也嗡地一响,差点把灵越宝剑丢地上。 “瑾瑜仙子,都是同门。”大青狼沉声道。 此时尸毗宗的阴煌公子已经逃离,有了大青狼这个保镖,方大宝哪还把瑾瑜仙子放在眼里,眼珠子一弹喝道:“小娘皮,每次见小爷都动手,以为小爷怕了你?” 他身上摸了一摸,别无长物,只有青通老道送他的那一柄“墨煞蟠龙棍”。方大宝拿在手中迎风一晃,顿时有三尺来长,对着瑾瑜仙子就一棍子捅了过去。 瑾瑜仙子本来就被阴煌公子的招魂幡晃得三魂去了七魄,阵阵酥软还未完全恢复,又受了大青狼一击,结果连方大宝一棍子都没挡住。 方大宝一棍子端端正正,正捅在这姑娘胸口的一只大白兔上。 “啊!”方大宝有些不好意思,急忙收手。 哪知道这棍子棍头镶有一颗七宝琉璃珠,琉璃珠周围还用西方鎏金镂空包裹,并不是光溜溜的一杆铁棍——方大宝手一抖,刺啦一响,竟把这姑娘的粉红抹胸给挑了出来! 两个大白兔伸腿一蹬,蹦了出来。 这姑娘气得双眼一黑,顿时晕了过去! 哗的一声,大青狼鼻血流了一地,见势不妙,率先溜掉了。 第55章 十炉洗髓丹 这时,石林中修行的一众玄天宗弟子均已回过神来,以为方大宝一棍子敲倒瑾瑜仙子,纷纷大喊道:“不得了,方大宝这小畜生伤了瑾瑜仙子!” 方大宝一见势不对,丢了一件衣服给这丫头盖上胸口。 好在方大宝反应迅速,并无其他人看到。 如同一阵风,方大宝赶忙撒丫子也跑了。 跑回竹丝洞旁边的修炼静室,方大宝喘了几口气,心道刚看到啥? 好像看到白花花一片,好像又看到两朵红梅傲雪开放,又模模糊糊的什么都没看见……想着想着方大宝大叫一声不好,飞一般地去了天柱峰。 他忽然想起来,瑾瑜仙子虽然晕了,但总是会醒来的。 醒来以后不得找他索命? 这个时候,只有青玄师傅身边才是安全的。 果然,方大宝在鉴真殿待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看到瑾瑜仙子御剑凌空,披头散发,疯疯癫癫地冲了进来,大叫道:“方大宝,拿命来!” 方大宝赶忙躲在青玄真人座后,瑟瑟发抖:“师傅,她要杀我!” “不妨。”青玄真人面对刺来的一柄欺霜傲雪的灵越宝剑,双指一并,轻轻在胸前画出一个圆圈,只见空气中微见一层五彩神光微微闪动,如同波光粼粼的水面。 灵越宝剑刺了半寸,就怎么也刺不进去了。 瑾瑜仙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道:“师叔您偏心,净护着方大宝。” 这时候,青通老道、青幽老道陆续赶到,弟子赶快给二位师伯安排了座位。 瑾瑜仙子哭得梨花带雨:“爹爹一死,就有人欺负我!” 三位老道面面相觑,心道是你欺负别人好不好! “我和方大宝势不两立,有我没他,有他没我。”瑾瑜仙子双足乱蹬。 青玄老道咳嗽一声,对着方大宝努了努嘴,意思是让方大宝上前求情。 方大宝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能屈能伸。此刻他也觉得理亏,于是哭丧着脸,说道:“瑾瑜仙子啊,你真别怪大宝儿啊!大宝儿有苦衷啊!” “你个臭流氓!我苏瑾瑜与你不共戴天!”瑾瑜仙子眼睛都不瞟他一眼。 青玄老道觉得再不说话不行了,使个眼色,让门下的二弟子灵韵扶起瑾瑜仙子,缓缓道:“瑾瑜侄女,老道不得不说两句公道话了。” 瑾瑜仙子止住哭声。 “方大宝啊,这孩子的确有点浮滑,不过不是坏人,老道会慢慢教育他。”青玄老道斟酌着用词:“但这孩子罪不至死。老道问过他了。当时他被尸毗宗的阴少主制住,不能说话,只好用眼色引起你的注意……这事情做得是不地道,但也是迫不得已。” “您是没见过他的眼神,呜呜……”瑾瑜仙子一双眼睛肿得像桃子一般:“我姑娘家都不好意思出口……他还拿棍子打我!” 其实后面一棍子挑出瑾瑜仙子文胸的事情,报信的弟子没看见,其他看见的弟子也不敢报信。 方大宝避重就轻,更不会说。 所以,直到现在,几个老道反而蒙在鼓里。 “嗨,瑾瑜侄女儿!”青通老道帮方大宝说上话了,“不管什么眼神,总不至于要人性命吧,他拿棍子打你,一会老道做主,你还他十棍子!” 青通老道笑眯眯道。 “呜呜,不光是打我棍子,还挑我……挑我!”这些粗鄙之言,瑾瑜仙子怎么说得出口,气得双足乱蹬,哇哇大哭。 此刻最是烦恼的乃是青幽道人,阴煌公子是他带来的,他还收了阴煌公子的礼物,答应帮人提亲呢! 如今这状况,别说提亲,就是面对青玄的质问,他都不知如何应对,一心想着先把麻烦撇开再说。 沉默了半天,这老道一开口也是帮方大宝说话:“得饶人处且饶人——这阴煌公子还是贫道邀请来的。” 青玄真人和青通两个含笑不语,今日处理两个小孩子的纷争倒是小事,主要是听听青幽老道的解释。 若没方大宝这个由头,这位肯定当了缩头乌龟。 “老道邀请他来,本意是互通有无,把本门的傀儡术发扬光大。唉,结果这人一点都不省心,一来就闹出这么大的事情。贫道难辞其咎,过些日子一定要找法正宗主问个明白。”青幽老道话开了头,后面就顺畅了。 “阴煌公子抢本门弟子的妖丹,这个事情老道已处理妥善,不光赔了妖丹,还把这事情的一个苦主——就是灵食堂的钱金斗收入门下,准备好好教导。”青幽老道继续道。 直到此刻,很多二代弟子才明白原来所谓的“买一送一”,竟然也与这阴煌公子有关。 “至于方大宝——”青幽老道满脸堆笑,“听闻瑾瑜仙子金丹在即,那么洗髓丹是万万少不了的。贫道算欠方大宝一个人情,就此替方大宝做主,贫道送给仙子三枚上好的洗髓丹,算替他赔罪,给仙子伐骨洗髓,凝炼出一枚真正的金丹可好?” 青幽老道一开口,众人皆惊。 洗髓丹不同于其他灵丹。一是品阶高,不是五品以上丹师根本炼不出这种玩意儿;二是炼制难,便是青通老道这种六品丹师,十炉之中只怕也出不了三枚,而且一般品相都不好,黄阶已属罕见,玄阶更是少之又少;三是材料难觅,要凑足一炉材料,足以让一个普通修真倾家荡产了。 换句话说,这玩意是典型的紧俏货,买都买不到的,属于有价无市的东西。 青幽老道这份心意,可谓沉甸甸的,也算给足了瑾瑜仙子面子。 青玄真人暗暗点头。 “不行!我不要洗髓丹,我要这小子的命!”瑾瑜仙子仍旧哭闹不止。 “瑾瑜侄女,这孩子还小……”青玄真人谆谆劝诱。 “小侄女啊,挑都挑了……”青通老道一脸堆笑。 “小侄女啊,大过年的……”青幽老道皮笑肉不笑。 …… 直到最后江流儿细腰款款,一步三摇走到瑾瑜仙子耳边说了一句:“男人都不是好东西!等你凝结出一颗真正的金丹,再杀这登徒子也不迟!” 瑾瑜仙子不哭了。 她擦去满脸泪水,知道今日肯定杀不了这个小畜生,心想洗髓丹这种东西,当然是多多益善,如今她手头已有妹妹苏筱雨的洗髓丹十枚,加上这三枚,那凝炼出一颗真正的金丹把握又大了几分。 若是青通师伯一般,结出一颗灰丹,那就万事俱休! 罢了,等凝结金丹,再把这小流氓剁成十八块! 瑾瑜仙子暗暗下了决心。 正待瑾瑜仙子准备借坡下驴之时,方大宝一开口,把众人吓了一大跳:“哎,瑾瑜姐姐,你不就缺洗髓丹?你准备好材料,大宝儿是给你炼个十炉八炉的!” 众人马上用一种看白痴的眼光看着方大宝。 “不就炼丹嘛。”方大宝嘴里咕哝一句:“这么看着我干嘛!” 第56章 影遁神行 话说在方大宝在鉴真殿夸下海口,倒无人没把此话全当一个笑谈。 甚至包括瑾瑜仙子在内,都在等方大宝炼制洗髓丹。 不为别的,玄天宗上下都认为方大宝是青冥真人临死时所说的那个“疤痕少年”。 听说这少年出身不凡,身负绝世秘密,更有一个奇妙无比的“灵体”附体。这个灵体乃是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一个小和尚,前知八百年,后知八百年,更知晓秘籍无数,藏宝图千张云云。 这消息已传得碧落山的猴子都知道了。 方大宝对阴煌公子的一派胡说,竟然和青冥真人的遗言糅合在一起,有鼻子有眼,弄得方大宝哭笑不得。 方大宝也吓得一身冷汗。 可怜方大宝就在众目睽睽下过了一个月,每天就是在天柱峰打坐熬气,直到一股玄黄真气在体内循行得通畅无比,他才偷偷下了天柱峰。 原因无它,怕死耳! ———————————— 就在方大宝夸下海口当晚,青玄真人便把方大宝带到静室中。 “方大宝,你进了青玄门下已有半年,说说你学了些什么?” 青玄真人最引以为傲的符篆术,这小子学了三个月,竟然还没入门! “师傅啊。我进了您门下,还没学到什么功夫呢!”方大宝一脸幽怨,自己说是内院弟子,其实到今日,只有灵风师哥和自己说了几句话。 “你要学什么?”一听这个,青玄气得胡子直翘,“灵风让你学符篆,你说不会写字!” 说完,青玄真人拿过一个本子,喝道:“师傅刚才就在看,上面写的什么玩意?鬼画桃符吗?鬼都不认识!” “鬼都不认识的桃符才有用呢!”方大宝犟嘴道:“谁说一定要字好才能学符篆的?” “胡闹!符篆学第一要务就是气定神闲,精、气、神一个都不能少!不然怎么能聚合天地之灵?” 青玄真人想起当日自己练习符篆的诸般往事,说道:“想当初,传音师尊让师傅学习符篆,师傅硬是大冬天光膀子站在桌面大小的浮冰上三天三夜,寒风呼号,三天三夜,眼都不曾合拢一次!练的就是这份专注……” 方大宝知道青玄师尊一讲起这个就没完没了,没好气道:“您都对大宝儿讲八遍了……” “八遍?十遍都不多。”青玄真人不知为何,和方大宝说话就没个好心情,总是被这小子把火气撩拨上来。“还有内功心法,师傅让韵儿送过去的心法你怎么都不学?又一看就打瞌睡?” “……” 这个还真不好解释,方大宝也试着学习灵韵师姐送来的心法,名字一听就土里吧唧,叫什么“玄天吐纳法”。练了一日,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是别扭,“玄天真气”没练出来,倒练出一肚子水土不服来。 因此,方大宝仍是修炼苏筱雨教的“玄黄九阳诀”。 “师傅啊,我在碧落山被埋在土里,出来后碰到一个女仙,她教我一门心法,大宝儿觉得蛮好用的。”方大宝半真半假地说道。 “女仙?”青玄真人哪会信这些? 他也知道这小子摆明了在胡诌,于是一双眼睛盯着方大宝,“方大宝,你成天信口胡说,你还对师傅隐瞒了什么?” “没胡说咧,师傅!”方大宝双手一撒。 “不说你刚说的女仙——”青玄真人背着手,望着天柱峰外一望无际的夜色,沉声道:“你丹法哪儿学的?难道是青通老道教你的?还有和江流儿一起那个青衣人是什么人?还有那些传言是怎么一回事?” 这些问题,方大宝一个都回答不上来,顿时有些慌张,“师傅啊,大宝儿对您说得都是真的,以后您就知道了……” 方大宝心道:小宝儿的事情是万万不能说的,还有苏筱雨,也是不能说了……还有大青狼,江流儿的来历,好像也不能说的……至于姑奶奶,更不好说了。 把这些一除开,剩下的就不多了。 方大宝垂下头,十分的不好意思,更有些沮丧。 看来一个人知道太多,并不见得是好事。 “师傅这个掌教,当得很难。”青玄真人叹口气。 “原来青冥师弟还在,又有道庭支持,总算能维持一个歌舞升平的场面。”青玄真人喟叹道:“如今老道接了这个掌教的位置,两位师兄皆是金丹境巅峰——但我们这种金丹境巅峰有什么用?结不了婴,天天睡觉都怕听到雷响!这种金丹还不如没有的好。” “外面一看,没一个朋友,”青玄真人继续道:“要不就是搭台看戏的,落井下石的。” “是啊。比如那个尸毗宗。”方大宝赶忙给青幽老道上点眼药。 青玄真人愣了一愣,没接着这个话题说下去,而是缓缓说道:“你以前做杂役,你可以不在乎玄天宗,反正玄天宗也没给你什么。你现在不一样了,你是本掌教的关门弟子,你既然叫我本道为师傅,你就不能不替本门想一想了。” “大宝儿也在想啊。”方大宝嘟囔道:“大宝儿知道的,师傅您现在不担心外面,就担心里面——两位师伯可不和睦呢!” “你都看得到,‘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师傅就怕几个师哥都做不到——外敌来了,还在打窝里炮!” 青玄有些感伤,继续说道:“方大宝,我也知道有些话你不想说,或者现在不能说。师傅只希望你在玄天宗一天,就把这里当成家。” “玄天宗没了,你就没家了。”青玄真人淡淡道,“师傅打听过,你是被人拾来的,那个‘怡红院’还不能算你的家,你不能在里面过一辈子。” 方大宝眼眶微红,看着青玄真人不说话。 来玄天宗这么多日子,他终于从一个人身上找到一些温暖。 “哎,青冥师弟走了,祖师奶奶把一个大好基业交给师傅。师傅才力德行在玄天宗都一般,但既然接了这个位子,就要替玄天宗几千弟子负责,万万不能把祖师奶奶留下的大好基业给糟蹋了。唉——” “是啊。”方大宝黯然道。 青玄真人接着道:“师傅看你,不说机遇非凡,也是个有本事的。若是师傅哪天去了,你得把该承担的承担起来,懂吗?” 到如今,方大宝所听所说,除开苏筱雨,几乎没人和他这般推心置腹地说话。 人世间的尔虞我诈,早已把这孩子练得浑身是消息,浑身是机关,也浑身是刀,浑身是刺。 按照方大宝的年龄,他看起来是个孩子,其实心里早就不是个孩子了。 此刻方大宝一冲动,就想把所知道的和盘托出。 “师傅,大宝儿和您说——” “算了,不说了。等你哪天真的想说,再和师傅说罢。”青玄真人一伸手,拦住方大宝,“你只要记得,你是玄天宗弟子。” “徒儿记得了。”方大宝使劲点头。 “玄天宗有坏人,但多数都是好人。”青玄真人笑了笑,取出一本泛黄的册子,说道:“这里有一门神功,是老道早年从东海得来。东海有日照一族,修为乏善可陈,但逃命的功夫可谓天下罕有,名叫‘影遁神行’。” “哎呀师傅,您太神了,真是活神仙。”方大宝赞叹道:“师傅,徒儿一直想学一门逃命的功夫,刚过来就想说这个事儿!” 方大宝高兴得双手连连直搓。 “为师看你,只怕已经筑基了吧。”青玄真人问道,“这神功需要开光才能修行,不知道你够不够——” “嘿嘿,徒儿早就不是筑基了。”方大宝嘿嘿一笑,“要不,师傅您摸摸看。” 青玄真人面色微微一红,暗自惭愧,收了方大宝这么久,竟然连他的修为都不清楚。 于是伸出两根手指在方大宝脉门一搭,顿时大惊失色。 “为师真是看走眼了!”青玄真人赞叹道:“你这修真不过一年多,现在已到开光境巅峰,差一线就可以突破开光境进入融合境。啧啧,这速度,顶得上别人十年苦修。” 此时,老道对方大宝身具灵体更是坚信不疑,又赞叹道:“青冥师弟好眼光!” 方大宝自然知道青玄真人的意思,也不辩驳,心里暗自洋洋得意,心道徒儿这番修为,可是自己的真本事,和小宝儿没半点关系! 余下这些日子,方大宝除开每日照常三次修炼“玄黄九阳诀”,便一直在修炼这门“影遁神行”。 这门神功的确奇妙无比。 这套神功的妙处,在于修行者如影随形,只要地上有一处阴影,修行者就能踏着影子穿梭于光明与黑暗之间,端得无声无息,无论是追踪、逃遁还是突袭,皆可游刃有余。 修炼此法,先要开启阴跷阳跷二脉,然后通过呼吸冥想感悟阴阳之变,复以身法心法相合,融己身于影中,终至随心所欲,无形无影之境。 方大宝炼了一个月,已有所小成。在青玄真人面前一施展,身形如风难捉摸,一闪而逝无踪迹,就连青玄真人这种修真大能,一不留神就让他溜走了! 青玄道人不禁暗暗感叹,这小子读书写字不成,但脚下抹油的功夫在修真江湖中已属上乘,只要不碰到金丹境大成以上的高人,关键时刻逃之夭夭已属不难。 第57章 小宝儿醒来了 小宝儿终于醒来了。 自从上次让小宝儿去听瑾瑜仙子的墙根,小宝儿什么都没捞到,闹个空手而回,回来估计生气了,就一直在睡觉。 以前是吃饱了睡,睡饱了吃,跟着就长个头。现在个头好像不长了,但每次睡醒,总能给方大宝带来一些惊喜。 就在昨日,小宝儿醒来了。 “ㄩㄥˋ?Ψ???¢∫???????¢????!” 经过一番沟通,方大宝终于明白——它饿了。 “这里面不是还很多吗?”方大宝点点自己脑袋,意思是自己神识海中不是有一湖泊灵液吗? 难道这个还不够它吃喝的? 小东西叽里咕噜一阵,意思是那东西是方大宝自己的,不是它的。 它要吃饭,吃完饭饭还要睡觉觉。 “睡你个大头鬼!”方大宝生气了,抓住小东西就是一阵摇晃。 摇着摇着,小东西变幻出不同东西的形状,一会像个金鱼,一会像个河豚,一会儿像一只蝙蝠…… “你会变形了呢!”方大宝惊讶道。 小东西白眼一翻,叽里咕噜一阵,意思是它早就会变形,不过变出东西都体型很小,比如让它变成一头大肥猪,它顶多变成一只迷你小乳猪。 说完,小东西两个腮帮子鼓胀起来,变成一只小乳猪的模样,尖尖的拱嘴,浑圆的身体,细细的尾巴一摇一晃,小屁股一撅一撅,可爱极了。 “你可以让别人看到吗?”方大宝补充道:“除开我!” 小东西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 “到底看不看得见?”以前他生怕别人看见小东西,现在他又生怕别人看不见。 小东西点点头。 它来到屋子的一角。屋顶上是一块明瓦,明亮的阳光透过明瓦照射进来,在空气中形成一条明亮的光柱。 小东西来到光柱中,它在晒太阳。 方大宝知道它到了光柱中,不是用眼睛去“看”。方大宝能看见小东西,源于他们两个之间的感应——就是他能感受到小东西的存在。 看或不看,它都在那里,不增不减。 小宝儿晒了一会儿太阳,慵懒的翻个身晒另外一面。 过了片刻,明亮的阳光下,一头小猪慢慢从空气中显现了,从完全透明到半透明,最后出现了一个圆圆的头,尖尖的嘴…… 这才是真实的小宝儿! “哈哈,我看见了!”方大宝高兴得一蹦三尺高,抱着小东西一阵摇晃。 小东西在“运气鼓劲”的时候,还是能在空气中留下一丝淡淡的影子。 对于方大宝而言,这一丝淡淡的影子也足够了。 方大宝高兴得手舞足蹈,然后细细筹划一番,准备下山了。 ———————————— 这一个月,大青狼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等到了方大宝。 大青狼一脸不耐烦:“你怎么这么久!都一个月了!” 方大宝背着手,也不客气,说道:“骆兄,咱们大老爷们一口唾沫一个坑儿,说好你要跟着咱方大宝,你就要跟!俺在天柱峰上一个月,你就不能上去保护咱?不说别的,方大宝要是哪天被人一刀子杀了,也没人替你炼丹了。” 面对方大宝的倒打一耙,大青狼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沉脸辩解道:“在玄天宗里面,你要老子保护个啥?三个臭道士把你当成宝呢!” “那老子咋被那尸毗宗的臭胖子抓走了?”方大宝反唇相讥。 “最后还不是老子救了你!” “那可不一样!”方大宝懒得和这条色狼啰嗦,转移话题道:“先说说,你在这里等老子干嘛!” 此时,大青狼一张刀条脸黑成了锅底,“距离上次炼丹已经三个月了!玄元城的灵丹早就卖完了!你天天藏在天柱峰里不出来,这不浪费时间嘛!” “和你说,小爷就是怕死!”方大宝冷笑一声。 他早就想好,这一趟出来,非得洗脱“疤痕少年”这个“美名”不可! 方大宝看看大青狼,又想起刚学会的“影遁神行”,胆气顿时壮了许多,点点头,拔腿就走。 “去哪里?” “能去哪里?去青通师伯那儿——炼丹啊!”方大宝没好气地答道,“你不是就等着这个吗?” 大青狼赶忙跟上了。 到了通灵山庄,方大宝仰着头,谁也不理,径直去了丹房。 青通老道满脸堆笑,已在丹房门口迎接了。 方大宝满脸堆笑,当头就拜,大叫一声:“青通师伯,又找您学习丹法了!” 青通老道知道方大宝言不由衷,还是厚着脸皮道:“哈哈,方大宝,老道一身丹法早被你学去了七七八八,还有多少能学的?” “青通师伯一生所学,只能用浩若烟海才能形容!大宝儿就是学上几辈子也学不完啊。”方大宝也厚着脸皮,高帽子一顶顶地送了过去。 大青狼实在看不得两个人的虚情假意,哼了一声,扭头走了出去。 青通老道装作没看见,笑道:“你这鬼精灵,以后你江湖上扬名立万,可不要忘记青通老道哦。” “当然当然!” 方大宝嘴里说着那是当然,心里却不以为然。 哼哼,若说方大宝的师傅,不管是丹法还是内功心法,往前排是大漂亮小师傅,往后排是青玄老师傅,怎么轮得到你? 方大宝哈哈一笑:“大宝儿以后凡是有一丁点成就,也不会忘了青通师伯的提携!” 青通老道看这小子,真是说不出的喜欢,“方大宝,今天我们练习丹法,是直接炼制洗髓丹?还是——” 说完对着丹室门前一指——只见丹室门口一条小溪边,青篾编制的一条三丈长的晾簟上,摆满各色灵花灵草,灵花姹紫嫣红争奇斗艳,灵草青翠欲滴,露水未曦…… 观之青翠欲滴,闻之沁人心脾,令人心旷神怡! 乖乖隆地咚,这老道发了狠,这是把玄天宗里百草堂药库都搬空了吧!存心把老子一把榨干啊! “洗髓丹等几天!”方大宝下了决心,先吊一吊瑾瑜仙子的胃口,让她再等上几个月。 “也好!”青通老道点点头,呵呵一笑道:“老道看你平常都忙得很。今天正好有空,老道陪着你好好炼上几炉丹,再把丹法提升下。” “好咧。”方大宝从谏如流。 看着如此多的灵草,方大宝想起一事,就把大青狼叫来:“骆兄,若是这几日我们炼如此多的灵丹出去?玄元城能卖得完?你是卖丹的——小心吃不了拉裤兜子里!” 大青狼暗赞一声,心道这小子不光精明,还懂得经济之学。 他淡淡道:“你好好炼丹就行,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了。” 看着方大宝一双小眼睛一眼不眨地望着他,大青狼不交底也不行了:“方大宝,就和你说吧。这一批丹药就不是卖给玄元城的。如今附近的枫叶城、丹阳古城,甚至天元城旁边的琴韵川,我都派人打通了,好几个宗派都要上好灵丹。” “不怕你炼得多,就怕你炼不好!”大青狼哼一声,补上一句:“再多骆夜影都能卖出去!!” 第58章 进阶融合境 这一次炼丹,方大宝火力全开,几乎是不眠不休,一口气炼了十三天。 以往炼丹方大宝不算行云流水,那也叫一个挥洒自如,如同舞蹈一般的大开大合中,似乎炼制灵丹便如炒菜一般轻松。 但这次,方大宝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丹房中,除了送药送丹的僮儿,方大宝谁也不让进。 这些日子,方大宝一直在丹房中,自然没办法上山修行玄黄九阳诀。 方大宝便思索着——为什么玄黄九阳诀必须在山巅,对着太阳修行? 太阳有玄黄之气,难道丹炉没有吗? 正如苏筱雨给的丹经里所说,修真便是修炼一颗内丹——丹者,乃聚天地之精髓,合精气神于一鼎;经元神之润泽,凝为元婴之珠;历天地之劫数,终得羽化而登仙…… 丹经的话,不说是炼丹,其实更像是修炼的法门。 方大宝便沉下心来,一边炼丹,一边修炼玄黄九阳诀。 至少他发现,玄黄九阳诀也是可以对着丹炉修炼的。 …… 此时,丹火正旺。 方大宝眼睛红得像兔子,头上顶着小宝儿,枯坐在玄阳宝炁炉旁。 渴了便喝一口丹房童儿递过来的灵液,累了吃一粒自己炼制的补气丹。 他一直在观察丹炉中的火焰。 丹炉中的火焰如同一个不知疲倦的小精灵,不停地跳跃着。 方大宝翻来覆去思索着“玄黄九阳诀”每一个字。 他想起苏筱雨所说“丹法即心法,也是控火法”,“炼丹不是炼外丹,而是炼内丹”……这些话一遍遍在他脑海中盘旋着。 冥想中,方大宝一时攒眉怒目,一时盘坐思考,一时叹气连天……甚至抱着丹炉,模仿炉中火焰做出各种奇奇怪怪的动作…… 丹房的僮儿看得目瞪口呆,便把方大宝奇异举动和青通老道说了。 “糟糕!这小子疯了!”大青狼抄起手中铁剑,就想进去一剑把方大宝敲晕。 这小子疯了就算了,但是灵药浪费了怎么办? “骆兄弟,你不懂——不疯魔,不成活!”青通老道摇摇头,拦住大青狼,“他丹法要突破了。” “我看八成是他想女人想疯了吧。”抱着酒坛子做出各种不可描述的动作,这事情大青狼也曾做过。 “老道炼丹炼到七十岁,终有一天才像他这般,看着炉膛里的丹火发呆发痴!”老道叹口气,眼角似有泪光:“那时候甚至觉得丹火就像一个少女,美得像雪山里的精灵,冰川下的明珠……但老道资质驽钝,求道不得,问情无果,就是到了老来,从不知情为何物,无情且可悲……” 老道说到此处,不禁泪光莹莹。 “‘白发悲花落,青云羡鸟飞’,该有的时光都不在了,体会出来这些还有什么用……这孩子才十六岁啊,终于明白丹火是什么,丹炉是什么……十六岁啊!那一段美好青葱岁月……” 老道动了情,不住絮絮叨叨。 青通老道一番“对狼谈情”,大青狼听得牙酸齿寒,鸡皮疙瘩直掉,不由得警惕地望了这老儿一眼。 这老儿都老成这般模样,竟来了第二春? ———————————— 果然如青通老道所言,方大宝心至福临,终于体会到丹法即心法,丹火即心火的妙处,丹法又进了一层。 就连停滞不前的修为,也终于有了新的突破。 丹火一起,丹室中的天地灵气几乎要浓烈到几成实质的地步。 以前,苏筱雨要方大宝面对太阳,叩齿九通,心中默念:日茈魂芠珠景照韬才映徽霞赤瞳玄琰飙……然后双目似睁还闭,心存念想日中有七色霞光为赤橙黄绿青蓝紫,从百会入,从涌泉出……又存想七色并为一缕,俱来入口经金精、玉液两穴,吞之五十四咽,又咽液九过,再叩齿九通…… 此时,方大宝便把面对太阳变成了面对丹炉,存想日中有七色霞光,变成了丹炉中有七色霞光……叩齿九通,心中默念:日茈魂芠珠景照韬才映徽霞赤瞳玄琰飙……体内的真灵之气照样往来循行往复,并无半点阻碍。 如此这般,方大宝越炼越是兴奋大,丹火也是越来越旺。 小宝儿蹲在方大宝肩头,拍着小手为方大宝助威。 终于在炼制一炉“九转还魂丹”后,方大宝大喝一声:“破!” 丹炉中九条黄中带赤的火焰腾的一声,忽然从外到内分成两层,内层为青,外层为赤,两层火焰挨挨擦擦,体贴入微,一番温存后,终于再合为一色。 这便是丹火的乾坤交媾。 此时,丹炉中的火焰已纯为金色,金光灿灿,不可逼视。 方大宝的神识海中也忽然大放光明,一道淡淡的日头从湖泊的正东方冉冉升起。虽只是一轮初升的太阳,阳光中却含了无尽的生机与希望。 方大宝终于突破了开光境,来到了融合境。 …… 丹房的僮儿一脸惊恐,从丹室端出来九枚“九转还魂丹”。 三枚玄阶,五枚黄阶。 最后一枚,三条紫色的纹路深深镌刻于灵丹之上。 灵丹已非玄阶灵丹的粲然生辉,而是渐归于朴素。 除开这三道紫纹以外,灵丹几乎和普通丹药无太大区别。但放在耳边,似能听见仙音阵阵;轻轻一嗅,含蓄内敛,香气如同仙乐缥缈,已是捉摸不透。 这竟然是一枚地阶灵丹。 大青狼啃着手指头,不说话了。 青通老道眼睛都直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忽然泪如泉涌。 …… 后面这几日,方大宝已不怎么炼制补气丹、凝神丹这些低级灵丹。除开参元丹和筑基丹,接着后面几天,紫金丹、九九归元丹、九转还魂丹、化生驻颜丹……这几种中阶灵丹源源不绝地从通灵山庄的丹房中送了出来。 大青狼和青通老道已经完全麻木了,哪怕现在他们看到方大宝把一枚天阶灵丹放在手中把玩,他们两个都不会诧异了。 终于在半月之后,方大宝一脸烟尘,满面黢黑得像灶君菩萨一般,双掌一分,砰地推开丹室的三尺厚的大门,哈哈一声长笑:“青通师伯!一月以后,方大宝当众为瑾瑜仙子炼制洗髓丹!” 这消息如同生了翅膀,远远地传了出去。 第59章 灵宝天书 “大宝侄儿,这次炼制洗髓丹,可有把握?”青通老道亲手为方大宝端上一杯雪芝草泡出的清茗,色如窗外嫩绿的草芽,散发出淡淡的茶香。 这小子脸是洗干净了,人都瘦了一圈儿,眼珠子都凸出来了。 “有那么三四分吧。”方大宝跷着二郎腿,随意说道。 “三四分,那可有点少。”青通道人皱眉道:“你当众炼丹,若是炼糊了,那可就丢人了。” 筑基丹在高阶灵丹中,那是出了名的难炼。 青通老道自忖丹法造诣至少超过这小子十倍,但炼丹时候总缺乏一股“气”,所以炼洗髓丹很不顺手。 此气源自天然,宛如天地孕育而生,蕴含万物之律动。 阴阳相合,四季顺应,五行相生。 有此气,便是方大宝,无此气,便是青通老道。 “不妨。”方大宝豪气干云。 青通道人望着方大宝,一声叹息后,满是羡慕之情。 “等大宝侄儿这次炼完洗髓丹,就跟着老道去中州丹堂。今年丹堂大会,可热闹的呢——”青通老道心里便有了小九九。 “去丹堂大会?”方大宝眼睛一亮。 “照你这本事,弄个四品、五品丹师应该问题不大啊!”青通老道蛊惑道,“若说被那边的长老看上了,说不定给你一个六品呢。” “好啊。”方大宝顺口答道,忽然问道:“大宝儿听好多师兄弟说,师伯您原来不是学丹法的啊。” “你又是从哪儿听来的?”青通老道顿时一张脸成了猪肝色,怒道:“又是青幽老儿的弟子嚼舌根吧!” 说完把茶杯往石桌上一掼,恨恨不已。 “大师伯,您老别生气!都是一些三代弟子碎嘴子呢。”方大宝连连摆手,笑道:“我就骂他们道,大宝儿学符篆也不成,学傀儡术还受不得那个罪,最后才学的丹法!大师伯改学丹法又有什么?他们真是眼皮子浅,少见多怪!” 青通老道面色稍霁,说道:“还是你这孩子懂得人心!” 这老道受了激,便说出一段往事。 原来玄天宗一直以三门传承傲视修真界,其实最早的时候是有四门传承的。除开丹法、符篆法、傀儡法,还有一门灵宝术。 这四门传承各有特色。 若说炼丹法,天下丹经不知凡几,其实内容都差不多,炼不炼得好,完全看一个悟性,能不能悟到那一股“气”。 符篆术和傀儡术则不然,学习这些,要的就是神魂之力强大——但这种人极其罕有,而且多数先天禀赋不好,弄不好是个病秧子,又活不长;对于灵宝术,修炼法门才是最重要的。 简单说,灵宝法全看一本传承的秘籍。 “那玄天宗有好秘籍吗?”方大宝问道。 “废话,当初师祖奶奶可是抢了天庭琅琊阁的存在!”青通老道白胡子一掀,说道:“玄天宗以前便有部‘灵宝天书’,后来的掌教真人不争气,参加什么谪仙楼大战,争来斗去,结果打架输了,把这本书也弄丢了!” “丢了啊?找回来没有?”方大宝两眼放光,急切地问道。 “丢都丢了,找什么找?” 青通老道哼了一声,接着说道:“灵宝天书丢了,几位长老召集修行过天书的弟子,让大家分别回忆其中的内容,结果一帮子都是糊涂蛋——都说记不清了。掌教真人大怒,非要大家默写出来,写不出来就去滴水崖顶着香炉罚跪。结果,这些人第二天都说想起来了,东拼西凑出来一本西贝货出来……你说说……这么个破玩意儿,老道当初去学,能学个什么出来?” “对啊,什么想起来了啊?就是怕挨罚,就瞎编。假的就是假的,怎么能和正宗的天书相比!”方大宝撇撇嘴,附和道,“您老人家这次可吃了大亏了!” “对啊!”青通老道顿生知遇之感,白胡子一翘一翘,“唉,老道当初学习灵宝法,可把大把好时光浪费了!” “您早就该去学炼丹,那个您老才是行家!”方大宝点头赞叹。 “对!对!对!”青通老道捋着胡须,连说三个对字。 青通道人此刻心情大畅,觉得没人比这小子更上道了。他忽然想起一件事,“老道的灵宝法学得不正宗,但老道炼出来的宝贝,你可别小瞧了!” “就是那根棒子?”方大宝问道,“有什么厉害的?” 青通老道一脸凝重,“大宝侄儿,这玩意来历非同小可!” 原来这宝贝并非青通老道炼出来的。 按青通老道所言,玄天宗刚建兵器库的时候,这棍子都放在库里了,却没人用,一直在吃灰。原因便是这棍子长不够三尺,重不够十斤,偶尔当根撬棍还可以,当作兵器——只能如方大宝所言,赶蛇儿还行。 别说,兵器库的那些道士,经常拿着棍子捅蚂蚁窝,当烧火棍用。 “那您按照灵宝天书去炼宝,就把这东西炼得大小自如,只不过只能变小,不能变大了!”方大宝嘻嘻一笑。 青通老道哈哈一笑,不以为意,笑道:“老道为什么说这东西是个宝物呢,是因为你把它放在炉子中炼,这宝物的名字就在棍子身上出现了,而且——” 老道神神秘秘补充道:“而且你可以从锻炉中听到一声声的龙吟!” 方大宝顿时大惊! ———————————— 在通灵山庄待了一月之久,除开炼制出大批灵丹。方大宝还从青通老道处学到了一些粗浅的锻造灵宝之法。 若说这本水货“灵宝天书”,看起来有些似是而非,但在锻炼灵宝的基本法门上并无太大错漏。比如总纲所记录的“选材、精炼、铸胚、融合、附灵”五大基本操作上,几乎和原本无任何差别。 若说错,错的就是后面的“运用篇”。 “应用之道,存乎一心,因人、因时、因地制宜,千人千面,千人千法”,青通老道手中的赝品,多数是玄天宗那帮弟子凭空杜撰的,他们自己本事有限,怎能写出真实的心得体会来? 可怜青通老道炼了十年的灵宝,也只到锻造匠这个二品层级。 按照天书记载,锻造灵宝的工匠和丹师一般,同样分为九品:前三品为“锻造师”,中三品为“灵宝师”,后三品为“天工师”。 每三品都是从“工匠-师-神匠”的过渡,因此具体而言便是:锻造工匠、锻造师、锻造神匠;灵宝工匠、灵宝师、灵宝神匠;天工匠、天工师,天工神匠。 前三品可以一些炼制普通武器,中三品能炼制低级法宝和中级武器,只有后三品才能炼制中级法宝和神级兵器。 若说高级法宝,甚至神级法宝,估计只有仙人才能锻造了。 比如太上老君手里的金刚圈,乃是太上老君用锟钢抟炼,将还丹点成,千年养就一身灵气。它善能变化,水火不侵,能套诸物。一圈子曾经把孙猴子打了个跌,轻易就拿下了。 若说盘古斧、昆仑镜这些上古神物,倘有真实存在,多数属于混沌化生,宇宙天造地设的东西,非人力所及。 后面这几日,方大宝就陪着青通老道,在栖霞峰的火浣室里试炼灵宝。这些火浣室都是在山峰的岩壁上开凿出来的孔洞,孔洞中架着一个铁炉,名为焚天,炉,专为打造灵宝所设。 焚天炉中烈火熊熊,映得岩壁火光冲天,两人累出一身臭汗,倒也弄出几个奇怪的玩意。 比如一柄三尺长的宝剑,可谓“削铁如泥”,斩断普通兵器不在话下,但砍在人身上,却是一个红印也留不下;还有一柄黝黑的长枪,可称为“回马枪”。这支长枪的尖端镶嵌有一个阵法,能缓慢吸收周围的灵气,等吸收得够了,长枪不刺向敌人,反而会冷不丁给主人来个“回马枪”——主人一招便被挑落马,简直毫无征兆,神鬼莫测。 青通老道多年不曾展示手艺,此番重操旧业,也是兴趣盎然。 弄出这些毫无用途的东西,青通老道和方大宝均是哈哈大笑。 离开通灵山庄的一晚,青通老道神秘兮兮给了方大宝一本薄薄的秘籍,便是玄天宗弟子东拼西凑出来的赝品“灵宝天书”。 方大宝不禁哑然失笑,还是高高兴兴地收下了。 这一晚,从不看书的方大宝翻开“灵宝天书”,随意看了看里面的内容,轻蔑地一笑。 放下这本书,方大宝在洞天指环上一抹,一本黑色秘籍出现桌子桌面。 黑色的书皮上,赫然也用金色大篆写着四个大字:灵宝天书! 这又是一本“灵宝天书”! 方大宝嘴角一翘,满脸得意,咿咿呀呀唱了起来:“嘻唰唰嘻唰唰,拿了我的给我送回来……嘻唰唰嘻唰唰,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欠了我的给我补回来,偷了我的给我交出来……” 第60章 洞天戒指 原来,当日阴煌公子被大青狼一招“狼影杀”斩落手臂狼狈逃窜时,真正得到好处只有方大宝一人。 说时迟,那时快,方大宝趁着混乱,脚尖一勾,轻轻巧巧地把阴煌公子的断臂扒拉过来,然后取下洞天指环,又“腾”得飞起一脚,把这只手臂踢进草丛喂狗了。 当晚,方大宝回到静室,喜滋滋地想打开洞天指环。 结果折腾了几个时辰,竟是毫无办法。 这枚指环完全不同于普通的乾坤袋。 普通乾坤袋只要注入少量天地灵气,里面空间受到感应,乾坤袋自会鼓胀起来。此时若松开袋口的缠绳,里面空间受到压缩,会把装有的东西会一件件地吐出来。 因为使用简单,乾坤袋这东西,只要个筑基就可以使用。但普通乾坤袋里面空间长不过三寸,宽不过一尺,高不过百分。 装个冬瓜嫌小,装个香瓜嫌大,装个西瓜正好。 其实也就一点点空间而已。 就算只有这么一点点空间,但乾坤袋并不占用地方,装的东西再重,只要大小合适,拿起来也不过是一个香囊一样。因此在修真界,人人砸锅卖铁,都想要弄一个乾坤袋显摆显摆。 一个最普通的乾坤袋,至少也值得三百中品灵石。 就这个价,就把很多苦逼的修真挡在门外了。 这一晚,方大宝对着这枚指环试过灌输灵气、摩擦、浸水、火烧,甚至烧香磕头,这黑黝黝的一枚小指环还是大门紧闭。 方大宝忙乎了一天,还是舀粪勺掏耳朵——无从下手! 这一日,方大宝折腾了半夜,实在折腾得累了。 这一番骚操作,看得肩膀上的小宝儿也困了,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意思就是要去方大宝神识海中睡觉了。 其实它还不知道方大宝想干什么呢,就这么呆呆地看着,纯属无聊。 方大宝拿手指捅了捅小宝儿——在真实世界中,除开他自己能“看到”一个淡淡的影子,方大宝是根本“捅不到”小宝儿的。 他的指头都从小宝儿身体里穿过去了。 小宝儿按照惯例,从方大宝手上“飞过”,然后“在他脸上蹭了蹭”,就要从方大宝眉心钻进去——然后在他神识海中睡觉。 “等!”方大宝看着小宝儿毫无阻碍“穿过”手中的玄铁指环,又想起小宝儿可以自由出入云浮海结界,顿时心里一动,说道:“你能钻进这个戒指吗?” 小宝儿一撇嘴,一晃身,就钻进洞天指环中——瞬时不见了。 然后一瞬间又出来了,一颗灵石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小宝儿厉害!里面还有什么?”方大宝急切地问道。 小宝儿圆滚滚的身体又一晃,又进去了! 再扒拉出来一颗灵石,然后“丢”给方大宝一个视野。 这个套路,他们两个已玩得精熟了。 方大宝微微一阵眩晕后,眼前一暗,忽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空间”。 一个奇异的空间。 这个空间,仿佛是脱离人认知之外,一切的一切,都感觉是虚无的。 只有正中静止不同的一堆灵石和其他杂物,能证明这个空间的存在。 这里没有时间的流逝,没有温度的感知,甚至连方位的概念都没有。 你看不出哪里是上,哪里是下。在这里,连呼吸,连风声都显得多余,只有无尽的沉默和深邃的黑暗,让人感受到一种无法言喻的孤寂和渺小。 杂物堆上方有一个模模糊糊的符文,符文闪动着,让人看不清写的是什么东西。符文每闪动一次,便有一道涟漪般的波纹向外传递出去,牵动着无尽虚空外的一个感知。 方大宝马上说:切断它! 小宝儿一噘小嘴就要开嘬,如同它当日一口嘬掉青冥真人的灵花一般,这种无形无质的精神能量,都是小宝儿最好的食粮。 小宝儿对准符文,使劲地嘬了一口。 此时,小宝儿像极了方大宝在别人酒宴上抢着吃鱼蛋粉丝,本来咬住一根粉丝的一头,玩命地使劲一嘬! “哗”,粉丝一阵蠕动……一盘子粉丝都没了,就剩下两个鱼蛋! 然后无尽虚空那边忽然传来一阵愤懑的情绪,似乎有人在大喊大叫,疯了一般。 这时候,物品中间的符文慢慢显现出来——方大宝忽然看清了符文的内容!一个前所未见的符文,繁复的笔画,诡异的颜色,看得方大宝心里发慌。 就在看清的那一刻,方大宝手中的黑色指环忽然热了起来。 方大宝眼前的一切潮水般地退去。小宝儿也从这个空间退了出来,小翅膀一颤一颤地,在给方大宝表功呢! 方大宝很自然地回忆起那个符文的样子。 那么真切而自然,仿佛就悬浮在自己眼前一般。 忽然又在一瞬间,洞天指环出现了一种很熟悉的感觉。这道符文光华闪耀,一道涟漪般的波纹向着方大宝的神识海激荡而去,迅速和洞天指环建立了联系。 方大宝眼前一亮,洞天指环里面的异度空间顿时豁然开朗,所有保存的物品一样样浮现在他眼前。 一堆堆灵石,一捆捆灵药、一枚枚妖丹,还有一个黑色面具,一本黑色的书…… 方大宝意念到处,毫不犹豫把这本黑书取了出来。 啪的一声响,这本真正的“灵宝天书”掉在桌子上。 几乎是在同时,尸毗宗的总坛上,少了一只手臂的阴煌公子吓得脸上一块块肥肉掉了下来,口齿不清地大喊道:“爹!爹……大事不好,有人打开了洞天指环……呜呜,煌儿再也感应不到它了……” 就在他身旁,一个干瘦的老者一跃而起,喝道:“宗门大祸,快,快请老祖!” …… ———————————— 方大宝当然不知道尸毗宗发生了如此多的事情。 此时,方大宝开始探索古书的秘密。 黑漆漆的羊皮封面上,端端正正用大篆写着“灵宝天书”几个大字,内页已经泛黄,翻阅间一股古老的尘灰气扑面而来。 那是一种古朴而沧桑的感觉,便是不学无术如方大宝,也顿时心生敬意。 两书比较,只见这本真经至少比青通老道所给的赝品厚上十倍。真经光是总纲部分就有一千多字,后面还有寻宝法、锻宝法、冶宝法、灭宝法……合计为灵宝八法。 在翻开书卷前,方大宝就有疑惑——这些修真前辈怎么说都是天资不凡之人,如果看过这本书,就这些内容,就不能回忆出七七八八来?总不至于数万字的经文,默写出来只剩下几千字吧。 此时方大宝才知晓,这奇书的书脊里应该附有一个强大阵法。 这个阵法能迷惑人心,就是让你只能看,能理解,但是总让你记不住。除开你自己悟出的东西,这种秘籍就不能真正地记住原文到底有什么。 看了片刻,方大宝就有些头晕目眩。他耐着性子顺着大纲后的灵宝八法一个个找过去,找到“冶宝法”一章,终于看到一段描述。 “凡属灵宝,欲强之,必以他宝融之。若原宝之韵与新宝相契,则能生生不息,借能量之共振,提升灵宝之效能也。盖灵性相合,方能引发内蕴之力,交融互补,属性更臻上乘。然非灵性相通者,切忌妄动,恐损宝物之本真也。” 后面还有更详细的叙述,包括如何宝物变形、生长、融合、吞噬……这些常见的异能如何炼制,如何融合其他灵物的天生禀赋,不一而足。 看得方大宝翘舌不下,惊叹道:天下竟然有这等奇书! 哈哈,以后行走江湖,吃香喝辣,就靠它了! 第61章 方大宝下山了 方大宝想下山了。 不是下天柱峰,而是出碧落山,最好能去玄元城逛逛。 山中修行已有一年多了,听着晨钟暮鼓,看着云卷云舒,数着竹丝洞旁边的几株风铃木已开了两次花了,实在把一向闲不住的方大宝憋坏了。 何况他刚学会灵宝法,一心就想拿手中的蟠龙棍试试,融合什么好呢,眼下他能想到的便是那一盏神灯。 这一天起了个大早,天没亮就拉上小东西:“小宝儿,你饿不饿?我们出去逛逛!” 一听说要出去,小东西高兴得咿咿呀呀乱叫,两个小短腿扑腾得几乎要有残影了。 小东西等这一天已很久了。 到了天柱峰,方大宝看青玄老道心情颇好,就说了要下山去玩玩。 青玄老道长长的寿眉一轩,脸一沉,说道:“不准!” “师傅啊,徒儿要下山啊。有人带信给我,大宝儿的二娘他三表舅的四大姨死了,他们对大宝儿蛮好的,大宝儿一定要回城里看看!”方大宝拿定主意要下山,干脆就给师傅挑明了。 理由就现编,显得决心已下。 “不准!”青玄真人还是这一句。 方大宝嘿嘿一笑,拿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往脸上一扣,顿时浑身泛起一股黑烟,黑烟散尽,方大宝变成了一个脸色黝黑,面目狰狞的中年汉子。 身高也多了一尺,完全不是一个半大孩子的模样。 “嘿嘿——您再看看,这样您还准不准下山?”方大宝十分得意。 青玄老道眼内精光四射,问道:“这玩意哪里来的?” “师傅啊,大宝儿厉害着呢——”自从上次青玄老道和他一次深谈,方大宝心里已完全把青玄真人当成了自己第二个师傅,什么都不隐瞒了:“上次那阴煌公子来抓徒儿,结果被骆夜影砍断了胳膊。他手上的储物戒指被大宝儿拾了。您不知道,这个戒指里面好多宝贝呢。里面徒儿找到一本书,还找到这个面具。” 他在脸上一抹,一个黑色的面具在他脸上蠕动着,如同一层正在沸腾的沥青,他一把把面具揭了下来,方大宝又恢复成原样。 方大宝拿着一个如同刷过黑漆,桦树皮样粗糙的东西。 “这玩意儿不凡啊!” 青玄老道接过面具,看了片刻,还是看不出什么端倪,连声赞叹道:“好东西,好东西!就连老道都看不出破绽,只怕要元婴老祖才能看到你的真面目。” “还有一本书呢,专门炼宝的,比这个还好!”方大宝得意洋洋,就要把书取出来给师傅看。 “这个不忙,回来再说吧。”青玄真人一挥手说道:“你既然有了这个宝贝,老道就不拦着你了。要下山就早出发,你如今没修成金丹,御空之术学不了,出门得早点。” “好嘞!”看来青玄真人已答应了自己,方大宝高兴得一跳三尺高,拔腿就走。 “站住!”青玄真人却叫住了,叮嘱道:“你下山可以,师傅还有三个条件!你要记牢!” “您说。”方大宝垂手听训。 “其一,下山的事情不能和其他人说;其二,一个人偷偷下去,下山不带熟人,下山后也不见熟人;第三,下山不能打架。”青玄老道嘱咐道:“你是聪明人,应该明白老道的意思。” 其实老道的要求,已是四个条件了。 “好嘞!”方大宝当下就答应了。他本来想让大青狼跟着下山,但想这个老狼有些古怪。 自己干的事情弄不好多半和道庭有些关系,还是算了。 至于小宝儿,还不能算个“人”,所以也不算违逆青玄老道的意思。 但见不见熟人——自己戴上面具,别人都不认识自己了,当然算不得熟人啰。 ———————————— 从玄天宗出来,像方大宝这般一个普通汉子,倒也无人注意。 从碧落山轻步而下,山间清风拂面,薄薄的雾霭带来阵阵清寒,耳边晨钟暮鼓渐渐听闻不清,高耸入云的天柱峰慢慢只剩下一个若隐若现的影子,方大宝忽然浑身轻松起来。 修真与凡俗,方大宝根本没感觉出修道的“脱俗”,反而觉得求道之路诸多艰险,时时刻刻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看到谁都要三分防备之心——如同丛林中生活的野人,时时想着杀掉别人,还需防着被人杀死。 这种行径,压根和“脱俗”不沾边,几乎已恢复到原始的愚昧和野蛮了。 绿意盎然中,红尘的喧嚣渐近,这才是方大宝熟悉的感觉。 阡陌纵横中,方大宝顺着窄窄的田埂慢慢往玄元城走去。 这一片全是稻田,农户早在其中灌上水,远望过去白花花一片。数个农妇挽起裤脚在插秧,脚下一动,泥水咕嘟嘟泛起一串串泡泡,身后则一行行、一列列秧苗整整齐齐地在稻田中蔓延开来。 方大宝刚走过,一个和他一样黢黑的农妇喊道:“这个黑哥呢,丢把秧苗过来!” 方大宝一愣,没想到是喊自己,一番手足无措。 旁边一个抽着旱烟的农夫哈哈大笑起来:“这骚娘们看上你了!” 方大宝一眼看过去,这妇人和大青狼一样的刀条脸,深抠的眼睛如同两颗干瘪的蚕豆,鼻子如同一个被压扁的土豆,铲子一样的下巴翘起老高,地包天的嘴巴里,下排牙齿争先恐后地露了出来。 女人虽丑陋,笑容却灿烂。 方大宝也哈哈一笑,从脚底下抓起几堆捆好的秧苗,手臂一展,都不偏不倚地落在那个黑黢黢的农妇身边,硬是半点泥浆都被溅起来。 女人笑道:“小兄弟,晚上去我家吃饭呢!” 抽着旱烟的老汉咯咯一笑,“这个黑哥,你别去,你去这婆娘家,你吃饭,她吃你!” 方大宝实在觉得有趣,回头对插秧的村妇说道:“大姐,等我长大点,你再吃不迟!” 走得远了,方大宝忽然心道:“若是瑾瑜仙子或是大漂亮师傅,或是江流儿这骚狐狸,也在这里露出白胳膊,大长腿插秧,那该是怎样一幅惊艳的画面?” 哈哈大笑中,方大宝一溜烟地去了怡红院。 第62章 重回怡红院 这是数年来的第一次故地重游。 比起以前,怡红院的生意已冷清了许多。 青楼临大路,高门结重关。原来高高的门楣下,曾经喧嚣的街道,如今只有寥寥数人匆匆而过,几乎无人驻足。 院内的丝竹之声已绝,早春的寒风吹拂着窗棂,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 中庭后面,弄堂尽头的那一道名为“珠玉飞瀑帘”也没了声响,一洼清幽的池水已经干涸。 里面养的几条金鱼只怕被龟哥哥煲汤了吧。 隐隐约约只听得几个女子轻轻调笑,已不似往日那般畅快淋漓。 正在方大宝发愣的时候,龟哥哥肩膀上搭着一条雪白的毛巾,拎着一只硕大无比的铜壶,正在给一桌客人添茶,又招呼方大宝道:“公子,你老等着,一会儿就给您安排!” “都等半天了,原来什么秋菊、冬梅、夏荷都不在了?”另外一个桌边,一个青衣书生勃然大怒,用折扇使劲地一敲桌面:“别以为老子喝多了,就拿这些陈年老货搪塞老子?” “您老不知道,这才过年啊——这些姑娘家好不容易回趟家,不得在父母身边住几个月嘛,都是爹生妈养的,天地良心啊,爷爷!” “过年?这都三月了——你干脆说在家生娃吧!”青衣书生讥笑道。 “切,以为老子不知道,都被添香楼挖走了吧!”另外一个灰袍书生是懂行的,插嘴道。 龟哥哥顿时有些尴尬,硬着头皮尬吹:“看爷您说的,这里可是怡红院,您看看招牌——从来只有我们挖别人的,哪有别人挖我们的?” “去去去!” 这时,灰袍书生不耐烦了,拉着这个哥们要走,嘴里还埋怨道:“早就说不要来!还说这里好!听说这里风水变了呢,听说来的人都不得劲,泄气得很!” 说着两个互相搀扶着,踉踉跄跄出了怡红院。 方大宝顿时一阵面红耳赤,怡红院这样子不就是小宝儿闹出来的嘛! 当初看小宝儿轻车熟路的样子,只怕在这里蹲点霍霍了几个月!这小东西算吃饱喝足了,里面的客人,还有一群小姐姐就遭殃了! 客人走后,方大宝粗着嗓子喝道:“都走了?兰香呢?她不是你们这里头牌吗?” “这位爷!”龟哥哥一点都没看出来异样,大声说:“不瞒您说,就兰香有情有义,就留在咱们院子里哪里都没去!” “那就给我叫兰香。”方大宝大咧咧道,“咚”的一声,一块中品灵石砸在金丝楠木的桌面上,硬是砸出一个小坑。 这手法和死掉的毛和尚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要的便是这份豪气。 所谓“兔子不吃窝边草”,并不是方大宝没脸没皮要睡兰香小姐姐,而是他真想问问里面的情况。 “啊!您是玄天宗的道爷啊!”龟哥哥一摸灵石,再看方大宝的装束,高兴得肚皮发颤,凑过脸说道:“爷,我和您说啊——兰香姑娘和以前有些不同了,您老可别生气!” “有什么不同?”方大宝问道。 “这姑娘,以前什么都可以!现在可矜持了!”龟哥哥顿时有点不自在,不知道如何往下说。 “你接着说,没关系,爷能担待。”方大宝把一只脚放在桌面上,一翘一翘的。 “现在兰香姐姐啊,就喜欢喝花酒——若是您要住局,估计姐姐就不答应了!”龟哥哥又尴尬了:“您也知道,怡红院老牌子、老字号,鸨妈妈又心善,既然兰香姐姐定下规矩,我们也只能听着!” “这又是哪门子规矩?!”方大宝故意道。 “您别说——自从兰香定下规矩,当然客人少了啊!不过您老别说,还是有些公子就喜欢这一口,拉干铺不是没人,就是人少了点!”龟哥哥小眼睛一亮一闪,“现在就有个公子哥儿在呢,那长相,那举止,简直一塌糊涂的像宫里的王爷一样,俊得——哎呀就像观音菩萨身边的红孩儿,就在里面和兰香说话!” 坐在方大宝头上的小宝儿哪懂得这些?一听说里面有人嫖宿,小短腿一蹬就要进去闻个腥。 方大宝赶忙一把摁住,说了半天,连骂带劝,总算把小宝儿劝住了。 如今在怡红院,再不能由着小宝儿霍霍了,再霍霍就真把这院子霍霍垮了! 方大宝一捏龟哥哥的厚实的手掌,又在他掌心放了一块灵石。 一块极品灵石,紫气直冒! 龟哥哥高兴得心脏都停止跳动了,话都说不囫囵了,只是一个劲儿重复道:“爷爷——您说话,赴汤蹈火我都去!要杀人也去!您就说要杀谁……我去磨刀!” 他看着方大宝不说话,一狠心:“要不,爷爷,先给您跳个舞?” 方大宝一拍龟哥哥的肩膀,哈哈大笑:“我去就到处转转,你别跟着我!” 方大宝又递给了龟哥哥一个乾坤袋,笑道:“等我走了,这里面有些东西,你把东西给鸨妈妈,若她不嫌弃就收下了!” 说罢就带着小宝儿上了楼。 为啥要上楼? 原因无他,就是好奇! 就想看看观音菩萨身边的红孩儿啥样儿! ———————————— 在怡红院中,一草一木,一花一树,就是哪个旮旯的瓦片下压着一个壁虎,哪个角落的缝隙中住着一只蛤蟆,方大宝几乎都了如指掌。他轻车熟路到了第三层阁楼,推开一扇纱窗,正好可以看到二楼的兰香小姐姐正在给一个客人劝酒。 “公子,来——喝一个,先喝一个比翼双飞,再喝一个成双成对!”兰香小姐姐两腮酡红,眼波流动,似乎有些难以自已,“最后喝一个千杯不醉!” 这丫头啊,就那么几句,如今卖艺了,啥也不会,就只会逮住客人猛灌。 “小姐姐不忙!”小公子似乎有点惊惶,小手指轻轻一敲手中的白玉杯,示意稍等,“公子就问几句话就走。” 从这个方向,对面的男子只看到一个清瘦的背影。 峨冠高耸,一肩黑发直垂到腰间,只看背影已觉得英姿飒爽,气度不凡。 只是一根明黄色绸带系上的腰肢有些过于细了。 “切,又是一个兔儿爷相公!”方大宝看江流儿太多,目前对于长得太好看的男人都有些心障。 “公子瞧不起兰香!”兰香小姐姐一蹙眉,一声喟叹道:“您来了酒不喝,曲儿不听……兰香就疑惑,像公子爷这般才貌,为何要来我们这等地方?” “姑娘莫要这般说。”小公子无奈,拿起手中半盏残酒喝了,然后又捂住嘴巴轻轻咳嗽一声,轻声道:“我从小不怎么喝酒,姑娘莫怪。” “这酒取自碧落山的泉水,有名叫‘碧泉春醴’,是这里最好的酒了!” “嗯,好……好酒,是好酒。”小公子端着酒盏左顾右盼,说话有些言不由衷。 兰香小姐喟叹一声:“公子啊,可怜我们这种女子落入风尘中——那就是长不好,扶不正的残花败柳了……比不得外面的姑娘。但您不知道,兰香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就因父亲与人赌博,欠下天大的赌债,房子也被人拆了,锅儿瓢儿碗儿都被端走了,家里空空得只剩下奴家一人,好生恓惶——奴家只好舍了家人,把自己卖到这个粪坑里……唉!您不懂的。” 说罢兰香小姐姐扶着香腮,暗暗落泪。 小公子顿时无言以对,一脸的尴尬。 “奴家刚还想给老父写封信,看赌债还上没有?写了几个字,就写不下去了。”说罢,珠泪点点如雨下,顿时把桌子边上放着一张写了几个错别字的薛涛笺染得点点泪痕。 方大宝顿时想笑。 原来这套说辞,便是方家鸨妈妈训练得熟了。 要骗取客人的同情,说来说去要么是父母双亡,幼弟要养;要么就是家人重病,借了驴打滚的高利贷,眼见看到悬崖也要跳了;再不济就是夫婿家境贫寒,才学过人,为资助良人读书,不得已堕入风尘,如今夫婿高高中上,又弃已如若敝屣…… 总之一个苦,苦不堪言。 这几招对“羊牯”——也就是这种没什么风月经验的雏儿,一般都会应验若神。 果然,小公子心生怜悯,也轻轻叹息一声,“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姐姐不必过于伤怀。” 说完,小公子手指轻轻一划,锃亮的桌面上顿时出现了一排灵石。 十二枚,而且是极品灵石! 兰香顿时目瞪口呆,坐在一处动也不动! 这丫头也算风月场的老鸟了,活到二十七岁,不说极品灵石,就是上品灵石,也没见过几回。 因为玄天宗的那些道爷下山,只带有下品,或中品灵石。十二枚极品灵石——整个怡红院,一年忙到头,也差不多也就能挣到这个营生! 方大宝也是一愣,这一把紫气内蕴的石头,便是今日豪富如方大宝,要拿出来也需掂量下。 这嫖院的雏儿,听了兰香小姐姐的一番胡扯,不曾上下其手,也不曾偷香窃玉,更不曾沾染过带露的花儿,尝过甜甜的蜜儿,就喝了两杯干酒——竟如此大方! 奇怪哉也! 马上这个公子的一句话打消了方大宝的疑虑:“这位姑娘,还请问一件事。” 兰香终于回过神,赶忙双手合抱一扒拉,十二枚灵石都掉入她掀起的裙钗中。 事情不管知道还是不知道,先落袋为安再说。 “公子说,您,您说!”兰香小姐姐都结巴了。 “你们后面有个院子,那边很荒凉,还有一个坟,是干嘛的?” 方大宝一惊! 我滴个乖乖,原来是同道中人! 第63章 看走了眼啊,兰香小姐姐 “公子啊——兰香也只知道一点点,公子莫怪哩。”兰香小姐姐还是有节操的。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不胡乱哄骗客人的灵石。 “好些都是奴家听人说的——奴家和您说,原来后面是一块菜地,那时候怡红院规模还没这么大,也就三进三出的场面!奴家都忘了是哪一天,大概是十多年前吧,那时候兰香才几岁,就天天端茶送水,做做女红什么的!后来后面碧落山——”兰香指了指窗外黑漆漆的大山,继续说道:“呼啦啦来了几个道士,也不要别人帮忙,就把菜园子围起来了,鸨妈妈一把铁将军锁上,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们不要进去。” “那有人进去过没有?”小公子问道。 “没有啊!”兰香回答道:“谁敢进去啊,不说没钥匙,就是里面看起来阴森森的直冒鬼气,我们这些弱女子,谁敢进去啊!”话音未落,这丫头“啊”的一声,说道:“我想起来了,有人进去过哩,也是个道士,有一天喝多了,甩了一个姐妹两巴掌,发了疯一样到处乱窜,抱着铁栅子门乱摇,就冲了进去,但是只过了一晚上,这人就死了!” “死了?” “身上没伤痕,没血,就死了!仰八叉躺在院子外面,碧落山的道士又来收尸——听人说,死的那个姓肖,叫肖什么恩来着。” 方大宝不由得点点头。这个肖恩是青幽师伯门下,原来悟道台上青幽师伯和青通大师伯比武打架,就扯了这样一个由头。 小公子其实不关心这些,她只想知道她要的东西还不在里面,就催促道:“你继续说。” “小哥哥啊,说来奇怪啊,自从有了这个院子,我们怡红院的生意就好了——嘻嘻,有人说是从这里来了一个小孩子,叫方大宝的生意才变好的!” 方大宝不禁嘻嘻一笑,老子是个财神呢! “那时候啊,半个玄元城的公子哥儿都来了……哪像现在冷冷清清的!小哥哥您不知道啊,那些日子,奴家每天累得头发尖尖都是酸的!胸口的两个奶奶都疼!还有一年啊,就上前年,有个不吃斋的毛和尚过来,说是给奴家念菩萨经,一天要读七八遍,念着念着就……唉,不说了,那和尚水牛一样的胳膊,一巴掌宽的护胸毛——上面还文着一条带鱼!啊呀呸的,弄得高兴了,一膀子能把奴家给夹死!这毛和尚啊,胳肢窝一股味好上头,一抬胳膊,好像蹿出来一条黄鼠狼,旁边路过的大茶壶哥哥吓得满壶开水都扔了!” 兰香是个碎嘴子,东一句西一句,说着说着就偏题了。 “等——等,打住!”小公子赶忙一口喝断,惊呼道:“说重点,只说重点!” “哎呀,奴家嘴碎,一开口就收不住,刚说到哪儿了?” “带鱼!不——不,护心毛!不,不……是公子问你后面那个小院子。”看来这个小公子也被带偏了,顿时场面有些尴尬。 隔着这么远,方大宝都看见小公子的脖子红到了后脚跟。 “哦,您说那个破院子啊,奴家刚不是说了吗?”兰香小姐姐有点纳闷。 “院子还有个座坟,里面埋得有人吗?”公子问道。 “不知道啊。”兰香有些慌乱,她生怕说不知道,这公子会把灵石拿回去。 “听说那边坟头上有一盏油灯,铜做的——现在油灯哪里去了?” “油……油灯?奴家都没进去里面过,不知道有一盏油灯。”兰香紧张地捂住裙子的下摆,“您不会把灵石再要回去吧?” 小公子哑然失笑:“呵呵,少爷给出去的东西,怎么会再要回来?” 见问不出来什么,小公子轻轻一笑,说道:“唉,你出去吧,我一个人坐坐。” 言语中还是有些不甘。 “公子真不要奴家陪?”兰香似乎有点恋恋不舍,红着脸,捏着衣角道:“奴家对外面说‘不卖身,只卖艺’,但若公子……公子这般才貌……奴家还是愿,愿意的。” 说到此处,兰香羞红了脸,声如蚊蚋。 小公子似乎被蝎子蜇了一般,猛地向后面一缩,满脸通红,“你去吧,没事的。” 方大宝大为替兰香不满,别人小姐姐哪儿不好了? 今天这么主动,还愿意为您老破戒哩,您老人家动不动就脸红,爱脸红就去戏台唱花旦去,免得擦粉! 兰香蹑手蹑脚,骨朵着嘴,不情愿地出去了。 兰香走后,小公子思索着,用指节轻轻敲击着桌面。 这时候,脚步声细细,兰香却又回来了。 小公子皱眉道:“你又回来干嘛?” “公子,”兰香刚从楼下上来,爬楼有点气喘,说道:“公子,我想如果你找什么东西,我们这里没有的话,可以去玄元城的其他地方看看。” “哪些地方?”小公子眼睛一亮。 “你不知道呢——玄元城的四大名楼,什么庆园春啊,添香楼啊,还有寻芳阁啊,都是我们的产业!”兰香说道,“您说的那个什么灯,这里没有,就一定在那边。” “知道了!”小公子站起身,就往楼下走。 小公子一转身,方大宝就把这人看得清清楚楚,心里大骂道:兰香这傻大妞,公母都分不清,还接客呢! 天天就记得一巴掌宽的护心毛了! 只见这位“公子”一抬头,一双眼睛亮过十五的月亮,一双剑眉直插入鬓,顾盼之间英姿勃发,明艳逼人,远远看去似乎是个极美,极贵气的男子,但若仔细一看,明明是个雏儿! 一是没喉结! 二是有胸! 三是脚太小! 估计“小公子”为怕被人看出身份,胸口拿带子束了好多圈,但一站起身就露馅了:这玩意和男人胸大肌的位置、成色、形状根本不一样啊! 方大宝还可以估摸出大小:规模一般,和大漂亮师傅差相仿佛。 小宝儿不耐烦了,一点腥味没闻到,叽叽咯咯地要走。 方大宝也慌着要走,这女人肯定是在怡红院没找到油灯,所以才找兰香打探消息,兰香这话篓子,又把最重要的消息透露给她了。 绝不能让她抢在前面! 出门时,方大宝又给龟哥哥打了个招呼:“东西记得给鸨妈妈啊!” 此时,鸨妈妈正坐在内屋,颤抖着双手打开乾坤袋。 满满的全部是极品灵石,颤抖着手数了半天,拢共是一百枚! 鸨妈妈惊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半天都爬不起来。 天爷,这是善财童子下凡了吗? ———————————— 玄元城中,所谓四大名楼,分别就是“怡红院、添香楼、寻芳阁、庆元春”,四家妓院,均是玄天宗在玄元城的产业。 要说这几个妓院做的都是皮肉生意,彼此不乏竞争。但玄天宗听之任之,所谓“伯乐赛马而不相马”,也算玄天宗的经营之道。以前怡红院的生意和排场乃是最大,每年缴纳的灵石最多,现在风水轮流转,轮到添香楼拔个头筹了。 方大宝一听那女扮男装的公子说“油灯不见了”,想都没想,就知道这个油灯肯定就在添香楼。 此时,结合小宝儿在江流儿那边听来的墙根——方大宝差不多断定,这油灯多半是青通老道放这里的,而背后真正的主人就是那个神通广大的道庭。 方大宝轻车熟路,脚下生风,不多时便到了添香楼。 这地方以前方大宝曾陪着鸨儿方妈妈来过,没别的目的,就是吵架! 方妈妈别的本事没有,打架没赢过,吵架没输过,是有名的玄元城“吵架王”!过去添香楼的老鸨儿挖了怡红院的姑娘,抢了客人,方妈妈哪能放过?于是屁股一拍,来到添香楼,方大宝随着一众糖醋娘子军就来助威了。 只见方妈妈到了庭中,找一把太师椅坐下,双腿一摆,雪白的大腿一拍山响,顿时唾沫横飞,劈头盖脸将添香楼的老鸨儿从她死了百年的老祖宗骂起,一直到还未出生的女儿,祖宗十八代的所有女性无一幸免。 三个时辰后,方妈妈声音越发高亢,声音直冲云霄,外面的老鸦窝一阵摇晃,滚落下来三个。添香楼的老鸨儿开始还能还几句嘴,后来面如土色,话都说不囫囵了,当下磕头求饶,让方妈妈把刚过来不久的姑娘领了回去。 方大宝便是在这场骂战中得了真传。 此时前来,方大宝却是偷偷地来,打枪的不要。 到了添香楼的门楼下,他一抖肩膀,对小宝儿努了下嘴,让它好好整治下添香楼。 小宝儿一声呼哨,兴高采烈地跑了。 如今怡红院要被它霍霍得不行了,怎能让添香楼一家独大? 这种断子绝孙的事情要么不做,要做就做绝,千万不能厚此薄彼。 第64章 人兽大乱斗 光影幻变,方大宝若隐若现,宛若虚空行者,于明暗交织间悠然游弋。 这一路上皆是树荫。此时已过亥时,更是施展影遁神行的最佳时光,方大宝如入无人之境。 只要有一点阴影,便有他的藏身之所。不论是花坛后,柱子旁,甚至一个人恰巧灯笼底下走过,方大宝踩着他的影子,便能走个七进七出。 果然,在添香楼的后面,一样有着一处荒芜的院落。 院落中间有个坟茔,坟茔的前面有个无字墓碑。墓碑之上,供奉着一盏青铜油灯! 方大宝蹑手蹑脚,直奔主题,准备抓了油灯就走! 忽然,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危机感油然而生。方大宝硬生生地停住步伐,一猫腰藏身在灌木丛中。 就那么一迟疑,只见一道身影疾如闪电,骤然白光一闪,朝着油灯卷了过去! 方大宝一旁看得分明,来人正是方才和兰香喝酒的那位女子。而那一抹白影,则是这女子袖底的一条白绫。 别人女子拿着白绫都是上吊,而这女子身上,白绫却是终极杀人武器! “好个贼子,等你多日,终于出现了!”只见坟茔旁边,一团白雾慢慢蠕动着,最后一个娇柔的身体缓缓舒展开,也是一个极美的“女子”。 “女子”娇媚一笑,脸上宛如百花盛开:“小哥哥来了就别走啊!” 奶奶的,原来是江流儿这骚狐狸。 这骚狐狸在外面彻底放开了自我,连男人都懒得装了,直接换了女装,露出了雌性动物本性。 “不要阻我!否则死!”江流儿嘴里的“小哥哥”哼了一声,袖底一条白绫如同毒蛇吐信,伸缩不停。 “小哥哥长得可真俊!”江流儿也是吃多了猪油蒙了心,竟然看不出面前这个少年,乃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雏儿。 这也难怪,江流儿自己是公是母都搞不清,更不要说别人了。 小哥哥一言不发,白绫陡然长了三尺,一卷油灯就要走。 江流儿粉面一板,“不要以为长得好看就可以为所欲为!”说罢,这骚狐狸从袖底抽出一把团团圆扇子。 只见这扇子扇面以绢布制成,轻盈若羽,上面还绘有蝶恋花的图案,扇骨则用紫竹削制,扇子还未出手,似有阵阵清风袭来,扇面上的蝴蝶已在翩翩起舞。 方大宝不禁暗攒一声,这骚狐狸用的兵器都是这般骚气扑鼻! “弟弟啊,这扇子名为‘流萤扇’。”江流儿捂着嘴巴,一声娇笑:“弟弟额头有汗,姐姐给你扇扇!” 这公狐狸满口骚话,其实手上毫不留情。说完隔空使劲一扇子,似乎刮起了一阵飓风。 这哪是要给人扇扇乘凉? 这是要把人吹上天的节奏! 飓风如刀,锋芒处呜呜有声,朝着可人的小哥哥上半身切来,似乎要一招之间把这俊秀无匹的小儿郎切成两段。 方大宝心里暗笑。 他是了解江流儿的。这公狐狸貌似浪荡,其实用情极专,始终心里只有大青狼一人。还有,这骚狐狸幼年就被道庭捉了去,忍辱负重方才活到今日,加上胯下又挨了那么一刀——狐性的扭曲加上道德的沦丧,性的压抑加上饥渴的无奈……让这公狐狸对人类优质男性有着莫名的,刻骨的仇恨! 女扮男装的小哥哥顿时吓了一跳。 她刚看到这女子臊气扑鼻,恨不得一上来就蘸上香油,裹上葱花姜丝撒上芝麻呲溜一口把自己吞进肚里——哪知下一招这婆娘就要自己的命! 面对江流儿凌厉至极的风刃,“小哥哥”脸色一白,却并未乱了方寸。她指尖轻轻一扣,身畔顿时凝聚出一层紫气盈盈的护盾,宛如琉璃般晶莹剔透。 然而,“啪”的一声,这看似坚不可摧的防御,在江流儿风刃的切割下,如薄纸般被撕裂成碎片。 小哥哥倒退三步。 紧接着,又一枚金刚符自“小哥哥”掌心捏碎,万千符文如流星般四散飞溅,化作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堪堪将江流儿的必杀技阻挡在外。 毕竟后坐力很强,小哥哥一个优美的屁股墩滑坐在地上。 “你好强!”小哥哥爬起身,脸色苍白,貌似要哭了:“我不能饶了你!” 小哥哥一咬牙,自袖口轻轻一抖,一根白绫便如灵蛇出洞,瞬间延伸至百丈之长。 这白绫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前端忽而幻化成剑,凌厉刺击;忽然又化成枪,迅猛戳刺;忽而又化作棍,横扫千军。 它的每一次变化都像是舞者的轻盈转身,优雅又充满力量,时而如流水般缠绵,时而如狂风般猛烈。 在这变幻莫测的攻击下,顿时把江流儿搞了个手忙脚乱。 江流儿百忙之中,还不忘调戏小哥哥:“喂,小哥哥,奴家知道你厉害了,刚是逗你玩的……不要这样嘛,咱们有话好好说……看你哟,小脸蛋都气变形了……嘻嘻,就是变形,也是奴家看过最帅的……” 说着说着,又三道风刃横掠而出! 说最甜的话,下最狠的手,这便是江流儿的本性。 小哥哥充耳不闻,手中白绫舞动如风。 白绫如云,漫天飘舞。 江流儿手握流萤扇,轻挥间风刃凌厉,似乎无坚不摧,但遇上绵软的绸缎,一招一式如泥牛入海,力道尽失。 眼看白绫逐步收缩,要把江流儿包裹其中。 方大宝看着两人——不,一个女扮男装的女子和一个男扮女装的公狐狸——最糟糕的是女子以为对面也是个女子,结果对面是个男人;而假“男人”以为对面是个男人,其实对面是一个如假包换的女人…… 哎,有点乱,说不清了。 两个乱七八糟的生物乱七八糟打成一团,看来江流儿要打不过了。 其实方大宝也是暗暗心惊,他原以为江流儿修为和大漂亮师傅在伯仲之间,其实这骚狐狸比大漂亮师傅厉害多了。 反而是瑾瑜仙子是这些人中最弱的,毕竟还没凝结出金丹来。 大漂亮师傅则略强她姐姐一筹,估摸只在金丹境小成,眼前这二人至少到了金丹境大成前后。 而大青狼,只怕更胜一筹,只怕距离金丹境巅峰也不远了。 还有,这狼崽子如果忽然施展开“狼影杀”偷袭,只怕仓促之下,金丹期圆满的“青”字派金丹大修都要吃个小亏。 方大宝暗自比较,也在暗暗揣摩,暗暗学习。 第65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江流儿渐落下风,手中流萤扇已变幻好几个招式。 “轻罗小扇扑流萤!小哥哥,你身上有个小虫儿,姐姐给你捉了去!” “水摇扇影戏鱼惊!小哥哥,你太狠心了,准备一根白绫把奴家吊死吗?” “裁为合欢扇,相依诉衷情!小哥哥,你莫急,姐姐有心事讲给你听!” “宝扇重寻明月影!小哥哥,小——哥哥……” 这一式还没使完,结果江流儿被口中的“小哥哥”一白绫捣在胸口。这骚狐狸半天没缓过气,他的“羽扇歌诀”就唱不下去了。 看见越打越是被动,江流儿大怒,把扇子往地上一甩,一双玉足一阵乱踩,喝道:“不行了,奴家要放大招了!” 方大宝嗤地一笑,放大招? 难道来个人妖大脱衣吗? 只见江流儿丹唇轻启,一根雪白的中指挡在唇前,一阵轻啸后,身后忽然一阵光芒闪亮,妖影幢幢中,一个巨大狐狸阴影若隐若现。 如同雪一样皮毛,柔滑若缎,月光下闪动着神秘的光华,一双紫晶石的眼睛幽幽闪烁着,五条蓬松的大尾巴一字摆开,如同五个巨大的鹅毛掸子。 狐妖轻笑一声:“小哥哥,是你逼着姐姐现了原形,真有你的!” 小哥哥马上脸色煞白。 她知道,便是刚才她能占得一些上风,但若对面是个妖兽,只要它现出真身,至少能在一炷香时间内提升一个境界,自己万万抵挡不住。 “你敢伤我,我家老祖宗会杀光天下狐狸!”小哥哥声音微微颤抖,“把你们都剥皮抽筋!” “你敢来偷道庭老祖的无根水——那就是死到临头了!”狐妖浅笑盈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姐姐就是那牡丹花,死之前,也让你风流快活一阵……” “呸,你个狐狸精!恶心!”小哥哥啐了一口。 “你看奴家美不美?”说着,江流儿这狐妖一双紫色的眼睛忽然变得像海水一般湛蓝。 小哥哥连同方大宝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江流儿,目光深邃,似乎把两个人的灵魂都拉了进去。 眼前景色骤然一变。 一刹那间,荒芜的草堂边枯草顿变祥云,茅舍顿变宫阙,坟茔变舞池。漫天星斗化成颗颗夜明珠镶嵌在穹顶之上,洒下柔和而神秘的光辉。 一群绝色的女子轻纱曼舞,笙歌声声,宛如仙子下凡。她们舞步翩跹,随着乐声起伏,似波涛中的水仙花,盈盈动人。 突然,沉重的宫门缓缓开启,一道更加璀璨的光芒映照而出。 只见一位女子,她的容颜宛如精雕细琢的玉雕,眉如远山,目似秋水,唇若丹霞,顾盼之间流露出不可方物的惊艳。 她的出现,整个世界都黯然失色,她便是这场盛宴中最璀璨的明珠,她便是这个世界的女王。 方大宝一惊,这女子三分似大漂亮师傅,三分似瑾瑜仙子,更有三分却像这个英姿飒爽的“小哥哥”。 还有一分,倒有点像这个骚狐狸! 忽然之间,舞曲一变,天上宫阙的阳春白雪瞬时变成了下里巴人的欢快舞曲,舞女们越跳越是欢快,越跳越是放荡,伴奏的舞曲马上变成了低俗的靡靡之音。 只见那乐池中,原本缥缈如仙的仙子,此刻似乎也被这低俗的曲调所染,香汗淋漓中,轻纱下的洁白胴体隐约可见。更有那中间的绝色仙子,眉眼中似乎要滴出水一般,一双柔荑上下挥舞,做出不可名状的动作,娇喘微微中,正欲一件件解下身上的罗衫…… 方大宝顿时唇干舌燥,妈哟,这科目三跳得要出人命哦! 然后裤兜里一摸,准备摸出墨煞蟠龙棍给这骚狐狸一下子,却摸到两根棒棒,一般长短粗细和软硬,不知道用哪一根才好! 正在方大宝无所适从之际,神识海中传来小宝儿一句咕哝,大意是:傻子一样,烦死了…… 顿时,眼前的幻象如潮水般褪去。 方大宝惊讶地发现,那个女扮男装的“小哥哥”竟然从头到尾,半点也未受到淫靡舞曲的吸引,正一脸惊愕地看着狐狸精。 “真恶心!还脱衣服!” “扭捏作态!恶心至极!丢光我们女子的脸面!” …… 说着,小哥哥从怀中掏出一根凤钗,一捏钗头,一个孔雀的虚影空中一闪,根根火羽骤然竖起,嘴巴一张,一道炽热无比的烈火向江流儿身上喷了过去。 狐狸精“啊”的一声,就像一个火球一般四处乱滚。护着头护不了腚,五条尾巴全着火了,痛得满地乱滚,还不忘尖声大叫道:“你是谁?为什么不受我狐族的魅惑之术?” “我本是个女子——你脱光光在小姐面前作甚?要本小姐踢你几脚吗?”小哥哥抱着手臂,嘲笑道。 “呜呜,你是女人,怎么不早说!”江流儿恢复了人形,满身俱是尘埃和灰土,一头秀发烧掉半边,满头都是卷曲的白灰。 她回头一望,无字石碑上,空空如也! 江流儿惊叫道:“油灯呢,油灯呢?” 说罢放声大哭。 小哥哥一回头,无字石碑上的油灯早已不知所踪。 第66章 心无界的道庭老祖 油灯自然是方大宝拿走的。 这一人一妖激斗正酣,方大宝趁着江流儿浑身着火的一刻,顺手牵羊,反手牵牛,轻轻就把油灯拿走了。 阴暗交织中一番疾行,方大宝偷偷摸出油灯一看,里面只有小半盏子灯油。 小宝儿馋得团团转,小嘴一张,一滋儿就喝得干干净净,然后躲进方大宝的神识海中睡觉了。 方大宝一阵苦笑,拿着空空如也的油灯,就准备塞进洞天指环里去。结果,这玩意和手中的“墨煞蟠龙棍”一般,不论如何折腾,怎么也放不进去。 乾坤有界,难纳通灵。 如此一来,几乎可以断定,这油灯必然是个宝物了。 方大宝摩挲着手中的油灯,笑得见牙不见眼,心道这个玩意若是融合进自己的蟠龙棍中,这棍子又如何变化? 只怕比起瑾瑜仙子手中的灵越剑也不遑多让吧! 下次若是一棍子再挑掉这丫头的抹胸,一定要仔细看看。 正在得意时,方大宝顿时觉得毛骨悚然!一种不安的感觉油然而生,好像身边有一双极大的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方大宝叫一声不好,月影婆娑,方大宝赶忙藏到身边一棵大树落下的黑影里,他圆睁双眼,眼中道道绿光,如同一只夜猫子,他猫着腰观察周围好半天。 方大宝终于确信附近没人,好像是自己多虑了。 但随着前行,这种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 这感觉就像以前方大宝在怡红院,蘸了口水捅开薄薄窗户纸,偷看某位小姐姐和客人妖精打架时,便有这种惕惕不安的感觉。 里面的战斗越是精彩纷呈,方大宝越是感到头皮发痒,身上长刺! “方大宝,你又作死了!”方妈妈压低声音,一声怒吼。 果然,不出半炷香的工夫,方大宝耳朵根子一热,鸨儿方妈妈拎起方大宝,一阵劈头盖脸地痛骂后,方大宝被龟哥哥监督着,在厨房里跪一个时辰的砧板。 现在感觉到不安,明显就是手中的这盏油灯有鬼。 方大宝不明所以,但到手的东西,岂有归还之理?方大宝就在路边摘了几片大青叶的叶子,把油灯一层层包裹了,方才觉得坦然一些。 这一路脚下生烟,方大宝飞一般地回了玄天宗。 ———————————— 凌霄山中,中原道庭。 有言道:“凌霄山上白云飞,仙乐飘飘伴翠微。” 极目望去,一道祥云如绸带般缠绕在山腰之上,其间霞光层染,给白云抹上了一层金边,其间仙鹤时隐时现,往往有高人雅士端坐其上,清脆的鹤鸣回荡在山谷之间,更添几分神秘与幽远。 绵绵凌霄山中,有一座险峰直冲云霄,其势如破天之剑,任凭风雨雷电,我自岿然不动。 海阔心无界,山高人为峰。此峰便命名为:心无界。心无界的最高处,乃是中州道家之圣地,更为道家之法庭,修真界皆尊为“道庭”! 道庭的天一阁中,一个鸡皮鹤发的老者佝偻着身躯居中而坐。 忽然,老者干核桃一般的脸上微微一动,一双细小的眼睛慢慢睁开一条缝。 “你来了?” 玉座前方,一人死死地伏在汉白玉地砖上,一双手使劲地抠着砖缝,浑身颤抖道:“老祖,属下无能……东西丢了……丢了……” “急什么?看你——都结巴成这样了?”老者的嘴角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他抠了抠鼻孔,然后随意往污秽不堪的道袍上一擦,问道:“骆尊者,你说什么丢了?” 叫这个人“尊者”,实在是抬举了。上前禀报的此人,乃是道庭“太虚财司”的执事。 太虚财司掌管整个道庭的经济事务,相当于道庭老祖的钱袋子。这一年正是多事之秋,财司报上来的事情没有一件是老祖满意的。财司的正牌大尊者吴有道不敢面对老祖,就派了自己手下骆幽风前来禀告。 吴有道知道,老祖最近抱怨了几次骆幽风的亲哥哥,也就是大青狼骆夜影,说他光吃饭不干活。 骆夜影一直和吴有道不太和睦,吴有道也乐得见他们两兄弟在老祖面前吃瘪。 “老祖,我……我们放在玄元城的‘癸水乾坤灯’丢了。” “丢了,我知道。”老祖淡淡道。 骆幽风长长舒了一口气,心想老祖既然知道了,也不显得如何生气,那么这一关应该是过去了。 他却不知,老祖越是表现得漫不经心,其实是心里越是愤怒。 老祖一愤怒,便要杀人! 只有杀人,才能让老祖郁闷心情有所好转。 “幽风,这半年,你们财司报上来有五件事情。老道一件件给你说。” “属下无能,属下在听。”骆幽风听出了老祖口中的寒意,刚放进肚子里的一颗心顿时又悬了起来。 “其中三件事是关于今年的供奉的缴纳,你们汇报了玉清宫、玄天宗、白云宗,还有几个什么门派纳供的事——到今年三月,你们只收起来往年的三成。”老祖伸出三根手指头。 “属下无能。”骆幽风来来去去只有这一句。 “青莲剑门你们收不来供奉就算了,他们骨头一直比较硬。就连水月门这种娘们儿门派,你们一颗灵石也收不上来?”老祖淡淡道。 骆幽风吓得浑身发抖,一动也不敢动。 “第四件事情,嗯,就是老道等了十三年的阴阳无根水说没了就没了。”老祖长叹一口气:“老道心里难受啊,等了十三年,就等来这个……就让你哥哥去调查,听说他给了几万灵石贿赂老蝙蝠,老蝙蝠猪油蒙了心,轻轻几句话就把老道打发了!真当老头子好糊弄?嗯?” 这一声“嗯”如同雷霆般在骆幽风耳边响起。 “我哥哥他,他……”骆幽风想替他哥哥辩驳,但又不知道如何说起。 “现在倒好,连灯都没了,这是第五件事情。”老祖两道稀稀拉拉的眉毛耷拉下来,有气无力地说道,“你们不知道,灯是老道的命根子吗?” “属下,属下——不是,不是——过错——”骆幽风本想说这不是属下的过错,但惊吓过度,说话颠三倒四。 “好,好!你们都没错……是老道错了!”老祖一个人自说自话,摇头道:“算了,不说了,说了你们也不懂。如今老道说的话,你们越来越轻慢,越来越轻慢,算了,算了……” 老道喃喃自语,伸出一只枯瘦如柴的手,几根鸡爪子一般的黑黢黢手指间一个光团微微闪动。 “老祖,饶命!”骆幽风凄惨地叫出声。 这老道凌空轻轻一捏,地上匍匐的生灵“蓬”的一声,化成一团血雨。 “还有你——偷了老道的东西,以为你就跑得掉?”老道微微闭上眼睛,嘴里呢喃道:“现在的道庭,快成了修真界的一个笑话了。” ———————————— 此时,道庭的缉捕司中,一张星图已点亮。 背景之中,有崇山峻岭,有河流山川,俨然是碧落山的模样。 此时,一盏小小的烛光,在星图中闪亮,然后在星图中缓缓移动着。 一名身着黑袍的老者目不转睛地看着星图。 片刻后,老者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大声道:“你们仔细看着星图,看最后这盏灯去了哪儿!” “一旦有了可靠消息,立即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癸水乾坤灯不容有失,丢失的阴阳无根水也务必找回!一滴都不能少!” “得令。”下面三名劲装男子应声道。 一张天罗地网就此铺开。 第67章 青玄真人的雷劫 此时,神识海中的小宝儿越发躁动不安。 方大宝一刻不敢耽搁,当夜就回到碧落山。 进了玄天宗,已是鸡鸣之时。整个玄天宗里静悄悄,黑乎乎的,远远望去,只有几处星星点点的光亮。 方大宝连自己的老巢都不敢回,直接去了天柱峰青玄真人歇息的静室。 神灯失窃,方大宝猜想江流儿第一时间就会找大青狼商量对策。竹丝洞的老巢是不能去了,他隐约觉得大青狼迟早会怀疑到自己身上。若是来个蹲守,那首先便是人赃俱获,然后就是一个瓮中捉鳖! 那就大事去矣! 一进天柱峰顶的静室,摘下面具,便看见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僮儿拿着一柄拂尘门神般地站着,一脸紧张,嘘声道:“小师叔,别进去,师祖爷爷正在练气呢。” 方大宝识得这孩子,名叫云笛。小娃娃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瓷白瓷白的皮肤,俊秀得像观音菩萨身边的善财童子,十分机灵可爱。 小云笛如今还只有六岁,每次玄天宗有什么大活动,都是这孩子都上场帮着做法事。 上次请祖师奶奶的灵位,抱着那罐子净水的是他。方大宝入青玄门下,请“入门三宝”的也是他。 方大宝这等路过狗子扇耳光,拿到鸡蛋摇散黄,蚯蚓竖着切两半,碰到石头踢三脚的人,对这个僮儿却很喜欢,就说道:“云笛啊,过来——小师叔给你棒棒糖吃。” 云笛还小,所以辈分也低,他的授业师傅乃是云韵师姐。 青玄真人说方大宝是鉴真殿的关门弟子,其实青玄很少亲自教方大宝什么东西。反而是云笛,他天天在青玄身边,亲炙已久,得到的言传身教更多。 说起来,云笛才是青玄真人的关门徒孙。 云笛摆摆手,奶声奶气道:“云笛不吃糖,云笛要吃灵丹。” 妈哟,这娃儿把老子当肥羊宰呢! 方大宝摸摸头,手指扫过束法的洞天指环,从里面选了一粒最好的筑基丹。 青玄师尊无儿无女,就这么一个小娃儿陪着,也是个小耳报神,得伺候好了。 “哇哇,玄阶筑基丹!”云笛高兴得抱着方大宝的手乱摇,“小师叔,你太帅了!” 方大宝就喜欢听这话,摸了摸下巴,又惊又喜:“真的?” “真的!”小云笛又上去吧嗒亲了方大宝一口,一本正经道:“小师叔,你再给我丹,我继续夸!” “哈哈,你个小鬼头儿!”方大宝给了这小子一个脑瓜嘣,然后问道:“青玄师傅都这么厉害了,还在练气啊?” “小师叔你看!”云笛指着静室说道。 果然,静室中红光一闪,里面传来轻微的噼里啪啦声。 方大宝踮起脚,透过静室窗棂的缝隙往里一看,顿时大惊。 只见青玄真人端坐于一个蒲团之上。一张清癯的脸上,长长的寿眉不住地颤动着,摆着一个五星朝天的姿势,双手再捏一个“地浊天清”的法诀,十个指尖也在不住地颤动着。 显然青玄真人十分痛苦。 只见青玄真人头顶囟门之上,一股白气萦绕直上,在头顶三尺垂下一朵橙色灵花,足足有海碗大小,但花瓣卷曲,颜色泛白,已有凋谢的模样。 在灵花的吸引下,窗外一缕缕天地灵气似乎被某种神秘力量唤醒,由一丝汇集成一缕,一缕变成一团,像一团团乌云在静室内狂舞、盘旋。 在与空气的摩擦中,无数细小的电火花闪耀着。 一方静室中,有风,有电,有云,更有着压抑的氛围,完全是一幅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景象。 “师傅这是在干嘛?”方大宝不解地问道。 “小师叔,师傅的雷劫要来了。”云笛说道。 云笛虽小,见识却多。 “小师叔啊,师祖爷爷如今已是金丹境巅峰,却不圆满,根本无法结婴。每年总有这样的时候,雷劫来了,师祖爷爷都要硬扛过去。呜呜,师祖爷爷太可怜了……” “雷劫马上就要来了吗?”方大宝问道。 “现在倒不会,现在只是热身!师祖爷爷说估计也就一两天功夫,要天意积攒到一定程度……”云笛一脸愁容,担心道:“师祖爷爷每经过一次雷劫,都要屋里躺几天,不吃不喝也不说话……呜呜,我真担心他老人家被雷劈坏了,他老人家都那么老了,呜呜……” 小娃儿说着话,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让人心疼。 两人正说话,静室中噼里啪啦的声音渐渐平息。 一个苍老且疲惫的声音说道:“方大宝进来吧。” “师傅啊,您没事吧。”方大宝进门便看见青玄真人一领褪色的青衫,腰间随意系着一条墨色丝带,身形略微有些佝偻,一脸倦容,哪有半分修道高人的模样? 似极了俗世中名利累坏的一介不举书生。 方大宝问着话,扶着青玄真人,嗓子有些哽咽。 青玄真人见这孩子一片关爱之心溢于言表,笑道:“不碍事,这都没到雷劫的时候。” “这样不行呢,还没到雷劫的时候呢!”方大宝倒真是担心。 两人说的都是“还没到雷劫的时候”,但意思完全不一样。 青玄真人意思是“还没到雷劫,现在还算好的”,方大宝意思则是“现在都这样了,雷劫那不要挂了?” 青玄真人哈哈大笑:“方大宝,这只是一个雷劫,不是天劫,这些年不就这么过来了?” “雷劫就这么吓人了……”方大宝嘴里咕哝了,“那天劫更不得了!” “老道还算好的,我的两个师哥,嘿嘿……哎,老道没事的。” “大宝儿听人说,您是一颗橙丹,比大师伯的灰丹,二师伯的白丹好多了,您一定能结婴的。”方大宝安慰道。 青玄真人含笑不语。 “我就说,橙色本来就和金色差不多嘛!我就分不清差别!凭什么金丹能结婴,橙丹就不行?这不公平嘛,师傅一定可以的!”方大宝絮絮叨叨。 青玄真人笑了,“你别管师傅的,你先说说有什么事?” 方大宝神神鬼鬼地从裤裆里掏出一个青幽幽的东西来。 老道眼拙,惊讶道:“你在山下偷了别人的包菜?” “哪里啊——”方大宝哭笑不得,他一层层撕开外面包的树叶,一盏形状古朴的铜灯出现在老道面前。 只见此灯高约三寸,上部为一个椭圆形缸体储藏灯油,前端雕饰成鹤咀状,底座以镂空的铜丝编制,增添了几分轻盈与通透之美。 一阵古朴而沧桑,带着先天灵宝的威压顿时扑面而来。 “你吓死老道!”青玄真人吓了一跳,又往后退了一步,“你去道庭了?你把道庭老祖的‘癸水乾坤灯’偷来了?” “癸水乾坤灯?”方大宝惊讶了,啧啧称奇道:“这名字够屌!够霸气!” 在方大宝眼里,凡是带上什么“阴阳”“乾坤”“鸿蒙”“玄黄”字样的都是好玩意。 要偷就偷这种。 “师傅啊,大宝儿没去道庭,就是想去也不敢去,这是从玄元城的添香楼里偷来的!”方大宝解释道。 “你好大的胆子,真不知天高地厚!”青玄老道一脸阴沉,说道:“得赶快走!把这个处理了。”说着话,青玄老道拉着方大宝急匆匆往外走。 到了门口,给云笛一招手,喝道:“娃儿,把老道的那只凌风雕牵来!” “您老人家又要出去啊!”云笛顿时噘着嘴,埋怨道:“你老要休息呢,雷劫就要到了!您还到处瞎逛!” “要你管!”老道眼珠子一瞪:“一个吃屎娃娃,天天还管老头子。” 云笛的眼眶都红了,“师祖爷爷不听话!” “老子一百六十多,你才六岁!老子吃的米都比你吃的糠多!凭什么听你的!”青玄真人骂道:“小兔崽子,和谁都不要说老道去哪儿了!别人问,你就说老道在牛角洞里闭死关。” “好吧。”云笛耷拉着脸,委委屈屈答应了,还是辩驳道:“云笛没吃过糠,猪才吃糠!” 方大宝哈哈大笑起来。 一通斗嘴中,两人已经爬上凌风雕宽阔的背部。 老道轻轻一拍凌风雕脖子,凌风雕轻轻一挥翅膀,随即腾空而起,无声无息地离开了玄天宗。 第68章 方大宝的融宝计划 在凌风雕厚实绵软的背上,青玄老道吹胡子瞪眼,仍在不停质问方大宝。 “添香楼?那是什么地方?”老道不解,玄元城里何时有了这样一处修真场所? “师傅啊,那是一家妓院!”方大宝没好气地说道。 “好你个方大宝,竟然背着老道去召妓!”青玄真人气得浑身发抖,恨铁不成钢道:“大宝儿啊,你不知道咱们修真一途,藏精固元乃是第一!那玩意儿一泄,以后更把持不住了!以后年纪大了,师傅自然给你选一个好道侣!你现在急什么?” 老道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一把把方大宝从大雕背上掀下去。 “现在你身子骨肉弱,还没长开呢。这么早就破了童子身,泻了元阳——你以后还如何修……修真!修个屁的真!”老道的确气得很了。 “没呢。”方大宝插嘴道。 喘着粗气,老道又补上一句,“老道可是到了七十多,才碰到一个水月门……你这么早!哎,不说了。” 方大宝觉得这话有点不对味。 这师傅到底是说自己行为不端,还是别的意思? 纯纯地羡慕嫉妒恨吧? “哎呀,师傅您是自己想去嫖吧——徒儿可没去嫖——这灯就是大宝儿从添香楼的一个嫖客手里抢来的!” 方大宝也不藏着掖着,就把当日的情形给青玄真人说了。 听到方大宝说到那个女扮男装的姑娘拿出一根凤头钗一把火把江流儿烧得浑身是伤,青幽真人收起一脸的怪笑,闷声道:“方大宝,你闯下大祸了。” “这个姑娘身份肯定不简单,还有这个法宝更是不简单。” 原来这癸水乾坤灯乃是道庭最有名的法宝。 此灯点燃后,三丈之内,阴祟鬼物皆不能靠近,近之皆化为飞灰。且此神灯能化生阴阳之变,最能储藏各种阴阳合和之气。当初道庭老祖便是靠着一盏神灯,以一颗金丹成功结婴,然后渡劫三转,成为道庭至高无上的人物。 方大宝吓了一跳,原来这玩意这么大的来历! “那——江流儿和骆夜影的身份您早就知道了?”方大宝忽然想起来这件事,又问道。 “嘿嘿,道庭喜欢在各大门派安插眼线又不是第一天了。他们两个一个狐,一个狼,虽说老道修为不够,还没炼出一双勘破虚妄的法眼,但见得多了,怎会闻不出他们的味道?莫说老道,便是青幽和青通两位师哥也一样知晓!” 青玄道人嘿嘿一笑,继续说道:“其实这种已修出人形的妖兽,老道也不觉得它是什么异类——若说他们是异类,嘿嘿那个道庭,岂不是异类横行!” 此时,凌风雕越飞越远,已把碧落山远远抛在身后,方大宝问道:“师傅,您这是要去哪儿呢?” “去哪儿?难道你不知,这神灯你能留得住?” 青玄道人一改往日的和蔼,冷冷道:“如今你刚入了修真的门槛,还不知道天高地厚!这种宝物,是你——是老道能留下的吗?” 说完,老道轻轻一踩凌风雕的脊梁,凌风雕缓缓盘旋着,不再往前飞行了。 “再往前走,便是尸毗宗的地界。”青玄真人继续言道:“这里名为‘佛光岭’。过了这个岭,不远处便是尸毗宗。” 方大宝顿时明白了,这宝物上面肯定有道庭留下的什么东西。 青玄道人带自己过来,便是想祸水东引,把盗宝这件事情引到尸毗宗里,好让自己脱离干系。 尸毗宗属于东南佛国分支,并不属于道庭管辖,算是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再者,道庭远在千里之外,中间又隔着无数崇山峻岭,道庭找到这个油灯至少也在三四天以后。 甚至可以放出消息,让尸毗宗先把这盏油灯找到。 到时候天下大乱,玄天宗更容易置身事外。 但方大宝这般出门不捡到东西就算丢的人物,如何愿意把吃到嘴的肥肉吐出去? 他不干了,把神灯攥得紧紧的,方大宝哀声道:“师傅啊,真没其他办法?” “没有!”青玄真人斩钉截铁道。 他看着方大宝一脸不情愿的样子,沉声说道:“方大宝,不是宝物不好,是咱们受不起!拿着就是灾祸,就是难!” “这东西说不定能帮您结婴呢,”方大宝哭丧着脸:“大宝儿舍不得啊。” 青玄真人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呜呜……”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青玄真人木着脸,缓缓道:“你怀着这块‘璧’,那就是犯了道庭的天条!方大宝,你不是蠢人,应该懂得这个道理!” 方大宝心一横,大声说道:“徒儿也许有办法!” “胡说,老道都不行?你能行?”青玄真人压根儿不信。 “徒儿真有!”方大宝坚毅地点点头。 青玄真人还是摇摇头。 “师傅啊,大宝儿得了这个东西,就马不停蹄过来找您,可不是想把这玩意丢在山旮旯里!”方大宝嘟着嘴,不情愿道:“上次不是说,阴煌公子戒指里面有本书,这本书可厉害呢!” 说着,方大宝从洞天指环中取出那本《灵宝天书》,递了过去。 青玄真人脚踏神雕,一目十行,半炷香的工夫,已看了个大概。 “你想怎么办?” “大宝儿把这个油灯融合进那个棍子里!” “你能行?”青玄真人疑惑道。 方大宝翻开书,找到后面的一段,磕磕巴巴地读道:“宝物融合,乃提升宝物品阶的不二法门。机缘到时,如日月合……合璧,星辰联珠,二者属性并存,浑然一体。此宝既成,原宝之灵……灵韵与宿主断然分离,如同断弦之琴,再无共鸣之音。此融合之理,如川流汇聚,成江海之壮阔;如众星拱月,显天宇之辉……辉煌。融合之道,顺应自然,乃天书不传之秘也。” 这段话方大宝已读过多次,十个字里面至少有两三个认不全,但总体意思还是猜测得出来。 青玄真人仔细听着方大宝读书,沉吟不语。 “师傅啊,只要把宝物融合了,他们就找不到我们,而且宝物的法力还在!” “便是有了天书,你就能融合得了?”青玄真人还是不信,“炼宝之难,更在丹法之上,你就在青通师哥那里鼓捣了几天,就敢说能炼宝了?” 青玄真人似有讥诮之意。 “青玄师尊,我是大宝儿,您还不信吗?”方大宝也豁出去了,“我原来炼丹你们都不信,大宝儿后来不炼出来了吗?” 青玄真人沉默片刻,缓缓点点头,言道:“我们只有两日!” “两日就两日!”方大宝点点头。 “两日之内,若你不能融合成功,那就大事去矣!”青玄真人沉声道。 第69章 遮天阵法 青玄真人脚尖轻轻一点凌风雕的脊背,雕儿得了命令,“咕”的一声大叫,如同一张吃饱气的风帆,缓缓落在佛光岭的一片荒坡之上。 “好雕儿!”方大宝赞叹道。 雕儿扑腾扑腾翅膀,躲到一个岩洞里睡觉去了。 青玄真人忽然问道:“方大宝,你猜猜,老道本有飞行法宝,为何还带了雕儿?” 方大宝黯然道:“大宝儿咋不知道?您是怕大宝儿被人捉了!您想着一会处理了法宝,让我骑着雕儿外出避祸呗。反正您又不用坐雕儿回去。” “不错。”青玄真人点点头。 方大宝垂头丧气,央求道:“师傅啊,您可别做这个打算,大宝儿现在能去哪儿?大宝儿哪儿都不去!” “师傅也是无法。”青玄真人从怀中取出刻着一面铭牌,一尺来长,边缘前线有一圈细密的万字纹,上书“尸毗宗”三个字,叹息道:“老道本想把这个铭牌和神灯埋在一处,看来是用不上了。” “师傅英明,徒儿拜服!”方大宝目瞪口呆,心道一声,姜还是老的辣啊! 青玄真人叹口气,面色肃穆地坐在地上,叫一声“破虚妄,斩桎梏,玄黄混沌,听我号令!” 言罢,老道看看周围,盘坐在地,吞吐三口罡气,随后老道左手中指插入地下泥土,右手五根手指朝天,捏一个“遮天灵机决”。 待得印法完成,青玄真人深深吸口气,猛地张口喷出一股精血。 殷红的精血在空中化作一个玄奥的符文,符文快速地变幻着,一会变成圆,一会儿拍成扁,或为图形,或为文字……青玄真人再捏一个法诀,五指散开如兰花绽放,手指一弹,指尖顿时迸发出五道微光,分属青色、赤色、黄色、白色和黑色五色,对应木、火、土、金、水五行。 最后,老道右手一挥,五色微光宛如流星四散,迅速融入周围虚空之中。 这时,天边忽然一声闷雷般的轰鸣,一瞬间青玄真人鬓角出现了几丝斑斑白发,眼角也露出数条皱纹。 一瞬间,天地好像就变了模样。 方大宝环顾四周,只觉四周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原本清晰的世界慢慢变得朦胧起来,仿佛被一层神秘的薄雾所笼罩。 方大宝凝聚神识暗暗探查,怎知一缕神识进入迷雾中,马上就迷失了方向,蒙头蒙脑地钻了片刻,竟然这一缕神识也渐渐变淡,最终消散于无形。 四周的气息也变得诡异莫测,时而一阵肃穆的威压重如泰山,时而又感觉毫无章法的一阵凌乱,时刻感觉有无数眼睛凝视此处,时而又感觉遗世而独立,孤独得像荒野中一头失散的野狼。 方大宝惊道:“师傅,这是什么?” “孩子,师傅耗费十年心血,为你布下一个‘遮天绝灵阵法’。”青玄真人似乎不胜疲惫,缓缓言道:“老道早年得了一些机遇,能以金丹之体布下元婴阵法,已是逆天之举……这阵法只能算个小阵,不能叫大阵,仅能维持二十四个时辰。” “方大宝!”说罢青玄真人喟叹一声:“这两天,就看你的造化了!” ———————————— 此时,道庭巨大的星图前,一个黑衣道人飞一般地冲进阴森森的缉捕司。 缉捕司的蔡尊者端坐在一张太师椅上,上身整整齐齐,下身却是光溜溜的一丝不挂,光可鉴人的黄花梨书案下,传来一阵狐狸的啾啾声。 此时,蔡尊者双眼翻白,嘴巴一抽一抽地,鼻子眼睛都挪了位置,正乐不可支呢。 “放肆!”蔡尊者见黑衣人进来,大怒道:“没,没——看到老爷正,正在忙?” 说罢,蔡尊者从笔架上拿起一支羊毫小楷,装模作样在一叠桑皮纸上画了几笔,算是在操劳公务。 这人浑身酥软,手筋无力,几个字也写得蚯蚓一般,方大宝和他一比,都算是书法家了。 “老爷!不好了!” “什么不,不好了?星图不是好,好好的?”此时正到妙处,蔡尊者白眼一翻,长吁一口气,骂道:“慢点,疼!” “神灯——属下看见那个灯进了碧落山的范围,然后又一直西行,去了佛光岭,”黑衣人一眼瞥见看见书案下面此时忙得愈发起劲的女子,不禁咕咚吞一口口水,接着说:“到,到了佛光岭,神光就熄了!” “你放屁!神灯是老祖拿先天真元炼过的奇宝,金不能伤火不能伤,水淹不得雷劈不得,不入五行之体,怎么就熄灭了?”蔡尊者真是着急了。 书案下的狐狸精听出事态严重,也停住嘴巴。 “……” “赶快去查!”蔡尊者焦躁起来,一脚踢开案底的女子。 就看到一只雪白狐狸惨叫一声,夹着两条尾巴飞也似的逃了出去。 一路上叮叮哐哐,还撞倒两个花盆。 黑衣人没离开,呐呐说道:“老爷,属下有个猜测!不知对不对。” “说。”蔡尊者也不避讳他,将一条光腿架在书案上。 “属下猜测,这偷灯的人不是玄天宗,就是尸毗宗的。”黑衣人缓缓说道:“多半是尸毗宗的,因为过了佛光岭,便是尸毗的地界。” “而且如果是玄天宗的,要偷早就偷了。不用等到今天。”黑衣人补充道。 “继续说。” “这人修为颇不低,一路进了碧落山,又跑到佛光岭。这一路上足足千里之遥,一日不到就翻越如此多的崇山峻岭,至少是个金丹大修!”黑人缓缓道。 “不错!” “老爷,属下猜测这人进了佛光岭,忽然发现油灯上有老祖的神印,就找人布下阵法,遮蔽了天机!”黑衣人一字一顿道:“能遮蔽法印的神光,只有元婴大修!” “嗯,不错!”蔡尊者点头称是。 “玄天宗自青冥老道死后,只有几个巅峰期的金丹坐镇,并没有元婴老祖,”黑衣人斩钉截铁道:“盗灯之人,必然是尸毗宗的!他们属于东南佛国管辖,不归我们管,胆子就大了。现今尸毗宗的法正掌门的叔叔,也就是尸毗宗的太上长老,正是一名元婴大修!” “有理!”蔡尊者颔首点头,下令道,“你现在就前往丹鼎炼司,叫上老蝙蝠,咱们现在就去佛光岭。” “道庭神物,绝不容有失!”蔡尊者站起身,光着屁股大喝一句。 “得令!”黑衣人应声道。 第70章 老子统统都要 若说灵宝法,实则与炼丹之法倒有六七分相似。 毕竟灵宝法和丹法同属炼器,而世间所有炼器之法,其精髓都在于控火。 所谓“见一落叶而知秋临,睹洼中之冰而晓天寒”,学习之道就在于触类旁通。 火是阳之精,若炼丹,非经火之萃取,如何凝结草木精华? 若炼灵宝,非火之煅烧,更不能化腐朽为神奇。 方大宝如今的灵宝法,只能说略窥门径而已,不说炼出一件“灵宝”,便是锻造出一件高阶兵器,只怕给他数日之功,也是鼓捣不出去的。 但方大宝此时只需将两件宝物进行融合,此融合之术,灵宝天书中记录得甚是简单,说起来就这么一段: 融合要旨,在于兼容并蓄,取长补短;一灵一锐,相得益彰。以灵液为引,以火为媒,以玄铁、秘银、鎏金为辅材,徐徐锻之。火候之要,在于中庸,不偏不倚谓之中,万古不易谓之庸。观其色,红而不炽;观其性,热而不烈。待至宝光交相辉映,形如流云,气如游丝,便知融合已近尾声。此时当凝心神,聚灵力,使其二气归一,灵宝乃成。 如此洋洋洒洒的一段,在青玄真人看来,相当于没说一样。 归根到底,融合之法,在于揣摩——揣摩之法,就是瞎几把乱试。 这倒比较符合方大宝的脾性。 青玄真人也不说话,静静在一旁观望,且看小子如何鼓捣。 方大宝心想阴煌这臭浮尸,估计已粗略学过灵宝法,因为戒指中,玄铁、秘银、鎏金三种稀有金属都有一大坨。 至于灵液,方大宝猜测必是灵石融化后的液体…… 不管是不是,先试它一烙铁! 方大宝手指一弹,从丹田中取了一丝火种,顺手丢入炉中,隔空徐徐一掌,九条火龙次第点燃,瞬时一道赤白的火焰冲天而起,烧得炉身通红。 方大宝看也不看,也不论个数,一大把极品灵石噗地一声便洒进炉膛。 顿时,一股馥郁芬芳的灵气冲天而起,瞬间在丹炉上空形成一片宽约数里的七色云彩。 此时已是子夜时分,周围十里栖息的鸟儿闻到气息,纷纷簇拥过来。 一时间,草长莺飞,鸟集鳞萃,鸟儿叽叽喳喳,纷纷朝着丹炉涌来! 好一个百鸟朝凤的阵仗! 方大宝此时便是那个凤! 青玄真人暗自摇头,这阵仗——看是好看,纯是有钱烧的! 再看丹炉中,极品灵石入炉,顿时化成一滩紫中带红的灵液。 方大宝抓起“墨煞蟠龙棍”和“癸水乾坤灯”,想也不想,一把丢入火焰中! 这两件宝物,反正也是凭空得来,炼坏了就坏了,方大宝崽卖爷田毫不心疼。 顿时神光乍起,一声低低的龙吟,墨煞蟠龙棍慢慢变红,隐隐可见一条漆黑的墨龙蠕蠕而动,棍体上也慢慢显现出“墨煞蟠龙,云隐飞凤”八个大字。 方大宝赞道,果然好宝物,傻大黑粗! 简直屌炸天! 青通师伯诚不欺我也! 青玄道人也惊讶了,他原来觉得把“癸水乾坤灯”和青通老道这根破棍子融合,真是破抹布上面绣牡丹,擎天柱爱上美貂蝉——实在不般配到极点。此刻再看,方大宝如此操作,并不算一味蛮干。 再看那盏神灯,却是吃山药拉红薯,吃洋芋拉土豆,过了好久,半点变化没有。 方大宝不信邪,暗念“玄黄九阳诀”心法,顿时身边罡风阵阵,一道昏黄的玄黄之气隐隐而现,吹着草,卷着沙,如同一条苍凉破败的黄龙缠绕在他身上。 只听得呔的一声大叫,方大宝双掌一错,在玄黄之气的感应下,九条火龙如同疯了一般,风借火势,火借风威,顿时一蹿一丈来高,外焰也由黄变赤,由赤变白,最后竟成蓝汪汪的一根火柱,把神灯笼牢牢地困在其中。 青玄老道浑身一震——这孩子的真灵之气怎的如此怪异? 眼见方大宝身上这股真气不仅不同于本门的玄元灵气,而且也和修真江湖通常的五行灵气大不一样。 看来这小子说“深山遇上一个神仙,传给他一门心法”,并不是完全胡诌。 如今修真界已不同于百年前,从中州到西域漠北,南方苗疆,以及海外诸岛,东方佛国,可谓门派林立。流传于江湖中的各种修真心法不说五花八门,至少也有数十种,便是玄天宗专门收录修真秘籍的琅琊阁,便收录有十余种内功心法。 玄天宗作为中州修真大宗,自然是有本门传承的修真法门,名为“玄天功”。 早在百年前,玄天宗的内院弟子均以门派传承的“玄天功”为必修心法。玄天功讲究循序渐进,入门便是最粗浅的“玄天吐纳法”,筑基后便开始修行“玄天凝气诀”,到了融合境便修行“玄天炼神术”以锻炼神魄之力,金丹境便开始修行“玄天黄庭经”,一切皆有路数。 到了元婴,就可以修行玄天宗的最高心法,名为“玄天无极功”。 但命运多舛,谪仙楼一场大战,传音掌教丢了灵宝天书,没过多久就郁郁而终。 玄天功中,“玄天吐纳法”“玄天凝气诀”,以及“玄天炼神术”都留有秘籍,但“玄天黄庭经”“玄天无极功”从来都是口口相传,不留文字,此时玄天宗除开传音真人,并无其他元婴大佬,所以“玄天无极功”就此断了传承。 如此一来,玄天宗本门的“玄天功”变得残缺不全,很多弟子就不愿意学了。三位长老只能睁只眼闭只眼,随便弟子在琅琊阁中选择内功心法,对外便说玄天宗讲究一个“百花齐放,百家争鸣”…… 此刻青玄真人初次得见方大宝运功,便觉得这门心法的确非凡,其玄妙程度,远超琅琊阁所藏。 至少厚重磅礴,几乎全为纯阳真气,实在是炼丹的不二选择。 正在青玄真人思索之时,丹炉中终于有了一些变化。 此时,方大宝已拿出吃奶的劲儿,神灯总算给了一点点面子,表面的一层层或黢黑,或绿色的碎屑慢慢脱落,露出里面光洁的铜胎来,光洁瓦亮,几可鉴人。 方大宝大喜,叫一声成了,然后从洞天指环中抓出一坨秘银,然后一坨玄铁……然后再一坨鎏金,全部丢入炉膛中。 看着还是不顺眼,又丢了几枚极品灵石进去! 青玄真人不禁老怀欣慰,暗暗点头赞许。 此时他也明白了方大宝的炼宝之法,那就是——小孩子才分好坏,有钱人从不做选择。 老子统统都要! 你不从,老子拿钱砸死你! 第71章 无计可施的方大宝 此时,炉膛中墨煞蟠龙棍蠕动一下身躯,上面盘绕的一条细细的黑龙扬起头颅,对着苍天悲愤地长吟一声。 声音里满是悲愤和不甘! 爷爷忝为百鳞之长,角似鹿、头似驼、眼似兔、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鱼、爪似鹰、掌似虎、耳似牛,能幽能明,能细能巨,能短能长……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潜渊,世人尊为神兽,历代帝王皆以我为象——一旦英雄落幕,囚于三尺樊笼,有翅不能飞,有足不得行…… 呜呼哀哉,但老子还是——龙! 不是长虫!也不是小蚯蚓! 便是给老子配种,不说弄个凤,至少也弄一只孔雀,怎么弄一盏灯来了? 这种跨物种交流,不行不行,万万不行! 只听得哐当一声,丹炉中一阵嗡嗡乱响,隐隐而有炸膛之势。方大宝赶忙一把抱住炉膛,一手揭开炉盖。只见道庭至宝,老祖的命根子——这盏癸水乾坤灯“日”的一声一飞冲天,竟然被墨煞蟠龙棍强行踢了出去! 方大宝一头黑线,大骂道:“妈的一根破棍子,还有这么多臭讲究,搞烦了老子放茅坑里当搅屎棍去!” “万万不可!” 青玄真人也是尴尬,干笑道:“师傅虽不懂炼宝之法,但你强行镇压器灵,会激起墨煞蟠龙棍的真灵反噬……” 末了,老道士又补上一句:“配种——这种事,强扭的瓜不甜啊!” 方大宝一想也是,心情郁郁,差不多跑了一里地,方才一个山涧中把癸水乾坤灯捡了回来。 此时一看,方大宝顿时心疼得肚疼肝疼。 本来这油灯经过方大宝的玄黄真气淬炼,已把表面的一层铜锈除去,便如开过光,簇新的一般,但此时光洁的表面被摔得坑坑洼洼,就连顶上一寸长鹤嘴,竟然出现了一个豁口。 方大宝苦着脸,拿着神灯问青玄真人:“这灯还有用吗?” “宝物禀性不合,不能强求的。”青玄真人摇摇头,“没想到你那根棍子也太暴躁了些——硬生生把人家踢出去了。” 老道又叹口气:“听人说,以前的贞烈女子若被人拒绝,一般都会自毁容貌——有些甚至干脆一条白绫吊死……” 此时,癸水乾坤灯的内部忽然传来咯吱咯吱的响声。 方大宝吓得脸都白了,一把捂住师傅的嘴,“您老赶快别说了!” 此时,方大宝也是无计可施,从炉膛中把墨煞蟠龙棍拿了出来,然后和癸水乾坤灯摆在一起,耐心地对两件灵宝说起话来。 “哎,我说棍子哥!” 方大宝一脸不屑之色:“你有什么可豪横的?你在玄天宗的武库里躺了几十年,有人拿眼角瞧你一眼吗?那时候,一身蛛网一身灰,捅过灶膛黢黢黑,谁把你当回事……你就觉得你以前了不起吧!大宝儿跟你说——那是以前!好汉不提当年勇!现在你老啦,法力不行啦,就得认命!是条龙得盘着,是只虎先卧着!等以后大宝儿发达了,把你放在王母娘娘的洗脚盆里泡个澡,再放进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热个身,然后请月宫里的嫦娥给你涂上精油开个背——权当开光了!你才是个龙!” 方大宝吞口唾沫,继续胡编道:“大宝儿给你说啊,今天我给你找的这个灯姐儿,你说是搭档也行,媳妇儿也行,她可不是凡物!这神灯啊,以前就点在如来佛祖讲经的大雄宝殿里,天天听经就有了灵性。当时佛祖手下一个光头和尚叫奔波儿灞的不干人事,故意把灯挂得矮了——佛祖路过,哟嚯,不留神被打了头,佛祖一生气,一咬牙,一跺脚,把灯姐儿贬到凡间,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青玄真人目瞪口呆,他知道这个徒儿喜欢信口开河,哪知道竟能胡编到这个份上! 墨煞蟠龙棍一动不动,似乎正在思考人生。 方大宝又转头对癸水乾坤灯说道:“唉,这位灯姐儿灯姑娘——就叫你灯姑娘吧,跟了棍子哥,你就是姑娘了!灯姑娘,和你说啊,你棍子哥虽然傻大黑粗,却是一个实在人!好人一个!不像你道庭的那个老毕登,你们叫他‘老祖’吧……和你说,那老瘪犊子还一心要我大漂亮师傅的身子!夺别人的修为!这是嘛玩意啊,咱大漂亮师傅浑身干干净净像朵白莲花;他一身疥癞,头顶长疮脚下化脓,浑身麻麻赖赖就是牛踩过的癞蛤蟆!这不是癞蛤蟆想上小青蛙——妈的长得丑还他妈的玩的花!” 方大宝骂了一通道庭老祖,咂咂嘴,觉得意犹未尽,但看脚下的癸水乾坤灯也是一动不动,也不知道听了一句进去没有。 方大宝叹口气:“你们两个,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那炉子便是洞房,那些灵石便是彩礼,三媒六聘,明媒正娶都在这里了。我师傅,玄天宗的青玄掌教厉害吧,修真大能都在这里了,这个见证可做得过吧!棍子哥呢,你也别挑三拣四,一会咱们炉子里见见真功夫!大家团团圆圆,好好把事情办了,我高兴,你们也平安!” 方大宝面对一棍一灯,说得口干舌燥。这两件宝物从头到尾都没动弹下。 方大宝喝道:“你们倒是表个态啊!” 还是无“人”理会。 方大宝阴沉着脸,点起丹炉,炉中烈焰熊熊火起,直冲上天。 方大宝还是按照刚才的步骤,只是灵石又多放了一倍,嘴里还念叨着:“咱不是小气人,这聘礼也是成双加倍,普天下的婚礼,没有比这个更隆重了!” 结果这一次却没任何异样发生,一根棍,一盏灯,便如两个死“人”一般,任你炼来炼去,就是炼不化。 先前说过,在怡红院,方大宝也是个犟种,有名的“咬卵犟”。他小时候去城外捣蜜蜂巢结果被小蜜蜂蜇了头,一气之下,顶着一个光头一头把整个蜂巢撞得稀烂! 此时,这两样东西触犯了方大宝的逆鳞,这可了得! 当下方大宝就和两件灵宝杠上了。从当晚的子夜时分,一直炼到第二天午时,炉膛都要烧化了,炉灰倒了满地,一看棍还是棍,灯还是灯。 “咣当!” 方大宝恼羞成怒,一脚踢翻玄阳宝炁炉,地上一堆灵石和玄铁、秘银乱滚,喝道:“你们两个,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惹得老子生气了,老子兜头给你们淋上一泡尿,然后屙堆臭屎裹上,包上油纸,沉进粪坑底下,让你们臭上一万年!” 青玄真人听得恶心,喝道:“方大宝,若是融合不了就算了,咱们把灯留下,赶快走人!” 方大宝何曾吃过这个亏,气哼哼坐下想了半天,忽然灵机一动,咱不是有小宝儿嘛,以前炼丹融合不了,小宝儿上去搭一把手不就成了? “师傅给我护法!”方大宝盘膝坐下,沉入神识海中,去搬救兵了。 第72章 神灯的故事 方才炼宝,方大宝没让小宝儿帮忙,倒不是他逞强,而是小宝儿去添香楼后,就一直在方大宝神识海中睡觉。 吃饱饱,睡觉觉,一直是小宝儿忠实人生信条。 添香楼所积攒的灯油,远不如怡红院的多。按照方大宝估计,要积攒下满满的一壶灯油,就算院子里生意好,客人把门槛都踏破,也最少需要十多年。 如今神灯中的无根水只把壶底覆盖浅浅的一层,因此小宝儿吃得不算多,按方大宝估计,这几天就应该醒来了。 神识海中,小东西四肢平平摊开,肚皮朝天,小嘴边还一滩涎水,正睡得昏天黑地。 方大宝先是叫唤:“小宝儿……小宝儿爷爷……小宝儿祖宗……臭小宝!死小宝!” 只听到小宝儿细细的呼吸声,眼皮都不曾抬下。 方大宝拎起小宝儿就是一顿揉搓。 一会儿搓圆,一会儿拍扁;一会儿拧成麻花,一会儿拧成油条……一会儿拧成一个“s”型,一会儿拧成一个“b”型…… 接着就是放进潭水里浸,用神识海的日头炙烤…… 种种方法都试遍了,小宝儿兀自睡得昏天黑地。 方大宝终于黔驴技穷了。 方大宝垂头丧气,正准备认输,却发现小宝儿肚皮下的皱褶中似乎有些东西,翻开一看,竟是浅浅的一洼灵液。 这定然是小宝儿吃剩下的。 这小东西倒会持家,不管外面偷到多少,它都存上一点点,不会一次性喝完了。 方大宝用指头黏了一滴,放在指尖。 绿色的液滴还是晶晶亮,透心凉,但一眼望进去又发现怎么都看不透。 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堂,这一滴灵液中,融合着千百人的阴阳和合之气。 方大宝想起当日自己曾用过一滴,那感觉就像一粒火星丢进炸药堆中,一个荒岛独居三十年的单身汉丢入萝莉岛中……浑身像吃了春药一样兴奋。 此时想起来都脸红心跳。 火引子?春药! 方大宝忽然发现了什么。 这两个傻宝贝不是彼此没感觉吗? 那就给他们吃药! 下药—推倒—睡觉觉—生宝宝,这便是方大宝小时候的启蒙教育。 方大宝主意一定,马上就退出了神识海。 外面,青玄真人含笑看着方大宝。他猜想这小孩子肯定是去搬救兵了,谁是它的救兵呢,自然是那个传说中的“灵体”。 便是沉稳如青玄真人,此刻心里也有那么一点小激动。 这个灵体终于要现身了。 方大宝怏怏地出现了。 青玄真人问道:“徒儿,你那个白白胖胖的小和尚呢?怎么没看见?” “师傅啊,我哪里有这个东西啊!”方大宝顿时哭笑不得。 “他们都说你有个有求必应的小和尚。”青玄真人笑眯眯地问道。 方大宝满头黑线,一冲动就想把真实的情况告诉青玄师傅,但想起几天后的筹划,他叹口气,还是选择隐瞒小宝儿的来历。 “是啊,您老人家真想多了,徒儿要真有这本事,找那个小和尚一许愿——首先给您来个渡劫九重!直接升仙!然后一巴掌平了云浮海,把大漂亮……” 方大宝说了一半,就不往后面说了,再说就要露馅了。 大漂亮的师傅的事情,到底给青玄师傅说不说呢? 方大宝摆摆脑袋,似乎要把这个麻烦的事情驱除出脑海。 他点燃丹炉,厉声对两样宝物喝道:“二位,莫怪方大宝不客气了!” 油灯其实想认输,但它没嘴巴,也不能动。棍子哥倒是光棍,正在直杠杠地挺尸呢。 方大宝随手一招,拈一个“疾风决”,一声大喝:“风来!火来!” 一粒火种弹入,玄阳宝炁炉中,一道蓝色火柱冲天而起。 此时方大宝动了真怒,方法简单粗暴至极——先让你们热热身! 果然,半个时辰后,棍子哥被浑身烧得通红,神灯被炼得浑身赤白——两件宝物寂寂无声,就连萦绕在棍子哥上面的一条黑龙也懒洋洋地不动了。 方大宝阴阴地一笑,指尖忽现一滴泪珠大小的灵液,朝着丹炉弹了过去。 神灯悸动了一下,萦绕在它身上的蓝色火焰忽然变成了粉色。 它是认识“阴阳无根水”的。 这滴灵液唤起它对过往的记忆。 它本是昆仑山上一个无名喇嘛庙供奉的一盏油灯,它静静陪着大雪山,嗅着香烛好闻的气息,接受朝圣者的朝拜,感受着他们心里纯粹的爱情…… 不知不觉已过了千年。 直到一日,一个来自西域的女菩萨对它说“这世界看够了吧”,把它从高高的烛台上取了下来。 这个女菩萨把它带到西域,这里有一个部落。 这里刚历经战乱,死了很多人。 敌对部落的大祭司对这里施了一个恶毒的巫术。 在这片受诅咒的土地上,所有的男子都不能生育,女子也不能怀孕了。就连猫狗,生一窝都少一窝,草原的羊群都凋零了。 在这个部落,本来男人在部落战争中死了大半,现在更是雪上加霜。 眼看这个部落就要消失,部落的老人祈求女菩萨,女菩萨一声叹息,来到西域,她告诉神灯“你可以帮助他们”。 于是神灯在女菩萨的帮助下,它吸收男女交合的精气,然后把精气种入女子的胞宫中,女子就怀孕了。这个部落在她们的帮助下,人越来越多,成为西域草原最大的一支,最后统一了整个西域。 女菩萨死后,神灯在西域被供奉了许多年。 结果一个晚上,一个长相猥琐的喇嘛偷偷伸出一双黑黢黢的手,把神灯拿到,千里迢迢带到中原。 喇嘛变成了道士。 老道士知晓神灯的秘密,他知道这种万物之灵凝结出的“灯油”乃是这个世间最好的滋补之品。 有了它,老道士战胜了雷劫,成为一名元婴大修。然后神灯帮助老道士又度过了四次天劫,他成了道庭的最厉害的道士,别人叫他道庭老祖。 其实他的真名叫鹿鸣。 神灯非常不喜欢这个猥琐的老道士,但它没办法,它再厉害,也只是一件任人摆弄的物品罢了。 记忆中,神灯还帮着老道士干了许多伤天害理的事情。比如老道士会找一些漂亮的小女孩儿过来,教给她们一种纯阴的功法,等女孩子炼得不错了,老道士就占了她们的身子,把纯阴之气吸收到自己体内,好助长自己的修为。 在这个过程中,神灯就在一旁静静看着,而且无助地帮助着老道士。 它只是一盏灯,别人让它干什么它就干什么,一切都是本能。 对于这一段回首的往事,神灯其实一点都不喜欢。 它只想回到过去,静静待在雪山中,听着凉风吹过破败的喇嘛庙的窗棂,发出呜呜的声响。那时候,天地都是白色的,都是寂静的。 但是它知道自己回不去了。 也许被这根傻大黑粗的棍子吞噬,两人合二为一,是一个很好的选择。这个长得像小流氓的孩子其实很善良。 还有,棍子哥——看起来也蛮帅的。 神灯想通了这一切,丹火刚刚舔舐过来,神灯已软化成一滩银白的液体,液体肆意地在丹火中挥洒自己的青春和活力,只有这一刻,它才知道自己是自由的。 它顺着丹炉的凹槽流淌到“墨煞蟠龙棍”身边。 想着后面的风狂雨骤,神灯轻吟一声:与其竭力反抗,不如暗暗享受! 这一次,墨煞蟠龙棍也没抗拒。棍体上一条黑龙轻轻低吟一声,扬起硕大的脑袋,一口把方大宝“阴阳无根水”吞了进去。 黑龙的一双碧绿的眼睛顿时变得血红。 顿时丹炉中,一股似兰非兰、似麝非麝香气从丹炉中透体而出,原来蓝汪汪的火焰也黯淡了三分,火焰边缘竟染上了一丝绯红! 一股早春的气息蓬勃而起。 所有小生灵的耳边,隐隐传来一阵浑厚的声音:春天到了,万物复苏,又到了动物交配的季节…… 原来云集在大树枝头的鸟儿,匍匐在地上看热闹的小动物都受了感应,鸟儿羞红了脸蛋儿,扑扇着翅膀纷纷回家了。 也有不要脸的小畜生们,就在现场开起了轰趴! “加油!加油!”方大宝笑得见牙不见眼,大喝道:“火为引,心为媒,天为被来地当床!烧起炉火热起炕!今天两位入洞房!” “棍子哥,神灯姐,给我方大宝炼出一个绝世神兵来!” 说完,“嗖”的一声,方大宝又一滴“阴阳无根水”弹了进去。 火焰高兴得一蹿一丈来高。 炉膛中,棍子哥一柱擎天,尽显雄风,竖在神灯所化的银白灵液中,白色的金属灵液顺着棍子表面的细纹攀缘而上,形成一道道繁复而玄妙的花纹。 花纹形成的符文次第点亮,一股苍凉而孤独的力量充斥了整个山谷! 黑龙终于抑制不住心里的喜悦,仰天一声长啸,声震四野! 一根铁棒在丹炉中冉冉而起,接着天空霹雳一闪,神兵即将诞生! 也正在此时,遮天绝灵阵法时辰已到,天意瞬时窥探过来,尸毗宗和道庭的目光也注视过来。 第73章 雷劫降临骂老天 此时,方大宝高兴得手舞足蹈,转头就对青玄真人表功道:“师傅啊——您看,这宝物不就炼出来了?” 青玄真人慢慢抬起头,两道长长的寿眉不住地颤动,眉尖满是汗水,原来整整齐齐的白发都倒竖起来,白发的尖端发出蓝幽幽的光芒。 无数丝丝电芒在青玄真人的发端闪动和跳跃。 “师傅啊,您怎么啦?”方大宝吓了一跳。 “师傅,师傅不好了——”青玄真人露出痛苦的表情,断断续续道:“这个神兵太厉害……引来了天意窥探,让老道的雷——雷劫也提前了!” 方大宝顿时目瞪口呆。 茶馆里说书的说神兵出世时,天地为之变色,风云为之涌动,棍子哥就这么厉害?竟然把师傅的雷劫也引来了? 这个金丹修真的雷劫,方大宝素有耳闻。 以前听苏筱雨说过,修真进入金丹境巅峰以后,便有最大的一个难关,那便是雷劫。 雷劫是天劫的一种,又称为小天劫。 雷劫的存在,一为考验修真者之修为与意志,二是帮助修真者涤除体内之杂质,使金丹更加凝实。只有经过雷劫洗礼,才能达到金丹境大圆满,才有机缘突破金丹境结成元婴,成为真正的元婴大修。 话虽如此,实际的金丹修真,凝结的内丹多数“灰、白、棕、黄、橙、赤”这六种颜色,又称“下六色”。此六种颜色的金丹,由于丹色低劣,丹法下乘,此时,雷劫反而不成为修真的助力,却成为修真者真正的劫难。 一到雷劫来临,这些所谓的金丹高人都瑟瑟发抖,唯有一念便是躲在某个天机窥探不到的地方,或是利用替劫之物,把好不容易引来的天意糊弄过去。 正所谓“彼之蜜糖,吾之砒霜”。雷劫之下,众生平等,有人借此洗去一身俗泥,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有人则是雷劫之下,仅留下一堆飞灰。 可悲可叹! 方大宝大叫道:“师傅,咱们要不躲一躲?”说罢,就想牵了凌风雕跑路。 “坐雕儿上,你以为雷电便追不上吗!”青玄真人惨笑一声,言道:“方大宝,这是师傅自己的劫,师傅不能躲。” 此时,青玄真人慈爱地摸着方大宝的脸,一脸暖暖的表情。 除开苏筱雨,方大宝已很少在别人脸上看到这种表情了。 “那怎么办?”方大宝问道。 “自己种的劫,必须自己渡。师傅每次都很狼狈,但没逃过一次。”青玄真人轻轻道:“大宝儿,你上玄天宗,师傅没教你什么东西。如果这是最后一次师傅和你说话,你记得,你以后成了金丹,不要跑,不要逃,自己的劫,就应该勇敢地面对。” 方大宝垂泪道:“师傅啊,那怎么办?呜呜,当初不下碧落山就好了!” “不妨,这是老道的命。”青玄真人拍拍方大宝的头,似乎根本没把雷劫放在眼里,“大宝儿,你虽顽皮,算是一个好孩子。现在你听师傅的话,赶快拿了法宝,骑着凌风雕就此离开!师傅扛得住,便能圆满——若是扛不过,你过几日,找了师傅的骨灰,依旧放在滴水崖下面的瓦罐中吧!祖师奶奶也得有人陪。” 方大宝呜呜哭道:“大宝儿不走,要在这里陪师傅渡劫!” 青玄真人大怒,喝道:“赶快走!师傅的天劫,与你何干?” “有关系啊,师傅。”方大宝只是呜呜哭泣,“大宝儿是您徒弟!” 这老道似乎觉得自己的话说得重了,温言道:“好孩子,你快走,师傅没时间了,你也没时间了!此时遮天阵已破,尸毗宗和道庭马上就有人来。师傅若是有幸,渡过天劫便回门派……渡不过——” 但此时,天劫已不给老道更多说话的时间。 风来了。 风悄悄地来了。 从“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的习习和风,到“吹面不寒杨柳风”阵阵凉风,到“风劲角弓鸣”的猎猎劲风,再到“设道春来好,狂风大放颠”的呼啸狂风,只用了不到十息…… 风越来越大,漫山遍野的茅草已臣服在地,飞禽走兽已作鸟兽散,拖妻携子的纷纷回家找妈妈,停在一旁的凌风雕扑扇着翅膀发出尖利的嚎叫,它也想离开这个充满天地之威的地方。 风来过,云便来了。 又不过十息,不知来自何处,一片片乌云忽然聚拢来,像一个黑漆漆的锅底般扣在佛光岭上空。 一阵天地肃杀之气,压抑得草木皆簌簌发抖。 面对着天地色变,青玄真人反而冷静下来,盘膝坐下,一手捏一个御雷诀,戟指朝天,另一手从背后抽出一根银丝拂尘来,对空大喝一声道:“风来之,雨来之,雷来之,老道自当之!” “你来啊!”老道中指指天,声音中满是悲愤和苍凉。 这句话说完,老道眼观鼻,鼻观心,便一动不动了。 方大宝顿时为难了。 他知道青玄真人说得不错,面对浩然天威,方大宝一个融合境,还未结丹的小子又能如何?何况不多时,道庭以及尸毗宗的人接踵而至,自己在这个地方,只是一个累赘。 方大宝规规矩矩给青玄真人磕了两个头,呜呜道:“师傅,要不大宝儿先走了——您渡完劫,一定要回碧落山找我们啊。” 说罢,收起丹炉,拿起墨煞蟠龙棍,就想牵着雕儿离开。 正在此时,天象剧变,一道粗壮的闪电透过两片乌云的间隙,划破天际,朝着青玄真人的囟门直劈下去! 青玄老道深吸一口气,头顶微现一个青色的漩涡,如同长鲸吸水,一口气将身边数里之内的天地灵气都纳入体内。顿时,他身边金光闪烁,如晨曦初升,如佛光乍现。 金光在青玄真人身边化成一个金色的屏障,上面各种古朴的符文次第显现。 只听嗡的一声巨响,如擂巨鼓,如敲巨锣,金光屏障在雷霆的攻击下连连闪动,待得雷声滚滚而去,青玄真人刚布下的一层“雷震轰金帷”颜色已是黯淡不少。 但天意怎会给青玄以喘息之机? 噼里啪啦,闪电如同雨点般地落在青玄老道身上,老道反而不避不让,张口吐出一颗橙色的内丹,内丹滴溜溜在老道眼前转动,却不离去。 又是一道闪电劈来,老道惨笑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对着天空骂道:“贼老天,同样生而为人,有人锦衣玉食,楼阁连云,有人却挣扎于泥泞,食不果腹!有人生在罗马,有人却生为骡马……老天爷,你降下雷劫,只见炸雷击老牛,甚时猛虎被天雷打?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贼老天,你且说说,这是不是你的错?” 老道越骂精神越是旺健,方大宝却看着胆战心惊,心道师傅知道要死了,死前也要图个嘴巴快活啊! “你们这些神仙,居于九天之上,几百年都不下凡来看上一回——世间的苦你知道多少?百姓的难你又知道多少?修真的苦你们又知道多少?既让我们结丹,为何又分出九种丹色!既只有上三色才能结婴,为什么又让我们这些下贱之人的人还结成内丹?你说啊!你说啊,为什么!” “老天爷你说说!” 老道再吐一口鲜血,一甩手中拂尘,根根银丝倒竖而上,一招“移花接木”,接过刚劈来的天地威能,顺势引入内丹之中。 只见这一颗滴溜溜旋转的内丹忽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发出嗡嗡的轰鸣声,仿佛要将周围的一切都吸入其中。 随着天地能量的不断涌入,内丹的颜色逐渐由原先的橙色慢慢变红,好似一团烈焰在其中燃烧,每一丝能量的融入,都使得内丹更为凝实,威力更增。 内丹的颜色已开始由橙色向赤色转变。 “贼老天!”青玄真人大骂道:“来啊!来啊!三十年了,老道日日东躲西藏,就是怕面对你!” “今日,老道不怕了!不躲了!不是你把老道劈死,那今日便是老道的突破之日!” 老道站起身,戟指大骂。 方大宝没想到平素温文尔雅的青玄师尊还有这样一面。正在发痴发愣时,一道粗若儿臂的雷电从天而降,轰隆一声,把青玄真人刚布下“雷震轰金帷”劈得支离破碎,然后直击在青玄的囟门上。 “当”的一声巨响,如击破锣,如撞破钟,青玄真人毛发倒竖,口吐一股黑烟,一屁股坐在地上。 然后,哇的一声,青玄真人仰面喷一口血雨,仰八叉倒在地上。 第74章 赤丹已成 青玄师傅是被劈死了吗? 一瞬间,方大宝脑子一片空白。 此刻,天空仿佛是一个墨池,头顶的乌云犹如失控的巨兽疯狂地翻滚着,不断变换着形状,仿佛有人正在奋力地舞动着一面无边无际、深邃黑暗的巨大旗帜。 狂风呼啸,带着凛冽的寒意和无尽的怒意,席卷着天地间的一切。 在这乌云的激烈摩擦中,突然间,一道粗壮无比的闪电划破天际,从翻滚的云层缝隙中猛然迸发而出。它的光芒璀璨而凌厉,犹如天地间的利刃,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直冲向青云真人的囟门。 那一刹那,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道闪电的照耀下颤抖,仿佛山崩地裂般的震撼,让人无法直视。 青云真人就像死了一般,还是一动不动。 “妈妈呀!”方大宝此时顾不上太多,不管三七二十一,举起手中墨煞蟠龙棍,在青玄真人囟门处便是一挡。 诸位均知,雷电作为一种自然现象,最喜欢的场所便是金属的尖端。方大宝这柄神兵,棍身均是青铜、玄铁、秘银和鎏金打造,妥妥的便是一根避雷针了。 “蓬”的一声,如同青玄老道施展了“移花接木”一般,这道闪电全部落在方大宝身上。 一股热烘烘的暖流从方大宝身体流过。 方大宝浑身一热,眼前一黑,迷迷糊糊就想说一句:“老子还不是金丹呢!” 然后,方大宝扑通一声倒了下去。 但雷声阵阵,根本不给方大宝喘息之机。 一个个雷霆如同雨点般落下。 方大宝昏昏沉沉中,浑身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连小指头都懒得动弹一下。 仿佛是一个午后的夏天,外面雷声滚滚,他藏在妈妈温暖的怀里,妈妈说:“大宝儿不怕。” 他眨巴着小眼,“大宝儿不怕。” 打雷下雨其实有什么可怕的——夏天不总是有雷声吗?每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雷声多了,听得习惯了,这声音就像催眠曲一般。 方大宝没见过妈妈,从来不知妈妈是谁。 他使劲睁开眼睛,看到妈妈的半边脸庞。妈妈一张白嫩的脸庞精致得刚出窑的瓷器一般,白皙细腻得找不到半点瑕疵。微微上扬的嘴角,流露出淡淡的柔美与善良,恬静如水,温柔如水。 “大宝儿!”妈妈暖暖地叫道。 “喂,大宝儿这里呢!”方大宝甜腻腻地应声道。 此时,他探出头,仔细一看,顿时吓得浑身僵硬。 这个把他抱在怀中的女子,不就是苏筱雨吗? 原来这是一个梦。 方大宝瞬时睁开眼睛。 此时狂风渐渐止歇,靠近东方已露出一片瓦蓝瓦蓝的天空来,雷声依旧,但已不像原来那般急促。 这场雷劫已近尾声。 再看身边,青玄真人就在他身旁,胸口满是斑斑血迹,触目惊心。但老道士挺直腰板,笔直如松,一手银丝拂尘,一手则持他的墨煞蟠龙棍。 雷电来时,老道一举手中的银丝拂尘,万根银丝根根朝上,拂尘尖端电芒连成一片,老道一个“顺水推舟”,雷霆的洪流瞬间进入了墨煞蟠龙棍中。萦绕在墨煞蟠龙棍上的小龙一声低吟,雷霆之力瞬时化成生生不息的阴阳和合之力,再流入老道胸前的滴溜溜旋转的内丹中。 道道电芒在内丹周边不断跳跃着。 此时方大宝看见,青玄真人的一颗内丹已完全变成赤色——色如朱砂,灿如火焰,正释放出磅礴的生命能量。 ———————————— 西边一座山峰上,一块光秃秃的巨石上,一个灰袍老者盘膝而坐。 这老者光着头,头上点着六点殷红的戒疤,看着像和尚,身上却不是和尚穿的袈裟,一身洁净的布袍又有些像道士。 在老者身边,一个脸上烂得不成人形的胖大汉子似乎有些坐立不安。他小声问道:“爹啊,你还不出手啊,这老道士再弄下去,就要结婴了啊。” “看看,再看看。”老者点点头。 “爹啊,你都说了七八次了。”胖大汉子不满道,“再不出手,他都跑了!” “浅薄!”老者勃然大怒,“修真大能渡雷劫——如此绝世机缘,等闲人一辈子都看不上一次!你屁股上安了陀螺了?” “什么绝世机缘——”胖大汉子脸上稀烂,但还是一嘟嘴,上嘴唇的肉立刻被顶掉在地上,豁口里露出一排白骨森森的牙齿,“靠的就是法宝!” 老人眼中露出一丝慈爱之色,言道:“煌儿,我们虽皈依了西方佛家,但其根本还是属于道家,以后你也一样要渡雷劫,渡天劫!你看青玄老儿,不知得了什么机缘,有了这个宝物——”他一指远处正在凝炼内丹的青玄,“这老道不知韬光养晦,竟然光天化日之下利用手中这个绝世灵宝,转移雷劫之力为他洗炼内丹——如此显摆,哼哼,一会儿爹就抢他娘的!” 原来尸毗宗的总坛就在附近百里,前面方大宝炼制灵宝虽然动静不小,毕竟隔得太远,而且又有遮天阵法的庇护,并未引起尸毗宗的注意,但后面宝物大成,阵法失效引起天意窥探,更引来雷劫提前降临——尸毗宗的法正门主带上他的独子阴煌公子正在墨煞蟠龙棍大功告成的那一刻赶到了! “这道士不会就这样结婴吧!”阴煌看着在雷光中浮动的墨煞蟠龙棍,也是眼热不已,接着说:“一会要不要弄死他们?” “青玄老儿现在就要大圆满!”法正门主阴阴一笑:“大圆满后才能结婴,看这情形,短不过三月,长不过三年,这老道结婴估计是十拿九稳的。” “就这样放过他们?”阴煌一看方大宝就是来气,若当日不是这小子骗他回到天柱峰,自己的一条手臂怎会被人斩掉? 虽然后面也能长出新的,但总是差了一些意思。现在断手处总是痒得厉害,老觉自己是三只手! “爹只叫你好好看看,谁说放过他们!”法正门主又是阴阴一笑。 “那个小的,煌儿是要定了!”阴煌公子瓮声瓮气道。 “孩儿要把那娃子炼成僵尸!”阴煌公子咬牙切齿道。 “老的也不能留!”法正门主思索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心道这老道素来和尸毗宗不对付,弄死青玄真人后,借机就扶持青玄真人的二师哥青幽真人上位! 此时,附近的一片天中,乌云已散,雷劫已慢慢平息,青玄真人胸口的一颗内丹已炼得通红如火,几近金色! 青玄真人似乎快醒来了。 内丹得了感应,缓缓在真人身边盘旋一周,缓缓上升,就要纳入青玄真人洞开的囟门中! 囟门大开,这正是青玄真人最虚弱的一刻! 第75章 鬼娃子 “出手!”西边山头一声轻喝,黑衣老者大袖一展,只听得“吱”的一声尖叫,一个香瓜大小,白生生的小东西从他袖口弹射而出。 这东西凭空伸个懒腰,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咯咯一笑,就地化成一团黑烟。 黑烟一闪,就到了青玄真人胸前。 赫然是个赤条条的鬼娃子! 这玩意高不过一尺,浑身无毛,薄薄的皮肤紧绷着,皮下一条条红色的血管清晰可见。刚出生孩儿一般的皱巴巴的脸上,五官扭曲得不成人形,双目深陷,只有两点血红的光芒在其中游移,仿佛一蓬即将熄灭的鬼火。 鬼娃子嘻嘻一笑,上牙一搭下牙,刺刀般利齿咯咯一响,便咬向青玄真人的脖子,另外两只利爪则是一把捞向青玄真人刚刚炼成的赤丹! “鬼物尔敢!” 青玄真人一双似睁还闭的眼睛骤然睁开,眸子里两道精光死死地盯着鬼娃子眼中的两团鬼火,银丝拂尘倒卷,万根银芒劈头盖脸地便向鬼娃子的小脸上扎了过去! 再看方大宝,随着鬼娃子奔袭而至,眼前忽然黑光一闪,一张遮天巨幡在方大宝眼前呼啦展开。 黑气纵横中,只见无数符文如同炸了窝的蜂群,纷纷从黑幡上飞落下来,发出嗡嗡的声响,瞬时把方大宝和青玄真人笼罩在其中。 这父子俩一出手,便使出看家的本领,只求一击必杀! 青玄真人深吸一口气,早就成竹在胸。 他深知尸毗宗善用刚死之人炼制傀儡,这个鬼娃子便是个中翘楚。 这个东西是法正和尚利用九世投胎不成,胎死腹中的婴儿尸体炼制而成。这种未成形的婴孩一身怨气无处宣泄,炼成后此鬼物浑身阴森鬼气冲天,更是满身尸毒,若是沾染一点,便是元婴大修都得好好休养三日方罢。 此时正值阳光炽烈的白日,鬼娃子的力量尚被压制。但若是夜幕降临,在月光的滋养下,它将成为真正的暗夜之王! 但青玄真人得了方大宝的提醒,抱朴守一,紧锁神识海,一双神目,死死盯住鬼娃子的眼睛里两点鬼火——要知道这种鬼物,毕竟出自阴气聚集之地,最怕的便是人类纯阳之气。 鬼娃子一双眼睛被死死盯着,便感到浑身的不自在,一身的幻术也施展不开。 它头往左扭,青玄真人的灼灼目光便跟到左边;它头往右扭,青玄真人目光便跟到右边。 鬼娃子气得哇哇大叫,削金断玉般的双爪一错,铮铮有声,爪间顿现一道黑气;光屁股一撅,一股尸气就要“破腚”而出。 青玄真人已是一招占先,岂能再让这个小东西再行翻盘? 于是口中吟诵一句:“乾坤交泰,阴阳逆旋;魂火幽明,摄魄勾魂;雷霆万钧,破邪斩鬼;九幽之下,听我号令!” 三十二字几乎是一息间吟诵完毕,然后掌心赫然出现一张写满符文的黄表纸,吧嗒一声,贴在鬼娃子的额头上。 再说方大宝,他从青玄真人手中接过墨煞蟠龙棍,迎风一抖,棍子便有三尺来长,然后在纷飞舞动的黑色符文中一搅,只听得滋滋有声,一大团符文竟然瞬间化为虚无! 要知癸水乾坤灯点燃后,三丈之内,阴祟鬼物皆不能靠近,近之皆化为飞灰。如今癸水乾坤灯已被炼入墨煞蟠龙棍中,但乾坤灯的神性尚存,正好克制阴煌公子手中的招魂幡! 法正和尚和阴煌四只眼睛瞪得溜圆,一招之间,两人所有计划便已落空! 此时,鬼娃子被符篆贴在额头上,如同火烧火燎一般,一缕青烟从它额头袅袅而起,呲呲有声! 随着一声尖利的叫声,鬼娃子踉踉跄跄疾退三步。 它看了看方大宝,骤然伸出利爪,对准方大宝,隔空便是一抓! 这一抓嗤嗤有声,如同破风之刃,直接把方大宝身前的空气裂成了三片。 方大宝妈呀大叫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双腿一蹬方才破了这开膛破肚的一抓,但裤裆刺啦一声,有个东西不知羞耻地露了出来! 此刻这父子二人都看出,方大宝才是此间最薄弱的环节! 青玄真人大惊失色,叫一声“爆”,鬼娃子额头上符篆“蓬”的一声,忽然化成星星点点——鬼娃子也是哇的一声大叫,似乎有个东西在脑袋里爆开一样,抱着头打了个滚儿,一股绿色的黏液便从鼻孔中流了出来。 法正和尚大喊道:“道友留情!” 方大宝吓得冷汗淋漓,也不躲藏了,对着远处一个山头,扯开嗓子便大喊道:“来人啊,救命啊——你们找的神灯就在这和尚手里!” 果然,方大宝话音未落,一个褐衣人身披一领黑色大氅,飘飘荡荡地腾空而起,便如同一个巨大的蝙蝠一般。 褐衣人阴阴一笑,虽隔着数里之遥,众人都感觉这声音如同刀片划玻璃,如同破锯拉铁板,又如同指甲刮黑板。每一次声响,都仿佛是无情的针,狠狠地刺入听者的脑海中,令人极不舒服。 “嘎嘎,这个和尚,既然拿了道庭的东西,就交出来吧!” 第76章 胡编乱造不是罪 事情如此发展,已完全出乎法正和尚的预料。 怎么这里还来了道庭的人? 方大宝可是高兴得鼻涕泡一鼓一鼓的,亲娘耶,道庭来得正是恰到好处! 早来一刻,若是道庭看到了神灯那就大事去矣;晚来一刻,等自己和青玄真人都死翘翘才来,更是于事无补。 其实这并非方大宝运气好,或是神机妙算, 同样是御风而行,从凌霄山来到佛光岭,需要穿越无数崇山峻岭,自然就来得慢了。 墨杀蟠龙棍出世,青玄真人的“遮天绝灵阵法”也失去功效,他们两拨人马纷纷找准方向,寻到方大宝,也只是前后脚! 尸毗宗是地头蛇,本来就先到佛光岭,自然走了前脚,道庭发现了佛光岭的异常,也只晚了半炷香,所以后脚就到了。 ———————————— 这一刻,方大宝如同见了爹娘,隔着老远就大喊道:“道庭的老爷啊,这和尚不是个东西啊,偷了我们玄天宗的神灯还不说,还要去天柱峰捣乱!” 方大宝打定主意,反正现在神灯已融进墨煞蟠龙棍里,左右就来个死不认账,先把水搅浑再说。 褐衣人一双倒吊的八字眉慢慢地竖起来:“法正宗主,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此时,法正和尚收回了受伤的鬼娃子,捧着鬼娃子软绵绵的尸体,不禁心里大悔。 这番未能除掉青玄真人,还和玄天宗结下一个极大的梁子。 方大宝则是乐见其成,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方大宝摇唇鼓舌,又给尸毗宗加上一条盗宝的罪名。 “这位乃是道庭的尊者吧!”法正和尚气得头上六个香疤红得都要发光了,他一拱手,“我们西方佛界和道庭一向和睦相处,井水不犯河水,二位千万不可听这小儿胡扯,给尸毗宗安下罪名!” 随着道庭丹鼎炼司的韦尊者冉冉落下,又有一个满脸阴鸷之色的老者踏着一把破败的蒲扇冉冉落下。 “韦尊者,既是这个人拿了,拿下便是!和他啰嗦作甚!” 这名老者圆溜溜的一个小脑袋,一双溜溜圆的眼睛精光发亮,鼻孔朝天,甚是傲慢无礼,说话时根本不看法正和尚一眼。 法正和尚也是横行一方的霸主,从来只有他给人脸色看,哪有看别人眼色的道理?此时气得三尸神暴跳如雷,但见道庭来了两位尊者,心知不是对手,也不愿就此吃亏认输,压抑着怒气沉声道:“二位,法正忝为一门之主,不打诳语!你们什么劳什子神灯,和尚没拿!” “法正宗主,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韦尊者桀桀怪笑一声,露出唇边两颗雪白的牙齿,牙齿尖端一点猩红隐隐可见,“现在乖乖把‘癸水乾坤灯’交出来,然后把以前偷的‘阴阳无根水’也交出来,不要少了我们道庭一滴半滴……” “灭你尸毗宗满门!”圆眼睛的老者跟着喝道。 “去你娘的狗屁灯!”法正和尚终于按捺不住,破口大骂道:“什么狗屁无根水,老子若有了无根水,早就结了婴,一掌拍死你们两个狗畜生岂不甚好?还和你在这里啰嗦!” “既然如此,”韦尊者挨了骂,反而哈哈大笑一声,“死也让你死个明白!” 说罢一声怒喝,“上星图!” 这时,便有一个汉子颤颤巍巍地捧着一个发光的星盘走了出来,星盘表面山水河流俱全,看模样便是此处的佛光岭,便在星盘的正中央,一颗黯淡的小星一闪一闪。 方大宝一惊,原来就是这个玩意儿,能探测到神灯的所在。 “尊者大人,属下看得没错!” 汉子吓得要死,生怕这泼天的大祸要拿自己顶缸,双腿如同打摆子一般,颤声言道:“这神灯两天前的确去了碧落山,然后到了佛光岭,就在此处消失了。” “位置是否有错?” “尊者大人,星图准得很!”汉子赶忙说道:“就在一里之内!不,半里!” “神灯莫非去了其他地方?”韦尊者又喝问一声。 “除非——除非元婴大修才有这个本事,只有元婴能遮蔽宝物上的神蕴。”汉子哆哆嗦嗦回答道。 “老祖说过,只有元婴才可以,别人都不行!”汉子重复道。 方大宝一听此言,马上打蛇随棍上,大声喊道:“对!就是他们!他们偷了灯,还有人接应呢!刚师傅渡劫时,我都看到天边一亮,一个长胡子矮子在和他们说话,估计在商量怎么藏灯!” 法正和尚气得目眦尽裂,心知今天这一切都是这个毛头小子在搞鬼。 他此刻也顾不得太多,喝道:“你这小鬼头!你何曾见老子去偷神灯?从实说来!若有半点谎言,老子日后抓住你,将你四肢都割了,装进坛子埋进坟墓,做成尸鬼,千年不得超生!” 这种恫吓,如何吓得住方大宝? 方大宝心想要栽赃就栽个十足,马上一屁股坐倒,先望望青玄真人,再看看青面獠牙的韦尊者,大哭道:“这老和尚要杀我!师傅啊,尖牙齿的老爷啊,要给大宝儿做主啊!” 青玄真人点点头:“你仔细说,师傅在这里,他杀不了你!” “你说,本尊者也要听听!”此时,这老蝙蝠也起了疑心,生怕被这小子给骗了。 “大宝儿那就说了——”方大宝指着法正和尚旁边的阴煌公子,“这个嘴上长痔疮的哥哥,以前就去过玄天宗,他去见过青幽伯伯,后来不知道听了哪个人嘴里嚼蛆,想抓了大宝儿逼问神灯的下落,多亏骆夜影哥哥搭救……” 阴煌公子气得满脸赤红,大怒道:“你他娘的才嘴上长痔疮!” “哦,你认得骆夜影?”蔡尊者惊讶道。 “对啊。”方大宝先放了一个人证,因为上面说的事情基本属实,以后就是去找大青狼对质,自己也不怕。 “这孩子说得是真是假,过两日一问骆夜影,不就清楚了?”韦尊者收起口中的一排獠牙,点点头。 “妈的,这一关一过,剩下就该老子胡编了。”方大宝见他们二人同时点头,心道。 剩下的话方大宝越说越顺。 “这脸上长痔疮——不,长疙瘩的哥哥到了玄天宗,就是想去偷神灯。那个灯,名字大宝儿是叫不上的,但大宝儿可是见过。你们别奇怪,大宝儿从小在怡红院长大,这油灯一直放在后院,翻过院墙就见了,就是被妈妈好生打了一顿。”方大宝越说越是欢畅,谎话滚滚而来:“后来骆夜影给大宝儿做保镖,大宝儿有次不小心听到他和江流儿姐姐——不,江流儿哥哥说一个什么灯丢了!” “哈哈,这小子也还认识江流儿!还叫他姐姐!”蔡尊者笑得前仰后合。 韦尊者脸上阴晴不定,问道:“骆夜影还给你做保镖?” 方大宝得意洋洋:“大宝儿会炼丹,会赚灵石,花了大把灵石才雇得夜影哥哥保护大宝儿——过几日,大宝儿就要在玄天宗开炉炼洗髓丹呢!” “你还会炼洗髓丹?”韦尊者更是不信了:“你别撒谎,到日子本尊者会来玄天宗看看!” 方大宝等的便是这句话,心道你既然要看老子炼丹,那么老子这条命自然就保住了! “再说这个脸上长——哥哥,抓住大宝儿就问那个灯在何处!”方大宝顺口说道:“他早就在准备,一门心思去做贼!” “放你娘的屁!”阴煌气得脸上肌肉扭曲,眼珠子一蹦跶就从眼眶中掉落出来。他赶忙一手接住,安放在眼眶中,喝道:“老子是怀疑你身体里有鬼!” “你才有鬼,你是心里有鬼!” 方大宝对这个浮尸,却是半点不客气,“你这个蠢货,赶忙就去怡红院偷东西吧!你以为大宝儿不认识你?大宝儿精着呢,你当时换了一身黑衣服吧?还给了别人灵石!你别抵赖!” “后面呢?”此时,两位尊者对方大宝的话已信了九成九,脸上越来越阴沉,“赶重点说!” “好像他在怡红院没找到,后来又在什么地方找到了,也许是添香楼,或者是庆园春吧,大宝儿跑得慢,后来就跟丢了,索性叫了师傅,在玄天宗堵他!” “后来呢?”韦尊者厉声道。 “不过也没堵住!”方大宝一低头,瞅了师傅一眼:“没想到师傅雷劫来了,师傅好可怜!” 青玄真人叹口气,想着不帮帮这徒儿也不行了。 这老道生平第一次撒谎,不由得脸上微微发烧,缓缓道:“方大宝这孩子把事情给老道说了,老道听说这事情牵涉到道庭,心想不出手不行了。老道虽有雷劫在身,但为了老祖的功业,还是准备随了这孩子前往尸毗宗问个明白。” “青玄师兄客气,”韦尊者对着青玄真人一抱拳,言道:“玄天宗尊崇老祖,年年供奉不曾少过分毫,老祖对你们很满意!” 法正见他们三人已称兄道弟起来,一股凉气从脚底油然而生。 法正和尚想了片刻,缓缓问道:“你这孩子信口雌黄!和尚只问你一句,你说了煌儿那些事情,焉知不是你所为?然后安插到我煌儿身上!” 这一句反驳甚是有力,众人目光便投向侃侃而谈的方大宝。 “天地良心!”方大宝一抹眼角,挤出几滴眼泪,“叔叔伯伯啊,你们看看大宝儿的修为,我要去偷神灯,哪有这个本事?偷也偷不到,藏也藏不住啊!” 方大宝这一句证词甚是有力。 两位尊者点点头,这法正和尚,偷了神灯不算,竟然还伙同他家老祖把神灯藏了起来! 此时不弄个水落石出,以后道庭如何在中州立足?! 韦尊者消瘦的双腮一鼓,一声尖啸,身边的蔡尊者一躬身,身形陡然高了一尺,两人喝道:“法正宗主,要么交灯!要么受死!” 第77章 恶鬼吃人头 法正和尚心里那个憋屈啊,他看着方大宝,双眼都红了,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法正宗主,我劝你还是认了吧!”方大宝颇有些不识时务,嘻嘻一笑。 这和尚此时已是百口莫辩,怒喝一声:“无耻小儿,去死吧!” 说罢,这和尚大袖一拂,一股黑气自他袖口中喷涌而出,黑气所过之处,花草尽皆枯萎,仿佛在一瞬间,生灵的生命力都被这股黑气夺走了。 方大宝吓得连忙后退三步。 两位尊者和青玄真人兵刃在手,凝神应对。 法正和尚争的便是这一刻,只听得叽叽一声,方才收了回去的鬼娃子又出现在方大宝跟前。 这半死不活的鬼娃子又复活了! 鬼娃子迎着风,深吸口气,小小的脑袋忽然变得有狮子头大小。 鬼娃子变成了一只头大身子小的恶鬼! 这恶鬼张开血盆大口,满口利齿伸缩若利剑,下巴一抖,两个嘴角几乎要咧到下巴根,一口便要把方大宝的脑袋吞了下去! 方大宝身边的青玄真人一直凝神屏气,生怕这和尚暴起伤人,但鬼娃子骤然出现,包括道庭两位尊者在内,仍是防不胜防。 “住手!”韦尊者双手一展,口吐一道血光,血光如一条锁链,缠向法正和尚。 “你想死!”蔡尊者浑身一颤,一个花豹的虚影隐隐而现,只见它体形修长,四肢犹如精钢锻造,浑身充满矫健的力量。 话音未落,蔡尊者宛如一道闪电,一只利爪已锁住阴煌公子的咽喉。 “道友不可!”青玄真人就在方大宝身边,一柄银丝拂尘刷出万道金光,万根银丝伸得笔直,齐齐向鬼娃子的脑袋上扎了过去! 三位金丹高人,一个直取敌方首脑;一个行的是围魏救赵之计;青玄真人则是见招拆招,先解救了方大宝再说。 但三位金丹的行动还是晚了一步。 “宁勿死,不可辱!” 法正和尚倒是一个硬骨头,鬼娃子和这和尚心意相通,浑然不管万根银丝将透颅而入,咕嘟一声,已将方大宝的头颅套在嘴巴里! “老子要归位!”方大宝顿时觉得眼前一黑,一股令人作呕的腥气扑面而来。 此时,缩头已是来不及,方大宝心念一动,手中的墨煞蟠龙棍马上粗了三分,长了三尺,正好挡在面门处。 只听得咯吱一声,如铁石交击,如冰川崩裂,如钢牙咬碎——那是饭中沙砾的抗议,是口腔结石的惊愕,是顽石界黑暗料理的终极挑战!! 只见鬼娃子上下颚一合,大家预料的方大宝被活活摘下头颅的情况并未出现,而是咔嚓一声——鬼娃子满口利齿崩掉了大半,绿色的脓液顺着消瘦的腮边滴滴答答,淋漓而下。 鬼娃子痛得哇哇大叫! 方大宝也痛得哇哇大叫! 方大宝后脑勺上鲜血淋漓,头上红的,绿色混成一坨——这小子的后脑勺还是被鬼娃子的后槽牙咬伤了。 法正和尚顿时目瞪口呆。 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知晓鬼娃子的一口利齿差不多是天底下的最坚硬之物。若说削金断玉那是侮辱了鬼娃子的一口好牙,就是星金石做的盾牌,鬼娃子也可以一口咬下半边来。 这棍子怎么恁的坚硬! 不容法正和尚多想,青玄真人一挥拂尘,漫天星斗随之洒落。只听噗的一声,银丝般的拂尘丝瞬间插入鬼娃子的光头之中,仿佛给他戴上了一顶银白色的假发。 假发之上,青玄真人还用一根长长的簪子巧妙地挽了一个精致的发髻。 这场面又是诡异,又是好笑! 两位尊者本已得手,此时均是微微一怔,都停住手。 “鬼娃子!” 法正和尚目眦欲裂,这人傀可以说是法正和尚数十年的心血所系,便是寻找这个母胎,方正和尚足足在苗疆寻找了二十年。 二十年的苦苦寻觅,三十年的悉心培养,几乎已耗尽了法正和尚毕生的心血,便是身边这个儿子,法正和尚也未如此上心过。 此时,法正和尚已发了疯,全然不顾身边的危在旦夕的儿子,一声大哭后,提起鬼娃子的后脚跟一抖,只听得“卜卜”的一声闷响,鬼娃子光腚一分,从肛门崩出一股黄气来! 黄气和空气接触,竟然滋滋有声,越来越浓,范围越来越大! 这是放了一个蘑菇云的毒气弹啊! “今天大家都一起死!” 法正和尚头上六个戒疤几乎要滴出血来,他双手箕张,仰面朝天,嘴里咕噜咕噜,吐出一段谁也听不明白的咒语后,只见数里之内的荒坟忽然蠢蠢蠕动,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荒坟中爬出来! 千斤泥土都压不住荒郊野尸的棺材板了! 作为金丹大修,寻常尸毒怎会放在心上? 但这鬼娃子的尸毒,韦尊者距离最近,一身大氅刚沾染一丝毒气,只听得嗤嗤有声,顿时烂出几个大洞来! 这一身大氅,可以说是老蝙蝠的两个翅膀,老蝙蝠对此爱逾性命,心一横,手中的“血光锁”使劲一扯,当下要取了老和尚的性命! 韦尊者一点头,蔡尊者知晓用意,大喝一声:“都去转世投胎吧!” 手中利爪一缩,也要取了阴煌公子的性命。 “二位尊者,住手!” 此时远处轰隆隆一阵巨响,隐隐可见天边的乌云上出现一个白发老者的虚影,老者杵着一根七扭八拐,满是节疤的鸠杖,颤颤巍巍地似乎要随时扑倒在地。 老者嘶哑着嗓子:“二位尊者,请看到老道的薄面上,放了老道的侄儿和侄孙孙吧。” 声音隆隆,仿佛来自天边。 清晰可闻,仿佛近在眼前。 “老道三日之后,将亲自前往道庭,向老祖负荆请罪!”老者佝偻的身体一躬到地。 第78章 师弟可以帮你们结婴 便在如今,元婴大修在修真界也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当今修真界宗派林立,便是在中原腹地,大大小小便有宗派二十余个,但真正有着元婴老祖坐镇的宗派不过区区五个而已。 玄天宗作为中州道家的名门大派,宗派掌门一直是元婴大修,甚至还有渡劫老仙的存在。 青冥真人天资不凡,于一甲子之龄结婴。六十岁在凡俗已是花甲之年,但在修真界,六十岁正是开枝散叶的壮硕之年。青冥真人结婴成功,玄天宗声名远播,更成为修真江湖的一大盛举。 要知结婴越早,未来在渡劫之途上就走得越远。 假设到了一百来岁,肉体如同百年老树,经历了无数风吹雨打,又是雷击,又是虫蛀,里面早就朽烂不堪了,即便勉强结婴成功,未来成就也是非常有限。 道庭如此拉拢玄天宗,除开看中玄天宗在玄元城的长夜,另外和青冥真人的早早结婴,未来可期也有很大的关系。 今日,尸毗宗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偷袭暗算青玄真人,法正宗主也是看准了青冥真人早逝,玄天宗已是后继无人。 至少尸毗宗有底气,他们是有元婴大修的。 尸毗宗的太上长老阴若泫,也就是现任掌门法正和尚的叔叔,乃是一名货真价实的元婴大修。只不过这老儿一百二十三岁才结婴,结婴以后只渡得一次天劫,后面说什么都不敢尝试了,天天便躲在潮音洞里养生纳福。 再说此时的佛光岭,元婴大修现出法身出来求情,二位尊者无论如何也不能不卖个面子。若是杀了他的儿孙,老头子没了指望,一怒之下来个玉石俱焚,在场的人只怕没一个能活下来。 阴若泫既然发了话,蔡尊者一躬身,言道:“前辈吩咐,我们晚辈无敢不从。”说完便放了手中的阴煌公子。 韦尊者面无表情,躬身道:“请前辈务必遵守诺言,别让我们几个晚辈难做人!” 老者轰隆隆一声大笑,喝道:“尊者多虑,老头子只是老了,不是死了!”说罢,白云上的元婴法相渐渐消散。 清风过后,云卷云舒,似乎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蔡尊者看了看周围数人,对青玄真人一抱拳,言道:“青玄掌教,假以时日,也劳动掌教玉趾,前往道庭觐见老祖。来日天高水长,道庭仰仗玄天宗的地方还多着呢!” 这话说得十分客气,青玄真人心里却是咯噔一声。 自从青玄真人接任掌门,前往道庭觐见老祖的事情他是一拖再拖,现在看来是拖不过了,于是一稽首道:“尊者客气!” 青玄真人拂尘一摆,算是应承下来。 蔡尊者不言不语,走到方大宝身边摸了摸方大宝的手中墨煞蟠龙棍,阴阴一笑:“你这棍子不错!” 方大宝尬笑一声:“也就能赶个蛇儿而已!” 两位尊者看也不看法正和尚,带了众人,大摇大摆地回道庭复命了。 山那边,法正和尚拎着鬼娃子的尸体,如痴如醉,不不知在想些什么;阴煌公子受伤最轻,扶着自己老爹,一起乘着招魂幡走了。 一场卷动中州两大门派,牵涉道庭的修真大战,就此平息下来。 ———————————— 第二日,鉴真殿后的议事堂中。 空空荡荡的大殿中,仅有青玄真人和他二位师哥。 方才青玄真人说道:“今日说点重要的事,所以请了二位师哥。” 青通长老则是一句:“要不要叫方大宝过来?” 青玄真人一听,哑然失笑,青幽则是愕然。 什么时候玄天宗最核心的真人闭门议事,还需要这个入门不过两年的毛头小子参加了? 但青通老道提出这个建议,大家并不觉得突兀。 如今玄天发生的大事,哪一件不和这小子有关?可谓十处打锣九处有他,实实在在是个天字第一号惹祸精。 青玄真人居住而坐,待得小云笛奉上清茶,关门大吉后;青玄真人如同当日在佛光岭一般,众目睽睽之下,青玄真人吞吐三口罡气,捏一个“遮天灵机决”,五根手指分别散出五色微光,指尖微微颤动,五色毫光顿时按照五行方位遁入虚空之中。 只不过上次施法,青玄真人需要耗费数年精血,才布下这个“遮天绝灵阵法”。这次施法青玄真人就从容得多,瞬时便已施法已毕。 这和青玄真人丹品和修为俱得到大幅提升有着直接的关系。 青通、青幽两位师哥顿时脸上变色。 他们二人入门都比青玄早上几十年,见多识广,岂不识得这个阵法? 两人同时惊呼道:“师弟,你进阶了?” “没有,”青玄真人微微一笑:“师弟哪有这个本事?” 青通和青幽同时摇摇头,还是不信。 “遮天绝灵阵法”是修真界有名专门遮蔽天机的阵法,金丹以上的修真几乎无人不识。 但施展这个阵法,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元婴大修。 修为越高,遮蔽天机的范围和时间越长。 青玄真人沉吟片刻,接下一番话如若石破天惊,震得两位老道耳边隆隆作响。 “二位师哥,青玄此时遮蔽了天机,不过师弟法力尚浅,只能遮蔽三个时辰,范围仅限于这鉴真殿前后罢了——就是要和两位师哥说点知心体己话。” 青玄哑着嗓子,似乎十分动情,“两位师哥大了青玄几十岁,青玄进碧落山伺候传音真人的时候,二位师哥已是修真界响当当的人物。” 青通和青幽对视一眼,点点头。 这位掌教师弟开始就打上了感情牌,还隔绝了周围三十里的灵识窥探,其意绝不能让第四个人听了去,所说之事必然十分重大。 “今天青玄不以掌门的身份,只以当初那个一步步踏上求道径,向两位师哥问道的身份,和两位师哥说几件事情。”青玄真人轻轻一笑,似乎又回忆起那一日。 记忆中,那一日春花烂漫,一个青衣少年沐浴在暖暖的阳光下,孤独地踏着满地碎石,一步步沿着求道径的石板小路,走上天柱峰的悟道台。 当年师祖奶奶就是在这个青石台上悟道成仙的。 但自己,还有两位师哥悟道了吗? 青玄真人沉默了,如今自己什么是道都不知道——这两位师哥呢?只怕越是修真,越是迷糊了吧…… 青玄真人摇摇头,把无关的情绪从脑海中排遣出去。 “其一,二位师哥,青玄前几日刚渡过一次雷劫,已突破了金丹境巅峰期晋级圆满。估计长则半年,少则三月,师弟就要结婴了吧。”青玄真人缓缓说道。 两个老道身体顿时僵硬了。 青幽老道呆了半晌,苦涩地说了一句:“恭喜师弟了。” “其二,青玄还可以告诉二位师哥,青玄师哥有个办法,说不定可以帮助二位师哥突破现有桎梏,一样结婴……” 刚听到青玄突破了金丹巅峰而臻圆满,青通老道端着茶杯轻轻啜了一口,借此以掩饰心里的震惊。但后面这句话过于惊悚,双手一颤,一个青花瓷的茶碗“啪”的一声摔在青砖上,碎成十八瓣。 “师弟,这个可不能信口开河……” “师弟怎敢?” 青玄真人苦笑一声继续道:“师弟现在道法尚浅,待得师弟成就元婴后,就会帮助二位师哥先渡了雷劫,是否能帮二位师哥结婴,师弟目前还是有点拿不准,不过三四成把握应该是有的吧。” 说罢,青玄真人微微张口,一颗内丹冉冉从口中吐出。 赤红如烈焰,表面流转着玄妙的金色花纹,仿佛可以点燃整个世界。 这颗内丹赫然已变成赤色,而且赤中带金,距离最正宗的金色只有一步之遥! 第79章 该来的都来了 经过数个时辰的长谈,青玄真人将两位师哥送了出去。 青玄真人微微摇摇叹息。 方才,两位师哥信誓旦旦以宗派事业为重,以三千弟子身家性命为重,但青玄真人观之,两人话说的还是有些矫情。不过从他们二人的态度来看,至少在结婴之前,两位师哥不会再吃里扒外,给玄天宗生乱了。 青玄真人召见了方大宝,这小子一回到宗门,就到处摸鱼钻沙子,不知道在打探些什么。 青玄真人问道:“你这些天到处打探,探了出来些什么?” “其实没什么大事。”方大宝想了想,“骆夜影和江流儿并不在碧落山,多半是他们见灯丢了,知道脱不了干系,赶快回去请罪了。” “江流儿也没在?”青玄真人问道,“没在青通师哥那边?” “这骚狐狸——”方大宝马上改了口,“江流儿没在,弟子想啊,出了这么多事情,江流儿肯定不敢回来了。” 他本想说一句是死是活都难说,但想起这狐狸精的本事,觉得世事难料,说不定他就能逢凶化吉呢。 “瑾瑜丫头呢?”青玄真人笑着问道,绕了这么大一圈,其实就想问问苏瑾瑜。 “徒儿……徒儿没敢去!”方大宝嗫嚅道,一脸尴尬,本来师傅给他的任务,就是早日和这丫头修好,不要再闹腾下去了。 方大宝自忖没这个本事,能把小命保住就不错了,干脆当了缩头乌龟。 “你说要给她炼丹,这几天就把事情办了吧。”青玄真人沉思了片刻,言道。 “好。”方大宝很爽快地答应了。 方大宝看了看青玄真人,有些话想和他说,但想了一想,还是没说。 其实他想求着师傅带他去一趟云浮海,如果大青狼去得,以师傅的本事自然也去得。 只要大青狼肯告诉开门的法诀。 其实出来这么久,他总是想起大漂亮师傅,还有婧婧,甚至奔波儿灞和灞波儿奔……若是不求着大青狼带他进去,师傅多半也是可以的。 青玄真人却没注意到方大宝这些细微的表情,他皱着眉头,想着宗派的事情。 这一老一少,都沉默了。 三年以后的月圆之时——其实这时间并不太久,现在都两年多了。 方大宝暗暗想着。 ———————————— 顺着细细,长长的,满是碎石的求道径上去三里,便是天柱峰顶的悟道台了。 时值初秋,清风轻拂,带着丝丝凉意,悟道台上云雾缭绕,宛如仙境。 台上石桌石凳,一壶清茶,静候有缘人。 水墨画般的景色中,峰峦叠翠,松涛阵阵,仿佛能听见天地间的低语呢喃:道,何为道,何处求道? 这一日,玄天宗二代弟子方大宝昭告全宗,将为门下师姐瑾瑜仙子炼制洗髓丹! 玄天宗顿时沸腾了,上下奔走相告:炼丹了,炼丹了,方大宝要给瑾瑜仙子炼丹了! 原因无他,这两个人都是玄天宗的大红人啊! 到了辰时,悟道台上已被数千弟子挤得水泄不通,内院弟子先在台上给掌教真人和两位师尊摆上座椅,方大宝此时也换上了一身簇新的宝蓝色道服。 这一身衣服却是云笙小丫头花了一通宵缝制出来的,这小丫头得了方大宝许多好处,每日便如扭股糖一般粘着方大宝,就是惦记他洞天指环里的灵丹呢! 只不过云笙丫头做得前短后长,胳肢窝下面的扣子也错了位。方大宝满不在乎,嘻嘻哈哈穿了出来,见谁都撅起屁股团团一作揖。 圆圆的脸蛋上圆溜溜的一双小眼,远远一看,倒似地主家的傻儿子一般。 下面有说方大宝好的,但还是说坏话居多。 “看这个小子嘚瑟,就炼个洗髓丹,就拿出来张扬了!” “切!癞蛤蟆打哈欠,你好大的口气!洗髓丹耶,别说你会不会炼,你见过没?”有人替方大宝打抱不平。 “你上去拍马啊——说不定别人一高兴,就给一粒丹吃呢!” “你们不知道呢!这小子能炼丹,只不过是仗着身上有个玩意儿能帮他!” “别人叫这个灵体呢!青冥掌教临死时说的!好玩意啊!” “是啊,若是老子有了这机缘,保管比他炼得还好!有什么可嘚瑟的!” “老子什么时候给他抢过来!” “切,你抢得到?听说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你怎么抢!” …… 各种议论纷纷,各种品头论足,不一而足。 内院弟子纷纷按照自己座次坐定。 方大宝抬头一看,本门灵风师哥,灵韵师姐都在平台下面居中坐定,靠着悟道台左侧乃是青通师伯的门下弟子,右侧乃是青幽师伯门下弟子。 乌泱泱的一群人中,方大宝认识的并不多,方大宝特意看了看灵宝儿,这小子就坐在台下,距离自己也不过十步之遥。 方大宝看到钱金斗还是和以前一样大腹便便,一双肿眼泡亮晶晶的,正拼命向外面招手。原来是刘黑蛋这小子畏畏缩缩地藏在悟道台的入口处,挤得满头大汗,见钱金斗给他招手,他犹犹豫豫,却不敢靠近。 他只是一个杂役弟子,并不是内院弟子,能在外面站着看,已是天大的面子了。 方大宝也向刘黑蛋招手,大声叫道:“黑蛋,快过来!过来!” 刘黑蛋高兴得不知说什么好,厚嘴唇一抖一抖地,看样子都要哭了。 方大宝下了悟道台,牵着刘黑蛋的手,亲自给他找位置。正好灵宝儿旁边还有一个空位,方大宝就让刘黑蛋插空坐下。 刘黑蛋一看是内院弟子的座位,双手连搓,憨厚地笑道:“大宝哥,这——这不合适!” “是不合适!”灵宝尖橄榄一般的脑袋一挺,“杂役都在外面!你进来挤死人了!” 刘黑蛋更不敢坐了。 方大宝眼珠子一弹,喝道:“灵宝儿,你欠收拾吧,信不信老子一脚踢翻凳子,让你滚下山去!” “你炼个臭丹,很好看吗!”灵宝儿嘴上功夫可不弱。 此时,台上青幽老道咳嗽一声,一道阴冷的目光射来,灵宝儿吓得一缩头,不敢说话了。 这小子知道,就是自己师傅,如今也给方大宝这小子几分薄面。 此时,台上的高功道人看看时辰已到,一甩拂尘,吟唱道:“天时地利人和,诸事皆宜——开天光,启鼎炉,以迎丹神!” 意思便是可以炼丹了。 方大宝得意洋洋,上了悟道台中央,一挺小肚子,伸手一招,玄阳宝炁炉顿时出现在众人面前! 三只蛤蟆能吞天,九条火龙法无边! 哇,好神鼎! 正待方大宝开鼎炼丹,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一个弟子满脸惊惶,远远地大喊道:“来报!报掌教真人!道庭来了神使,说要上山观摩玄天宗丹道盛宴!” 众人皆惊呆了,道庭在这些弟子眼中,乃是振聋发聩的存在,就是这些修真眼中的元始天尊,玉皇大帝! 一些年老的弟子依稀记得,除开好些年青冥真人结婴,道庭派了尊者上门庆贺,道庭已有近十年不曾登上天柱峰了。 就是青玄真人即位玄天宗宗主,道庭也只是轻飘飘发了一个“昭谕”以示恭贺,算是认可了。 如今道庭上门,就为了看方大宝这小子耍宝炼丹? 这小子如何有了这么大的面子? “哦?”青玄真人倒不怎么惊奇,笑道:“既然道庭的尊者想看方大宝炼丹,可喜可贺!你就让他们上来吧。并转告说,老道要替弟子掌握火候,恕不下山亲自迎接了!” 众弟子也是一惊。 掌教真人不亲自下山迎接,如此轻慢道庭使者,这也是花姑娘上轿——头一遭啊。 以前的青冥真人做掌教时,听闻道庭尊者上门,可是亲自迎出山门十里地! 知客道士屁滚尿流,赶忙下山复命了。 道庭使者还未上来,又一名知客道士大声喊道:“报掌教真人,玉清宫也派人观摩丹道了,是他们的丹堂长老长青子!” …… 再过片刻,又一名知客道士大声喊道:“掌教真人,中州丹堂也来——来人了!” …… 一个个的消息传来,众人已是麻木了! 第80章 三颗羊粪蛋 悟道台上。 高功道人本来预备在当日辰时就开炉炼丹,结果一番忙乱,又是客套寒暄,又是论资排辈找座次,弄得一身臭汗,直弄到隅中巳时,太阳已高高升起。 高功道人有气无力地一挥拂尘:“炼丹!” 原来那一套良辰吉日好办事的祝词也不说了。 方大宝看了看台下,大青狼随着道庭韦尊者来了,黝黑的脸上面无表情,江流儿却不在身边。 他心想必这狐狸精屡次犯错,弄不好一身狐狸皮被老祖剥了做了褥子。 瑾瑜仙子则戴着一层漆黑的面纱,远远地倚靠着一株光秃秃的桃树,身后便是万丈悬崖,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方大宝再看看钱金斗和刘黑蛋,以及刘黑蛋旁边的灵宝儿,深深吸一口气,叫一声:“火起!” 言罢,方大宝五指轻挥,一缕青紫交织的火星飘然而起,带着倔强的生命力,悠然落入玄阳宝炁炉中。 星星之火,可以烧鼎,也可以燎原! 九条火龙仿佛被这股生命力唤醒,九条火龙一阵蠕动,张开嘴巴,火借风势,风助火力,霎时间丹炉中一道青色带紫的火焰熊熊而起。 “焰色不凡!乃是道家本色!”玉清宫的丹法长老长青子点头道。 “雕虫小技!殊不知丹火需遵天道,讲究一个不急不缓,不早不晚,要的便是恰到好处,不是一味求急求快。”中州丹堂前来的一个老妪眼皮都没抬,闭着一双老眼,似乎看都没看。 方大宝心无旁骛,再叫一声“药来!”右掌轻轻一挥,抚过鼎炉旁边的乾坤袋,乾坤袋如同一只受了气的河豚,陡然胀大了数倍。袋口大张,一味味药材得了号令,纷纷孔孔露头,然后按照投药的顺序,一株株落入丹炉之中。 此时,方大宝可不敢亮出他的洞天指环,就用了一个最普通的乾坤袋装了准备好的药材。眼下青幽师伯时常和尸毗宗眉来眼去,说不得下面就有尸毗宗的探子。 台下顿时传来一阵惊叹,不说炼不炼得出丹吧——这手法就杠杠的。 方大宝嘻嘻一笑,团团抱拳感谢,随手在怀中一掏,顿时七八颗灵石在手,他看也不看,轻轻一把捏碎,化成漫天冰屑! 台下再次传来一阵惊叹! 极品灵石啊! 这不是羊粪蛋子,也不是鹅卵石——就这么一把丢进去!你老人家不数下个数吗? 前排的内院弟子暗暗摇头! 后排的外门弟子不禁抹去嘴角边滴答的口水! 远处的杂役弟子愤怒的目光甚至可以杀人! 方大宝摆的就是这一份豪富,手一张,灵石的粉末纷纷落下。在金色阳光下,犹如一颗紫色彗星拖着长长的尾巴,滑入光芒万丈的日冕中。 灵石粉末还未入炉,已化为一股馥郁的灵露甘泉,甘泉无色无味,却香得古怪,香得通透,台下最前一排的弟子已是如痴如醉! “不错,灵石以粉末入药,应能加速丹药的融合。精微之处见功底,有创意!”韦尊者微微点头。 “韦尊者说得甚是!”青通老道连忙跟着拍上马屁。 “丹都没炼出来,你老道士知道个屁!”中州丹堂的老妪眼皮一翻,露出的净是眼白。 青通老道顿时噎住了,说起来这老婆子还是他的长辈。 秋老太冷冷一笑,继续揶揄青通老道:“青通老儿,听说这小子的丹法都是你教出来的。老身先问问你——这洗髓丹你可炼得出来?” 青通老道气得一张白皙的脸庞变成猪肝色。但他知晓,除开辈分,这秋老太乃是中州丹堂的一个神秘人物,丹堂每年选举长老会,这老婆子一直稳如泰山坐了头把交椅,自己如何敢得罪她? 青通老道端起身边的茶水一饮而尽,方才把一股恶气压了下去。 剩下的环节,方大宝如同行云流水,煅、炼、炙、熔、抽、飞、伏七法得心应手,“微、精、文、烈”四种火势运用自如,不出一炷香的时分,只闻得丹香飘逸,鼎炉发出阵阵呜鸣,气孔中一股白气冲天而起。 方大宝大喜道:“成丹了!” 说罢冲上一步,揭开丹炉顶盖,进去就是一个回首掏! 然后呆呆地立在丹炉旁不动了。 青玄真人问道:“徒儿怎么了?” 方大宝满头汗水,呐呐道:“师傅怎么没有咧!” 下面就有人起哄道:“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啊!” “别藏啦,我都看见丹了!” 下面有人眼神好,果然见到丹炉中空空如也,顿时哈哈大笑:“炼了半天,阵仗倒不小,却炼个屁出来!” 场面顿时尴尬得如同糊上胶水一般,空气都凝滞了。云笙和云笛两个小娃子噘着嘴,揪着衣角,看着比方大宝还难过。 刘黑蛋脸上红一块白一块,使劲脚指头抠着地,把一块花岗岩都抠错缝了。 倒是大青狼,一张黝黑的刀条脸露出一丝疑惑。 观摩的数位高人倒没出言讥讽,倒是秋老太冷哼一声,“洗髓丹旨在伐骨洗髓,行的是逆天改命之壮举,哪有那么好炼的?小子,再炼一炉吧。” 方大宝额头汗水涔涔而下,对着周围一抱拳,说一声:“小子草率了!多谢前辈指教。” 第二炉丹,方大宝照葫芦画瓢,只不过手法更加细腻和小心,足足炼了一个时辰。等丹炉鼎沸,方大宝惴惴不安地进去摸了一摸,却摸出来三颗黑不溜秋,如同煤球一样的东西。 下面顿时哄堂大笑,夹杂着灵宝儿如同公鸡打鸣的声音:“早就是说炼个屁丹!” 刘黑蛋结结巴巴道:“你,你有种,种——你,你上去试试!” 灵宝儿有些怕方大宝,却不怕刘黑蛋,喝道:“你个杂役狗才,等入了内院,再和爷爷平头说话。” 刘黑蛋本来说话就慢,此刻就不言语了,低下头,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方大宝面色阴冷,冷冷又说一句:“第三炉!” 还是如法炮制,只是到了凝丹之时,方大宝如同神游天外,呆立了片刻,似乎在和人说话一般。 下面便等不住了,就有灵宝儿扯着公鸭嗓喝道:“开炉啊,别又是一炉臭的。” 方大宝轻轻一笑,言道:“灵宝儿师兄,要不你来帮我开这一炉灵丹?” 灵宝儿哈哈一笑:“你不怕?那老子来!”说罢,施施然就要上台。 哪知此时,刘黑蛋站起来,结结巴巴道:“大宝儿哥哥,这人嘴……嘴臭,手更臭,能开出什么好——好东西?让我来!” 难得刘黑蛋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红着脸抢先一步上了台。 灵宝儿知道这两个人交好,悻悻地回来了,骂道:“老子就不帮你开炉,要是一个屁丹都没炼出来,又要怪到老子头上!” 说罢怎么都不上去了,刘黑蛋就径直上了悟道台。 方大宝顿时大惊失色,但此刻已来不及阻拦。 刘黑蛋毫不犹豫,抢先一步打开了丹炉,赫然两颗大如鸡子,圆润如珠,发着淡淡荧光的洗髓丹卧在炉膛之中。 当然,旁边还有三颗业已炼废,黑乎乎的臭丹。 玉清宫的长青子点点头,颔首道:“丹法也算可以了,三炉丹能出两枚,也算不错了。” 道庭的韦尊者嘴角一翘,似有轻蔑之意。 “资质只算得一般。”秋老太叹息一声:“老身前来,本来想看看你们口中的丹法天才如何,哪知不过尔尔!” 刘黑蛋拿着两枚洗髓丹,本想替方大宝争辩几句,但此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第81章 我才是灵体传人 午后的阳光是暖暖的,让人身上暖暖的,心里也是暖暖的。 阳光透过叶子,洒下斑驳的影子,静静地照在刘黑蛋头上,刘黑蛋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的,他咧着嘴,露出憨厚的笑容。 金色的阳光在他满是汗水的脸庞上勾勒出一圈镶着金边的光环。 在数千修真的眼里,即便是坐在最远处悬崖边,树梢上被晒得满头油汗的杂役弟子眼里,刘黑蛋一张黑脸上,一粒灰尘,一根根发丝都清晰可见。 在这一刻,所有的金丹高人,从青玄真人,青通和青幽两位长老,韦尊者、秋老太、长青子、法正和尚……还有大青狼都微微一怔。 方大宝更是脸色苍白。 下面的弟子终于看见了,有弟子尖叫道:“哇!灵体……原来,灵体在这人身上!” “师兄,快看灵体!” “一个小和尚耶,好可爱!” …… 只见刘黑蛋的头顶上,赫然坐着一个胖乎乎的小和尚。 小和尚只是一道淡淡的虚影。 一脸庄严宝相,五官俊美无匹,如同画儿上摘下来的小仙人一般,一颗小脑袋上佛光道道,一双白嫩的小手正捻着一串洁白如玉的佛珠,小嘴嘟嘟囔囔,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别人都以为它在念经,其实他就在唱歌:“画一个姑娘陪着我……再画个花边的被窝……画上灶炉与柴火……很多姑娘陪着我……” 小和尚根本没察觉到大家的注视,自顾自地玩耍着,又像老猫儿一般念了一会儿经。似乎觉得累了,他慵懒地打个哈欠,撅着屁股,扳着脚趾,横卧在刘黑蛋的头上。 有女弟子就被萌化了,赞叹道:“好可爱啊!” 小和尚翻了一个身,还是觉得不够舒服,于是小小的身躯一扭,缓缓向刘黑蛋的囟门处沉了下去。 “他要走了!”有女弟子表示恋恋不舍。 刚沉了一半身子,小和尚又促狭地露出一双黑豆般的眼睛,眨巴眨巴眼,使劲往上一窜,咯咯一笑,再沉入刘黑蛋的囟门中。 “绝世灵体!”韦尊者喃喃道。 “成仙啊!成仙啊!”秋老太一张干核桃的脸上终于睁开了一条缝,精光四射,“仙缘原来就在这里!” 青玄道人则看了秋老太一眼,默默叹息一声。 灵体的出现,对现在的玄天宗,对这个憨厚的孩子,只怕不是福,而是祸。 “五百年前,搅得三界不得安宁的灵体竟然在这个孩子身上!”青云子叹息一声,“可惜,佛子都死了,玉清宫的道子也死了!” 青通老道和青幽老道对视一眼,均心道:原来还是误会了方大宝了!这小子压根没什么古怪,就是脑子机灵点。 这个黑黑的小子才是真正的灵体少年。 …… 刘黑蛋终于注意到大家异样的眼神,挠挠头,把两枚洗髓丹递了过去,“大宝哥,你的丹。” 方大宝满嘴苦涩,慢慢接了过去,顺便捏了捏刘黑蛋的手掌。 一场丹道盛宴,到了此刻怎么都无法继续下去。主持活动的高功道人一溜小跑,到青玄真人身边询问,青玄真人有气无力地挥挥手。 高功道人明白青玄真人的意思。 他想好的祝词早已忘得干干净净,半天才憋出一句:“玄天宗,丹道盛会结——结束了,大家各回本门,勤修苦练不可懈怠!” 此时,有人隔远喊着,“刘黑蛋,把小和尚给我玩玩。” 刘黑蛋不知所措,如同吊线木偶一般杵在台上,不知所措。 然后,便有两个原来一起作为“疤痕少年”征召上山的弟子远远问道:“黑蛋哥,原来是你咧!” “什么是我?”刘黑蛋。 “你身上有灵体啊。” “什么灵体?”刘黑蛋惊讶道:“灵体是什么?” 但下一刻,小和尚又从刘黑蛋的胸口露出半个头,嘻嘻一笑,十分得意。 刘黑蛋吓了一跳,伸手去摸:“什么玩意!”却抓了个空。 “装,继续装——”一个“疤痕少年”嘲笑道,“刘黑蛋啊,你真是扮猪吃老虎啊,你才是真正的天才少年!” “唉,我们只是陪太子读书呢!”另外一个“疤痕少年”不无羡慕,也不无嫉妒。 “以后玄天宗就靠你啦!”两个人一起揶揄道。 刘黑蛋怔住了,又看了看胸口的小和尚,看了看远处一脸尴尬的方大宝。他两道粗黑的眉毛簇在一堆,如同两个大大的蝌蚪。 过了好半天,蝌蚪散开了,就像两个受惊的小青蛙分头跳开。 “嗨,终于被你们发现了。”刘黑蛋大声说道。 刘黑蛋似乎下了什么决心,脸上露出一丝释然,“在我很小时候它就跟着我了。它给我说,如果我要学什么,都会很快,我会变得很强!” 方大宝听到这句话,浑身一震,眼睛猛然睁开,露出惊愕的表情。 ———————————— 此时,和刘黑蛋说话的人越来越多。 “刘黑蛋,原来是你啊,都以为你在内院呢?”有人问道,“你是前掌门指定的继承人啊!” “其实给你一个道子的身份也不为过。”有人马上煽风点火。 “我还不是和你们一样?”刘黑蛋一脸落寞之色,不忿道:“还在做杂役。” “不会了,谁叫你有本事,还藏着掖着的——”有人插嘴道:“明天你就会进内院,不要问谁说的——我说的!” “希望如此吧——我家灵体,它什么都懂!”刘黑蛋点点头,然后轻轻一甩头发,露出额头上一条长约半寸的伤疤,“它什么都会!” “哥哥啊,你真幸运!”一个才入门不久的小女弟子羡慕得满眼都是小星星,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灵体和我说,别人也拿不走它。它只能依附在我身上——我死了,它也就死了!”刘黑蛋用手指抚弄下小和尚光光的头,深深地望了望附近的一圈金丹高人。 小和尚嘻嘻一笑,又缩进刘黑蛋的身体中。 几位修真高人自然听到这一番可笑的对话。 “果真如此?”听闻此言,韦尊者笑了一笑。 “果真如此!”秋老太一张核桃老脸上无数的皱纹聚成一堆,斩钉截铁道,“所以你们别生歪心思,老婆子听说,这灵体在谁身上,谁也夺不走的,宿主一死,灵体自然消散了。” 韦尊者嘿嘿一笑,“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没什么是不可能的。” “你想试试?”秋老太瘪着嘴,眼睛里闪出一道金光,影影绰绰中,元婴法身轻轻颤动着。 韦尊者不说话了。 对于这个丹堂的神秘人物,韦尊者抱着十二分的警惕。 听说丹堂六长老,个个皆是元婴大修,而丹堂丹主,一身修为深不可测,据说已渡劫三转,实力不在老祖之下。 方大宝也听到刘黑蛋和别人的对话了,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 他忽然发现,刘黑蛋居然不结巴了。 第82章 秋老太的邀请 悟道台上众弟子渐渐散去。 风掠过,卷起一层层细小的尘埃,落叶四处飘飞着,时而贴近台面,时而又被卷起升空,似乎在跳着一支没有观众的孤寂之舞。 “今天看了一出好戏。”秋老太从袖口摸出一根焦黑的鸠杖,咚咚地杵着地面,“呵呵,这次前来玄天宗不虚此行,老婆子可要走了。” “秋前辈!自从传音师尊驾鹤西去,您老已几十年不曾上碧落山。方才您法驾来临,青玄不知是您老前来,都不曾迎接,这一趟下山肯定要送的!”青玄真人十分诚心。 “那你就陪着老婆子走下去吧。”秋老太和玄天宗的传音真人平辈论交,算起来还是青玄真人的长辈,自然当得起这个礼数。 玉清宫的长青子笑道:“你们要谈故事渊源,老道可就先走了。” 说罢,长青子从袖口取出一只纸折的仙鹤,迎风一抖便如有鸵鸟大小,然后悠悠驾鹤西去。 韦尊者却是带着道庭老祖的谕旨而来,此时不方便说话,就此跟着一行人下了山。 到了高耸巍峨的山门殿前,秋老太还倚老卖老,轮着给青通、青幽两位老道训话,让他们好好辅佐青玄真人。 韦尊者望了中州丹堂的秋老太一眼,心里像吞了一只死苍蝇。 他一直磨磨蹭蹭,就等着中州丹堂的秋老太先行离开,但这老不死似乎看破他心思,说东说西就是不走。 韦尊者无奈,衣袖一振道:“青玄掌教留步!韦某离开之前,带有道庭老祖的谕旨一道宣读。” 此时,中原各宗派法统上归属道庭,但实际上,道庭与宗派并不存在事实的统领关系,掌门的废立、门派之间的重大纷争等等,仍是各宗派自行决定,道庭也干涉不了。只不过每年各宗派均有一些纳贡而已。 因此韦尊者名为“传旨”,实际上还是商量的口吻。 “道庭老祖若有宣召,何必客气,只管下令便是。” “好说,好说。”韦尊者笑容满面。 众目睽睽下,青玄真人遵循着上下尊卑,遥遥对着道庭“心无界”的东方所在略略一弯腰,言道:“若时日允许,本掌教将亲自前往心无界聆听老祖圣训。” 韦尊者又是轻轻一笑。 现在看来,貌似青玄真人礼数挑不出毛病,话也说得滴水不漏,既没说“一定遵从谕旨”,就连去道庭,也是“假以时日”。 其实真正的意思就是如果没时间,那就不去了。 韦尊者左右环顾,见众人眼巴巴地望着他,于是清了清嗓子,缓缓走上台阶的高处,从怀中摸出一个黄色卷轴,玉石为柄,丝绸为面。迎风一抖,黄色卷轴缓缓展开,一行苍劲的行书缓缓出现在卷轴之上。 只见墨色翻涌,字迹逐步变得清晰,仿佛有一个无形的大手,正在卷轴表面书写一般,韦尊者尖声道: “如今天道昌盛,道庭为诸宗统领,秉天地正气,倡各派互鉴交流,共研道法之精微。今派遣使者韦某,恭请玄天宗青玄真人及刘黑蛋道长莅临道庭,施展丹道之神奇,演绎道法之精妙,启迪万民,共修大道。盼二位真人来月成行,共襄道门盛事。” 最后,韦尊者拉长嗓门,长长说了一句“此谕”,便一手抚摸着稀稀拉拉的山羊须,含笑道:“老祖神谕,希望真人和刘黑蛋小道前往道庭一叙,下月可否成行?” 青玄真人面色肃穆,后面的小弟子却差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啥时候刘黑蛋一个话都说不囫囵的杂役弟子也能称为“道长”了?还“施展丹道神奇”——我擦,这小子只怕刚分清驴粪蛋子和灵丹的区别吧! 青玄真人面无表情地接过法旨,干巴巴地重复一句:“若时日允许,本掌教将亲自前往道庭聆听圣训。” 青通老道则眼巴巴地望着韦尊者,似要说话。 韦尊者却笑了一笑,没有理会青通老道,一展身上漆黑的大氅,悠悠而去。 眼见韦尊者的身形只剩下一个小黑点,大青狼忽然疾行几步,走到瑾瑜仙子跟前,说道:“仙子,江流儿师弟说他不回来了,希望仙子早日结丹,成就元婴法身,他会日日一炷香给仙子祈福,方有相见之日!” 瑾瑜仙子泪水盈盈,浑身晃了一晃,一句话也没说。 癸水乾坤灯已失,江流儿已走,大青狼留在玄天宗已无半点意义。这头老狼一挥手中铁剑,随着韦尊者也回了道庭。 “哈哈,这老蝙蝠终于走了!好生晦气!” 秋老太眯缝着眼睛,看着他们一行二人的身影在天空已慢慢消失,方才咧嘴一笑:“青玄掌教,老身来这里,确是观摩丹法,并无他意。” 青玄真人笑道:“前辈客气,老道省得。” “老身前来,一没带什么贺礼,二没带什么谕旨,”这个黑瘦的老太太指着队伍最后的方大宝,“这孩子挺机灵,老身看着也喜欢,青玄掌教若是什么时候有空,就带他来下中州丹堂。今天他没好好炼丹,老身想带过去调教调教!”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是真调教!不像他们!”秋老太一指东方,张开没剩下几颗牙齿的嘴,嘻嘻一笑道:“八月桂花香,正是三年一度的丹会时。丹堂也开了道场,中州丹会,那可热闹得很啊!” 青玄真人倒也十分干脆,“这是好事啊,老道一定带孩子去!” “那就静候佳音了。”秋老太一摆手中的鸠杖,身形一缩,缓缓隐入一团昏黄的雾气中,就此顺风飘飘荡荡离开了。 第83章 都是小宝儿的错 天柱峰,茶溪谷,青玄真人的静室中。 方大宝嘟着嘴,像根木头桩子一般直撅撅站着,青玄真人不说坐,他也不敢坐。 “中州丹堂的秋前辈说你‘不好好炼丹’,并没说你‘不会炼丹’,这是什么意思?”青玄真人站起身,缓缓在静室中踱着步,问道。 “您不是知道意思吗?”方大宝埋怨道,“还来问我?” “那么说秋老太说得是对的啰?”青玄真人忽然有些生气。 “师傅,您老人家眼光还不如那个老太太呢。”方大宝说着,递过去一个石头盒子,放在青玄真人的案头。 “别人是中州丹堂真正的丹法巨擘,听说如今世上,只有十个八品丹师,她老人家就是其中之一。”青玄真人笑道:“师傅没学过丹法,当然不如她了。” 青玄真人正要揭开盒子,方大宝却说:“别揭,您得用法术罩着点。” “这么厉害?”青玄真人不信,还是捏一个法诀,禁锢了静室中的天地灵气。 顿时,静室之中,空气便像凝滞了一般,闷得人心慌。 盒子嗒的一声,自行开了。 一道紫茵茵的光芒陡然喷薄而出,直上宝盒三尺之余。 此时,紫芒恍若被一张无形的大网束缚着,竟似一个充满生机的紫色光球,缓缓波动,散发着深邃的气息。 紫球之内,被囚禁的真灵之气一圈又一圈地缠绕在九枚灵丹周遭。它们或轻盈飘忽,或灵动翩跹,宛如仙境中的群鸟、彩蝶围着灵丹翩翩起舞。 即便有着阵法压制,一股若有若无的奇异香气仍是清晰可闻。 看到如此奇景,便如青玄真人这般高人,也是微微激动,伸手在盒子里取出洗髓丹,只见九枚之中,三枚灵丹表面三条紫纹清晰可辨;六枚灵丹上均是三枚金色条纹。 这九枚灵丹,赫然是三枚地阶灵丹,六枚是玄阶灵丹。 青玄真人深吸一口气——这个弟子,给自己的意外太多了。 他笑道:“这个盒子还行。” 方大宝见师傅不夸灵丹,倒夸起盒子来,嘴角一撇,说道:“这九枚灵丹可不容易呢,弟子费了好大功夫。” 方大宝说这话也不算违心,因为凝丹之时,他还偷了小宝儿三滴无根水。 “我说盒子好看,说错了吗?”青玄真人轻轻一哂。 “那也对——这盒子可是上好的璃心石呢,徒儿可没这种东西。” “哪儿偷的?” “什么偷的,是抢的!”方大宝嘻嘻一笑,“徒儿不是说,原来抢了尸毗宗的洞天指环吗?里面的好东西不便宜咱嘛!” 璃心石最能隔绝天材地宝的灵性,不为外人所察觉,经常用来制作各种灵宝、灵药的盒子,这些是青玄真人知道的。 “好你个小子。”青玄真人却问道:“你为何不当场炼出来,非要偷偷摸摸地炼?” “如果当众炼出来——”方大宝白眼一翻,“那个臭蝙蝠的狗屁神谕只怕就要改成:‘恭请玄天宗青玄真人携方大宝道长莅临道庭……’了。” “您看看,‘方大宝道长’,多别扭啊,”然后,方大宝黯然道:“只怕去了道庭,徒儿这辈子再也回不来了。” 即便机灵如方大宝,也不知道如何在道庭这个虎狼窝里活下来。 “哎,现在可苦了刘黑蛋这孩子了。”青玄真人喟叹道。 方大宝低下头,没说话。 师傅千算万算,什么都想到了。 就是没想到,刘黑蛋的事情也是他惹出来的。 ———————————— 原来,自从小东西上次醒来,方大宝发现了小宝儿其实可以让别人看见的。 只要小宝儿“使出吃奶的力气”时,便会在阳光的折射下留下一丝残影。 于是,方大宝又找来一个“小胖和尚”的挂图,让小宝儿好好观摩学习。 小宝儿观摩片刻,鼓着腮帮子一挣,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和尚就出现在方大宝面前,俨然就是大家口中“有求必应”的灵体。 这一日正好借着炼丹,在众目睽睽下,方大宝就让小宝儿去其他人身上“暂住”片刻,目的便是祸水东引。 这个目标,方大宝选的便是灵宝儿。 原因无他,玄天宗里,方大宝最讨厌就是他。 当然,灵宝儿上碧落山已十多年了,并非后来上山的那一批“疤痕少年”——但谁在乎呢? 大家在乎的是灵体小和尚在谁身上,并不在乎这个人是否额头有疤。 就是一条狗,只要身负灵体,立马就会成为各大宗派争抢的对象。 方大宝不无恶意地想着,让这小子背负“灵体少年”的虚名,让大家去争,去抢,去恭维他吧。也许这小子就高兴这样呢! 一个丹法盛会,方大宝筹划了数日,便布下这个局。 一个目的是自己炼一堆臭丹出来,坏了名声,道庭就对自己没什么兴趣了。当然,也不能都是臭丹,不然做得太假,别人就不信了。 第二个局就是洗脱自己“灵体少年”的赫赫威名! 结果事与愿违,“灵体少年”的名声洗脱了,却把无辜的刘黑蛋拉下水了。 其实就怨小宝儿——这蠢蛋蒙喳喳的,它弄不清人的名字。于是在炼完第三炉丹后,方大宝就给它说:“一会儿谁来揭开丹炉盖子,你就飞到他头上去,然后装作你是他的好伙伴!行不?” “耶!”小宝儿变化出一个v字形的手势——这算是它最近“进化”出的技能了! 哪知道,计划完全赶不上变化。 刘黑蛋一时冲动,竟为他打抱不平——这个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屁的家伙,主动请缨来开鼎炉。 小宝儿小屁股一颠,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屁股就落在刘黑蛋的头上……方大宝再吩咐已是来不及。 妈哟,大事去矣! 但刘黑蛋后面的表现,方大宝似乎懂了,又似乎没懂。 原因只有一个,刘黑蛋不是他想得那么简单。 第84章 刘黑蛋的独白 第二日,方大宝又来到青玄真人的静室中。 青玄真人的静室中,素来只有一床、一椅,还有一个小凳,两个空空的净瓶,更无一处山水,也无一幅字画,可用空空如也四字形容。 大清早,云笛小娃儿闲得蛋疼,从外面采了一蓬还是花苞儿的蒲公英插在净瓶中。 青玄真人见方大宝一脸落寞,以为他羡慕刘黑蛋,便问道:“刘黑蛋那孩子怎么办?” 方大宝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看着瓶子里的蒲公英,说道:“我让云笛在净瓶里插个花,结果插了这么个玩意。” “挺好的。”青玄真人举起净瓶,轻轻吹了一口气,蒲公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出了黄白的花儿,然后结了小小的种子,一圈儿白毛坠在周围,煞是好看。 “这一手‘枯木逢春’的功夫,您有空的时候也教给我!”方大宝嘿嘿一笑,拿着净瓶,推开窗户,晚风吹拂中,无数种子如同背着一个个小小的降落伞,纷纷离开了蒲公英的根茎,悠悠从窗户中飘散出去。迎着夕阳的余晖,消失泛着青黑的暮霭中。 青玄真人深深看了方大宝一眼,这孩子顽皮是真的,聪明也是真的。 “你们就像这些花儿草儿,终究会离开碧落山的。”青玄真人叹口气道:“现在是他不走,你就要走。” “一定要这样吗?”方大宝问道,虽然他也知道答案。 “这是弱者的代价。”青玄真人木着脸。 “师傅,我们不能争一争吗?”方大宝有些着急。 “争不过。” 方大宝第一次在青玄真人眼中看到无力的表情。即便是在佛光岭中青玄真人渡雷劫,青玄真人指天画地,控诉天地的不公,眼中一直闪动着不屈的光芒。 “若只关系到师傅一人,师傅可以争上一争,死则死矣,死不足惜——”青玄真人似乎看出方大宝的疑惑,“但在这玄天宗,可是有数千弟子。” 方大宝沉默了。 “你可以传老道的谕旨,让刘黑蛋先入老道门下吧。” 方大宝也点点头:“先给他一个名分再说,弟子以后也好想办法。” 说完,方大宝抬脚便离开了。 ———————————— 方大宝去了灵食堂。 灵石堂中此时已换了执事,乃是一个姓鲁的老道士带了两个杂役接替了钱金斗。 钱金斗已经到了,正在和刘黑蛋喝酒。 此时,钱老板今非昔比,已是青幽长老门下,堂堂内院弟子。鲁老儿屁滚尿流,赶忙做了几个好菜,灌了满满两个酒葫芦,让哥俩儿好好叙旧。 方大宝才发现,刘黑蛋竟然也会喝酒,酒是最便宜的烧刀子。 一看方大宝来到,钱金斗一张胖脸几乎笑成了菊花,拉着刘黑蛋叫一声“大宝哥!”表现得有些局促。 方大宝笑道:“钱老板,好久不见,在幽冥山庄过得咋样?” “哥啊,看您说的。”钱金斗一双肿泡眼眯缝起来,他赶忙给方大宝倒上酒,说道:“那是您面子大,也是金斗运气好。” “怎么运气好?” “兄弟入门了几天,就要修行那个傀儡术。青幽师尊带了金斗,进了一个院子,里面有一个阵法,名叫‘灵傀启天阵’。荒草里都是奇奇怪怪的石头,有一个是像水晶一样的,亮晶晶的,还有一个叫什么傀儡晶石……” 钱金斗滔滔不绝讲了一会儿,才想起方大宝是来看望刘黑蛋的,赶忙就住了嘴。 他怕方大宝不爱听。 “我听呢,你继续说,我想听听。”方大宝年纪虽小,此时坐在二人面前,腰板挺得笔直,不怒自威,已有了几分江湖老大的气势。 “说起来好复杂呢,您什么时候去看看就得了。”钱金斗长话短说,“里面还有阵法,通过一种‘灵傀共鸣’测试门下弟子资质,您猜怎么着?” “钱老板当然是绝世奇才啊!”方大宝揶揄道。 方大宝听人说,傀儡术首先需要的就是精神力的强大,有着敏锐的感知力和准确的操控力,估计这种“灵傀共鸣”便是测试门下弟子的精神力。 钱金斗一张大肚皮笑得抖了三抖,“绝世奇才那是差得远,不过金斗的资质,听师傅,在这些弟子里面是第一。嘿嘿,他们原都以为老钱根本不行的!” “了不起!”方大宝端起一杯酒,吆喝刘黑蛋道:“给钱老板敬一个。” “唉,金斗从小算命,说有贵人相助。金斗就等啊等啊,等到现在四十多岁,才知道贵人是您。”钱金斗滋儿一口把酒水干了,笑道:“如今在幽冥山庄,仗着大宝哥的面子大,师傅也关照咱,就灵宝儿有时候喜欢和金斗唱唱反调,其他师哥师弟都蛮愿意听金斗的!” “好!”方大宝鼓掌道。 “靠着大宝哥,还有金斗一点点运气,”说完钱金斗又喝了一口酒,豪气干云:“金斗终于站稳了脚跟!” 方大宝忽然沉默了,半天没说话,忽然问道:“黑蛋,若是以后你去了道庭,你能站稳脚跟吗?” 方大宝还是第一次在刘黑蛋脸上看到如此复杂的表情。 “大,大宝哥。”刘黑蛋端起酒杯,似乎结巴的毛病又犯了,“你,你不知道黑蛋……” “慢点说。”方大宝静静地看着刘黑蛋的眼睛。 刘黑蛋深深吸口气,慢慢地说出这样一段话。 “大宝哥,黑蛋知道你来——来的意思。”刘黑蛋的话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说得十分缓慢,也不是那么磕磕绊绊了。 “黑蛋在老山村里长大,家里穷,九个姐姐都没出嫁……冬天冷啊……寒风呼呼地叫,每次大雪过后,村里总有屋塌,总有人冻死……一年到头,俺一家人只有三条裤子,两双鞋……一盏油灯,一家人挤在一起轮流睡觉,稻草里都是跳蚤……好些时候,黑蛋和姐姐都穿一条裤子,想外面看看,就轮流出去……后来到了玄天宗,发现修真真是好啊,吃得饱穿得暖,鸡屁股吃到腻……如果有机会,有本事,还能成仙!”刘黑蛋抹抹眼泪。 钱金斗也是从山里来的,深知民间疾苦,喝一口酒,一双猪尿泡眼中泪光莹莹。 “黑蛋要成仙,别人不是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吗。俺家老被人欺负,村里张老三霸占我家的田,俺爹去理论,被人一把推下田埂,家里躺了半个月,屁都不敢放一个……俺成仙了,就没人欺负咱了——黑蛋就要做得道的那个人。”刘黑蛋一双眼睛里闪动着小小的火苗,无限憧憬地说道。 “来到碧落山,黑蛋就认定大宝哥有本事。这里什么事情都难不住大宝哥,来了就敢和那么漂亮的仙子抬杠,仙子也把大宝哥没办法……金斗哥也有本事,抓住机会就去了幽冥山庄……但是,但是——黑蛋什么都不行,黑蛋什么也不会啊!黑蛋至今还在做杂役,养鸡养鸭!” 黑蛋自斟自饮,一口烧刀子下肚,接着道:“咳——咳,不是做杂役不好,养鸡养鸭挺好啊,吃得饱穿得暖,黑蛋不觉得辛苦,但是杂役不能学功夫啊,不能修仙!所以黑蛋不要做杂役!” 刘黑蛋一双黑豆般的眼睛深深地看了方大宝一眼,缓缓说道:“大宝哥,大家说俺身体里有个灵体。黑蛋也看见了,他们说有,那俺就有!” “黑蛋就希望成为那个身上有灵体的人,一直希望!别人怕,俺不怕!”刘黑蛋斩钉截铁道:“大宝哥,您要知道——这不是意外,是黑蛋愿意这样!” 刘黑蛋望着方大宝,一双黑豆眼里噙满泪水。 钱金斗睁大眼睛,刘黑蛋后面说的东西,他根本不明白。 “你不知道,大宝有了灵体,道庭那个高高在上的尊者不是叫俺‘刘黑蛋道长’吗?”刘黑蛋轻轻道:“以前别人都叫俺‘臭杂役的’‘喂鸡的’……” 方大宝浑身一震,他忽然明白了。 “大宝哥,你一直在帮俺——”刘黑蛋忽然抓住方大宝的手,“能在玄天宗修仙最好,如果玄天宗留不住俺,道庭俺也可以去,俺也愿意去!黑蛋不怕龙潭虎穴!黑蛋不怕死,黑蛋也有本事!大宝哥,您说是不是?” 方大宝能说什么呢,只有点头而已。 刘黑蛋点点头,“你刚才问黑蛋,如果去了道庭,俺能在那边立足吗?” 刘黑蛋自问自答道:“黑蛋告诉大宝哥,黑蛋可以。” 说完,刘黑蛋把手中的一杯酒一饮而尽。 (p.s.不知大家信不信,笔者是含着泪把这段话写完的。如今,我们很多人都是刘黑蛋,假设有这样一个机会,你和我,能有勇气说出这段话?这么做吗?) 第85章 狗刨体的符篆学 一场突如其来的喧嚣过后,就是数月的平静无波。 碧落山上,每日卯时破晓时间,悠扬的钟鼎之声在玄天宗内回荡,众弟子纷纷自房中走出做早课。 早课完毕,敲梆子下殿,玄天宗弟子排队进入灵食堂吃早饭,称之为“过堂”,其后便是例行的读经,坐禅和修炼。戌时黄昏,鸣板再行用膳后便熄灯就寝。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这三个月,除开“玄黄九阳诀”的修炼,方大宝多数时间便是陪着青玄师尊,还有刘黑蛋修行符篆之法。 鉴真殿门下,内功修行还是以修炼本门玄天功为主。刘黑蛋刚入门,修行的便是最粗浅的“玄天吐纳法”。 若说在平日,这门功法均由玄天宗三代弟子代为传授。如今青玄真人也不嫌麻烦,一字一句细细给刘黑蛋解读。 小云笛大为不忿,撅着嘴巴嘟囔道:“师祖爷爷啊,你对云笛都没这么细心呢。” 青玄真人听闻哈哈大笑。 方大宝却是暗暗感激。 刘黑蛋当初进鉴真殿,镜爷爷只给过“丙上”的评价。在一众内院弟子中,虽算不得垫底,只不过中下之姿,但刘黑蛋修真以来,进阶飞速,仅仅一个月,便已准备筑基了。 原因无他,就是方大宝有钱——有灵石,有灵丹! 要什么有什么! 方大宝如今炼丹,基本是青通老道供给药材,炼制出来则由云笛小娃子在玄元城,以及附近枫叶城、丹阳古城、琴韵川的各大灵石商号进行销售,差不多一股脑儿把原来大青狼的销售渠道接了过来。 灵丹出售所得,方大宝独得一半,青通老道出药材,得其中四成,云笛小娃儿只管跑路磨嘴皮,则得了其中一成。 就这样只过了一个半月,云笛小娃儿俨然已经是玄天宗的狗大户了。 有人讥笑他“左手拿一金元宝,右手拿一银元宝,马上捎一口袋人参,行动人参不离口。一时要屙屎了,连擦屁股都用的是鹅黄缎子”,骚包得紧。 再说刘黑蛋修真,不论什么聚气丹、聚灵丹、凝神丹,或是三花散,只要筑基之前能用到的,吃进去不会拉稀跑肚的,方大宝都敞开了供应。 刘黑蛋一脸无奈:“大宝哥,你这是把我当猪喂呢!” “当猪还有什么不好?张嘴便吃,闭眼就睡!”云笛在一旁看得直撇嘴,“小云笛跟着师祖爷爷修行了三年,师祖爷爷硬是一颗灵丹没给云笛吃过。” 小娃儿望了望方大宝:“云笛吃得最好的灵丹,还是一颗玄阶的筑基丹。” 方大宝故意气云笛,从袖口中掏出一枚丹。 小云笛眼尖,尖叫一声:“大宝哥,你有地阶的筑基丹,为什么只给云笛玄阶的,你好偏心哟!” 说罢,小娃儿嘴一瘪,这是要开哭的节奏! “嘿嘿,小云笛我和你讲——师傅和我说,修真啊,特别是筑基,最好是自己炼丹自己吃,这就合了天地大道。但教你们炼丹,你们两个学又学不会——”方大宝呵呵一笑,“如果是别人炼的丹,其实黄阶已足够了,便是天阶、地阶都差不多。” 一番说明,方才把云笛的满腔“怒火”压制住,但这小子还是恨恨地磨牙:“有好的不给好的,那就是偏心鬼!” 说完,这娃儿坐在地上拿一根草棍画着圈儿,一边画,小嘴还咕哝道:“偏心鬼,吝啬鬼,画个圈圈诅咒你。” ———————————— 三日后,刘黑蛋顺利筑基,便开始修行“玄天炼神术”锻炼神魄之力了。 就在同一日,刘黑蛋又开始修炼符篆术。 符篆术,乃是修真奇术之一。 丹法助力修行,如同修真界的药食同补,吃进去的便是天地灵力。 符篆之术却是一种截然不同的存在。它既可是修真者护身之盾,又可成为攻击敌人的矛。 符篆术学到极致,倘若一枚天阶金刚符护身,手中爆裂符、火云符、寒冰符、三清雷霄符源源不绝,若再持上六丁天甲符,有着六丁六甲的一众分身为你作战,即便你修为只有筑基,足以把一个金丹高人折磨到死。 若说制作符篆,一枚符篆,好比一个人一般,也包括“符头”“符胆”“符脚”四个部分。 “符头”是构成符咒的重要部分,它代表特定的神明加持,在整个符咒中起着引领和激活能量的作用,如画符时常见的“三勾”“敕令”“雷令”等,道家请神,调兵遣将,多以“敕令”为符头。 “符胆”则是一张符令的灵魂,是符的主宰。一张符能否充分发挥效用,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是否有强大符胆镇守其中。画符完毕,下一步就是“法力灌注和符篆激活”,其实就是用天地灵气和本命真元灌注符胆。 “符脚”,用以释放符胆,结束一张符的书写手续。 一张符篆,可以理解成通过道、佛秘法的加持,将具备特殊性质五行之气,或外界力量封印在一个由神秘符号组成的封印中,在战斗中随时解开封印,用于攻击特定的对手,或保护自己。 方大宝听了,连连点头,“徒儿看,符篆和阵法差别也不大,就是一个写在纸片片上,一个布置在地上,刻在东西上;不同的是,一直用一次就没了,一个可以长期用。” 青玄真人一愣,笑道:“你这么说,也算有点道理。” 书写符篆时,青玄真人言道:书符时,字体越美观,愈有力愈好。 方大宝可不乐意了,便道:“用力我知道,不用力别人觉得你上心,效果自然就差了。为什么要写得好看?好看有个屁用!” 青玄真人沉下脸来,喝道:“字之美观,如人之仪表——譬如,你去请太上老君爷爷给你救命,难道你光着膀子,穿着拖鞋过去?” 方大宝咕哝道:“都要死人了,光屁股过去也不过分。” 青玄真人大为生气,喝道:“说什么你都要辩驳几句——方大宝,你是要把老道活活气死不成!?” 方大宝低着头,不说话了。 青玄真人也懒得理他,便给刘黑蛋缓缓讲述画符的方式。 书符之前,必先净心斋戒,执笔端凝,双瞳半开半阖,心无旁骛,凝神聚意于笔尖。然后一气呵成,符咒之念咒画符,不可稍有间断、错乱。 画符之时,忌与人语,更忌心神恍惚,否则符咒无效。初学者,可含清水于口,以助符咒之灵验。符成之后,须以威猛之姿,将符咒之力注入符胆之中。持符于香炉前,更须威风凛凛,以龙虎之威、鬼神之伏,注入符咒之内。念咒之时,须诚心正意,咒从心出,非徒口诵而已。 一番言论,二人听得似懂非懂,头大如斗。 不怪方大宝抵触,如今方大宝写字,只有一个体,被师兄弟戏称为“狗刨体”。 所谓“狗刨体”,其字形若狗之刨地,起伏跌宕,矫健有力。笔势如犬之跃动,时而低垂,时而高昂;其风骨融恶狗之疯狂,老狗之稳重,母狗之风骚……一一融于笔端。 一个符画完,依稀可闻犬吠之声,仿佛可见狗儿嬉戏…… 青玄师尊气得两眼翻白,赶忙撕了让方大宝重写。 方大宝埋怨道:“师傅啊,说了徒儿不是那块料!你非要赶鸭子上架!” 刘黑蛋在一旁想笑,又不敢,只能用脚尖拼命抠地。 青玄真人气不过,对着旁边的刘黑蛋喝道:“你不要笑,你来写!” 刘黑蛋没办法,想起师傅的教导,于是怒目圆睁,伸手如虎爪之形,下笔如猛虎下山之势,一把抓起满是浓墨的毛笔,还没写字,吧嗒一声,一大坨浓墨已滴在宣纸中央。 然后刘黑蛋从这中间一坨,往右边划了长长的一笔。 方大宝看这字像个躺倒的棒槌,觉得奇怪:“这是什么字?” “一”,刘黑蛋很老实,“黑蛋还会写‘二’字!” 方大宝气得一脚踢了过去,“上次你还写了‘刘黑蛋’三个字给我看了!” “大宝哥,俺们乡下人,名字一定要会写的!”刘黑蛋一脸尴尬,“除开‘一’和‘二’,俺还会写‘三’,所以加起来黑蛋会写六个字!” “嗤”的一声,云笛在后面,笑得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青玄真人摇摇头,心道这两个小子若能学会符篆术,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正在这时,一个小丫头低着头,从外面进来了。 “掌教真人,我家小姐让我喊方大宝师叔过去呢。” 方大宝一看,原来是瑾瑜仙子身边的使唤丫头——小煎饼。 哈哈,瑾瑜仙子终于忍不住了。 第86章 送货上门的方大宝 方大宝一直没把炼好的灵丹送过去,就是为了吊足瑾瑜仙子的胃口。 就看她会不会主动找自己。 结果终于等来了。 方大宝也怕她急眼了杀人,找小云笛吩咐好后事,鼓足勇气跟着小煎饼来到瑾瑜仙子居住的灵越轩。 瑾瑜仙子一双桃花眼直直地盯着方大宝:“方大宝,你吹牛了。” “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方大宝双头一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偶尔发挥失常,你要咋的?” “原来你是戏耍于本姑娘!”瑾瑜仙子脸沉了下来。 “是又怎样?”方大宝一看到这姑娘,仿佛就看见两点嫣红在眼前乱晃,一阵头晕目眩,就有心撩拨一番。 “方大宝,不要以为青玄师尊宠着你,我拼着受罚,也不是不能杀了你!”瑾瑜仙子脸色发白,一双纤纤玉手微微颤抖。 方大宝吓得舌头一缩,但看这姑娘的模样,一股凉气从脚后跟油然而生。 这么久了,这娘儿们还是要杀自己。 她身体散发出的杀意可不是假的。 他妈的,要不就找个机会弄死这娘们儿? 方大宝眼光闪烁,以他现在之能,若是表面虚与委蛇,背后一心暗算,要弄死这丫头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天人交战一番,方大宝忽然想起她是大漂亮师傅的姐姐。只好叹息一声:若是自己害死她,以后怎好去见大漂亮师傅? “唉,仙子姐姐,你姑娘家家要温柔,不要一天到晚喊打喊杀的。”方大宝笑道,“这样不好。” 瑾瑜仙子怎知这小子一瞬间转过如此多的念头,冷冷道:“你答应给我炼丹的,那你准备怎么办?” 方大宝从怀中摸出一个盒子,犹豫了一下。 方大宝身上还有三枚普通洗髓丹,乃是当日在悟道台上所炼制,他心想干脆用这三枚换掉盒子中的三枚地阶洗髓丹。 好东西还是留着自己用! 只犹豫了片刻,方大宝还是连着盒子一起递给瑾瑜仙子。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咱做人就要一个格局,就要大气! 瑾瑜仙子拿着便要打开,方大宝淡淡道:“你先别打开——我可有条件。” “就你这小子也配和本仙子谈条件!”瑾瑜仙子嘴角微翘,一脸不屑。 方大宝气得有些头晕,只能不说话,看着这丫头把盒子打开。 果然,随着一股紫气喷薄而出,这丫头呆住了,一张红艳艳的嘴唇里几乎可以放进去一个鸭蛋,说话也结结巴巴起来:“这,这是……地阶,地阶洗,洗髓髓丹吗?” 方大宝不禁暗暗好笑,也说道:“是,是……地阶洗,洗……髓髓丹!” 瑾瑜仙子平静下来,俏脸一板,“先说说,你从哪儿偷来的?” “我为什么要偷?”方大宝又好气又好笑,“你别管我怎么来的,这些可不是白送,我有条件。” “我为什么要和你讲条件?”瑾瑜仙子一双柳眉慢慢地竖了起来,“东西都在我手里了。” “哈哈!”方大宝一阵大笑,忽然觉得这个姑娘也有可爱之处,东西当面就要,要不到就抢,抢不到还要杀人,丝毫不作伪。 “就凭你我都是玄天宗弟子,”方大宝讥笑道:“也凭你老爹也是青冥真人,以前的玄天宗掌门。” “好吧,你说说什么条件?”这姑娘面色稍霁,然后跟着说:“能答应就答应你,不能答应就不答应。” 她心道:万一这小子色心当头,要自己嫁给他,那是万万不行的。 就是嫁给门口那头半死的野猪,给猪拱,也比这小子强。 方大宝却看出她心思,一双圆溜溜的小眼从上到下看了看,一对插云双峰,细细的腰肢芊芊一握,前拱后翘,的确是个人间尤物…… 他两根手指捏住下巴,嘿嘿一笑。 “小子,若你再对姑娘瞎动心思,”瑾瑜仙子一张脸只差挂上冰凌,满脸肃然:“我手中的灵越剑可不是吃素的。” 灵越剑随即发出呜呜的声音,抖了两抖。 “我要你带我去云浮海!”方大宝收起嬉皮笑脸,一脸郑重地说道。 “你这九枚灵丹,就这样一个条件?”瑾瑜仙子问道。 “你如果觉得不好意思,那么还可以加上一个要求。”方大宝笑了笑。 “你想是去看你师父吧,”瑾瑜仙子认真说道:“我跟你说,即便知道开门的法咒,也只有金丹境才能进去,我现在境界不稳,还进不去。” “现在有谁能进去?” “我可以告诉你,知道法咒的只有我,我爹爹,还有一个人。”瑾瑜仙子十分严肃,“这个不能随便告诉别人,大家都发了毒誓的。” 方大宝不禁暗暗一笑,他自然知道,这个“人”是江流儿。结果江流儿又告诉了大青狼,准确说是“还有两个畜生”也知道。 看来让青玄真人带自己进去的计划也落空了。 “如果你要我带你进去,至少得等半年吧,最少也要四五个月!”瑾瑜仙子补充道,“我需要时间巩固我的修为。” “我可以等。” “这样吧,”瑾瑜仙子歪着头想了想,继续说道:“这个事情只能算作半个条件,所以我可以答应你第二个条件。” “第二件事情,还是刚才一样,能答应就答应你,不能答应就不答应。”瑾瑜仙子赶忙补充道。 方大宝哈哈大笑,对着瑾瑜仙子一伸大拇指,赞道:“我敬你是条汉子。” “说罢,什么要求。” “你给我说说,为什么我师傅苏筱雨——就是你妹妹被关在云浮海中。”方大宝十分诚恳,一躬到地。 如此诚恳地请求别人,方大宝还是第一次,而且是对着他最不喜欢的人。 其实,关于苏筱雨为什么关在云浮海中出不去,江流儿前往云浮海,曾露过一丝口风,但方大宝隔得远,并未听见。 “不行。这些事情不是你该关心的。”瑾瑜仙子忽然露出一丝奇怪的神色,“别以为我妹妹收你做了徒弟,你就以为你……” 瑾瑜仙子不说话了。 方大宝顿时勃然大怒,“你爱说便说,不说就拉jb倒。” 面对方大宝的粗鄙之言,瑾瑜仙子却没有生气,只是略带同情地望了方大宝一眼,说道:“我只能给你说,这个事情和道庭有很大关系。” “这个我早就知道。”方大宝瓮声瓮气道。 “她若出来,道庭找到她,哪怕她不会死,也会过得生不如死!” “若你把她在云浮海的消息透露出去,你也死定了!” “所以,她只能在云浮海中待一辈子。” 瑾瑜仙子想了片刻,就说了这三句话。 “你说这些和放屁一样!我都知道!”方大宝扭头就走,“你放心,迟早我会把师傅从云浮海接出来!” 眼看方大宝已走出灵越轩,瑾瑜仙子远远地问道,“你这些丹哪里来的?是你师傅提前给我炼好的?” “是啊。”方大宝不想告诉她真相,就随口应了一声。 “她这么厉害了?”瑾瑜仙子嘴里咕哝一句,忽然大声道:“明日本仙子凝炼金丹,你不来看看?” “不来!”方大宝一句话就把这丫头顶了一个跟头。 第87章 紫丹!紫丹! 方大宝嘴里说不去看,实际上还是去了。 没有别的原因,就因为瑾瑜仙子所用洗髓丹,除开苏筱雨当初的九枚,其他都是方大宝炼制的——此时如果不来,怎对得起眼前这个冤大头身份? 还有,方大宝也想知道三枚地阶、九枚玄阶洗髓丹、七枚黄阶洗髓丹,足足十九枚灵丹用在修真身上,最终丹品能提升到何等地步! 和他一样想法的人自然不少,但有资格进入“氤氲灵泉”的只有寥寥数人。除开掌教真人,两大长老,其他能观摩的只有玄天宗各支脉的几个真传弟子。 方大宝在青玄真人处一番软磨硬泡,竟然把刘黑蛋和钱金斗也带了过来。 说起这“氤氲灵泉”,听其名称,就知道是一处天地灵气特别浓郁的所在。 听鉴真殿的人说,氤氲灵泉的泉眼共有七处,最早是青幽道人的门下在碧落山中寻矿寻到,开始都归了幽冥山庄。青冥真人去世后,青通老道借着监教的身份,趁着青幽老道不在家,连蒙带骗,给弄去了四处。 为此,青幽老道便在悟道台上发难,借着推选掌教真人和青通老道大打出手,结果青幽老道不敌青通老道手中的“玄天印”,竟然输了! 青冥老道掌门之位也没争到手,倒让一旁看戏的青玄真人捡了便宜。 青玄真人做了掌教,主动调停此事,青通师伯归还了两处泉眼,所以如今氤氲灵泉的泉眼幽冥山谷独占五处,通灵山房则占了剩下的两处。 两家算是相安无事了。 方大宝随着青通真人到了灵泉所在——真真一个修真的洞天福地! 只见一汪绿幽幽的灵泉深藏于万壑千岩之中,只有鹰飞猿跃方能触及。 灵泉之畔,生长有各色灵草,有的叶片如玉,晶莹剔透;有的花朵似火,烈焰燃烧;有的果实如金,熠熠生辉。 一个小碗大的泉眼之中,碧水汩汩而出,冲击砂石,最后积成三尺见方,深约丈余的一个小坑。小坑中泉水清澈见底,寒气逼人,泉水上方则雾气流动,灵气缭绕,如同仙界的祥云瑞霭,令人心旷神怡。 “瑾瑜侄女,为了你今日凝成金丹,老道把最好的一处泉眼都给你用了。”青幽老道一张丑脸上露出哭一般的笑容。 “好啊,那以后这个地方就归我啦!”瑾瑜仙子拍手道:“青幽师伯,侄女儿却之不恭,以后就把灵越轩搬这里来。” 方大宝暗暗好笑,这丫头也知道打蛇随棍上,并不算草包一个。 “咳咳,那不行……”青幽老道好半天才说了一句:“好多弟子都排队等着呢……” “您太客气了!”瑾瑜仙子眨眨眼,嘻嘻一笑,在一个青案前面坐下。 “各位长辈,这些都是侄女儿最近得的洗髓丹。”瑾瑜仙子一挥小手,得意洋洋道:“十九枚!” 只见青案之上,一堆洗髓丹垒起一个小山包,虽隔着厚厚的一层锦缎,上方如同燃起了一道道赤色火焰,更有道道紫气来往纵横,令人神往。 一众修真都是道德高深之辈,见过的奇珍异宝也不少了,但此时一见如此多的洗髓丹,仍是大惊失色。 观其紫气纵横,竟然还有地阶洗髓丹! 青幽和青通二位长老不由得望向方大宝。 方大宝则眼观鼻,鼻观心,如同老僧坐定,佯装万事不知。 十九枚灵丹为一人伐骨洗髓,凝练内丹,可谓旷古以来,闻所未闻之盛举!就是当初青冥真人结丹,也只有三枚洗髓丹。 座上三位青字辈老道,均只用了两枚,而且都是普通的黄阶灵丹。 这姑娘的运气简直是好到逆天了! 青玄真人缓缓道:“瑾瑜侄女,你是前掌教青冥真人之嫡裔。自孩提时便天赋异禀,深受玄天宗上下之厚爱。今日集全宗之力,助你伐骨洗髓,凝练内丹。我等三位师伯等皆为你护法,愿你一举突破金丹之桎梏,未来成就非凡。翌日,你当肩负玄天宗中兴之大任,光大门楣,振兴玄天。” 言辞恳切,锵然有声,众人皆为之动容。 瑾瑜仙子也面色肃穆,使劲点了点头:“多谢诸位师伯抬爱,瑾瑜必尽心尽力。” 言罢,青玄真人一挥手,青玄、青幽、青通三位分别站于瑾瑜仙子的东、南、西三个方位,分属“天、地、人”三才位,分头坐下,面前各摆着一件法器。 青玄真人面前摆着一面古朴的铜镜,乃是鉴真殿的镇殿之宝,名为“风月宝鉴”,也是大家口中的“镜爷爷”;青通老道则是一个四四方方的青色小印,名为“玄天印”,当日青通长老便是用此印,一印打碎了青幽老道辛辛苦苦炼制出的“寂”“灭”“绝”三鬼,令青幽老道当场颜面扫地。 青幽老道一见此印,一张枯瘦的老脸黑得如同锅底一般,哼了一声也拿出本门法宝,乃是一枚青色的玉简,玉简上刻有云纹,散发着淡淡的青光。 三位长老双手合十,掌心向内,指尖朝上,结成一个“三青通灵阵法”。 青玄真人默默念诵一句:“天地之灵聚于此,三青之灵助结丹。玄幽通三才,灵气汇瑾瑜,丹成神通现,仙路自坦途。” 随着咒语念诵,青玄真人手指微微颤动,仿佛在空气中刻画着某种神秘的符文。 待得符文已成,青玄真人叫一声“疾”——话音未落,已有微风阵阵带着阵阵异香扑面而来。瑾瑜仙子脚下的氤氲灵泉似乎沸腾了一般,汩汩有声。 一瞬间,无数的天地灵气向着正中的瑾瑜仙子涌来,顿时把她笼罩在如云似霞的七彩灵气中! 妈妈的,这臭娘儿们真他妈的命好! 方大宝暗骂一声,不由得羡慕不已。 再看旁边的刘黑蛋、钱金斗、灵风等人,更是看得眼里出火。 人和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此刻,瑾瑜仙子面带傲然之色,轻轻一挽水云袖,纤纤出素手,皓腕卷轻纱,端得如清风出袖,明月入怀,一把身前垒成一堆的洗髓丹抄在手中。 然后这丫头伸手一撒,粒粒灵丹如有灵性一般,三颗紫意盎然的地阶洗髓丹一马当先,后面则是九枚赤红如火的玄阶灵丹,尾上则是七枚温润如玉的黄阶灵丹……如同流星赶月,在她身躯旁急速旋转,犹如一串五彩的珠链。 哇,竟然有三枚地阶灵丹! 此时一众小弟子方才看清灵丹模样,羡慕得哈喇子流了一地。 瑾瑜仙子丹唇轻启,默默口诵一个伐骨洗髓的法咒。只见一枚微见其形,通体透明的内丹从她脐下三寸冉冉升起,然后平胸而立。 这颗内丹微微颤动着,随着她的呼吸一张一翕,蓬勃的生命能量顿时弥漫了整个静室。 在这一刻,珠链一般的十九颗洗髓丹得到感应,瞬时化成一条五彩斑斓的液流,缓缓向着几乎透明的内丹中灌注而去。 瞬间,众人似乎听到一声鸟儿的啼鸣……似百灵,又似孔雀! 内丹缓缓旋转着,每次旋转都带动大量的天地灵气向内聚集。若是定睛一看,透明的内丹中仿佛已蕴含了一个迷你的宇宙,有着星辰、云海和山川,有着寒暑交替,有着沧海桑田…… 一炷香后,五色斑斓的内丹逐渐凝实,斑驳陆离的表面各种色彩纷纷聚集,一小块的灰色和白色逐步被吞噬,消失无踪,然后一块棕色的色斑被一块赤红所代替,但一块橙色又游离过来占据了中心…… 众人的心顿时揪到嗓子眼,费了这么大劲——难道最终只是一枚橙丹吗? 方大宝可不相信这丫头最终只是一颗橙丹,那也太对不起他三枚地阶洗髓丹了。 一大块橙色慢慢变红,宛如内丹里面有一团火焰正在灼烧一般。瑾瑜仙子咬着嘴唇,一团绯红在白皙面颊上清晰可见,细密的汗水已湿透了双鬓。 火势越来越旺,火光中金光闪闪一片! 金丹! 金丹将成! 诸位弟子压抑着声音,几乎要叫了出来! 方大宝笑了,是紫丹。 紫丹,只有紫丹才对得起大家的一番努力。 因为方大宝已看到,一缕紫意从内丹深处,如同一根不屈的草芽慢慢顶开坚硬的瓦砾,慢慢在表面呈现…… 第88章 送羊入虎口 长亭外,古道边。 刘黑蛋终于要出发了。 韦尊者给玄天宗的时间只有一个月,刘黑蛋磨磨蹭蹭,硬是留了半年。 这半年中,青玄掌教将一身所能,已悉数传授给刘黑蛋,其中自然很多是刘黑蛋现在不能领会的,就让他囫囵吞枣先记下了。 往后的日子,只能刘黑蛋自己慢慢去领悟了。 青玄真人所传授的符篆学,刘黑蛋竟然也学了个七七八八。 刘黑蛋人如其名,就是一个又黑又硬的石蛋蛋——他说话结结巴巴,像石头一样沉默;他为了自己的理想,可以把自己藏在沙砾中,终日不发一言。 相较于方大宝,刘黑蛋其实更适合学习这门炼器之法。 练习一个月后,刘黑蛋开笔绘制一枚低级符篆,名为“火炎符”。听说此符绘制成功后,一经激发,一般可形成一个拳头大小的火球! 可纵火烧山,可烧饭烧水,可当板砖砸人,但方大宝心想,最厉害的应该是燎女人头发…… 作为一个最低级的符篆,作用大概如此了。 刘黑蛋第一次画符,一笔笔下去如同干柴一般,笔意全无,架构更是无从说起,但一笔一画如同刀刻斧凿,力透纸背,待得画完,完全就是“鬼画桃符”。 几个小弟子捂着嘴直笑。 方大宝哼了一声,眼一横道:“你们谁第一次就比这个好?” 小弟子迫于方大宝在天柱峰的“淫威”,不敢说话了。 待得刘黑蛋灌注真气已毕,方大宝甘当小白鼠,抓住半干的符篆一把揉碎,只听得“轰”的一声,一个大火球腾空而起,竟比廊下挂的红灯笼还大,差点把方大宝的眉毛头发一把燎光。 此事一时间在鉴真殿里传为奇谈,就连风灵大师哥也不敢小瞧刘黑蛋了。 刘黑蛋就劝大宝哥,“大宝哥,你可以学符篆咧——你看黑蛋字这么丑,也学了。” “不学了,太麻烦。”方大宝笑道:“还有我不能什么都学啊,到头来什么都学不好。我想去学傀儡术。” “青幽师伯的?” “嗯!你不知道——”方大宝点点头道:“如今我在青通师伯那里学习丹法,青通师伯慢慢就跟着咱师傅一路人了……但是青幽师伯呢?他还和那个尸毗宗勾勾搭搭的,心思没在玄天宗呢,我得过去学学。” “那你不成了探子了吗?” “不光是这个原因,我也想学点新东西。”方大宝摇摇头,一脸沉重:“黑蛋,这世上,厉害人到处都是啊……路很黑,路很长啊……” 刘黑蛋不说话了。 方大宝叮嘱道:“你过去后,可机灵点。” “大宝哥,黑蛋只是装傻,心里都明白的。”刘黑蛋忽然拉着方大宝的手,眼里流下泪来,“大宝哥,能答应俺一个事情吗?” “你说。”方大宝这一刻,已把刘黑蛋当成亲弟弟一般。 “如果——如果黑蛋在道庭真需要那个‘灵体’救命——”刘黑蛋掀起额头,露出一个月牙状的刀疤。 方大宝一怔。 “大宝哥,俺们额头都有一样的刀疤。”刘黑蛋抽泣道:“大宝哥你就看在这个刀疤的份上,不是看在黑蛋的份上——如果俺有一天给你送来一个画儿,上面画着黑蛋,画着刀疤——那就是代表黑蛋请大宝哥你来救命,或者需要你身上的灵体来救命,到时候你一定要帮帮俺。” 方大宝顿时浑身僵硬了,他问道:“你怎么知道灵体是在我身上?” 这声音干涩得都听不出是他自己的。 刘黑蛋轻轻一笑,“很简单啊,因为俺觉得只有大宝哥才配得上这个灵体!有求必应,多好的小和尚啊!” 说完,他憨厚地一笑,“还有,你这不就承认了吗?” “好啊,这你小子,还学会套别人话了。”方大宝哈哈一笑,点头道:“哥答应你。” ———————————— 阳春三月,每月中旬均有一只仙鹤冉冉飞落碧落山。 仙鹤口衔浸香金箔信笺一封,展开后气象万千,一行金色文字缓缓浮现,均是赞叹中原人杰地灵,玄天宗万众一心,道庭恭候青玄真人大驾。 这里面刘黑蛋道长半个字也没提。 说来说去一派的陈词滥调,大家都看得厌了。 再过了两个月,信笺中就多了一些东西,废话过后,信笺内容话锋一转,寥寥数言,均是催着青玄真人尽快出发,甚至质问玄天宗为何三番五次推脱,日月昭昭,有何居心,不可与人言说? 青玄真人无法,择一个良辰吉日,带了刘黑蛋前往道庭。 这一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青通、青幽以及众内院二代弟子们,肃立在山门之前,为青玄真人送行。 真正的主角——刘黑蛋则畏畏缩缩地束手一旁,仿佛这一切和他无关一般。 “黑蛋,过去道庭机灵点,”方大宝拉着刘黑蛋的手,言道:“如果有人欺负你,你就告诉……” 他本想说“告诉你大宝哥”,但这话临到嘴边却说不出来了。 告诉了又怎样?你也打不过。 顿时方大宝心中无比的愤懑。 “大宝哥,你别担心,”刘黑蛋倒十分镇定,缓缓说道:“黑蛋会回来的。” 方大宝从怀中拿出一个乾坤袋,里面满满的都是灵丹和灵石,递给了刘黑蛋,再也不想说话了。 青玄真人看看方大宝,摇摇头,一抖手中的银丝拂尘,万根银丝如同毯子般铺开,托举着刘黑蛋,远远朝着东方而去。 眼见青玄真人遥在天边,已变成一个小黑点。忽然有人扑哧一笑,一个公鸭嗓说道:“这小子还笑呢,去了道庭,少不得要抽筋剥皮。” “这是送羊入虎口啊,不知道能活半年不——”就有人附和道。 方大宝不用回头,便知道公鸭嗓便是灵宝儿这瘦皮猴。 方大宝本来心里就难受,此时灵宝儿好死不死撞在枪口上,他回头一个漏风巴掌,将灵宝儿打得转了三圈儿,一个磨旋儿倒在地上。 “方大宝,你要死了!” 灵宝儿捂着脸一跳三尺高,一摸下颌,满手血淋淋,竟然被打掉三颗牙齿。气得哇哇乱叫,抽出一把玄铁尺就要和方大宝厮斗。 方大宝也不含糊,一晃手中墨煞蟠龙棍,迎风便有一丈来长,劈头盖脸地就朝灵宝儿头上砸了下来。 一众内院弟子都惊呆了,数月不见,这棍子竟然长大这么多了! 方大宝未用任何技法,只是仗着铁棍七八百斤的重量,当头一棍打得灵宝儿手中铁尺如同蚯蚓一般,下一棍打得灵宝儿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第三棍下,地上已是一个深坑。 灵宝儿形貌猥琐,但修为并不弱,五年前便是融合境大成,一向以内院弟子“四大金刚”自居。 此时被人当众暴打,如何丢得起这个人? 这小子念一句金刚法咒,浑身金光乱闪,瘦猴般的身躯一震,便如充了气一般,陡然身高多了三尺,双臂隆起,浑身一疙瘩一疙瘩都是腱子肉,如同一个巨猿一般,骂一声“方大宝我x你娘”,一捋手中铁鞭,就要取了方大宝性命。 但听得砰的又是一声! 一道黑影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灵宝儿一把没躲开,正砸在肩膀上,脚下顿时一沉,小腿已没入土中已有半尺。 然后又是砰的一声,这下泥土已过了膝盖。 旁边好事的弟子大叫道:“方大宝威武!这是打木桩啊!” “嘿哟!嘿哟!嘿哟哟!一个木桩一个坑唷……” “灵宝儿别怂,爬出来搞他!” 这都是耍猴儿不怕人多,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都师兄弟,何必呢!” “快过年了……何必呢!” “多大点事,不就一嘴巴!” 这是想当和事佬,和稀泥的。 一时间,玄天宗的山门前乱成一团,眼见场面无法收拾,青幽老道从远处飘身而至,长臂一伸,一把抓住方大宝的墨煞蟠龙棍。 “方大宝,休对你师哥无礼!” 方大宝一挣,自然没挣脱,骂道:“二师伯,他先惹我的!” “不要胡说八道!” 青幽老道摇摇头,单脚轻轻一跺,灵宝儿身边的泥土翻涌,似乎一双巨手在下方托举一般,灵宝儿满脸羞惭地从泥坑中爬了出来。 青幽道人貌似在呵斥方大宝,实则看起来在替门下弟子求情差不多。 青通老道也过来凑热闹,看着方大宝手中的棍子说:“不错啊,你把这棍子又炼过了?啥时候给老道也用用!” 方大宝没有回答青通老道的话,眼眶通红,对青幽老道说道:“青幽师伯,帮我一个忙!” 青幽老道便是诧异,你这小子,打了我门下大徒弟,竟然比灵宝儿还委屈,这是要哭了吗? 当着众人面,他本想还训斥方大宝几句,此时一愣,问道:“帮什么?” “把您那一处灵泉给大宝儿用上半年。”方大宝红着眼睛,“我要提升修为!我也要结丹!” 后面又有弟子想笑,心道这小子入门不过两年,竟然就想着结丹了! 这里上千弟子,修行了几十年了,还没结丹呢! 方大宝眼珠子一弹,这些弟子都不敢说话了。 青幽老道正在犹豫,青通老道却十分高兴,“方大宝,我替你青幽师伯答应了。” 青幽老道眉头一皱,觉得青通这老儿拿大,有点越俎代庖了。 青通老道赶忙凑过去对着青幽耳语几句,青幽老道终于点点头。 青通老道说道:“方大宝,你希望提升修为没问题。不过青玄掌教临行之时和两位师伯说,他本来答应带你去中州丹堂,现在他要去道庭,你只能一个人去了。” “等你去了中州丹堂后,等你回来,你二师伯教你傀儡术,一个人独占氤氲灵泉,谁也不去打扰,你再修炼个一年半载如何?” 后面的大群弟子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原来这小子还真是玄天宗的香饽饽啊! 哪怕炼丹砸了锅儿,也不是青冥掌教遗言所说的灵体少年,竟然还是如此得宠! “好!”方大宝想也没想,就答应了,“那我明天就去中州丹堂!” “好。”青通道长笑道:“你师傅说,如果你要去,让灵风师哥随着你去!也好有个照应。” “不,不要灵风师哥。”一个冷清的声音接过话头,言道:“我亲自陪他去!” 方大宝一惊,竟然是瑾瑜仙子。 大群弟子又是倒吸一口凉气。 第89章 交代后事 话说数月前方大宝在悟道台一番表演,的确唬住了不少人。 甚至青幽和青通两位长老都有些许疑惑了,难道错看了这小子?这小子天天吹牛震天响,其实不过尔尔? 心里明镜一般的只有青玄真人一人。 便在青玄真人决定带刘黑蛋去道庭的前一日,青玄真人召集两位师哥前往鉴真殿议事。 “老道明日就要前往道庭,二位师哥有什么好说的?”青玄真人开门见山。 “师哥,师哥务必保重,我们等着你回来。”青通老道一脸忧虑,“老道就担心,道庭若是也把师弟也扣住怎么办?” “多虑了,师哥,”青幽道人摇摇头,笑道:“扣住掌教师弟意义不大,说不定还会有大大的封赏。” “为何?”青通老道问道。 “青幽师哥说得对,这封赏需要给人看啊——”青玄真人眼望“心无界”的方向,缓缓道:“如今修真界,有几个门派还真把这个道庭当回事?……便是方大宝要去的丹堂,势力就不在道庭之下。你们不知,昆仑山的青莲教,已经杀过道庭的使者了——两位师哥,道庭的地位势如累卵,现在好不容易看到玄天宗听话,嘿嘿,道庭需要拿这个收买人心!” “掌教师弟,不是老道慈悲——这个封赏不好拿!有血!”青通道人摇摇头,两条寿眉耷拉下来,“这是拿人命换的——这次,咱们玄天宗丢人可丢到姥姥家了。” “的确,如今江湖上说,玄天宗好不容易捡个宝,一天都不敢耽搁,道庭老祖一声说要,我们哭着喊着都赶快送过去!”青幽老道一脸不自在,尖声道:“玄天宗的名声,如今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此话说得可谓尖锐已极,但青玄真人不以为意。 因为这两位师哥并不是想剥他面皮,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本来青冥师弟去世后,玄天宗没了元婴坐镇,名声大不如以前,这并非青玄的过错。 自从上次三位老道一番促膝长叹,尤其青玄老道告诉二位师哥,他即将结婴,而且有很大的可能帮二位师哥结婴,这两位师哥算是彻底地倒向青玄真人,不然他们二人也不会当着青玄真人面,把话说得如此直白露骨。 青玄真人笑了笑,沉声道:“二位师哥,青玄这次去道庭,就是要想办法保住刘黑蛋这孩子的一条性命,不能让道庭干下卸磨杀驴的勾当。” “师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青通老道缓缓道,“若是非要放弃,那也没办法。” “但天有不测风云,”青玄真人没接着这个话头说下去,言道:“若师弟这次出门回不来,玄天宗就仰仗二位师哥了。” “掌教千万别如此想!”青通老道抢着说:“老道觉得二师弟说得有道理,道庭没理由对付我们。” “呵呵,封赏……封赏……”青玄真人惨然一笑:“以老祖那喜怒无常的脾性,这个封赏好拿吗?”接着,青玄真人呵呵一笑,揶揄道:“上次青冥掌教也去了道庭,拿到什么封赏?还白白丢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大闺女……如今这道庭,可谓是妖孽横行啊……” “道庭老祖,就是最大的一个妖孽!”青幽老道眼中红光一闪。 “小心隔墙有耳!”青通老道眼内白芒闪动,展开神念到处搜寻一番。 “什么隔墙有耳!”青幽老道一哂道:“你那个侄儿就是隔墙那个耳,你防着别人,不如防着家人吧。” “……” 青通老道顿时无言以对,好在江流儿已不在玄天宗。 “老道这次和两位师兄见面,就是想说下善后。”青玄真人沉吟片刻,继续言道:“其一便是交代后事,若老道误入虎狼窝回不来,就由青通师哥暂行接替掌教之位,日后尽力辅佐瑾瑜仙子,玄天宗的大好河山,就由她来中兴吧……” 青通老道点点头:“瑾瑜仙子前途远大!” 青幽老道也点点头。 “还有,就是老道门下那徒儿方大宝——你们多帮帮他,也算帮你们自己。” 两位老道道人顿时一惊,这是何意? “这小子命格不凡,心思机敏。唉,不过老道观之,这孩子并非我们玄天宗池中之物……若他留得住,也是玄天宗之福;留不住,也是玄天宗之福。” “请恕师哥驽钝,”青通老道问道:“此话乃是何意?” “老道观其心,这孩子是念旧的。还有,他比青玄强,也比你们强。即便离开玄天宗,将来也是一个有作为的。”青玄真人轻轻道。 两位老道微微点头,方大宝的厉害,他们是领教多次了。 “你们真以为他不会炼丹了?”青玄真人忽然笑道。 青通老道哈哈一笑,言道:“老道就知道这小子是在捣鬼!” “这个师弟早就猜到了,瑾瑜丫头用的那些洗髓丹肯定是这小子鼓捣出来的。”青幽老道双目中红光一闪。 “不止如此——” 青玄真人一字一顿,“师哥上次不是说,能助二位师哥结婴吗?你们不知,老道结婴,以及二位师哥的前程,真正的缘法是在这小子身上!” 这一句石破天惊,惊得两位老道如中雷霆。 第90章 兽灵峡谷 中州丹堂,丹法圣地! 中原十三郡之中州郡,正处于大周朝中关平原腹地。炎、黄两江便交汇于此,更有道教圣地龟蛇山雄踞江畔,占尽地利人和。 中州丹堂则位于龟蛇山脚下,汇天地之灵气,聚四方之英才,吸引了多少丹法天才至此,便是为求得中州丹堂一个学徒地位。 若是数十年苦修,再得到丹堂颁发的丹书一封,定了丹师等级——那便是祖坟上冒了青烟! 如今,听说方大宝被中州丹堂最有名的大长老看中,要亲自调教一番,顺便参加丹塔三年一度的丹会! 若是丹会中能侥幸获得一个三品、四品丹师称号,在玄天宗弟子眼里,祖坟上那不是冒青烟,而是着了火! 这小子美得很啊! 听说大长老怕他旅途寂寞,还安排了瑾瑜仙子同行。若是路途寂寞之余,天雷勾动地火,哪怕不曾闹出一番露水姻缘来,便是闻闻女儿香,也足以吹嘘一辈子了! …… 于是,在众人无比羡慕的目光中,方大宝和瑾瑜仙子二人,辞别了二位师伯,方大宝骑上凌风雕,瑾瑜仙子踏上灵越剑,直奔东方而去! 前往中州丹堂,需要跨越三千里的茫茫群山,中间还有枫叶城、青霞郡、灵溪县四个小郡县,再过了凤鸣府,便是中州郡了。 这一路两人日夜兼程,哪怕方大宝有灵兽骑行,瑾瑜仙子则御剑而行,只怕达到中州郡,也是三天以后了。 其实刚行了大半日,方大宝已是百无聊赖。 这两人,你看我不顺眼,我看你没意思,一路出发走了大半日,竟没说过一句话。 开始骑雕而行的兴奋劲已过去,剩下就是旅途中的无聊。 方大宝看着一马当先的瑾瑜仙子,心道早知道如此,哪怕跟着死木头一样的灵风,或是话痨一般的灵韵师姐,都比她强。 方大宝又想起不男不女的江流儿,心道只有这骚狐狸,才能把这丫头撩拨起火来。想起当日,江流儿对这姑娘上下其手,这丫头甘之如饴……江流这骚狐狸说是个公的,其实心里还是个母的……莫非这丫头早就和江流儿百合花儿朵朵开了? 方大宝不禁一个寒颤,鸡皮疙瘩掉了凌风雕满背。 他又想着女人如何开百合花儿,磨豆腐羞也不羞!不对,开花儿的时候他就是公的了!方大宝不禁大怒!这臭狐狸……该被抽筋剥皮!过一会儿,方大宝又沾沾自喜了,江流儿这厮如今也不好过,先是被自己偷了阴阳无根水,然后连锅儿一起给他端了!汤都没剩下一口!老祖会轻饶得了他?如今道庭上下一顿忙乎,还是找不回神灯,老祖震怒,这骚狐狸是被放了血,还是被剥了皮? …… 方大宝低头胡思乱想,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嘴角含笑……脚下的凌风雕就慢了。 瑾瑜仙子看着远处暮色苍苍,不禁心生忧虑,脚下的灵越剑在空中一个转折,飞回来大喝道:“方大宝,你不赶紧赶路——若是晚上到不了青霞郡,今晚就只能露宿在山林里!” “雕儿累了!”方大宝随便编了一个理由,“要吃肉!” “这雕儿可是三阶神兽!现在出发还不到千里,就喊累了?”瑾瑜仙子回头看看凌风雕,疑惑道。 “雕儿到现在没吃没喝呢!”方大宝哼了一声,“哪像你!用了我多少灵石!” 原来瑾瑜仙子飞得快,全凭不停地给灵越剑补充灵石,而这些灵石,自然就是方大宝这暴发户冤大头无偿提供的。 再说凌风雕,一听到“肉”,脖子上的一圈白毛“嗖”地炸开了,一双小眼睛眨巴眨巴,很懂事地露出疲惫的样子。 然后这扁毛畜生的肚子咕咕一阵乱叫。 瑾瑜仙子看看手中的星鉴罗盘,罗盘上一颗小星正定位在一个名为“兽灵峡谷”的所在,看前面的路径,距离青霞郡尚有七八百里左右。 “这里叫‘兽灵峡谷’,想必有妖兽出没!”瑾瑜仙子有些犹豫。 “妖兽?苏大小姐,你不会怕了吧——你是金丹呢!”方大宝哈哈一笑。 “谁说本小姐怕了?”瑾瑜仙子怒道:“就是本小姐结丹以前,三四阶妖兽从来没放在眼里过!” 说完,这丫头脚尖一点灵越剑,灵越剑便如一只轻捷的鸿雁,一头向下面的遮天蔽日的森林扎了下去! 乖乖隆地咚,方大宝没想到这姑娘这么受不得激将,只能一拍雕儿,也悠悠落了下去。 方大宝骑着雕儿在一棵最大的巨木周围盘旋几圈,最后落在一个溪涧的附近。 果然好大一个森林! 一条溪涧把广袤的森林撕开一个窄窄裂隙,两边均是连绵不断的绿色屏障,根根树木遮天蔽日,阳光只能透过缝隙斑驳地洒在地面。偶尔,远处传来一声野兽的低吼,或是树枝折断的清脆声响,更显得此处的寂静和神秘。 瑾瑜仙子毕竟是个女子,第一次在这种地方过夜,说什么也不肯靠近地面。于是挑了最大的一棵树,一伸手丢出一根红色的丝线,丝线的一头如同有无形的手牵引着,纵横交错中,经纬有度。 不多时就在半空中结成了一张大网,然后这姑娘就坐在网上准备歇息了。 方大宝可没有这手编网的功夫,只能看着眼馋,也知道这张大网上没自己的份儿,哼了一声“蜘蛛精”,就让雕儿找个大树杈落下了。 自己拎着棍子,出去给雕儿找肉吃了。 果然,不多时,方大宝便拎着一头肥肥的麂子回来了。 所谓“棒打麂子瓢舀鱼”,这山林的物产之丰富,当得起这一句。 一会儿,方大宝找来一堆枯柴,点上火,撒上盐巴,就地烧烤起来。麂子热了身,一滴滴油脂滴滴答答落入炭火中,顿时肉香四溢。 这些撒尿和泥,搬石头垒灶的活计,方大宝幼时已是熟得不能再熟了,此时牛刀小试,还是锋利如初。 凌风雕从树上飞落下来,一双小眼目不转睛地盯着麂子肉,咕嘟嘟不断吞口水,果然是馋得很了。 方大宝撕下一条麂子腿,尝了一口,连声道:“好吃!好吃!”然后丢给了凌风雕。 雕儿不带落地,便凌空接住,一伸脖子一口就吞了下去,连味道都没尝到,然后眼睛直直地望着另外一条腿! 这妥妥是猪八戒吃人参果的节奏! “妈的,老子烤半天,你一口就吃了!”方大宝骂道,然后又撕下一条后腿丢了过去。 “粗鄙!”网中歇息的瑾瑜仙子闻到肉香,翻了一个身,看都不看方大宝一眼,抬头仰望银河中的星星点点,服下一枚补气灵丹。 茫茫苍苍的林海上,青黑的天空中繁星羞涩地眨着眼睛。 两人殊不知,两盏比星星更亮的目光,正灼灼瞪视着他们。 第91章 蛇儿要吃肉 吃了一点麂子肉,烤着暖暖的篝火,方大宝上下眼皮打架,就有点想睡了。 吃饱了,火焰闪动着,身上暖烘烘的,一旁还有一个美若天仙的少女…… 他一闭眼,眼前又浮现出当日在灵越轩看到的香艳场景,不禁羡慕起江流儿来……妈的,这骚狐狸当时就捏了捏大白兔,真tmd傻,也不知道干点别的——不过江流儿貌似是个公的,实则是个母的,女人对女人……一般兴趣不大……不过也好艳福,唔唔……还是得抽筋剥皮! “好大……”方大宝迷迷糊糊,喃喃自语,竟说了出来! 上面闭目休息的瑾瑜仙子立刻听见了,一看方大宝睡得昏天黑地,口水淌了一脸,双手虚张,顿时明白了七八分,一骨碌坐起来,大喝道:“方大宝,你要死了!” 方大宝一睁眼,还没注意到怒目圆睁的瑾瑜仙子,先已感觉到一阵强烈的不安,大喝一声道:“小心!” 瑾瑜仙子本想刺他一剑,此时愣住了,“小心什么?” 但在下一刻,两人同时闻到一股扑鼻的腥气。 两盏明亮的灯笼一闪一闭,瞬时间,便有一道水桶粗细,数十丈长的黑影绞动着满地的枯枝烂叶,卷着令人窒息的腥风,骤然来到两人跟前——大嘴一咧,一股臭气几乎要把方大宝熏晕了过去! 见过口臭的,没见过这般口臭的! 方大宝一惊——是条大蛇,成了精的大蛇! 方大宝看看瑾瑜仙子,很自然就往她身后便躲! 有着金丹高人在场,何必让我这个融合境的小喽啰上前顶缸! “孽畜受死!”瑾瑜仙子见巨蛇张牙舞爪地靠近,柳眉倒竖,手中灵越剑轻轻一抖,几乎透明的剑尖便如蛇儿的信子一般,伸缩间便化成一道凌厉的剑芒,直刺向蛇儿的眼睛! 巨蛇两只灯笼般大小的眼睛里,绿光幽幽一闪,硕大的头部一摆,这道剑芒便刺在双目之间。 只听得铮铮一声,火星直冒,巨蛇双目之间的一块巨大的鳞片被刺开一道细细的口子,一线黑血从其中缓缓流淌下来。 方大宝此时才看清这巨蛇的模样。 只见此蛇浑身黢黑,一身鳞甲大如海碗,边缘则为青紫色,另有一条金线从蛇尾而至蛇头。蛇头如梭,三角形的口吻处满是碧青,蛇头中间还有一个鼓鼓囊囊的肉瘤,形貌极是奇怪。 这般古怪而妖娆的造型,一看就是一条毒蛇! “四阶妖兽!”瑾瑜仙子哼了一声道。 若是以前,对付一只四阶妖兽,瑾瑜仙子或觉力不从心,现在进阶金丹,区区一只四阶妖兽,瑾瑜仙子就不放在眼里了。 此时巨蛇被刺中一剑,小小吃了一个亏,气得三角形的大头一阵乱摆,黑漆漆的大嘴一张,蛇口内两根弯曲的毒牙下两团鲜红的肌肉一阵强烈收缩! 不好,这大蛇有孕在身,要呕吐! 不,是要喷毒! 方大宝修为逊于瑾瑜仙子,但“影遁神行”逃命的功夫却独步玄天宗。 方大宝身子一晃,骤然失去身影。巨蛇一口毒液,化成一团惨绿的毒雾,全朝着瑾瑜仙子笼罩过来。 毒雾到处,只听得嗤嗤有声,鲜花尽数凋谢,草木均为之枯萎,便是溪涧碎石表面,也蒙上了一层绿茵茵的光芒。 好个瑾瑜仙子,腰肢一折,已在一丈开外。手中灵越剑轻轻一抖,剑尖顿时五色光芒,分别为绿、红、黄、白、黑,对应木、火、土、金、水五行。 瑾瑜仙子左手捏个“火炎诀”,剑尖红光大盛,五色光芒中红光大盛,一道红芒直冲半空,足足有一丈来长。 这丫头叫一声“疾”,一剑凌空劈下,一道红芒带着熊熊烈焰,劈在毒雾中央,然后一个平斩,只听得嗤嗤有声,眼前弥漫三丈有余的毒雾顿时被涤荡一空。 自从瑾瑜仙子进阶以后,已能将真灵之气辨析出五行之气,此刻一用,正是应验若神! 怪蛇毒液厉害,更是身法如风,水桶般的腰肢一扭,长长的尾巴一把扫中瑾瑜仙子身边的一块巨石,顿时石屑横飞,砸向瑾瑜仙子,接着大口一张,又是一团毒雾喷了出来。 这番低劣的攻击,怎会伤得瑾瑜仙子分毫? 这丫头腰肢一扭,又在数丈之外,然后依葫芦画瓢,一剑横空,又把怪蛇喷出的毒雾扫荡得干干净净。 此时再看怪蛇,头顶上的巨大肿瘤已塌下去一大半。 原来这肉瘤便是蛇儿储藏毒液的所在。 蛇儿见奈何不得这女子,扭头就想逃! 瑾瑜仙子嘴角微微一翘,笑道:“既然来了,不留下妖丹怎能离开?” 说罢,灵越剑一晃,上面五色光芒只剩下一道黑芒,黑芒一伸一缩,已有三尺来长。 这丫头再捏个“寒冰诀”,灵越剑一点脚下地面,只见一片冰凌顺着地面迅速地蔓延开去,瞬间满地皆是寒霜。 怪蛇见势不妙,尾巴一摆,就要逃走,但忘记半截身子还在溪涧之中。此时溪涧结冰,这畜生便动不了,怪蛇慌乱之中,张口便要喷毒,毒液出口便已化成一道蓝冰,满口冰渣子,卡得怪蛇连连咳嗽。 方大宝哈哈大笑,拍手道:“你这条臭长虫,终于遇到狠人了吧。” 这畜生奈何不得瑾瑜仙子,却看到身边还有一个小人儿,吐出一口冰渣,张开大嘴对准方大宝张口一吸。 只听得风声呼啸,方大宝脚下本来满是寒霜,一个脚下不稳,竟然被吸到怪蛇旁边。 怪蛇奋尽全身之力,一条巨尾带着满地的砂石腾空而起,再一个盘旋,竟然牢牢地把方大宝缠在其中。 方大宝用力一挣,怪蛇使劲一收,越缠越紧,方大宝竟没挣脱。 蛇儿这种畜生,一般通过缠绕来捕杀猎物,长长的身躯一旦收缩,便如一根橡皮筋一般,遇强则强,甚至可以困毙狮子猎豹。这妖兽已吞吐天地灵气已有数百年,一身怪力更是无与伦比,方大宝虽然修真已有小成,竟然一时无法脱困。 瑾瑜仙子脸上浅笑吟吟,提着灵越剑上前三步,笑道:“方大宝,你怕不怕死?” 方大宝心里一动,装作害怕的样子,说道:“仙子救我!” “你这小子,不是很能吗?”瑾瑜仙子看着怪蛇越收越紧,一个铲子头上信子伸缩不定,当下就要和方大宝来个法式湿吻,更是得意:“你要不要姑娘救命?” “要!要!”方大宝闻到一阵阵催人欲呕的气息,很自然露出焦急的模样。 “那你把灵体交给我!”这丫头低着头,说出了心里话。 “老子有屁的灵体!”方大宝着急了,骂道。 “你别哄骗姑娘!那刘黑蛋和你关系好得很!”这丫头冷哼一声,“若不是小和尚帮你,凭你的本事,能炼制出地阶洗髓丹?” 方大宝正在疑惑,这臭丫头凭什么认为他身具灵体。 若是真有确凿证据,她能发现,其他人也一样能发现,那么自己一番辛苦做局,可就付诸东流了。 此时,方大宝稍微心安了些,若是这丫头凭借这个胡乱猜测,他就有办法解决了。 这次来中州丹堂,便是为了此事。 老子凭真本事拿个丹师回去,看你们如何说嘴! 方大宝哈哈一笑:“老子炼丹,不需要什么人帮忙。” 这丫头面色一冷,言道:“你不肯说实话,那就在这里陪臭蛇吧!” 说罢,这丫头一拍手中的灵越剑,灵越剑呜呜有声,似乎也是赞同把这小子留在这里送死。 然后,一人一剑凌空而起,瞬时消失在漆黑的夜空中。 方大宝看着瑾瑜仙子离去,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半炷香的工夫,怪蛇估计是认为方大宝死得差不多了,伸出火红的信子舔了舔方大宝的脸。 此时,方大宝一脸木然,看着一个三角形的大头缓缓靠近,血红的信子如同火苗一般地闪动,一张漆黑大口缓缓张开,就要把他囫囵吞下去! 第92章 约法3章 正在此时,一剑如天外飞矢,更像一颗紫色的流星划过天际,恰好从巨蛇的口中穿过。 这一剑斩断怪蛇的信子,然后剑尖上挑,怪蛇的上颚已被利剑洞穿。纤细的剑身从蛇儿的上颚而出,挑衅般地停在空中,滴溜溜一转! 正是去而复返的瑾瑜仙子。 刚这一剑,乃是这丫头真正压箱底的功夫,五色剑气聚成一色,乃是紫色。 紫色也是瑾瑜仙子丹品之色,可谓无坚不摧,无往不利! 蛇儿吃痛,一阵“嘶嘶”叫唤后,长尾一甩,又要逃走。 “哪里走!”方大宝一声怒喝。 方大宝被这蛇儿缠了这么久,早就不耐烦了,掏出墨煞蟠龙棍,迎风一挥便有一丈来长,碗口粗细,蟠龙棍伸进蛇口中一搅,只听得叽叽咯咯的一阵脆响,巨蛇的满口白牙被扫荡一空,顿时成了一个没牙的老太太! 怪蛇瘪着嘴,欲哭无泪! “臭长虫!” 方大宝再一声大喝,浑身一抖,满身土黄色的玄黄真气密布,犹如一个小型的沙尘暴在身边爆发。 眼见这股玄黄之气越来越盛,忽然,砰的一声,一道金光迸射而出,如同半空中响起一个霹雳一般。 只见血雨横飞,这水桶一般的怪蛇竟然被方大宝挣断成七八截。 方大宝手握着一颗玄色妖丹,抖了抖身上的血肉,若无其事地从蛇肉堆里走了出来。 “好你个方大宝,竟然戏耍于我!”瑾瑜仙子一咬嘴唇,愤愤道。 “你怎么又回来了?”方大宝一脸戏谑之色,也不回答她的话。 “本姑娘想回来就回来,你管得着吗?” “的确管不着。”方大宝冷着脸,不再说话了。 此时,经过一场大战,瑾瑜仙子搭建的“蜘蛛网”已七零八落,满地都是枯叶和碎石,再就是腥臭扑鼻的蛇肉和污血,这觉实在是睡不下去了。 此时天边已隐隐放亮,还不如早早赶路。 方大宝一招手,呼唤窝在石旮旯的凌风雕。 “咕咕……”,雕儿无精打采地回应了一声,声音低微得几乎听不见。 方大宝过去一看,雕儿一双小眼睛都成了碧绿之色,瞳孔已缩小成针眼大小,原来这畜生中毒了! 这雕儿乃是玄天宗弟子在碧落山的黑云崖掏了老鸟的巢穴,用鸟蛋孵化出来的,雕儿自小都在碧落山长大,哪曾见过这么大的蛇? 方才大战之时,已吓得瑟瑟发抖,也不知躲避,倒吸了满满一肚皮毒雾。 “雕儿中毒了!”方大宝回头对瑾瑜仙子说道:“要先给它解毒。” 瑾瑜仙子抱着手臂,不置可否,就在一旁默默看着。 方大宝按照老办法,取了一滴雕儿的血,又是嗅又是尝的,好不容易确定了毒性,方才架起丹炉,从林中采摘了几味就手的药材,配伍了丹炉中的灵药,不一会工夫,便炼出几颗灰不溜秋的丹药来。 凌风雕知道好歹,咕咕叫了几声,一口把丹药吞了下去。 过了片刻,凌风雕眼中的碧绿色渐渐褪去,但仍是无精打采,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 “看不出,你这小子还是个兽医!”瑾瑜仙子还是第一次看到方大宝给畜生看病,冷冷说道。 “那是!小爷跟着你妹学丹法,学医术,学长生,给你看病也行,给畜生看病也行,小爷本事大着呢!”方大宝头也不回,说道。 “少给我胡吹。”瑾瑜仙子听着方大宝的话,总感觉像骂人。 “嘿嘿,俺方大宝行走江湖,专治各种疑难杂症,男治阳w不举,举而不坚,坚而不久,久而不泄……女治经带胎产,带下崩漏……姑娘我看你——”方大宝正要胡说八道,瑾瑜仙子又羞又急,喝道:“姑娘没病给你治!” “以后会有的。”方大宝就想气气她。 “你本事不小啊!”瑾瑜仙子又说了一句。 方大宝嘿嘿一声尬笑,不接口了。 他知道瑾瑜仙子便是说自己完全能对付怪蛇,却装作抵挡不住,用来试探于她。 瑾瑜仙子一脸寒霜,冉冉御剑而起就要出发,却见方大宝一动不动。 “你为何不走?”瑾瑜仙子问道。 “雕儿病了,得休息一天。”方大宝双手一摊,接着说:“要不你带着我,要不咱们在这里待一天。” “你本事那么大,还不会御剑飞行?”瑾瑜仙子仔细看了看凌风雕,的确这雕儿才服过药,仍是体力不支,要是载上方大宝,肯定得一头栽到山崖中去。 瑾瑜仙子无法,与灵越剑一番低语。 灵越剑扭了扭身子,极不情愿地掉转头,嗡嗡在地面颤动着,等着方大宝踏脚上来。 “你这剑又小又瘦,就不能再长大点?”方大宝问道。 “灵越剑不是你那根打狗棒,长不大!”瑾瑜仙子冷冷道:“上了灵越剑,咱们约法三章,不要靠近我,不要碰我身子!否则姑娘就把你丢下去!” “你好香吗?”方大宝装作不情愿的样子,哼了一声,踏上灵越剑。 只听得“日”的一声,灵越剑腾空而起。 凌风雕慢慢一扇翅膀,有气无力地跟在后面。 这番御风而行,别是一番滋味。 方大宝知道这姑娘讨厌自己,于是几乎站在剑柄处,始终和瑾瑜仙子隔着两尺的距离,但前有美女窈窕的身体如同风摆杨柳,两瓣翘臀左右晃动,阵阵处女幽香随风不断传来——方大宝不禁有些心猿意马,心道这样子站下去,老子非得开几剂药吃吃不可! 这样下去,迟早会得病,得治! 方大宝正想入非非,这姑娘长长的发丝随风卷来,罩在方大宝头上,几缕发丝钻入方大宝鼻孔,方大宝连打三个喷嚏。 此刻的瑾瑜仙子也觉得浑身像爬满毛毛虫一样,十分不自在,但看青霞郡还有一个多时辰就到,方大宝也算规矩,只能捏着鼻子忍了。 眼见太阳逐渐升起,晨光熹微,万道霞光犹如仙人的长剑,割开了夜与昼的分野,给无边的云彩抹上了一层金边,如丝绸般,柔软且奔放。 如此美景,两人却各怀鬼胎,无心欣赏。 阵阵凉风袭来,瑾瑜仙子顿时觉得头目一新,看着眼前如此美景,终于忍不住说道:“真美。” 方大宝却听见了,也赞道:“我活这么大,才发觉早晨出太阳真他妈的好看!” “粗鄙!” “哼,老子没读过书,就是粗鄙怎么样?你以为会作诗给你听?”方大宝哼了一声,“老子只会拉屎,不会作诗!” “你再自称‘老子’,小心本姑娘把你丢下去!”瑾瑜仙子怒道。 “你丢丢看?”方大宝嘴里哪肯吃亏,心道你敢丢老子,老子就敢用龙爪手揸你的波! 正在方大宝心里发狠之时,方大宝远远看见极远处一只大鸟身披朝霞,悠闲地扇着翅膀从天边慢慢飞过来,翅膀几乎有一片云彩那么大,每一展翅,卷动着身边的白云阵阵翻涌,露出一片清朗的天空来。 他对比了下凌风雕,不禁说道:“我擦,这鸟真大,比我的鸟还大!” “方大宝,你再胡言乱语——”瑾瑜仙子听错了意思,又羞又急,正要教训方大宝,一侧身,也看见天边的大鸟了。 鸟儿微微睁眼,一道神光直射千里,方大宝身后跟随的凌风雕吓得呱呱大叫,一个倒栽葱向下面的山林中钻了进去。 九阶妖兽! 瑾瑜仙子也吓得花容失色,一点脚下灵越剑,一个俯冲,从皑皑白云上直冲向地面,直到距离林海树梢三尺左右方才刹住车。 瑾瑜仙子长舒一口气,九阶妖兽的威压,只怕赶得上渡劫仙人! 她忽然发现,惊慌失措的方大宝两只手——正牢牢抓着自己胸口上,死死不放! “方大宝,我要你的命!”瑾瑜仙子像个母狮子般咆哮着。 此时她才回忆起——这脏兮兮的乌龟爪子,甚至在某个时刻抓住胸前某个硬硬的地方捏了一捏。 瑾瑜仙子简直要疯掉了! 第93章 青霞郡的少主 自然,方大宝免不了一顿好打。 方大宝累计吃了三耳光,两撩阴腿,然后衣服也被灵越剑豁了几个大窟窿,头发也被削掉一撮,瑾瑜仙子满腔怒火方才消了一点点。 方大宝觉得理亏,就没和她计较,只顾抱头鼠窜。 因为他觉得这顿打一点都不冤,总的来说是自己赚了。 方才瑾瑜一个俯冲,差点把方大宝甩了出去。半空中方大宝伸手一捞,一只手扶住瑾瑜仙子的腰肢,另外一只手则牢牢地把瑾瑜仙子的一只大白兔抓在手中,待得明白过来,他却舍不得放手了。 如今方大宝手心,还有一种软绵绵,暖洋洋,软中有硬,硬中有软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像一层浆糊,贴在方大宝手心,甩也甩不掉,撕也撕不掉了。 方大宝把摸过大白兔的手掌贴在脸上,眯着眼睛回味着,长叹一声,女人啊,真是个好东西! 瑾瑜仙子怎么说也不带方大宝飞了。 她黑着脸,,坐在一块巨石上咬牙切齿,看着方大宝,恨不得一剑刺死这小子,然后拔腿回玄天宗。 但是不行啊,再晚几天,说不定江流儿姐姐就要行刑了。 瑾瑜仙子拿出星鉴罗盘,原来青霞郡就在附近几十里,瑾瑜仙子长舒一口气——先去青霞郡住一晚,过了今晚,凌风雕伤势痊愈,就不用和这小子一起御剑飞行了。 ———————————— 一道铁灰色的城墙巍峨高耸,百丈高的城墙犹如一条绵绵巨龙般横亘在一马平川的江中平原上。半弧形的拱顶,巨大的门楼如若一道天阙分割开城内和城外,门口上几个古篆大字模糊可辨“青霞郡”三字。 往来如织的人流潮水一般的川流不息,接客的、送货的、套车的往来涌动,间或城墙上空有修真“嗖”的一声御剑飞过,下面便有平头百姓指着天空赞叹不已,“修真啊!真是祖宗积德!” 方大宝问道:“我们咋不飞过去?” “很好看吗?”瑾瑜仙子说道:“这种大城一般都有很厉害的修真宗派庇护,这样进去会被人打。” 方大宝撇撇嘴,心道你平时那么张狂,也就在玄元城耍威风了! “青霞郡没有修真门派,只有一个姓孙的修真家族,”这姑娘没看到方大宝脸上的异样,说道:“听爹爹说,这修真家族还在俗世做着官儿,听说就是青霞郡的太守!” 两人说着话,已进了城门,顺着中央街道走了片刻,就看到一家客栈,门口高高的旗杆上挑着一溜白色灯笼,灯笼上写着“栖见客栈”四个大字,灯笼下方的大门两侧更有一副楹联雕刻在七尺长的木板上: 有屋近华庭,地作陈床天作帐; 无诗香美酒,鸡为故友马为朋! 方大宝虽粗鄙无文,这副对联还是认得的,一摸身后的凌风雕,大剌剌说道:“哥们,你来对了!上面都写了,进来住店的都是畜生,不是鸡,就是马,你是个鸟,正好!” 凌风雕“呱”的一声大叫,表示十分赞同。 瑾瑜仙子则扭过头去,装作不认识他,还默默地把斗笠上的面幕放下来了。 听闻方大宝此言,正在店里客堂旁边一个小桌上喝茶的一个女子“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方大宝扭头一看,原来是一对男女,男的气宇轩昂,身材极为高大,至少比方大宝高了一个头,剑眉斜飞,鼻如玉柱,双唇微微上翘,颇有孤傲之态,只不过眼皮下略显青白,有些纵欲过度的样子。 旁边那女子则一身黄衫,相貌不过中上之资,尖尖的锥子脸儿,薄薄的嘴唇,窄窄的胯胯轴儿,加上一马平川的前胸和后背,额头中间还点着殷红的朱砂痣,一脸的刻薄寡妇像。 这种人方大宝也懒得多看,就对柜台里的掌柜喊一声:“来两间最好的上房!再把少爷的鸟给喂上!” 说完就摆出三个沉甸甸的银饼子! 看到方大宝后面跟着的一只大鸟,胖掌柜知道这两人必是修真,当下笑得一脸的肉包子褶儿,言道:“这位道爷,这几日不收银子,也不收金子,只收灵石!” “哟嚯!这是为啥?”方大宝惊讶了,心道要灵石更好。这银饼子还是以前换了应急的,于是手一挥,哐啷啷一声响,又摆出十枚上品灵石。 一旁喝茶的男女见这小子如此豪富,倒也惊讶。 “好嘞!”掌柜一伸手,扒拉过去两枚灵石,点头哈腰道:“道爷,够了够了,两间‘地’字号上房,这就带您上去!” 然后,掌柜弓着腰,嘴里却是不停:“这位道爷,如今啊各地的修真都来青霞郡呢——您不知道,中州城那边丹堂有个什么比试,南来北往的修真多啊,房间不够住……还是收灵石方便,灵石好啊!比银子好使!” 方大宝一愣,却停住脚步。他想起有“地”字号房间,自然就有“天”字号上房,怎么好房间不给自己住,非要给自己差的? 这不是嫌弃方家少爷没钱吗? 别的事情可以将就下,但是这个——这个的确不能讲究! 方家少爷别的不多,就灵石多! 叔叔可以忍,婶婶也不能忍啊! “不要地字号,老子要住就住天字号的!”方大宝黑了脸。 掌柜赔笑道:“这位道爷,天子号满了,实在是匀不出来了!”说完这胖胖的掌柜不住地拿眼睃旁边的公子哥,似乎在看他眼色。 “说你有,你就有!”方大宝何等样人,马上就看到了,喝道:“你看别人干嘛,赶快麻溜的,小爷灵石多得是。” 说完又摆出三块极品灵石。 顿时客栈柜台出紫茵茵的一片,吓了胖掌柜一大跳。 这公子哥眉头一皱,正准备呵斥方大宝。瑾瑜仙子先忍不住了,说道:“你光和别人吵什么,地字号也是可以的。” 正说着话,微风轻拂,卷起瑾瑜仙子的面幕,露出半边脸庞来。 只见面幕下,下颏尖尖,肤色洁白如玉,上面一张温润的樱桃小口微微颤动,一看就是个绝色美人。 这公子哥儿眼尖,只看了半边脸庞,身体已是酥了,连忙一拱手,对瑾瑜仙子说道:“这位仙子,天字号上房的确没有了。但如果姑娘要住,在下倒可以匀出一间送与姑娘。” 方大宝赶忙把三块极品灵石收了回来,笑嘻嘻道:“真好,走哪儿都有请客的,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一旁的黄衫女子蹙着眉头,尖声道:“孙师兄,房间是姑娘我订下的,哪轮到你做主了!” “红妹,我们留了三间呢!两间都空着的。”公子哥赶忙安慰道:“出门不易,能帮些就帮些!” 方大宝赶忙拱火道:“是啊,如今世上人哪个属蜗牛,还顶着房屋赶路哩!公子哥好人,一会儿俺和俺姐找你吃酒,俺请客,不占你便宜!” 公子哥眼睛一亮,原来这小子是这姑娘的弟弟,心里的一块石头顿时落了地。此刻色欲熏心,也不管不顾了,劝说黄杉姑娘道:“红妹,孙某忝为青霞城少主,得有海纳百川之量,别人小小修真,出门不易,我们得担待些就是了。” 这所谓的“红妹”眼中寒光一闪,也不和这个孙公子争论了,捏着手中的酒杯坐下了。 瑾瑜仙子也不是什么细心人,见别人肯倒贴房间,冷冷道:“要两间!”意思是和方大宝分开住。 “哈哈好!”孙公子喜欢的便是这份爽快,心道别说要两间,要是你从了我,把这客栈送你都成。 胖掌柜早已听出里面的刀光剑影,脊背上冷汗直冒,战战兢兢送方大宝上楼,还不忘说一声:“客官今日住了,明日就走吧!” “不走!”方大宝哈哈大笑:“把我的鸟喂好!这雕儿要吃牛肉,还要喝陈年花雕酒,少爷最少住半个月的!” 胖掌柜心里一落,心道这是你自己找死,别怪老汉没提醒你。 瑾瑜仙子却问方大宝:“你说你是我弟弟?” “不说这个说什么?”方大宝若无其事道:“你妹是我师傅,难道你想做我姑姑不成?” 瑾瑜仙子一愣,就不说话了。 第94章 大漠的红姑娘 果然,“天”字号客房的陈设就不一样,屋子里一色的红木家具,明窗净几,一个方桌上还摆着一张微黄的素绢,一枚端砚,笔筒里插着几支毛笔——方大宝一身俗骨,自是感受不到其中的雅致,赶忙把小宝儿召唤出来。 无他,听墙根耳! 这一对男女看起来古怪,不得不防。 方大宝对着小宝儿喋喋不休,说了半日,其意思便是附近有一对狗男女,一会儿肯定不干好事,你过去看看,顺便帮人治治男科、妇科病——小宝儿听得似懂非懂,小翅膀一扇,兴冲冲地去了三楼的另一间客房。 这才是真正的天字第一号客房,整个三楼也就这样一个套间。 房间里的雅致和豪华不必说了,就说案上设着武则天镜室里设的宝镜,一边摆着飞燕曾立着舞过的金盘,盘内盛着安禄山掷过太真乳的木瓜,上面设着寿昌公主于含章殿下卧的榻,悬着是寿昌公主制的连珠帐。 此时,“红妹”横卧在粉黄色的帐幔罩着的牙床之上,身上搭着一层花鸟合欢被,手拈着一串串粉红的流苏,脸上白一块,红一块的。白是不高兴,红是一点点小激动,这婆娘装作不耐烦,隔着珠帘喝道:“叫你不要来,你还来干嘛?” “想到昼思夜想的红妹到了青霞郡,哥哥我这一双脚就不由自主地来了,由不得啊!”男子长眉一轩,身子一抖,随手抛下了外面的纯白湖锦罩衣,罩衣上还有雪山貂裘镶嵌的一圈儿领子,显得丰神如玉,潇洒至极。 这深邃的含情目,这挺拔的一字眉,鼻子还那么大! 红妹顿时心神迷醉,僵硬的身体顿时软瘫下来,嗔怪:“熙哥哥,你既然和我大漠花家结了亲,妾身一辈子就丝萝随乔木,跟定你了——你可不能辜负了咱家!” “红妹,”男子望着女子,眸子中满是脉脉深情,从上看到下,打量了一番,然后惊叹了一番,“有妻如此——夫复何求?红妹,你不信熙哥哥,还不信自己吗?若有了你这般美人儿,哪个男人还有心思想着别人?” 我擦,方大宝一口茶水差点喷了出来,这——这是个把妹的高人啊! “那你刚才怎见了那女子,脚都挪不开?”红妹尖尖的眉毛竖了起来。 “有吗?”男子疑惑道:“那是个女子?孙某都没注意到!” “你分明看见了!”红妹声音高了一截。 男子一看混不过去了,装作想了想,忽然如释重负地笑道:“哦,的确是个女子,她还有个弟弟呢——红妹,你不知道,这‘栖见客栈’,还有霓裳九曲街,甚至这青霞郡都是孙家的产业啊。爹爹一郡牧首,见过多少事,曾告诉我说,‘铜壶煮三江,来的都是客’,待人要客气!方才那两个分明是去中州看炼丹的客人,路过我们青霞郡,熙哥哥尽一尽地主之谊,这都是生意啊!” 高,实在是高! 方大宝赞叹道,这张口就来,白话连篇的功夫,几乎和老子一脉相承! 老子没生你,也没教过你一天,你全学会了! “别说了,”名为红妹的女子年龄和瑾瑜仙子仿佛,性格却更粗疏,也没细想,晕红着脸,伸出一根手指捂住男人的嘴唇,说道:“你们男人想的事情多,我就是担心嘛……” 说罢,红姑娘单薄的身子扭了两扭,双腿微微岔开,两颊绯红,一双丹凤眼里几乎要滴下水来。 方大宝心道,看这浪荡劲儿,小宝儿的晚饭是有着落了,不知道能吃个几分饱。 隔这么远,他都快闻到味儿了。 男子凑过来,靠着红姑娘坐下,眼中满满都是柔情,说道:“红妹,你真美!” 但是女子下一句却惊了方大宝一跳。 “那你得听我的!” 女子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瓶,递给了他的少熙哥哥,说道:“你把那女人弄死!” 方大宝从小就喜欢嗑瓜子,此时正蹲在马扎上嗑着瓜子看热闹。 一听此言,他一个马趴从马扎上掉了下来,吱的一声一个脸刹,瓜子也洒落一地,方大宝捂着脸,眼泪汪汪——这女子怎么如此狠毒! 男人也一惊,问道:“为什么?” “不喜欢嘛。”女子捂住嘴巴,“若你听我的,今天,今天……你就不要走了!我今天,今天就是你的!你不是想要吗?” 说罢,棺材盖板一样的身子又扭了两扭。 “不喜欢就要把别人弄死啊?”男人有些惊愕,“他们是客人啊。” “怎么不行!” 女子发了蛮,顿时气势汹汹,一骨碌掀开锦被,坐了起来,大声道:“我们花家在大漠,可是说一不二的家族,元婴都有好几个!爷爷还是渡劫老祖!要谁死谁都得死!” 男子不说话。 红妹越说越是口不择言,讥笑道:“你们孙家,有一个元婴吗?你爷爷元婴死了,你老爹还是个白丹呢!” 听闻此言,男子阴郁的脸上隐隐露出一丝怨恨的神色,转瞬面色如常,还是温言道:“红妹不急嘛,咱们这是在商量。你爷爷,花家老祖威震大漠,熙哥哥都佩服得要死,一心想拜见他老人家呢!一切都好商量!好商量!” “那你得弄死他们!” 女子嘟起嘴,哼哼道:“好多人给奴家说,你女人多,心花着呢——爷爷见了你这花心大萝卜,小心他老人家一巴掌拍死你!” “怎么会!听说你爷爷最喜欢提携晚辈的。”男子装作不高兴的样子,想着把话题岔开。 “哼,你不知道爷爷给妾身说,他说——”女子模仿老人说话的口气,“爷爷说,‘男人啊,看一个喜欢一个正常,睡的女人不多,怎能显得男人厉害?爷爷年轻的时候,喜欢的女人千千万,睡过的万万千!不过啊,红儿我跟你说,男人那玩意儿是看不住的,里面的东西不腾出来火急火燎的慌……最好的办法就是他若拈花惹草,你就帮他除花除草,他种一棵,你就铲一棵,最后花圃里只剩下你一朵花,你不就安全了?’哈哈哈……” 这女子肆意地笑了起来,吓得对面的熙哥哥冷汗都下来了,呐呐问道:“真要这样?” “当然!你以为和你说笑呢!” 女子白了她一眼,点着药瓶道:“妾身看那两个雏儿也是修真,尤其那个做姐姐的,估计功夫不弱——这药名为‘大欢喜露’,专门对付修真,没一点味道,点一滴到酒里,吃了三个时辰后气海就破了,真气外泄就浑身发痒,狂笑不止!哈哈……” 红妹咯咯笑了起来,如同母鸡打鸣一般,继续道:“几个时辰后,心脉节节寸断,大罗神仙也救不得!” 男子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这女子哼了一声:“你不会心软了吧!” 对面的熙哥哥没办法,只能把瓶子收下了,叹息一声:“只要我的红妹高兴,熙哥哥做什么就好!” “这才是好哥哥哩!” 听了这话,红妹喜笑颜开,两颊红晕着凑了过来,痴痴地笑着,“好哥哥,你答应了我,我就答应你。怎么样都行,今天你别走了……” 说完,这丫头就像一只发情的母猫呜呜叫着,又是拱又是亲的,一张脸往男子身上凑了过去。 男人一阵叹息,少不得要应酬一番。 结果前后一摸,也没摸出那是前胸那是后背;上下一摸,分不清是干还是湿,更是索然无味,于是僵尸一般任凭这女子像猪一样乱拱着。 红妹拱了一会儿,见这男人软的硬不起来,硬的软不下去,喝道:“你在干什么呢?” 虽说男人平日也是不挑食的,此时却怎么也提不起兴趣。若说心里所想,只有那个露出一半脸庞的蒙面女子。 那才是真正的人间绝色! 这臭娘们竟然要老子弄死她! 此时被红儿姑娘一阵撩拨,本来有的一点点火星子都熄灭了。 “累了!”男人满怀歉意。 女子气哼哼道:“这时候喊什么累啊!” 男子忽然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荒唐的念头,呐呐地问道:“你们家养猪没?” 女子愕然了。 第95章 青霞河边的酒宴 此时天色已晚。 方大宝躺在床上,枕着头寻思,这事情怎么办,是执火明杖的干一场?还是就此告知瑾瑜仙子,然后两人悄悄离开? 若是就此离开,憋屈,实在憋屈! 太不像方家少爷睚眦必报的脾性了! 正在方大宝为难时,听得外面一人轻轻用指节叩着隔壁房间的门扉,一个男子轻声道:“仙子可曾歇息?孙某偕师妹请仙子前往青霞江畔小酌,祈望仙子赏光一二。” “睡着了。”里面传来一个冷冷清清的声音。 方大宝不禁暗暗好笑,这丫头跟着少爷几日,睁眼说瞎话的功夫已大有长进。 男子有些犹豫,眼望着身后的红姑娘,意思是别人不去,那就算了吧。 “没用的东西!”红姑娘一脸寒霜,哼了一声。 男子不情愿又轻叩数下门上的铜环,轻侬软语道:“如此良辰美景,姑娘就歇息,简直可惜了青霞河边的风景!你不知——青霞河边水暖风清,江畔杨柳依依,正是夕阳西下渔舟唱晚时……小生有几个狐朋狗友,仰慕仙子绝世风情已久,请仙子务必体恤几个兄弟一二!” 这男子拿出低三下四的舔狗功夫,当下不要脸地海吹上了。 跟在他身后的红姑娘顿时听得两眼冒火,这个人——让你舔,你不用跪下舔成这样! 这都溜须溜到沟子里去了! 方大宝也是愤愤不平,他纯是妒忌的——奶奶的,这种掉书包的话,老子就说不来。 “好吧。”过了良久,房中传出这样一句。 果然,过了片刻,脚步声细细,瑾瑜仙子竟然从客房里出来了,斗笠上的面幕也取了。 眼见这姑娘薄施淡妆,一抹红唇微微上扬,皓齿微露,犹如含着晨露一般,眼波流转间动人心魄,当下孙公子目瞪口呆! 叫了半天仙子,现在一窥全貌,原来真是个仙子! 方大宝也气了个半死,妈的,这骚婆娘原来是去化妆去了! 老子就不管你了,由着你去送死! 眼看瑾瑜仙子就要跟着孙公子下楼,方大宝脑子里边有两个小儿打架,一个说“不去不去”,一个说“要去要去”。折腾了半天,方大宝硬着头皮从房间走了出来,厚着脸皮说道:“姐,我也要去喝酒!” “小孩子喝什么酒?”瑾瑜仙子呵斥道:“我出去一会儿就回来!” 你个蠢丫头!这是去送死呢! 方大宝几乎要骂了出来,耍赖道:“屋里闷死了,我也要出去耍耍!” 红姑娘点点头。 孙公子哈哈一笑,说道:“既然舍弟也有兴致,那就一起去吧。” 方大宝装作小孩子模样,蹦蹦跳跳地跟着去了。 ———————————— 果然,不是孙公子瞎吹,青霞河畔的景致的确不凡。 一条青萍泛波的青青河流,夕阳下满目波光粼粼,水色潋滟,直通向目光所及处,如晚霞垂落九天,如星河倒挂…… 这想必是青霞河的来历了。 便在青霞河畔,一个邻水酒肆,一棵极大的翠柳便是招牌,门口几竿翠竹,一条青石小径曲径通幽,室内陈设古朴,只有几只未曾去掉青枝的木几竹椅,一张布帘轻垂,随风轻轻摇摆,似乎正在招揽客人一般。更有一名歌女隔着珠帘翩翩起舞,嘴里唱着:“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歌声婉转如莺啼,清脆悦耳,动人心弦。 瑾瑜仙子一进来,莞尔一笑,顿时艳光四射,里面四名男子立马呆了。 “孙兄说是仙子,如今一见,仙子怎能形容姑娘一二?只有‘女神’一词方能当之!” “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美哉!妙哉!” “老子欲把仙子夸,奈何腹中没文化!定睛一看,只能卧槽浪好大!” …… 只有一人低着头,瞥了瑾瑜仙子一眼,然后眼观鼻,鼻观心地静坐起来,原来是个满脸横肉的光头。 方大宝顿时一惊,这光头修真功夫不弱,至少是金丹境大成的修为。 这大漠花家,一个随从就是这般修为,可见大漠花家纵横西北,底蕴非凡,并非这女子胡吹大气。 红姑娘则是一脸黑线,十分不悦。 方才这些人见到自己,也曾夸耀过一番,但翻来覆去便是“如花似玉”“天生丽质”几个俗不可耐的词语,此刻回想,完全都是一派敷衍。 他们夸这姑娘才是真夸! 该死,这些人都该死! 此时,红姑娘怨毒地望了望几个帮闲的男人,又望了望瑾瑜仙子,更坚定了必杀之心。 孙公子呵呵一笑,请瑾瑜仙子坐了上席,瑾瑜仙子毫不客气,自顾自地坐下了。 方大宝无人理会,就靠着门坐了末席。 此时,便有一人打破尴尬,“敢问仙子为何前来青霞郡?” “去中州城。” “妙哉,中州丹堂天下闻名——仙子原来还是丹师?” “不是,我弟弟才是丹师。”说着瑾瑜仙子瞟了一眼方大宝。 “是他?”这人一脸不信,“这么小的丹师?” 方大宝大剌剌跷着二郎腿,一只眼睁着,一只眼闭着,爱理不理道:“正是。” 大家更惊讶了,就连呆坐一旁的光头也睁开眼,仔细打量了方大宝一番。 刚做完打油诗的“文化兄”便笑问道:“你这小小丹师,丹法几品?” “没阶没品!” 方大宝满不在乎,他刚吃了一个冷盘里的鸡爪子,正用牙签剔牙花子,一抠一使劲,只见一根鸡丝划过一道弧线,正好落到“文化兄”胸前的碟子里。 文化兄顿时脸都黑了。 “哈哈,你这弟弟真有趣!”先前为瑾瑜仙子背子建诗的男子估计也是个丹师,笑道:“你这么小,练过什么丹?聚气丹可曾练过?” 方大宝如今最烦就是别人说他小,正想反唇相讥,瑾瑜仙子却把话头接了过来,淡淡说道:“你们别看他小,他很厉害的——你们问丹品,我看六品都应该有了!” 红姑娘一直不想说话,此时实在忍不住,捂住嘴噗嗤一声。 声音之大,几乎所有人都听见了。 众人也面面相觑,原来说绣花枕头一包草,看来这姑娘也差不离。 六品丹师——如今整个青霞郡只怕未曾有一人,这姑娘就敢如此夸下海口。 “果真六品?”和尚两眼精光闪亮。 “当然!六品我还嫌弃呢!”方大宝却看到酒肆的伙计端了一瓶酒上来,笑道:“不说了,喝酒——喝酒!” “对对,喝酒,喝酒!” 红姑娘等他们说了半天废话,早就急不可耐,立刻浅笑嫣嫣,说道:“大家喝酒吧,不谈炼丹的事了。” 一听说喝酒,孙公子顿时浑身不自在,说道:“大家先吃菜!酒可以慢慢喝。” 红姑娘看着孙公子兀自怜香惜玉,始终不肯上道,怨毒地看了孙公子一眼,随后优雅地拿起酒壶,轻轻地为自己倒了一盏。 只见精致的青花瓷盏中,盛满了一汪深邃琥珀色的陈酿。 美酒散发出浓郁的醇香,伴随着淡淡的果味和木质调,无疑是极佳的果酒。 “诸位不知,这一壶酒是红儿专程从大漠上带来的,用大漠特产‘月光葡萄’酿制,名为‘醉月仙醪’。红儿听爹爹说,喝这种酒第一口是在赏月,第二口就见到了嫦娥仙子,三口……嘻嘻就不说了……各位都是修真,这酒喝上一口抵得半月修行,如今只有这么半壶……” 一听这名字,这功效,众人立刻争着给自己倒酒。 瑾瑜仙子既不吃菜,也不喝酒,就是那么干坐着。 方大宝毫不客气,先给自己倒了一杯,滋儿一口就喝得干干净净,叫一声好酒,然后又去拿壶,结果酒壶被红姑娘拿走了。 这姑娘拎着壶把儿冷冷道:“一人只能一杯。” 方大宝哼了一声,说:“小气巴拉,小心生孩子没屁眼!” 这小子如此不成体统,红姑娘恨不得一酒壶给方大宝砸过去,但是想着壶中的美酒,忍气吞声只当没听见。 红姑娘对着孙公子一努嘴,说道:“你给别人仙子倒酒啊!” 孙公子面露尴尬之色,说道:“别人仙子不爱喝酒,就不勉强了吧。” “啪”的一声,红姑娘一巴掌拍在桌面上,喝道:“哼,你就是见了别人美貌,骨头酥了,走不动路吧。” 这姑娘勃然大怒,一旁陪酒的三人顿时吓得目瞪口呆。 本来说好的“青霞河畔喝酒赏美”,怎么忽巴儿河东狮吼,就要图穷匕见呢! 方大宝看热闹不嫌事大,大叫道:“哇,要打架啊!来啊!” 红娘黑着脸看着场面。 这三个只顾拍马屁的小虾米不是筑基,就是开光,刚才喝了毒酒,一会自然死得苦不堪言。就剩下这一对兄妹,一个是刚入门的金丹,一个不知道是开光还是融合,不管怎样,自己和光头师叔都能对付得了! 你这装x的仙子不喝酒,老娘今天就给你灌下去! “快去倒酒!”红姑娘喝道。 瑾瑜仙子满脸寒霜,一言不发,手持嗡嗡作响的灵越剑,就要离开。 孙公子端起酒杯,哀求道:“这位仙子妹妹,要不就喝一杯!一杯?” 瑾瑜仙子冷冷道:“让开!” 此时,整个酒肆中似乎一股刺骨的寒气袭来,静得连蚊蚋飞过都听得见翅膀的嗡嗡声! “嘿嘿,别不识抬举!”旁边的光头笑了笑,慢慢站起来。 随着这人慢慢站起,光头体内忽然传来咔嚓咔嚓的声音。方大宝隐隐看见,一个个红点顺着他的奇经八脉如同萤火虫般亮起。 大成期金丹修真的威压顿时笼罩在酒肆的上空。 瑾瑜仙子根本不以为意。 “别动粗!别动粗!哈哈!” 方大宝打了个哈哈,对瑾瑜仙子眨眨眼,又对红姑娘眨眨眼,说:“不就喝酒嘛,我们姐弟两个陪你喝一杯,你别那么小气!” 红姑娘哼了一声,“就你识相!” 红姑娘话音未落,方大宝一伸手把桌面上的酒壶抢了过来,说:“这个小气的瓜子脸姐姐,我来倒酒,大家一起喝!” 红姑娘一双眼睛死死地看着方大宝的手,说道:“你倒吧!” “你也要喝啊!”方大宝笑道,“你也是我姐,你可不准欺负我亲姐。” “好!”红姑娘故作爽朗,哈哈一笑,“大家都喝!” 方大宝给自己倒了一杯,给瑾瑜仙子也倒了一杯,然后给红姑娘倒了一杯,三杯琥珀汁一样的美酒,映着江面上的圆月,满杯均是月光。 “喝!”方大宝抓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方大宝看着瑾瑜仙子,又挤了挤眼睛。 瑾瑜仙子淡淡一笑,用袖口掩住嘴巴,也喝了下去。 “瓜子脸姑娘,你也喝啊。” 红姑娘喝道:“你手脏,脏了我的好酒,我自己倒!” 说完就把方大宝倒的美酒泼了,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仰头一饮而尽! 方大宝摇摇头,又问旁边的孙公子,说:“大帅哥,你要不来一杯?” “酒能误事。”,孙公子摇摇头,“小生从来不喜饮酒,这种好酒,你们别浪费了。” 方大宝又摩挲了半天酒壶,笑道:“的确是好酒啊,可惜快没了。” 说完,一拉瑾瑜仙子小手,就要离开。 “不行,喝酒得喝个成双成对!”红姑娘嘴唇一翘,说道:“现在我倒酒,大家再来一轮。” 说罢,红姑娘又倒上三杯,笑盈盈道:“喝完这三杯,你们才能走!” 方大宝和瑾瑜仙子也不含糊,一饮而尽,红姑娘也陪着喝了一杯。 “嗖”的一声,方大宝一撒手,酒杯划了一个长长的抛物线,咚的一声落在江中,笑道:“刚那个歌女唱的啥——良辰美景奈何天,咱们可要回去咯!” 说罢,方大宝一拉瑾瑜仙子小手,扬长而去! 第96章 大欢喜露与合欢散 方大宝走后,三个帮闲的尴尬得不行,低着头匆匆离开了,就剩下红妹、花叔和孙公子三人。 红姑娘问那个光头男子,“花叔,你确定这两人没捣鬼?” “没有。”光头男摇摇头,眼神锐利如刀,“喝酒时花叔看着,都喝进去了,瞒不过花叔的。” 红姑娘顿时放下心来。 “哼哼!这小贱货,让她知道我大漠红儿的厉害!”红姑娘一看左右,这些帮闲的早就散得干干净净,就对孙公子喝道:“瞧你个没用的东西,让你杀个人就知道推三阻四,以后能干嘛?就像你那个没用的爹一样!” 孙公子一脸尴尬,赔笑道:“得饶人处且饶人,这两人也不算太讨嫌,实在罪不至死啊!” “她们不讨嫌,你意思就本姑娘就人憎狗嫌了?!”红姑娘喝道。 男子暗暗摇头,低头不语。 “孙韶,你要变心就早说!” “红妹妹,孙某对你一片赤忱,犹如——”这男子实在无可奈何,左右一看,指着江面上的圆月道:“堪比江上明月,清清白白,要不你现在就挖了孙某这颗心,好仔细看看!免得日日怀疑哥哥对你的一片深情!” 说罢挽起袖子,擦去眼角挤出的几滴泪水。 “唉,冤家!” 女子一看心上人白衣飘飘,手指明月自证清白,当真倜傥风流丰神如玉,一颗抱怨的心不知道跑到哪个爪哇国去了。 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 正在两人一个发痴,一个发呆时,红姑娘忽然觉得心里一阵发慌,脐下三寸更是一阵冰凉,浑身一颤,一股真气缓缓地从气海中漏了出去! 这明显是中毒的症状。 “果然有鬼!” 红姑娘脸上冷汗直冒,脑海中“噗”中的一声响,好似下腹部气海穴似乎被锥子破了一个小洞。这个口子一开,浑身的毛孔就像开了闸,浑身上下一万八千个孔洞,每一处都有真气源源不绝地逸散出去。 这正是中了大漠金家奇毒“大欢喜散”的症状。 人体真气流失,马上就会感觉奇痒无比。 “好痒!” 红姑娘张嘴就想笑,浑身花枝乱颤:“呵呵,花叔——呵呵,红,红儿中毒了……呵呵,呵呵,好痒!那小兔崽子给本姑娘下了毒,下了毒!是大,大欢喜!” 说完,这姑娘痒得抓心挠肝,实在忍耐不得,于是顾不得羞耻,一只胳膊伸进胸口内衣里,一只手伸进裙衩下摆里一阵乱挠乱抓,笑不绝口连声叫着:“呵呵,好痒,痒死了!叔,叔……给,给我解药……” 孙公子本想过去帮他挠痒,但看这般丑态,一阵说不出的恶心,扭过头去,装作帮花叔找东西。 花叔也慌了,赶忙在花红儿的乾坤袋一阵乱翻,结果越是慌乱越是找不到东西。最后干脆把一整个乾坤袋的东西都倒在地上,各种灵石、灵草还有兵器、法宝滚了满地。 光小瓶瓶都有十几个。 “让开!” 红姑娘顾不得矜持,跪在地上一阵乱翻,终于找到一个紫色的小瓶,哆嗦着打开瓶盖,一口倒在口中,然后躺在地上一阵乱滚。 大概一炷香时分,这姑娘不再抽搐,躺在地上不动了。 孙公子暗喜,以为这婆娘吃错药,竟已死了时——这姑娘却披头散发地坐了起来,嘶哑着嗓子骂道:“小兔崽子,姑娘身上痒,姑娘有解药……你没解药!痒死你个臭卖x的。” “红儿妹妹,你怎么也中毒了?”孙公子装作关心,温柔地问道。 “呜呜!疼!” 红姑娘痒过了,身上又开始疼。 她满脸泪痕和擦伤,发髻散乱,形貌甚是可怖,哭骂道:“姑娘中毒有解药——呜呜,你去看你那个骚b婆娘,她没解药,要哭嚎三天,把身上肉一块块抓下来才死!” “我那几个兄弟呢?”孙公子忽然想起刚走的数人。 这几人都是他的至交好友。 “他们中了姑娘的大欢喜,还不赶快去死!”红姑娘嘶声道:“装腔作势,乱拍马屁,都不是好东西!早该死了!” 孙公子脸色顿时煞白,这三人中其中一人还是他的远房表弟,怎料也被这蛇蝎婆娘一锅端了! 若不是碍于大漠花家的威名,此时就想一剑把这婆娘挑了! 孙公子看着地上还剩下的半瓶解药,想给她偷走。 正在此时,红姑娘浑然浑身一颤,尖叫一声:“怎么又来了?” “怎么了?”光头大汉喝道。 “毒没解干净,叔叔!”红姑娘脸色煞白,“不止一种毒。” 方才红姑娘瘙痒刚止,下腹中都凉飕飕的,这时忽然一股暖气从脐下三寸蒸腾而上,浑身顿觉燥热不堪。 这般冷热交替的感觉最是难熬。 暖气盘旋一阵,汇聚成一股热腾腾的暖流,从尾骨尖端开始,顺着任脉噌地上行到胸口两乳,然后又汇聚到了百会,这姑娘瞬时一张脸变得赤红! 热气蒸腾,神识海受扰,一阵眩晕中,一堆堆乱七八糟的幻象油然而生! 好一个群魔乱舞! 好一个色香味俱全! 就眼前的几个男人说不出的威武,说不出的好看——甚至包括自己的叔叔! 光头都是那么的瓦光锃亮!那么威风凛凛! 红姑娘眼神迷离,死命夹着双腿,两条细腿绞来绞去,不得一刻安宁,两腮酡红得像猴屁股一般,嘴角几颗亮晶晶的口水,直勾勾,涎答答地看着孙公子! “红妹,你怎么了?” “哥哥,呜呜,你好帅!”红姑娘嘤嘤道。 好一个嘤嘤怪!男子有些不耐烦。 “哥哥,你要救我,红儿热死了,也烦死了,有根长虫在红儿身上爬!往里拱!”红姑娘呢喃道。 这女子虽然泼辣,但还是处子,有些事情她也说不明白。 这两个男人都是过来人——这表情,这神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明明这是中了媚药的症状! 孙公子吓得魂飞魄散,对着光头大汉喝道:“花叔叔,不是说这个毒药就是痒,就是笑吗?怎么还能这样!” “哥哥,救我!” 红姑娘在地上挪动着脚步,终于忍不住了,如同发情的母狼一般,一纵身向孙公子扑了过去,嗷嗷乱叫道:“红儿好热,浑身发烧,要死了!” 她抱着孙公子的腿就不放了!一双手到处乱抓乱挠,抓住东西就不松手了。 孙公子大叫:“这样不行啊,去客栈,不行啊,这样我也会死的!呜呜……” “哥哥一起死!”红姑娘也不管不顾了。 “唉!造孽啊!” 光头大汉实在看不过去了,一声叹息后,双掌一错,把酒肆里的烛光尽数扑灭,背着手走了出去! “砰”的一声,重重地关上房门。 第97章 九曲鸳鸯壶的秘密 前面方大宝丢了酒杯,带着瑾瑜仙子走出酒肆,方大宝一直拉着瑾瑜仙子的小手不肯松开。 软绵绵,滑溜溜,就像捏着一只活泥鳅。 刚一出门,瑾瑜仙子就一把甩开,黑着脸喝道:“方大宝警告你,别趁机占姑娘便宜!小心你眼珠子!” “你以为摸着好舒服吗?”方大宝故意冷哼一声:“你还不走,迟早要被他们弄死!” “姑娘才不怕他们呢!”瑾瑜仙子鼻孔朝天,一脸不屑。 方大宝忽然问道:“刚你怎么不和他们动手?听见你剑都在响了!” 不怪方大宝疑惑,依着这姑娘的性子,多看她一眼都要挖眼睛——她能忍下这口气才是奇了! “若我动手,怎能看到你的手段?” 瑾瑜仙子似笑非笑,接着道:“你不是很能吗?” 她其实心里就想看方大宝吃瘪,万一不行,她来个金蝉脱壳也不是不可以。 “你真想看本少爷的手段?”方大宝问道,嘿嘿一笑,“那就让你好好看看!” “就喝酒那壶?”瑾瑜仙子摇摇头,“那没什么了不起,我也看出来了,那个红姑娘的酒有毒,不过被你换了。” “那个喝酒的不算!”方大宝贼腻兮兮一笑,“跟着我,小爷带你看个西洋镜儿。” “什么好玩的?你就会骗人。” 瑾瑜仙子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他们又顺着来路走了回去,直到附近的一个石桥上,两人就躲在江面石桥的一个墩子后面。 两人运足目力,望向青霞江边的那个名为“鱼人家”的酒肆。 此时已隔数里之遥,两人均未修行过“天眼通”这般佛门神通,因此也只能模模糊糊看个大概。 看得并不真切。 当看到红姑娘一双手在胸口,在裙子里乱抓乱挠时,方大宝也哈哈大笑:“抓啊,往里抓啊!不然不解痒!” “无耻!下流!” 瑾瑜仙子嘴里骂道,心里忽然奇怪,这小子不过才融合境的修为,怎么目力竟和自己不相上下? “她中毒了!是你下的!” 瑾瑜仙子一个姑娘家,看了片刻有些不好意思,说道:“也没什么好看的,她中了自己的毒,肯定有解药,一会儿就好了,我们走吧!” “还没完呢!”方大宝对她抛个媚眼,“别走,好戏还在后面呢!” 瑾瑜仙子嘴里说着要走,其实根本没挪动脚步,接着……马上就看到了少儿不宜的一幕。 直到眼前黑乎乎的一片,似乎有着淫靡的声音随着江风幽幽传来。 瑾瑜仙子双颊绯红,骂道:“说你下流,你就是个下流胚!变着花样害人!” “小爷是替你报仇呢!”方大宝哈哈大笑,“他们两口子,男人好色龌龊,女人歹毒得要死,都不是好人。” “你不好色?你不龌龊?”瑾瑜仙子反唇相讥,不知为何,她忽然觉得很好笑,扶着桥墩咯咯地笑了起来。 方大宝看着瑾瑜仙子浑身抽动着,白皙的后颈,柔软的身体弯成一颗大虾,芊芊一握的细腰下,丰满的臀部不停扭动。 他忽然有了一个很大胆的想法。 他似乎觉得眼前的这姑娘并不是那么讨厌了。 只要她能不再害自己的大漂亮师傅,她偶尔做点坏事,说点蠢话,也是可以原谅的,方大宝心想。 方大宝不禁有些嘴唇发干。 其实只有那么一刻,方大宝好像觉得已经过了一年……瑾瑜仙子问道:“你是怎么弄出来的?” 方大宝仰天一笑,打了个巨响的哈哈掩饰自己的尴尬,干涩着嗓子说:“山人自有妙计!就是不能告诉你。” “不说就算了,好厉害吗!”瑾瑜仙子生气了。 方大宝最后还是说了。其实这计策说来也寻常——因为他是个识货之人! 至少识得那个倒酒的酒壶! 这种酒壶名为“九曲鸳鸯壶”,九曲是形容酒壶的机关重重,鸳鸯是壶分阴阳。酒壶外层为阳,内层为阴,中间有一层套筒,将壶一分为二,内层装酒,外层装药,专用于毒害他人。 但若就此打开,是看不出半点端倪的,还以为是寻常的一把酒壶。 操作也简单,酒壶的把手内侧有两个气孔,需要倒什么,摁住另外一侧的气孔就可以了。 这酒壶在民间也是寻常,修真界要下毒,也不屑用这种东西,所以很多修真倒不认识这种民间的小把戏了。 红姑娘自以为得计,弄了一把九曲鸳鸯壶糊弄众人。偏巧遇见方大宝正好是个弄鬼的行家。 原来怡红院就有好几把这种壶,一般用来哄骗刚入行的雏儿所用,装的也不是毒药,却是迷药。玩这种壶,别说红姑娘,就是江州制壶的行家,都不见得有方大宝内行。 先前,方大宝抢过壶给自己倒酒,第一轮他和瑾瑜仙子喝的都是美酒,给红姑娘倒的却是毒酒。 在红姑娘眼里,这三杯自然都是毒酒了,因为这种壶,若是外行,不懂操作的情况下,倒出来都是内胆的毒酒。 红姑娘虽有解药,也不愿意陪喝,于是就把碗里酒泼了,亲自倒了一杯。 这一轮过后,红姑娘生怕方大宝看出破绽,于是要求再来第二圈。 这一次,她不让方大宝倒酒了,亲自来倒酒。在红姑娘看来,连续喝两次毒酒,便是一个双保险。 但精细鬼碰到精细鬼祖宗了,方大宝早就预料到这一出,在他倒酒后,他摩挲了片刻酒壶,就把里面的酒水换掉了。 毒酒换成美酒,美酒换成毒酒。 这个却是很多玩九曲鸳鸯壶不懂的套路。 鸳鸯壶制作方法很多,但无非都是套筒制作,因此在两层壶胎之中还有个夹层,主要是为了制作和烧制方便,不过这一层容量很小,但装一点残酒也是足够了。 于是方大宝把壶拿在手时,用玄黄真气把毒酒逼到夹层中,正好腾出空间。再把美酒送进毒酒的壶胎,最后把夹层毒酒送进美酒的壶胎。 于是这次,美酒和毒酒都掉了个儿。 这番操作说起来简单,其实对内功修为和技巧要求极高。怡红院这种南来北往,卧虎藏龙的地方,方大宝小时候曾看人表演过。 如今修真小成,正好借机把这份大礼送给了红姑娘。 这种魑魅魍魉的手法,对于红姑娘,别说玩,就是听都没听到过。 自然防不胜防了。 所谓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至于为什么红姑娘后来又做出那般丑态,非要逼着孙公子交欢,这便是方大宝促狭,顺便搞出的恶作剧。 红姑娘有解药,方大宝自然也知道,所以一直想另外给她下点药。想来想去,用毒药怕把这姑娘毒死了,捅出大娄子出不了青霞城,思来想去,就下了一点媚药,好让她大大地出个丑。 于是,方大宝在换酒的同时,将准备好的一个小蜡丸,名为“合欢散”,碾碎了从气孔里投了进去。 合欢散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东西。 这方子不是苏筱雨教的,也不是青通真人教的——是方大宝从怡红院带来的。 在方大宝小时,碰上客人力不从心,或是姑娘太烈性,方妈妈都会用上此方。方大宝三四岁刚会跑时,鸨妈妈经常赏点糖果,让方大宝照单子去药铺抓药,方大宝记性好,来来去去几次,就把这个方子记下了。 淫羊藿、阳起石(酒淬)、当归、香附、益母草、菟丝子适量配伍,以半滴无根水为引,加上冰晶石中和药性,去其颜色和味道。 在客栈中,方大宝闲着无聊,就炼制出三枚丸子备用。 这种凡俗的药方,方大宝根本不用丹炉,便放在掌中,从手三阳经引出火来,也能轻易炼制出来。 原来这个配方并没有无根水,也没有冰晶石,如今方大宝牛刀小试,改良了药方,果然应验如神。(p.s.这个药方现在还有人使用,好像是给猪催情的,大家如果家里有猪,有空可以试试。) ———————————— 方大宝洋洋自得,瑾瑜仙子忽然好奇起来,问道:“那个身上痒的毒药叫什么?” “不知道。”方大宝哼了一声,“你当我神仙啊。” “你那个害人药呢?” 方大宝贼兮兮一笑,从洞天指环中摸出两颗粉色丸子出来,递给了瑾瑜仙子一丸。 “丸子的名字——也是天机不可泄露!”方大宝故作神秘,“仙子,等你哪一日找到道侣,洞房花烛之时,若你的道侣一心只想喂猪,不想揭你红盖头——你就给他一丸这个吃吃,保管你做了一辈子仙子,那时候才是真神仙!” “胡说八道!” 瑾瑜仙子迎面啐了方大宝一口,“修真的怎么会喂猪!天天就知道胡说八道!” 这丫头埋头就往客栈走,走着走着,想起前面发生的一切,不禁满脸晕红。 她心里也是暗暗好笑——这鬼精灵,实在太好玩了! 第98章 心中的九层高塔 此时,两人再胆大包天,也不敢在青霞城里逗留了。 方大宝回到客栈便牵上凌风雕,偷偷离开了青霞城。 到了出行之时,方大宝装作爱惜畜生,非说凌风雕载不得人。 “仙子,雕儿还是不行呢!” 方大宝摸了摸雕儿柔软的背部,使劲一压,雕儿一个踉跄,直接趴在地上。 瑾瑜仙子白了方大宝一眼,怎么都不和方大宝同乘一剑了:“不行,我不和你一起!” “那我咋办?”方大宝哭丧着脸。 想起前日方大宝的“抓波龙抓手”,这姑娘还是心有余悸,扭头就走:“你要走便走,不走就算了。” 方大宝没办法,对着雕儿长叹一声:“雕儿啊,我跟你说——女人家都心狠手辣,如今只能辛苦你了!” 这只扁毛畜生哪里听得懂这些,嘎嘎大叫两声,声音反而更加洪亮了。 瑾瑜仙子又白了方大宝一眼,“你看,雕儿其实没事!” 第二日中午,方大宝和瑾瑜仙子就到了中州。 中州乃是周朝的首都,也是中原第一大城。方大宝自小玄元城长大,以为玄元城够大了,哪知道中州更是大了十倍不止。 所谓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只见川流不息的百姓从城门而过,南北朝向的大街上人群摩肩接踵,方大宝从未见过如此之多的茶坊、酒肆、脚店、肉铺、庙宇、公廨……便是这么多人也是生平第一次见到。 仿佛大周朝的亿兆子民,似乎一多半都集中在中州了。 青石板铺就大街上,摆满各种小吃摊儿,卖糖葫芦的,炸油条的,捏糖人的……方大宝童心大起,非要去看糖画,瑾瑜仙子无法,只好跟着过去。 一个老汉,身穿一件洗得发白,满是补丁的蓝色长衫,佝偻着腰正在忙碌,一抬头,满脸皱纹如同沟壑纵横,一双眸子倒是精光闪闪。 “老头,我要个孙悟空!” “好的。” 老头颤颤巍巍地在大理石板上薄薄地刷上一层油,从一个小罐中舀出一小勺熬好的糖稀,拿出勺子滴滴答答就要画猴哥儿,方大宝忽然问道:“秋老太怎么不来接咱?” “你好大的脸面!” 老头头也不抬,还是埋头作画,淡淡道:“秋长老何等身份,你师傅来了秋长老都不见得来,还想别人前来接你?” 瑾瑜仙子大吃一惊,这小子一双贼溜溜的小眼到处乱睃,竟然就看出这个画糖画的是丹堂的人?便问方大宝道:“你咋知道他是丹堂的?” 方大宝哼了一声,“那是你傻,才看不出!” 瑾瑜仙子恶狠狠地踩了方大宝一脚,气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也不和方大宝说话了。 方大宝暗暗好笑,他总不好意思告诉瑾瑜仙子——秋长老曾鸿雁来书,中州丹堂三年一次丹塔比试,比试的第一天,会有一个画糖画的老人在城门处等候。 老头见这两人只顾斗嘴,就不作画了,收拾摊子就要走。 方大宝嘻嘻一笑,一伸手道:“别,画儿还没画完呢!” 老头无法,气得直哼哼,只好接着用糖勺把孙悟空画完,说道:“真是个混世魔王,难怪谁都不喜欢你。” “我给了钱的。”方大宝也气哼哼道。 好不容易方大宝把孙悟空拿到手,放嘴里唆了下,叫一声好甜,便跟着老头朝着城中心走去。 老头挑着担子,走三步歇一下,颤颤巍巍地走不快,似乎随便要扑倒在地。 方大宝有些不耐烦,说道:“哎呀老头,丹堂怎么要你这样一个人!你都不修真,担子也挑不动。” “修真很好吗?”老头喘着气,一双老眼直直地望着方大宝:“老汉以前修真啊,天打雷劈的,还修出一身病,只好到处画点糖画儿赚点钱看病。” 说罢,老人把担子丢在地上,说道:“你是年轻人,你来挑。” 方大宝没办法,只好挑着担子,跟着老人来到一个驿馆前。 老头言道:“小兄弟,这是秋老太给你的住处,老道走了。” “秋前辈不是说带我去中州丹堂吗?”方大宝满头雾水。 “哈哈,秋老太事多,老头子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儿。”老头咧开嘴一笑,也不多说,杵着扁担就要离开:“过几日,若是有缘,你们便见得到;若是无缘,你就在中州好好玩耍。” 方大宝张大嘴,这般千里迢迢地请客过来,主人家却是避而不见,当真奇怪哉也! “那丹堂在何处?” “那便是!”老头伸手便往虚空一指。 方大宝顺着这老头的手指望去,只见天边半空中忽然出现一座巍峨高塔,塔身通体黑色,宛如一块巨大的墨玉雕铸,在夕阳的余晖中熠熠生辉。 云层之上,金色的塔尖隐隐有霞光万道直冲九霄,更有紫气寥寥而上,仿佛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门户一般。自萦绕塔身的白云而下,一层层黝黑的塔身,堆叠如山,塔身四边峥嵘如鬼斧神工,勾心斗角,漫眼看去,皆是辽阔与雄浑。 丹塔下方,还可以看到湖泊树林,甚至小如芝麻的行人都看得见。 方大宝忽然明白,这便是传说中的海市蜃楼了。 方大宝肚里没墨水,点点头,叫一声:“好塔啊!” 老人笑道:“看来小兄弟心中也有高塔一座,不然就看不见啰!” 瑾瑜仙子睁着一双大眼,东张西望,哪里有什么高塔? 只看到天际边,几片白云悠悠荡荡,清朗的天空中,一群人字形的大雁飞过。 这两人自说自话,讲了半天子虚乌有的东西,估计是失心疯了。 “小兄弟心中有塔,这趟比试定然精彩纷呈,也不枉此行了。”老头儿摇头晃脑,似乎十分满意。 方大宝便问道:“怎么比试法?您老给我讲讲呗!” 结果一回头,方大宝惊讶地发现——咦,这糟老头子话一说完,忽巴儿就不见了? 第99章 丹塔规则 第二日,方大宝起了一个大早,便要去丹堂看看。 瑾瑜仙子也要去,方大宝说你都没学过丹法,去丹堂作甚? 这姑娘不依,说也要去瞧瞧热闹,方大宝拗不过,只能带上了。 昨天看高塔,抬头便在眼前。今日问明路径,只见天边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丹塔云遮雾绕,已远在天边。城中不好御剑飞行,两人只能一路走了过去。 这一路差不多横穿整个中州城,一直走到城外,方才来到高塔附近。 丹塔如同一个威严的巨人,俯瞰着芸芸众生。 高塔下便是一个湖泊,湖边十里树荫成廊,里面却是寂寂无声,就是鸟儿的鸣叫都压低了嗓子,很久才能听到一两声低低的呢喃。 偶尔可见几个修真,均是低头赶路,不曾见一人喧哗。 方大宝最是一个喜欢热闹的,大声喝道:“都说什么丹道比试,怎么半天都没看到一个炼丹的!” 声音之大,把瑾瑜仙子吓得一激灵,小声道:“你能不能小点声,这么大嗓门!” “死气沉沉的,这地方!” “亵渎神塔!”马上就有几个人对着方大宝怒目而视。 “丹堂重地,严禁喧哗!”一个老道手持拂尘,缓缓从一座五角形的低矮石塔后走了出来,长袖轻拂,显然是一名得道高人。 “乱喊就要罚款!”老道眼睛一瞪。 方大宝何时怕过人,正准备一瞪眼还回去。 瑾瑜仙子心里藏着事情,不愿多生是非,于是问道:“这位大师,我们从玄元城来,师傅让我们前来参加丹堂比试,怎么一个比试法?” 说完,瑾瑜仙子一嘟嘴,从方大宝处要了几枚灵石,不由分说,就往老道手里塞了过去。 老道士本来要把方大宝训斥几句,一看瑾瑜仙子花容月貌,再一摸手中硬硬的,还泛着紫光的好稀罕物儿,顿时心情大畅,皱得紧紧的眉毛顿时舒展开来,笑道:“这位女施主,丹堂比试,就是攀登这个高塔!” 老道一挥拂尘,指向面前的百丈高塔。 瑾瑜仙子也是纳闷,昨日方大宝远远地就看见了,自己却看不见,便问道:“这个塔有些奇怪呢,我在城门附近怎么就看不到?但是有人就看得到!” 她指了指方大宝。 “这位姑娘,爬丹塔便是修丹道!心中无道,塔便远在天边,看不见也走不来;若是心中有道,抬头一望,丹塔便近在咫尺!” 方大宝最不喜欢听这种装神弄鬼的话,哼了一声道:“你那意思就是我姐进不了丹塔了?” “也不全是。” 老道平日就在这里活动,靠着几句车轱辘话糊弄人,故作神秘道:“丹道与修真,可谓殊途同归,炼丹乃是表象——这姑娘兰心蕙质,即便不曾炼丹,若合了缘法,说不定一样能上得丹塔。” 方大宝哼了一声,这些话说了只当没说。 “那来这里这么多人,不是来比试丹道,而是来爬这个破塔的?”方大宝惊奇道。 “破塔?休得胡言乱语!”老道喝道:“丹塔乃是上古神仙留下的遗迹,九层高塔,就藏着登上九重天的秘密,岂是尔等肉眼凡胎所能窥探的?” 方大宝嘿嘿一笑,言道:“要不您老给俺说说。” 说完,方大宝又塞过去三枚灵石。 在方大宝眼里,世上最不值钱的便是灵石了。 这人还算懂事! 老道气已消了大半,一脸严肃道:“小兄弟,你是第一次来这里,老道耐得烦,就和你说说。” 原来,丹堂比试并非如方大宝所想,大家团团坐,吃苹果,烧起丹炉烤起火……然后等着丹堂的长老宣布炼丹的题目,大家各凭所学,谁炼出来了,或是谁炼得好,便是这一场比试的优胜者,而是另有讲究。 “这也不比,那也不比——难道大家撸起袖子打一架,看谁能活下来?”方大宝奇道。 “那不是有座塔吗?你能爬几层,便是几品丹师。”老道一脸神秘,“不过要进得去,更要出得来!比如你上了六层,六层的试炼你却完不成,那你还是一个五品丹师!” “那我爬到了九层呢?” “若你能完成九层的考验,那便是九品丹师!”老道点点头。 方大宝打个哈哈,笑道:“就这么容易?” 老道白了方大宝一眼:“这丹塔在这里几百年了,至今为止,只有一人上过九层高塔!还差点死在九层高塔内!” “是个什么人?”方大宝好奇道。 老道讪笑一声,这些隐秘的过往只怕只有丹主方才知晓,此时他又怕方大宝瞧不起,板着脸道:“都几百年的事情了,丹堂里除开丹主和几位堂主,只怕只有老道略知一二。” 方大宝顿时来了兴趣,追问道:“这个人完成了九层的试炼吗?” “嗯,嗯,先说这个人,听说是几百年前的一个渡劫大修,已是半步仙道——就是马上就要成仙的那种。”老道拿着江湖上一些捕风捉影的传闻随口瞎编,说得唾沫横飞,“这人修为不必说了,就是那个人才长相,听说也是江湖数一数二的!哎,迷倒无数江湖绝美的芳心啊!” 方大宝哼了一声,顿时不屑一顾,心道难道还有比小爷更帅的? 老道悠然神往,“听说这人最后还是完成了九层试炼,是几百年唯一的九品丹师!” 方大宝最喜欢听这些江湖八卦,便问道:“连你们丹主也不是?” “我们丹主当然也是!”老道傲然道。 方大宝便给他一个白眼,“那你为什么说别人是唯一的九品丹师?老头,你糊弄我们吧。” 老道顿时就有些尴尬,心想不给点干货不行了。 于是挤挤眼睛,凑到方大宝的耳边小声说:“小伙子,你大小也是个修真,老道给你说一桩丹塔的好处。” “快说!快说!”方大宝有些不耐烦。 “这个丹塔的好处,老道听人说了——”老道一个大喘气,忽然住嘴不说了:“不过,一般人俺不告诉他。” 说完便伸出手。 原来这老头还要灵石。 方大宝这个人有名的“咬卵犟”,你不要他就给,你要他还不给了——于是眼珠子一弹道:“再不说,原来给你都还回来!” 老道无奈,尴尬道:“丹塔不光是验证丹道,也是一处最好的修真场所!” 瑾瑜仙子一听,跟着竖起尖尖的耳朵。 “有人不懂,以为进了丹塔,要想上得高,就要爬得快!一步也不要歇!” 方大宝跟着点点头,爬山就不是宁愿慢,不要站嘛——越歇息越懒,这道理谁都知道。 “那是放屁!”老道喝道,把方大宝吓了一跳。 “丹塔里,最珍贵的是什么?你知道吗?”老道鬼鬼祟祟看看周围,问道。 “不知道。”方大宝和瑾瑜仙子老实地摇摇头。 “就是这些让你们难受的丹气!”老头眼里放着光,“这可是千百年来积聚的好东西啊!” “不过,就看你有没这个本事笑纳它!”老道接着说道。 方大宝不禁哈哈大笑,这几枚灵石花得值! 第100章 白首丹经 说话间,方大宝和瑾瑜仙子已到了丹塔前。 此时,方大宝才发现所谓九层丹塔,其实就是一座石山镂空而成。 山为塔基,峰为塔身,不知道是多少工匠费了多少日夜雕刻而成。 抬头上望,一道黑影直冲云霄,仿佛自天地初开,这九层高塔便矗立在此,历经无数风霜雨打,依旧屹立不倒。 如此开天辟地的神迹,去往一层只有一个窄窄的通道,通道口有一个中年道士把守。 午后的太阳晒得人昏昏欲睡,道士眯缝着双眼,一手托着下巴,懒洋洋伏在一个青玉长案上,身边放着一个极大的瓦罐,瓦罐里满满的都是各种灵丹。 此时丹塔前已排起了黑压压的长龙。 方大宝仔细一看,人群里有僧有俗,竟然还有许多并非修真人士。 方大宝前面就是一个挽着背篓的老人,一看就不是修真。 老人身穿一件洗得发白的青灰长袍,衣服上补丁摞补丁,前襟和袖口都是青草沾染的气息,应是刚从山上下来不久。 背篓中还装着半背篓药材,露出一柄药铲,原来个老药工。 方大宝看着好奇,问道:“哟嚯!老爹不是修真吧,怎么也来了丹塔?” “谁说只有修真才能炼丹的?”马上就有人打抱不平,大声道:“这位修真小哥,论说起来,你们丹法都是咱们医家传下来的!” 方大宝哈哈一笑,一伸大拇指,言道:“有理!” 前面老人呵呵一笑,接过话茬,摇头道:“老头子攒几年的药材,炼出一颗灵丹都交了丹堂。进去才能学上三个时辰!唉,就是时间太短!” 说完,老人从腰间摸出一个蓝布手绢,一层层打开,里面竟然包裹着一枚聚气丹,方大宝立刻服了。 不是修真,都能炼出聚气丹,这不服不行! 老人把聚气丹交给了中年道士,道士摇摇头随手丢在旁边的瓦罐里,在簿子上做了一个记号,大声喝道:“老头——丹塔之内严禁械斗,违者逐出丹塔,永不得进入!” “你可知晓?”中年道士喝道。 “好!好!”老人一抱拳:“这规矩好,俺就进去看看,这把老骨头就怕打架!” 方大宝心领神会,看这架势——丹堂倒也不黑,也不挑食,就是一枚垃圾灵丹的买路钱! 这灵丹花得值! 轮到方大宝,方大宝随手在洞天指环中一摸,竟然摸出来一枚洗髓丹。 这枚洗髓丹还是秋老太前来悟道台观摩,方大宝当日炼出的三枚灵丹之一。由于品相普通,方大宝一直留在手里。 老道问道:“你的丹呢?” 方大宝手里的灵丹,若论品相,这一枚还是最差的。所以方大宝毫不在意,顺手就便丢了过去。 一枚大若鸡子,通体雪白的洗髓丹叮咚一声落在桌面上。中年道士吓了一跳,“腾”的一声站了起来。 从早晨到现在,进去丹塔一层已有三四十人,缴上来不是最普通的聚气丹,就是修炼神识的醒神丹,甚至还有一包包的聚气散,一不小心就散成一堆。 这半大小子上来便是一枚洗髓丹,难道是失心疯了不成? 道士看了看身边的碧玉貔貅,这灵宝是丹堂长辈放在这里,专门用来嗅灵丹的气味,鉴别丹师的——此时,貔貅无声无息。 这枚洗髓丹竟是这小子自己炼制出来的! 道士收起小觑之心,翻开簿子,问了方大宝的姓名,在簿子上写下“方某人,洗髓丹一枚”七个核桃大的字,示意方大宝可以进去了。 瑾瑜仙子跟在后面,照葫芦画瓢,也奉上一枚洗髓丹。 这一枚自然是找方大宝要的。 中年道人暗暗吃惊,看来今天的豪客不少。正待把这枚灵丹收入囊中,身边的碧玉貔貅眼里绿光一闪,道人笑吟吟道:“姑娘且留步,这枚灵丹似乎不是姑娘炼制,丹塔进不得!” 方大宝没料到这道人还有这等法宝,笑道:“这位大叔,她其实学过丹道,也会炼丹,千里迢迢就想过来看看。这枚筑基丹先送于大叔,我再另外换一枚。” 说罢,方大宝说是换灵丹,却笑眯眯地抓出一把灵石,也不论个数,一把塞入道人手中。 “这可使不得!” 中年道人又吓了一跳,便要推辞。 方大宝嘻嘻一笑:“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如何使不得?” 中年道士一想也有理,看左右并无同门,一扒拉便把灵石藏入乾坤袋中,大声道:“看你们仰慕丹道,一番拳拳赤子之心,小道就放你进去了!” 说着打开旁边的记账簿子,也不问瑾瑜仙子的名字,就在后面添上一句:“方门袁氏,筑基丹一枚!” 嘿嘿,有方就有“袁”,这老道反应倒快。 方大宝也一伸大拇指,这灵石给得值,妥妥地赚了一个媳妇儿。 今天灵石大把洒出去,花得都值! 瑾瑜仙子气得满面通红,便要辩驳,后面却等不及了,推搡道:“快点快点!” 瑾瑜仙子柳眉一竖,就要和人争辩,方大宝却把瑾瑜仙子一扯,两人便进了丹塔一层。, ———————————— 丹塔一层。 眼前豁然开朗,丹塔好大,真是大! 外面尚不觉得,进来方知这一层犹如迷宫一般,密密麻麻皆是大大小小的山洞。各山洞中,有宣扬丹道的,有展示各种鼎炉的,还有各种丹经节选和诠释,甚至还有一个山洞,一面磨得溜光水滑的石壁上如同满天星斗般镶嵌了各色灵丹。 方大宝如今丹道也算登堂入室,此时便看出石壁上这些灵丹就是按照灵丹的品阶依次排列,且每一枚灵丹下面都有一个编号。 修真界的灵丹有品有阶。“阶”指灵丹的珍稀程度,炼制的难易度,越是普通的大路货,“阶”就低了。从低到高,分别有低阶,中阶和高阶,听说高阶以上还有一个仙阶。 品同样也有四种,通常按照“天、地、玄、黄”进行区分。 灵丹“阶”越低,炼制越是简单,但是出高“品”的可能性就越少。比如聚气丹这种大路货,无论怎么炼制,最高只能出现“黄品”。 以此类推。中阶灵丹则最高能出现“玄品”,高阶灵丹才能出现“地品”,仙阶灵丹就能出“天阶”。 当然,这是炼丹的基本法则,总有特殊的情况出现,此处按下不表。 再说这些灵丹的排位,按照地煞之数,聚气丹排列在一号,筑基丹排在四十三位,洗髓丹却排在七十三位。 这面石壁上,多数灵丹尚在,孔洞中则有亮光,另有不少孔洞黑乎乎的只有一个深坑。 方大宝仔细一看,原来前九十九位均有灵丹镶嵌其中,从一百位到一百二十八位,则只有名称,灵丹早就被人抠走了。 百位以前,灵丹还能从名字猜测出用途,百位后的名称越来越奇特,太上紫金丹、九州月华散、九九归元丹、道源丹、天灵丹…… 第一百二十七位赫然名为“生死转轮丹”! 第一百二十八位赫然为:长生丹! 方大宝看得咋舌不已,这名字一听就了不得! 方大宝摸了摸墙壁,正在疑惑,会不会有人趁机拿刀子把墙壁上的灵丹撬下来——这时候,便有人抢先一步动手了! 只见一个矮小道人鬼鬼祟祟从袖口摸出一把羊角小刀,左右看了看,不管三二十一,便朝墙上挖了过去! 方大宝顿时寒毛直竖! 这小子胆子比老子还大! 冥冥之中,高塔顶上似乎有一双极大的眼睛朝这边望了过来,一股若有若无的威压顿时笼罩在丹塔上空。 听得房间里嗡嗡一声轻响,空气中顿时电芒密布,无数细小的电芒汇聚到一处,“噗”的一声轻响——这人被打了个满面黑,仰面朝天倒了下去! 方大宝顿时瞠目结舌,多亏自己没动手! 马上,就有两个道士匆匆进来,把这人抬了出去。 既然看得挖不得,方大宝赶忙离开了这个房间,去看其他东西了。 瑾瑜仙子不修丹法,则在到处闲逛,问道:“刚那边不是有很多丹经吗?你怎么不去看?” “不去!”方大宝脸色微红。 “哈哈,你是不识字吧!”瑾瑜仙子忽然明白些什么,笑得前仰后合。 “胡说八道!”方大宝一张脸顿时红成猪肝色,“谁说我不认识字?我读过书好不好!” “死鸭子嘴硬,”瑾瑜仙子白了他一眼,“烧成灰就剩张嘴!” 方大宝眼珠子一瞪:“嘿嘿,那是你没见识过小爷其他地方的厉害……” 两人斗着口,来到一层丹塔最大的一个厅里,大厅入口处立着一块巨大的石碑,上面四个古篆大字:白首丹经。 瑾瑜仙子不再嘲笑他,告诉道:“听名字这丹经可厉害呢!意思便是一辈子就是白了头也读不懂,所以叫‘白首丹经’!” “小爷就不信这个邪!”方大宝抬脚就进去了,“老子现在就要白头!” 方大宝进去一看,黝黑的墙壁上镶嵌的都是一片片残破不堪的竹简,好在并非用古篆书写,一色的蝇头小楷,方大宝倒也认识不少。 方大宝开头就看到一句“阴阳者,万物之纲纪,变化之父母,生杀之本始,神明之府也……” 他顿时就疑惑了,这句话明明是大漂亮师傅曾教过自己的啊! 还是原文! 再看了几片竹简,方大宝便断定了,当初苏筱雨教给自己的丹法便是这个“白首丹经”。 在云浮海,方大宝跟着苏筱雨学习丹法,苏筱雨从未说过丹法的来历。两个人日日在一起,丹法内容多数是口授,偶尔说到内容,一概称呼为“丹经如何如何”,以至于方大宝以为他所学乃是最普通的丹法。 哪知道自己所学就是这个白首丹经! 而且这墙上镶嵌不过数十片竹简,拢共不过一百多字,而自己所学至少是这墙上的百倍不止! 方大宝此时才明白,自己在云浮海所学丹法不简单,另外自己所学的“玄黄九阳诀”肯定也不简单! 那大漂亮师傅的丹经又是如何学来? 为何又在这丹塔中出现了呢? 一个疑惑接着一个疑惑扑面而来,方大宝想得头都痛了,叹息道:大漂亮师傅啊,您越来越不让大宝儿省心了! 此刻,一个女子尖叫道:“好啊,你们两个贱人竟然没死!” 语音中带着不甘和愤怒,又是无比的惊奇,仿佛见了鬼一般! 方大宝回头一看,原来是红儿姑娘和青霞城的孙公子! 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这寡妇脸阴魂不散,竟然跟这里来了! 第101章 方寸乾坤炉 再看红儿姑娘,这丫头脸上的擦伤似已痊愈,或是用粉底遮盖了起来。一张白得近乎透明的脸庞,双颊上轻轻扫了些腮红,这才看出了些许生气。薄薄的嘴唇,被涂抹成了鲜艳的红色,两片唇瓣显得尤为醒目。 丹塔很多房间并没有窗户,全靠烛火和夜明珠照明。一闪一闪幽暗的烛光下,这姑娘双眼冒着幽幽的绿光,就如刚吃了死孩子的白骨精一般,甚是吓人。 旁边的孙公子浮肿的眼泡下,一张脸青中带白,高大的身材似乎有些弱不禁风,一见方大宝,竟有些惊惶失措。 这公子哥儿算花中圣手了,平日“万花丛中过,百叶不沾身”,哪知就在青霞河畔的酒肆中,他赤裸裸地被人侮辱了! 千真万确,他有一种被人凌辱的感觉!没有半点幸福感和满足感。 一次又一次,他以为会死在红姑娘的索求无度下。 好在再大的风雨也有停歇之时,当一切归于平静,他们二人拖着沉重的双腿,深一脚浅一脚地去了栖见客栈,却不见方大宝二人踪影。 红姑娘问了店家,见他们走得仓促,想必是毒发了回宗派找人救命。心想大欢喜散如此毒性,即使跑出去,必然也死在路途之中。 “好在这一对贱人死了!”红姑娘恶狠狠道。 想着想着,红姑娘心头的一口恶气方才消散了一些。 哪知在丹塔中,竟然又见到这兄妹俩,两人有说有笑,竟然屁事没有!比以前更精神了! “你们没死,很好,很好!”红姑娘瞳孔缩成一点。 孙公子长剑出鞘,喝道:“红妹,咱们不能饶了他们!” “你没来过丹塔,你不知道,丹塔之中不能械斗,违者重罚!”红姑娘冷哼一声,按下孙公子手中利剑,“再说,就这样杀了他们,岂不是太便宜他们了?” 说完,这姑娘怨毒的目光在方大宝脸上一扫而过,扭头就走,实不愿多看方大宝一眼。 生怕一个忍不住,就和方大宝干上了。 方大宝顿时勃然大怒,你这臭婆娘,当初还是老子心善,只弄点合欢散灰灰给你吃,老子指环里还有一百种毒药没出手呢,这见面就喊打喊杀的! 他眼珠子一转,便想到七八种办法弄死这两人,便问瑾瑜仙子:“这里真不能杀人?” 这两人都是融合境巅峰的修为,毕竟不是金丹,方大宝自然不怕的。 瑾瑜仙子摇摇头。 “没意思,”方大宝嘿嘿一笑,“嗑瓜子磕出两个臭虫,晦气——我们赶快爬塔吧!” 这时候已不见红姑娘的身影,两人不再逗留,草草看了看,正准备离开,却见到那个采药的老人,倚靠着一根石柱子,正望着一个丹炉发呆。 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青铜丹炉。 方大宝顺口问道:“大爷,你怎么老在一层,不上去二层看看?” “呵呵!”老人张开嘴,门牙都缺了一颗,“老头儿肉身凡胎,没修过一天真,如何上得二层?” “这玩意有什么好看的!” “是啊,没什么好看的,反正也买不起!”老人叹口气,继续道:“老了——真不中了,才一个时辰就不行了,得出去啰……” 说罢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青铜丹炉,就要出去。 其实那一尊丹炉若是外面买,也不过一个极品灵石。在别人看来也是不凡了,但在方大宝眼中,和垃圾几乎没有什么差别。 “老人家,这是给你的。”方大宝丢过去一个极品灵石。 老人双眼放光,千恩万谢地走了! 瑾瑜仙子便奇道:“你这么有钱,为什么不多给老人一些?” “你不知道,给一个正好!”方大宝哼了一声,“老人家有了丹炉,还怕赚不到钱吗!” ———————————— 两人赶忙离开一层,上了二层。 到了第二层,方大宝立刻就感觉不一样了。空气中似乎多了一些东西,黏稠的,湿润的,就像浆糊一样充斥在整个空间中。 每一口呼吸都变得沉重,仿佛吸入的不是空气,而是某种无形的束缚。 方大宝却知道,这便是塔林处所遇道士说的丹气。 一层多数都是俗人,或是一些刚入门的修真,到了第二层,一个凡人都看不到了。 每个修真都步履蹒跚,脸上表情如丧考妣,谨小慎微得如同临考的童生,低着头,尽量少和人说话。 有人已放弃继续往上的想法,在二层各房间里转来转去。 出于好奇,方大宝也四处走了一圈,二层比第一层略小,正好分成四个大厅。 一为“灵草境”,里面种植有各色灵草;二是“玄玉坊”,里面堆积有大量玄玉矿石;三为“秘法殿”,收藏着诸多古老的炼丹秘法,最后一个则是“炼火室”,柜台摆放着大大小小数十个丹炉。 各种商品琳琅满目,共同点就是一个,要收灵石!而且都是极品灵石! 一株星辰蓝要十个极品灵石! 一块寒灵玉要十五个极品灵石! 一个青铜八卦炉就要一百块极品灵石! …… 方大宝不禁咋舌,这不是卖啊,赤裸裸地抢啊!而且被抢之人也甘之如饴,似乎给出的不是灵石,而是瓦砾砖块一般。 本来方大宝觉得自己很有钱了,但在丹塔二层,方大宝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寒酸。 此时便有一人,伸出一根白嫩的手指指着一株梦魂草,脆生生道:“店家,这个草药来一捆,可以吗?” “好咧!”里面的道士脸上笑开了花儿,立刻去苗圃里忙碌去了。 然后这公子哥去了“玄玉坊”,指着案板上码成小山的玉石,说道:“这石头,来上十斤!好不好!” “好咧!”柜台里的小道士一伸舌头,他在这里站柜台好几年了,第一次见到用“斤”来称量灵石的! 听声音,这公子哥好耳熟! 待得这个公子一转身,方大宝看到了这人的正颜,顿时心里打个突,这不是在怡红院和兰香小姐姐喝花酒,然后和江流儿大战一场的小公子吗? 这丫头仍是一身男装打扮,小小的胸脯被一束锦带勒得平平的,头上戴着束发紫金冠,发冠正中镶嵌着一颗帝王绿翡翠,额头齐眉勒着二龙戏珠明黄色抹额,衬得肤如凝脂的脸上鬓若刀裁,眉如墨画,显得极是干净,极是贵气! 好一个风度翩翩的浊世佳公子! 瑾瑜仙子晕红了脸,小声说道:“这小男人好帅气!” 方大宝还是第一次从瑾瑜仙子脸上看到这番表情,本想说一句“这货和你一样也是个母的”,还是忍住了,哈哈一笑道:“那我给你做个媒!” “去你的!”瑾瑜仙子也知道方大宝在说笑。 小公子去了“炼火室”,指着其中的一个小小的鼎炉道:“我要这个鼎!” 方大宝一惊,因为他也看上这个鼎炉了。 二层这么多东西,他唯独看上这个鼎炉。 方大宝现在炼丹一直是方筱雨给的玄阳宝炁炉。这炉子也算个宝贝了,但用到今日,方大宝已有些不习惯了。 玄阳宝炁炉的炉火一味求大,求猛,不合丹道虚实并用,阴阳共济之意。方大宝炼丹到今日,已有些返璞归真的意思了,一味地追求刚猛精进之道,并不是他的本意。 方才在炼火室看到这个丹炉,方大宝就觉得不错。 一个拳头大小的鼎炉浮动在案头后面的储物格中,通体青紫,丹炉下面一个铭牌,写着一行小字:方寸乾坤炉,玄阶上品。 铭牌下方一段话描述:道曰,方寸之间有乾坤,形微而蕴大道,可化腐朽为神奇,转阴阳于顷刻。此炉可变幻大小,可炼外丹、凝内丹,收摄心火,故名曰“方寸乾坤炉”。 最后一行大字写着:极品灵石,一万二千枚。 一看这标价,方大宝差点尿了裤。他现在身上满打满算,把内裤鞋袜都算上,也不过四、五千多灵石。 小公子肯定也为难了,很少有人出门带这么多灵石的。 她在手腕上的一个玉镯摸来摸去,羞红了脸庞,蚊子哼哼似的问店家:“道爷,这个丹炉可以便宜一些吗?” 老道木着脸,“明码实价。” “那可以用别的东西抵吗?”小公子从腰间摸出一把丝带一般的软剑,剑身透明,出鞘后如同毒蛇的信子一般,剑尖透出一道绿芒足足有三尺来长,剑芒伸缩不定,极是眩目。 小公子继续言道:“这剑名为‘龙灵剑’,是用千年古蛟的筋脉混合海底的一种寒玉炼制而成,听姥爷说,剑身中还蕴含着蛟龙的精魄,很值钱的!我用这个剑,加上八千灵石,可以换吗?” 方大宝是识货之人,这剑的品相只怕不在这丹炉之下,若是摆上卖,只怕也有上万灵石。 老道眼皮都没动一下,“只卖不换。” 然后老道又补了一句,“琼琚功德牌里面的功德值也行!” 小公子在家里养尊处优,哪里需要去挣什么功德值?所以压根没有琼琚功德牌这玩意儿。 现在是老鼠拉龟,真正无可奈何了。 方大宝灵机一动,凑上前去,悄悄说:“喂,小公子,要不咱们合个股行不?” 第102章 两股归一股 “合股?”小公子一张俊脸微微一红。 瑾瑜仙子以为小公子面嫩,插嘴道:“小哥哥,我弟弟意思是他和你一起出灵石,两个人把丹炉一起拿下来。” “不合股,不合股!”小公子一双洁白的小手乱摇,说道:“我不欠人家东西的!” 在瑾瑜仙子眼中,这个小哥哥简直无比可爱,她捂嘴笑道:“我弟弟是大方人——他出钱,东西给你用,难道这还不成?” 小公子为难了,红着脸不说话,半天才憋住一句:“我也不占人便宜!” 方大宝正寻思着怎么先把东西买来,然后怎么再从她手中骗过来呢——瑾瑜仙子就开始吃里扒外了! 瑾瑜仙子一颗芳心早系在小公子身上,就寻思怎么帮他说话,“小哥哥啊,我在家都听说丹塔的商号,东西都是别人寄存在这里卖的——一般三天卖不出,东西就收回去了,再也买不到了。” “对。”店铺里的老道惜字如金,点点头。 “那你有多少灵石?”小公子面对着瑾瑜仙子倒不紧张,但一看方大宝就浑身发毛,就问瑾瑜仙子。 “刚我听你说,你有八千!”方大宝插嘴道:“我有四千,那不就够了吗?” “我——我戒指里说不定还不够八千呢,呃,呃……也许有八千多——我不太会数数……一堆堆的,看着眼晕……”小公子脸蛋又红了,这次是因为她怕自己吹了牛被人笑话。 妈哟,一个娘们儿数不准数,一个娘们儿胳膊肘总是朝外拐! 简直两朵奇葩! 方大宝再一摸自己洞天指环——才想起来他原来四千,这一路上花天酒地,见人就大撒币,四千肯定不够了! 瑾瑜仙子一咬牙,取下头上的紫金钗,呐呐道:“小哥哥,你莫急,我这里还有一些,就几百个,都送给你了!” 方大宝顿时大怒,这丫头一路巴巴地跟过来,吃他的,喝他的,就是赶路的时候,灵越剑需要补充灵石,都是用的方大宝的。 自己根本是一毛不拔。 方大宝找她要,她都推脱说出门没带乾坤袋,先找方大宝借点——摆明了是把方大宝当了冤大头,一路全是白嫖! 现在这丫头看上小哥哥英俊帅气,当下就把自己这个便宜“弟弟”置之脑后,一门心思要倒贴! 方大宝恨恨地想着——好吧,别看你今天闹得欢,总有一天拉清单! 到时候看你怎么痛哭流涕! 方大宝也不说破,当下一抹洞天指环,几千枚灵石如同泉水般从指环中喷涌而出。 灵石还未落地,方大宝食指微点,十枚灵石聚成一堆,百枚灵石聚成一垛,不多时便整整齐齐排出三十七垛来,加上几个零散的,原来一起是三千七百二十六块极品灵石。 这时,所有二层的修真都被吸引了过来,不光是方大宝数灵石手法好看,而且谁也没看过这么多灵石凑一块儿。 “我擦,这趟没白来,这么多灵石啊!亮瞎狗眼啊!” “老子一年都攒不下一枚极品灵石!别人一甩手就是三四千!” “三四千,那边的兔儿爷相公是八千!”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呵呵,这丹炉终于卖出去——这玩意摆这里三年了!便宜这一对冤大头!” “什么冤大头?是别人有钱好吧!俺师傅说了,这炉子值这个价!” “还别说,这个姐儿和那个公子天生一对啊!” 瑾瑜仙子听到这一句,桃腮微红,心里像装了一个小兔子一般,斜着眼睛看了看小公子,自己都觉得郎才女貌,再没更合适了。 小公子见方大宝如此爽快,也只能一抹大拇指上的翠玉扳指,七千多枚灵石哗啦一声,倾倒在柜台旁边的一个大箩筐中。 柜台里的老道士眼皮也没抬,还没等灵石落地,直接给了数,不多不少,七千八百块整。 老道士眯缝着眼睛,算了半天,扭头望向瑾瑜仙子,“姑娘,还少老道四百七十四个!” 瑾瑜仙子没他们两个家当大,在紫金钗里掏摸了半天,终于凑齐了四百七十四枚极品灵石。 一万二千枚极品灵石摆了出来,整个二层丹塔顿时亮了,满屋子都是氤氲蒸腾的紫气! 这气势,不知道的人以为有人成了仙呢! 柜台里的老道士手一招,石壁中的丹炉冉冉悬在身前,道士问道:“给谁?” 方大宝还未开口,瑾瑜仙子便指着小公子大声道:“给他!” 方大宝气得差点当场去世! “谢谢二位仗义!”小公子躬身给方大宝行了一个礼,轻轻道:“我叫高歆,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呜呜,你‘高兴’了,俺可要哭了,”方大宝捂着脸,只想大哭一场,长这么大,第一次做赔本的买卖,简直赔到底裤都没了! “不是那个‘兴’,我叫高歆。”小公子红着脸纠正道。 “我弟弟就会胡说八道,你别理他!”瑾瑜仙子嘻嘻一笑:“我叫苏瑾瑜,他叫方大宝。” “哦,方大宝,名字好记!”这么一个名字,小公子实在夸不出好听两个字。 “方大宝!”瑾瑜仙子促狭道:“小哥哥——你可以这么记,方才他丢了一个大宝贝!所以就叫‘方大宝’!” 方大宝白眼一翻:“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谢谢二位!”小公子当下收起鼎炉,认真地说道:“后面这几层会越来越难,我们一起上去吧。” “还能怎的?”方大宝垂头丧气道:“老子大宝贝都没了,不跟着怎么办?” 小公子和瑾瑜仙子同时咯咯笑了起来。 第103章 丹道上上法 这一行忽然从两人变成三人,顿时热闹起来。 瑾瑜仙子原来不怎么爱说话,开口就是和方大宝斗嘴,现在满脑子只有这个俊俏的小哥哥,竟然有说有笑起来。 “小哥哥,这里原来你来过?” “是啊,”高歆腼腆地一笑,露出腮边的两个浅浅的酒窝,“我来过好几次了,每次都只能爬到第六层,七层都上不去了!” “六品丹师耶!好厉害!我师伯也就能上六层!”瑾瑜仙子满眼都是小星星,露出崇拜的表情。 “小姐姐,这里不是上了几层就是几品丹师。”高歆小声解释道:“比如上了六层,还要完成六层的任务,那才是丹堂认可的六品丹师,否则就算上了七层,也是看看而已。” 瑾瑜仙子便哦了,然后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问道:“这里怎么才能上得更高?” “呵呵,不要像我们这样到处瞎逛,要快!”高歆低声道,“你们还没感觉到?越往上,丹塔的威压越是厉害!一二层就是走走样子,能爬上去就行,三层以后就不行了,有考题的!” 这“公子”往上看了看,嘘了一声道:“还有,这里面有一种奇怪的气体,会让我们越来越没力气,所以要节省体力,尽量快点!” 方大宝一听此言,便知道小公子路子错了。 凭他这段路的感觉,现在需要的是慢慢适应里面的丹气,不然靠着修为硬扛,肯定是扛不住的。 估计她上次一鼓作气上了七层,就扛不住了。 进得去,出不来。 “那你为什么要在这里买东西呢?”瑾瑜仙子像个好奇宝宝,问个没完没了。 “呃——我感觉今天状态也就一般,估计七层还是不行。”高歆摇摇头,有些不好意思:“只当玩玩了!” “我们今天一起,应该能上七层!”瑾瑜仙子握着拳头,鼓励道。 方大宝白眼一翻,瑾瑜仙子这般花痴样子,他实在不愿多看。 这两位姑娘都是金丹小成的修为,方大宝目前也在融合境中期,从第二层上第三层并不为难。 说话间,三人便穿过第二层丹塔,来到第三层。 第三层丹塔又比二层略小,只剩下一大厅。整个大厅均是工匠用凿子一凿一凿地挖掘而成,满壁印痕宛然,让人惊叹丹塔的工程浩大。石壁四周均镶嵌有极大的夜明珠,即便此时已近黄昏,里面仍是亮如白昼。 “三层还是白首丹经!”高歆凑到瑾瑜仙子的耳边,轻轻说道。 瑾瑜仙子感觉小公子的嘴唇都快贴到自己耳珠了,耳蜗一阵发痒,心里又是兴奋,又是害羞,小腰一扭道:“你弄得人家痒痒的……” “这里说话要小声,”高歆有些莫名其妙,惊愕道:“大家都在读经呢!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缘!你要不看看?” 原来三层的石壁每隔一丈,便有一块磨得四四方方,水光溜滑的石面,石面上均是一色的蝇头小楷。 数了数,一共有八块经文。 方大宝定睛一看:我擦,竟然还是“白首丹经”! 不过三层丹经的内容,已比丹塔一层竹简上的内容多了十倍不止。 方大宝在云浮谷数月,已把这个经文已听得烂熟了。此时对照石壁上的丹经,方大宝还是觉得苏筱雨所授内容更为完整,而且更准确。 “这个经文很难懂呢!”高歆道:“我读过好几次,每次都有收获。” “一定要读吗?”瑾瑜仙子根本没心思读经,她本来就是一个打酱油的! “得看一会!”高歆看了看方大宝,“上第四层就是老道士问丹法——你弟弟还小,如果一会老道士问话,答不上来就不让你上去了!” 这姑娘得了二人的好处,便十分有耐心,等着方大宝和瑾瑜仙子慢慢读经。 方大宝却没什么耐心,草草看了几句就说道:“上去吧,我肚子都饿了!” 高歆扑哧一笑,“瑾瑜姑娘,你这小弟弟,还真有意思!” 她意思是好好的丹经不读,就想着吃。 瑾瑜仙子却道:“你别看他小,可坏着呢!” 方大宝听得哈哈一笑,缓缓而行,便来到三层的出口处,正要登上四层的台阶,一股怨毒的目光从远处射来。 不用看,方大宝便知是红姑娘和孙公子二人! 方大宝嘻嘻笑道:“红姑娘,要想报仇,得跟紧点,别走丢了。” “凭你?”红姑娘冷笑一声。 别看这姑娘相貌平平,胸也平平,丹法着实不凡。 在西域大漠,花家一向以丹法独步西域。这姑娘自小便展示过人的丹法天赋,三年前便闯上中州丹塔六层,虽然六层的试炼没完成,但也获得五品丹师的称号,深得花家老祖的宠爱。 这次红姑娘再上丹塔,一是想再揣摩下白首丹经,二是有心去七层看看,若是进阶六品甚至七品丹师,只怕在宗族的地位会更上一层楼。 方才,这姑娘又揣摩了一个多时辰白首丹经,觉得所获良多。 正好看见旁边一人东看看,西瞧瞧,嘴里还说着“我饿了”,定睛一看,原来是方大宝! 这小子速度也不慢! 红姑娘听方大宝说要上四层,不禁讥讽道:“你上得去吗?” “要不打个赌?”方大宝笑道。 “赌什么?”红姑娘脸一仰。 “若是上得去,小爷再给你配一副药,你敢吃吗?”方大宝停住脚步,一脸坏笑地望着红姑娘。 孙公子吓得满脸煞白,呆呆地望着红姑娘。 红姑娘顿时满脸通红。 当日她被这小子下了“合欢散”,一番颠鸾倒凤竟全不自知,昏昏然如在梦境中一般。待得风狂雨骤,却看到心上人被摧残得如同残花败柳一般,眼神如同受伤的猫儿一般躲躲闪闪,充满痛苦和委屈。 她顿时觉得一生的幸福被这小子毁了。 她很想赌上一赌,但一想这个赌注——还是算了,万一这小子真有本事闯过第三关呢? “你滚吧!”红姑娘咬着嘴唇,轻轻道:“姑娘会让你死得苦不堪言!” 方大宝懒得管她这些恫吓之言,抬脚又上了一步台阶。 高歆却做个鬼脸,抢先一步在方大宝前面,说道:“我先来!” 方大宝点点头,他知道这姑娘是好心。 抬头看去,四层丹塔似乎近在咫尺,又仿佛在远在天边。 此时虽然在丹塔之内,往上看便是黑乎乎的星空,几颗明灭不定的小星使劲地眨着眼睛,台阶的转角处,空气中微微浮动着一个老道的半截法身。 老道见到有人前来,微微颔首,声音平和而深邃:“尔等既已至此,老道有一问,各位需有一答。” 高歆躬身道:“仙长请赐教!” “你们都看过白首丹经,我们便以白首丹经为题。”一个空洞的声音仿佛穿越千古,轰隆隆道:“姑娘,白首丹经有言‘渐法三乘’,三乘之中,何为丹法上乘?” “姑娘?”瑾瑜仙子左右看了看,这里除开红姑娘,只有她一个姑娘。 她以为老道是问她,但自己一天丹法没学过,哪里回答得出? 高歆款款言道:“上乘者以天地为鼎,日月为水火,阴阳为化机,铅、汞、银。砂、土为五行,性情为龙虎,念为真种子,以心炼念为火候,息念为养火,含光为固济,降伏内魔为野战,身、心、意为三要,天心为玄关,情来归性为丹成,和气薰为沐浴。乃上乘养生之道,其中与中乘相似,作用处不同,亦有十余条。上士行之,始终如一,可证仙道。” 方大宝暗暗一个赞,这段话方筱雨曾给他说过,方大宝也只懂得一些意思。这姑娘用丹经原文回答,毫无半点滞涩,便是这份记忆力,就是难得! “这位姑娘——公子蕙心纨质,这就过去吧。”老道看着高歆,微微一笑,放她过去了。 眼看高歆顺利通关,方大宝接着道:“仙长,小爷也来闯关了!” “好个没上没下!你小虽小,但不是爷!” 老道不以为忤,笑道:“老道却难你一难,方才‘渐法三乘’,除开上中下三乘,可有上上乘一说?” 这却把方大宝难住了,若按照白首丹经原文,只能回答一个没有。 不过,方大宝想起苏筱雨有一次和他讨论丹品的品阶,自己信口开河道:“师傅啊,若有一天,大宝儿炼丹不用丹炉了,也不用火了,是不是到了最高的境界呢?” 苏筱雨当时没有直接回答,却对方大宝这番话大为赞赏,夸赞方大宝有慧根。 过了几日,方大宝跟着苏筱雨在小溪旁边的亭子里打坐时,苏筱雨忽然说道:“大宝儿,你说得没错。师傅这几日都在读经念佛,感悟不少,心想若按老子所言——若有人以太虚为鼎,太极为炉,清静为丹基,无为为丹母,性命为铅汞,定、慧为水火,只怕才是你说的最玄妙的境界吧!” 方大宝当时张大嘴合不拢,师傅这般文秀的人,竟然自称“老子”! 方筱雨没有注意到方大宝脸色,耐心解释一大通何为“太虚”,何为“太极”,何为“无为”……听得方大宝云里雾里。 后来学识渐长,终于明白了一些意思。 至少知道“老子”是道教始祖,并非骂人。 此时,方大宝若是说句“没有”,那显得多没本事? 于是方大宝一躬身道:“仙长,小子原来也认为没有。后来师傅让我多读道德经,就知道以太,太虚为鼎,太极为炉,清静为丹基,无为为那个……丹,丹母,说不定可以达到那种最玄妙的上上乘丹法吧。” 这一番话说得磕磕巴巴,终于还是把话说全了。 “这……这……”老道士眼中露出迷惑之色,“真,真有——这种丹法吗?” “仙长,小子胡言乱语,您老包涵,别见怪!”方大宝心中暗喜,知道自己蒙对了。 这老道是丹塔的六长老之一,刚听了高歆一番侃侃而谈,顿时心生好感,有心放三人过去,就随便问了方大宝一句。 哪知道竟得了这样一个回答! 老道如中雷霆,顿时愣住了。 过了好久,老道眼中灵光一闪,似有所悟,一躬到地道:“公子所言振聋发聩,老道受教了!” 方大宝也一躬到地,言道:“小子胡说八道,仙长勿怪!” 说罢,老道的法身渐渐消散,竟然连门也不守了。 空空荡荡一个甬道,直直地通往四层,竟无人阻拦。 方大宝说一声“走吧”就过去了。 瑾瑜仙子看看左右,也跟着过去了。 后面的红姑娘和孙公子则听得云里雾里,什么“太虚为鼎,太极为炉,清静为丹基,无为为丹母”,简直是一派胡言乱语! 炼丹就炼丹,吹什么牛逼,扯什么牛犊子呢! 这老道受了蛊惑,竟然吓得落荒而逃,真是奇怪哉也! 此时是走还是不走?两人顿时有些犹豫。 过了片刻,见前面无甚发生,孙公子是个机灵之人,便要跟着瑾瑜仙子闯过去。哪知刚一步跨过,眼前一个法身冉冉升起,喝道:“来者何人,欲闯玄关,先答老道一题!” 竟然换了一个道人把门! 孙公子郁闷欲死,早不走晚不走,老子一抬脚,你就换人了! 第104章 胸不平,何以平天下? 上了四层,眼前豁然开朗,竟然是一个极大,极为开阔的平台。 平台中央被巧妙地分割成数十个小房间,密密麻麻如蜂巢一般。房间中均有一黄铜丹炉靠墙放置,样式简陋,丹炉旁边还放置有火镰、香油、草纸等取火工具。 如此看来,这些房间便是丹室了。 此时平台上烟火缭绕,丹香扑鼻,早有数十人已经开始炼丹。 “这是要比试丹法啊!”方大宝点点头。 高歆笑道:“从第四层开始就需要炼丹了,外面就摆着灵草,你找个你熟悉的丹方,随便炼制一枚就可以过这一层。” “随便炼?”方大宝有些不信。 “聚气丹,凝神丹这种只怕不行呢——反正我上次随便炼制一枚就上去了。”高歆犹豫了一下,看见外面的放置的灵草已所剩无几,催促道:“你们要快点,下面耽搁的时间已够多了。” 瑾瑜仙子跺脚道:“我又没学过丹法,怎会炼丹?” “那是!”方大宝便讥笑道:“都不知道你跟过来干什么!” 瑾瑜仙子气得直哼哼,现在她好不容易混进了四层,如何肯下去? 到了第四层,方大宝已感觉有了些许疲惫,双脚像灌了铅一般,远没有下面三层的灵便。再看他人——有人步履蹒跚,如同行将就木的老人,走几步便要喘口气;更有人用火镰子打火时,一双手抖得都晃出残影了,丹炉都没有点起来…… 方大宝看得哈哈大笑,深吸一口气,一股苍凉而灼热的玄黄真气在身体循行一周,疲惫的感觉顿时消散一空。 方大宝不紧不慢地走出丹室,瞪大眼睛一看——却看到放置灵草的竹簟,草药已没剩下几株! 正在方大宝发呆之际,背后一只手伸了过来,把竹簟的最后几株紫丹参一扫而光,然后只听得一声轻笑:“小贱种,姑娘看你怎么炼丹!” 方大宝一回头,仍是那阴魂不散的红姑娘。 方才这二人被阻在三层,孙公子丹法造诣远不如红姑娘,当下被拦路的老道问得哑口无言,只能怏怏地下了丹塔,就此止步于三层了。 红姑娘独自一人上了四层,正好看到方大宝前去取药,便发生方才的一幕。 “要灵草,求我啊,叫我一声姑奶奶,就给你一株紫丹参!” 方大宝一看竹簟,仅剩下几株最普通的凌云草,还有几朵凌霄花,再就是几株杂七杂八的灵草。若还有紫丹参,还可以炼制一枚归元丹,现在紫丹参没了,剩下的草药便是炼制聚气丹都嫌不够。 方大宝下意识地一抹洞天指环,却发觉毫无反应。 原来三层以上,丹塔的威压愈发明显,所有的空间法宝都已无法和主人建立感应,自然无法拿出东西了。 红姑娘抱着手臂,翘起嘴角,戏谑的眼神如同猫捉老鼠一般。 方大宝大怒,骂一句臭婊子,便要上前动手。 此时,丹塔之上,一道雷光“毕波”落下,砸在方大宝身前,顿时电光四溅!一个苍老的声音缓缓道:“丹塔之中,严禁械斗!违者逐出丹塔!” 方大宝气得差点当场原地去世。 这臭娘们儿,早就知道有这一出,今天是吃定俺方大宝了! 此时能找到药材才是正经,方大宝没办法,只能厚着脸皮,一个个丹室去讨要药材,结果可想而知。 原来丹塔的药材每三个时辰由丹堂遣人送来一次,各色药材只怕有数百种,又有药工监守,倒也无人哄抢。 方大宝早不来晚不来,正好药材即将用光的时候到来,谁能有多的匀出来给他?再说少一人竞争,便是多一分胜出的机会,即使有人藏着三两株药材,也不会让给方大宝。 方大宝有心去求守在出口处的道士,但这道士半天才睁开眼,死样活气地说一句,再等半个时辰就有药材了。 高歆皱起眉头,说道:“要不你拿了我手里的几株药材先用着,我这里等他们送药材过来。” 方大宝这辈子从来没对女人客气过,心道你得了我三千多灵石,这株草药就该让我的!于是伸手去拿,却被瑾瑜仙子一巴掌打在掌心。 这丫头白眼一翻,喝道:“凭什么要高公子让你!别让本姑娘瞧不起你!” 方大宝目瞪口呆,嘴巴都气歪了,气愤愤地走到竹簟边,一番翻找,意外发现两颗小小的龙鳞果藏在地面的石缝中。 方大宝不禁大喜,小心用手抠了出来,凌云草加上凌霄花,还有龙鳞果,倒凑齐了聚气丹的丹方。 方大宝哈哈大笑,天不亡我方大宝! 聚气丹就聚气丹吧,总比两手空空的好! 若是他们不让自己上五层丹塔,就找秋老太理论去! ———————————— 丹火熊熊,方大宝心不慌,手不抖,居然炼出一枚黄阶灵丹。 方大宝大为得意,要说聚气丹这种大路货,基本不可能是炼出有品有阶的,这番炼出一枚黄阶聚气丹,也算意外之喜。 看来这段时间虽然没怎么炼丹,但随着修为日增,丹法也有长进了。 方大宝一出丹室,正好碰到高歆,高歆惊讶道:“你炼出丹了?” 方大宝把一枚聚气丹攥在手中不肯拿出来,抹着额头的汗水道:“瞎炼,不知道行不行。” 高歆便有些不好意思,她以为方大宝终究还是没凑齐灵草。 正在此时,红姑娘炼丹完毕,看到二人,头一甩,冷哼一声,仰面朝四层出口走去。 这一层丹法小试,结果四层之上倒有一大半修真颗粒无收。 一堆人空着双手簇拥在出口处,叽叽喳喳,十分不平。 “炼丹就炼丹,这丹塔里——”一人望了望上空,生怕一个霹雳就此劈了下来,嗫嚅道:“这丹塔里,气都喘不匀,浑身不自在,如何能炼得好丹?” 一群人嗡嗡起来,如同一团寻不见花朵的蜜蜂,有人道:“是嘛,丹堂这是折腾人呢!” “俺不行了,要下去了!”一人满面黢黑,估计是丹炼糊了,喘着气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行了,再待着要死这里!” “好难受!” …… 众人一番吵闹,却惊动了一名老道,不知从何处踱步出来。 看门的中年道士连忙站起身,言道:“师叔,怎么惊动了您的大驾!” “闹什么闹!要罚款!”老道一声冷哼。 方大宝差点扑哧笑出声,这不是刚在丹塔下遇见的那名“罚款”老道吗? 还是张口就是要缴罚款! 老道眼皮一翻,两道冷电一般的目光射得众人便矮了一截:“你们炼不出,自有人炼得出!” 喧闹的大厅顿时安静下来。 “炼丹哪里有这么多讲究?”便有人小声地发牢骚。 “没用的东西!”道人再一声断喝,犹如当头一棒,震得众人心里一颤:“炼丹即炼心,你们这些人,个个五心不定,当然输得干干净净!” 众人面有惭色,束手站在一边,看着红姑娘一行人大摇大摆地走上前。 “仙长所言极是!”红姑娘一挺长着两粒青春痘的小胸脯,傲然睥睨左右,只见诸雄两股战战,红姑娘喝道:“没用的臭男人,让开!” 这姑娘嘴角微微含笑,递上一粒灵丹,言道:“请前辈品鉴!” 老道略略一看,点点头,赞一声好丹,然后言道:“姑娘请上五层!”语气甚是客气。 此时,便有人看见了,红姑娘炼出的乃是一粒归元丹。 归元丹作为一种中阶灵丹,虽比不上洗髓丹这种人见人爱的“丹中吕布”,但炼制也是颇为困难。一般而言,十炉里能出个三四炉,也算人品爆棚了。此刻在丹塔中,面对着如此威压,红姑娘一炉便成,可见丹法造诣着实非凡。 更为难得的是,红姑娘所给的归元丹还是三转的。 “三转”便是灵丹在出炉之前,额外经过三次的凝炼。千万不能小瞧这手法,火焰多一分则焦,少一分则润,经过三次凝炼,丹药自然更加凝实,品质愈发优秀,若是九转成丹,则名为“九转归元丹”,那便是妥妥的高阶灵丹了。 这种灵丹,一般只有元婴大修才能享用,金丹以下,用这种灵丹纯属浪费。 如此看来,这女子如此丹法,如此修为,如此天资,不得不让群雄拜服于地! 谁说女子不如男?今日便有红姑娘巾帼胜须眉! 正所谓:胸不平,何以平天下? 第105章 高歆的面子很大 不过还是有人不服气。 人堆里出来一人,鼓足勇气,递上一枚似圆非圆,灰不溜秋之物。 老道问道:“此乃何丹?” “聚气丹。”此人扭捏半天,终于说出了名字。 下面顿时一阵哄堂大笑。 “下去吧,后生!”老道看也不看,随手扔在一边,说道:“你这不是聚气丹,是泄气丹。” 说罢就把眼睛闭上了,不愿再看一眼。 下面笑声更大了。 陆陆续续,便有人纷纷上前献宝,老道一一甄别,结果上了四层的,仅有七八人有资格再登五层。 高歆小公子也交上一枚灵丹,方大宝眼尖,乃是一枚“六味帝皇丹”,不禁一怔。 这丹药不是说品阶低,也不是说效用不好,而是这中阶灵丹并非修真所用,而是凡俗中达官贵人用的。 听说用了这个灵丹,凡人至少能延寿一纪,所以对于凡人而言,可谓价值连城,但天底下最有钱的凡人是谁? 那便是俗世帝王了。 所以这灵丹便有了这样一个名字,名为“六味帝皇丹”,可谓朝廷专供。 方大宝记性甚好,这灵丹在一层的丹墙行排位八十一,位次甚至还在洗髓丹之上,可见这一枚灵丹的价值不菲。 老道自是识货之人,一见此丹,脸上露出极为惊讶的眼神。 他看着高歆小公子,似乎觉得有些熟悉,犹豫半天问道:“公子从哪里来?” “马道长,您不认得我了?”高歆甚是腼腆,轻轻一笑道:“五年前,前辈曾随丹主来过我家,当时我还小,不过我记得您!” 说罢,高歆捂着嘴一笑,小儿女憨态毕露。 这位老道的确姓马,乃是中州丹堂六长老之一。 此时老道一个咯噔,这女子来历不凡! 怎么说丹主乃是天下身份最为尊崇的渡劫大修,若能让他老人家劳动玉趾前往的地方,必不是普通人家。 高歆察言观色,心知马道士记不清了,此时也不好表明身份,于是指着灵丹道:“前辈可以看看灵丹的铭文。” 铭文乃是知名工匠制作了特别满意的作品,便会在器物的暗处做上记号。或是文字,或者是图案,更有某些神器,铭文便是一道神念的。一般有着铭文的东西,品质均是特别上乘,既能证明器物的出处,更能彰显器物的不凡。 灵丹虽然为消耗品,却一样有着铭文存在。 马道人拿起灵丹,微闭双目神念一扫,顿时大惊失色,站起身便要给高歆行礼。 高歆赶忙拦住了,一张白里透红的小脸有些不自在,悄声道:“马道长,我这里有个朋友,也不要丹师身份,就想上去看看,您看——” “好说!好说!”马道长白白得了方大宝一些好处,本来就准备送方大宝一个人情,此时顺水推舟,一挥手,就要放后面的瑾瑜仙子过去。 瑾瑜仙子低着头,跟着高歆踏上五层的台阶。 方大宝对着老道挤挤眼睛,也想跟着溜进去。 他一抬脚,站在前面看戏的红姑娘便看见了,尖叫道:“有人作弊,这小子不能过去,他没炼出灵丹呢!” 马道长徇私舞弊被人当众揭破,顿时脸色铁青,喝道:“老道便是四层之主,想让谁过去,谁就能过去!” 下面的一众没炼成丹的本来就不满,此时便聒噪起来。 “原来丹师也有走后门的啊!” “我要见丹主!我要举报!” …… 方大宝冷冷一笑:“谁说我要作弊了,小爷早就炼好丹了。” “你的丹呢?丹拿出来!”红姑娘尖叫道。 方大宝脸上微微一红,松开拳头,把一枚灵丹递了过去。 他不愿意拿出灵丹,便是以为聚气丹这种低阶灵丹不论品相多好,都不让过。 “聚气丹!” 红姑娘一眼便看见了,狂笑起来,“这种垃圾,姑娘五岁都会炼了。” 然后,这姑娘铁青着脸,望向马道长:“请问仙长,能炼一枚聚气丹也能称为四品丹师?” 马道长不言语,接过灵丹仔细看了看,然后对着红姑娘言道:“姑娘,你说这枚聚气丹,你也炼制得出?” 红姑娘想着已经得罪了别人,心一横,喝道:“这有何难?” “好吧,这位姑娘,若你能炼出和这一模一样的聚气丹,”马道士叹口气,“贫道可以为你做保,一路护送你上七层高塔!” 此言一出,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 红姑娘只是狂傲,并非傻子。 她一听此言,便有些犹豫,拿起桌面的一颗鸽子蛋大小,上面布满各种繁复的细小花纹的灵丹一看,脸色煞白! 这竟然是一枚黄阶的聚气丹! 不是说聚气丹这种低阶灵丹不管怎么炼都不入“天、地、玄、黄”吗? 这小子为什么能炼出来这种古怪东西? 马道士缓缓道:“姑娘要试一试吗?” 红姑娘脸上红一块白一块,如同蚊蝇般说了一句:“小女子孟浪了!仙长勿怪!” 言罢,这姑娘捂着脸便朝五层冲了进去。 下面有人还在问:“不是一个聚气丹吗?有什么稀奇的?” 方大宝嘿嘿一笑,也不说话,跟着瑾瑜仙子上了五层。 第106章 做成人傀,送给妹子 五层丹塔。 到了这一层,平台上的蜂巢丹房只剩下二十多个,丹炉仍是原来的黄铜丹炉,旁边的火镰子,草纸之类已撤得干干净净。 要说能上这一层的修真,无论如何都已修出三昧真火,再用火镰子草纸就太丢人了。 五层之上,方大宝清晰地感觉到,丹塔带来的无形威压只怕比四层多了三倍不止,干燥的空气中更是弥漫着一股难以言明的气息。 它仿佛有着自己的生命,充斥在每一寸空间,时而浓郁如蜂蜜,时而缥缈如烟尘,在它的影响下,原本活泼的真灵之气都变得艰涩起来,让人仿佛置身于一团凝稠的胶水中,行动呼吸都倍感艰难。 在这一层,即便是最灵觉最愚钝的修真,都能真切感受到“丹气”的存在。 在这里,每一举手投足,都需要极大的力气。 为节省体力,所有人都不说话了,整个大厅安静得只剩下丹火的呼呼声,时不时可以听见有人体力不支,倒在地上的扑通声。 此层只有一道试题,乃是炼制一枚“紫金丹”! 每人三份草药,限定一个时辰。 方大宝几乎和高歆同时进了丹室,小半个时辰后,两人同时从里面走出来。 高歆白皙的小脸上缀满细细的汗水,身后跟着一脸疲惫的瑾瑜仙子。 瞧这丫头,打酱油都打累了! 高歆点点头,再也不敢小觑方大宝,轻轻道:“我们六层见!” 两人把灵丹交予五层看守道士,道人看了看,把灵丹投入身边瓦罐中,便让二人过去了。 瑾瑜仙子低着头,也跟了过去,看守道人恍若不觉,并未阻拦。 ———————————— 六层丹塔。 每上一层,距离丹塔顶部越来越近,每个人感受到的威压都是成倍地增长。 丹气已开始实质化,五层以下干燥感觉越发明显,丹气如同掺杂在空气中的沙尘,从一丝变成一缕,一缕变成一片,最后像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笼罩在整个六层丹塔中。 到了六层,已有不少修真都很自觉运用起“龟息功”,以尽量减少丹气在体内的循行。 六层和五层一样,也是一道题,炼制一枚:紫心破瘴丹 紫心破瘴丹,中阶灵丹,其效可破百瘴之毒,服之则心神清明,瘴霾尽散。各境界修士均可服用。紫心破瘴丹主药三味,分别是刺魂叶、宁神花、秋海棠,另需四阶妖丹一枚。 为什么要炼制这枚丹药? 原因就是服用了这枚灵丹,才能上得七层! 在不少修真眼里,这无处不在的“杂质”便是一种瘴气。若不能在越来越浓烈的丹气中行动自如,七层便是能上去,真气必然枯竭,上去也是走马观花。 在这里,方大宝只看到不到十人,竟然发现十人中竟有两人和瑾瑜仙子一样,没有炼丹,而是坐在一旁打坐练气。 看来丹塔之中,能走后门的并非只有方大宝一人。 利用丹塔的环境进行修炼,估计这已是公开的秘密。修真本是逆天而行的行径,就需要在各种非人道的地方寻觅天道。 瑾瑜仙子跟上上丹塔,并非一味好奇,其实早就明白这个道理。 她明白,这些人自然也明白。 从四层丹塔开始,方大宝就试着把丹气纳入体内。但一缕丹气进去,就像一股清澈见底涓流中混入了一股浊流,两者开始泾渭分明,过不多时,这条溪流也变得浑浊无比。 方大宝尝试几次,只得作罢。 如此情形下炼丹,难度可想而知。 炼丹至今,方大宝第一感觉丹炉是如此陌生,丹炉中的火焰也如此不听使唤,再也没有往日随心所欲的感觉,只感觉口干舌燥,一阵阵地头晕目眩。 眼前的丹火仿佛是天边的一团火烧云,绚烂且炽热,不停变幻着莫名的色彩,虽然美丽,但不属于自己。 第一炉丹,前面都很顺利,结果到了凝丹的一刻,丹火忽然失控,只听得啪的一声轻响,丹碎成八瓣。 第二炉丹,方大宝忙得满头大汗,一直祈祷不要再出什么幺蛾子,结果加入一株兰芝草晚了一刻,打开丹炉,只看到一颗灰不溜秋的灰团子。方大宝一气之下,一脚踏下去,踩成稀巴烂。 第三炉丹,方大宝收摄心神,盘坐良久,待得一股玄黄真气在体内运行得极为流畅,然后开炉炼丹,终于炼出一枚紫心破瘴丹。 方大宝擦擦头上涔涔而下的汗水,心道好险。 若是运气差点,今日走到六层便是尽头了。 到了外面,方大宝才发现高歆已出来了。 瑾瑜仙子也等得焦躁不安,问道:“你炼出丹没?”看得出,高歆炼丹也并非一帆风顺。 方大宝有些丧气,他知道六层已是自己的极限了,到了七层也不过是一日游罢了。 苏筱雨曾与他说,丹法到了一定境界,必然是内功为体,丹法为用。修为定根基,丹术彰技巧,唯有修为深厚,丹术精湛,方可成丹道高手。 方大宝修行丹法,单说丹术,既遇名师,又得秘法,也算登堂入室,但修为还颇有不足。 看这丹塔中,别说七品丹师,就是六品丹师,清一水的都是金丹修真,还未有一人以融合境而晋阶的! 方大宝便是其中独一份! 他想到这一层,心道小爷很了不起了,顿时心情好了起来,掏出一枚紫心破瘴丹,笑道:“咱们上七层瞧瞧,看有上面多厉害!” 高歆顿时莞尔,觉得这小子还真有趣。 ———————————— 七层丹塔。 蜂巢状的丹室又少了一些,只剩下八间。 八间丹室按照八卦方位依次而建,中间便是一个极大的太极阴阳鱼,阴阳鱼中央,则有一张长的竹簟,上面摆满各种珍稀草药。 尽管万分不愿,方大宝还是使上了龟息功功法。 龟息功是修真通过模仿龟的呼吸,能够长时间屏住呼吸,可下水,可避瘴,还能在关键时刻隐匿气息,躲避敌手探查。 但是换来的就是不能说话了,一开口说话,真气一泄,龟息功自然破了。 方大宝刚上七层,便听到阴森森的一句:“红儿,那小子叫方大宝吧。等大哥这里夺个头筹,然后下了丹塔,把他拿下,炼成人傀送妹子你,可否?” 方大宝大惊失色,想把他弄成人傀的,前有瑾瑜仙子,后有阴煌公子,再就是这个玩意儿…… 这tmd又是何方神圣? 第107章 西风圣殿的萧道子 众人之中,方大宝一眼就看到一个身穿灰色劲装,气宇轩昂的男子。 一张国字脸轮廓分明;两道春山眉更添英武,加上天庭饱满,地阁方圆,高耸的鼻梁下,钢针般的胡须根根朝上——好个相貌堂堂的塞外汉子! 红姑娘的孙公子也算高大了,这男人则更加威武。 虎躯一震如山岳立地,巍巍然令人望而生畏;行动间龙行虎步,尽显男儿本色;一举一动,均流露出睥睨天下之态,此时站在一众丹师中,真如鹤立鸡群一般。 男子身边一个清瘦的黑衣中年人看到方大宝,发出一阵怪笑,含糊不清地说道:“这小子,便是玄天宗的方大宝吧。” 好啊——原来骂老子便是你们两个畜生! 方大宝本是一个极爱斗嘴之人,平日里就是没事也要撩拨别人,此时苦于龟息功在身,却无法还嘴,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浑身上下简直没一个地方好受! 此时他才知道,这两人乃是使用的腹语。 这玩意他可不会。 腹语相传源自远古时中东某大国,艺人在做傀儡戏时,将气息在腹腔调和,通过腹腔共鸣发出声音,多数听起来声音含混,显得十分古怪。对于修真者,控制浑身的肌肉和气机已到了随心所欲的地步,学习腹语可谓简单至极。 不过像这位男子,腹语说得如同开口说话,一口中土话字正腔圆,实属难得。 这两人自然知道方大宝是茶壶倒饺子,有苦说不出,两个人便如唱双簧地讲上了。 “你这小杂种,可知这位是谁?”清瘦男子先介绍了自己:“老子是昆仑派的卓一帆!江湖又称一剑封喉!” 妈的,老子今天不能吵架,这才是真的一剑封喉! 方大宝憋屈啊,干脆甩给他们一个后脑勺。 “这位乃是大漠西北第一宗派,西风圣殿的道子——萧不凡萧公子,也是红姑娘嫡亲的娘家表哥,你可知罪?”清瘦男子一挥手中折扇,面露谄媚笑容。 方大宝一愣,原来这个丫头又找了新靠山,还是个道子! “朱兄,这小子得罪了红儿,待萧某下了高塔,自然一寸寸地收拾他。”萧不凡沉声道,“你们看好他,不能让他跑了!” 他这一发话,周围七八个人倒有三四个微微点头。 瑾瑜仙子一脸苍白,十分尴尬。 高歆小丫头则是涨红着脸,似乎有话想说,也苦于也开不了口。 红姑娘看着表哥威风凛凛,把方大宝训斥得像龟孙一般,真是佩服到骨头缝里去了,一张小脸红彤彤的,也使劲点了点头。 辣块妈妈,这鳖孙真把老子当成瓮中之鳖了! 方大宝在心里破口大骂。 说起和人斗嘴,方大宝拳打南山斑斓虎,脚踢北海混江龙,九岁就随着怡红院的方妈妈讨伐玄元城的添香楼,面对着二十余名如狼似虎的糖醋娘子军,都能杀个七进七出!此时如同锯了嘴的葫芦,空有满腔虎狼之词,一肚子污言秽语,却不能分辨一句,你道是憋屈不憋屈? 此时,远处的出口处,便有一个老道咳嗽一声,缓缓走了过来,轻轻道:“各位少侠,七层乃是老道管辖所在,你们在这里斗嘴可以,切勿动手!” 说完,老道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丹塔顶部,“你们若是有胆,可以试试!” 说罢,老道对着方大宝挤挤眼睛。 方大宝眼前一亮,妈哟,这老道原来便是城门口的卖糖画的老头儿! 方大宝顿时放下心来。 秋老太让自己前来丹堂,却又避而不见。不过一路上来,丹塔下讹自己灵石的马道士却是四层之主;这个城门楼子卖糖画的竟然是七层之主。哈哈,看来老婆子早有布置,并不是老得糊涂了,任由咱方大宝被人欺负! 老子丹塔有人! 老子有后台的! 方大宝顿时胆气壮了起来。 方大宝暗暗揣度,这几天能不能见到秋老太,就看自己争气不争气了!若是自己表现太脓包,这一层闯不过,只怕这老太婆眼角都不会瞟自己一眼! 正在方大宝寻思时,名为萧不凡的男子一抱拳,一躬身,笑脸相迎道:“仙长勿怪,我们和这小子是有些私人恩怨。今日是丹法比试,断不会误了仙长的大事!” “好说,好说。”老道点点头。 看着这人满脸堆笑,转眼又变成不卑不亢的模样,方大宝顿时一惊。 这人胡子拉碴,貌似粗豪,倒不是一味莽撞之辈,就像老子那话儿一般,能软能硬,能长能短,能粗能细,能屈能伸…… 这种二皮脸,最不简单!得用心应付! “好说,好说。”老道缓缓言道:“诸位,七层之试炼,也是炼丹。” 众人皆是点头,丹师不炼丹,不如卖鸡蛋! 他们此时已到了七层,六品丹师的称号已稳稳到手,若是侥幸再能通过此关,那便是七品丹师了! 那可是了不得的荣耀! 老道指着太极图中心的一个长长的玉石长案,言道:“药材就在上面,你们自己挑选挑选,能炼出什么丹就炼什么丹吧。” 众人一喜,就这么简单?! 老道望了方大宝一眼,又望了红姑娘一眼,淡淡道:“老道听几个师弟说,有人在下面把灵药拿光,让别人炼不成丹——这些小伎俩,这一层万万不可再用。” 方大宝心里便乐开了花,是说嘛,老子是有后台的! 一丈长锦缎缓缓滑落,只见长案之上,整整齐齐码着不下十种药材,每一种药材最少也有百来株,若是要用光某种药材,只怕牵一头老母猪进来,也要三两顿才能吃光。 “诸位,老道不得不啰唆一次,十二个时辰之内,能炼出灵丹即可,不分品阶高下——”老道一睁眼,浑浊的眸子忽然晶莹无比,一道只有元婴大修的威压油然而生,“但你们八位炼丹之人,最终上得八层只能有三人!” 众人便明白了,若是有超过三人都炼出灵丹,就需要比一比丹品和丹阶。 萧不凡毫不在意,大袖一拂,哈哈大笑道:“萧某从大漠千里迢迢赶来,听说中州丹堂乃丹师潜修之圣地,结果从一层扶摇直上,登塔势如破竹,今日定要拔个头筹!” “萧某就看看,这七层有什么古怪!” 说罢这人一步迈出,脚步飘飘,如同闲庭信步一般,来到灵丹旁——片刻后,两道春山眉便皱成了两个大疙瘩! 众人围了上去,顿时大惊失色,这如何炼得灵丹?! 这些灵药均是采摘不久,或用秘法进行储存,有些灵药上还缀着一颗颗晶莹剔透的露珠,端的都是极为珍稀的上好灵药! 从品种上来看,有生长在昆仑山碧波潭的碧波青莲,色如翡翠,边缘如刀刃,散发出阵阵青光;有百丈紫霄树树梢的紫霄灵果,果实紫黑如墨,内蕴种子如点点金光,香气四溢,令人沉醉;有生长在火山岩浆之旁赤焰朱果,如同一团火焰正在燃烧,还有极地冰川中才能生长的玉露仙芝,此时灵草上还有一层冰露尚未化去…… 每一样都是丹师一辈子都见不了几次的珍稀品种! 这每一株灵药,不说价值连城,至少也是值得百枚极品灵石!一旁的辅材,均是紫气氤氲的极品灵石,更有各色妖丹,最高的品阶竟是七阶! 但所有人都看出,这些珍稀灵草的确不凡,却缺了常见的几味灵药! 若说炼丹,不论是何种丹法,炼制都讲究一个四气五味,讲究一个阴阳调和,君臣佐使,不是光有几味珍稀药材就能炼制出灵丹。 便如凡俗方剂中,一味“甘草”,价值低廉,但能调和药性,常用于丹药的炼制中,丹药少了它便是不行! 昆仑派的卓一帆呐呐问道:“这位仙长,是否——是否差了一些东西?” “不差,多得很!到处都是!”老道哈哈大笑,“办法你们自己想!” 说罢,屁股一拍,扬长而去! 众人顿时呆若木鸡,不知如何是好! 第108章 各色内丹大聚会 除开高歆和瑾瑜仙子,一众人都围着西风圣殿的萧不凡,希望他能想出办法。 萧不凡阴沉着脸,攒眉想了半日,终于说出一句:“少几味便少几味,说不定一样能炼出的。” 众人不禁愕然,这是什么话,若丹方可以随意篡改,那便不是丹方了。 方大宝脸上肌肉扭曲,显然是禁不住想笑了。 “跳梁小丑!”萧不凡冷哼一声。 “哈哈……”方大宝忽然笑了起来。 “哈哈,从大漠西域而来……哈哈,你这狗x的怕是吃沙子喝西北风傻了吧,还以为丹塔不过如此!还扶摇直上,你爹是个风筝啊——你狗x的就炼啊!少几味药你就炼啊,炼得出来老子跟你姓,老子不叫方大宝,老子就叫萧大宝!” 一阵狂笑声从七层丹塔传出,方大宝指着萧不凡笑得前仰后合! 众人大惊,这小子竟然开口说话了! 他这是破罐子破摔,根本不想炼丹了? 萧不凡脸色阴沉,淡淡望着方大宝,轻轻道:“你这痞赖小儿,且容你此刻狺狺狂吠,待下了丹塔,本道子让你看看塞外大漠的毒辣手段!” “老子现在就想看看!”方大宝抱着手臂,戏弄着萧不凡,“你可以放狗过来!” “跳梁小丑,吃我一剑!”昆仑派的卓一帆见大哥就在眼前受辱,如何能忍? 当下一拍剑匣,剑未出匣,已有一道乌光从匣中而出,乌光快如闪电,抹向方大宝的头颈! 这便是昆仑以心御剑,剑灵伤人的一剑封喉之术! 方大宝还未动弹,白光一闪,瑾瑜仙子已祭起手中的灵越剑去迎——但说时迟,那时快,两道剑光还未相遇,只听得丹塔之上一声低吟,凭空出现一只洁白如玉的大手,一把将卓一帆手中宝剑连剑带匣抓在手中,然后轻轻一捏。 只听得咯吱一声脆响,卓一帆炼了数十载的本命武器竟然化成一团星星点点,消失得无影无踪。 卓一帆修炼此剑已有数十载,剑灵与其心意相通,如若魂灵之合。此刻剑灵受损,卓一帆哇的一声大叫,一膝盖跪倒在地,口吐一口鲜血,脸如死灰! “老夫镇守丹塔数百年,还有尔等狂悖之徒!”一个苍老的声音如雷霆一般,轰隆隆在丹塔内滚动。 萧不凡赶忙跪倒在地,脸色苍白,大声道:“蛮荒之人,不知礼数,请丹主饶他一命!” 这双大手本来要抓向卓一帆,听闻此言,轻哼一声后,慢慢淡去! 这便是丹塔之主的大道神通,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则雷霆万钧。 众人吓得战战兢兢,偷偷看了萧不凡一眼,四下散了。 “小子,西北大漠与你的仇怨,又多了一层!”萧不凡淡淡道。 说罢,萧不凡在青案上寻了一枚紫霄灵果,亲手喂着卓一帆服下。 卓一帆枕着萧不凡的手,叫一声“大哥”,眼泪滚滚而下。 萧不凡沉声道:“兄弟受伤,大哥此时心如刀绞!大哥必将这小子碎尸万段,为你报仇!” 方大宝又是一惊,这二皮脸不光脸皮厚,就连收买人心的手段都是杠杠的。 此时,高歆走近方大宝,凝聚一口真气,默默以传音入密的功夫对方大宝说道:“你,你这是……不准备炼丹了?” 方才方大宝张口说话,高歆知他龟息功已破,以为方大宝知道炼不出丹,当下就破罐子破摔,至少图了个嘴巴快活。 在丹塔七层,若是距离很近,仍可以使用传音入密神功说句悄悄话。 高歆为问这句话,也是竭尽全力,嘴巴都快贴到方大宝耳边,一阵处女幽香传来,方大宝不禁心神一荡,看着高歆一张白里透红的小脸,嘻嘻一笑,也用传音入密的功夫回了过去,“嘿嘿,少爷才不会认输呢,还有十二个时辰呢!” 说罢,方大宝用手挖了挖耳朵,心道耳朵啊,你可享福了! 高歆点点头,和瑾瑜仙子对视一眼,就在丹室之外,找了个地方坐下,试着慢慢地吐纳起来。 方大宝貌似嘻嘻哈哈,实则心里如同火焰在灼烧一般。 这小子破了龟息功,并非他实在忍不住想和人斗嘴,而是他回忆起丹堂长老的话,已认定所有的问题的症结,都在丹塔的丹气中。 要想进一步了解丹气,就不能继续使用龟息功。 破除龟息功的一瞬间,方大宝就感觉一股热浪便向口鼻,甚至所有毛孔中涌了进来,一瞬间似乎整个人都埋在滚烫的砂砾中一般,想咳嗽,气管中仿佛满是粗糙的砂砾;想呼吸,胸腔里沉甸甸的仿佛放了一块砖头一般。 此时,方大宝如同置身于火焰山一般,浑身上下没一处好受的。 方大宝无奈,只能靠着丹塔的石壁坐了下来,忽然感觉鼻子下面湿淋淋的,用手一抹,竟然满手鲜血。 萧不凡顿时哈哈大笑,说一句:“跳梁小丑耳!” 然后,这厮靠着石壁摆一个五星朝天的姿势,手捻一个法诀,一颗心沉入神识海,慢慢研究对策去了。 瑾瑜仙子默默去青案上采摘了一株玉露仙芝,轻轻放在方大宝手心。 玉露仙芝采摘自极地冰川,能凉血生津,这味药颇为对症。 方大宝睁开眼睛,很突兀地问道:“你为什么不能放过我师傅?她是你妹妹……” “我是帮她!是她讨厌我!”瑾瑜仙子嘴唇嚅动着。 方大宝叹息一声,不说话了。 整个七层死一般的寂静。 方大宝潜运“玄黄九阳诀”,试着把浑浊的丹气纳入丹田之中,但是丹田大穴刚一放开,又一股极其灼热,极其狂躁的浑浊丹气涌了进来,好似万把尖刀在丹田中攒刺一般,方大宝哇的一声,又吐出一口鲜血。 萧不凡瞥了方大宝一眼,冷冷道:“你最好不要死,我们之间有事情还没了结呢!” 方大宝一撸袖子,抹去嘴边的鲜血,笑嘻嘻道:“老子肚子里血多得很,吐两口只当是漱口。” 方大宝虽然嘴硬,但他知道强行炼化满屋子丹气肯定是不行,要么是他没学过此类功法,又或是他境界不够。 又过了一个时辰。 方大宝翻来覆去想着各种办法,都觉得不可行。正在彷徨无计时,忽然不远处金光闪耀,他看到萧不凡嘴角微微一翘,露出一丝笑意。 这二皮脸有办法了? 果然,萧不凡仰面朝天,长长地吐出几口真气,最后把一颗内丹缓缓从口中吐了出来——一颗鸡子大小,金光灿烂的内丹如同小太阳一般,悬浮在萧不凡囟门之上,照得七层丹塔亮如白昼! 对于金丹修士,吐出内丹进行修炼乃是极其危险的行径,但萧不凡艺高人胆大,何况有着丹塔之主的佑护,他又有何惧? 萧不凡微闭双眼,缓缓用内丹感受着七层丹塔的每一缕气机,待得觉得内息循行无碍,再用念力驱动内丹,缓缓转动起来。 方大宝清晰地看到,这颗内丹每旋转一圈,均从身边浓烈的丹气中搜刮出一缕真灵之气,缓缓纳入内丹中。 随着内丹的加速旋转,搜刮的灵气越来越多,从一丝变成一缕,从一缕变成一片。 方大宝顿时大惊失色。 此时,在这七层丹塔,一共有十一人。包括方大宝在内,八人是丹师,另外两人和瑾瑜仙子一样,是走后门进来修炼的。 这十一人中,九人是金丹境的修为,只有方大宝,还有一个不知名的小道士是融合境。 也就是说九人都修炼出内丹了。 除开奄奄一息的卓一帆,附近的五人一看萧不凡有如此修炼法门,于是有样学样,均把内丹吐纳出来。 一时间,七层丹塔之上,一颗金丹,一颗赤丹,一颗橙丹,还有一颗黄丹……各色内丹五光十色,争奇斗妍,煞是好看! 红姑娘竟也资质不凡,炼成一颗赤丹,仅比她表哥差了一线! 最后一人,看着诸人如此打坐练气,也鼓足勇气,缓缓吐出一颗内丹,却是棕色的。 棕色内丹刚从这名修真口中羞答答透出半边身子,这人便哇的一声,如同方大宝一般,一口鲜血喷泉般吐了出来! 原来这种品阶的内丹根本抵受不住狂躁的丹气,当下就吓回去了! 萧不凡微微一笑,对左右言道:“橙丹以下,就不要轻易尝试了,性命要紧。” 一听此言,一名黄丹修真赶忙把内丹收了回去。 这名黄丹修真刚吐纳了半天,竟然是什么真灵之气都吸收不到,反而狂躁的丹气倒灌进来,此时丹田之中犹如刀绞一般,只差也要吐两口鲜血漱漱口了。 瑾瑜仙子和高歆对视一眼,樱桃小口一张,两颗圆溜溜,紫汪汪的内丹也吐了出来! 众人眼睛都瞪圆了,这个温婉若处子的一介贵公子,还有这个艳如桃李,挺胸翘屁股大美女均是紫丹修真! 紫丹修真啊——这可是未来必然要结婴的天之骄子! 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这两颗紫丹刚没入丹气中,大量丹气便寻着踪迹聚拢过来。紫丹滴溜溜一旋转,如同表面生满漩涡一般,一股股狂躁的丹气争先恐后地没入紫丹之中,经过内丹的转化,慢慢变成一缕缕的真灵之气! 这二人吸收丹气的速度顷刻之间已超过了萧不凡。 萧不凡脸色一沉,也不好说什么,只好潜运真气,催动内丹的旋转。 一时间,七层丹塔内丹气纵横,众人你争我夺,原来大家避之不及的丹气却成了香饽饽! 马道长诚不我欺——原来丹气真是最好的滋补之物! 方大宝感慨着,不禁自怨自艾起来! 我擦,老子们融合境就不是人了? 就看着别人吃香的喝辣的?咱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第109章 棍子哥建奇功 又过去了两个时辰,眼看这一群金丹修真如鱼得水,把一颗内丹弄得如同陀螺一般乱转,方大宝恨不得冲了过去,把萧不凡转出哨子声的内丹攥在手中,踩上两脚,然后再撒上一泡尿。 着急啊! 如何不着急?再过半日,这七层的丹气就没了! 方大宝如同太上老君八卦炉中的猴儿一般,浑身火烧火燎,一阵抓耳挠腮,就是想不到破解之法。 萧不凡还要气他,瞥了方大宝一眼道:“小子,天不佑你,认命吧!” 方大宝此时满心愤懑,恨不得也学当日青玄真人,手指苍天一番大骂,天啊地啊,为什么如此不公! 这个二皮脸都能修行,老子方大宝却不能修行! 想起当日青玄真人大骂苍天场景,方大宝也想尝试一番。 青玄真人——大骂苍天,然后呢……方大宝忽然一个激灵,一拍脑门,暗骂自己蠢不可及,这修行的法宝咱早带上了啊! 身在宝山尚不自知,还要骑驴找驴! 老子简直比驴还蠢! 于是在众目睽睽中,方大宝取下发簪——这发簪便是“癸水乾坤灯”与棍子哥合体后的墨煞蟠龙棍。 所谓“乾坤有界,难纳通灵”,墨煞蟠龙棍一开始就没办法纳入洞天指环中,好在这玩意能大能小,方大宝就把它缩小了插在头上用作了发簪,正好物尽其用。 此时亏得这玩意不能放进洞天指环,要不然洞天指环又打不开,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方大宝哈哈一笑,手抚棍子哥,心道这话儿越看越顺眼了。 叫一声“大”,墨煞蟠龙棍陡然长了一尺,变成筷子长短。方大宝手持这根小黑棍,使一个“移花接木”的法诀,大喝一声:“呔,你们看老子的!” 一语言罢,只见丹塔内浓得化不开的丹气一阵躁动,如同得了号令一般,纷纷向方大宝手中的棍子涌来! 方大宝大叫一声:“压死啦!”浑身骨骼咯咯作响,顿时矮了三寸。 丹气又涌了过来。 这小子浑然不惧,眼一瞪,腰一挺,把棍子朝天一捅,顿时棍子尖端顶出一个巨大的漩涡来。 方大宝一手持着这个筛子一般的漩涡,一手按压脐下三寸,只见七层的丹气呜呜作响,纷纷钻进漩涡中去。 而棍子另一端,丹气经过墨煞蟠龙棍的转换,化成一股实质化的灵露向他丹田中倒灌进去! 顿时,整个七层异香顿起,神光乍现,令人不敢逼视。 众人皆瞪大眼睛,还有这等搞法? ———————————— 此时,九层丹塔之上,一个黑衣黑袍的中年书生正笑吟吟端着浅浅的一盏灵露品尝,身边鸡皮鹤发的秋老太正在闭目养神。 这道人一双神目,似能看穿世间一切,他望着七层,笑道:“干娘,这个孩子很有意思啊。” 秋老太浑身一震,低头道:“丹主,您是天下至尊,以后断不要用往日称谓。” 丹主呵呵一笑道:“有何不可?是便是,不是便不是——既然过去是,将来也是,有何叫不得?” “若旁人面前,您就不要提起了。”秋老太细小的眼中透出一丝慈祥的光芒,他看到丹主的发髻有些散乱,若是往日,她定会帮他拆散结好,但现在是不能了。 “这孩子可能有大用。”秋老太缓缓道,“丹主,即便这孩子和那‘鸿蒙灵体’没什么关系,如果好好调教调教,未必不成为丹堂,成为您的一把利器!” “你怎知他会为我们所用?” 丹主轻轻一啜,将盏中灵露纳入口中,然后把玩着手中洁白如玉的瓷盏,“若他不肯怎么办?”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秋老太笑道:“您不知道,他比我们更恨道庭哩……”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感觉到丹气中的异样。 丹主神目一张,正看到方大宝拄着小棍子掠夺丹气,一惊之下,手中的瓷杯差点掉在地上。 即便方才看到两个紫丹修真,丹主也只是微微一笑,也未有如此惊讶。 丹主指着七层,笑得浑身乱颤,“哈哈——干娘,你看,你且看,这孩子竟有这样一手!” 秋老太一双小眼睁得溜圆,露出极不相信的眼神。 ———————————— 比起丹主的惊讶,七层丹塔中的众人简直惊掉了下巴。 他们吸收丹气只是一丝一缕,如同小猫小狗喝水一般,费了老鼻子劲,半天才舔得一滴两滴,而这小子简直是鲸吞! 简直是豪夺! 方大宝这般吸纳七层丹塔的丹气,其他人无论如何运转内丹,却是半点丹气也吸收不到了。 nnd,满屋子的丹气都被这小子一个人霍霍了! 萧不凡将内丹纳入丹田中,阴沉着脸,对着身边一人使了个眼色。 此时,七层丹气散去大半,大家也纷纷散去龟息功,说话已毫无滞碍了。 便有一个白衣男子手持折扇,对着丹塔上空喝道:“丹主在上,这小子滥用淫邪法器,盗取丹塔积攒千年的珍贵丹气,心思丑恶,行为卑劣,令人发指!小生不才,愿替丹主分忧!阻他一阻,并不伤其性命,请丹主明鉴!” 言罢,这白衣人上前三步,便要一扇子挑去方大宝手中短棍! 还未等丹主发话,瑾瑜仙子却先站起身,手持灵越剑,轻轻说道:“我师弟正在修行,你们不要骚扰!” 白衣男子一抱拳,言道:“仙子勿怪,你师弟这般修炼,弄得大家都修炼不成!难不成这丹塔的丹气都是为他所用?” “那是你无能!”瑾瑜仙子淡淡说道。 “小子不才,为了丹塔大计,仙子请让开!” “那你得过了我这一关!”瑾瑜仙子哐啷一声,长剑出鞘。 “且慢——”高歆本来不愿多管闲事,此时不得不说话了,她面对萧不凡,轻轻说道:“萧道子,本公子欠这孩子一个人情,你能不能约束他们,就不要生事了?!” 萧不凡一开始就注意到高歆,他越看高歆越像一个人。 但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此时萧不凡听着高歆这般口吻,便知道自己的猜测多半错不了。 “你欠她人情——”萧不凡摇摇头,“那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高歆顿时语气一滞,也摇摇头道:“我不会让你伤害他。” 萧不凡深深地看了高歆一眼,淡淡道:“萧某喜欢交朋友,你让你这个朋友停了修炼就可以了!” “他不会听我的。” “那就别怪我们要动手了!”萧不凡说着话,却一直没有动手,他不知道塔顶的那个主儿会怎样。 这时,塔顶一声冷哼:“大家各凭本事,你们不炼丹了吗?” 众人顿时一个激灵,才想起来这一层的任务乃是炼制灵丹。 但如何炼制灵丹呢? 众人把目光都投向萧不凡萧道子。 此时,方大宝如同局外人一般,在疯狂地吸收了一个多时辰的丹气后,方大宝头顶的漩涡越转越慢,最后慢慢地停了下来。 原因无他,实在装不进去了! 所谓“欲验春来多少雨,野塘漫水可回舟”——原来方大宝的神识海中,一阵春潮带雨,一阵晚来风急,七层丹塔的丹气已有小半化成了滴滴灵液,再汇聚成涓涓细流,顺着细小的沟渠流到池塘中。 半亩大小的池塘满盈盈的都是一汪灵液。 和煦温暖的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池塘中散发出雷电过后,带着青草香好闻的味道,池塘边柔柔的垂柳轻拂着黑色的九层宝塔,小东西像土拨鼠一般刨出一堆湿黑的泥土,从洞里探出一双黑豆般的眼睛…… 好一派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场面! 方大宝缓缓睁开双眼,便看到几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他开口便是一句:“你们都看着老子作甚?” 第110章 以丹化气,以气行丹 众人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扭过头去,来个眼不见心为静。 方大宝在脸上摸了一把,莫非老子脸上有花? 此时方大宝已停止掠夺真灵之气,大家各自也散了,各自找个地方坐下了,目光灼灼,均是看向萧不凡。 在众人眼中,萧不凡已是一群人的主心骨。 不仅是他稍稍年长,修为精湛,丹法上乘,更重要的是,他是第一个发现内丹外运之法的。 若不是他,大家一枚灵丹也炼不出来,说不定到现在为止,还不敢说话哩。 至于方大宝,即便后来闹出天大的动静,也不过是邯郸学步!单凭一个法宝强取豪夺,怎能与萧不凡相提并论! 关于这一点,方大宝也暗暗服气,这二皮脸是有些本事的,不能因为讨厌他就小看了他。 但如何炼制出灵丹,方大宝绝不能让萧不凡再拔个头筹! 经过墨煞蟠龙棍的一番吞云吐雾,方大宝已隐约明白七层丹塔的真意——那便是:以丹化气,以气行丹! 以丹化气,就是将丹塔无处不在的丹气凝练成真灵之气,助力修行; 以气行丹,便是从丹塔无所不包的丹气寻出对应药材所需的成分,助力炼药。 平时炼丹,是怎样一个过程? 说简单点,便是把灵药、灵石、灵草或妖丹进行分解,化成丹炉中的一股丹气,然后又把丹气再凝聚成灵丹的一个过程。 如今丹塔中,这些充盈到无可复加的丹气怎来的? 也不过是从无数丹炉中逸散出去丹气,只不过因为时间久远,炼丹的品种繁多,所以包罗万象,应有尽有。 方才有修真说青案之上缺了药材——其实大谬不然,丹塔中怎会缺了药材? 只是你看不见而已。 ———————————— 方大宝明白这个道理,于是把高歆唤了过来。 方大宝这厮坏得很,装作好哥们一般,一拍高歆的肩膀,叫一声:“哥们儿,有好事给你说。” 高歆脸上一红,还是乖乖地跟了过来。然后方大宝装作亲近,搂着这丫头的细腰,贴着她的耳朵叽里咕噜说了半天,还顺便在她屁股上拍了两把,耳朵眼里吹了好几口气。 高歆又羞又急,但既然装扮成男人,怎好声张开来? 只能忍了又忍,一张小脸蛋白了又红,红了又白,方才从方大宝一双魔爪中挣了出来,红着脸道:“以后说事,不用这样!” 方大宝故意惊愕道:“这样的好事,怎能大声说?别人听去可不行!” “是啊!”高歆也是暗自佩服,点头道:“你好聪明,谢谢你!” 说完,两人一人占据一间丹室,就去里面炼药去了。 剩下诸人顿时瞪圆了眼睛,这两人一番交头接耳,就知道方法了? 萧不凡一努嘴,红姑娘和那个白衣男子便到丹室门口去查看。 如今以萧不凡的身份,再去别人丹室门口窥探,就有些丢人了。 好在七层丹塔内,各丹室都是无门无户,即使不用人进去窥探,就是站在阴阳鱼中间,便能把里面看个七七八八。 眼见方大宝和高歆各自均取了一些药材,放在丹炉中炼制,说炼丹,却又盘坐在丹炉旁大剌剌地打坐练气。这次倒没把内丹吐出来,而是一手捏了个“分清别浊”决,另外一手向上一招,便有源源不断的丹气从半空中滚滚而来。 这一股丹气到了方大宝身边,顺着他口鼻而入,却从一只手的劳宫穴一丝丝地吐了出去! 红姑娘赶忙把这奇景告诉了萧不凡。 “他掌中吐出的丹气到了哪儿?”萧不凡赶忙问道。 红姑娘答道:“应该是那个丹炉吧,我闻到那个丹炉里面满是药香!” 红姑娘并非蠢笨之人,此时也明白了三分。 萧不凡浑身一震,惊讶之余,甚至带着一点点沮丧,心道:为何我没想到这些,却被这小子想到了? 他回头望了望了方大宝,深有忌惮之意,更坚定了他除之而后快的决心! 此子,不可留! 作为一个真正的金丹修真,萧不凡三年前便是金丹境大成,如今距离金丹境巅峰只有一线之隔,不论修为和见识,都非方大宝所比拟。 此时一见方大宝炼丹的法门,自然已经是了然于胸,对着红姑娘言道:“把他们都叫过来!” 在方大宝和高歆丹室门口孔孔探头的几个修真还在纳闷,这练气不像炼气,炼丹不像炼丹的,自然看得莫名其妙。 萧不凡便把方法给他们说了。 这几人顿时目瞪口呆,难怪那个老道士说什么“不差,多得很!到处都是!”,敢情这老头并没骗人! 这个“分清别浊”的心法并非什么高深法诀,能到丹塔七层的,对各种修真的入门法诀已烂熟于心了,于是各自寻了丹室,都去炼丹去了。 自从方大宝用墨煞蟠龙棍转化丹塔内的丹气后,丹气对他的身体侵蚀已完全消失不见——换句话说,以前的“侵蚀”,现在便是“滋补”。 没有了丹气的困扰,方大宝这一趟炼丹可谓开心且愉快,不到两个时辰,方大宝揣着满满一包灵丹出了丹室。 不多时,高歆也出来了,她对方大宝点点头,看来也很顺利。 萧不凡也出来了,冷冷地看了一眼方大宝,一言不发,坐下了。 再就是红姑娘和诸位丹师,有人意气风发,有人躲躲闪闪,可见也有人炼丹不够顺利。 画糖画的老道咳嗽一声,走了过来,言道:“诸位炼丹情况如何,给老道看看!” 众人你望我,我望你,谁都不肯做第一个,生怕出丑露乖。 红姑娘哼了一声,说一句“男人都是脓包蛋”,也不管这句话是否把他表哥也扫进去了,上前三步,揭开包装灵丹的玉犀角盒子。 顿时灵光一闪,一颗微微泛着金光的灵丹出现在众人面前。 “哇!”有人惊叫道:“玄阶素心丹!还是两条金纹!” 素心丹作为一种中阶灵丹,多为金丹或元婴修士冲击更高境界时,用来平和心境、防止心魔干扰。若有此丹加成,渡过雷劫多了一层保障,实为高阶修士进阶必备之物。 话说灵丹越是高级,炼制难度越大,出现更好品质就越发难了。 而如今众人在丹塔中用丹气炼丹,本身就少了一道萃取的过程,而且这些千百年沉淀下来的丹气,比起现场用灵草所炼,更为纯粹,更为好用。 便如一瓶百年陈酿,陈得越久,酒越香。 所以七层丹塔中,大家炼制灵丹,成色均比往日好了不少。 红姑娘一脸兴奋,今天炼丹运气爆棚,一炉便出了这枚灵丹,心想八位丹师中,不说超过自己表哥,三甲之数自然少不了! 红姑娘亮了宝,众人更是畏畏缩缩,无人出头。 这姑娘爽朗一笑,把这枚灵丹奉到萧不凡面前,笑道:“表哥,等仙长验过灵丹,红儿随您上了八层,红儿就把这枚灵丹奉于表哥冲击元婴之时使用,表哥别嫌弃哟!” 画糖画的老道点点头:“这个可以有!” 萧不凡哈哈大笑:“谢谢红儿妹妹!”说罢,对身边数人道:“你们也拿出来看看,就算不能上得八层,今日你们所得也是够了!” “好!”那个白衣汉子把扇子插在脖子里,言道:“萧大哥,小弟不敢争三甲之数,但今日运气甚好,竟然出了一枚化形丹!”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对于妖兽,一生之中,最渴望得到的丹药便是化形丹,若不能真正化形成人,到死也不过是个畜生,而且修到金丹便是顶天了,至死都不能炼出第二元神结婴,差不多修真之途便这样堵死了。 化形丹难炼,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其中必须有一味灵药叫做“三生妖灵草”,这种草药十分罕见,正好丹堂神通广大,便在竹簟上放有数株。 这汉子炼丹之时,存了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思,要炼就炼个最难的,再看这里妖丹甚多,于是一口气放进去一枚七阶妖丹,两枚六阶妖丹,反正是丹堂的东西,糟蹋起来也不心疼。 结果,平日总是练不成的“化形丹”竟然两炉成了一炉! 这枚化形丹品相一般,若是到了市场,最少可以卖得一万极品灵石。 关键是这东西有价无市,可谓一丹难求。 这人方才在丹室磨磨蹭蹭,是最后一个出来的,原来他还想炼出一枚,结果怎么都炼不出来了。 炼成这一枚化形丹,可谓瞎猫撞了死耗子。 红姑娘脸色微变,这个白衣汉子是表哥从西北大漠带来的兄弟,他说不争“三甲之数”,其实已是争了。 一会儿老道士看丹阶和丹品,自己玄阶素心丹能不能赢下这枚普通化形丹,还在两说之数。 萧不凡知道红姑娘的心思,呵呵一笑道:“老祁,若是三甲你和红儿都有份,那便算了——若是你们只能上一个,咱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得让让我这骨肉至亲!” 他口中的“老祁”也是爽朗,哈哈一笑道:“萧道子一诺千金,祁某不是不懂事的人!” 萧不凡又问向看门的画糖画的老道士:“仙长,萧某这样安排不坏规矩吧?” “让人?只要自愿——”老道呵呵一笑:“这个也可以有!” 最好的三枚丹药拿出来后,剩下诸人自觉八层无望,纷纷现了宝贝,有筑基丹,还有紫火丹,甚至还有一枚炼得半边焦煳的洗髓丹。 筑基丹和紫火丹看起来不错了,但如何能和前面两枚灵丹相比?如此看来,红娘的素心丹进入前三甲几乎已是板上钉钉了。 萧不凡微微一笑,问道:“高公子,可否把你炼制的灵丹给萧某观摩观摩?” 高歆貌似腼腆,其实是个直性子,也没有说什么,打开玉犀丹盒——众人还未见到灵丹,已见一缕紫气袅袅而上。 众人眼睛便直了,紫气! 这是地阶灵丹才有的颜色啊! 这个温婉如玉的公子哥,到底能给人带来多少惊喜呢? 第111章 又一枚化形丹 “化形丹!” 竟然也是一枚化形丹! 一枚羊脂白玉般温润的灵丹托在高歆白里透红的掌心。 掌如羊脂,丹如白玉,不知道是丹美,还是手更美。 这枚灵丹竟然分成了两层。 透过外层的皮壳,隐隐可见一个鸽蛋大小,紫汪汪的内丹嵌套在灵丹正中,宛如一颗深紫色的宝石,夜空中的一颗璀璨星辰,散发着神秘而诱人的光芒。 高歆轻轻松开手,紫色的内丹失去了灵力的束缚,紫莹莹的光芒陡然一亮,映照在她冠玉般的脸上,给这姑娘更增添几分神秘的美感。 如此美得惊心动魄的“少年郎”,瑾瑜仙子几乎要昏了过去。 “好,好,好!”萧不凡抚掌大笑,“早知道女帝高家后代个个天赋异禀,皆是人中龙凤,今日一见,果不谬然!” 女帝高家——瑾瑜仙子和方大宝都似乎在哪儿听过,但此时也想不起来了。 “希望没辱没高家门楣。”高歆脸上微微一红,算是承认了身份。 这种内外嵌套的地阶灵丹,方大宝还是第一次见到。但玄阶灵丹为皮壳,地阶灵丹为内核,怎么说起来还是不够纯粹。 “化形丹是出了名的难炼,萧某这枚灵丹颇有不如,但胜在皮相好了一些……”萧不凡淡淡一笑,也打开手中的玉匣,一道更亮,更为眩目的紫光陡然射出,直冲匣上三尺,然后自空中垂落而下,宛如一朵倒吊着的紫色牵牛花…… 不用看,这枚灵丹已胜过高歆的地阶化形丹。 “竟然是一枚,不,是两枚回春驻颜丹!” “一炉双丹,还都是地阶灵丹!” 萧不凡一抖手中的玉犀匣子,叮的一声,两颗灵丹划过一个弧线,落入青案上装凌霄果的玉碗中。 只见两枚驻颜丹呈现淡雅的碧绿色,青青的草芽颜色,还带着青草和荷花混合的清香。 绿得那么通透,绿得那么自然,绿得让人心碎。 灵丹的表面缠绕着三条紫色的细纹,如同一条高贵的蟒带横贯整个灵丹的腰身,显得既高贵之极,又典雅之极。 方大宝想起丹经上的描述——回春驻颜丹,高阶灵丹。不限修为,凡俗人皆可服用。服之能逆转时光,永葆青春之容颜,诚为养生、美容、抗衰老之极品,深得广大妇女同志之青睐! “仙长,今日一炉两丹,萧某不说大话,一则得益于这丹堂里用之不竭的丹气,另外得益于一株仙草——”萧不凡指向青案之上的碧波青莲,“这采摘自昆仑山的碧波青莲,年份之久,药性之佳,远胜普通芙蕖花,萧某生平之未见。” 萧不凡故作谦虚,缓缓道:“萧某只不过运气好,沾了光,惭愧至极。” 老道一捋胡子,“还是萧公子的水平高!” 萧不凡一套马屁功,刚拍完丹堂老道,又转向了高歆小丫头。 “所谓宝剑赠英雄,红粉赠佳人——”萧不凡对着高歆意味深长地一笑,言道:“待得丹塔事毕,这两枚灵丹就赠送高兄弟了。” 方大宝肚里暗笑,这二皮脸也看出高歆是个雏儿了,或许早就知道。 高歆微微一笑:“高某代家中姐妹谢过了!” 高歆这个回答也算天衣无缝,双方都遮掩过去了。 后面的红儿姑娘顿时一脸黑线,妈耶,多好的灵丹啊——表哥这是昏了头,红儿便是货真价实的女人啊!红儿更需要美容养颜抗衰老啊! “仙长,看来今日七层三甲,便是萧某和这位高公子,还有红姑娘了!”萧不凡叹道:“巾帼不让须眉,萧某惭愧,萧某汗颜!” 萧不凡说着说着,竟然厚着脸皮就把上七层的名额定了下来。 方大宝目瞪口呆,眼睛都直了! 他看着这二皮脸自说自话,都没瞟向自己一眼,仿佛堂堂方大宝不存在一般! 老道也是愕然,连连搓手,说道:“咳,咳——这位萧公子是不是太急了一点点,还有一个人呢!” 方大宝也急了,“尼玛个二皮脸,老子也炼丹了——” 萧不凡顿时有些尴尬,望了方大宝一眼,沉声道:“哦,还有这个人,萧某不才,忘记把他算个人……” 方大宝气得一口老血差点喷了出来,这二皮脸含沙射影,恶心人的功夫,不在老子之下啊! “贱人算什么人!”红姑娘跟着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一个融合境的小子,能炼个什么东西出来!” 方大宝在她表哥嘴里吃了亏,正是一肚子火没处发泄,此时见这不长眼丫头的专找鸡下巴吃,捡起话头就火力全开,骂道:“臭贱人——老子别的不会炼,专门会炼母猪吃了发情的芝麻丸子!你这贱人吃了一次不够,还想吃第二次。当天你这贱人那天在青霞河边,裙子里发起了羊痫风,左臂(b)疼,右臂(b)痒,臂疼臂痒臂发胀——还不是吃了老子几包(jb)药,一日就好!” (p.s.鸡下巴是湖北方言,接鸡下巴又称接下句子,就是抢着说话,专喜欢接下半句,十分让人讨厌,本人不才,小时候就有这个习惯,一个村里看我都绕道走。) 方大宝满口污言秽语,张口就来,听得瑾瑜仙子捂上了耳朵,生怕耳朵都怀孕。 高歆则是似懂非懂,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也知道不是好话,跟着堵上了耳朵。 红姑娘一顿足,大哭道:“表哥,你快杀了他!杀了他!” “住嘴!” 萧不凡知道这小子发了狠,什么都说得出来,自己一个大人与之斗嘴,怎么都是自己吃亏,于是大喝道:“你这小子,炼了什么狗屁玩意,快点拿出来!” 老道士也是听得心惊肉跳,附和道:“快,快——拿出来,要丹!唉,不要药!你那药不能吃!” 原来方大宝身上一阵乱摸,没摸出一枚灵丹,倒摸出一个麻绳扎好的小纸包出来! 这老道倒是当真了。 红姑娘哇的一声,又哭了起来,她实在被方大宝骂怕了! 第112章 老母猪下崽 “哦,错了,不是这个药!” 目光睽睽下,方大宝如同一个刚过门小媳妇,红着脸扭捏了半日,方才从裤兜里摸出一个鸽蛋大小的丸子。 别人都好好地放在玉犀盒子里,偏生这厮放在裤兜子里,也不怕丹被熏坏了。 众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因为这是一枚真正的还魂丹! 灵丹之中,最多的便是伤药。 从最低阶的止血丹开始,往上便是生肌散、玉露丸、百草疗伤丹,再便是六层所炼的紫心破障丹,加上各种不同的门类和疗效,只怕能叫得出名的有百余种之多。 而大家公认最厉害的乃是九转还魂丹。 丹经有载:九转还魂丹,仙阶灵丹,不限修为,凡俗人皆可服用。此丹聚天地之精髓,孕万物之生机,经九转炼制,服之可生死人,肉白骨,有起死回生之功效。 简单说,这就是一枚救命的仙丹! 其实,真正的九转还魂丹只存在于传说中。即便是修真大能,真正伤重要死,你抓住阎王的手也拦不住。各城市丹阁中,灵石能买到最好的伤药便是还魂丹,仅是一转的,其价值也在百枚极品灵石左右。 但方大宝炼制的这枚还魂丹,竟是三转的! 一转凝一色,三转而二十七色显。 这枚灵丹细瞻之,表面如油彩入水,斑斓如画,光照下似夕阳映湖,万紫千红,真是言不尽其彩之繁,述不完其色之纷。 一条金色的蟒线静静地缠绕在灵丹腰部,俨然是一枚玄阶灵丹。 在众人眼中,这枚灵丹的价值比起萧不凡的驻颜丹也毫不逊色。 更别说红姑娘的那一枚素心丹了。 红姑娘嘿嘿一声冷笑,“再好的伤药也是玄阶的,怎能和表哥的驻颜丹相比!你以为吃了真能长生不老?” 此时旁边便有人心里不服,心道修真天天过得都是刀口上舔血的日子,是命重要还是脸蛋儿重要? 只不过迫于萧不凡的淫威之下,无人敢作这仗马之鸣罢了。 “红姑娘说得是,”只要这丫头不骂他,方大宝也不好意思恶语相加,嘿嘿一笑道,“昨儿姐姐给俺说了个成语叫‘雪中送炭’,这枚驻颜丹你用了,的确是那个雪中送炭……这个伤药你是用不上了。” 红姑娘一愣,一会儿没反应过来。 瑾瑜仙子则扑哧一笑,这是拐着弯儿骂她丑呢! 萧不凡转头问过看门老道:“仙长,您看这枚灵丹如何?” 老道看了方大宝一眼,吞吞吐吐道:“这位方少侠,若是这枚灵丹,虽是好用,但丹品还差了一些……” 老道话音未落,方大宝又摸出一枚灵丹,笑嘻嘻道:“那这枚呢!” 竟然又是一枚玄阶九转还魂丹! 两条金纹的! “若是两枚,那个自然,自然——超过这位红姑娘了……”老道望着方大宝的裤兜,吞了一下口水,有点意犹未尽的感觉。 “老仙长,别急……”方大宝弯下腰,手伸进裤兜一阵猛掏,“我这里还多着呢……” 这般生猛的姿势,众人生怕他掏不出灵丹,倒掏出某个见不得人东西。 果然,方大宝又一枚灵丹在手,蓝汪汪的,煞是可爱——不,蓝光过后,一抹紫色蒸腾而上! 众人惊呆了,这妥妥的一枚地阶灵丹啊,二道紫纹,一道金纹,如同三道祥云彩带,缠绕在灵丹表面! 四转灵丹! 四转还魂丹! …… 老道望着灵丹,吞口唾沫道,“可以了,可以了……现在你第一,行了吧……” 众人见方大宝还在翻裤兜,大家终于明白为什么方大宝把灵丹放在裤兜子里,因为黑犀角盒子装不下啊! “还有咧!” 最后,方大宝又翻出三枚灵丹来,两枚黄阶,还有一枚,竟然也是地阶灵丹,不过只有一道紫纹。 众人都麻木了。 方大宝看着众人灼灼的目光,硬是把裤兜子底部都卷了出来,上下跳了两跳,颇有不好意思道:“没了,真没了,再看也没了……” 然后,方大宝大言不惭道:“我这个炼丹嘛,品相其实都一般,长处就是一个字,产量大!” 然后又补上一句:“只要草药管够,俺炼丹就像老母猪下崽子,论窝儿的。” 瑾瑜仙子早就领教过他这个本事,在一旁连连点头。 高歆看得眼睛都直了。 “以前有仙人给我算过命,”方大宝越说越是兴奋,“说我找了媳妇儿,一生就像老母猪下崽,一窝儿都八九个!” “我炼丹也像老母猪下崽!”方大宝手舞足蹈起来,仿佛现在瑾瑜仙子便给他下了一窝儿崽儿一样。 萧不凡顿时觉得一股酸水从胃里涌了上来,有点头晕目眩。 第113章 八层试题 方大宝、高歆和萧不凡三人上了丹塔八层。 自从他们学会丹气中提炼真灵之气,狂躁的丹气带来的困扰似乎一瞬间就消失了。 八层丹塔偌大一个空荡荡空间,只有一个蜷缩成一团,气息奄奄的老太婆,一身宽大的灰衣灰袍垂落在地,像一个朽烂的木桩立在地上。 其他仅一桌、一椅,一个小几而已。 秋老太一见方大宝,点头道:“你来了。” “您老是不是以为我到不了这里?”方大宝笑道。 “嗯,你还不错。”秋老太枯槁的身体动了一动,“比老婆子想象中强了那么一点点。” 老太太大拇指和食指一掐,仿佛捏着一个芥菜籽一般。 “前面在六层炼丹,一个紫心破障丹,我就差点没炼出来,”方大宝有些不好意思,“我想,今天怕是见不到您了。” “那你还想往上爬吗?”秋老太问道。 方大宝双手连连摆动,“不上了,不上了。” “为何?”秋老太饶有兴味地问道。 “够高了。”方大宝眨了眨眼睛,“我还小,以后有机会,再高就容易摔下来。” “小时候,我经常去树上掏鸟窝。”方大宝补充道:“经常摔下来,那时候我就懂了,除开爬得越高,尿得越远——还有,爬得越高,摔的越疼……” 秋老太本来满脸笑意,此时一脸笑容凝滞了,面色古怪的说道:“的确有这么一个理,不过我们女人,就不太懂了……” 瑾瑜仙子顿时面色尴尬,这一老一少,竟然讨论起男人和女人尿尿的区别了…… 萧不凡自然诧异莫名。 丹塔中,萧不凡遇见红姑娘,红姑娘言道方大宝乃是“某个小宗派的狂妄之徒,卑鄙下流之极”,现在除开“卑鄙下流”这四个字得到了考证,其他萧不凡压根不敢相信这个草包表妹了。 此时又见方大宝和中州丹堂似有渊源,更是暗自警惕。 秋老太收起笑容,一双时而浑浊,时而清澈得深不见底的眸子,细细把三人打量一番,却对三人说道:“三位一路闯关,竟然来到丹塔八层,可喜可贺,但既然到了老婆子的地盘,就要听听老婆子的规矩。” 萧不凡抱拳道:“前辈若有所命,萧不凡莫敢不从。” “过了老婆子这一关,你们便是八品丹师了,这可不容易啊,稀罕得很啊——”秋老太佝偻着瘦小的身躯,一双老眼盯着萧不凡,“奉丹主所命,老身忝为八层守卫,老身躬身入局,这一层便以老婆子这残躯为题吧。” “你们回答得都好,都一起上去!”老太婆接着道。 “回答不好,都一起下去!”老婆子一点都不客气。 秋老太絮絮叨叨,三人面面相觑,这是一个什么试题? “你们且看,老身还能活多少年?”秋老太一双老眼猛然睁大,精光四射。 “前辈修为深湛,应是春秋鼎盛,奈何出此不祥之言?”萧不凡惊讶道。 萧不凡所言也不算纯粹拍马。 他们三人最多也不过金丹境大成,根本无法看出秋老太的修为几何,但不管怎么看,这老太婆定然是元婴阶段的大修。 到了元婴老怪这个境界,若是无病无灾,也不常去焊灯泡锯雷管的作死,等到奈何桥头的那一天,至少也有三五百年。 这老婆子如此一问,难道真到了肉身将朽的程度? 萧不凡微闭双眼,慢慢用心感受着秋老太散发出的每一缕气机。过了良久,他浑身一震,脸上露出一丝喜色。 萧不凡心里有底了。 他见方大宝和高歆一脸茫然,不禁暗暗喜悦。但此刻却不能把欣喜挂在脸上,轻轻咳嗽一声道:“若是萧某看得不错,前辈好像中了一种来自苗疆的奇毒,也算一种诅咒吧。这东西淤积在前辈的心脉内已有多年,若三五年内不能解开,萧某只恐有不忍相告之事。” “你呢?怎么看?”秋老太哈哈一笑,下巴一仰,问向高歆。 高歆本想说不知道,方大宝连连给高歆使眼色。高歆无奈,只好晕红着脸说:“我,我也是这么……这么想,想的。” 秋老太又问向方大宝,“你这小子,且说说看。” 方大宝嘻嘻一笑,倒也干脆:“老太太,我本来屁都不懂,但这萧公子一开口,我忽然都懂了!” 说完就向萧不凡做个鬼脸。 萧不凡气得胸口发闷,暗暗后悔。 这老婆子明明是帮着方大宝,自己何必逞能抢着说! “那就算你们都说得对!”秋老太哈哈大笑,言道:“限你们一个时辰内,帮老婆子炼炼解药,若是炼得出,练得好,就上九层去吧。” 说罢,老太婆一抖衣衫,慢慢隐入一团苍黄的雾气中。 紧接着,远远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忘记告诉你们,过了七层,你们的空间法宝已能使用了,望你们好自为之!” 待得秋老太离去,萧不凡望了方大宝一眼,淡淡道:“胸无点墨,偏爱鹦鹉学舌。” 方大宝仰天打个哈哈,笑道:“那你赶快炼丹,千万别让老子瞧见。” 萧不凡阴沉着脸,找了一个偏僻的角落,一手轻轻从腰间悬挂玉佩上拂过,便有一尊样式古朴的丹炉出现在丹堂之中,浑身紫红,一看就不是凡品。 只是惊鸿一瞥间,方大宝便断定这个丹炉乃是一个真正的地阶法宝。 方大宝也不怕丢人,口里说着“好东西”欲走上前看个清楚——萧不凡冷笑一声,双手把腰间玉佩夹在掌中,口中念念有词,又见一道黄光从他掌心散出,聚集到萧不凡头顶三尺四散落下,如同蒙古包一般形成一层光幕,顿时将周边遮了一个严严实实。 看来,这厮的玉佩不光是个储物法器,还是个空间灵宝! 方大宝探头探脑,都看不见分毫,气得直哼哼,骂骂咧咧地从鼻孔中抠出一坨鼻屎,划过一道弧线向光幕中弹去。 结果隔了一尺远便被弹开了。 高歆顿时面色尴尬,萧不凡此番防范,也是防备了自己,于是说道:“咱们要不就算了吧,反正也比不过他。” 这丫头来中州丹堂,本来就是想混个七品丹师,如今得偿所愿,就没有心思与人争了。 若论丹法,方大宝学过白首丹经,和萧不凡也不过在伯仲之间。七层丹塔一炉五丹,差不多算是方大宝的巅峰之作,而且是占了丹堂灵药的好处。 此时,萧不凡用上地阶丹炉,方大宝几乎半点胜算都没有了——何况方大宝连老太婆是个什么病根都没看出来,如何炼得灵丹? 但若是这般竖起白旗举手投降,怎配得上方大少爷的咬紧牙关,永不服输的“死鸭子”秉性? 于是,方大宝对高歆言道:“你赶快炼丹,就用那个方寸炉!” “我还炼丹吗?”高歆涨红着脸,问方大宝。 “当然,难道让这二皮脸一人上九层?” “他有本事就上去吧!”高歆倒很随缘。 “不行,老子上不去,得让他也上不去!”方大宝恨恨道,“即使有人能上去,也是你上去!” “你意思是咱们死马当成活马医吧,”高歆想了想,从手腕上的玉镯中抽出一截乳白色的纱带来,说道:“他不让咱们看,我们也不让他看!” 高歆手臂一挥,一条如月光般皎洁的白色纱带飘然而出,轻纱迎风,只见符文闪闪,随着纱带的舞动,周围的空气似乎都被这股柔和的力量所感染,开始变得朦胧而神秘。 方大宝哈哈大笑,“这样好,这样好!气死那个二皮脸!” 第114章 我不上九层,自有人上九层 小小的结界中,萧不凡恨得牙根直痒痒。 作为塞外大漠第一门派西风圣殿的荣耀道子,同时也是大漠第一世家——萧家的无可争议的继承人,萧不凡在塞外漠北,可谓是万众瞩目的天之骄子! 从他记事起,萧不凡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无人敢有半点违逆。 现在便有一个小丑一般的方大宝与自己处处为难! 这小子明明丹法不如自己,修为更不如自己,偏生又把他无可奈何。 这一趟前来中原,萧凡没料到还遇见女帝高家的人。 女帝高家世代独霸北疆,统帅南疆三十二部落,声势之隆甚至超过中原的大周朝。 高家有两名世公子,一名高欢、一名高乐,此二人与萧不凡,以及萧不凡之弟萧凡合称“塞北四公子”。去年有一日高欢、高乐与萧不凡把酒言欢,言道有他们有个妹子极得当今女帝高媚儿宠爱,便是未来的女帝传人。 谈笑间,高欢、高乐不无嫉恨之意。 昨日一见,一身男装下难掩国色天香,一颦一笑皆合规矩,行为举止皆有风范,堪称人间富贵花! 萧不凡心道若能娶得此女,一生艳福不用说了,此番联姻,相当于把北疆和大漠连成一片,那自己日后便是真正的北方一帝!真神仙也不过如此。 又偏生这姑娘不长眼,竟然和方大宝这小瘪三混在一起。 现在两人有说有笑,竟然舞动一段白绫,遮蔽了灵识,明摆着就是防自己偷窥,难道两人偷偷摸摸干起了不可见人的勾当? 萧不凡从小到大,都显得极有定力,曾被萧家老祖萧炎评价“每逢大事有静气”,还把这几个字裱好挂在中堂上勉励他。 这一刻他倒有点心神恍惚,甚至坐立不安起来。 他颓然坐在丹炉前,瞧着眼前的丹火不停跳跃着。 那形状,那颜色,那风姿——仿佛一个不着寸缕的塞北歌女。她的腰身如同柳枝般柔韧,细长的脖颈像白天鹅一般修长,细葱般的手指上套着尖尖的铜护指,雪白的双足如小鹿一般跳跃着,翩翩起舞在空旷的草原上…… 萧不凡胡思乱想着,有些蠢蠢欲动。 别人看他相貌粗犷,其实他年纪正好二十有七,正是烈火烹油,火力全开的年龄,轻轻哈一口气,胡杨林里的鲜花都要凋零一片。 正在这时,一个光溜溜的脑袋忽然出现在萧不凡的结界中。 好一个庄严宝相的小和尚! 双眉如新月,眼神清如水,头顶八个受戒之疤,身披八宝袈裟,举止间尽显出尘之姿。 小和尚很小,只有一寸来长,光溜溜的脑袋只有核桃大小。见到前面熊熊燃烧的丹炉,小和尚嘻嘻一笑,腋下生出一对翅膀,飞舞着就来到萧不凡的丹炉边。 萧不凡的丹炉名为“幽冥玄火炉”。此炉乃是他十八岁生日之时,萧家老祖举全族之资源,搜集了三百斤上古玄铁,请了西域“天工匠”张太阿,在幽冥之火中煅烧了九九八十一天,最终熔铸而成。 这是一尊真正的地阶鼎炉! 炉身高约三尺,通体深紫,炉膛如黑洞可锻万物,满壁符文灿若星辰,炉盖之上更有一条赤龙盘绕而卧,丹火起时赤龙双目亮若明灯…… 却在此时,慵懒的赤龙眼睛眨了一眨,修长的身躯不安地蠕动了一下,感觉它身下的丹炉和往日不一样了。 原来,一个光头小和尚用一领袈裟蒙着面就往炉膛里钻。 这小和尚,以为蒙了脸别人就瞧不见他吗? 这般顾头不顾尾,屁股沟子都被人看见了! 但萧不凡真没看见,赤龙也只是有所感觉,实则是看不见的。 小和尚鬼鬼祟祟到了炉膛中,仔细看了看丹火,伸手就拽了一缕丹火中的“阴气”纳入口中——可能觉得燥得慌,又趴在一株“噬魂草”上饱饱地喝了两口刚炼制出的汁液。 小和尚摸着肚皮,打个饱嗝儿,好舒服! ———————————— 此时,九层丹塔中,闭目养神的丹主忽然睁开眼睛,“干娘,丹塔是不是又进了别人?” 秋老太睁开眼,“应该没有吧,八层之上,只有他们三人。” “怎么我感觉进贼了。”丹主摇摇头,张开神目搜寻了一圈儿,却什么都没看到,“想偷东西。” “不会吧,”秋老太奇道:“这世上,还有您看不到的东西?”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即便是西方佛主修成了天眼通,能照见三界六道众生的生死苦乐之相,依旧有隐藏在阴暗处的魑魅魍魉看不到啊——”丹主喃喃道:“老了啊,干娘,我老了,您更老了!” 此时这种感觉一瞬间又消失了,丹主以为自己看错了,便闭目又入定去了。 便在丹主说话时,小宝儿吓坏了。 它缩在丹炉中一动不敢动,却看到不远的上空,忽然出现了一双极大的眼睛,血红的瞳孔闪烁着妖冶的光芒,瞬也不瞬,如同一盏极大的探照灯在四处搜寻着。 这是它第一次感觉有人能看到它。 过了良久,这双眼睛似乎累了,闭上了。 小宝儿吓得岔了气,忍不住又打了个嗝儿,怀里抱着一颗没炼化的果子,飞一般地从结界中逃了出去。 萧不凡此时还是恍若不觉,摇着羽扇叹息道:“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忽然,炉膛中噗的一声,一颗剥离到一半的朱灵果忽然爆浆了! 萧不凡赶忙收敛心神,双掌虚握以控制火力,但是刚放入的一株噬魂草已燃烧起来。 他急了,连忙手捏一个“水灵诀”,从丹田中取了一丝水灵之气,一口喷了过去。哪知道轰隆一声,炉膛内火势忽然加大三分,倒卷出来的火苗差点把他眉毛燎掉! 然后接着,噼里啪啦声不断,这个地阶丹炉竟然炸膛了! 这可是萧不凡炼丹近十余年未有之事,好在萧不凡经验丰富,很快清理药材,压制火焰,终于把丹炉中的邪火平息下来。 彻底乱套了,只能重新来过。 萧不凡便纳闷了,这枚“净心丹”并不难炼制啊,怎么今日丹炉就不听使唤了呢? 萧不凡望着上面盘卧着的赤龙,赤龙打个哈欠,摇摇头。 …… 结界外,小和尚蒙着脑袋,一溜烟地钻进盘坐在地的方大宝神识海中,把搜集来的一缕丹气给了方大宝。 方大宝嗅了一嗅,心中便有数了。 他看见小宝儿恐惧的眼神,便问道:“小东西,咋啦?” 小和尚忽然身子一缩,连头带脚变成了一只“大眼睛”,这只大眼目不转睛地望着方大宝。 方大宝顿时吓了一跳,便问道:“那你被人发现没?” 小东西跳了两跳,很高兴,意思是没被发现。 “好啦,小宝儿乖乖,再不让你出去冒险了,”方大宝也是心有余悸,拍拍小宝儿,“今天是最后一次。” 安慰好小宝儿,方大宝眯缝的双眼睁开了,故作神秘道:“丹是什么丹——净心丹!” “这么简单?!”高歆疑惑道。 净心丹乃是一种比较常见的中阶丹药,方才萧不凡把秋老太的病症说得那么严重,难道解药就只有这一味灵药? “傻丫——孩子!”方大宝本想叫一声“傻丫头”,马上就改了口,变成了“傻孩子”。 高歆的身份可不能叫破了,叫破了,以后就不能光明正大地上手了! 此时,方大宝一只手搭在高歆的肩膀上,故意道:“嗨,哥们,你还以为我们真能医得好那老婆子?” “那我们炼了丹干嘛?” “唉,傻孩子,这老婆子都这么厉害了,若真是中了毒,她自己不早搞定了?我猜测这毒根本没解药!” “你能肯定?”高歆根本不相信。 “嗨,说你傻,你就傻!”方大宝露出恨铁不成钢眼神,手一滑,顺着高歆的纤纤细腰滑下去,“啪”的一声,一巴掌拍在她屁股上,“哥们,这是比赛啊,我们又不需要治好老婆子,只要比二皮脸炼得更好就行了!这就像,这就像——” 方大宝想了半天,继续说道:“比如你和二皮脸被老虎追,老虎要吃人,你们怎么办?” “把老虎打死啊!”高歆想也不想,就说道。 “我擦,我是假如,假如你不是修真——” “那就跑啊!” “你能跑过老虎吗?” “跑不过!” “那你需要跑过老虎吗?” “当然,跑不过就被吃啊!” 方大宝简直无语了,只好直接说了答案,“哥们儿,所以说,你只要能跑过二皮脸就行了!” 高歆终于明白了。 “你为什么叫他二皮脸?”高歆忽然问道。 “唉,我说黄鹤楼,你就扯龟山头,”方大宝着急了,“赶快炼丹,时间不多了。” “你催就催,别老拍我屁股!”这姑娘此时才想起,方大宝拍了一记她屁股。 “我不拍你屁股,你还在说二皮脸呢!”方大宝哼了一声,“兄弟是想送你上九层!那可是了不得的荣耀!天大的一场富贵!” “我不稀罕!”高歆被骂了,委委屈屈地点起丹炉,嘟囔着:“要是我炼的没他好怎么办?” “不会的。”方大宝哈哈大笑,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他丹炉炸膛了!” 第115章 九层之巅 方大宝所料不错,“净心丹”其实不难炼,只是比较费时。 果然,一个时辰刚到,秋老太杵着鸠杖就站在外面了。 “一个时辰已过,给老婆子炼制的灵药呢?” 方大宝一捏高歆的手,暗示她先上。 高歆递过去两枚净心丹,脸上微有羞惭之色,干巴巴说了一句:“仙长,这是我,我给您炼的药。” 玄阶灵丹,一炉两丹,均是一样品阶。 仓促之间,这丫头能练成这样,也算不错了。 毕竟中阶灵丹,最好也不过是玄阶而已。 萧不凡顿时大吃一惊,这两颗碧绿的丸子,不正是自己准备炼制的净心丹吗? 要知道心脉受损,中了邪毒,凭这八个字,丹经中能选择的灵丹至少有一百种,至少其中又有三十种是高阶灵丹,高歆就恰恰选了一个最不起眼的净心丹? 这也太巧了吧! 只有他知道,秋老太中得这种苗疆蛊毒,除非是施法者出手,其他什么灵药吃下去都是肉包子打狗,唯有每早、中、晚三次,每次三丸净心丹,用金银花为主材调配的百花露送服,方能起到一些效果。 即便如此,萧不凡也知晓,净心丹其实无法治愈老太太的毛病,仅能维持现状,护住心脉让伤势不再恶化。 为什么萧不凡知道? 因为他萧家老祖也有这个毛病! 他炼丹第一次三心二意,一方面是见方大宝和高歆卿卿我我,心里便有七八分不舒服,另外一个原因是从他六岁开始,每天都给老爷子这么炼丹,都炼麻木了! 今天恰好是炼得最差劲的一次! “萧公子,你有何良方?” 萧不凡一脸尴尬,也交出三枚灵丹,一枚玄阶灵丹,一枚黄阶灵丹,另外一枚勉强成丹,但半边都焦煳了! 本来好好的一炉三丹,结果成了这个样子。 方大宝捂着嘴笑得直不起腰。 秋老太咳嗽一声,言道:“你们都很对,很好。”说着老太太哆哆嗦嗦从鸠杖的手柄中摸出三枚丸子,正是这个净心丹。 “不好意思,老太婆发病了——要吃药。” 秋老太头一仰,把三颗净心丹吞了进去,一张黑脸方才有了一些血色。 萧不凡本想说“最好用百花露送服”,但是想着也没什么必要了,心中郁闷欲死。 秋老太就问方大宝:“你呢?” 方大宝手一摊,表示什么都没炼出来:“秋前辈,我连您什么病都没看出,怎么炼啊?” 秋老太呵呵一笑:“呵呵,看来只有这个高公子能上九层——萧公子,方公子,你们请回吧。” 萧不凡深吸一口气,方把一股愤懑之气压了下去。 他一抱拳,对秋老太言道:“前辈,今日止步于此,是萧某学艺不精。再过三年,萧某必然登上九层,恭听丹主的耳提面命。” “好说,好说。老婆子恭候大驾。”秋老太点点头。 秋老太甚是惋惜,一声叹息道:“三年一次丹会,别说九层,就是八层已是多年未曾有人登上了。三位均是人间俊彦,本来老身寄予厚望,如今只有高公子一人脱颖而出,老身甚是遗憾。” 说着秋老太掏出两块玉佩,此玉佩长约两寸有余,上窄下宽,中间用阳文雕刻着九层丹塔,通体金色,惟妙惟肖。 从一层而上,一颗闪闪发光的星金石正好镶嵌在七层所在的位置。 不用细想,这块玉佩便是中州丹堂“七品丹师”信物。 秋老太言道:“你们二人,把神识烙上去吧。” 方大宝乐呵呵地把玉佩往眉心上一靠,一股神魂之力附了上去,算是给这枚玉佩开了光,结了缘。 萧不凡一言不发,也在玉佩中打下自己神识烙印。 他虽然心有不甘,却也知道这枚玉佩的价值。 七品丹师,迄今为止,修真江湖也不过寥寥数十人而已。 有了这枚信物,可申请成为中州丹堂外埠长老,还可利用丹堂庞大无比的情报网,便是交易灵丹,在各大城市的丹阁中,不论买丹,或是卖丹,都可以得到额外三成的优惠。 上下一算,便是六成的好处了,对多少丹师,已是梦寐以求的东西。 萧不凡难掩心中的失望,把玉佩挂在腰间,走到丹塔边,看着外面的无尽夜色,深吸一口气,一步从八层丹塔踏出,耳边风声呼呼,下一步便在丹塔下面空旷的广场中。 他回望着夜空中黢黑的丹堂,回想这几日发生的一切,萧不凡咬咬牙,离开了。 ———————————— 高歆要上九层了,她低头对方大宝说了一句:“谢谢”。 “要谢谢,就来点实际的。” 高歆便愣住了,问道:“你要什么?” “一枚化形丹。”方大宝笑嘻嘻道,他心想,若是自己不要,瑾瑜仙子肯定会找她要,干脆自己抢个先手。 高歆自然不会吝啬这样一枚灵丹,当下就交给方大宝。 “要不,我把方寸炉给你吧。”高歆很认真地说道。 “这炉子——你股最大,先给你用。”方大宝凑到高歆耳边,咬耳朵说:“如果瑾瑜丫头找你要,你就说这枚灵丹被丹堂收走了!” 高歆听方大宝说“你股最大”,实在觉得古怪得很,又听他说要瞒着瑾瑜仙子,诧异道:“为什么你要瞒着她呢?” “你别管了。”方大宝言道:“你照我说的做就行。” 高歆点点头,把化形丹交给了方大宝,一挥手,一道白光罩下。 这丫头消失在八层丹塔中。 方大宝笑嘻嘻地:“秋婆婆,我也走了哦。” “你走吧。”秋老太黑着脸,毫无挽留的意思。 “真走了哦。”方大宝又往外走了一步,又回头看了看。 …… 方大宝试探再三,忽然九层塔顶传出一声叹息,“这孩子既然不愿离开,秋长老,你便带他上来,陪老儿说说话。” “哈哈!”方大宝似乎猜到有这一出。 下一刻,只见空间变幻,方大宝凭空出现在一个凉风习习的凉亭之中,抬头仰望,只见月朗星稀,只有几颗大星似乎触手可及;清朗的月光下,千里之遥均是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无数人蝇营狗苟,各自在拼命着。 这里便是九层丹塔的塔尖之上,奇怪的是高歆并不在此处。 一个声音道:“此处非九层,也非十层,只是老夫经常喝茶下棋的地方,也是老夫时常静思之处。” 方大宝看时,只见一个黑袍书生头戴方巾,面白有须,相貌清癯,拿着一卷书,对着月光,看书正看得入迷。 难道这便是丹主? 看着这人聚精会神地看书,时不时还拿中指敲一敲桌面,方大宝噗的一声便笑了出来。 黑袍书生愠怒道:“你这孩子好不知礼数,见了老夫不知叩拜,只知道笑?” 方大宝无奈,只能规规矩矩磕了个头,心道看你年纪比我也大不了多少,如何做了丹主? “你刚才为什么要笑?”书生仍旧不依不饶。 “天这么黑,您老人家怎么看得见上面的字?” “先不说老夫修为通天,便说这本书,”黑袍书生笑了笑,把书本放在石桌上,说道:“喏,你自己看看,看不看得见?” 方大宝摊开书本,凑了过去,只见这翻开的书卷上一行行金色的字体慢慢显现,赫然写着: “方大宝,现年十六岁,大周国玄元城人士,身世不明。自幼被怡红院鸨母方翠花收养,其人性格顽劣,目不识丁,胸无点墨,机缘巧合头上有疤痕一块,疑似“鸿蒙灵体”传人。后拜入玄天宗门下,被玄天宗掌教青玄真人收为门徒,现修为融合境大成前后。” 这些字迹,越到后面越是模糊,最后只剩下淡淡的金色印痕,什么都看不到了。 方大宝不禁老脸一红,“丹主大人,我还是会点炼丹的……字也认识好几个……” “对,目不识丁,胸无点墨,这个考语用得不当。”黑袍书生凭空一抓,手中现出一只金色小毫,然后当着方大宝的面,一阵虚点,把“目不识丁,胸无点墨”八个字划掉,改成了“学未几,然自觉若博学也”。 “博学!”方大宝美滋滋道:“这个可以有。” “你可知老夫找你何事?”丹主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望着方大宝。 “不知道。”方大宝摇摇头,但还是很笃定地说道:“但我知道,你们肯定找我有事。” “你为何如此认为?” 方大宝摸摸脑袋,笑道:“我一个无名小卒,值得你们这些大人物调查?值得秋老太跑玄天宗看我炼丹——除非是吃多了。” “秋老太去看你炼丹,就是想看看你到底是不是江湖盛传的灵体少年。”丹主叹口气,“可惜不是。” “说不定您老人家那时候还怕秋老太看走眼了。” “不错,这几日炼丹,老夫也暗中观察,你确不是那个灵体少年。”丹主略有遗憾。 “那就好!”方大宝听了高兴得几乎要唱一段信天游,他拍拍手,嘻嘻一笑道:“那好啊,我也拿了七品丹师,咱们一拍两散,您别记挂我,我也不记挂您,您走您的阳关道,俺走俺的独木桥。” 方大宝来到丹堂,便是两个目的。 如今的修真江湖,地域辽阔,势力繁杂。从繁华的中原地带,直至荒凉的西域大漠,再至北疆诸国,南海诸岛以及东瀛日照国,最庞大的组织便是两个,一直是东方道庭,还有就是中州丹堂。 被这样庞大的势力惦记上,无论如何也不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不,你还不能走。”丹主轻轻摇头,“你且坐下,老夫有话给你说。” “为什么?”方大宝便惊讶了,“难道……” 方大宝飞快转动着大脑,他想起这些人不嫌麻烦,跑去玄元城调查自己身世,还说自己“身世不明”,这一路攀登丹塔,又安排人对自己刻意关照…… 难道他们已调查出自己身世所在? 方大宝不禁心头一热,想起十六年未见的爹妈,顿时脑洞大开,结结巴巴道:“丹主——丹主大人,是不是您帮我找到爹妈了?我爹妈在这里?” 丹主这种见惯大场面的高人不禁怔住了,双手连摇:“你,你想多了——” 方大宝眼眶都红了,摇摇摆摆走上一步,“难道,秋老太,或是您……” “退下,”丹主吓得倒退一步,把手里的书也扔了,“咳——没那个事儿!!” 第116章 听丹主讲故事 方大宝一番插科打诨,硬是把秋老太和丹主营造的氛围搅得半点不剩。 丹主背对着方大宝,似已神游天外。 但他一缕神识,正在和丹堂六长老快速交流着。 片刻后,丹主终于下了决心,咳嗽一声,缓缓说道:“你是聪明人,咱们开门见山说。” 方大宝昂首挺胸道:“丹主,您这么大的人物,千万别客气!你要大宝儿干啥,只管说!大宝儿说两肋插刀您肯定不信,要是帮您把那个不长眼的插两刀,大宝儿做得到!” “作为丹塔的记名弟子,你每年可以来丹塔修炼一日。” “两天不行吗?”方大宝问道。 “好吧,两天就两天。”丹主眉头一皱,想想还是答应了。 “以后你卖到各城市丹阁的灵药,还可以额外提高一成的收购价。” “两成不行吗?”方大宝又问道。 “好吧,两成!” “除开你所获得的七品丹师,老夫再送你丹塔守护令一枚,有了此令,即代表你受到丹塔庇护,以后无人敢明着动你,这样可否?”丹主长长舒了一口气,取出一枚亮晶晶的令牌,傲然道。 “两枚不行——”方大宝说顺了嘴,一看丹主两道剑眉都快竖起来了,连忙改口道:“一枚,就一枚也行……” 丹主如此修为,硬是被方大宝气得胸口发闷,缓缓说道:“这个令牌,丹塔千余弟子,以及数万丹徒,老夫只发出去过三枚,望你识得好歹。” “还有什么好处没有?” “没,没有了。”丹主背对着方大宝,生怕一个忍不住出手毙了这小子。 方大宝嘿嘿一笑,问道:“那您要我干什么?” “我要你和我一起对付道庭!”丹主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望着方大宝,缓缓道。 “妈呀!”方大宝一声尖叫,跳起三尺高,然后苦着脸对丹主说道:“丹主,您老人家一身本事,这个大事倒是干得。大宝儿这么点修为,去对付道庭,那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嘛……” “你不要和我装蒜——”丹主一声冷笑,“你是聪明人……” “大宝儿就是有这个心,也没这个本事啊。”方大宝嗫嚅道,“道庭有只狐狸精,我一直看着不顺眼,可以负责把它给收拾了!” “没要你和道庭老祖打架。”丹主淡淡道:“如何对付道庭,并不需要你亲自动手——”丹主忽然话锋一转,“你有个朋友,现在被关在道庭?” “对,他叫刘黑蛋。”方大宝点点头,心想说到正题了。 “他才是那个真正的灵体少年?!”丹主犹豫再三,还是直接问了出来。 这小子精得像鬼一样,绕圈子说话起不到任何作用。 “对。”方大宝也犹豫了一下。 “我的条件只是——我们先想办法把那个刘黑蛋救出来。” “那可不容易。”方大宝继续问道:“然后呢——” “你帮我说服那个刘黑蛋,让他把灵体交给老夫。”丹主看着方大宝,瞬也不瞬。 “丹主,据我所知——”方大宝咬着嘴唇道:“这个灵体很怪的,除非它自己愿意,否则谁也拿不走,即便你把刘黑蛋,把我杀了也没用,需要灵体愿意认你做主。” 丹主心里一喜,这孩子是见过灵体的,不然不会知道这么多。 “那你劝刘黑蛋,他会听你的,刘黑蛋再去劝那个灵体。”丹主温言道,这也是他和六长老商量出来最好的办法了。 “我可以试试。”方大宝黯然道:“不过我不能保证。” “不需要你保证。” 然后,方大宝轻轻说了一句:“丹主,我们先想办法把刘黑蛋救出来再说吧。” ———————————— 直到黎明时分,方大宝方才离开了丹塔。 其间,方大宝还问了一个问题,那就是灵体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这个问题困扰了方大宝很久,他曾旁敲侧击地问过苏筱雨,也曾问过青玄真人,两人都不知道。 若是丹主也不知,那这世上只怕真没什么人知道了。 “老夫还以为你知道比我多。”丹主嘿嘿一笑。 “我能知道什么?就在刘黑蛋身上看到过一次,他自己也蒙擦擦的,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方大宝当下便信口开河。 “鸿蒙灵体是什么?究竟有什么用——这似乎是这数百年来最大的秘密,但几乎没人见过,所以关于‘它’的所有东西,只是一个传说。” “传说怎么说?” “民间有个顺口溜你听过没有?”丹主神秘一笑,“‘鸿蒙开,灵体现,一个灵体一线缘。’” 方大宝顿时愕然,说道:“小时候我在院子里,只听姐姐们唱过‘桃花开,哥哥现,今晚再续前世缘!’” 就是丹主这般定力,都有一巴掌扇过去的冲动,“咳咳,住嘴,你别说了……” 方大宝老脸一红,就不说话了。 “有人说,宇宙初开、鸿蒙初判之际,无尽混沌中,有一种奇妙的先天之气,先天之气懂吗?这个先天之气吸收了阴阳未分的那个,那个原始能量,就像生宝宝一样,孕育出一个独特的灵识,这便是鸿蒙灵体的前身。”丹主生怕方大宝听不到,说得十分浅白,不住的解释。 方大宝想插嘴,还是忍住了。 “你想,宇宙之大,浩瀚无垠,鸿蒙灵体并非只有这一个。宇宙之光播撒到人世间,鸿蒙灵体的到来,就是给人间送去了无数的仙缘。凡人想成神仙,都需要和鸿蒙灵体合二为一。” “为啥?”方大宝还是问了出来。 “只有鸿蒙灵体才能将人恢复到‘道之初’的原始状态,那便是仙人的状态。”丹主想了半天,找不到更好的回答了。 方大宝便“哦”了一声,想必这便是“鸿蒙开,灵体现,一个灵体一线缘”这句儿歌的来历。 “后来,随着仙界渐成规模,存于世间的鸿蒙灵体越来越少,最后一个的鸿蒙灵体落在一个世家子弟的身上。”丹主并不藏私,娓娓道来:“这个少年姓葛,葛家乃是当时修真界四大家族之首,此人天资卓绝,十五而结紫丹,三十便入元婴之境,四十而渡天劫,五十则已渡劫三轮——” 丹主一声叹息,言道:“与之相比,我辈中人可谓虚度一生,碌碌无为。唉,一把年纪都活在狗身上了。” “我知道,”方大宝禁不住插嘴道:“这就是那个上丹塔九层的!” “马长老这人最是八卦,这些也和你说了?”丹主微微一笑,继续道:“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丹塔是上古仙人所留,这个不错,每一层都有无尽机缘,这个也不错——你以为丹塔不过如此,那就想错了!” 方大宝一惊,“我还以为过得几年我也能上九层呢!” “八层不易,九层更是不易——”丹主指着塔尖一块深红的宝石言道:“其实,这里还有一个十层!这里面乃是真正的丹域灵境,只不过这几十年来,别说九层,八层都没几个人上来过,所以这个域外空间就没人知道了。” 方大宝顿时一惊,原来名为九层丹塔,还有一个十层! 他回头一想,顿时明白了。 自己小小一个融合境,竟然一路过关斩将,跌跌撞撞上了八层,也把这天下第一塔想得过于简单了。 “这人上的不是九层,其实是十层高塔。这人不仅在里面没捞到什么好处,结果差点死在里面,最后他还是逃了出去,于是和丹堂结了仇,差点把这丹塔掀翻——这些都是后话了。” 丹主回到了正题,继续言道:“此人修为盖世,偏生又生得一个好皮囊,风姿卓绝,俊逸不凡,无数江湖侠女均为之魂牵梦萦,便一心想和他结成道侣,共续仙缘。哪知道,这人放着现成的人间绝色不爱,偏生爱上一个修成人形的九尾狐狸。听说九劫过后,他终于登上通天途,马上就要成仙之际,九尾妖狐却背叛了他。” 方大宝听得入迷,便是玄元城茶馆的说书先生,讲的故事也不如这个精彩。 “那后来怎样?” “在通往仙界的通天路上,九尾妖狐乘他不备,把他害死,带了她的情人,乃是一头雪域郊狼,两人痴心妄想,想自己登上仙途,到天外做那活神仙!只可惜没有鸿蒙灵体的加持,通天路上处处艰难险阻,两个一死一逃,都没能成仙……只可惜这葛家儿郎,空有一身本领,连个转世轮回都没落上。” 方大宝一听,乖乖——这故事乍一听,便像瑾瑜仙子迷上江流儿,然后江流儿伙同大青狼把瑾瑜仙子坑到姥姥家一样。 他摇摇头,笑道:“丹主,这事情有些不靠谱,里面就那么几个人,还是通天路,不会有别人跟着看,这故事难道是狐狸精出来后自己讲的?” “你这孩子,聪明!” 丹主哈哈大笑:“一般人还真骗不到你,这故事也不是狐狸精说的,也不是什么雪域狼说的,反正不知道后来怎么就有了。有人便说,最后一个鸿蒙灵体便是袁家道子死了以后,这小东西无从依附,就流落出来,便是你朋友身上的这个东西!” 方大宝半信半疑。 丹主眯眯眼睛,言道:“在这里面,至少有一件事情肯定是真的。” “什么事情?” “三百年前,葛家的确有个道子,这个道子英明神武,一人一剑,纵横天下,杀得道庭上下鸡飞狗跳!把我们丹堂也搅得天翻地覆!嘿嘿,后来这人轮回九转后不知所终,不知是死了,还是真的成仙了!” 第117章 一棍之威 方大宝下了丹塔,便看到了瑾瑜仙子。 秋天微薄的晨曦下,这丫头斜倚着一根石柱,上下眼皮直打架,一张明艳绝伦的脸上,已有些倦意。 方大宝看到这姑娘晃啊晃,眼看就要一屁股坐在地上,就想用手去扶。 就在这一刻,瑾瑜仙子却睁开眼睛,警惕地抓住衣襟喝道:“干什么,放下你的龟爪子!” …… 嗨,方大宝好不容易萌生的一些怜惜之情马上荡然无存。 “高歆呢?她没和你在一起?” 瑾瑜仙子露出遗憾的神色,垂头道:“呜呜,他走了。” “她没说什么吗?”方大宝问道。 “他说家里有事,需要尽快回家,让我等他,说以后会有相见的日子——”瑾瑜仙子从袖口中摸出一个骰子大小的东西——原来是那个方寸乾坤炉。 “他说谢谢你,九层都是幻境,根本过不去,也没见到丹主,最后得了一个八品丹师的称号,是今年的丹塔第一,有好多好多的好处……所以把这个炉子送你了。”瑾瑜仙子并不啰唆。 方大宝也不客气,接了过来,问道:“就没说其他的?” “没有啦!”瑾瑜仙子有些不自然,说道:“就说这些,其他再没说什么了。” 其实她找了高歆,问她要那一枚地阶化形丹——但高歆说这枚灵丹被丹堂收走了,瑾瑜仙子没办法,只能罢了。 好在这一路她也算不虚此行。 这姑娘从碧落山出来,堪堪刚进入金丹境,还未稳固境界,按照她的估计,至少要半年甚至一年以后,才会稳固境界,进入金丹境小成。 哪知道就在丹塔修炼了不到一日,汹涌澎湃的丹气便把她进行了一次脱胎换骨似的洗炼。目前修为的进境已远超她的预估,只怕不到一月,就能进入金丹境小成了。 她瞥了方大宝一眼,淡淡说道:“如果不出意外,再过数十天,本姑娘就可以带你进云浮海了。” 方大宝高兴得两眼发亮,惊叫道:“好啊,终于可以见师傅了。” 方大宝抓耳挠腮,片刻便是等不得,“咱们现在就走。” “还几十天呢,你急什么!”瑾瑜仙子白了方大宝一眼。 不知为何,看着坐立不安的方大宝,瑾瑜仙子对她这个唯一的妹妹,又多了一些醋意。 为什么每个见到她的人,都忘不了她? “她是我师傅啊。” 瑾瑜仙子摇摇头,说道:“不要急,我们现在要去另外一个地方。” “我不去,我要去见师傅。”方大宝根本不听。 瑾瑜仙子便有些恼怒,骂道:“喂,方大宝,姑娘跟着你翻山越岭,这么辛苦,你以为是看你长得帅啊,姑娘是有事情要办。” “那你为何不早说!”方大宝脖子一梗。 “现在说也不迟啊!”瑾瑜仙子用上哀求的口吻,“好大宝,你跟姐姐去一个地方,这个地方也不远,见过一个故人,姐姐就陪你去见你师傅,好不好?” 方大宝这个人,最是吃软不吃硬,尤其听不得女人哀求,当下便心软了。 当下两人便往中州城外而去。 听瑾瑜仙子所言,这个名为“九尾岭”地方便在中州城外三百多里,按照他们两人的脚程,也不过几个时辰的事情。 出了城外,瑾瑜仙子一马当先,御剑而行,方大宝则坐在凌风雕背上,缓缓跟在后面。 不到一个时辰,已有百十来里,已临近千羽城的地界。 身边凉风习习,视野中半是郁郁苍苍的丛林,半是层层叠叠的云彩,方大宝心情十分畅快,于是盘坐于凌风雕背上,对着东方一轮太阳,吞吐风云,习练起玄门功夫来。 这几日一直劳途奔波,方大宝暗暗惭愧,担心把本门功夫耽搁了。 此时一经习练,方大宝才发现,这几日修为不仅没有停滞,反而从原来的融合境大成提升了一大截,距离融合境巅峰已是不远。 方大宝又惊又喜。 再看神识海中,原本荒凉寂寥的草原上,早先有了一个九层小塔,后有了半亩方池一池春水,黑漆漆的天空中,竟然镶嵌满了无数日月星辰,终于有了一些生气。 现在一看,又有了风电雷电等诸般气象。 神识海中,方才正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雨还未停歇,一轮艳阳又露出云彩,正是夏天才有的“太阳雨”。空气中,除开草木花香,更有一股真灵之气才有的奇特芳香。灵液池塘中,一层薄薄的灵气如烟如雾萦绕不去,难道这满满的一池塘,都是这些日子积攒的灵液? 观心内视,再看丹田之中,一股股苍凉的炎黄之气如狂风般翻涌卷动,犹如一场永不止歇的沙尘暴。 而在这漫天黄沙中,一颗小小的种子已悄然萌芽…… 正在神游天外之时,方大宝忽然感到一股危险的气息,然后便是瑾瑜仙子一声尖叫:“小心!” 方大宝睁开眼,只见一道道乌光带着刺耳的尖啸声纷纷向自己袭来。 方大宝叫一声糟糕,此时身在高空,已避无可避。好个方大宝,脚尖一点凌风雕,如同一只轻捷的百灵鸟向上直蹿了一丈来高,正好躲过了这一波羽箭的攒射。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所谓“射人先射马”,这一波羽箭看射不中方大宝,又是一阵箭雨,纷纷朝着凌风雕射来。 可怜这扁毛畜生,铁翅一扇便扇偏了七八支羽箭,但仍有两只漏网之鱼,嚓的一声,直插进雕儿的肚腹之上。 凌风雕也是三阶妖兽,一身筋骨如铁,寻常箭矢只当是给它挠痒痒,但这些“沙鹰风雷箭”以百年红柳为杆,以沙鹰翅尖为羽,以风焱铁打造,加上开过血槽的三棱箭头,并由大漠巫师专门在箭杆上绘制有风雷符文,一路火花带闪电,便是千斤的顽石,一箭也能射出个透明窟窿来。 雕儿中了两箭,半空一声惨叫,一个倒栽葱,便往下面的树林中落了下去。 方大宝目眦欲裂,这只凌风雕陪伴他只有数日,但这畜生甚是古灵精怪,每天想着法儿骗方大宝的烤肉吃,又十分会看脸色——在方大宝心中,已把凌风雕当成朋友一般。 “草你奶奶!” 方大宝还在半空之中,已把蟠龙棍抄在手中,迎风一晃便有一丈来长。远远看到下面一群人,其中便有一人左脚前,右脚后,怀抱一柄满月似的雕花大弓如婴儿,正是“弓开如秋月行天,箭去似流星落地”,一箭朝着方大宝面门射来! 一人拍掌大笑:“好一个弯弓射大雕!” “非也,非也!”一个白衣人笑道:“这一箭乃是箭挑落水狗!” 方大宝勃然大怒,对射向面门的一箭不避不闪,眼前这箭刚到面门,他张口一叼,满口牙齿生疼,他随即呼地一棍,带着雷霆万钧之力,当心一棍劈了过去! 这一棍自半空而下,途中空气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大力猛然劈开,中间形成的真空中,两边的气流急速涌入,发出尖利的啸叫声! 满地的杂草顿时伏倒一片。 射箭的男子哪料到忽然之间,便有一棍从天而降,慌忙中拿手中圆月弓一挡! 只听得“铮”的一声巨响,如同摧枯拉朽一般,这一柄用百年古藤和降龙木制成而成的弓身竟然被一棍打得稀碎,蛟龙筋搓成的弓弦也断成两截。 棍势任是丝毫不减,这人刚说了一句:“赔我圆月——”一个“弓”还未出口,这一棍正打在他囟门之上,顿时血光飞溅,一颗脑袋被打得稀烂! 一棍之威,竟至于斯! 方大宝如同天神下凡,嘴里叼着一根黑黝黝的箭矢,满口满脸都是鲜血,棍头也是红的白的淋漓而下。 红的是血,白的脑浆。 全是这个射箭的修士的。 刚才兴高采烈的红姑娘吓得“妈呀”一声,藏在一个光头汉子身后,瑟瑟发抖。 第118章 蛋都出来了 原来,红姑娘自从下了丹塔,就不曾走开过,一直在等方大宝和他表哥萧不凡。 这一晚,直到下半夜时分,方才看到萧不凡从丹塔上下来。 红姑娘忙问道:“那小子呢?” 萧不凡面无表情,淡淡道:“还在上面。” 红姑娘大惊失色,别人还在上面,你却下来了,难道不是输给了别人?她还想问几句,结果萧不凡袖袍一拂,便向馆舍的方向走去。 红姑娘一直躲躲藏藏,跟在萧不凡背后,就是想提醒他帮自己报仇。 萧不凡知道红姑娘所想,只是说了一句,“且等等吧,现在还不是时候。” 现在不是时候?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红姑娘这日日夜夜,做梦便想着如何弄死方大宝,哪里等还等得及?便叫了光头花叔,还有那个早早受伤从六层下来的卓一帆,还有她的情郎孙公子,另外便是花家的一个融合境的箭士,这一行五人,便在城外等候了。 红姑娘看到方大宝和瑾瑜仙子出了城,坐上凌风雕往东南方而去,便用上花家的法舟,一口气倒入百枚上品灵石,一番风驰电掣,竟抢在方大宝前面,找了一块空地,就此设下埋伏。 哪曾想,方大宝只是一棍便把这名箭士打得肝脑涂地! 红姑娘疯了一般,指着方大宝大喊道:“花叔,快,快杀了他!” 花叔叹口气,对方大宝言道:“没料到,你这小子这么厉害!” “小爷一向很厉害,只是你们不长眼,非要和小爷过不去!”方大宝把蟠龙棍往地上一杵,脸色阴沉。 瑾瑜仙子悠悠落下,已是灵越剑在手。 方大宝旁若无人地走到凌风雕的旁边。这扁毛畜生一双小眼睛眨了眨,露出恋恋不舍的眼神。 他再一摸雕儿胸口,满是鲜血,羽毛都湿了一大片,心脉时有时无,方大宝知道雕儿救不活了。 方大宝忽然一阵心酸,嘶哑着嗓子,“我雕儿快死了,你们都得死!” 光头花叔还未说话,他身边的清瘦男子,便是人称“一剑封喉”卓一帆却忍不住了,哈哈大笑道:“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不知你哪来的胆气,敢说这等大话!” 这人在丹塔之中被方大宝所激,结果差点被丹主一把捏死,心头对方大宝之恨,实不在红姑娘之下。 方大宝乜斜着眼睛,望着卓一帆一言不发。 方大宝虽然先声夺人,一棍打死了一个,但红姑娘这边有两个金丹,两个融合境,对上方大宝和瑾瑜仙子,无论如何也不会输了。 卓一帆盯着方大宝,慢慢解下腰间剑鞘,喝道:“当日在丹塔之中,你辱我萧大哥,如辱我父母——你这奸猾小儿,今日且看卓某——” “打就打——就你这么多废话!” 方大宝哪给他出剑机会,手中蟠龙棍一抖,竟然缩回三尺,只有七尺来长;又细了一圈,莫约儿臂粗细,这棍子便轻灵得多,一棍便向他腰间打去。 卓一帆所在昆仑派,修的是器灵一道,一身功夫全在兵刃之上。 作为一名金丹修真,卓一帆已修出三尺剑灵。长剑出鞘后,剑灵纵横往来如风,神鬼莫测,可谓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尤其碰到修为低过他的,可谓砍瓜切菜一般,简直无往不利。 只可惜卓一帆先是受过伤,加上剑灵受损,他临时换剑,仓促之间融合得不够,这剑就运用得十分不顺手。 此时,方大宝一棍打来,他手慢了一分,这剑便抽不出去。 他后退三步,还是要拔剑。 方大宝脚下更快,影遁神行施展开,一个瘦小的身体乍隐乍现,宛如一缕青烟,身形之快,简直要把卓一帆缠绕在其中。 “想拔剑,没门儿!”方大宝一棍,敲在卓一帆的手肘之上。 “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方大宝又一棍捣在他腰眼之中。 “你叫一剑封喉?为什么不叫贱人去死!” “刀枪不学你要学剑(贱),上剑不学你学下(贱),金剑银剑你不学,你学淫(贱)……你就是这个贱种!”方大宝一棍敲在他屁股上。 …… 可怜卓一帆气得哇哇大叫,一剑未出手,倒被这小子捣了如此多小棍子。 好在方大宝只在近身作战,棍子也不是刀枪匕首,所以一通乱棍,卓一帆只是浑身生疼,倒不至于伤筋动骨…… 但是伤心啊! 卓一帆也不管不顾了,大喊道:“花师叔,挡他一挡,让我拔剑!” 红姑娘也尖叫道:“这小子耍贱,花叔,您出手啊!” 光头花叔实在看不过去了,喝道:“要打便好好打!”说完就要相助昆仑派的卓一航。 瑾瑜仙子怎会让他们以二敌一,手中灵越剑一声尖啸,也要出手。 方大宝却哈哈大笑,倒退三步,喝道:“你既然想拔剑,就给你一次机会!” 卓一帆得了空,哐啷一声剑灵出鞘,一抖便有三尺来长,吞吐之间又化成八十一道剑光,叫一声去死吧,铺天盖地便向方大宝攒刺了过去。 方大宝一声冷笑,便在众目睽睽下,忽然从原地消失不见。 正在众人寻他时,他却出现在卓一帆身后。 原来方大宝围着卓一帆转了如此多的圈儿,已把周边环境了如指掌,哪里有一片树叶,哪儿有一块岩石……方才是脚不点地的一通快走,现在则是每步都踩在阴影之中! 影遁神行便是行走在阴影中的绝技! 阴影之中,方大宝便是这个世界的王! 转了几个圈儿,他看准卓一帆身旁一片树叶落下的阴影,一步踏入,身形便消失不见。那八十一道剑光失了焦点,嗡嗡一声乱抖,方大宝争的便是这一瞬,一棍带风,朝着卓一帆后脑勺劈了过去! 卓一帆脑后生风,吓得浑身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正要闭目待死。 光头花叔一声叹息,隔空一扯,卓一帆让开一步,方大宝这一棍便擦着他后脑勺直直地挥下,棍上带风,余威不减,硬是从脊背而下,把卓一航一身衣服一卷而光,露出一个后背和雪白的光腚来! 瑾瑜仙子赶忙捂上眼睛! 卓一帆一口老血喷出,喝道:“今日有你无我,有我无你!” 八十一道璀璨的剑光在他周身盘旋飞舞,每一道都散发着凌厉的剑气,卓一帆叫一声“九九归一”——八十一道剑光瞬间合而为一,化作一道耀眼至极的剑芒,犹如流星划破天际,直刺方大宝的胸口! “你以为小爷就怕你!”方大宝不避不让,倒停下脚步。 方大宝冷哼一声,伸出蟠龙棍在剑芒中一搅,只见一缕银丝般的剑芒刚贴上蟠龙棍,如同石沉大海消失得无影无踪,身下几缕剑光要逃,方大宝一棍挥去,呼的一声,打得金光点点,碎了一地! 这一棍才是硬碰硬,击溃了卓一帆引以为傲的剑灵! 卓一帆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露出深深的恐惧,指着方大宝惊声尖叫:“你这是什么鬼东西?竟然能破我的剑灵!”他的声音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惊恐。 “穿好裤子再说!”方大宝面带不屑,讥笑道:“蛋都看见了!” 第119章 刀剑灵噬斩 “你——你——” 卓一帆这人平时一袭白衣,羽扇轻摇,自以为貌比潘安,器胜嫪毐,以风流倜傥自居,最怕在女人面前丢人。此时被方大宝这般一说,气得扑通一声仰八叉倒在地上,差点晕倒。 光头花叔随后丢过去一件单衣,盖住卓一帆的光屁股,点点头言道:“你这小子,好生厉害,老夫倒看走眼了。” “才发现?晚了!”方大宝一哂。 “老夫来会会你!”光头花叔踏上一步,便要出手。 “且慢!” 方大宝却一个纵身,倒退三步,大喊道:“你这光头佬,只怕有六七十吧,我才十七,我爹都没你大!还有你是金丹,小爷还是融合境,我不打!” “那你怎么打了这位昆仑派的卓兄?”光头花叔沉声道,眼中精光四射。 “这是个金丹?不会吧!”方大宝装出大惊失色的样子,张大嘴合不拢来,笑道:“看这功夫,我还以为跟我一样咧!竟然是个金丹,我擦,小爷真厉害!不过这玩意横看竖看也不像个金丹啊……” 卓一航刚吐过血,一听这话,顿时胸口一阵发闷,口中一甜,又一口老血吐了出来! 其实方大宝何尝不知道这人是个金丹? 只不过卓一帆本身不过金丹小成,丹品仅一枚棕丹而已。先在丹塔之内被丹主捏了一把,当下就受了伤,加上剑灵受损,其实剩下的修为已不到六成。 这般抽掉脊梁骨的落水狗,此时不打,更待何时? “那你要怎的?”光头花叔缓缓问道。 方大宝把瑾瑜仙子往前一推,“我姐是金丹,她和你打!” “我不打!”瑾瑜仙子本不是怕事之人,此时却倒退一步,怒道:“你惹出来的祸,为什么要我收拾?” “姐啊,你收拾老的!我收拾小的!” 方大宝一指红姑娘和孙公子,一声大喝道:“这个小贱人不是总想要老子命吗?老子就站在这里,你和你那个姘头一起上吧!” 说罢,方大宝双手叉腰,肚子一挺,顿时威风凛凛,宛如天神下凡! ———————————— 红姑娘方才乱了方寸,此时静下心来,一听以二对一,顿时来了精神。 她自忖这小子虽然古怪,毕竟修为顶多只是融合境大成,自己和孙公子都是融合境巅峰的修为,两人联手起来,怎么说赢面占了九成九! 再看那一边,光头花叔只有金丹境大成的修为,但一身横练功夫,可谓刀枪不入,就连花家老祖宗赞许有加。跟着方大宝一起的那个妖娆货色一看结丹不久,花叔对上这个妞儿,只要不怜香惜玉,怎么都不会输掉。 两下一盘算,红姑娘胆气又来了,尖叫道:“好啊!你不要当了缩头乌龟!” 孙公子看着这个大呼小叫的婆娘,刚吓得差点尿裤子,现在又疯狗一样地狂吠起来,实在心里说不出的厌恶。 但此时他只能装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说道:“花叔,我们和这姑娘并没有深仇大恨,要不大家点到为止,不用伤人性命。” “你要怎的?”红姑娘杏眼圆睁。 “没,没必要伤人性命啊——”孙公子嗫嚅道,心变虚了。 孙韶公子话音未落,红姑娘抬手啪地就是一耳光,把孙公子打了个趔趄,大骂道:“你这色鬼,看别人长得好看,又想舔别人屁股沟子!不杀了他们,难道等他们来杀咱们!” “你,你——” 孙公子没料到这婆娘手这么快,气得两眼发黑,指着花红儿说不出话来,想一撂挑子一走了之,却又是不敢。 “你还要造反不成!”花红儿一口喝断,接着对光头汉子大喊道:“花叔,这丫头和这小子一起的,他杀了花家人,就不能活着离开!” “晓得。” 花叔点点头,轻轻一跺脚,从头到脚,数百个穴位噼噼啪啪发出炒豆一样的声响,然后这光头佬嗨的一声,身形陡然高了三尺! 红姑娘看看花叔,看看方大宝,也是冷笑道:“姑娘是小看你了。” 方大宝一言不发。 “今天,你们姐弟都要死在这里,因为你得罪了花家人,得罪了我花红儿!”她看出方大宝关心瑾瑜仙子,冷笑道:“你那个姐姐,碰上花叔——花叔可不像我身边这个色鬼,一定会弄死她!若是还有半口气,姑娘就把她卖到塞外去,嘻嘻嘻,你知道漠北汉子弄女人最厉害了!” 方大宝一挥手中蟠龙棍,杀心已起,这里茫茫林海,百里无人烟,是最好埋骨之所了! 他想也不想,一棍带风,朝着花红儿的腰身横扫过去! “韶哥哥,‘刀剑灵噬斩’,摆阵法!”红姑娘刁蛮成性,其实颇有心机,此时便想好了对策。 孙公子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慢慢从身上抽出一把黑漆漆弓背大刀来。花红儿则是一抹手腕处的一个羊脂玉手镯,抽出一柄细得几乎看不见的宝剑来。 两人刀剑相交,只听得嗡的一声后,又一串叮叮之声,这一对武器灵性相通,均露出欢欣愉悦之意。 红姑娘看了看孙公子,孙公子点点头,心道不管怎样,先杀了这小子再说。 “老子这棍,专治各种男妇科疑难杂症!”方大宝哪能见得二人如此“轻怜密爱”,大喝一声:“呔,吃老子一棍!” 当头一棍,本来劈向花红儿,空中一个转折,呜的一声,却砸向孙韶公子。 孙韶知道这一棍的千钧之力,捏碎一张“金刚护体符”,一手握住大刀刀柄,一手握住刀身,只听得“当”的一声巨响,方大宝这一棍打得孙韶浑身金光一闪,孙韶只是脚下陷入泥土中一寸有余——这一棍,孙韶这痨病鬼竟然接了下来。 “不错!”方大宝嘿嘿一笑:“男人还是要自身打铁硬!” 孙韶充耳不闻,一刀横掠推出,直斩方大宝胸口,动作缓慢,如带着千钧之力,刀未至,一股劲风已向方大宝面门袭来。 顿时,山林中树木弯腰,沙石乱滚,落叶纷飞。 方大宝一退身,忽然发现刚猛的疾风中忽然多了一丝阴柔之气,他叫一声不好,一脚踏入一片树枝的阴影中,一根几乎透明的利剑从劲风中骤然激射而出。 嚓的一声,多亏方大宝料敌在先,不然这一剑要把他钉死在地上! 方大宝大惊,脚下连连踏过道道阴影,下一刻便出现在花红儿身边,舞起一棍,劈头盖脸地砸了过去! 眼见这一棍就要得手,花红儿剑尖和孙韶的黑刀嗡地轻轻一碰,花红儿骤然消失在眼前,然后又见孙韶双手持刀,一隔一拒,又把这必杀的当头一棍挡了下来! 这一对男女竟然换了位置! 这一男一女,习练这套刀剑法仿佛多年一样,一方受敌,另外一方必然前来营救。关键时刻,两人刀剑相交还能来个移形换位。 眼见双方你来我往,斗了不下十个回合,花红儿和孙韶对视一眼,叫一声:“刀剑灵噬斩!” 只见孙韶手中的大刀黑气腾腾,花红儿手中的细剑则白光阵阵,两人一前一后,刀剑合为一体,一柄金色大刀,当头便向方大宝劈了过来! 方大宝来者不拒,浑身玄黄真气急速流动,嗤嗤有声,浑身笼罩在一片昏黄的尘土中,也是当头一棒,一招“力劈华山”,欲在这回合中一分高下! 又听得一声闷响,方大宝的墨煞蟠龙棍和两人手中的金色大刀相交,犹如凭空响起一个炸雷,雷声过后,只见两人踏足的地面,出现了一道一尺宽的裂隙! “好!打得痛快!”方大宝越战越勇,“再吃老子一棍!” 此时,花红儿嘴角微微翘起,面带讥讽之意。 方大宝心里一惊,暗道:这婆娘难道还有什么后手不成? 方大宝一棍掠空,挥舞到一半,忽然感觉浑身气机不畅,手臂感到一阵酸软无力,这一棍便挥不到尽头。 方大宝大惊,一纵身跳到一丈开外,连连喘了两口气。 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难道刚才那一斩,把老子玄黄真气斩去了一块不成? 方大宝调匀呼吸,又翻翻滚滚和两人斗在一起。 果然,又是几个回合,花红儿又一声尖叫,“刀剑灵噬斩!” 方大宝连忙一把跳开,只见这一斩落下——砰的一声,金色大刀所过之处,竟然把周围丈余的真灵之气一扫而空,留下一个庞大无比的孔洞来。 荒芜,苍凉,便是此时的感觉。 十丈开外,树叶也黄了,鲜花都凋零了,满地皆是枯草,一只看戏的小松鼠跑得慢了一刻,竟然半空中掉了下来,再看地上,浑身毛发都焦枯了! 即使跳开了一丈远,方大宝也是感觉膝盖一酸,几乎要给二人磕个响头! “妈的,鬼门道真多!”方大宝赶忙从洞天指环中摸出一把“三花聚灵丹”塞在口中,方才没给两人拜了下去。 此时,方大宝再也不敢当面应敌,只是借着地上的阴影,不停躲避二人的轮番进攻,已是败象毕露。 第120章 我姐嫁给你要不要 花红儿和孙韶二人刀剑合璧,越舞越是娴熟。 方大宝已不敢和二人正面交锋,脚下生烟,这里一棍,那里一棍,就是不给他们二人施展“刀剑灵噬斩”的机会。 花红儿也是焦躁,这小子奸猾得像泥鳅,而且身上的各种灵丹好像无穷无尽一般,每当真气接续不上,他都会摸出一颗灵丹吃下,然后咂咂嘴,说上几句气话。 在这小子眼中,这哪里是价值不菲的灵丹,明显是不值钱的零嘴儿! 方大宝心道要想战胜这二人,非要破了他们这个刀剑合璧的邪门功夫不可! “孙公子,我姐漂亮不?嫁给你要不要?”方大宝躲过花红儿毒蛇般的一剑,忽然对孙韶问道。 孙公子不作声,埋头便是一刀! “你看我姐,长得那个美若天仙不说了,关键是脾气好!” “让她杀和尚,她就不杀道士;让她追鸡,她绝不撵狗!” “这样的女人,你还不喜欢?” “我姐姐最听我的话了……” 方大宝只是喋喋不休,不停说着瑾瑜仙子的好处。 孙公子还是不作声,埋头便是乱砍,偶尔向瑾瑜仙子那边瞟一眼。 “孙韶,弄死这个小子!天下的姑娘有的是!”花红儿恨不得当下就把方大宝一剑刺死,却又不能,只好拿些没营养的话儿安慰自家情郎。 “哈哈,你爷爷都说了,‘你老公采一株花,你就铲一株!’”方大宝顿时反唇相讥,“你这婆娘就见不得自家男人好!” “我和红儿姑娘青梅竹马——”孙韶好不容易,瓮声瓮气地说了一句。 “好,邵哥哥别胡思乱想,我们加油,弄死他!”花红儿马上给自家情郎打气! “哈哈,青梅竹马——”方大宝马上哈哈大笑:“你就是这婆娘身下的这个马,她高兴就摸你两下,不高兴就拿篾条子抽你!” 孙韶顿时愣了一愣。 “孙韶,男子汉活着,可不是被女人骑在身上作威作福,”方大宝一拍胸脯,喝道:“男人得顶天立地,像个爷们!” 孙韶不说话了,十分心烦意乱,手上功夫便慢了一些。 方大宝躲过花红儿一剑,一纵身跳得远远的,“你看你身边这个母老虎,一张嘴就是咆——” 方大宝话音未落,花红儿看到孙公子有些魂不守舍,手下没了章法,便破口骂道:“孙韶,你眼睛瞟哪里去了,砍死他!” “你看,你看——”方大宝一个纵身,指着花红儿哈哈大笑,“我就说,这母老虎张嘴就知道咆哮!就是骂你!” “这种女人,早就应该离他远远的!”方大宝继续火力输出。 “放你娘的屁!”花红儿尖叫道:“我和韶哥青梅竹马,他就是死,也得和本姑娘死在一起!” 孙公子又是一愣。 “啊哈哈,你听,你听听这是什么话——”方大宝跺脚大笑:“孙公子,你一表人才,风流倜傥,那个什么貌比潘——潘仁美!不让,不让杨六郎!哈哈,你看这婆娘,一脸的寡妇刻薄相,像个棺材板一样,自私透顶——以后你就是死,也别想从她身上讨到好来!” 方大宝记不得潘安,小时候在茶馆听书,就记得一个潘仁美和杨六郎。 花红儿气得一张粉脸都扭曲了,看着方大宝正好站在前方跳脚大笑,棍子也放下了,正是砍死他的好时机,大喝一声道:“刀剑灵噬斩!” 她一个移形换位,已和孙韶完成了刀剑合璧,但孙韶心烦意乱,忘记和花红儿刀剑相交,仍是埋头乱砍。 花红儿以为他在偷瞟瑾瑜仙子,气得一巴掌扇了过去,“孙韶,你个色鬼,命都不要了!” 孙韶躲避不及,脸上啪地挨了一耳光,差点一个磨旋儿坐倒在地。 方大宝住了手,看着孙韶笑得前仰后合。 孙韶咬着牙,脸上一阵扭曲,慢慢爬起身,望着花红儿缓缓道:“花红儿,这一巴掌你打得老子好爽!” 花红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呐呐道:“你在看,看别人婆——婆娘……”竟然结结巴巴起来。 “花红儿,我忍你很久了!” 孙韶轻轻道:“你看不起我,那便算了,你还看不起孙家!上个月在我家府邸家宴,你口出大逆不道之言,说什么孙家没了元婴,以后孙家儿郎干脆跟了花姓,气得我父差点吐血!” “韶哥哥,我错了,我错了……”花红儿呜呜哭了起来。 “孙某看你暴虐之性愈发不知收敛——今日以后,你花红儿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说完,孙韶哐啷一声,把弓背大黑刀一把丢向花红儿:“这刀是你花家老祖赐予我的,今日我们恩断义绝,这把刀孙某也不要了,麻烦你还给老祖宗,说孙韶本领低微,又不知好歹,辜负他老人家了!” 说完,孙韶空着双手,望着中州城方向,扬长而去! 方大宝双手抱拳,远远喝道:“孙韶公子,大丈夫当断即断,方大宝敬你是条汉子!” 但是孙韶已走得远了,只留下坐在地上,双足乱蹬,大哭大叫的花红儿。 方大宝再看瑾瑜仙子,她和光头花叔一场大战已近尾声。 这是一场力量和速度的比拼,是以力破巧,还是以快制胜,胜负之数已悬于一线。 光头花叔步步为营,如同一只庞大的棕熊,每一举手投足,便有千斤的力道,大开大合之间,尽显沉稳与力量。 瑾瑜仙子则是一只轻捷的云燕,穿梭于斜风细雨中,利用着每一道闪电,每一阵狂风,在每个时机进行致命的攻击。 随着一场大战接近分晓,瑾瑜仙子的身形愈发轻灵,此时只看到一道紫色的闪电凌空飞舞,已分不清这是人,还是剑。 这便是“人剑合一”的境界。 心随意动,剑随心动,身若游龙,翩若惊鸿。剑意之绵绵不尽,如江河之蜿蜒不尽,如湖海之洪波汹涌,一时间,风云为之变色,天地为之动! 花红儿看得面如土色,知道今天一败涂地了。 花叔一身炼体神功,名为“磐石功”,源于塞北苦寒之地的某个古老宗派。 听说寺院修行的喇嘛,每逢夏至,便在光秃秃的戈壁挖一个深坑,埋于其中迎着日头暴晒一月;每到冬至,则只穿一件单衣,盘坐于迎风的坡道,让凌虐而干燥的寒风吹上一个月。在这般极端的环境中,喇嘛念诵磐石法诀,求得和自然融为一体,身如磐石,心如磐石,动静皆如磐石。 按照修行的层次,花叔如今已修炼到“心如磐石”的地步,一身肌肉赛过钢铁,寒暑不得侵,水火不得扰,更是不受任何幻境影响,从无走火入魔之虞。 但花叔的功夫还未达到“磐石功”的最高层次,即便不被瑾瑜仙子的美色所诱惑,身上的皮肉之苦是少不了的。 此时光头花叔浑身上下,已满是细小的伤口,不断有鲜血缓缓从伤口中沁出,不多时,花叔一个光头便成了血葫芦一般。 方大宝哈哈大笑,蟠龙棍一抖,棍头点在花红儿的胸口,喝道:“老子三番五次饶你,今日你还想活命?” “你有种就一棍打死姑娘!” 花红儿甚是泼辣,破口大骂道:“你个小畜生,你杀了姑娘,就得罪了整个漠北!花家、萧家,还有西风圣殿百名金丹,十余名元婴,还有一个渡劫老怪都要拼命地找你,你会死得惨不忍言!” 方大宝嘿嘿一笑,并不打断花红儿。 “你和你姐姐都没好结果,你以为你厉害,厉害个狗屁!修真界不是单打独斗,讲的是宗派,讲的是家族!我死了,花家会替姑娘报仇,老祖会把你的魂魄装进瓶子里,丢在九幽的冥河中,呼号一千年!若等你托生了,你们两个,生的孩子没屁眼,男的世代为奴,女的世代为娼!” 方大宝听得咯咯直笑,不禁接口道:“花红儿,你说得的确有道理,人间的弱肉强食,老子三岁就知道了!说实话,老子方大宝的确不是你们这些大宗派的对手。你刚是恐吓我吧?” 花红儿看到方大宝平静的表情,心里却害怕起来,吞了一口唾沫道:“是又怎样?” “你若稍微了解老子方大宝一丁点,就不会如此说了!”方大宝怒目圆睁,大喝一声,仰天大笑道:“老子除开对女人心软,什么时候都硬,浑身都邦邦硬——小时候别人说老子‘咬卵犟’,老子就是‘咬卵犟’!老子从来不识得什么大体,老子只识得小体;老子从来不看三天后的事情,老子只看当前!” 花红儿吓得脸色苍白,脚在地上蹬,拼命向后躲,希望躲得越远越好。 “嘎嘎——”方大宝又一声怪笑,喝道:“你家族虽有元婴一堆,金丹无数,却吓不到此时——一个融合境的方大宝!” 花红儿终于相信方大宝会一棍打死自己了,脸色死灰,轻轻道:“我是花红儿,我是大漠花老祖的嫡亲的孙女儿,你不会打死我的……不会的……” “转世投胎去吧!” 方大宝轮圆了胳膊,凭空一个霹雳,照得幽暗的山林中雪白一片,方大宝呔的一声大叫,就要一棍把这丫头打个稀烂! 第121章 九狐岭 “方公子,且住手,听花某一言。” 不知何时,瑾瑜仙子已和光头花叔住了手,光头花叔盘坐在地。 原本锃亮的脑门上方,一颗橙色内丹散发出夺目的亮光,照得花叔一颗光头上一道道细细的剑痕清晰可见。惨白的肌肤翻了上来,中间渗出道道血丝,甚是可怖。 花叔却很平静,缓缓说道:“方公子,不瞒你说,花忠是这丫头的旁系叔辈。” “叔叔又怎样,爷爷来了都不行!”方大宝喝道。 “方公子,你不知晓——花家这种大家族,嫡系才是正统!”花忠轻轻摇摇头,“花忠这种旁支血脉,认真说来,在大漠花家不过是一些高级奴仆而已。这丫头花某是看着长大的,她爹娘走得早,从小缺乏管教,被老祖宠得无法无天……唉!这些都不必说了……” 方大宝乜斜着眼,摆弄着手中蟠龙棍,棍子忽长忽短。 “她今日有此一难,算是报应不爽。但请念她是个女流之辈,偶有仗势欺人的行径,实际作恶甚少。” “你要我放过她?”方大宝哼了一声,淡淡道:“不行,包括你,也不能放过,都要一棍打死!” 花忠似乎料到方大宝有此一说,看着方大宝,并不说话。 方大宝阴沉着脸,“说实话,以前少爷只杀过鸡,杀过乌龟王八,就没杀过人,今日小爷就要破戒了!” 花红儿脸色灰白,望了望光头花叔,嘴唇嚅动,似乎在哀求什么。 “这死丫头不识趣,三番五次要杀我,少爷都放过了——今日若是你们走脱,以后花家要对付小爷,小爷想哭都找不到坟头!”方大宝喝道。 “方公子,不必如此,”花忠点点头,“此刻花忠金丹悬空,若是你要杀花红儿,花忠必然自爆金丹。” “自爆金丹,好厉害么?”方大宝从鼻孔中哼了一声,“小爷脚下跑得快!你尽管爆!快爆!不爆你是小娘养出来的!” “不,方公子,你误会了,”方忠缓缓道:“花某不才,自爆金丹并非用来威胁公子。花某好歹是金丹一枚,家族中留着名号的——在我们花家,金丹中都留有渡劫老祖的神念一道。若是花某自爆金丹,你今日就和老祖结下因果。若是如此,你和这姑娘就算远在天涯,你们的气息必然被老祖所察觉——天上地下,除非你有超过老祖的修为,不然这一世都在东躲西藏!” “又是一个老不死的老祖!”方大宝忽然焦躁起来,顿足骂道:“有个渡劫老祖的后台很了不起么,老子也有后台的!老子后台比你们还大!” 花忠又缓缓言道:“老祖曾言,不到山穷水尽时,万不可行此下策。若本是花家有错在先,你大人大量保全了花家骨血,老祖必承你这个情,无论前面发生何事,双方恩怨一笔勾销!” 到了此刻,方大宝无论如何也不好杀人了。 方大宝十分焦躁,在地上踱步转着圈子,本来下定决心要宰了这多事的娘们,此时被生生扼住杀意,如同鱼鲠在喉一般。 本来前面就放走了孙韶,此时也只能饶这臭娘儿们一条命了。 他忽然飞起一脚,踢在花红儿屁股上,喝道:“你有个厉害祖宗!了不起!滚你妈妈的臭鸭蛋吧!” 花红儿一个狗吃屎趴在地上,脸色灰白,一双死鱼眼翻了翻,想爬起来,浑身又没有力气。 “公子大义!”花忠扶起威顿在地的花红儿,一直走到密林深处,方才祭起法舟,两人缓缓离开了。 瑾瑜仙子看着方大宝,叹口气道:“你才这么小,就这么厉害了!” “你也很厉害啊!”方大宝仰天打个哈哈,“你恭维就恭维,为什么要叹气?这几个意思?” 瑾瑜仙子却没有回答,说一声走吧,两人便要离开。 “不忙!” 方大宝蟠龙棍一抖,一棍挑开一块柴垛子大小的巨岩,底下便露出一个深坑,数条蜈蚣和毒蛇,还有好些虫子争先恐后地爬了出来。 方大宝抱起已僵硬的凌风雕,看了看雕儿的小眼睛,就此埋了进去,口中念念有词,似在咒骂,又似在祈祷。 瑾瑜仙子捏碎一块灵石,灵越剑一口吞了进去,嗡嗡作响,很自觉地停在方大宝跟前。 正在御剑飞行时,瑾瑜仙子禁不住好奇,问方大宝道:“你刚才对雕儿说什么?” 方大宝笑道:“我对雕儿说,这辈子你到死还是个光棍,下辈子托生成人,一定要娶一个像你这样——如花似玉的婆娘!” “哼哼,你们男人,心里就那么一档子事!”瑾瑜仙子白了方大宝一眼。 “我可不一样。”方大宝洋洋得意。 “有什么不一样?”瑾瑜仙子奇道。 “一个怎么够?”方大宝贱贱地一笑,“我要七八个。” ———————————— 一剑两人,宛如一颗流星掠过苍茫的林海。 御剑飞行百里以后,青葱郁郁的林海边缘开始起伏不平,一眼望去,尽是高低不平的丘陵,绿色的植被和裸露的岩石交织在一起,已有几分苍凉。 九尾岭! 远处,坚硬的岩石层叠交错,勾勒出一个栩栩如生的狐狸头形状。自“狐狸头”而下,则是九道低矮的山岭。俯瞰中,这九道山岭如同九条蓬松的狐狸尾巴平平摊开。 方大宝赞叹道:“这是到了狐狸老巢了!” 瑾瑜仙子十分惊奇,问道:“你知道我来干什么?” “十之八九和江流儿有关。”方大宝双手一摊,表示就知道这么多了。 瑾瑜仙子不说话了。 两人下了灵越剑,沿着一条隐隐约约的山道走了小半个时辰,来到一个山谷中。 山谷十分狭窄,两边都是陡峭的斜坡,巨石嶙峋的山坡上,山风阵阵呼啸而过,满地都是低矮的灌木,一种球状的荆棘连成片,仿佛给这片土地披上了一层坚实的盔甲。 一条谷底小道直通到前面一个狭窄的隘口中,一线昏黄的阳光从隘口斜射进来。 隘口竖着一个巨大的黑碑,由于年代久远,碑面上的文字已是模糊不清。 瑾瑜仙子停下脚步,对着隘口大喊一声:“老祖宗!” 石碑嗡的一声,原来模糊一片的碑文竟然逐个清晰起来,一个个凹下的阴文浮出表面,核桃大小的金字金光闪烁。 “天元既,群仙咸集谪仙台。九尾天狐嗟人族昌盛而妖族零落,狐族尤受人祸荼毒,几近灭族。乃请命于道尊、佛主,对子孙降下天谕,文曰:“吾狐族,血脉卑微,品性或有瑕疵,然上天有好生之德。吾诫狐族子孙,若能长守九狐岭,远离市井繁华喧嚣,勿与他族交往,可保安然无恙;若轻离此地,生死则付诸天命。”为是事也,遂立一石碑,诫子孙恪守其言,特记之。” 方大宝大字识不得一箩筐,看大白话还凑合,看这些半文半白就有些勉强了。 刚读了一半,忽然碑文的字里行间,一股古朴而威严的力量散发出来,然后在九狐岭上空降下一层薄薄的光幕,光幕轻轻闪动了几下,就慢慢消失了。 不远处传来狐狸的啾啾声,数只圆滚滚的小狐狸从旁边岩石的缝隙处孔孔露头,两个黑豆一般的小眼睛滴溜溜乱转。 方大宝眼珠子一瞪,喝道:“看什么看,小心剥你的皮!” “你吓这些小东西干嘛,”瑾瑜仙子嗔怪道:“祖奶奶听见就麻烦了,她最是护短了。” 话音未落,一个肥胖的小狐狸在高处看到二人,尖叫一声“瑾瑜姐姐”,兴奋得直跳脚,一个俯冲,啊的一声从山坡上滚下来! 由于刹不住车,小狐狸干脆用两个小爪爪捂住眼睛,大喊一声“让开吖!”全身盘成一个毛茸茸的圆球,一声声惨叫中,一直滚到瑾瑜仙子脚下。 “毛团儿,你不怕痛吗?”瑾瑜仙子心疼道。 “痛!痛!”小狐狸吱吱乱叫。 瑾瑜仙子抱着小狐狸,细心地给小狐狸身上摘去一个个刺球。 方大宝哼了一声,心道这样才像个女人家家嘛,以前那样狠巴巴地做给谁看呢! 小狐狸窝在瑾瑜仙子高耸的两乳之间,似乎有些不自在。等她摘完,赶忙一骨碌滚落下来,便化成了一个眉清目秀,胖乎乎的小男孩。 方大宝打了个哈哈,心里骂道:这蠢狐狸真不知道享福!要不老子和你换换? “瑾瑜姐姐,你好久没来了,祖奶奶都念叨好多次了。” “咱们去看祖奶奶去!”瑾瑜仙子牵着小孩子的手,蹦蹦跳跳地走向山上的一个洞口。 山洞并不大,莫约一人多高,洞口怪石嶙峋,犬牙交错,地面倒是平整,一路上均插着火把,照得里面亮堂堂。 沿着一条甬道走了片刻,里面豁然开朗,数十丈的天井中,阳光斜照进来,满眼都是一个个孔洞,孔洞四通八达,连成一片,显然这就是小狐狸的住所了。 狐狸在孔洞中纷纷露头,知道来了稀客。 “祖奶奶,瑾瑜丫头给您请安了!” 一个老太太坐在阴影处,窝成一堆,倒和秋老太几分相像。 只不过她比秋老太更矮一些,佝偻下去不过盈尺,一张锥子脸上,两只碧蓝的眼睛晶晶发亮。 此时老太太脸黑得像锅底一般,若不是瑾瑜仙子上前盈盈拜倒,这老太忽然睁开眼睛,方大宝几乎没发觉这里还有一个人。 “瑾瑜丫头,你是来给江流儿求情的吧,”老太太拄着拐杖站起身,喝道:“不要管他,死了就死了!” 第122章 八尾狐狸的老太婆 “奶奶!”瑾瑜仙子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我听骆夜影说,江流儿姐姐因为丢了神灯,加上又被道庭的人诬陷,现在被关在黑水河里,天天被水鬼欺负,已经不成人形了——要是奶奶您不大发慈悲,江流儿姐姐只怕活不过几天了。” “还姐姐!这个阴阳不辨,公不公——母不母的东西!”老太太不听则已,一听更生气了,把拐杖在地上梆梆地乱敲。 “他,他也是没办法。”瑾瑜仙子红着脸,替江流儿辩解道。 “没得说得让我恶心!蛋蛋都没了!只好给你做姐姐!”老婆子嘴巴十分刻毒。 方大宝旁边实在忍不住,嗤的一声笑了声。 老太婆一双狭长的眸子里闪着阴冷的光,薄薄的上唇一翻,两颗尖利獠牙露出个尖尖,喝道:“这人是谁?你带人进来,怎么不事先和老婆子先说说。” 这老太太勃然变色,身后隐隐出现一尊狐狸的法相,巨大的阴影映照在山洞的石壁上,足足有十来丈高,八条柴垛子大小的尾巴一字散开,几乎和一串小山包一般。 方大宝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这狐狸不简单啊。 “事情太仓促了!”瑾瑜仙子嗫嚅着,“我也是才得到消息,就慌了,带着我弟弟过来——这个是我的弟弟,亲弟弟,不是外人!” 老太婆一个尖尖的嘴巴凑到方大宝身边,在他脖子下面,腋下嗅了嗅,露出疑惑的眼神,哼哼道:“瑾瑜丫头,你又在哄骗老婆子!” “怎么会?”瑾瑜仙子辩解道。 “什么亲弟弟?”老太婆梆梆翘着拐杖,“情弟弟吧,你们不是一个妈的味道!” 方大宝吓得身子一缩,我擦,这都闻得出来? 瑾瑜仙子羞红着脸,“是师弟!他也愿意帮助救江流儿的。” 她再也不敢在江流儿后面加上“姐姐”二字了。 “老婆子都说了,不要救这个玩意!忘恩负义的东西,门口的石碑上写得明明白白,狐族不要出去,也不能出去!九尾天狐多大的能耐?也只能说得道尊、佛主给我们一个安身之所!他嫌弃这里了,自己跑出去不说,把青丘一族的带跑了一堆,结果被道庭的抓住,摔的摔死,剥皮的剥皮……老婆子心里疼啊,我恨道庭,更恨这个不听话的畜生!” 老婆子实在忍不住,絮絮叨叨发泄着心里的不满。 “他现在知道错了,他也很后悔,说当初没听奶奶的。”瑾瑜仙子含着泪,扭着腰,抱着老太太的腿央求道,“但是您得给他机会啊!他去道庭,并不是归顺了道庭,而是想联合其他的妖族,一起造反!” “真的?” “真的。”瑾瑜仙子见老太婆的口气有所松动,泪花儿哗哗而下,“奶奶,他不是没良心,是忍辱负重,是卧薪尝胆!他就想替狐族报仇!” “他个没蛋蛋的,能有这个血性?”老婆子有些犹豫。 “他亲口给我说的。”瑾瑜仙子使劲点点头。 方大宝想起当日用小宝儿偷窥瑾瑜仙子,江流儿的确立下了这番宏图大志,不禁也大声说:“太婆,我可以作证,他还联合一个叫骆夜影的青狼精呢!” 瑾瑜仙子一双美目把方大宝看了又看,心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老太婆沉默了,盘坐在阴暗处久久不作声。 过了好久,老太婆终于开口了,“不是老婆子狠心,我帮不了你们!” “不是老身惜命,而是若是老婆子死了——这些小狐狸哪里去寻活路?”言语低沉起来,望着一窟窿一窟窿啾啾乱叫的小狐狸,满脸都是宠溺和温情,“自从天元大陆一场大战,狐族几乎被灭门!九尾天狐求着道尊和佛主给狐妖一族一条生路,才有了这个‘天妖封界阵’。” 老太婆怕他们不懂,继续说道:“这大阵笼罩下,这些小狐狸都化不了人形,顶多长到三条尾巴就修为就上不去了,每到月圆之夜,都急得对着月亮乱嚎!” “在这里其实和坐牢没什么区别,老婆子不心急吗?老身何曾不想去外面的花花世界?但出去了就是一个死!丫头啊,活着才有希望,死了什么都没了!” “再说,老身若是非要出去,门口的一把天火就把老身的修为烧去一半,再回来——只怕随便来几个牛鬼蛇神都打不过了。” 说罢,老太婆用一双枯瘦的手摸着瑾瑜仙子的头,一双老眼中满是泪水,“丫头,你是个好人!不像那些道貌岸然,只知道讲天道,讲因果的东西!你们人族,老婆子就看得上你一个。江流儿这小畜生好命啊,认识了你!” “奶奶!”瑾瑜仙子泪如雨下。 老太婆说了一阵,最后语气渐缓,显然是下了决心:“丫头,流儿是个有志气的,但是时运不好!这都是他的命!由着他去吧,别人能犯戒,老身不能!” 然后老婆子拄着拐杖,向着岩洞的深处慢慢走去,传来悠长的一声:“你们好好歇息一夜,明天老身送你们出去。” 一连串的咚咚声在空旷的山洞中传来阵阵回响,终于消失不见。 第123章 真正的藏宝窟 瑾瑜仙子十分失望,坐在石阶上发呆。 毛团子靠着瑾瑜仙子坐下,奶声奶气道:“老祖宗这几天脾气不好,姑姑你住几天,过几天老祖宗气一消就好啦。” 瑾瑜仙子还是不说话。 方大宝来了兴趣,就逗弄这个小狐狸,“毛团子,你想出去吗?” “你们带俺出去?”毛团子眼睛一亮,马上就黯淡下来,“俺不能出去,俺要陪老祖宗。” 小狐狸又补上一句,“你们别看老祖宗凶,其实老祖宗很可怜的。” “为什么?”方大宝随口问道。 这孩子看起来小,说起话来就像小大人一般,“你们不知道哩,老祖宗说,我们狐狸一族被人下了诅咒,只有待在这个山岭里还能活得好好的,若是出去,一定会死于非命。” 关于这个,老太婆其实早说过了,方大宝哼了一声道:“这个你也信?” “俺信,老祖宗说的,俺都信。”这小狐狸看瑾瑜仙子不高兴,拉着瑾瑜的手说道:“姐姐你先歇息吧,晚点阿毛来找你玩。” 说罢,小狐狸狡黠地一笑,蹦蹦跳跳地走了。 瑾瑜仙子坐了一会儿,起身便走。 这个山洞方大宝还是第一次来,况且此时无处可去,只好做了瑾瑜仙子的跟屁虫。 方大宝随着瑾瑜仙子走进山洞的另一条甬道,竟然发现,里面还有一个厢房。 厢房的墙壁上镶嵌着一块白壁,巴掌大小的石头发着凉凉的光。 厢房里陈设甚是简陋,却是素净淡雅。 一个方方正正的土炕上面铺着一张凉席,土炕顶上甚至有一床粉色的蚊帐高高卷起。 即便无人居住,但厢房里异常干净整洁,一看就经常有人打扫。 方大宝立刻明白了,这山洞中一条条甬道纵横交错,这丫头轻车熟路,自是因为以前来过这里——还有,这厢房肯定是为她准备的。 厢房中,靠近墙壁还有一口亮格柜,柜体似乎是紫檀打造,上面两层堆放着一些衣饰,中间一层是抽屉,下面一层便是双开门的柜体。 方大宝看到上层有一件衣服甚是奇怪,薄薄的,衣服不似衣服,裙子不像裙子,他一时好气就要去摸——忽然腾的一声,后面飞起一脚,把他踹了出去。 然后哐啷一声,瑾瑜仙子从里面把门锁上了! 切!这破衣服,给老子做个裤衩子都不够! 方大宝倒是个随遇而安的人,看着附近有个洞口边摆着一个条凳,他就地取材,当即便睡下了。 睡到半夜,方大宝听到一阵细细的脚步声,不用睁眼,他便知道是毛团子来了。 果然这小娃儿蹑手蹑脚,绕过方大宝,在厢房上轻轻敲了敲,叫道:“姑姑!姑姑!” 方大宝不禁哑然失笑,姑姑——咕咕,听声音毛团子不是狐狸,倒像是只布谷鸟儿。 瑾瑜仙子果然没睡,她看了看远处一动不动的方大宝,跟着毛团子,向着山洞深处走了过去。 方大宝等他们离开,也蹑手蹑脚地跟了过去。 山洞中,几个残存的火把摇曳着微弱的火光,满地皆是影子,方大宝施展“影遁神行”,可谓得心应手。 这两人顺着一个窄窄的甬道走了莫约半炷香的时分,越走越是狭窄,最后竟然只有三尺来高,瑾瑜仙子身形修长,此时只能半蹲在地上慢慢挪动脚步。 毛团子恢复了原形,在里面跑得飞快,不一会把瑾瑜仙子甩在后面。 “等等!毛团子!”瑾瑜仙子低声叫着,“你带我去什么地方呢?” “藏宝窟啊!”毛团子兴奋得小眼睛不停眨巴着,两个小爪爪抱手里的一块四方玉牌,兴奋得直跳。 “老祖宗知道吗?”瑾瑜仙子问道。 “不知道!”毛团子不假思索地答道。 “那怎么行?” “那怎么不行?”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就来到藏宝窟的门口。 在别人看来,这里就是一个斜插入地底的甬道,现在已到尽头,前面已经无路可走。 眼前是一块巨大的花岗岩,岩石已和周围融成了一片,看不到一丝缝隙。 毛团子嘻嘻一笑,拿着手中的玉牌,很熟练嵌入花岗岩表面的一个凹槽中,只见一道微光沿着玉牌的边缘无声无息地转动了一圈。只听得吱吱咯咯的一阵响动,这块重逾万斤的花岗岩竟然从中一分为二,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裂隙来。 走进藏宝窟,瑾瑜仙子顿时一声惊叹。 和外面的逼仄阴沉,里面极其宏伟和奢华,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与她所住的厢房不同的是,藏宝窟内的四面墙壁均是用白壁打造,把里面照耀亮如白昼。 抬头一望,好似正午的阳光洒满整个山洞。 一道汉白玉砌成的台阶,沿着洞窟的一边蜿蜒直上。从上到下,藏宝窟自上而下分成了五层,横梁立柱均雕成竹节状,各式平柜、吊柜、抽屉,对开门、推拉门式样翻新,做工精细,各类宝贝均藏之于内。 五层之中,灵石为一层,灵宝为一层,灵丹为一层,符篆为一层,功法秘籍又为一层。 只见一颗颗灵石堆积如砂砾,满尖尖的从箩筐中滚落出来;一颗颗灵丹连个盒子都没有,就这么满满当当装了一篮子又一篮子,仿佛这不是灵丹,而是丰收的龙眼和荔枝;还有一沓沓蕴含着恐怖能量的符篆就像草纸一般堆叠起来,伸手一抽,便是一摞! 更有一件件灵宝有坛有罐,有车有马,有刀有剑,千奇百怪,上面集满尘土和蛛网,如同破烂一般堆满了整整一层! 下面的修真秘籍,那才是叫一个汗牛充栋! 一册册的修真秘籍,一本本的神功绝学,分门别类,码得齐齐整整,不明白的人,还以为进了贡院的书馆! 瑾瑜仙子也算见过不少世面的,就连道庭的藏宝库都看过,此时竟然感到有些眼晕。 一个幻象中,只见无数的大大小小,毛色各异的小狐狸都拼命在地上打洞,呼五喝六地在地下如同迷宫一般的坑道中来回穿梭,为的就是把世间所有的宝贝都运送到九尾山的藏宝窟! 藏在阴影中的方大宝吧嗒一声,下巴掉了!再滴答一声,口水落地上了。 这是宝山啊! 这是仙境啊! 天底下竟有这样的一处所在! 毛团子摇了摇瑾瑜仙子的小手,叫道:“姑姑!姑姑!” 瑾瑜仙子终于从梦境中醒来,便说道:“怎么你们藏了这么多宝贝?” “妖兽一族中,狐族专精魅惑之术,感知又强,身体娇小,还能打洞……”毛团子不禁有些沾沾自喜,“要说聚财,恐怕只有巨龙一族能和我们比比了。” 不过毛团子一双眼睛马上黯淡下来,“姑姑,听老祖宗说,这些宝物是九尾天狐留下的,其实是没用的。” “为什么?”瑾瑜仙子顿时大惊失色。 “这些宝物带不出去!老祖宗说,这里的东西根本拿不出去!” “真的?” “具体怎样,阿毛也不清楚,除开江流儿姐姐,反正我们也没人出去过。”毛团子低着头,“老祖宗说不能拿,我们都听话。再说在九尾岭中,我们狐族又修不得真,就是老祖宗——她老人家在这里待了六百多年了,阿毛听她老人家说,她原来有九条尾巴,现在反而只剩下八条了!” 毛团子又补充一句:“老祖宗说,为了活命,我们狐族是不能修真的。” 方大宝嘎巴一声,刚拾起的下巴又掉了! 都不能用,跑进来干鸟啊! 第124章 你们有用啊 但下一刻方大宝又摇摇头,他如何肯信这小狐狸? 便是出去便化成飞灰,也得等俺方大少爷试试才见分晓! 正待方大宝蠢蠢欲动时,瑾瑜仙子眼珠子一转,喝道:“方大宝,别藏了,我都看见了!” 方大宝没办法,只好现了身,一脸的尴尬,“你眼神不错啊,这都能发现。” “姑娘就想——这种时候怎少得你?”这姑娘笑得前仰后合,“我就随便一嗓子,哪知道真把你的魂给诈出来了!” 方大宝气得白眼直翻——老子打鸟一辈子,今日还被雀儿啄了眼! 他懒得理会瑾瑜仙子,一双贼眼不停到处乱瞟,脚下就不由自主地往台阶上走,哈喇子已垂到鞋面上了。 毛团子一看,知道事情要糟,赶忙说道:“小哥哥吖,这里面的东西真不能拿,拿了老祖宗要生气的!” “生气就生气!怕她怎的!”方大宝赌气道:“毛团子,这也不能拿,那也不能拿,你半夜把我们吵醒,巴巴地跑这里,难道就是听你讲故事?” “呜呜——”毛团子眨巴着眼睛,“阿毛听你们说要去救江流儿姐姐,俺就想帮帮忙!但是俺不能出去啊,阿毛就偷偷拿了老祖宗的钥匙。” “拿了钥匙让我们进来参观?”方大宝没好气说道。 “哥哥啊,这宝库的东西不能拿出去,但是里面的秘籍能学啊!” 真是一语点破梦中人! 方大宝当然不是笨人,但他和瑾瑜仙子一进藏宝窟,眼睛里都是亮晶晶的灵石和一堆堆的灵宝,要不就是一沓沓的符篆,偏偏把最重要的一节忘记了! 东西不能拿,秘籍还不能学吗? 里面的小狐狸不能修真,他们两个大活人可以修真啊! “姑姑啊,我们狐族最厉害的便是幻术!” 毛团子从一个柜子里取出一本薄薄的册子,“我们狐族,最厉害的功夫就在这里了,阿毛带你过来,就是学这个东西!你学了,就可以去救江流儿姐姐了!” 瑾瑜仙子顿时呆了。 千古以来,狐族的幻术千变万化,最能魅惑众生,但从来都是狐族中新老族长之间一脉单传,从未听过哪个人类获得过这份传承。 今天自己竟然能学了? 瑾瑜仙子撩起裙角,狠命掐了掐自己白嫩的大腿。 疼,真疼——这是真的! “狐狸的幻术啊,是不是闭上眼睛就看到美女大脱衣的那种?”方大宝两眼放光,“赶快学啊,学了看我能不能抵挡!” 话音未落,只听得吧嗒一声,方大宝被瑾瑜仙子一个撩阴腿直接踢到了二层。 方大宝屁股一撅就爬了起来,还趁机从旁边的书架上抽了一叠符篆,忙不迭地催促道:“丫头,赶快学啊!小心老狐狸来了!能记多少是多少!” …… 方大宝也没闲着,他要找一路棍法。 便在来九尾岭的途中,瑾瑜仙子便和方大宝说,他能打赢花红儿和孙韶,六分的计谋,三分的运气,一分才是实力。 方大宝便不服气了,“计谋不是实力的一部分?” “天底下就你最聪明?碰上别人软硬不吃怎么办?”瑾瑜仙子冷笑一声继续言道:“你得学一路棍法,不能一味比力气大!人不是牛!” 方大宝嘴巴虽硬,其实心里知道瑾瑜仙子说得有理。 如今方大宝修炼玄黄真气有所小成,练出一身怪力;手中蟠龙棍也重逾千斤,配合一路神鬼莫测的步伐,可谓融合境以下罕有敌手,但若是遇上金丹修真,这般乱舞一气,只靠一身蛮力服人,终究会被人比下去。 别人不说,单是方大宝对上瑾瑜仙子,只怕也和漠北花叔一般,毛都没摸到一根,就被杀得浑身是血。 修真秘籍都在一层,除开心法便是技法,心法与技法两者相辅相成,共同构成了修真者的修行体系。 心法,在修真中,主要指的是内功修炼的法门,这些法门往往被记录在一些古老的典籍之中,因此也被称为“经”。 技法,则是指修真者运用灵气进行实战的技巧和方法,可分为攻击技、防御技、身法技、辅助技等。在攻击技中,又分为徒手武技和兵器武技,徒手武技分为掌法、拳法、腿法、指法等;兵器武技则按照兵器进行分类,包括“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鞭、锏、锤、挝、镋、棍、槊、棒、拐、流星锤”,以及一门暗器,一共是十九类。 方大宝按图索骥,打开“十四,棍法”的柜子后,不禁大失所望,里面并非像刀法,剑法一般,满满当当装满修真秘籍,里面只有一本薄薄的册子。 册子上面还贴着一个纸条,条子上注明:“遮天棍法,残缺,等阶不明”。 方大宝翻开一看,册子通共只有十七八页,第一页写着“破碎式”三个大字,然后便是一页经脉循行的图谱;再翻开第二页,写着“乱舞式”,此后便是“风雷式”“穿云式”“幽冥式”“混沌式”“星辰式”…… 最后一页满是油手印,仔细看后面应该还有几页,但是已被撕掉了。 这是撕下来包了油条,还是擦了屁屁,实在无从揣测。 方大宝不禁暗骂道,这九尾天狐是不是小时候吃棍棒太多,怎么就不好好收集天下的棍棒秘籍呢? 好在这本秘籍文辞粗浅,而且都是一路娟秀的小楷,不像有些秘籍,恨不得全部用甲骨文书写,就怕别人认得了没面子。 方大宝不禁左右两难,就这么三瓜两枣的,方大宝甚至有点想放弃棍法了,要不换个武器学点其他的? 此时,棍子哥浑身滚烫,似乎心有所动。 方大宝犹豫再三,方大宝伸手入怀,摩挲着棍子哥长短如意,傻大黑粗的胴体,叹息一声:“破就破吧,再破的棍法也比没有强!没看到别人第一式就是‘破碎式’嘛?” 这叫啥,这叫先见之明! 第125章 裤兜里的天火 两人一番揣摩记忆,一直到了鸡鸣时分。 毛团子在一旁坐立不安,追着尾巴乱转,不停说道:“快啊,快啊,老祖宗要醒了,醒了可了不得呢!” “小娃儿急什么!给我拿张纸来。” 方大宝的棍子秘籍内容不多,方大宝已看完好几遍,实在不懂的就硬记下来,甚至还找毛团子做了一个小抄。 再看瑾瑜仙子,平平把秘籍放在小腹之上,闭着眼在那里揣摩已有两个时辰了。 方大宝扭头一看瑾瑜仙子,这柳叶眉,这悬胆鼻,这尖尖的下颏……怎么越看越像一只狐狸精! 这姑娘修行终于上路了! 瑾瑜仙子一睁眼,方大宝一个恍惚,感觉瑾瑜仙子竟然变了一个人一般。 “你什么眼神?”瑾瑜仙子问道。 “感觉你和以前不一样了。”方大宝很老实。 “有什么不一样?” “多了狐骚味!!” 瑾瑜仙子怒了就要打人,毛团子着急道:“快走,快走,老祖宗还有一炷香就要起床了!” 于是这两人急急如丧家之犬,忙忙似漏网之鱼,跟着毛团子,抄小道出了九尾岭的山洞,眼看就到了树立着石碑的隘口处。 却见一个黑衣黑袍的老婆子,端坐于石碑之上。 “哼,你个毛团子,竟然吃里扒外,勾结外面人盗取藏宝窟的东西,该当何罪!”老婆子缓缓道。 毛团子吓得一膝盖跪在地上,连连给老祖宗磕头:“老祖宗,阿毛知错了!” “你是不是现在还要跟他们出去啊!?我问你!” “不会的,阿毛哪里都不去,我要陪着老祖宗!”毛团子呜呜哭着,“除非,除非……哪一天,这石碑上的字没了……” “算你说了一句实话!”老太婆忽然一声咆哮,摇身一变,变成了一只小山包似的黝黑狐狸。 此时,便是一头雄狮,在它面前也不过猫儿大小。 八条漆黑的尾巴从老太婆屁股上延伸出去,一直顶到洞口附近。 老狐狸一开口,声若惊雷,震得地皮一阵颤抖,“你们两个无,今日犯下三宗大罪,你们可知罪?” 瑾瑜仙子战战兢兢,说道:“老祖宗,没那么多罪吧。” “哼!”老狐狸哼了一声,地皮都抖了三抖。 “老祖宗,三罪之中,瑾瑜只知其二!瑾瑜未经您允许,学了狐族心法;方大宝学了一棍残缺的棍法,但这些都是为了相救江流儿,也是为了保全青丘一族的血脉!”瑾瑜仙子硬着头皮回答道。 “这个有些道理!”老狐狸思索片刻,大喝道:“还有一罪,方大宝,你未经允许,竟然大肆掠夺藏宝阁中的宝物!该当何罪!” 瑾瑜马上替方大宝解释道:“奶奶啊,他真没偷东西,我一直盯着他的。” 毛团子也替方大宝作证,“老祖宗,我给他说了,这里的东西带不出去——他一直在练功,也没空拿东西。” 这两人一直盯着方大宝,心想这一次,肯定是老太太看错了。 方大宝顿时一脸猪肝色,呐呐道:“老太太,您这眼也太尖了吧。” “若是被你带了出去,老婆子还要脸不?”老狐狸喝道:“你这个小贼,赶快把贼赃交出来!” 方大宝磨磨蹭蹭,从腰里一摸,摸出一柄长鞭一样的软剑! 这东西定然是个绝世珍宝,不能放进洞天指环中去,方大宝只好缠在腰上。 “还有!快!”老狐狸使劲瞪了方大宝一眼。 方大宝又从靴子中摸出一柄镶嵌着夜明珠的匕首。 老狐狸屹然不动。 方大宝又从怀中掏出一个可以变化大小的骰盅,瑾瑜仙子虽看不出用途,想必也是个宝物。 …… 就这么片刻,只见方大宝已掏出五把兵器,三件灵宝。 瑾瑜仙子都惊呆了,别人都说贼不落空,方大宝这是准备把别人藏宝窟搬空啊。 方大宝望着老狐狸,一摊手,说:“没了!” “你那个指环!”老狐狸一双碧绿的眼中射出一道妖冶的光线,直射到方大宝发髻上的黑色指环里,“嘿嘿,空间不小啊……” 方大宝只能拜服,藏这里也被老狐狸看出来了,看来这一趟算白来了。 方大宝哭丧着脸,嘴里叫着“给留点啊”——说罢把洞天指环轻轻一抖,地上顿时出现了数百枚各色灵丹乱滚一气,这些灵丹不是玄阶就是地阶的,竟然还有一丸是天阶的。 毛团子已经麻木了——他惊恐地看着方大宝,都不会说话了。 瑾瑜仙子也是惊讶得嘴里都可以放进一个拳头,这小子究竟是什么时候偷的东西? 他不是一直在学棍法吗? 方大宝终于轻松了,又翻出两个裤兜,跳了跳:“老太太,真没了!” 老狐狸点点头,对他们二人说:“你们可以走了!” 方大宝垂头丧气,心道这次是输得干干净净。 对于他这种出门捡不了东西就算丢的人来说,今天真是亏到姥姥家了! “你可以拿几颗灵丹,几张符篆出去!”老狐狸言道。 方大宝大喜,高兴得对老狐狸连抛几个媚眼,笑道:“是嘛,您那么多好东西,总给大宝儿一点念想吧。”说完,随便抽了几张上好的符篆,然后摸了几颗灵丹,然后塞进裤兜中。 方才丢得干干净净的面子,终于找回了一点点。 两人到了石碑前,方大宝一抱拳,说道:“老人家,您好好在里面纳福,我们一定想办法把江流儿给您全须全尾地带回来——” 方大宝话音未落,忽然两个裤兜火焰滚滚,刚塞进去的一叠符篆以及几枚灵丹烘地燃烧起来! 方大宝又是搓,又是捏,还打了几个滚儿,只差撒尿灭火了,这火硬是不得熄。 眼看裤裆里的东西不保,方大宝如同一只燎了毛的猴子,烧得哇哇乱叫。 这可如何得了! “还不把偷拿的东西丢出来!”老婆子尖声笑道。 方大宝连蹦带跳中,一阵手忙脚乱,赶忙把东西丢了出来! 此时,这一叠符篆和灵丹均已化成飞灰。 老狐狸已回复人形,指着满地的宝物笑道:“哈哈小家伙,若你硬要把这些也一起带过去,只怕到了石碑前,天火炙烤,你也一同化成飞灰!” 方大宝吓得冷汗都出来了! “方公子,老狐狸看你有缘,这石碑并未怎么为难你们两个——”老太婆一张黑脸竟然带着一丝笑意,“若是有一日,你能抹去这石碑上的字迹,九尾岭的藏宝窟就归你了,任君取用。” “在这以前,那个藏宝窟就不要进了吧。”老婆子又补上一句:“不是你的福,你享不起!” 这些话,方大宝半点也是不信的,不过还是连连点头。 “今日就此别过。” 老狐狸渐渐隐入夜色中,“江流儿困在黑水河,这是他的命,若是你们救得出来,就让她回九尾岭吧。” 瑾瑜仙子盈盈跪拜:“老祖宗,瑾瑜尽力而为。” “如今能让道庭老祖忌惮几分,不敢硬闯的,只有这个九尾岭了。”最后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 第126章 分道扬镳 刚出九尾岭,方大宝便和瑾瑜仙子一言不合,便争执上了。 原来是方大宝要回碧落山,然后去云浮谷见苏筱雨;而瑾瑜仙子则是要去道庭,去黑水河救江流儿。 “大姐啊,师姑啊,仙子啊——”方大宝没好气道:“现在什么准备都没有,老祖宗教给你的东西都不熟,现在去道庭救人,不是茅坑里打灯笼——找死吗?” “就你胆小,你怕死,姑娘可不怕!”瑾瑜仙子修长的脖子一梗,嘴角满是讥讽。 方大宝本来对江流儿殊无好感,一句话就顶了瑾瑜仙子一跟头,“为江流儿这骚狐狸去冒险,你去,我可不去!” “好大宝,我知道你想我妹妹——”瑾瑜仙子哀求道:“就算晚几天去见,她还在云浮谷好好的。” 方大宝不禁老脸一红,“我只是想师傅了,天经地义。” “但我们晚一天去道庭,只怕江流儿姐姐就死在黑水河了。” 方大宝本想说一句死就死呗,但眼见瑾瑜仙子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这话就说不出口了,嘴里嘟囔道:“我不管,我要去见师傅。” “我不去云浮谷,你也进不去。”瑾瑜仙子冷哼一声,扭头就走。 “切,老子有的是办法。”方大宝兀自嘴硬。 “没有灵越剑,你就走路回去吧!”瑾瑜仙子使出压箱底的绝招,心道这几千里的路途,没了凌风雕,难道你就凭两条腿走路回去? 方大宝气得七窍生烟,他这辈子最烦的就是被人胁迫,心道没有你张屠夫,就要吃带毛的猪? 当下他立马扭头就走了。 瑾瑜仙子赌气走了几步,回头再看方大宝是不是跟了上来,结果只看到一堆乱石,一蓬枯草,寂寂寥寥的山谷中,已是空空无人。 这小子竟然早就离开了! 瑾瑜仙子跺脚骂道:“死方大宝,以后再也不要找我!” 这两人都是一般的犟货,一句话不对路,竟然就此分道扬镳了。 ———————————— 且说瑾瑜仙子御剑而行,急赶慢赶,不过两日,便从中州经过翠微城,来到道庭所在的凌霄山中。 此时到达凌霄山,瑾瑜仙子谨慎了许多,便在一处悬崖边冉冉下落。待双脚落到实处,瑾瑜仙子方才发现自己一赌气,一跺脚来了凌霄山,竟是两眼一抹黑。 这已在道庭附近,但黑水河究竟在何处? 江流儿都找不到,谈何搭救? 漫眼望去,只见绵绵群山环伺左右,脚下便是白云悠悠而过,目光所及处,天边则有一座名为“心无界”的险峰直冲云霄,势如破天之剑。 便在山巅最险处,便是如今道教法统之所在! 瑾瑜仙子仰望心无界峰,心里顿时沉重起来。 思来想去,这一趟和方大宝从碧落山出发中州丹堂,算算已有十余日,想必青玄真人已从道庭归来。既然不能去找青玄真人,只能先去找骆夜影,先和他商量对策。 但如何去找骆夜影,瑾瑜仙子又犯了难。 此时她便想起方大宝的好处了,若是这小机灵鬼在身边,只怕眉头一皱,就想出十七八个歪点子。 瑾瑜仙子没办法,就准备换个男装,装作拜山的香客先去探探路。 她一摸头上的紫金钗,发觉里面只有几套女儿家的换洗衣服,只能下山去找户人家换身男人衣服。 刚拿定主意,瑾瑜仙子一踏上灵越剑,发现灵越剑越飞越低,过了片刻,竟然歪歪斜斜不肯走了,原来灵越剑灵力不足,已载不动人。 她又一摸紫金钗,发现里面只有几枚低阶灵石,只够从这悬崖下去。 瑾瑜仙子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她这次出门,其实灵石带得很足。但先送了高歆小哥哥几百枚,后来一直蹭方大宝的灵石,就没注意紫金钗里剩下多少。 前两日赶路,这丫头已忘记现在用得是自己的灵石,结果到了凌霄山,已是所剩无几。 没奈何,瑾瑜仙子只能用这几颗灵石勉强到了山脚,撩起裙子,顺着下山的一条小径往山下走。 刚没走几步,惊天一个霹雳吓了瑾瑜仙子一跳,抬头一看,不知何时天空已密布乌云,再过了片刻,一阵大风刮来,乌云层层叠叠地堆积起来,把整个天空遮得像锅底一般。 瞬时电闪雷鸣,一场瓢泼暴雨就此落了下来! 此时在山中,能有何处躲藏? 可怜瑾瑜仙子一个金丹修真,此时只能勉力运转金丹,形成一道气帘把暴雨隔绝起来。哪知这雨一下就没完没了,瑾瑜仙子本来心里都焦躁,一个不留神,真灵之气没接续上,瓢泼大雨乘虚而入,哗啦啦一阵,把她淋得像只落汤鸡一般! 从小到大,瑾瑜仙子何曾吃过这种苦头,浑身上下湿淋淋的,在雨中跺脚大哭:“呜呜,死方大宝!都怪你!都怪你!” “哼哼,怪天怪地,就是不怪你自己!” 忽然一个天空一个霹雳,一道闪电劈在不远处一棵老刺槐树上,轰隆一声,这棵槐树从上而下,被闪电撕下半边。 这时,从大树附近的岩石后边,出现一个瘦瘦的身影,浑身笼罩在一层水雾之中,浑身还散发着一层淡淡的金光。 乍一看去,仿佛此人是被这个霹雳带来的一般。 瑾瑜仙子定睛一看,竟然是方大宝这臭小子。 他嘴角含笑,望着落汤鸡般的瑾瑜仙子:“丫头,你出门不带衣服不带伞,灵石用得半个不剩,这些都赖到小爷头上?” 这小子浑身干爽,说不出的闲适和悠闲。 瑾瑜仙子一看自己身上,浑身上下被淋得通透,整个儿曲线毕露,一层薄纱般的青罗衫几乎和没穿一样,里面粉色的亵衣都清晰可见。 她顿时又羞又急,恨不得从山崖上一头栽下去! 第127章 刘黑蛋在道庭 当初瑾瑜仙子一赌气离开九尾岭,方大宝着实生气,死丫头臭婆娘的骂了一通。 “新娘上了床,媒人丢过墙”,过河拆桥也没这么拆的好嘛! 方大宝还不会御空飞行,凌风雕又没了,只能凭脚下功夫回碧落山。 走了一会儿,他便想回九尾岭求助,但顺着原路走了大半个时辰,路还是那个路,景还是那个景,但那块石碑怎么都找不到了,绕了半天,竟然又回到原地。 方大宝心道即便找到狐族老祖宗,里面的飞行法器带出来也是一堆飞灰,所以将心一横,便准备走回碧落山。 漫漫千里路,方知脚下要躬行。 刚沿着一个官道走了半日,方大宝依稀看见空中一个小黑点,待得近了些,原来是个道人踏着一柄拂尘御空而行。 这一喜真是非同小可,方大宝扯着嗓子大喊道:“青玄师傅,我是大宝儿啊!” 青玄真人也是一惊,踩着拂尘悠悠落下。 方大宝一见师傅,低头就拜,急切地问道:“刘黑蛋呢?” 青玄真人摇摇头,说出一番话来。 ———————————— 原来刘黑蛋随着青玄真人到了道庭,便如刘姥姥进大观园一般,见到什么都赞叹一番,青玄真人却是心事重重。 到了一个僻静之处,刘黑蛋双目流泪,对着恭恭敬敬青玄跪下,哽咽着说道:“青玄师傅,这些日子是黑,黑蛋,最……最高兴的日子。” 青玄真人想安慰他,却不知如何开口。 金碧辉煌的道庭中,骄傲的仙鹤踏着优雅的步伐四处闲逛,小蜜蜂嘤嘤作响,从一朵花飞向另一朵花,忙碌而又欢快;淙淙流淌的泉水,自嶙峋的太湖石间跌落,水声叮咚,如同天籁之音…… 如此美轮美奂的仙境,青玄真人感到的却是无处不在的阴森可怖,处处暗藏杀机。 “青玄师傅,俺知道您想说什么。”刘黑蛋又重重磕了几个头,“黑蛋这些日子,得您的恩宠,不说学了一身功夫,也算看到一个做梦才有的地方——” 刘黑蛋摸着身边的一尊金胎錾云龙纹三足盖炉,脸上露出柔和的笑容:“师傅,这炉子俺不知道叫什么,不过这辈子还是第一次看到黄金做的炉子。黑蛋做梦都想不到,还有这样一个地方,地板都是玉石雕成的……师傅啊,黑蛋又想起大宝哥,大宝哥每天让黑蛋吃灵丹,灵丹都吃到想吐……那可是几百灵石才能买到的灵丹啊!” 黑蛋越是说得动情,青玄真人越是难过。 “师傅,黑蛋想和您说,黑蛋这辈子已够了,哪怕明天被剥皮抽筋,也够了!”刘黑蛋又给青玄真人磕了一个头,“有句话怎么说来着——黑蛋也不会做那个砧板上的鱼肉,黑蛋就是死,也会扑腾几下!黑蛋不会死在这里的!” 黑蛋抹去眼泪,继续说道:“师傅,磕了这个头,从现在开始,您就在黑蛋心里做师傅……明天俺就在这里找个师傅,俺会不要脸地讨好他们,俺要想办法在这里活下去!” 青玄真人从来没感到心里如此难受,他摸摸刘黑蛋的头,长叹一声。 果然,到了第二日,老祖在天一宫大开宴席,便是为了款待青玄真人和刘黑蛋二人。 席间珍馐美味,自然不必说了。 沉香木制成的大桌上,帝王翡翠雕刻的菜盘,中间一道名菜称为“龙凤呈祥”,虽不至于是真龙和凤凰进行烹制,但也是灵芝草喂养大的孔雀和碧波寒潭长大的娃娃鱼,肉质鲜嫩,入口即化;晶莹剔透的玉露羹,乃是由清晨荷叶上收集的露水,佐以百年灵芝熬制而成,似乎每一口都是在品尝生命的泉源…… 席面坐北朝南的一方,端坐一人,鸡皮鹤发,仿佛已老朽不堪,只有一双眸子精光闪烁。 若不是这个最尊贵的位置,谁都想不到这便是威震天下的道庭老祖。 老祖咳嗽一声清清嗓子,扯着公鸭嗓子道,“青玄老弟,你很好!” 青玄真人站起身:“托老祖的福——青玄不才,好在门下弟子勤勉向学,没有辜负青冥师弟的一番殷殷嘱托。” “好!好!”老祖连说两个好,大家听得懵懵懂懂,也不知如何好法。 顿时场面上便有些尴尬。 财司尊者吴有道这段时间一直惶惶不安。 直到今日,各宗派的供奉死活都收不齐,他天天催命鬼一般派人下去,结果这几个月只增加了两成,排下去的使者倒失踪了三个——他生怕老祖哪天忽然发作,撤了他尊者的席位,也和那个骚狐狸一般,关进黑水河中候死。 吴有道一端酒杯,笑道:“老祖以德行化育人心,以仁政治理宗门!倘若世间宗门皆能效法青玄真人,明理知义,恪守宗门之规,乃是道门之福,亦是苍生之幸啊!” 吴有道这话算说得很得体了,道庭就要把玄天宗树立成乖乖仔的好标杆。 只不过此时谁都不好意思点明老祖要把刘黑蛋留下的意图,老祖不会说,青玄真人怎有如此厚的脸皮? 缉捕司的蔡尊者也一端酒杯,笑道:“这位刘黑蛋小道长,江湖传闻符篆术深得青玄真人真传,这次随着师傅前来道庭,会多住些日子吧。” 方大宝为瑾瑜仙子炼丹的一日,蔡尊者去玄天宗宣读道庭谕旨,两眼一抹黑,竟然说刘黑蛋丹法精湛,邀请前来道庭“施展丹道神技”,岂知刘黑蛋压根儿没学过丹道,差点被玄天宗弟子笑掉大牙。 此时蔡尊者借着这个机会,正好给刘黑蛋正了名。 刑罚司的曹尊者一双猪尿泡眼眯成了一条缝,鼓励刘黑蛋道:“小兄弟,老祖是整个道教的当家人,最体恤下人了,你想说什么但说无妨。” “大家好!” 此时,这个貌似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一脸憨厚的乡下少年,鼓足勇气端着酒杯,结结巴巴地说道:“各位仙长,俺叫刘,刘黑蛋,是个乡——乡下人,不懂城里人礼——数,说错了话,大家别见怪,别见怪!” “哈哈,”道庭老祖见刘黑蛋竟是如此人物,不禁哈哈大笑,“你随便说,说什么都不怪你!” 刘黑蛋得了老祖鼓励,说话便不是那么结巴了,“在家——家里,俺们刘家虽然穷,也有族长,也有祠堂。俺们大小事,比如,比如寡妇改嫁,分几亩水田旱田——就听老族,族长的……俺现在心里想,道庭便是俺们修真的祠堂,老祖您便是俺们的老族长,谁不听您的,就要用大棍子打!弄不好还要赶出祠堂!” 道庭老祖笑得一双老眼眯缝起来,咯咯道:“你这孩子,形容得贴切!” “所以俺们刘家,有什么好东西都要送到祠堂里去,送到族长家里去!”刘黑蛋越说越是顺畅,“俺刘黑蛋也算光宗耀祖,被道庭看上,被老祖看上,这次从玄天宗过来,俺就请示过青玄真人——只要老祖喜欢,黑蛋就入了老祖的门下,以后就在道庭,跟着老祖学做人的道理。即便不能做个徒子徒孙,就是做个身边的亲随,做个阿猫阿狗,也是光宗耀祖了!” 刘黑蛋回头看了青玄真人一眼,见他满眼怜悯,并无不豫之色。 此时,刘黑蛋一狠心,趴在地上,咚咚有声,磕头如捣蒜,口中连连喊道:“老祖在上,受黑蛋一拜!” 这一刻,众人俱是呆了。 第128章 师傅也做你的女人 包括老祖在内,天一宫内一众人均是又惊又喜。 喜的是这孩子貌似木讷得像块石头,说话却是如此得体,如此上道,可谓孺子可教也! 惊的是这孩子竟想要做老祖的弟子! 老祖这辈子一心修道成仙,从未真正收过一名弟子。以他今日今时地位和辈分,若收了弟子,只怕这弟子的辈分都和普通宗派的教主相当! 也有人觉得这孩子幼稚可笑。 莫说你拜了老祖为师,就是拜了老祖为干爹,干爷爷,老祖为了修仙,一样会拿你杀了祭旗! 此时,老祖高兴得直捋胡须,说道:“青玄掌教——好,这孩子老道喜欢,要赏!” 给青玄真人的赏赐早就准备好的,财司尊者吴有道一挥手,下面的三名宫装女子端着白玉托盘鱼贯而出。 一个面红齿白的道童张开小嘴,奶声奶气地念着清单:“九天灵珠两颗;龙鳞剑一柄;上等法舟一艘,可搭乘五十人;大型储物袋五个;上等符纸一千张……” 青玄真人耳边却是嗡嗡作响,什么都没听进去。 “赏这孩子什么好呢?”老祖看着刘黑蛋,如同欣赏一件绝世珍宝一般。 这老道活了三百多岁,如今已渡劫三转,马上要进入四转轮回,但他一身肉体经过数次天劫,已是朽烂不堪,这一轮的往生劫无论如何是抗不过去了。 往生劫抗不过,就会在三十三天黑魔雷下,化成一堆飞灰,连进入转世轮回的机会都没有,那是彻底地烟消云散! 看着刘黑蛋一身腱子肉,浑身火花带闪电,满是少年人的活力,老祖简直垂涎欲滴。 这几天,他日思夜想便是如何刘黑蛋身上的灵体剥离出来,从灵体中寻找仙道的终极秘密,从而躲开天劫轮回,走上仙途的康庄大道。 至于这孩子的性命,丝毫不在老祖的关心之列。 若是必要,寻个机会夺了他的舍,或是碾碎魂魄抽取灵体都可以,哪有半点心思收徒弟?白白背上一个残杀徒弟的恶名,日后传扬出去,反而不美。 老祖心道,现在最麻烦的便是听说鸿蒙灵体和宿主共生共存,若是把这小子魂魄碾碎了,只怕鸿蒙灵体就此湮灭,弄个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实非老祖所愿。 老道思来想去,这是天大的一个事情,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只能慢慢图之。 便在老祖左右为难时,老祖身边的三姨太莞尔一笑,脸上如同百花盛开,“老祖不方便收徒弟,奴家看这孩子还算机灵,要不就入了奴家门下吧。” 老祖一怔,转念呵呵一笑,连连说好。 这事情这么处置,实在恰当不过了。 老祖活了几百岁,前后有三名道侣,一个是他师妹,也是旧日师傅的女儿,后来仇家寻仇,没找到他,就把他师妹给打杀了;后来老祖续弦,找了一只千年狐狸精做道侣,结果狐狸精渡不过天劫,被黑魔雷打了个魂飞魄散;如今这个道侣却是一只玉兔精,刚娶进门不过半年,深得老祖宠爱。 尽管前面两个姨娘都死了,大家还是习惯称呼玉兔精为三姨太。 刘黑蛋肉眼凡胎,哪里识得什么玉兔精?见这女子庄严宝相,犹如佛堂里的观音菩萨一般,说不出的端庄,说不出的可亲可敬,当下便一个头磕得山响,大声道:“谢谢祖婆婆,请受刘黑蛋一拜!” 一个祖婆婆,叫得老祖捻须大笑。 玉兔精更是高兴,竟然从栖凤座上走了下来,一双纤纤玉手扶起刘黑蛋,对老祖笑道:“老祖,这是奴家唯一一个徒儿,您老人家可得好好对待这孩子!” 老祖哈哈大笑:“要得,要得!” 宾主皆欢,一场盛宴就此圆满落下。 对这刘黑蛋,道庭九司九位尊者,十八位副尊者,三十六个执事,还有七十二个阴侍,有人赞叹有加,有人暗暗惋惜,多的便是冷眼观之。 ———————————— 青玄真人说到这里,便住了口。 方大宝拉住青玄真人的手,急切地问道:“黑蛋都拜师了,那他们还欺负黑蛋不?” “欺负?”青玄真人摇摇头:“黑蛋能把这条小命保住就不错了。” 青玄真人又说出一番话来。 第二日,青玄真人便和刘黑蛋商量对策。 青玄真人觉得光认个师娘做护身符肯定不够,道庭中妖魅横行,谁知道这个婆娘是个什么玩意?于是他劝刘黑蛋去觐见三姨太,拍拍马屁,顺便探探三姨太口风。 结果,刘黑蛋去的时候一张黑脸黑中带白,回来却是黑中带红,实在是羞臊得很。 且说刘黑蛋听青玄真人所言,去了三姨太所住的蝶舞轩。 此时正是隆冬时节,道庭正在心无界峰顶,本应是奇寒无比,但老祖有颠倒阴阳,更替四季的神通,蝶舞轩内竟是百花争妍,从鲜艳的牡丹到淡雅的兰花,无不吐露着春的气息。 尤其是一片片盛开的紫藤花,串串花序如瀑布般垂下,随风轻轻摇曳,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无数蝴蝶在花间穿梭,或白或黄,或黑或斑,宛如彩色的精灵。 这便是蝶舞轩的由来。 刘黑蛋跟着一个小侍女,到了三姨太的闺房中。 刘黑蛋不敢乱看,眼睛的余光中,只见一扇紫檀嵌黄杨木侍女屏风后,是一张吊着粉红纱帐的大床,三姨太慵懒地半躺在一个绣着鸳鸯合欢大迎枕上,手里拿着一个大石榴,一双柔荑抠着里面晶莹剔透的石榴籽,看着刘黑蛋嗤嗤而笑! 刘黑蛋只见过这婆娘在众人面前的庄严宝相,哪晓得换了个地方,这婆娘竟比江流儿更加骚气扑鼻! 刘黑蛋大着胆子说道:“黑,黑蛋求见师,师……傅!” “对,差点忘了,嘻嘻……”三姨太慵懒地从纱帐里坐了起来,露出一双白生生的脚丫子,白嫩的大拇指上还有一个浅浅的漩涡。 刘黑蛋不敢多看,又低下头去。 “黑蛋,你是天生的结巴还是后来找人学的结巴?”三姨太十分好奇,一根青葱般的手指点着腮边,像极了天真的小女孩儿:“师傅听人说,有人结巴是学别人学来的,学会了就改不掉了……” 黑蛋涨红了脸,几乎结巴的一句话都说不清了,“俺,俺被人骗……骗了学,学了忘……忘不掉了……” “咯咯——”三姨太捂着嘴,笑得前仰后合,“黑蛋,你真有趣!” 刘黑蛋不说话了。 “小黑蛋!你看着师傅。” 三姨太忽然把一张灿若春华的粉脸凑了过来,嘴里吐出阵阵幽香,她轻轻说道:“徒儿,别人说你身上有个很奇妙的小和尚,是吗?” 刘黑蛋身体一缩,说道:“是,是的。” “你能让这个小和尚——它叫‘鸿蒙灵体’吧,出来给师傅看看?好不好?”三姨太越凑越近,粉红的舌头吞吞吐吐,一张樱桃小口几乎要贴到刘黑蛋的脸上。 满鼻子幽香,一股股热气吹在刘黑蛋的脸上,刘黑蛋顿时觉得身上所有的血都涌上脑门。 “不,不能,它睡觉呢……它吃喝了就是睡……也不听话的……它怪怪的……”刘黑蛋使劲拧了一下大腿,按照准备好的台词回答着。 “真的不行嘛?”三姨太声音越发娇媚。 “不行啊,师——师傅!还得等几天……”刘黑蛋后退了一步,此时他已被三姨太口中的幽香弄得意乱神迷,一双眼睛不知道放哪儿好。 三姨太薄如蝉翼的青罗衫下,一抹雪白的胸脯,白得令人心碎。 他感觉有个东西都要爆炸了。 “你不肯?” “……” “哼!你别糊弄老娘!”三姨太忽然勃然大怒,一只粉拳咚咚地捶着贵妃榻。 这女人此时师傅也不做了,竟然自称起老娘来,吓得刘黑蛋手足无措,口中嗫嚅道:“师,师傅,您别生,生气……” 三姨太哼了一声,一泓秋水在刘黑蛋脸上滚了几滚,忽然又不生气了,笑道:“黑蛋,师傅看你是个老实孩子,就和你认真说吧。” 刘黑蛋点点头。 “你身上的这个灵体——”三姨太收起了白生生的脚丫,打了个双盘,端端正正地坐在贵妃榻上,刚才一脸的狐媚气一瞬间就没有了,顿时让人觉得这女人冰清玉洁,神圣不可侵犯。 这女人气质转换得如此之快,实在令人咋舌。 “有句话叫‘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懂吗?”三姨太轻轻道:“现在全天下都知道你有这个宝贝。你好好交出来,交给师傅,可保你一世平安——你知道吗?” 刘黑蛋不喜欢说话,就点点头。 他特别注意到这女人说的是“交给她”,而不是交给道庭,更不是交给老祖。 “你若交出来,交给师傅,师傅便好好教你功夫,若你资质好——”女人忽然嫣然一笑,一双眼睛里马上水汪汪的。 刘黑蛋心里一紧,心道又来了。 女人眼睛里如同带着钩子一般,在刘黑蛋心里,肝里,肺里细细的挠着,甜腻腻道:“若你哪天超过师傅了,奴家既是你的师傅,在这个美人榻上——也做你的女人,你看,好不好?” 说罢,这女人微微低下头,两排编贝似的牙齿咬着手指甲,两条笔直的长腿紧紧夹着,扭动着,望着刘黑蛋一双桃花眼里几乎要滴下水来。 刘黑蛋顿时无言以对,口唇发干。 第129章 老祖要提携晚辈 刘黑蛋几乎是逃也似的出了蝶舞轩,弄得大家都以为蝶舞轩是不是失火了。 在一个僻静的所在,刘黑蛋红着脸,把去蝶舞轩里经过中,挑一些紧要的给青玄真人说了。 关于三姨太勾引他的那些细节,刘黑蛋倒是一个字没说,只结结巴巴说了一句:“三姨太说,要是俺把灵体给她,她要做俺的师傅,还要做俺的女人……” 青玄真人顿时明白了,只有苦笑连连。 不过,刘黑蛋当面拒绝三姨太,换来的结果便是夜深人静之时三姨太在老祖耳边的一阵激烈的枕头风。内廷当即传来消息,五日以后,道庭老祖将主持“灵犀归元阵”,阵法专为刘黑蛋所设。 内廷的阴侍说道,“灵犀归元阵”乃是道庭不传之秘,能聚天地八方灵气,引导修炼者洗髓伐毛,强化经脉,更能大幅提升修炼者的灵力修为,实在非同小可。 更有人叹息道,老祖倾尽心血,调度无尽资源,仅为小辈筑此大阵,全是老祖孜孜不倦,一心提携晚辈的拳拳之心,日月可鉴。 然明眼人一窥便知,此阵实为诱刘黑蛋体内“鸿蒙灵体”现世。至于刘黑蛋,是飞升仙界还是沉沦幽冥,老祖却是半点不关心的。 青玄老祖便把这个事情给刘黑蛋说了。 刘黑蛋焦急道:“若是他们引了半天,小和尚始终不出来怎么办?” 青玄真人一脸忧虑之色,言道:“若是你体内的鸿蒙灵体始终不出来,他们或许会有其他的办法。” 后面这话,青玄真人就不忍心说出来了。 道门之中,有着多种搜魂摄魄法门,均是残忍无比,闻之令人心悸。 有一种法术名为“魂丝牵引”,施术者以己之神识,凝为细丝,缓缓侵入别人的神识海中。此时,被施法者如同感觉万根钢针在头颅中搅动一般,此时他的记忆如同一本大书,可缓缓被人一页页地翻阅,各种隐私,秘密都无所遁形。 另有一种法术名为“幽冥搜魂眼”,此法需借助一种特殊的法器——名为“幽冥鬼眼”。 “幽冥鬼眼”来自一种名为“幽冥兽”的怪物。听说此兽生活在南北极阴阳交界之地,日日游走在生与死的边缘。施术者将异兽眼珠子放在他人的囟门上,便可直窥灵魂深处。此时,对被搜魂者而言,神魂如同被撕裂一般,其中的痛苦,实在不是常人所能忍受。 青玄真人没有说这些,但刘黑蛋已是懂得了。 “您别担心,”他对青玄真人说道:“师傅,我知道了。” 青玄真人用手摸了摸这个小弟子的头。 收刘黑蛋为徒,其实根本是形势所逼,实非青玄真人所愿。但此时青玄真人发觉,他对这个弟子的怜惜,甚至已超过方大宝。 ———————————— 方大宝听到这里,两眼泛红,问道:“师傅,那个劳什子‘灵犀归元阵’弄了没?” “还没,算时间应该是在后天!” “那您怎么回来了?”方大宝惊讶道。 “老祖让师傅离开的。”青玄真人黯然道。 原来便在昨日,道庭老祖发了一道谕旨,赞道“玄天宗久崇道法,虔诚尊奉道庭,诚可嘉许。今特赐其掌门以“威德宣召使”之殊荣。玄天宗乃中原西南道教之巨擘,宜为天下楷模,普天之下,皆宜效法之。” 意思便是给青玄真人封了一个官儿,名为“威德宣召使”。 然后道庭老祖率领道庭九司,一直把青玄真人送到心无界的山门外,青玄真人到了这一刻,说不走也要走了。 换句话说,青玄真人是被轰走的。 方大宝差点一句“他让您走您就走啊——”脱口而出,但想这是自己师傅,便忍住了。 他看着青玄真人花白的头发,一脸的沧桑,方大宝又感觉一阵没来由的心酸:师傅当然不想走啊,但是能不走吗? 不说老祖,道庭随便找个尊者,只怕修为都不在青玄真人之下。 老祖让青玄真人离开,也是给玄天宗一个台阶下,看着昔日自己的弟子被人诛杀,便是个石头人,也不能无动于衷。 与其看着难受,还不如躲得远远的才好。 “黑蛋还给老道说,他本来想带一幅画给你的,后来他画着画着就没画了,说不画了,如果见到你,如果你正好有空,希望你去去道庭。” 然后青玄真人补充道:“黑蛋说,如果你没空,不去也没关系。” “这狗日的想什么呢,当然去啊!”方大宝十分烦躁,问道:“师傅,您有什么飞行法器没?” 青玄真人想起老祖正好赐了一个法舟。 法舟这东西在修真界十分稀罕。说是法舟,并非一定是船的模样,更像一只木制的大鸟。平常不用时可以缩小了放在行囊中。用的时候一展开,便可在大鸟的背上或腹中坐下。法舟上布满飞行法阵,驱动法舟的,便是安放在飞鸟头部的灵石。一般法舟,仅能乘坐三五人,而老祖赐予青玄真人的法舟,却是分为上中下三层,足足能容纳五十人,在修真界就更为罕见了。 方大宝也不客气,从师傅手中取了法舟,然后厚着脸皮道:“嘿嘿,师傅,徒儿灵石不……不够了。” 饶是方大宝脸皮厚过城墙,此时也是极为不好意思,竟然有些结结巴巴。 方大宝洞天戒指中的灵石因为给高歆买丹炉,极品灵石已是一个不剩,此时要催动法舟,已是不够了。 青玄真人笑了笑,仍是原封不动把方大宝孝敬给他的一万极品灵石又还了回去。 “师傅,这算借您的,”方大宝说道:“等徒儿回去,好好炼丹,十倍还给您。” 青玄真人摸着方大宝圆溜溜的脑袋,笑道:“那怎么够,要一百倍。” 正待离开,方大宝回头又问道:“师傅,江流儿被关在黑水河,您知道吗?” “知道。”青玄真人问道:“听说瑾瑜丫头过去搭救他了?” “嗯,”方大宝有些漫不经心,“我过去也看看。” “要注意安全,别莽撞行事。”想了一想,青玄真人又说道:“听说江流儿真正下了大狱的原因不在他们丢失了宝物,根子在三姨太那边。” 青玄真人曾随着青冥真人来过道庭,知道黑水河的所在,此时便详细给方大宝讲了黑水河的所在。 最后,青玄真人说道:“一切要小心,不要蛮干,要平安回来。” 方大宝红着眼睛点点头,驾起法舟,朝着心无界的方向飞驰而去! 第130章 同乘一剑 到底是老祖亲赐的高级法器,法舟加满灵石,如同插上翅膀发情的公牛一般,瑾瑜仙子前脚到凌霄山,方大宝后脚便到了。 这小子远远看见瑾瑜仙子发愁,也不上前,直至天上下雨,他便躲在一旁看戏,非要等别人丫头淋个落汤鸡,方才大摇大摆地走出来。 “你怎么来的?”瑾瑜现在十分惊讶,这小子不是回碧落山去了吗? 她知道方大宝还不会御空飞行,现在这么快过来,必然是有人帮助。 方大宝就不和她说这个,哼了一声道:“我打探到江流儿的位置了。” “在哪里?”瑾瑜仙子急切地问道。 方大宝哼了一声,半天却不说话了。 “大宝,好大宝,告诉我吧。”瑾瑜仙子哀求道。 方大宝又从鼻孔里哼了几哼,吊足瑾瑜仙子的胃口,方才解了这丫头半路扔下自己的“奇耻大辱”,懒懒道:“过几日,道庭将有一个大会,搞了一个什么‘灵犀归元阵’,我们就可以趁机把江流儿救出来!” 瑾瑜仙子一听,两眼放亮,恨不得抱着方大宝吧嗒亲上一口! “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方大宝看到她欣喜若狂的样子,心道这丫头就是有千般不好,至少也是个讲义气的。 她想搭救江流儿,的确是因为“姐妹情深”,倒没别的私心。 方大宝看了看瑾瑜仙子,嘴角一翘,“你这样子,可上不了凌霄山。” 瑾瑜仙子红着脸,点点头,说道:“你先给我一些灵石。” 灵越剑有了灵石的注入,顿时恢复了精气神。 瑾瑜仙子踏上灵越剑,便要离开,看着方大宝却一动不动。 方大宝满脸鄙视之色:“你又准备把我丢在这里?” 瑾瑜仙子顿时满脸尴尬,很自觉地往灵越剑前面站了站,问道:“送你过来的人呢?” “他送我过来,自己就走了。” “这人是谁?” “是你妹妹,也是我师傅,苏筱雨。”方大宝随口乱答。 “你一天到晚,就是满口胡说八道。”瑾瑜仙子脸微微一红,见他不肯说,也就不问了,然后很低声说:“你站远些,别靠近我。” 此番御剑而行,和上次方大宝和瑾瑜仙子共乘一剑又有不同。 此时,这丫头正用真灵之力烘烤着衣服,身上衣服还是半干,轻纱下曼妙的胴体曲线毕露,随着散发的真灵之气,一阵阵只有少女才有的气息如同一团清晨带着栀子花香的薄雾,把方大宝整个儿包裹起来,弄得方大宝欲仙欲死,便是隔了一尺多远,方大宝感觉脚下就像踏着一般,一颗心都不知道飞哪里去了! 平日里,他肯定口花花占了些便宜,此时却是连话也不敢说了,硬是闭上眼睛,拼命压制着脐下三寸的一股邪火。 小时候在怡红院所看,唐仲虎所绘的“连环画”无声地在眼前翻动着,那真是一个惟妙惟肖,纤毫毕现,花样翻新! 方大宝一抹鼻子,手背上满是鲜血! 妈耶,快降落吧,老子要爆体而亡了! 妈耶!老子做啥也不能做畜生啊!这可是师父的姐姐耶! 方大宝默默念叨着。 好在下山便是片刻之间,不到一炷香时间,两人便看到一户农家。 瑾瑜仙子不好意思去叫门,就让方大宝去喊门。方大宝狠命夹着腿,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挪动着脚步,拍打着柴扉。 瑾瑜仙子白了方大宝一眼,不愿意就不愿意呗,怎么走路还像螃蟹爬! 门开了,农户家里只有一个老爹爹和奶奶。 老奶奶看到瑾瑜仙子,就像看到自己闺女一般,心里说不出的欢喜:“这闺女真俊,像画儿上摘下来的。” 瑾瑜仙子便说明了来意。 老奶奶便从里屋找出几套衣衫,有男有女,口里说道:“这是俺儿子和儿媳妇的衣服,你们大户人家,别嫌弃脏。” “干净着呢!”方大宝终于恢复了常态,一抖衣衫,虽然破旧,的确干干净净,又问道:“您儿子女儿呢?” “儿子啊——”老奶奶便抹眼泪,“你看到后面这个山没?叫凌霄山,山里有个高得吓人的峰,他就在里面做苦工。” 方大宝顿时便来了兴趣,“那是去修仙啊!” “修什么仙哟——”外面的老汉拿着一个硕大的烟锅在门槛上梆梆地一阵猛敲,然后用竹篾掏着里面的烟油,“你们外地人不知道,山峰上有个道门,别人叫‘道庭’,他们就是修仙的祖宗!” 道庭闻名遐迩,天下修真就没有不知道的,竟然连这个凡俗的老爹爹都知道了。 “俺们穷苦人家,一辈子扒粪种田,哪个不希望孩子去修道?”老爹爹继续说道:“但是孩子不争气啊,道门看不上。俺们托了多少门路,把几十亩地都捐出去了,这小子好不容易进了山,听说只能在道庭做苦力,还被人欺负!” “听说是喂猪。”老奶奶补充道,“喂猪也不得安生,上次回来还挨打。” 老奶奶挽着袖口抹着眼泪。 哈哈,又是一个猪倌儿! 方大宝不禁哑然失笑,原来和自己一样,也是个杂役弟子出身。 方大宝有心帮帮这孩子,便问道:“您上山能见到你儿子吗?” “不能呢!”老奶奶愁苦道:“这孩子一上山,一年才回来一次,道庭规矩大,一般都是过年才能回来几天。” 方大宝便为难了。 这趟混进去道庭,一定得有个身份。 若是像往常,大着胆子往里钻,一个不慎被人发现了——别说道庭老祖,便是他手下的九司的尊者随便哪个出手,只怕自己就跑不掉。 若是被查出身份,就连累了玄天宗,更连累了青玄师傅。 “进山可远咧,走路都要走几天!”老人抽着旱烟,说道:“儿子说,他们做苦力的就在山门口附近,要有急事要找他,就要和门口看门的道长使灵石,才能把话传进去!” 方大宝心里偷笑,看来天下都一个样。 什么是规矩? 灵石就是最大的规矩! “老人家,麻烦您了。”方大宝便拿出一把灵石,也不管多少,紫莹莹的,就递到老人手中。 “你这孩子,这几件破衣服,能值得什么?”老人一看,紫光把脸上都照得眼睛都睁不开,吓得一躲,“天爷啊,这是仙人宝贝啊!” 老汉双手连摇,如避蛇蝎道:“我们这小家小户的,不要银子,也不要仙石头,这个福气太大了!” 老人有些见识,识得这些灵石的珍贵之处,知道越是发亮,石头就越珍贵。自家小子辛苦一年,给老人家能带回的也就是三块中品灵石。 “老人家,你先收下,我们还有事情请您帮忙。”方大宝一番巧舌如簧,劝得老人家终于收下灵石。 老人推辞不过,只能收下了,看着桌面的一堆极品灵石发呆。 天爷哟,这一堆灵石只怕能把镇上最豪富的芶员外的宅院都买下来,那可是三进三出的一处大庭院! 到了外面,方大宝也不掩饰了,手一招,一艘数十丈长的法舟顿时浮现在空中。 老人家双手合十,差点跪拜在地——这是一对活神仙啊! 瑾瑜仙子嘴都气歪了,刚才不用法舟,非要和自己同乘一剑,还是居心叵测想占自己便宜!于是狠狠地剜了方大宝一眼。 方大宝嘿嘿一笑:“这玩意太费灵石,还你的那个剑好!” 不到一盏茶时间,法舟载着三人,便到了山门附近数里。 方大宝不敢打草惊蛇,收起法舟,让老人家捧着几块灵石去了道庭山门。 只见石门高耸,仿佛通天之路,三丈高的石门之上,雕刻着八卦阴阳,日月星河,更有祥云道道似要浮空而去。 巍峨高耸的石门下有一个小小的凉亭,两个小道士手持马尾拂尘,坐在凉亭里休息。 两位老人颤颤巍巍地走上前,递过去六枚中品灵石,说明了来意。 这些灵石是方大宝特意另给的,若是贿赂极品灵石,只怕还惹出麻烦来。 果然,其中一个小道士飞快地跑了进去。 不到半个时辰,一个身穿杂役服饰,蓬头垢面的年轻人就从里面出来了。 第131章 徐泽的奇幻一天 老两口见到儿子,顿时老泪纵横,亲亲肉肉乖乖的一番嘘寒问暖,自不必说了。 待得老两口无话,方大宝身影一闪,身后一拍小伙子肩膀,吓了这孩子一跳。 方大宝其实并不比这小子大,却大大咧咧道:“小伙子,叫什么名字?” “俺姓徐,爸妈给俺取名徐泽。”小伙子不大不小的眼睛清澈见底,厚嘴唇,微微上翘的嘴角透露出一丝倔强。 “哎,兄弟——”方大宝递过去一把灵石,“我叫方大宝,快过年了,这是哥给你的压岁钱。” 又是一把紫莹莹的灵石。 徐泽顿时吓了一跳,差点手一抖扔在地上,这一把灵石,只怕自己十年都赚不出来。 还有,过年还有一个多月呢,今天就给压岁钱了? “不要,不要!”小伙子甚是淳朴,双手连连摆动。 “你别客气,哥有事找你帮忙。”方大宝嘿嘿一笑,说明来意,就是要跟着他进去道庭看看。 “这不行啊——”徐泽十分惊恐,摇头道:“我们都有腰牌的,道庭根本不让人进去,门口把守的道士很厉害呢,会打人的!” “进来一个蛤蟆,他们都要翻过来看看公母。”徐泽指着山门的方向。 “不用你带,我自己会进去。”方大宝指了指远处山林中一根石柱子,笑道:“一会儿你就和往常一样进去,我们去那个柱子底下汇合。” 说着话,方大宝忽然消失了踪影。 徐泽对着父母,惊讶地说道:“这个小哥哥是个神仙呢!” 老两口点点头,对儿子叮嘱道:“他们是好人,你能帮就帮些。” 过不多时,老两口和儿子惜惜相别,徐泽依旧从道庭石门里进去。他刚过去,方大宝踏着徐泽身后的阴影,跟着便进去了。 两位看守道人恍如不觉。 瑾瑜仙子则踏着灵越剑,嗖的一声轻响,便从石门的上方过去了。 一个看守道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便擦了擦眼睛,问道:“好像有什么东西进去了。” “哪里有?眼花了吧!” 另外一个道士探头探脑看了半天,不见什么异样,便讥笑道:“嘿嘿老哥,晚上把持一些,女人伤身,手亦伤身啊。” 果然,方大宝和瑾瑜仙子同时出现在山中一个石柱下,此时正是道庭经筵时分,空荡荡的凌霄山几乎看不到一个人。 徐泽到了方大宝所指的石柱子附近,看到方大宝已经在了,又吓了一跳,“哥哥,你好快哦。” 瑾瑜仙子也现身了。 这小子更是惊恐万状,他长这么大,女人都没见过几个,更别说这样漂亮的女人了,说话都开始结结巴巴了。 “小兄弟,你爹说你在道庭有人欺负你,是个什么人?”方大宝毫不客气,开口便问。 徐泽便奇怪了,难道这两人是爹娘专门从外面请来为自己出头的? “不是什么大人物。”他老老实实回答道:“哥哥啊,就是两个财税司下面跑腿的。他们说‘外面宗派要收税,自己人也要收税’,就每个月找我们这些杂役收月例灵石……” 往下徐泽有些犹疑,不知道说还是不说。 道门之中,这种弱肉强食的事情方大宝看到也多了,恬不为意,哈哈一笑:“那你给他们没有?” “开始不给……”徐泽一双眼睛里闪动着愤怒的光芒,不过接着低下头去:“不过被打了几次,俺只能给了。” 说完,徐泽掀起肩头,露出一条暗红色的鞭痕,“前天他们还找俺要过,呜呜,俺正好兑了功德值,手头没有,又挨打了……” “你给我详细说说这两人,不要遗漏什么。” 方大宝详细问过这两人名字,师傅是谁,住在什么地方,什么性格脾气,莫约过了小半个时辰,徐泽被问得无话可说,方才罢了。 瑾瑜仙子越听越是惊奇,弄不清方大宝葫芦卖的什么药,便插嘴道:“你问这些干嘛?” “山人自有妙计!”方大宝淡淡道。 瑾瑜仙子气得白眼一翻。 最后,方大宝微微一笑,“那你把他们叫来。” “现在?”徐泽不敢相信。 “就现在!你就告诉他们,灵石已经凑齐了,让他们过来。”方大宝个头不高,但说起话来斩钉截铁,自然流露出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好的。”徐泽不明所以,但十分听话。 方大宝又补充道:“你去叫他们,最好不要让其他人看见。” 徐泽点点头,转头便去叫这两人去了。 ———————————— 过不多时,两个中年道士摇摇晃晃地跟着徐泽来了。 这二人一个姓范,一个姓崔,此时也觉得奇怪,徐泽这小子当了怂包货,终于凑合月例供奉,但为什么偏要到这么一个僻静的地方? 难道这小子想找人搞事? 那就是太岁头上动土,简直找死了! 他们二人在道庭财税司已有十余年了,都是开光期的修为,凌霄山中怎么都不会怕一个杂役做局害他。 二人到了石柱附近,却不见有其他人在。姓范的道士嘿嘿一笑:“徐泽你这小瘪三,老子还想着这里埋伏有人咧——你不是要拍马屁吗?马屁就算了,先给灵石,不要啰嗦。” 另外一个姓崔的则抖着手中的鞭子,笑嘻嘻道:“快快,弄不好又要讨打了!”说完,啪的一声,凭空甩了一个响鞭。 徐泽也是诧异,刚才这里的哥哥姐姐呢?难道看到来的人厉害,就这样离开了? 他有些慌张,看看左右,不知道如何应付这二人。 “浑小子,你是吃打不长记性啊!”姓崔的一抖手中的灵蛇鞭,啪的一声便朝徐泽背后抽了过去。 此鞭乃是道家灵宝,徐泽一介凡胎,怎躲得过? 眼见这一鞭就要抽到徐泽身上,这道鞭影却如死蛇一般凝滞在空中。 这道士使劲一夺灵蛇鞭,结果鞭子像生铁铸的一般,纹丝不动。 姓崔的道士大叫道:“好哇,果然有埋伏。” 姓范的道士也亮出宝剑,叫道:“还有个娘儿们!” “一起弄他!”两人一人持鞭,一人持剑,乱七八糟向方大宝打了过来。 方大宝随手招架,过了十几招,方大宝对他们的路数了解得差不多了,微微一笑,把两个道士打倒在地。 “我们两个扮成他们?”瑾瑜仙子看着两个翻倒在地的道士,终于明白了。 “哈哈,大小姐,你真不笨!”方大宝哈哈大笑道。 “太丑了,我扮不来。”瑾瑜仙子噘着嘴。 方大宝问徐泽道:“你叫他们两人出来,可有人见到?” “没有啊,哥哥。”徐泽不明白方大宝为什么要问这些,老实回答道;“俺刚过去,就在路上碰到他们两个了,他们刚喝酒回来。” “我问你——你以后是想继续在道庭,还是哥哥给你一些灵石,你回家去伺候父母?”方大宝很认真地问道。 徐泽看到方大宝如此这般出神入化的功夫,更坚定了他的修道之心,握着拳头道:“俺还要留在道庭,学了功夫再回去!” 方大宝给瑾瑜仙子使了个眼色。 瑾瑜仙子哪管三七二十一,嗤嗤两剑,当下把这两人刺死了。 徐泽吓得面如土色,这若是被人发现,该如何是好? 方大宝又拿出一个乾坤袋,递给徐泽,说道:“你赶快走,别和任何人说见过我们。” “放心,姐姐保你没事。”瑾瑜仙子又给他打气。 徐泽方才明白方大宝方才话中的意思,心里慌得像揣了一只小兔子一般,摸了摸自己额头,今天莫不是在做梦? 就在这一日,父母忽然从山下带过来一对男女。 男的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女的漂亮得像仙女一般,这两人不知姓名,不知来历,就问了自己有什么仇人,然后叫了仇人过来,两剑便把别人给杀了。 难道这是父母请来的杀手不成? 徐泽一口气跑出几里地,到了无人之处,他偷偷打开乾坤袋,顿时张开嘴合不拢来! 一股紫气直冲而上,里面至少有上百枚极品灵石! 乾坤袋里还有一本薄薄的册子,打开一看,赫然写着:“玄天吐纳法”! 第132章 衣服是臭的 徐泽走后,瑾瑜仙子脸上似笑非笑:“你很大方啊。” 瑾瑜仙子说的是方大宝给了徐泽这么多灵石。 “这孩子以后还会帮我们的。”方大宝很笃定回答道,然后露出鄙夷的眼神,“大小姐,心挺狠啊!” “我?”瑾瑜仙子一根手指指着自己鼻尖,一双大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喝道:“刚你不是给我使眼色杀人吗?” “我只想把他们打晕——”方大宝故意长长叹口气道:“唉,你就杀了他们!真是最毒莫过——” 一个“妇人心”还未出口,瑾瑜仙子已连踹他三脚。 “你猪脑子啊!”瑾瑜仙子骂道:“这两人放了回去,还不是要害了徐泽这小子!” 方大宝暗暗好笑,他就是想挤兑下瑾瑜仙子。 其实除了杀人,也没更好的办法了。 方大宝看到附近山崖上有条深深的裂缝,缝隙里满是枯草和藤蔓,方大宝就取了两人的腰牌和乾坤袋,然后把尸首拖了进去。 此地甚是偏僻,若不是有心寻找,估计两三日内别人也无法发现。 从两人的乾坤袋中,方大宝翻出几套道士衣服,他自顾自穿上一套,然后脑海中回忆着姓范道士的模样,从洞天戒指中取出一个漆黑的面具往脸上一扣,学着这道士的口音,忽然转过身,对着瑾瑜仙子喝道:“妈的,这里还有一个娘儿们!上来弄她!” 瑾瑜仙子顿时吓了一跳,喝道:“什么玩意!”哐啷一声,立刻灵越剑在手。 她若不是一直看着方大宝,亲眼看到这小子把两具尸体丢入草丛中,一定会以为那个道士死而复生了! 眨眼间,这小子就变成别人的模样,身高、口音、举止无不惟妙惟肖! “这是你的。”方大宝丢过去一套道士衣服,还有一个腰牌,说道:“你穿上衣服,化化妆,记住你名字叫崔琰。” “名字难听,衣服也是臭的!”瑾瑜仙子扭着肩膀,不配合。 “不换就不换,”方大宝哪会惯着她,喝道:“那我先走了,你就这样去救那个骚狐狸!” 瑾瑜仙子没办法,只能扭扭捏捏衣服换上了,然后从紫金钗里取出一面小圆镜,然后是一堆奇奇怪怪的瓶瓶罐罐。 方大宝顿时叹为观止,他本以为清水出芙蓉,哪晓得这丫头也是脂粉常相伴。 果然,不到一炷香时分,瑾瑜仙子一甩衣袖,忍住笑道:“这位范公子,崔某人有礼了!” 果然,女人在装扮都有天赋。 瑾瑜仙子身材高挑,和崔道士差相仿佛,用上这些瓶瓶罐罐一番装饰后,俨然就是崔道士的模样。 方大宝哼了一声,鼻孔朝天:“首先我不是公子,是道士!还有,说话不要娘娘腔!还有你举止太过风骚!” “说话就说话,扭屁股干嘛!”方大宝补上一句。 瑾瑜仙子一张“黑脸”顿时垮了下来,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还有最关键的问题!”方大宝一脸严肃,“这位崔道友,贫道且问你,你见过哪个男道士这么大胸的?” …… 最后还是一根三指宽的束胸带解决了问题,勒得瑾瑜仙子眼冒金星,差点一口气没喘不过来。 方大宝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道:“还有,你说话不像,这几日就跟着我装哑巴,我要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然后声色俱厉,喝了一句:“更不要问为什么!” 为了救人,瑾瑜仙子只能委委屈屈答应了。 ———————————— 到了心无界峰附近,方大宝才感受到道庭究竟有多大。 且不说廊腰如丝带轻舞,回环曲折,檐牙如精雕之喙,高挑而尖锐,入目所及,尽是高耸而威严的楼台亭榭。单论道庭所占的地盘——碧落山的玄天宗横跨三山九岭,而道庭更是坐拥二十四峰,其地域之广,可见一斑。 可以说,心无界山峰周围三十余里,都是道庭的范围。 方大宝随便路上问了问,才知道道庭有九司十八衙门,各门弟子过万,其中十之八九均为修真人士,不禁心道难怪道庭能成为中原乃至西域、北疆、南方诸岛唯一道教法司,这妥妥是道教的中央教廷! 方大宝这一晚也没闲着,他带着瑾瑜仙子去找大青狼。 方法简单无比,鼻子下面就是路。 方大宝随便找了一个小道士,便问道:“我们财司要找一个名为‘骆夜影’的,你知道在哪儿?” 一连问了三人,都摇头说不认识,还露出一脸警惕的神色。 终于问到一个中年道士,这人脸一沉,反问道:“范德彪,你不是前天还去过他那边,怎么问起这个?” 方大宝吓了一跳,这误打误撞还问到熟人了,嘎着嗓子道,“财司吴尊者说去年一笔账目有点不清楚,刚我去了他那边,竟然不在家!哼哼!” “你说话声音怎么变了?”这人面露疑惑之色。 “咳咳,吃错药,上火了!” 说罢方大宝赶紧一拉瑾瑜仙子小手,就离开了。 看着方大宝离开,这中年道士疑惑道:“这小子真吃错药了,好像不认得老子了?” 摇摇头,这道人便离开了。 有了这个小插曲,方大宝就更加小心,专门在僻静处问人——为的便是防止露馅,露馅就动手杀人。 终于问到一人,这人一指附近一条小路,“顺着这条路走,上面有一排屋子,他就在最旁边的一间。” 这人似乎和骆夜影很熟悉,指点了路径后一抱拳,匆匆便走了。 片刻,瑾瑜仙子和方大宝两人来到大青狼的居所。 此处甚是幽静,青砖灰瓦,门窗紧闭,透过薄薄的窗户纸,方大宝看到大青狼侧身而站,微弱的烛光下,这头老狼弓腰塌背,显得特别的消瘦和孤寂。 方大宝敲敲门,说道:“骆夜影在吗?” “老子就在这里!” 大青狼甚是桀骜不驯,喝道:“你们是刑罚司的吧,骆爷就在这里,要抓要杀,要剥皮抽筋,得让老子见过老祖再说!” 方大宝嘿嘿一笑:“大青狼,你见不到了!” “你是何人?”方大宝话音未落,一个青郁郁的狼头一闪,一道乌光掠向方大宝的脖子。 第133章 两条色狼 “老子姓范名德彪!” 方大宝竖起蟠龙棍一抖一挑,一招“破碎式”如同天外飞仙,洒落一片金光,已荡开大青狼手中铁剑。正在方大宝暗喜之时,铁剑陡然一个一百八十度大回旋,剑尖和蟠龙棍棍头一撞,一股凌厉至极的真灵之气顺着蟠龙棍逆行而上。 方大宝手臂一阵酸麻,差点把蟠龙棍给扔了。 铁剑嚓的一声,向方大宝脖子划了过去。 方大宝大骇,慌忙说道:“狼哥,是我!” 电光石火间,瑾瑜仙子一剑带着眩目紫光,堪堪把大青狼手中的铁剑隔开。 “狼哥,是我!”瑾瑜仙子也叫道。 大青狼没认出方大宝,却认出瑾瑜仙子:“是你?大小姐?” “是我啊。”瑾瑜仙子有些生气。 大青狼仍是万分警惕,问道:“那这人是谁?” “我擦!老子日练夜练,竟然连你一招都挡不住!”方大宝气得暴跳如雷。 也不怪方大宝生气,他虽惫懒,但绝非懒惰之辈,每日习练“玄黄九阳诀”和“遮天棍法”从不偷奸耍滑。尤其遮天棍法,只要有一点闲暇便在苦练,每日看着瑾瑜仙子,便在琢磨如何把她一棍撂倒! 好不容易如今一招“破碎式”已是像模像样,方大宝本想在大青狼面前抖抖威风,哪知道一招未出,差点被大青狼干掉。 “这是方——?”从声音中,大青狼听出正是他们二人,但只说了一个方字,剩下的话便没继续说了。 大青狼没说话,心里却是骇然。 前面他以为是道庭同门,所以出手便留有三分余地,即便如此,这也绝不是一名融合境所能抵御——这小子就这么随随便便抵御下来了? “跟我进来!”大青狼不敢多想,赶忙拉开半边门,让二人进去。 到了屋里,大青狼一脸警惕之色,看了看方大宝,看了看瑾瑜仙子,没有说话,他吹熄烛火,从抽屉中摸出一个扁扁的海螺。 洁白的外壳,表面布满了细细的螺纹,就像海面上泛起的微微浪花。一层层的螺纹深陷下去,乍一看,这个海螺像一个大大的耳朵。 大青狼指着海螺,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把手放过去,然后示意他们两个把手也放上去。 瑾瑜仙子只能把手放在大青狼粗糙的手背上。 方大宝嘿嘿一笑,猜到这个海螺的作用,也把手放在瑾瑜仙子柔滑的手背上。 “你们做得对。”大青狼沙哑的声音顿时出现在两人的脑海中,“不然进来就被人认出来了,老祖说过,这些天须严防外面的人混进来。” “这老狗挺小心啊。”方大宝哼了一声。 “后面就是心无界山峰!”大青狼脸色一沉,继续说:“老祖神通广大,若是正好神念扫过这一片,我们就无所遁形。” “不会吧,这老家伙这么厉害?是神仙么?”方大宝心里想着什么,马上就被传音海螺感知,然后浮现在两人的脑海中。 “不是神仙,但是距离神仙也不远了。”大青狼闷声闷气道。 瑾瑜仙子的小手轻轻颤动了一下。 方大宝咯咯地一阵浪笑:“丫头的手好滑!摸着真舒服……” “你们来干什么——嗯,是很舒服……”大青狼一怔,也分心了,不留神把心里想法说出来了。 瑾瑜仙子一只小手夹在两人中间,一张粉脸臊得飞红,“两个色狼不得好死……”然后飞快把手抽出来了。 方大宝和大青狼顿时面面相觑! 这灵宝虽好,但也容易泄密啊! “大青狼,仙子说的是你,你才是这条色狼……”方大宝肚里暗笑。 “说的是你!”大青狼气得刀疤脸一抽一抽地,“她说的是两个色狼——” “你是狼,我可不是。”方大宝又哼了一声。 自从大青狼身份暴露,他也不在乎方大宝说他是狼还是狗了…… 瑾瑜仙子恨恨地瞪了两人一眼,没办法把手放在方大宝手背上。 这一人一狼收摄心神,终于不胡思乱想了。 “我和方大宝是来救流儿姐姐的。”瑾瑜仙子满腹怨气,骂道:“枉费姐姐对你一番深情,你还在这里逍遥快活!” 大青狼一张丑脸扭曲了,眼中满是泪水。 “我没有逍遥快活,这几天跑断了腿——”大青狼头耷拉下去,像一只瘦骨嶙峋的老狗,“现在老祖本来就不待见我,弟弟被人陷害,被老祖一掌就灭杀了!呜呜……” 大青狼眼睛里流露出委屈的表情,像极了一只刚挨过打的狗子,他呜呜哭了一阵,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给他们两个说了。 原来自从大青狼和江流儿从道庭出去,道庭里就变天了。 若论起这些事情的起因就是老祖新结识了一个道侣。准确来说,就是新娶了一房姨太太,便是现在的三姨太。 老祖人老心不老。以前为了修行,这老鳖孙经常干些采阴补阳的活计,但并不在女人身上用心。自从大姨太死了,后面不管娶的狐狸精,还是玉兔精,这老儿都不给“夫人”的名分,统一称为姨太太。 这房三姨太最得老祖喜欢,有人说,老祖喜欢她的缘故,就是这女人一本正经的时候,十分像原来随玄天宗青冥掌教来道庭的一个小丫头,那个丫头名叫苏筱雨! 听到此处,方大宝和瑾瑜仙子顿时心里一紧。 瑾瑜仙子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方大宝却是大怒,这老逼登,这棺材瓢子,这粪池舀子,这挖耳勺子——都这么多年了,还对俺大漂亮师傅贼心不死,实在可恶! 三姨太还有一个身份,那便是被老祖之前处死的紫霄符司尊者的嫡亲妹子。 一听这个,瑾瑜仙子便明白七八分。 她曾听江流儿说过。原来江流儿刚进道庭不久,紫霄符司的老道士喜欢收养娈童,这老兔子精看江流儿长得好看,就想收入帐中玩玩。江流儿不从,老道士大怒,便要把江流儿抽筋剥皮,最后关头还是被幼时的瑾瑜仙子救了一条小命。 后来江流儿在道庭慢慢立足,买通了几个尊者,一起联手对付紫霄符司,江流儿捏造了这老货图谋不轨的证据,正好这老货不检点,暗自打老祖二姨太的主意,老祖听了众人之言,就把这兔子精处死了。 哪知道天道好轮回,老祖现今娶了第三房姨太太,居然就是昔日仇敌的亲妹子! “那这三姨太不就天天吹枕头风了?”方大宝问道。 “那是自然。”大青狼神色黯淡,言道:“本来我青狼一族,为老祖鞍前马后,立下不少功劳,颇得老祖信赖。我弟弟骆幽风还是财司吴老儿手下的执事,结果,就因为我在外面丢了老祖的‘癸水乾坤灯’,吴老儿趁机就拿我弟弟顶缸——结果……” 这老狼估计憋得狠了,心中有气,又没人可说,又低低地呜鸣起来。 方大宝对他们一狼一狐本来就没什么好感,原来江流儿还欺负过苏筱雨,此时便打断老狼的呜鸣声,问道:“那江流儿是犯了什么事?丢了灯,你没关起来,反而把他关起来了?” “流儿也是命苦。”大青狼满脸愁苦,“那个灯,流儿去玄天宗接的就是看灯的差使,我只不过是老祖派过去监视流儿的——还有,流儿的罪状不光在丢了无根水,丢了神灯,关键是三姨太说他嘲笑老祖不行,还要杀她!” 众人又是一惊。 第134章 黑水河 听大青狼所言,道庭老祖原来对江流儿不错,至少有小一半便是贪图江流儿的美色。 老祖这辈子,真真是个老泰迪成精。 这些话,别人说只当顺口溜,他老人家才是真正践行了上日天下日地,中间日空气;日狼日虎日豹子,坐着鹞子日燕子……道庭里各种精怪一堆,只要是他老人家看得上眼的,老祖都不嫌弃,都比了比自己长短,试了试别人的深浅。 有人说,道庭门口那一只老王八,还有一只老松鹤,老祖都试过。 所以那千年老鹤脚有点跛…… 如此说来,老祖对江流儿感兴趣,倒也不奇怪。 但江流儿毕竟是个“公狐狸”的身份,偶尔玩玩还可以,若是正大光明地娶了,实在是耸人听闻。 且说江流儿初来道庭的时候,曾被老祖得手过一次,就对老祖避而远之,借着看守神灯的机会,到了玄天宗死也不回去了。她一颗芳心,只系在大青狼一人身上,为了这个事,不知道哭干多少红颜泪…… 但三姨太却不会放过她。 一是三姨太看江流儿姿色不在自己之下,生怕这狐狸精回心转意从了老祖,自己倒失了位份,而且杀兄之仇不共戴天,岂能一笑泯恩仇乎? 于是,江流儿在丢失神灯后,回到道庭没几天,老祖还在犹豫究竟治不治她的罪,三姨太却哭上门了。 ———————————— 天一阁中,三姨太哭得梨花带雨,非要道庭老祖给她做主。 这玉兔精撸起水云袖,撩起韵霓裳,只见白如玉兔的淑乳上方,血淋淋的一个大伤口! 老祖大惊失色,问道:“爱妃怎么回事?” 三姨太咬着银牙,疼得冷汗直冒,哭诉江流儿回了道庭之后,就时常和骆夜影两人躲在一起卿卿我我。三姨太看见了,觉得不是事儿,就叫了江流儿到蝶舞轩。 进了蝶舞轩,三姨太苦口婆心,劝诫江流儿,说既然老祖动过你身子,你这辈子就是老祖的人,不管有没有名分,这辈子老祖就是你的天!你就不能去外面打野食儿! 三姨太说到这里,老祖心情大悦,连连点头道:“对啊!” 三姨太一扁嘴,眼泪就出来了,说道:“这狐狸精不觉得对,老祖您猜她怎么说?” “怎么说?”老祖脸一沉。 三姨太哭道:“这浪蹄子说‘我要找个男人!’奴家便说‘老祖便是天底下最棒的男人!’这狐狸精又说‘一寸不到的东西,也叫个男人!’” “该死!”老祖气得一巴掌下去,硬是把红玛瑙镶嵌的茶几一掌拍成齑粉! 为了这点子隐疾,老祖吃了无数的灵药,甚至连天一阁门口那只活了八百多年的老鹿也没放过,割了鹿鞭就着鹿血炖鹿茸。最后,害得道庭里的妖兽看到老祖都要捂着蛋蛋绕道走。 即便如此,老祖这话儿也不见长。 这是老祖谁也不能触碰的逆鳞!触之则怒,怒则杀人! 在以往,到了紧要关头,便是天上的龙女下凡,也只能喊大,嗷嗷喊好,这骚狐狸竟然说自己“一寸不到的东西”! 这骚狐狸纯粹是不想活了! 三姨太接着说道:“奴家当时气不过,就给他了一巴掌,她也急了,回手就给了我一剑!奴家一点防备没有,呜呜,差点把奴家刺死!” ———————————— 方大宝听得哈哈大笑,就问大青狼:“江流儿真是这么说的?” “肯定是三姨太瞎编的啊。”瑾瑜仙子听得两腮红晕一片,不禁插嘴道。 其实关于这件事情的经过,大青狼是清楚的。 江流儿的确去了蝶舞轩,但两人讲的不是这些风言风语,其实是三姨太逼问江流儿是不是她偷了神灯和无根水,江流儿抵死不承认,当时就被三姨太抽了一嘴巴。 至于那一剑,自然是三姨太自己刺的了。 这事情不管真假,老祖的怒火却是真的。 江流儿本来就是戴罪之身,此时胡言乱语诋毁老祖,还殴打主母,老祖震怒之下,就把江流儿投入黑水河中,日日被水鬼侵扰,只等百日之后斩妖台来一刀。 为了此事,大青狼哪儿也不敢去,到处求爹爹告奶奶,就是想见老祖一面,把事情说明白。 老祖正气得牙根痒痒,要不是大青狼昔日功勋不少,只怕也让他去黑水河洗澡泡脚了,现在怎会见他? 方才大青狼去刑罚司领罪,便是希望刑罚司的曹尊者通融通融,让他面见老祖,或能看在往日鞍前马后的情分下,免除江流儿的死罪。 刑罚司的曹尊者素来和骆夜影交好,并未说些落井下石的话,便告诉他远离江流儿,不要痴心妄想找老祖求情,等过个一年半载,说不定事情就一风吹了! 本来是极好的建议,骆夜影却急了,大喝道:“流儿对我一片痴心——” “收起你那个痴心!”痴肥痴肥的曹尊者喝道。 这人十分不客气,冷哼一声道:“就是你这个‘痴心’,才害了江流儿这个不男不女的狐狸精!老祖碰过的东西,你还敢放在嘴边提起?你是和老祖抢‘女人’,还是揭老祖的伤疤?” 骆夜影顿时无言以对。 曹尊者淡淡道:“劝你以后你少来这里,免得别人以为老曹和你勾结上了!你再来,老曹就不管过去的情分,直接把你抓到黑水河里!” 这头老狼气得浑身发抖,要不是打不过,当场就要动手了。最后骆夜影气愤愤回了住处,便是等曹尊者遣人来拿他。 大青狼一口气讲了大半个时辰,方才把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 瑾瑜仙子便问道:“黑水河在何处?” “黑水河其实就是一个深潭,”大青狼说道:“这地方也不远。凌霄山中,一个小山峰名为黑水峰,山谷中有一道从地底涌上的黑泉,泉水里好多幽魂。黑泉蓄积在一起,形成一个深潭,黑水大狱便在深潭底下。” 大青狼便详细给二人说了黑水河的位置以及里面的情况,然后惊问道:“难道你们准备去劫狱不成?” “可以不劫,”方大宝笑道:“就看你能不能说服你那个老祖,放了你的心上人。” 大青狼顿时怔住了。 “我们也没有其他办法啊。”瑾瑜仙子说道。 大青狼不说话。 过了好久,大青狼一脸落寞,叹口气问道:“方大宝,你觉得我厉害吗?” “你很厉害。”方大宝点点头,这倒不是违心之言。 方大宝不得不承认,哪怕他来来去去就见过大青狼一招狼影杀,不知道这头老狼还有没其他功夫,但就这一招,迄今为止,金丹境的修真,方大宝就没看到几人能防住的。 “我是很厉害——”说着自己厉害,大青狼一双幽蓝的眼睛里却满是恐惧:“不要说金丹,便是元婴老祖,骆某人都敢暗处干他!” 但这头老狼悲伤地低下头:“但是,背叛老祖,骆某从来没想过——背叛老祖,以老祖的那个性子,天上地下,就没有老祖找不到的地方,骆某活不了,流儿更活不了。” “你是小孩子,你还不知道老祖的厉害……”大青狼露出一脸无奈且悲伤的神色。 这种眼神,方大宝在青玄真人眼睛里也看到过。 方大宝摇摇头:“不,总有老祖找不到的地方。” “不,不可能有。”老狼沙哑着嗓子,“我求求老祖,或许流儿还有一线生机,但是背叛老祖,那是半点生机都没有。” “世上无绝对。”方大宝摇摇头,忽然问道:“你听说过天妖封界阵吗?” “没,没听说过。”大青狼眼里露出一丝期冀的目光。 “江流儿没告诉你?”方大宝十分疑惑,“我刚那边过来,至少那个地方老祖还进不去,不过你进去以后,就不能再出来了。” “只要能救了流儿,我就和她在里面长相厮守,再也不出来了!”大青狼双目含泪,重重点点头。 若是往日,方大宝听大青狼如此深情的言语,肯定要嘲笑一番。 但此刻怎么都笑不起来。 此时,三人一番窃窃私语,传音海螺上神光道道,三人已商量好对策。 第135章 星辰宝盒 心无界,山峰之巅。 夜幕尚未散尽,天边已露出一丝曙光。 脚下满是层层叠叠的白云,遥遥望去,有的势如奔马,有的稳如老狗,其间似有仙人般的女子骑着白马,带着银铃般的笑声缥缈而过。 眼前此景,如梦如幻。 逝去日子,如梦如幻。 刘黑蛋坐在峰顶最大的一块岩石上,看着这个苍茫的白色世界,恍然如置身于一片乳白色的草原中。 这是他给自己选的地方,这是心无界的最高处,再高便是便是背后的通天塔了。他其实不知道,这个地方原来是中州最有名的斗兽场,是妖兽在这里争斗,获取成仙机缘的地方。 本来老祖想在道庭天一阁里运行“灵犀归元阵”,刘黑蛋大着胆子拒绝了,他说要找个最高,最干净的地方。 若非要离开这个世界,他想干干净净地离去。 寅时一刻,刘黑蛋便起来斋戒沐浴,他脱下常穿的葛布直缀,换上一件绣着明黄云纹的月白色软缎长衫。这是刘黑蛋这辈子第一次穿上这么舒服的衣服,衣服又轻又软,滑滑地贴在肌肤上,冰凉通透,给他的感觉是穿了好像没有穿一样。 他理过发,修过面,甚至打开侍女梳妆台上的一个银色盒子,里面有一种神秘的银色粉末。 听说那是道士炼丹后炉子里的残渣,侍女每天都在用,她们说敷在脸上增加皮肤的光泽。 所以他也用了,对着镜子一看,里面还是原来的刘黑蛋吗? 皮肤黝黑,但是充满光泽,一双黑豆般的眼睛充满自信,两道浓眉的尖端微微上翘,倔强的嘴唇微微抿着。 这是一个帅气且自信,散发阳光气息的大男孩。 此时,这个大男孩正坐在心无界的最高处,俯瞰着脚下的河山,与雄鹰为伍,与白云为伴,一颗心已到了九霄云外。 这地方原是道庭老祖迎接天劫的所在,是一个极大的平台,背后就是通天塔。 平台之下,满是攒动的人头。 从这些或惊奇或喜悦或幸灾乐祸的面孔中,刘黑蛋看到了人,也看到狮子、毒蛇、豺狼的面孔。 一切都那么熟悉,也那么陌生。 曙光终于撕破了夜幕。 天际线泛起淡淡的金黄色波涛,金色的海洋在他脚下,他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独木舟上,一个人静静地驶向远方。 刘黑蛋笑了,一道淡淡的弧线从他嘴角开始,然后荡漾在整个脸上。 这世界这么美,若有一丝可能,他都不想离开。 刘黑蛋莞尔一笑,所有人都惊诧了,觉得像看着一个怪物。 难道他不知道今天即将是他忌日吗? ———————————— 平台够大,很多人都来热闹。 老祖看了一眼刘黑蛋,看着这孩子恍然不知危险将至,于是对着刘黑蛋微微一笑,以示嘉奖。 紫色的三角令旗猛地挥下,一声沉重的轰鸣声忽然从通天塔内响起,灵犀归元阵启动了。 枢密阵司的翟尊者一挥手,一名弟子撬开平台边缘一块风化得有些疏松的岩石,将一根带着符文的石柱嵌入下面的孔洞中。 通天塔轻微地晃动了一下,平台一阵惊悚的悸动,仿佛下面沉睡着一条巨龙正在苏醒,慵懒地蠕动了一下。 在阵法启动的嗡嗡声中,余下弟子如同走马灯一般,纷纷将手中的极品灵石,或各种奇奇怪怪的符石和宝石嵌入大阵的阵眼中,脚下如风,手法也是娴熟无比。 随着最后一枚符石镶嵌完毕,老道一挥手中拂尘,叫一声“疾!” 刘黑蛋脚下的一块符石闪动了一下,忽然爆发出强烈的光芒,无数细小的光芒通过平台下镂空的细槽向外周涌去,如同一张向外飞速编织的发光蛛网,最后汇聚到通天塔塔基之上。 塔基嗡嗡的颤动一下,光芒顿时倒转回来,点燃了平台所有符石,无数的颜色,无数的亮光交织在一起,每一道光仿佛承载着千年的秘密,它们缠绕着,在一阵阵的共鸣中颤抖着,最终汇聚在刘黑蛋的身上,为他披上了一层星光编织的斗篷。 下面传来一阵阵惊呼声,惋惜声。 他们惊呼,是因为如此的澎湃能量汇聚到一个人身上,足以让人在很短的时间内提升数个层次的修为。 他们惋惜,是因为台上的这个人即将成为一个死人。 这一瞬间,刘黑蛋比启明星还亮,已成为夜景中最美的一颗星。 在一瞬间,他忽然觉得浑身变得冰块一样透明,轻灵得如同一根羽毛,身上的每一条经脉,每条血管都热得发烫……峰顶上的凛冽的空气也变得清凉无比,寒风从他腋下穿过,仿佛生出一对翅膀,托举着他就要从平台上冉冉离去。 这个世界这么美好,他喃喃自语着。 …… 老祖身披千年鹤氅,一改往日的猥琐和颓废,一双鼠眼精光发亮,死死盯着面前一个泛着红光的宝盒。 道庭之中,法宝甚多,但最有名乃是两件法宝。 一为“癸水乾坤灯”,此灯一旦点燃,三丈之内阴祟鬼物皆不能靠近,近之皆化为飞灰。神灯还有化生阴阳的能力,老祖便是靠着它,从一颗金色内丹成功进阶紫丹,然后顺利结婴,元婴圆满后又渡劫三转,成为道庭至高无上的人物。 另外一件法宝便是面前的“星辰宝盒”。这东西不见得是最有用的,但绝对是名气最大的。 很多修真不知道“癸水乾坤灯”,但一定知道老祖有个害人的盒子。 这盒子来自西方一个海岛,一日天上隆隆作响,落下一枚带火的陨石。 陨石中空,西方的能工巧匠将陨石一分两半,便得到了这个天造地设的宝贝。这个盒子有一桩妙处——它专门装其他盒子装不了的东西,它能装火,火装入百日不熄;能装气,一缕真灵之气吹了进去,百日之后,不增一分,不减一分。 当然,它最大的本事是能装真元,甚至死人的灵魂。 一般而言,对于魂灵这种不可捉摸之物,若是肉体死亡,神识海中的魂灵或是遁入轮回,或是失去记忆化为一道怨灵,更多则是无从所倚,离开身体后便化生为能量慢慢消散了。但若是把灵魂放在星辰宝盒中,魂灵即可永恒,不管存多久,魂灵不会消弭,恒固不散。 永生,对于盒子里的“人”,反而成为最痛苦的折磨。 有了这个宝盒,老祖对于最为痛恨的仇敌,往往不是简简单单一刀子杀了,而是想办法逼出别人魂魄,然后禁锢在星辰宝盒中。 此时,这个仇敌便在这方寸空间中动弹不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能日夜哀嚎,只求天降一把真火,把自己烧个干干净净。 而老祖,无事便听着仇敌哀求哭嚎,闲时逗弄一番,也算他一番变态的乐趣。 修真江湖中,人人害怕东方道庭远甚于西方佛堂,便是怕了这件变态到姥姥家的玩意儿。 此时,老祖看了看宝盒,宝盒静静地,并无任何改变。因为这盒子若是感受到身边有无主魂灵的存在,就会隐隐发光。 这也在老祖意料之中,老祖点点头,言道:“上法宝。” 话音刚落,便有二人分别从平台一侧迈着天罡步,缓缓进入。 原来这平台乃是八卦之形,按照奇门方位就有“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刘黑蛋位于休门,此时进来二人分别来自“伤、惊”二门。 一人一张马脸,长须飘飘,手提一盏点亮的油灯。 油灯与寻常百姓家所用油灯并无区别,只是其中点着一道绿火明灭不定,如同鬼火一般,这人口诵歌诀道: 鸿蒙初辟兮混沌生,魂魄游荡兮无所凭。 星辰璀璨兮引归途,离魂轻舞兮虚空行…… 又有一人,手持一面磨得光可鉴人的铜镜,镜面光可鉴人,仿佛能映照出天地间的万物,这人接着吟唱道: 离魂之歌兮响彻天,驱散阴霾兮光明现。 鸿蒙灵体兮终将散,化作星辰兮归天边…… 这两件法宝一名为“离魂灯”,一名为“真武铜镜”,均是仿制于上古神物。虽为仿品,也是变化无穷,可能比起玄天宗鉴真殿里的“风月宝鉴”尚有不足,但在修真界也算一件不错的宝物了。 道庭九司则各自催动其他本门法宝,配合阵法运转。 歌咏之声稍停。 真武铜镜一道白光照耀在刘黑蛋身上,离魂灯里碧绿的光芒随着刘黑蛋的心跳一阵怦怦乱动,刘黑蛋忽然满脸青幽之色,他浑身一震,啊的一声惨叫,从快乐的云端一跤跌落下来。 原来所有的舒适在一瞬间消失了。 他想呼唤,但是张不开嘴,想要逃离,但双脚却仿佛被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比起剥皮抽筋,比起敲骨吸髓,这种灵魂离体的恐惧的感觉尤为强烈,他的表情从最初的惊讶逐渐转为惊恐,从惊恐变成无助的绝望。一股无形的力量如同一双大手,径直伸入他的脑海中撕扯着另外一个自己,仿佛要将他从身体中剥离出来。 半炷香之后,一个淡淡的影子和刘黑蛋重合在一起,影子一阵悸动,化成了一个灰色的残影! 第136章 灵犀归元阵 “不是这个。”看到这个残影,老祖身边的三姨太一脸凝重,摇摇头。 老祖也摇摇头,这只是刘黑蛋的灵魂,并不是什么鸿蒙灵体。 “仔细地找,深深地搜!” 枢密阵司的翟尊者一挥手中的拂尘,尖声道:“上安魂琴!上搜魄筝!” 此时,一名宫廷女子拾阶而上,手捧一张三尺长的瑶琴,裙裾轻摆,从景门而入,缓缓盘膝坐在台阶上。 女子五根青葱般的手指一拂,顿时一道悠扬的琴声从指端流淌出。 琴声幽幽,如流水潺潺,耳边婉转不绝;如风过竹林,顿觉五蕴为之一空。 看着老祖一双贼眼,就落在这宫装女子高耸的酥胸上,三姨太嘻嘻一笑:“老祖,奴家这个小妹子弹奏得不错吧。” 老祖笑得见牙不见眼:“好!” “嘻嘻,”三姨太捂着嘴巴,轻轻一笑道:“这浪蹄子一直仰慕老祖的赫赫雄风,老祖若是有空了,给小蹄子一个机会,奴家便带她去藏春阁……让她看看什么是真正的男人!” “要得!要得!”老祖这辈子,最爱听的便是这句话,他捋着稀稀拉拉的胡须,连连点头。 正在两人调笑之际,又有一名黑袍男子,抱着一架古筝上了平台,拉开道袍就坐在“杜”之一门。 只听“铮铮铮”三声,带来一阵肃杀之意。 不知哪儿刮来一阵小风,卷起台上的几片枯叶旋转着,形成一股小小的旋风,绕着刘黑蛋直打圈儿。 曲风陡变! 那边伤、惊二门,提着魂灯拿着铜镜的两位道士脸色大变,陡然打了一个激灵,跟着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 “魂兮归来!去君之恒干,何为四方些?舍君之乐处,而离彼不祥些……” 听闻此声,台下几位老道士脸色大变,胳膊肘一撞身边的小道士。 小道士心领神会,赶忙捂住耳朵。 这一架古筝混入瑶琴中,两相应和,出来的曲调却是无比诡异。 只听得筝声急促,开始如同群鸦争食,嘈杂无序;片刻后又似铁勺刮锅,更是刺耳难耐。再听片刻,琴音也变得诡异无比,似钝刀子割肉,又如过年宰杀猪羊,间或传来几声饿狼夜嚎,曲调之中既无章法,又无节奏,全无音律之美。 一时间,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阴森诡异的气氛,使人毛骨悚然。 过了片刻,曲调越来越奇特,每个人都心慌起来。 尤其靠近台边的,心已被高高地悬挂起来,空落落的难受,脑袋更是头痛欲裂,仿佛顶门上被刺入一根锯条一般,锯条不停地搅动,似乎要把人内心深处,最隐秘的东西都搅出来,血淋淋地展示在面前。 有人发一声喊,人群纷纷远离看台,平台周围顿时空出了一大圈。 台下已是如此,台上的刘黑蛋更是遭受着天底下最残忍的酷刑。 他浑身的汗已流干,脸上一阵阵抽搐,浑身也不停地颤动着,两只眼睛倒插上去,不停地翻着白眼,犹如一只剥了皮的小青蛙。 三姨太凑到老祖耳边,咬着老祖的耳垂轻轻问道:“老祖,可要继续?” 老祖不置可否。 “奴家感觉这孩子生机越来越弱了……”三姨太轻轻道,“再一会儿就真要死了。” “死就死吧,这是他的命!”老祖挖着鼻孔,轻轻弹出一坨鼻屎。 似乎刘黑蛋的命还不如他这坨鼻屎更重要。 然后老祖又补上一句,“他魂魄四散,灵体失去依靠,自然藏不住!” 枢密阵司的翟尊者看了看老祖,见老祖脸色木然,三姨太对他轻轻点点头。 翟尊者猛地一挥手中拂尘,喝道:“补充符石,增加灵力输出!” 一堆小道士手忙脚乱,揭开阵眼上覆盖的符篆,一箩筐一箩筐的灵石就这么倒了进去,顿时群魔乱舞,鸡鸣狗吠,杀猪宰羊的声音就越发的强烈了。 刘黑蛋一颗脑袋耷拉下去,再也没有了动静。 最后,所有的符文在这一刻同时亮起,如同无数的星辰在闪烁。 一道神光从阵眼迸发而出,它如同破晓时刻的第一缕阳光,直刺苍穹,光芒之强,不可逼视。 身处阵法中央的刘黑蛋,被这道神光笼罩,仿佛置身于另一个时空。 他感觉自己冉冉而起,浑身涌动着阵阵神秘能量,置身于一个光的海洋。 他轻轻低头,看到另外一个“他”正静静地盘坐在石头上,一缕神光从额头上方直贯入他的身体,脸上的每个表情都看得清清楚楚,那么安详,那么沉着。 “终究要离开了吗?” “大宝哥,你会来救我吗?” “……” 虚空之中的刘黑蛋摇摇头,似乎不会相信,方大宝会从千里之外来到道庭。 如今大宝哥还不是金丹呢,还不会飞哩…… 刘黑蛋又摇摇头。 阳光的灼烧下,他好像觉得要融化了一般,他消瘦的身躯薄薄的,像过年窗户上贴的剪纸,剪纸落在熊熊燃烧的火炉边缘,边缘开始卷曲,身上冒着黄色的火苗。 …… 一个虚幻的影子忽然从他身体里冒了出来。 “灵体啊,鸿蒙灵体啊!”有人大叫起来。 台上所有人停住手中的活计,张大嘴巴看着刘黑蛋。 第137章 小宝儿失陷 这道虚幻的影子,老祖当然是第一个看见的。 便在翟尊者下令的一刻,星辰宝盒微微一闪,老祖忽然感到一些异样,定睛看去,刘黑蛋身边似乎出现了一个让老祖感觉“格格不入”的东西。 这是一个虚无。 它没有颜色,没有气味,更没有一个固定的形状,仿佛以前就在这里,只不过这个机缘巧合的时机,它忽然显露出来。 它仿佛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却机缘巧合留在这个世界中。 但这个小东西的气息越来越浓烈了,它终于从“虚无”变成了“透明”,慢慢显现在众人的目光中。 它翩翩起舞着,一会变成一只蝴蝶,一会变成一只蜻蜓,最后它一屁股坐在刘黑蛋的头顶,化成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和尚。 小和尚面如冠玉,头上几点香疤点得就像生了一头的美人痣一般,小嘴吧唧吧唧地,小鼻子一耸一耸地,他望着众人嘻嘻一笑,旁若无人地掰开白生生的小脚丫,从小指缝中抠出了一点点东西,放在鼻孔上一闻,小鼻子一皱,露出嫌弃的表情!好臭好臭! “抓住它!”黄庭经司的裘尊者也看见了。 “真武镜!真武镜!”有人提醒裘尊者,又大喊道:“拿反了,反了!” 小东西太不显眼,若不是仔细盯着,稍纵即逝,裘尊者手忙脚乱去拿铜镜,结果一慌张,铜镜竟然拿反了面。 此时裘尊者翻过真武镜,铜镜上射出一轮筛子大小的黄光,只见黄光中一个俊俏的小和尚翻滚着,腋下两片蜻蜓一样的翅膀扑闪扑闪,就像花蝴蝶一般翩翩起舞。 此时,所有人都看见了,都大叫起来。 “乖乖,到老祖宗这里来!”老祖笑眯眯地,伸出一根食指,对着小和尚勾引着。 “乖乖,姨娘疼你……”三姨太笑颜如花,一双眼睛中满是柔情,“姨娘这里什么吃的都有,花蜜你吃不?葡萄干吃不?” 三姨娘从乾坤玉镯中拿出一瓶嫦娥浇过水,吴刚伐过树,猴子撒过尿,种在广寒宫门口月桂花的三百年陈年佳酿放在案头,芳香馥郁透瓶而出,令人心醉。 小和尚耸下鼻子,撇撇嘴,顺着平台飞舞了一圈,然后在刘黑蛋头上绕了三个圈儿,便朝着远处的太阳飞去! “哪里走!” 裘尊者咬破舌尖,一股精血喷在铜镜之上,铜镜嗡的一声,光芒大盛,一瞬间甚至比天上的太阳更亮了三分,一道黄光一闪便有车盖大小,对准小和尚便罩了过去! 真武镜下,便是七阶、八阶妖兽都会现出原形,匍匐在地,动弹不得。 小和尚却视若无物,摇摇小手,似乎觉得光线有些刺眼,它逆着黄光而上,用头拱了拱镜面,小拳头在上面敲了敲。 裘尊者见镜子半点用途也无,便十分尴尬,说道:“小高僧,觉得镜子好,就坐上面!坐上面!” “嗯?”小和尚脸上露出疑惑之色,小翅膀扑腾扑腾着,竟然盘膝坐在铜镜之上。 “好嘛,这就对了!”裘尊者和颜悦色道:“坐上面……哎,这就对了,不要动嘛,舒坦呢……” 裘尊者端着小和尚,如同端着裘家祠堂里祖宗的灵位,颤颤巍巍,走向老祖身前的星辰宝盒。 老祖笑得见牙不见眼,咧开没剩下几颗牙的嘴,嘟囔着:“我滴个亲亲的肉乖乖!” 小和尚一看道庭老祖的猥琐模样,便心生厌恶,嘴里咕哝一句好丑,在铜镜上就地打了个滚儿,小翅膀一扑腾,又要开溜。 “不能走!” 裘尊者功亏一篑,顿时大怒,口念一句“束缚咒”,然后手指凭空一抓,一张地阶“封印符”吧唧便往小东西身上贴了过去。 整个道庭,这种灵符只有三张,足见其珍贵无比。 封印符金光一闪,本以为会把小和尚糊个满头满脸,小和尚咯咯一笑,张开小嘴对着灵符一嘬,哗啦一下,符篆上写满的金字全消,就剩下一张白条子! 白条子悠悠荡荡从空中落了下去,一道地阶符篆,已是灵性全无。 但裘尊者所念束缚咒尚未落空,已在空中结成一张黑色的大网,大网缓缓收缩,便要贴到小和尚身上,把小东西捆个中秋粽子。小和尚却不慌不忙,轻轻吹口气,这张大网陡然出现几个痰盂大小的破窟窿,小和尚慢悠悠从网中钻了出来。 “你们敢抓我!”小和尚不走了,叉着腰,小肚子一鼓一鼓地,十分生气! “小王八蛋!” 裘尊者生怕跑了小和尚被老祖责罚,抓起手中铜镜,对着小和尚的小脸蛋哐啷一声便扇了过去! 这一扇自然扇在空气中,连小和尚一根寒毛都没碰到! 小和尚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显然已是怒了! 它对准铜镜使劲一嘬! 众目睽睽下,铜镜射出的黄光竟然被小和尚一口嘬得干干净净! 铜镜吧嗒一声掉在地上,镜面晦暗,看来已是废了! 裘尊者欲哭无泪,我滴个乖乖啊,你老人家一出手,就废了道庭两件宝贝,这日子怎么过啊! 小和尚腋下小翅膀一扑腾,转身要走。 眼见小和尚要来开,道庭九位尊者手中法宝纷纷出手,不管三七二十一,纷纷向小和尚砸了过去! 小和尚气得哇哇乱叫,左一口,右一口,只听得叮叮当当一阵响,这些法宝均失去灵性,纷纷掉在地上! 一众尊者顿时呆了,这玩意儿摸不得,打不得,该如何是好? 此时老祖不出手也不行了。 眼见小和尚越飞越高,越飞越远,快要出了众人视线。 老祖脚下轻轻一动,既不见踏云,也不见驾雾,就这样一念之中,便能化天涯为咫尺,化天堑为通途,一个法身骤然挡在小和尚身前! “小道友,咱们交个朋友如何?”老祖满脸堆欢,一脸谄媚。 小和尚撇撇嘴,嘴里咕哝一句,看着口唇的造型,意思便是:“你太丑!” 老祖一脸尴尬,尬笑道:“要漂亮还不容易?”一抹脸上的满脸褶子,顿时变成了一个面如冠玉的俊秀少年! 小和尚又咕哝一句,看其口型,意思便是:“太假!” 老祖无计可施,深知这玩意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寻常法术、灵宝皆对它没有半点效果,眼看着小和尚即将远去,无计彷徨下,竟然一膝盖跪了下来,叫一声“小祖宗”,便倒地哭了起来! 小和尚顿时愣住了,这是个什么玩意? 老祖一看小和尚停住脚步,就地打了滚儿便大哭道:“小祖宗啊,你不要走啊,走了老道如何修仙啊!” 一抬头,老祖满脸的鼻涕满脸的泪水,众人何曾见过老祖这番德行,竟是呆了! 老祖不知道触动了哪一根情肠,越哭越是伤心,鼻子下面一条黄龙一伸一缩,哭道:“小祖宗,你不能走,老道苦啊,别看老道渡了劫,您老人家不知道,老道三岁就去寺庙当喇嘛,天天吃剩饭才长大,六岁就偷看女人洗澡挨了打,打得浑身是伤……长大了,学了佛法,又度不得天劫……好不容易菩萨赐了神灯,神灯又被人偷了!偷灯的那个小贼还在黑水河呢……” 老祖满口胡言乱语,引得小东西一脸懵逼,这老头儿在说啥呢? 这老东西想碰瓷? …… 此时,远在黑水河边的方大宝却是心急如焚,心知此时必然有诈。 眼见小东西不知躲藏,这老儿却从后腰上缓缓摸出两片碧绿的陨石。 小东西没看见,方大宝却看见了。 一瞬间,方大宝血都凉了。 “小宝儿跑啊!”方大宝大惊失色,嘶声大喊道。 小宝儿正在懵懵懂懂中,却哪里听得见? 只听得咣当一声! 方大宝眼前一黑,小东西被星辰宝盒扣了个严严实实! 第138章 要回家的江流儿 就在小宝儿被抓的前一刻,方大宝一行三人已到了黑水峰山脚下。 瑾瑜仙子不耐烦,一个劲儿催着赶快进黑水河。 方大宝却不着急,竟然大摇大摆地找了个树荫下打坐练气。大家都不知方大宝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只能陪着他等候。其实方大宝练气是假,就是趁机把神识海中的小宝儿放了出去,让它去心无界峰顶露个面,然后就快快归来。 在方大宝的计划中,只要小宝儿一露面,大家会一窝蜂去捉小宝儿,小宝儿再来个金蝉脱壳,逃之夭夭。既然体内的灵体跑了,估计刘黑蛋就无人关注,想必后面的日子也好过些。 哪晓得小宝儿一个不慎,竟被老祖来了个瓮中捉鳖! 星辰宝盒刚一扣上,方大宝顿时觉得眼前一黑,脑瓜子嗡嗡地,与小宝的精神连接就此中断。 “糟糕!”他脸色苍白,小宝儿竟然被抓了,怎么办? 他想去救,但怎么救? 这里还有一个狐狸精等着搭救呢——他们商量好的,就等那边一乱,这边好救了江流儿去九尾岭。 此时,方大宝简直郁闷欲死。早知道这个结局,自己就不要托大在黑水峰看戏,让小宝儿孤零零一个人去心无界冒险。 其实,方大宝不上心无界,并非是他疏忽,纯是因为不敢。 就算戴了面具,但面对一个渡劫老仙,方大宝简直半点底气也没有,万一被看出来了,自投罗网不说,还会连累玄天宗。 瑾瑜仙子看出方大宝的异样,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方大宝摇摇头,也不好和这二人明说,阴沉着脸说道:“咱们先进黑水河。” 大青狼已等得急不可耐,冲进附近的一个山洞中。 说是黑水河,乃是一条地底暗河。 一股碗口粗细的黑水从山洞的石壁孔窍中涌出,冲刷出一条小小的暗渠,黑水流淌了千百年,最后聚成一个黑漆漆的小潭。 窄窄的沟渠中,黑水浓如墨汁。洞口处一缕阳光斜射进来,瞬间被黑水吞噬。潭水之寒,仅凭周遭景象便可窥知一二,沿途地面,白霜覆盖,犹如冬日雪原;石壁之上,冰凌倒挂,闪烁着寒冷的光芒。细观水潭深处,不要说鱼虾虫蟹皆无影踪,就是一片绿叶落入,也瞬间凋零枯萎,腐蚀得无影无踪。 沟渠之中,水波微漾,却是一片死寂,空气中浮动着一团令人绝望的死气沉沉,仿佛连风都不愿在此多作停留。 大青狼一狼当先,方大宝和瑾瑜仙子不欲被人认出,束手走在后面。 走了片刻,一个黑衣汉子听到动静,打着火把站在远处,喝道:“道庭重地,你是——” 一个“什么人”还未出口,一道乌光在他脖子上一转,大青狼一脚便把尸首踢进黑漆漆的沟渠中。 只见黑水无风自动,一缕缕黑气缭绕而起,或化为利爪,或化为恶鬼的血盆大口,或化为狰狞的怪鱼。不一刻,翻滚的黑水中,尸体消失得无影无踪,化成一团黑气,盘旋着缓缓隐入黑水中。 方大宝不禁大惊,这水从哪儿流出来的?竟然如此厉害! 大青狼忧心江流儿的安全,脚下更加快了,一路上砍瓜切菜,又杀了三人。 待到了山洞深处,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巨大的天井,天井顶部用巨大的琉璃瓦盖上,琉璃瓦上附满青苔和藤蔓,一线幽暗的阳光从外面斜斜照射进来。 天井下方便是一个圆圆的黑潭。 黑潭古井不波,便如一方圆圆,装满墨汁的砚台一般。 只听得大青狼一声嗥叫,双膝跪倒在地,似乎见到天底下最为恐怖的事情! 方大宝抬头定睛一看,原来江流儿缚着双手,吊在黑水潭的上方,晃悠悠得像个人形风筝。 方大宝顿时吓了一跳,这还是原来那个风情万种,狐媚风骚的江流儿吗? 这还是那个一脸傲娇,总是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狐狸精吗? 眼前只有一个瘦骨嶙峋,脸面满是淤青和伤痕的女人。 一道焦黑的贯穿伤从她的下颏直达眼角,曾经一双青葱般的柔荑,十个指头只剩下三个,更为恐怖的是她的下肢,从膝盖以下全部没有了,半吊在黑水潭上方的横梁上,若不是早就认识,粗略看去,就像一块风干的腊肉! 瑾瑜仙子惨叫一声“江姐姐”就晕了过去。 方大宝也差点吓得一膝盖跪了下去,我擦——大小姐,你可是个修真啊!紫丹修真啊,就这样晕了…… “好个骆夜影!你来干什么?”一个矮小的青衣人正在里屋喝酒,倒也不慌——道庭老祖的牢狱,便是天王老子也不敢乱来。 骆夜影浑身充满杀气,静静地一动不动。 “你还敢来,哪天也把你这畜生也关进来……”青衣人呵呵一笑。 “干什么——要你的命!” 大青狼碧青的眼珠子一瞬间变得血红,原本黑色的瞳孔缓缓变形,他仰天一声嗥叫,声音中满是绝望与不甘。然后,双手在胸口一阵乱锤,一股股阴冷狂暴的气息从每个毛孔中释放出来。 青衣人倒退三步,面露惊愕之色:“好啊,你胆子不小,你要劫狱!” 大青狼没有回应,他只是紧闭双眼,浑身狂暴的青狼妖气翻涌着。 突然,他猛地睁开眼睛,一双竖立的瞳孔中,闪烁着妖冶而诡异的红光。 他深吸一口气,双掌合十,双掌猛然向前一推。 刹那间,一股强大的精神风暴从大青狼身体中喷薄而出,夹杂着无数狼魂的咆哮声,它们从地底深渊而来,带着无穷的怨念,向青衣人席卷而去。 青衣人脸色大变,但已经晚了。 狼魂释放的恐惧力量已让他浑身动弹不得。 青衣人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身体仿佛被无形的锁链紧紧束缚,眼前的世界开始变得模糊,狼魂的咆哮声在耳边回荡,如同死神的嘲笑。 青衣人慢慢软倒在地,双眼泛白,身体在地上抽搐着,口中流着涎水。 方大宝也是脸色苍白。 这个货真价实的大成境修真,竟然被大青狼一个嗥叫把神识海给爆了。 听闻这个熟悉的声音,江流儿醒来了。 “狼哥,是你吗?”江流儿缓缓抬起头,“流儿听……听到你的声音了。” 方大宝这般石头心肠之人,心里也忽然打个突——这狐狸精的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已瞎了,有一只眼睛被剜了去,留下一个血糊糊的洞口。 “是我。”大青狼面无表情,把江流儿从横梁上解下来,抱在怀中。 “听到声音,我就知道是你了。”江流儿惨然一笑。 “是谁干的?”空气中似乎都凝滞了。 江流儿伸出一只还残存三根手指的手,缓缓摸索着,摸到大青狼的刀疤脸上,用两根残缺的手指捂住大青狼的嘴巴,轻轻说:“不要问,不要问,狼哥——你带我走,我不要你给我报仇!我要回家!” “老祖?”大青狼问道。 “三姨太?”江流儿还是不说话,但是眼窝里的泪水出卖了她。 “狼哥,我要回家!”江流儿喃喃道:“我要回九尾岭,去老祖宗那里……呜呜,我要回家……”两行带着血的泪水从江流儿的脸上流下来。 第139章 一刀两片的猪妖 此时,瑾瑜仙子已悠悠醒来,叫一声“流儿姐姐”,已是泣不成声。 在大青狼的追问下,江流儿只说了三言两语,但众人已明白了一切。 原来自从江流儿关在这里,老祖倒没来过,三姨太却来过了。 这玉兔精生恐老祖中途反悔,一时心软放了江流儿,所以前不久一日过来刺瞎了江流儿眼睛,然后一爪子毁了她容貌,又逼着江流儿交出流萤扇,顺便切了她几根手指,说“让她拿不了扇子,再也不能装狐媚子蛊惑男人”。 临走时,三姨太又看着江流儿一双脚,笑道:“这小脚丫这么白,别弄脏了”,让守卫每日把她半吊着浸泡在黑水潭中泡一个时辰。 此刑罚名曰“替姑娘洗脚”,只洗了三次,江流儿一双腿就没了,腿上的骨血全部成了黑水河中怨灵的食粮。 听闻江流儿的诉说,大青狼抱着江流儿,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也不说话,也不动弹,便如一个痴子,锥子都扎不出血了。 瑾瑜仙子更是哭得泪人儿一般。 方大宝却是急得团团转,喝道:“要走就走啊,难道都准备被老东西关这里?” 过了许久,大青狼血红的眼睛慢慢黯淡下来。 忽然,他仰天一声长啸,声音中满是愤慨和无奈,抱着江流儿的半截身体如同一阵狂风般冲出黑水大狱。 方大宝和瑾瑜仙子赶忙跟了出去。 果不其然,门外站着一个大腹便便的巨大胖子。 这胖子身高五尺有余,只怕有七八百斤重,硕大的脑袋上,一双晶亮的小眼睛深陷在眼皮的皱褶中,重重叠叠的肚皮直垂到大腿上,腰间系着一根手臂粗细的麻绳,勉强把大腹便便的肚皮兜住。 “骆夜影,你可知罪?”大胖子不紧不慢地说道。 大青狼一言不发,抱着江流儿的一双手微微颤抖。 “你既然知道害怕,你便放下这狐狸精,然后切了双手,随老夫回天一阁向老祖请罪吧,或能留条性命。”大胖子叹口气,脸上带着一丝悲悯。 这胖大汉子便是刑罚司的曹尊者,他平素和大青狼也有些交情,也未在大青狼失势时落井下石。 大青狼一双眼睛瞬也不瞬,望着胖大汉子不说话。 “骆夜影,你知道为什么黑水大狱防卫这么松弛?”胖大汉子看骆夜影不说话,只好暗暗点醒他。 “知道。”大青狼嘶哑着嗓子说道:“那又如何?” “因为从来就没人敢在老祖的地盘上动土——从来没人!”胖大汉子淡淡道:“但是你就敢了——骆夜影,你害死老曹了!” “我们狼族就是死,也要咬掉对手一块肉。” “好的,你来吧。”曹尊者淡淡道,“你不来,老曹也要上,俺也要活命。” 说完,这胖大汉子叹口气,浑身松沓沓的肥肉抖了两抖,随意摆了一个阴阳手,掌心相对,中间骤然出现一个光球,光球滴溜溜一转,就等着骆夜影上前拼命。 骆夜影没有动,方大宝却猫着腰,拉着瑾瑜仙子便要偷偷溜走。 “站住!” 曹尊者眯缝着小眼,笑道:“骆夜影,老夫只知道你独来独往,没想到你还有帮手。” “这种货色,能算我的帮手?”骆夜影冷笑一声,对着方大宝大喝一声:“滚吧,别让老子再抓到你们!” 方大宝头一缩,就要乘势就“滚”,曹尊者忽然一皱眉:“站住,你姓范?” 方大宝没料到这胖尊者竟然认识自己,慌忙一骨碌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道:“胖祖宗啊,俺本来在财税司下面做账,刚路过这里,就被这个姓骆的挟持到黑水狱了,俺没劫狱啊——” “你叫范德彪?有点像,又不太像!”曹尊者忽然厉声喝道:“你像是外面的!” 方大宝哪敢回话,只能磕头如捣蒜,心道这胖尊者不死,自己身份必然暴露,若是连累到玄天宗,那便糟糕了。 “退下,一会儿等老夫发落!” 如此一个融合境的小角色,曹尊者也没放在心上,抬起一脚踢开方大宝。方大宝就势打个滚,抱着头躲在旁边,窝得像个鸵鸟蛋一般。 瑾瑜仙子性子本就高傲,哪肯像方大宝一般下跪磕头,于是低着头道:“俺叫崔——崔——” 这丫头一着急,竟然把此人的名字忘记了。 “让开!” 曹尊者不认识这个什么崔琰,对着骆夜影喝道:“出手吧!” 道庭九位尊者,元婴大修就有两名,分别是紫霄符司莫尊者、玉清策司林尊者,这二人之下,便是道庭中执掌刑罚司,已是半步元婴,被称为修真界金丹境第一高手曹修远了! 骆夜影放下江流儿的身体,一声低低的嘶吼,顿时浑身爆发出滔天气焰,脚下一个“疾风步”,整个人瞬间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一道青色的残影。 随着骆夜影身影的消失,无数狼魂化成一道道青烟,瞬时把曹修远包裹在其中。 青烟中,低低的咆哮声嘶哑而恐怖,如同来自地狱的呼号,一波又一波的冲锋如同黑暗的狂潮,如同千军万马,似乎要把曹修远带入无尽的黑暗。 曹修远肥胖的身躯骤然一抖,手中的光球爆发出万丈光芒。 “血影杀!” 黑暗中忽然出现了一道血光。 骆夜影祭起来铁剑,一道黑影从他身边掠过,在他胸膛上划过一道深痕,半截黑剑骤然变得通红,一股鲜血忽然从黑剑的剑尖流淌而下,直至手柄。 这不是对手的血,而是骆夜影的血。 他以自身的鲜血献祭狼魂,为的便是一击必杀! 骆夜影回首掠刺,血剑之快,几乎要把虚空都割裂! “不过尔尔。” 曹尊者胖大的身躯轻轻一扭,如同妩媚女子的芊芊细腰,以不可思议的角度避开了骆夜影必杀的一击。 便在这火石电光的一瞬,骆夜影一双竖起的血瞳几乎要曹修远的小眼撞在一起,他已能感受到曹修远粗壮的呼吸。 在他预想中,这一剑必然已插入曹修远肥胖的厚重的胸膛。 他推了一下剑柄,剑没有动。 坚如磐石,一动不动。 他低头看时,曹修远微微而笑,一双肥厚的小手夹着铁剑,但在骆夜影感觉中,这双手如同两座山丘夹得一样紧。 曹修远一声低吼,骆夜影只觉得手中的铁剑忽然滚烫起来。 这柄杀人如麻,嗜血如命的贪狼刺竟然在他手中熔化成一滴滴铁水,如同一串水银珠子,一颗颗滚落在地。 骆夜影简直惊呆了。 这一把不起眼的铁剑乃是青狼一族至宝,剑外表普通,其实剑脊上还附有“风”“电”属性的七个阵法,拿在手中脚下如风,出手如电,骆夜影更是如虎添翼。 但此时,这一柄伴随骆夜影四十余年的宝剑就此毁了。 曹修远双掌一挥,双掌之中,隐隐可见一个青面獠牙的猪头,猪头张开血盆大口,两颗三尺长的獠牙带着血光,从骆夜影下腹一把撩了上去! 骆夜影一个疾风步急退,但曹修远早就料敌当先,手捏一个“画地为牢”诀,食指一指地面,顿时满地皆是泥泞和荆棘,骆夜影只退了三尺不到,刚叫一声不好,猪头张嘴狂笑,獠牙顿时从三尺变成一丈有余! 从他下阴处往上一撩! 好一个撩阴牙! 嚓的一声,骆夜影一膝盖跪在地上,下身鲜血淋淋,一条腿已是断了,腹部更是被豁开一条大口子。 惨白的伤口中,一根白色的东西有气无力地垂在外面。 骆夜影赶忙用手将肠子塞进肚子。 这点外伤是小事,但此时,猪妖的暴戾罡气已侵入他的奇经八脉,大青狼只觉得浑身真气失控,一阵阵头晕目眩。 “好好好!” 曹修远一伸大拇指,嘿嘿笑道:“真不愧老祖说你‘道庭第一刺客’,若非老夫已是半步元婴,今日又是当面锣对面鼓,真不敢说就能胜——” 此人一个“胜”字尚未出口,忽然后心一凉,一根筷子粗细的铁棒从他肥胖的胸口钻了出来! “哼哼!”方大宝嘿嘿一声冷笑,“你当俺范德彪是死——人——” 一个“人”字刚出口,曹尊者小眼怒睁,回首便是一掌,方大宝展开“影遁神行”,一足刚踏上胖大汉子背后阴影,这一掌便半途便落了空。 但半步元婴的大修功力何等了得! 便是在虚空之中,滔天的罡气也跟了上来,方大宝刚一显形,这一掌的余威直接把方大宝击出了一丈来远,半截身子直接插到了土里! 曹修远深恨被小人偷袭,这一掌几乎是用尽了全力。 此时,方才被方大宝刺了个对穿的小洞中,一股鲜血从这胖大汉子身上如同喷泉一般射了出来,射出一丈来远! “你不是范德彪!”曹修远一声怒喝,“你到底是谁?” 话音未落,这肥硕的猪妖上前三步,一把抓向方大宝一条腿,手臂一沉,当下就要把他撕成两片! 就在此时,身边忽然传来一声叹息。 “范德彪”身边的那个消瘦男子忽然眼中射出两道绿光,目光所及处,眼前的一切忽然朦朦胧胧,风也轻了,草也绿了,花儿也纷纷绽放。 此人“嫣然一笑”,一张黝黑的面孔竟然有了一种“风情万种”的感觉! 干瘦的身姿轻轻一动,便如池边杨柳一样柔软,湛蓝的眼眸微微流动,就像大海里装满了蓝宝石,脉脉含情的望着曹修远。 卿本佳人,奈何为狐,那是一剑挥不去的风情…… “你是狐族!”曹修远顿时脚下一软,刚提起的一口气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正在这汉子魂飞天外之际,一道剑芒无声无息从他胸口钻出! 剑芒嗤嗤有声,陡然射出三尺有余,然后哗啦一声,剑芒从这汉子胸口直剖而下,剑芒过处,无坚不摧! 曹修远惊天动地的一声大吼,只见他从胸口直至裤裆,下半截骤然被剖成两片。 忽然间,热腾腾的大肠、腰子、胰腺,甚至包括裤裆里的两个蛋一边一个,满腹的脏器都哗啦一声,全滑落在地上! 热气滚滚,腥臭扑鼻,堪称鲍鱼之肆! 曹修远此时双腿一分,以一个极其古怪姿势趴在地上。 方大宝慢慢从地上爬起身,手里拎着瑾瑜仙子的灵越剑,口吐一口鲜血,大喝一声道:“跑啊!还等死吗?” 第140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此时,瑾瑜仙子方才回过神,干哕了数声。 她看着地上人事不知的江流儿,半死的骆夜影,还有方大宝,问道:“怎么走?你法舟呢!” “笨蛋——”方大宝欲哭无泪,顿足道:“法舟是老祖给师傅的,一用不就露馅了?” 方大宝一摸胸口,肋骨也不知道断了几根,胸口都塌陷了一个大坑,一截断骨戳进肺里,一吸气就痛彻心扉。他连连咯了几口血,手忙脚乱地从洞天指环中取出几枚灵丹,先吃了一颗止血丹,又吞服一枚“还魂丹”——这还是那一日在丹塔炼丹剩下的。 方大宝转头一看,大青狼伤势比自己还重,于是丢给骆夜影两枚地阶还魂丹,喝道:“赶快吃了,赶快走!” 看着地阶灵丹紫莹莹的光芒,大青狼面露喜色,心道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了。 “骆哥,跟着我,咱们去九尾岭!”方大宝喝道。 瑾瑜仙子抱着方大宝的腰,半拖半抱着踏上灵越宝剑,瑾瑜仙子刚捏碎一块灵石,正要出发,方大宝却叫一声慢。 正在众人疑惑中,方大宝踉踉跄跄走到曹修远身边,掏出樊笼滚,噗的一声刺入曹修远囟门之中,然后在脑府中使劲搅了几搅,顿时脑浆蹦得满地都是。 “别人都死了!”瑾瑜仙子更恶心了,又干哕起来。 方大宝又从洞天指环中找出一柄差不多的短剑,在曹修远胸口上的两个洞洞里穿插几次,有气无力说一声:“走吧。” 然后把这把剑扔给大青狼。 瑾瑜仙子睁着一双杏仁眼,不明白方大宝所为是何意。 “就这么弄。”大青狼点点头。 大青狼接过短剑,又服下地阶还魂丹,一张黑脸上终于有了些血色,也从行囊中取出一柄小小的法舟,把江流儿横放进去,四人就此离开了黑水谷。 ———————————— 且说此时的心无界峰顶。 道庭老祖托着星辰宝盒,看着里面的小东西惊惶失措地在盒子里乱窜,一会儿变成一根铁钻,一会儿变成一根钢锯,一会儿又化成一摊水,不管怎么鼓捣,总是出不去不得,笑得一张老脸成了绽放的菊花! “亲亲肉乖乖,以后你就是咱的了。”老祖不禁赞道。 “老祖威武!如今您获得绝世灵体,成仙就还在您一念之间了!”三姨太盈盈拜倒,手捧一壶西域大漠供奉的醉月仙醪,莺莺呖呖道:“奴家为老祖贺!” “好!好!”老祖一饮而尽,“瑶瑶以后跟着老祖一步登天!” 三姨太是只玉兔精,有个俗家名字为“瑶光”。 “奴家谢老祖洪恩!”三姨太一双桃花眼满是崇拜的眼神,余光却始终落在星辰宝盒之上。 一听“一步登天”,台上大片妖兽,大堆人类都瞪大眼睛,是啊——不是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说嘛,老祖成仙,大伙儿不立马跟着享福? 顿时马屁如潮水般滚滚而来! “吾血蝠一族誓死效忠老祖,为老祖贺!”韦尊者露出两颗血红的牙齿,一卷刚修补好的漆黑大氅,单膝拜倒在地。 “吾闪电豹一族誓死效忠老祖,为老祖贺!”圆头圆脑的范尊者眨巴着圆溜溜的小眼睛,忙不迭地双膝跪地,头磕得梆梆乱响。 以前,紫霄符司的尊者是三姨太的嫡亲哥哥,这人被老祖处死后,专管符篆的衙门一直出缺空着。三姨太上了位以后,就举荐了一个镇守峨眉山的老道做了紫霄符司的尊者。 如今三姨太正当势,莫尊者又是九司之中两名元婴大修之一,便比其他人更矜持一些,半跪半不跪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誓死效忠老祖,为老祖贺!” “天下奇珍异宝,天下灵体、灵草都是老祖的,为老祖贺!”财税司的吴有道是道庭九司中少数的几个人类,此时怎敢落在一帮畜生后面?于是五体投地,表现得更加忠心耿耿。 枢密阵司的翟尊者好歹是一个人族元婴大修,若要学吴有道这般谄媚,实在学不来,没办法借着风拂起的半截衣袖蒙了脸,跟着喊一声:“老祖威武,老祖千秋万载,永享仙福,为老祖贺!” …… 八位尊者一个不落,纷纷对老祖表了忠心。 这时,忽然有一个微弱的声音也说道:“俺刘黑蛋,自此以后也效——效忠老祖,愿老——老祖,千秋万载,寿与天齐,和夫人一起永享仙福……咳咳,永享仙福……” 众人一看,却是刘黑蛋。 刚刘黑蛋无人理会,在台上迷糊了一阵,终于明白了怎么回事,也结结巴巴跟着说了。 老祖高兴得哈哈大笑。 老祖本来以为这小子经历了“灵犀归元阵”,就算不魂飞魄散也会成为傻子一个,哪晓得这小子竟然扛了过来。 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外人再怎么拍马,也不如这孩子这一句话说得舒心,老祖高兴得哈哈大笑,竟然走到刘黑蛋身边,拍着刘黑蛋的肩膀道:“今天你功劳最大,成仙有你的一份!” 望着台下的芸芸众生,老祖咳嗽一声:“刘黑蛋,你既然如此忠心,老道就赐你一个名字,你以后改名为‘刘擎天’,因为你有擎天保驾之功!” 刘黑蛋面露喜色,头碰在地上梆梆有声,冰凉的青砖都裂开了。 “以后九司之外,还设立一监察司,你便是监察司的执事,等你修为到了,尊者之位为你所设!” “以后道庭无数珍宝,无数秘籍,皆可随便享用!”老祖接着说道。 刘黑蛋大声喝道:“老祖千秋万载,寿与天齐,永享仙福——为老祖贺!” “老祖千秋万载,寿与天齐,永享仙福——”众人见这小子一步登天,顿时羡慕不已,跟着大喊道:“为老祖贺!” 顿时心无界之上,一声锣响,丝竹之声顿起,顿时高帽与马屁齐飞,法螺共锣鼓同响,惊得天边几朵云彩都躲藏起来。 老祖熏熏然,陶陶然,摸着稀稀拉拉几根胡须,觉得人生之妙莫过于此,若真日日这般,不成神仙也算神仙了。 正在此时,老祖心念一动,却想起刚遣送下山的曹修远了。 这孽障下山去拿骆夜影,怎么还不见上来? 这骆夜影也算有点微末本事,但这猪老怪不管怎么都应该早就拿下了? 老祖神念一扫,已在黑水谷搜寻到一些生灵气息,有些熟悉,有些却是全然陌生。 道庭中果然来了外人! 老祖凝神再一探查,其中有一股气息是曹修远这猪老怪的,已是三魂去了七魄,奄奄一息了! 老祖这一惊非同小可,赶忙对着韦尊者喝道:“你们赶快下山,骆夜影这孽障,把江流儿这小妖精带走了!” 不过片刻之间,老祖驾着一朵祥云,带着八司尊者到了黑水谷,只见满地皆是鲜血,中间一个猪妖门户大开,全身从肚脐开始,已是剖成了两半! 若不看到这个硕大的人头,下半边完全是屠宰场的日常场景! 老祖一惊非同小可,伸出二指在曹修远的脑门上一搭,只见神识海中一片混乱,一点残魂还未离体,也是被搅得稀烂,这人就算救得回来,也是一个傻子了! 紫霄符司莫尊者喝道:“骆夜影这么厉害了?能伤得曹尊者!?” 枢密阵司翟尊者见多识广,便叹息道:“肯定有帮手,但这帮手不想让我们看出他的身份,把伤口都搅得稀烂,神识海也爆了!” 刑罚司曹修远是金华猪一族,虽生得狼犺,却是足智多谋,老祖早早赐下化形丹,已脱了妖兽困厄,可以说结婴是早晚之事。这猪妖一直和枢密阵司翟尊者并不和睦,翟尊者表面惋惜,其实心里之喜,更是难以自已。 “有狐族的人!” 老祖还是从曹修远的神识海中看出一些端倪,又随手捻了一阵风,放在鼻尖一嗅道:“唉,树欲静而风不止——总有人要和老道作对,你们跟着俺,去九尾岭要人吧。” 众人大惊,能惊动老祖亲自要人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第141章 九尾岭要人 且说方大宝一行四人,驾着法舟,风驰电掣地便往九尾岭而去。 等到了九尾岭,已是数个时辰之后。 眼前便是那一尊大黑碑,方大宝老远就大喊道:“老狐狸耶——老太婆耶,我把江流儿给你带来了,快开门——” 瑾瑜仙子生怕老祖宗生气,脸都黑了,急道:“叫祖奶奶!要叫祖奶奶!” 江流儿在路上吃了几枚灵丹,元气已恢复了一些,此时缓缓从法舟中探出半个身子,哭道:“老祖宗,江流儿回来了——” “老婆子还以为你死都不肯回来了呢!” 一个尖锐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只见石碑上空洒下一层薄薄的光幕,一个老婆子黑衣黑袍,杵着一根焦黑的鸠杖,带着一群小狐狸站在光幕中。 江流儿爬下法舟,双手在地上摸索着,缓缓爬到石碑旁,对着老婆子连连磕头,气喘吁吁道:“老祖宗,不孝孙江流儿回来了——” 一句话未完,江流儿抱着石碑,哭得抽搐成一团。 瑾瑜仙子扶着江流儿,也跟着哭了起来,后面小狐狸见昔日玉树临风的江流儿如此惨状,更是哭倒一片。 毛团子最是心善,抱着老婆子的腿不停央求:“奶奶,江姐姐很惨啊,您让她进来好不好?” 在一众小狐狸眼中,江流儿的身份早从“哥哥”转化为“姐姐”。 老婆子脸色铁青,鸠杖一点着脚下的岩石,巨大的岩石顿时四分五裂,喝道:“江流儿,你可知罪?” “流儿知罪!老祖宗……” 江流儿一双无神的眼睛流下泪来,“流儿本不应该出去——老祖宗,流儿真心痛啊——带出去那么多兄弟姊妹,就活下流儿一人……呜呜,如今流儿也是命不久矣,就想着能最后见老祖宗一面,给您当面说说流儿的错处……流儿快死了……” 老狐狸本想板着脸把江流儿教训一通,此时一看她这般惨状,便是铁石心肠也是软了,不禁长叹一声,说道:“唉,你先进来吧。” 方大宝生怕道庭的人追了上来,已是急不可耐,一拉瑾瑜仙子便溜进了光幕。 大青狼扶着江流儿,也要进去。 哪知大青狼刚到光幕门口,光幕忽然激烈地闪动起来。 只听得“嗡”的一声大响,大青狼一头撞在光幕上,光幕一阵剧烈闪动,这老狼一声惨叫,腾云驾雾般倒飞出去。 老婆子双眼精光四射,问道:“你是妖族?” 骆夜影爬起身,摸着头道:“回禀老祖宗,小子乃是青狼一族。” “你快走吧,这里容不下你——”老太婆叹息一声道:“别人能进,唯独你进不得!” 大青狼顿时呆住了,好不容易千里迢迢逃命过来,到了门口,竟然进不去。 他回头一看,天边已有祥云朵朵,金光千道,看来道庭老祖就要到了。 瑾瑜仙子急得脸都白了,哀求道:“祖奶奶,我和大宝儿都进了啊!” “他是青狼一族!”老狐狸语音铿锵,不带半点犹豫,“知道这个阵法叫什么?叫‘天妖封界阵’!天狐花了无数代价才给狐妖一族争取到,并没有说要护佑整个妖族!” “那我怎么进来了?”方大宝立马发现了问题,“你们弄这个大阵,不就是怕了我们人类嘛,我不就进来了?那封个屁!” “哥哥,你是老祖宗放进来……”毛团子在一边嗫嗫嚅嚅道。 “那为什么不能放大青狼进来?”方大宝反唇相讥。 他在大青狼面前夸下海口,说能找个地方护佑他,结果临头反而进不来,脸上就挂不住。 老狐狸也是一声怒喝:“若是‘天妖封界阵’什么妖族都能放进来,那护佑的岂不是整个妖族?天狐本事再大,能护佑整个妖族?还有,你能进来,是老狐狸看你心善,给了你缘法!别人要进来,得看他能不能打过我这只掉毛的老狐狸!” 瑾瑜仙子哭诉道:“老祖宗,您老想个办法,先让骆哥进来,阵法不是您在掌管吗?” “老婆子没办法!这是天狐定下的规矩。”老太婆木着脸。 瑾瑜仙子还在拉扯老太婆的衣角,老太婆更生气了,喝道:“你们两个再多言,看老婆子会不会把你们赶出去!” 方大宝脖子一缩,便不敢说话了。 瑾瑜仙子不死心,拉着方大宝靠近石碑,手刚摸上去,只见一行行铭文逐个显现,果然便有一句“吾诫狐族子孙,若能长守九狐岭,远离尘世喧嚣,勿与他族交往,可保安然无恙……” “勿与他族交往——串个门不行吗?”瑾瑜仙子急得直跳脚。 江流儿知道大家没办法,给老祖宗磕了一个头,轻轻道:“老祖宗,一命换一命。老祖宗,您放夜影哥哥进去,流儿死在外面,也不用进来了!” “丫头——”老狐狸看着江流儿这般模样,放下厌弃之心,一声丫头终于叫出了口,语气也柔和了很多:“不是老婆子不肯通融,是阵法如此,不能怪老婆子。” 大青狼刀疤脸一阵阵抽搐,惨笑道:“流儿,老祖宗也有难处。你且进去,夜影哥哥自有办法——” serviceunavable theserveristemporarilyunabletoserviceyourrequestduetomaintenancedowntimeorcapacityproblems.pleasetryagaiter. 第142章 最后的离别 好半天,老祖才收拾好散落一地的躯壳,狼狈不堪地从地上爬起来。 接连三次渡劫法身被毁,老祖感觉说话都没心情了,就想赶快回到心无界,躲在祥云洞中好生睡上一百年。 “老狐狸,你到底交不交小狐狸!”老祖已有些色厉内荏,心想总不能就这么打道回府吧。 “你说呢!”老狐狸一根鸠杖把岩石敲得火星乱冒,“你还不走,黑魔雷又来了!” “……” 老祖本想说一句不交就算了,但是老脸挂不住啊。 “老太婆,你若不交出江流儿,别让老蝙蝠见你们一只小狐狸!”韦尊者露出两颗猩红的獠牙,威胁道。 “道庭八千修真,一腔热血为老祖流!”莫尊者刚做错了事,忙不迭地替老祖找回场子。 其他尊者也纷纷说起了狠话。 老狐狸阴阴一笑,一鸠杖隔着光幕打了出来。 缉捕司的蔡尊者站得最近,这老儿正唾沫横飞胡吹旧日闪电豹一族灭了青丘狐族的功绩,哪晓得黑影一闪,一棍就到了眼前! 这老儿浑身一缩,便只有猫儿大小,脚一蹬就要跳开,看似就能躲开,哪晓得老狐狸这一鸠杖已把他周身三尺空间禁锢得如同钢板一块,梆的一棍便打在这老儿的胯骨上。 只听得噗的一声,这老儿惨叫一声,下半身碎成一团团粉末,如同破碎的石膏般散了一地。 这老头满头大汗,半截身子在地上爬来爬去! 怎一个惨字了得! 老狐狸至少还给道庭老祖三分面子,对这一群尊者开口就骂:“还不快滚,一个个敲碎了你们!” 众人吓得躲得远远地,看着这不盈三尺的老婆子叉着腰,威风凛凛站在山门前,竟是不敢上前一步。 老祖本想鸣金收兵,但看到泥坑中的大青狼微微一动。 “好哇!你这畜生竟然未死!” 老祖手一招,大青狼带着满身污泥,从泥坑中如同牵线木偶,双腿都不打弯儿,僵直地挪动到老祖跟前。 大青狼毕竟修为深湛,被老祖拍了一巴掌,尽管浑身骨骼都酥脆了,但心脉依旧旺盛,一时半会也死不了。 “嘿嘿,老婆子!”老祖说道:“你若不交出江流儿,老道先把这头老狼头捏爆了,然后把魂魄抽出来,放在星辰宝盒里关一万年……” 老祖也是个说做就做的人,说完一只手就向骆夜影头上摸了过去。 只见老祖手刚贴上骆夜影的脸,这头老狼脸上的皮肉纷纷而落,半边脸上露出森森白骨! “你捏就捏!” 老婆子眼皮都不抬一下,“这玩意又不是青丘一族的,随便你捏。” 此时,双眼已盲,心如死灰的江流儿忽然一骨碌爬起身,伸出两只瘦骨嶙峋的胳膊,低低地叫着:“狼哥,狼哥……你没死!” 然后佝偻着身子,挣扎着就要往外爬去! 毛团子抱着江流儿的细腰,哭道:“姐姐,别出去!出去就不能进来了……” “狼哥没死,狼哥还没死,”江流儿脸满是伤痕,混着泥土和血水,甚是可怖,她此时弓着腰,像足一只垂死的母狐狸,低声喃喃道:“我要狼哥,我要出去……” “就记得你狼哥!”老婆子大怒,一棍敲在地上,顿时石屑横飞,“让这个孽畜出去,出去就不要回来了!” “老,老祖宗,对不起!” 江流儿茫然抬起头,对着老狐狸方向磕了一个头,然后轻轻说:“老祖宗,流儿要出去了,流儿要死了,流儿要和狼哥死一起。” “你真愿意为这头丑狼而死?”老狐狸犹豫片刻,忽然认真地问道。 “真的!老祖宗。” 江流儿两个眼窝里流下泪来,半是泪水,半是血水,她继续道:“流儿对不起老祖宗,流儿要和狼哥一起死,不能葬在青丘冢了。” 说罢,这女子不再说话,两条只剩下半截的腿努力地往前挪动着,残缺的指头拼命抠着地面。 一路皆是血水。 “这头丑狼,人不人鬼不鬼的,值得你为他这样?”老狐狸直勾勾地望着江流儿,再轻轻问道。 “老祖宗,他很丑,脸上有刀疤,还喜欢拈花惹草,到处撩拨女人。但他啊,他真把流儿真正当个人,当个女人——”江流儿忽然呵呵地笑了,露出一脸甜蜜的表情,“老祖宗,您英明神武,但有很多事情您并不知道——流儿自从挨了那一刀,成了一个残缺不全的怪物,每天都被人笑话,任由人欺负,甚至还被这老畜生——” 江流儿仅剩的一根手指指着道庭老祖,手指微微颤动,“这老畜生看流儿一身好皮囊,也不管男女,硬是霸占了流儿身子——老祖宗您还不知道,那时候别人看流儿,又是嫌弃,又是害怕,又是恶心,有的女人还有几分羡慕……流儿每次想起这些事,就恶心得不行……就恨不得一剪子结果了自己……” 江流儿如泣如诉,老祖却是气得一声怪叫:“你他妈的胡说!” 八位尊者吓得纷纷眼观鼻,鼻观心,不敢望向道庭老祖一眼,生怕老祖以为自己嘲笑于他。 江流儿转头到大青狼的方向,轻轻说道:“只有狼哥知道流儿。这头丑狼,他原来也不喜欢流儿,后来我给他讲了我的遭遇,他认真的听,告诉我他愿意守护我这个怪物……你不知道啊,这个只知道杀人,没半分情感的老狼,他看我的眼神,是暖暖的,温柔的,像看着自己的妹妹……” 众人都沉默了。 大青狼蠕动了下,嘶哑着嗓子重复着:“流儿,不要出来,不要出来。” “老祖宗,您知道狼哥脸上的刀疤怎么来的吗?” “你说。”老狐狸脸色木然。 “老祖做了初一,就有人想做十五,”江流儿惨笑道:“这些道貌岸然的家伙,其中就有这个莫尊者……狼哥其实是个胆小鬼,他怕老祖,只敢在背后骂他——但他不怕这个元婴大修!他去刺杀莫尊者,他脸上的伤疤就是这人一爪子抓出来的!” 说到这里,江流儿对着莫尊者惨笑一声道:“莫尊者,你胸口一剑伤得不轻吧!” 莫尊者扭过头,不去理她。 此时,江流儿一边爬一边,眼看就要爬出光幕了。 (p.s.每个忠于感情的人,或兽都是值得尊敬的,所以作者在后面章节把江流儿都称为“她”,只有对她的敬意。) 第143章 老狼的化形丹 眼看江流儿就要爬出光幕,老狐狸忽然大声问:“江流儿,你就知道这个男人愿意为你而死?” “他愿意。”江流儿斩钉截铁道。 “男人负心薄幸之徒多了,他就靠得住?!”老狐狸接着尖叫道,言语中满是讥诮。 “老祖宗,我不管,我也管不到,”江流儿抬起头,喃喃道:“流儿这辈子就认准他了……流儿愿意为他流血,为他去死……为他沉沦苦海,为他万劫不复……” “您就成全流儿吧。”江流儿轻轻回答道,她知道这是最后的诀别了。 此时,如同一摊烂泥的骆夜影忽然蠕动了一下,每个人都清晰地听见一句话:“我,我愿意!” 老狐狸呆住了。 随着这一句话,众人眼前的光幕忽然微微地闪动了一下。 又在同一刻,大青狼身上也浮现出一层淡淡的白光,这道白光和光幕一般的颜色,一般的节奏和频率。 似乎冥冥之中,这句话触动了天际中某个生灵。 天际传来一阵轰隆声,似乎天上有什么人忽然看到芸芸众生中有这么一头将死的狐狸,一匹还未真正化成人形的野狼,目光停留了一瞬。 老祖最怕打雷,吓得浑身一缩。 “好,老婆子就成全你!”老狐狸望向远方,轻轻说道。 老狐狸佝偻的身子微微一颤,一根漆黑的鸠杖忽然穿出光幕,一把搭在大青狼身上,便往后一拉。 “好个老狐狸!想救人?” 老祖倒不关心大青狼的死活,但见老狐狸来抢人,自然不会让她轻松得手,出手如电,接住老狐狸的鸠杖就是使劲一拽! 比起道庭老祖,老狐狸毕竟修为浅了些,被老祖一带,脚下一个踉跄,半边身子已出了光幕。 众目睽睽下,老狐狸一声惨叫,露出光幕的半边身子顿时熊熊燃烧起来! 老祖哈哈大笑道:“老婆子,你也有今天!” 天妖封界阵乃是当时修真界最为顶尖的几位修真巨擘联手,布下这样一个足以阻挡仙人的阵法。 为保护九尾岭的妖狐不被外敌侵犯,又要困住妖狐一族不让出去,彼时的佛主、道主,还有当时的妖王,也就是九尾天狐,三人合议后,都分别从丹田取了一味火种。 佛主取的乃是一味“红莲业火”,道主取的乃是一味“三清真火”,九尾天狐乃是一味“天狐灵火”,三火合在一处,便成了一味“三界净莲火”。此火不入五行之列,不分阴阳之辨,水浇不能灭,风吹不得熄,若是燃烧起来,非得烧到万物化成虚无方才作罢,而且还有一桩奇特之处,就是遇弱则弱,遇强则强,最会看菜下饭。 当日的江流儿带着一众小狐狸出去,只不过烧掉一撮毛,但道庭老祖一个法身,硬是被烧成了一堆飞灰;这八条尾巴的老狐狸修为已至渡劫之境,火焰一起,便把她烧得死去活来。 老狐狸忍着痛,棍子一勾,却把大青狼带了进去! “这畜生如何能进去?”老祖十分诧异。 “要你管!”老狐狸痛得嗷嗷乱叫,叫骂道。 这“三界净莲火”一旦燃烧起来,根本无法扑灭,只能等着火焰自动熄灭。 过了片刻,老狐狸满头银发烧了个精光,半边身子黑烟直冒。老太婆光着头,忍痛怒喝道:“老妖怪,现在两个人都在老婆子手里,你快快滚吧!” “好你个老妖婆!” 道庭老祖气得双手发颤,就想从穿过光幕打将进去,却是不敢,骂骂咧咧道:“总有一日,老道若不把你这九尾岭掘成粪坑,一堆小畜生磨成齑粉,老子就不姓鹿!” 话音未毕,老祖法身嗖地化成一缕青烟,风一吹,已是无影无踪。 老祖撤退了,剩下的八位尊者看着也讨不到什么好,纷纷驾起法宝,回凌霄山去了。 ———————————— 山洞中,江流儿已到弥留之际。 她和大青狼并头躺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除口鼻略有呼吸外,其他几乎和死人无异。 方大宝、瑾瑜仙子此刻才敢从山洞深处出来。 瑾瑜仙子哭哭啼啼道:“方大宝,你想办法救救流儿姐姐啊!” 方大宝双手一摊,苦着脸道:“老祖宗都没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 “这是她的命。”老狐狸摸着江流儿的头,摇头叹息道:“她能在黑水大狱坚持到现在,已很不容易了。” “这孩子心性本来就高,”老婆子擦着眼泪,一脸哀容,继续说道:“你们因为老婆子讨厌她?其实喜欢她还来不及呢——她打小就聪明,是一群小狐狸中最精明的,她还有一个妹子,哎不说了!聪明人都不安分,她也是个不安分的,总要从这九尾岭出去——结果出去了呢,能有什么好,还不是回来了,葬在青丘冢里……唉,这就是她的命,谁也改变不了……” 老婆子絮絮叨叨,说着过去的事情。在这一刻,这老狐狸精像极了一个被时光淘汰,被情伤得麻木,只知道抱怨过去的乡野老太。 “那狼哥呢?”瑾瑜仙子呜呜哭道。 方大宝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说道:“这头老狼皮糙肉厚,本来是能活的,但是现在大宝儿看他也快不行了——老祖宗,您知道这是咋回事?” “江流儿是命里活不了。”老祖宗又叹息一声:“这头老狼——唉,这头老狼是单纯不想活了。” “不想活的人,神仙也没办法的。”老祖宗又补充一句。 瑾瑜仙子搭着大青狼的脉门,只觉得一线生机慢慢从他体内流逝,别人是吞一口气吐一口气,这老狼是只吐不吞,一心寻死。 要是这样下去,过不了一时三刻,大青狼也要跟着江流儿而去。 “狼哥,你不能死,你要替江流儿报仇啊!”方大宝鼓励道。 大青狼干瘦的身躯轻轻动了一下。 “他怎么报仇?”老太婆看了看老狼,“找鹿鸣这老儿报仇?不是找死,别人捻死他就像碾死一个臭虫。” 大青狼又不动弹了,生机流逝得更快了。 “老祖宗!” 瑾瑜仙子急得眼泪汪汪,恨不得一把捂住老狐狸的嘴,说道:“有我们啊!老祖宗,您别说了,您再说,狼哥就永远醒不来了。” “这是实话,”老狐狸冷冷看了大青狼一眼,“他一个还没化形的畜生,修炼到这个境界已是顶天了。你看道庭,鹿鸣老儿把化形丹捏在手里,谁都不给!哼,没有化形丹,他都不能结婴,更别说替江流儿报仇了!” “您宝库里有化形丹吗?”瑾瑜仙子急切地问道。 老狐狸摇摇头,“没有,炼制化形丹的草药只有中州丹堂有,他们和妖族不对付。” 众人都不说话了。 “老祖宗,是这个丹药吗?”方大宝一脸尴尬,半天才摸出一枚灵丹,就是当日高歆炼制的地阶化形丹。 瑾瑜仙子顿时两眼睁得溜圆,不是说这枚灵丹被丹堂收回去了吗? 怎么在这小子手里? 方大宝十分尴尬,他本想用这枚灵丹要挟大青狼或是江流儿,哪知道现在主动献宝,真是自己搬石头砸自己脚了! 正在众人面面相觑时,江流儿却悠悠醒来。 “化形丹!” 江流儿“看着”满是紫光的灵丹。 她面色潮红,一脸的盈盈笑意,摸着大青狼的手,轻轻道:“狼哥,你一直在找的化形丹,现在不是有了吗?” “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一定记得帮我报仇……一定!” 大青狼抽搐了一下。 然后,江流儿缓缓动了下脑袋,一双空洞的眼睛望着四周。 “老祖宗,流儿走了。” “瑾瑜妹妹,谢谢你。” 最后,江流儿对方大宝也说了一句:“方大宝,谢谢你。” 说完这句,江流儿慢慢闭上眼睛,浅浅的微笑凝固在一张惨白的脸上,如同一朵花儿,瞬间便枯萎了。 一行泪水缓缓从大青狼眼角中流出来,他想去摸江流儿的脸,但是浑身骨骼尽碎,根本无法动弹。 瑾瑜仙子哽咽着,拉着大青狼的软绵绵的大手,放在江流儿冰冷的脸上。 她忽然感觉,这头将死的老狼浑身竟然迸发出蓬勃的生机,脉搏一抽一抽地,开始变得浑厚有力。 第144章 重回碧落山 碧落山的氤氲灵泉中,一股如烟似雾的真灵之气从指头粗细的泉眼中蒸腾而上,正好喷在方大宝的臀部,然后散开成一朵斗大的灵花垂落而下,瓣瓣分开,或卷或舒,或长或短,错落有致,有如一朵大菊。 方大宝正坐在这朵菊花上,浮浮沉沉,一张小脸上神情肃穆,分明是修炼到了紧要处。 从九尾岭归来后,方大宝并没有催着瑾瑜仙子前往云浮海,而是找到青幽老道,逼着老道让出最好的一处氤氲灵泉,然后毫不客气地把竹丝洞老巢里的一窝子细软,一包裹卷了,就在灵泉旁边安营扎寨了。 青幽老道十分诧异,问道:“方大宝,难道你不准备走了?” “等我结丹了就走!” 方大宝心情不爽,就没对这个师伯好脸色。 “结丹?”青幽老道气得一张骷髅脸上,一双红眼睛直泛绿光,“你才融合境几日?就想结丹,简直痴心妄想!” 说罢,这老道一拂袖袍,气咻咻地走了。 在他眼里,这小子到碧落山好像也不过三四年吧——那时候一身俗骨,就是幽冥山庄看门的僮儿,抬抬脚面都比这小子还高。后来失踪了大半年,修为忽然突飞猛进,竟在众目睽睽之下,一顿乱棒,把自己门下第一的灵宝儿当棒槌打了一顿。 这时,青幽老道才知道这小子不光丹法厉害,连修为也进入融合境了。 看着方大宝安然无恙回来,青幽老道还是颇为兴奋,不为别的——看青玄师弟的模样,过不了多少日子,这位师弟肯定就要结婴了。 青幽长老和青通老道二人,有一日同去天柱峰,名为嘘寒问暖,实则是前来打探消息。 青玄真人自然知晓两位师哥的用意,淡淡道:“老道结婴,需等方大宝这小子回来。” 二人便愕然,也想起青玄真人所说,他们师兄弟三人结婴,归根到底,“真正的缘法是在这小子身上”,看来这话并不是青玄真人随口一说。 两人又说了一些没营养的话,青玄真人眼内精光闪烁,说道:“二位师哥,回去好好巩固境界,等老道结婴,老道便会传授你们结婴的法门。” 青玄真人如今执掌玄天宗已久,威严渐盛,青通、青幽二人对这师弟开始有了几分畏惧之心,于是唯唯诺诺,就此下了天柱峰。 ———————————— 方大宝的确心情不好。 自从打九尾岭回来,方大宝就一直心情郁郁。 其实这次出了一趟远门,在外面耽搁了数月,方大宝可谓收获颇丰。 一趟丹堂之行,不光获得一个“七品丹师”的称号,而且在丹堂中一番吞云吐雾,装了满满一肚皮丹气,方大宝的修为已在融合境巅峰稳固下来。另外在九尾岭老狐狸处,他还得到一路遮天棍法,加上高歆送了他一尊方寸乾坤炉,怎么说都应该满意而归。 但他就是高兴不起来。 也许是看了江流儿的惨状,也许是见识了道庭老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渡劫仙法,更或是听了花红儿一番恫吓,方大宝回到碧落山,丹也没怎么炼,一心就是冲击金丹境。 方大宝现在脑子里就是一个念头,到了金丹境,去云浮谷找大漂亮师傅去! 方大宝修炼已有一个多时辰,小云笛则干坐在一旁,满脸焦急。 看着方大宝在氤氲灵泉上浮浮沉沉,小娃儿实在等不住了,看着方大宝屁股下面的泉眼,就伸出一根手指头,就想把这个冒气的洞洞给堵住。 “好哇,云笛,你要害死你大宝哥啊!” 方大宝小眼一瞪,原本平静无波的眼眸中,突然射出两道锐利的光芒,眼神晶莹剔透,仿佛云笛在他眼里也是透明的一般。 云笛吓得脖子一缩,“大宝哥,你眼神咋这么厉害,就像青玄爷爷一样。” 若按辈分,方大宝算是小云笛的师叔,但他们二人私底下交好,因此背地里,云笛还是叫大宝哥。 方大宝顿时洋洋得意,他对云笛说:“小云笛,你知道不,大宝哥现在可牛了,快要结丹了!” 方大宝这话不算吹牛,如今他在氤氲灵泉已修炼了两月有余,神识海中半亩方塘已有一亩大小,就是池塘中央的黑塔,如今深邃的黑色塔身表面似乎隐隐闪烁着一层银色光泽,塔基四周,更有一层薄薄的雾气萦绕不去。 更为奇特的是,这三层石塔,不知何时变成了四层! 小云笛一伸大拇指,赞道:“别人都说大宝哥在吹牛,小云笛就相信大宝哥!” 说实话,自从方大宝回到碧落山,放出风声说要冲击金丹境,其中信到十分的只有云笛一人,就是青玄真人,也只怕只有那么五六分。 其实还有一个人,对这个事情是相信的,那就是瑾瑜仙子。 方大宝叹口气,觉得压在心头的事情千头万绪。 要去搭救小宝儿是一桩,去云浮谷看大漂亮师傅是一桩,帮助青玄真人冲击玄关是一桩,自己冲击金丹境另外又是一桩……顿时头皮发麻,还是先找紧要的事情做吧。 方大宝手一抬,掌心出现了一枚金色令牌,中间刻着九层丹塔,一颗金星正好镶嵌在七层之上。 “七品丹师令牌!”云笛是个识货之人,顿时眼前一亮。 “大宝哥啊,他们都说你这次去丹堂什么都没捞着,云笛压根儿就不信!”小娃儿高兴得直跳脚,“你把这牌子给俺,俺拿出去显摆显摆,堵住他们的嘴。” 方大宝这次在中州丹堂获得了七品丹师的称号,方大宝回来后就给青玄真人说了,就连青通和青幽两位师伯都不知道。 “你知道就行了,也别给外人说。”方大宝眨眨眼睛,“传了出去,大家都找我炼丹,烦也烦死了。” 说完,方大宝又神秘地一笑,再摸出一枚令牌。 此令以玄铁打造,上刻四个篆字“丹塔守护”,令牌边缘饰以繁复的云纹图案,放在鼻端仔细嗅一嗅,仿佛有一股馥郁丹香沁出;侧耳倾听,好似仙乐阵阵隐隐传出。 “这是什么东西?”云笛问道。 “丹堂守护令——这是丹堂丹主亲自给我的,全天下就这一枚!” 本来丹主说有三枚,到方大宝此处就变成一枚了,他大言不惭地吹着牛,继续道:“大宝哥上面有人!这枚令牌就是见证。” 方大宝想起这两枚令牌的好处,就嘱咐道:“小云笛,你以后做生意,这枚七阶丹师令牌,各大城市的丹阁去买卖东西,都有一成额外优惠;这一枚‘丹堂守护令’还有额外两成优惠,你就说厉害不厉害吧。” 方大宝想起当日舌战丹主,争取了偌大的好处,不禁面有得色。 “哇,光和丹堂做生意,里外一算,那就是六成啊。”云笛算盘珠子打噼里啪啦响,当下就明白了。 “妈呀!”说着说着,云笛眼里都是亮晶晶的小星星,“哎,大宝哥,干脆我们自己不要炼丹了,丹堂不是在每个大城都有丹阁吗,我们这个城里买,那边城里卖,这样空手套白狼,一进一出,包管比现在赚的还多!” 方大宝顿时呆了,这小子的歪心思比老子还多啊! “我可不是要弄这个!”方大宝顿时喝醒了云笛的发财梦,“你别去瞎整,把别人丹阁整垮了,那丹主还不把这些牌子全收回去?” 云笛顿时委屈地撅起了小嘴,问道:“那你要干嘛?” “笨蛋,我不是要冲击金丹了,得要洗髓丹嘛!” “要多少份的?”云笛知道方大宝要灵药炼制洗髓丹。 “先来个一百份吧!”方大宝略作思考,轻轻道出一个数字。 “你杀了我吧!哥哥!”云笛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整个玄元城只怕都凑不出去十份!” 第145章 天柱峰顶,冲击圆满 方大宝盘算着,自己若冲击金丹境,洗髓丹不说准备个一百颗,至少也要来个五十颗,而且都要地阶的。 什么玄阶,黄阶统统是垃圾,都不要! 不凭别的,就凭这个七品丹师的身份,还有丹主亲赐的“丹堂守护令”,再就是方大宝攒下的偌大一份家业。 其实,方大宝也知道,这份家业在前几个月的中州丹堂之行中,已被他霍霍得差不多光了,而且还倒欠了青玄真人一万极品灵石。 方大宝叫了云笛过来,便是为了商量此事。 “你不是攒了不少家当吗?”方大宝一双贼眼亮晶晶的,看得云笛把腰间的特大号乾坤袋往裤裆里掖了又掖。 “哪里有啊!”云笛反驳道:“呜呜,我还要攒钱娶媳妇呢。” “娶媳妇?你这么小,着急个啥……”方大宝白了云笛一眼,只差动手去抢了:“钱——那是擦屁股的纸!灵石——那是茅坑里的石头!没了都可以赚嘛,你先拿点本钱出来,方哥哥担保你三个月身家翻两番!” 最后,经过方大宝的耐心开导,小云笛哭丧着脸离开了。 我滴个天爷,要炼一百枚洗髓丹出来,而且本钱一分没有,全部要自己一个小孩子去垫,哪有这么做合伙生意的嘛! 其实,方大宝刚做着一百枚洗髓丹的黄粱美梦,结果才过了两天,这美梦便破灭了! ———————————— 这一日,通往悟道台的青石小径早早地被封锁起来。 把守悟道径不是别人,正是青玄门下首席大弟子灵风。 据说,今日掌门真人冲击玄关,真正在一旁护法的只有青通和青幽两位长老,其他人等,一律不准前往观瞻。 其实,众人所说的并不十分准确。 此时,一隅依山,三方皆是悬崖的悟道台上,除开靠山而坐的青玄真人,另外三面分别坐着人,一边是执掌幽冥山谷的青幽道人,一边是执掌通灵山庄的青通道人。 另外一边,则是贼腻兮兮,摇头晃脑的方大宝,还有一人,则是一脸木然的瑾瑜仙子。 方大宝喝道:“丫头,别垂头丧气的,打起精神来!” 瑾瑜仙子白了他一眼,也不说话。 这丫头自从从九尾岭回来,一直就这般没精打采的,便是今日青玄真人结婴,若不是方大宝亲自去请,这丫头都不见得一定过来。 瑾瑜仙子这般形容,和往日她嚣张跋扈的形象大不一样,很多见过瑾瑜仙子的人都觉得奇怪。昨日,青玄真人便把方大宝喊来问,一脸神秘问方大宝是不是把这丫头怎样了,当场唬得方大宝汗如雨下,连忙把九尾岭发生的事情和青玄真人说了。 青玄真人嗟叹不已,也不再过问了。 此时,青玄真人身着簇新的玄武法衣,对着早早布置在台上的祖师奶奶的神龛上了三炷香,叩拜了祖师奶奶,又叩拜了天地,对着天地遥遥祝祷: “昊天上帝,神鉴昭昭。” “青玄不才,忝列玄天宗主已逾三载。夙夜忧思,辗转反侧,惟宗门之盛衰是虑。今时局未靖,朝纲不振,道门妖氛日炽。吾虽不才,钝学累功,然心忧宗门,诚惶诚恐。伏乞天父地母垂悯,祖师英灵昭鉴,悯我玄天宗弟子三千。愿今日结婴得成,以庇护吾宗。” 说着说着,青玄真人泪如雨下,最后跪地言道:“惶恐之情溢于言表,语无伦次有碍观瞻,天地若欲加罪玄天宗,青玄当一人受之!” 说完青玄真人又在台上磕了三个头。 方大宝一大半没听懂,看着师傅磕头,自己做弟子也得作陪,于是梆梆对着祖师奶奶的神龛磕了三个头,嘴里却念叨道:“姑奶奶啊,好久不见了,您一直在滴水崖睡大觉,什么时候才能醒来啊……大宝儿等您大发神威呢!” 说完,方大宝直勾勾望着姑奶奶的神龛,忽然看见上面披挂的黄色绸缎轻轻一动,方大宝大叫:祖奶奶显灵了! 瑾瑜仙子瞪了方大宝一眼。 这不是祖奶奶显灵,而是忽然起风了! 风来了! 雨来了! 轰隆一声,一个霹雳照亮半边天空,青玄真人的天劫来了! 天边散漫无状的云彩迅速堆叠起来,像被一股神秘力量牵引,黄的云、白的云、黑的云、红的云……最后层层叠叠的云彩边缘仿佛被一支顶天立地的大笔轻轻一划,竟然勾勒出一只巨大的独眼,静静凝视着天柱峰顶的数人。 这便是浩然天意! 天欲昌之,必先厚其德! 天欲其亡,必令使其狂! 一阵风过后,眼睛散了,云层忽然翻涌起来,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即将破云而出。便在众目睽睽中,一朵乌黑镶着金边云朵的渐渐游离出来,带着无穷的威压,沉甸甸地悬浮在青玄真人的头顶,酝酿着无穷无尽的能量。 “金色劫云啊……”青通道人喃喃道。 “师弟——这次能过关吗?”青幽道人眼中闪动着幽幽的红光。 青玄真人的衣袍无风自动,大袖飘飘中,迎着天边的最后一缕霞光,周身散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清辉,一颗赤中带金的浑圆内丹缓缓浮出囟门,在微风中,缓缓旋转着。 他已做好迎接天劫的准备。 第一波天劫只是稍作试探。 金黄的劫云忽然裂开一道口子,从中涌出无数光点,宛如流星般划过长空,光点蕴含着天道法则的碎片,每一颗都足以让普通修士望而生畏。只是其中一个碎片,划过天柱峰,当下便把天柱峰顶削去了半边! 这便是天意的力量! 天意只是微露峥嵘,便让三位真人面如土色。 “这天劫如何能过?”青通道人灰头土脸,喃喃道。 “这是老天爷吓我们的。”青幽道人拂去满头满脸的石粉,仍觉心惊肉跳,“后面应该不会这样。” 第二波天劫,大音希声! 一声霹雳巨响轰击在天柱峰顶,仿佛是世间所有的声音都聚集在一起,四面八方涌来的音波顿时把天柱峰淹没其中,每个生灵都在这一瞬间失去了声音,所有的草木花朵都失去了颜色,都一脸茫然看着远处。 此时耳边才感受到这世间最强音的余震! 未等到第三波天劫的到来,笼罩在青玄真人周身的金色符文已全部碎裂,头顶的赤丹如同着了火一般,疯狂地旋转着。 满面黢黑的青玄真人深吸一口气,双手箕张,迎着天空便是一指! 天空中的劫云骤然散开,露出中心一个巨大的旋涡来,仿佛天空张开一张大口要吞噬一切。紧接着,一道青色的闪电带着法则之力,如同天地给青玄真人定制的一条锁链,望着青玄真人的头颈套了过去! 青玄真人仰天长笑,正当二位师哥以为他即将祭起什么厉害的法宝时,青玄真人却大喝一声:“方大宝!” “得嘞!”方大宝一拂早已在手的墨煞蟠龙棍,迎风一挥便有一丈来长,当的一声杵在青玄真人身前,大声道:“师傅您专心渡劫,徒儿给您护法!” 青玄真人点点头,这个徒儿虽然滑头,关键时刻还是靠得住的。 此时,如同吹响了冲锋的号角,劫云一朵接着一朵,纷纷从“天意之眼”出现的地方涌现出来,一道道劫雷如同浪涌一般,纷纷向着天柱峰顶倾泻而下! “妈呀!” 青通老道吓得屁滚尿流,便要向山下夺路而逃,好在青幽老道强作镇定,喝道:“师哥,这些不是朝你来的。” “哦,哦!”青通老道尴尬地伸出缩进道服里的脑袋,此时便看到让他目瞪口呆的一幕。 只见方大宝擎起手中碗口粗细的墨煞蟠龙棍,棍头直指苍天,点点符文如同满天繁星逐个亮起,一声浑厚的龙吟声中,一条威武的黑龙如长鲸取水,仰天一阵长啸,漫天的雷霆之力如同找到归宿般,纷纷落入黑龙口中。 黑龙摆一摆硕大的头颅,龙头上的鬃毛尖端散射出金色的光芒,吞吐之间,口中散发出无尽氤氲灵气,隐隐可见,一滴甘露便从蟠龙棍上落入正在急速旋转的金色内丹中! 此时,这一刻内丹已由赤色已变成纯金之色,金光闪闪,不可逼视! 两位老道顿时目瞪口呆,就是一旁的瑾瑜仙子也张大小嘴,口中仿佛能放进一个鸭蛋一般。 “我滴个亲娘耶!” 青通老道一屁股坐倒在地,顿时欲哭无泪。 原来千寻万寻,炼就金丹,冲击元婴的法宝原本就在自己手中。 身藏巨宝而不自知,骑驴而天天找驴,这天底下自己就是最大的蠢人! 第146章 双双突破 随着雷霆之力的聚集,墨煞蟠龙棍已变得通体金黄,上面盘旋的黑龙更是毛发尽竖,硕大的头部不停地摆动着,口里的龙息一喷三尺来长,实在是爽到了极点。 便是当日棍子哥和灯姑娘阴阳交媾之时,蟠龙棍也没如此的兴奋。 青玄真人在进阶,棍子哥也是得了无穷的好处! 此时,青玄真人浑身弥漫着一股玄妙的灵气波动,头顶旋转的内丹,在这一刻已停止了丹品提升,而是利用天劫之力不断积蓄着磅礴的能量。 随着时间的流逝,金丹就像一团液态黄金在青玄真人的头顶上空悠然浮动着,每一缕天劫之力穿透表面,金丹就会激荡出奇异的波纹,仿佛揭示着浩瀚宇宙中无尽的奥秘。 方大宝紧握着蟠龙棍,紧闭双目,仿佛已陶醉其中,共同感受着天、地、人强烈的共鸣,感受着万物鸣奏的最强音。 任他雷霆万钧,我自有一棍当之! 圆满便在此时! 晋阶便在此时! …… 猛然间,青玄真人的身体轻轻一颤,一股难以言喻的强大气息从他体内如洪流般涌出。金丹骤然一沉,迅疾地穿过青玄真人的囟门,沿着督脉深深沉入丹田之内。 与此同时,在青玄真人寂寞如长夜的神识海中,一颗微小的光粒骤然亮起,如同星辰诞生于混沌初开的宇宙。 一瞬间,神识海中,天地间风云变幻,忽有一物穿破混沌,劈开清浊,轻清上浮者为天,重浊下沉者为地。于是,天地始分,阴阳始判。日月星辰,各安其位;山川草木,渐显其形。 这老道闭目内视,惊讶地发现那劈开混沌的竟然是一个透明的小人,面容虽然模糊,但依稀可见他儿时的轮廓。 下一刻,一股难以抑制的狂喜在青玄真人的心底升腾,青玄真人顿时双目含泪,在这一刻,他发现追求了百年的“道”如此清晰,如在眼前。虽无法用语言描述,但何为道,何处寻道,此时青玄真人终于发现了其中一点点端倪。 至少他知道,“道”是存在的。 道非恒道! 道非虚妄! 金丹的圆满,最终唤醒了神识海中沉睡的元婴种子。自此,青玄真人已成功结婴,踏入了一个全新的存在。 天空中的漩涡逐渐散去,露出了清澈如洗的碧空与洒满大地的金色阳光。 青玄真人一睁眼,感觉眼前的天地万物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此时,天空更蓝,风更清,草更绿。 青玄真人微微闭目,一道沛不可挡的神识从天柱峰顶骤然四散而去,意念所至,已从天柱峰笼罩到周边三十余里,天地虽大,此时已尽在彀中! 数千玄天宗弟子忽然感到一股熟悉的气息,他们纷纷纳首就拜,纷纷惊呼道:“掌教真人结婴啦!掌教真人结婴成功了!” …… 过了好一会儿,青玄真人看向身边,方大宝也已醒来。 这小子睁开一双蒙眬的眼睛,眼神如同婴儿一般纯净,那是一种久违的天真和纯情,还带着满脸的惊诧和无语。 能在这久经风霜的小脸上看到这种表情,的确不容易。 “方大宝,你想说什么?”青玄真人微微一笑。 方大宝结结巴巴地说出一句话:“师,师傅……我,我也结丹了!” 不光青玄真人,就连一旁的瑾瑜仙子,两位师伯均是一脸的惊愕,这小子就是跟着杵了杵棍子,也跟着结丹了? 天下竟有这等好事?! 但此时的方大宝却是欲哭无泪。 方大宝在氤氲灵泉修炼了三个月,早已是融合境圆满,自觉距离金丹也只是毫厘之间。 不过,在修真者看来,毫厘是咫尺,是天涯。若非再机缘巧合有所感悟,突破所谓的“毫厘”也可能在数年之后。 因此,方大宝也不着急,心想先炼上几十枚洗髓丹再说。哪晓得方才给青玄真人杵着蟠龙棍,就这样糊里糊涂地突破了。 老子的体悟呢,体悟在哪里? 难道就是刚才突破的一瞬间浑身上下的一哆嗦? ———————————— 天柱峰后的静室中。 方大宝按照青玄真人所授的方法,缓缓将一颗内丹释放在囟门之上。 只见此丹非灰,非白,更不是棕、黄、橙、赤、金、紫中任何一色,乃是一枚完全透明的内丹。 若不是青玄真人已臻元婴的超凡境界,这枚灵丹浮现在空气中,几乎完不可见。 青玄真人分出一缕神识,慢慢在内丹中细细探查,只见此丹似有似无,如泡影,如梦幻,如露珠,亦如一个未激发的球状闪电! 这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青玄真人摇摇头:“老道活了百来岁,从未看过,也从未听过有这样一种内丹。” 小云笛修为浅薄,一双大眼睛凑到方大宝头上瞧了又瞧,摸了又摸,硬是什么都没看到,瘪着嘴道:“大宝哥,你莫骗人哩,云笛就没看见你结丹!” 方大宝简直要哭了,早知道这样子,何必逞能在台上和师傅一起修炼啊。 修炼一时爽,结丹火葬场! 这透明得就像没有的内丹,只怕已不能算丹法中的“下六色”,而是压根儿没有色! 早知道就应该凑齐百十来颗洗髓丹,就像瑾瑜仙子一般,一股脑儿先吃了,不说炼一颗紫丹出来,至少也能炼一颗金丹啊! 如今炼出一颗“若有若无”的五色内丹,若是别人知晓,岂不是笑掉大牙! 在这一刻,方大宝死的心都有了。 青玄真人怕自己见识不够,便喊了青通、青幽两位师哥前来。 此时,青幽老道眉头紧锁,一双深陷的眼睛射出两道红光,看了半晌,这老道摇摇头。 再望向青通道人,这老道也是咂咂嘴,摇摇头。 “青幽师哥,我们师兄弟之中,你灵魂之力最是强悍,能看出什么?”青玄真人问道。 “好像是一片空,”青幽老道脸上一片茫然,“无色亦无味,不在五行之列,不入阴阳之辨,像是天然一片混沌之物,更像一个未长成的内丹。” 这老道看着方大宝,一句话差点把方大宝噎死:“老道都怀疑这小子是不是结丹了。” “不会吧。”方大宝忍不住插嘴道。 这老道憋出一句,差点让方大宝差点当场去世,“掌教师弟,方大宝这丹,嗯——弄不好是一颗假丹。” 这并非青幽老道耸人听闻,修真界确有假丹一说。意思便是好似结成内丹,其实根本没结,这枚“似是而非”的假丹,倒把修真之途就此堵死了。 青玄真人摇摇头,便问青通老道:“大师哥你见多识广,你说说。” “老道看不出!”青通老道双手连连摇动,装作一脸不忍之色,“老道也没见过。” 其实这老道士心里笑开了花儿,奶奶的,都说这小子天分高,结果结个丹还不如老道呢,如今老道的灰丹总不算垫底了! 青通老道和青幽老道走后,青玄真人紧锁眉头,看着方大宝一言不发。 小云笛从门外伸进一颗小脑袋,说道:“瑾瑜小师姑来啦!” “让她进来。”青玄真人点点头。 瑾瑜仙子轻轻推开静室的房门,静静地望着方大宝。 方大宝一脸不自在,心道谁都知道大小姐您是品质最好的紫丹好不,何必跑这里来显摆? “方大宝,你别泄气,我还知道有个人和你一样也是这样一颗内丹!”瑾瑜仙子开口道。 这丫头自打九尾岭回来,就变得安静多了,也顺眼多了。 “谁?”方大宝一双小眼瞪得溜圆。 “我妹妹苏筱雨,也就是你前面的师父!”瑾瑜仙子轻轻说道。 不光方大宝,就连青玄真人也是一惊。 第147章 天才苏筱雨 瑾瑜仙子这个妹子苏筱雨,其实玄天宗的老人都认识。 在十多年前,若说玄天宗只有一个天才,那定然是苏筱雨,苏瑾瑜这个做姐姐的压根儿不用提起。 三岁而筑基,五岁即入开光境界,九岁而融合,十四岁结内丹。寻常修真是十年、二十年方才一个境界,多数百岁都难见内丹一枚,这小丫头不到十五岁,两三年一个坎儿如履平地一般,早就是金丹大修了。 便是她的姐姐瑾瑜仙子,也是到了十九岁才结丹。一枚紫丹天下惊,足见瑾瑜仙子的天资卓绝,但比起她的妹妹,还是颇有不如。 有人说,碧落山这个小公主,修炼速度甚至超过了数百年前的葛家天才。 但这个姑娘自从结了内丹,青冥真人带她去了一趟道庭后,这个小姑娘便如昙花一现般,不久便神秘失踪了。 如此咄咄怪事,但谁都不敢提起。 有好事人到处说这丫头被道庭害死了,青冥真人听见了,淡淡一句“既然嘴巴这么闲,就缝上吧”,结果这人的嘴巴真被缝上了,关了大半年出来就疯癫了;有外院弟子聚在一起谈论,结果也都被废了修为逐下山去。 随着老人三缄其口,新进入碧落山的人更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久而久之,瑾瑜仙子苏瑾瑜似乎已成为前任掌教青冥真人唯一的女儿,苏筱雨这个人好像根本不存在这个世间一般。 今日,瑾瑜仙子主动提起这个名字,青玄真人心里顿时一动。 苏筱雨,这个生性冷清、孤傲,终日不说一句话的小姑娘,顿时浮现在他眼前。 这小丫头自打出生,就安安静静的,不像她姐姐这般嚣张跋扈,在任何时候,你看她不是在沉思静坐,就是在翻阅琅琊阁的那些布满蛛网的藏书。 虽没有正经拜过师,苏筱雨的入门功夫玄天功,却是青玄真人教的,只用了三天,这小姑娘就学会了。 数年前一日,青玄真人曾大着胆子,偷偷问过青冥真人。 面对这个师哥的询问,青冥真人倒不好“缝上嘴巴”,他木着脸,好久才叹息道:“丹品太差,渡不得劫,死了!” 当时青玄真人就满肚子疑惑。 金丹修真非要到金丹大成以后,方可引来天劫,而且丹品越差,引来天劫的机会就越少,就像青通老道这般灰丹,十年也引不来一次天劫,但来一次天劫,弄不好就要了青通道人这条老命。 若按照苏筱雨去世的年纪,刚结丹不满一年,按理说还在巩固境界,别说金丹大成,小成只怕都还差得远,若说丹品差——丹品差进阶更难,也更难引来天劫。 青冥真人这句话可谓前后矛盾,难以自圆其说。 但青冥贵为掌教之尊,他不说,别人更不敢当面问起。 因此,青玄真人更愿意相信,掌教师弟这个“劫”,并非天劫,而是其他的劫,这个劫逼“死”了这个孤独的小丫头。 ———————————— “你妹子筱雨也是这种内丹?”青玄真人重复道。 “嗯。” 此时,瑾瑜仙子主动提起这个“离世已久”的妹妹,青玄真人便不好装糊涂,言道:“呵呵,老道便猜,令妹仍在世间。” 方大宝见瑾瑜仙子已把事情说破,呐呐道:“师傅,当日我和您说,我在碧落山,遇到一个仙女,是她教我丹法,其实这个人就是筱雨师傅。” 青玄真人前后一对照,才知道方大宝原来的说辞并非信口开河。 “她现在可好?” “还好!师傅啊,大——”方大宝差点把“大漂亮师傅”这个称谓脱口而出,连忙改口道:“大——大宝儿和您说啊,筱雨师傅藏在一个地方,不能出来咧。听说那个道庭老祖在找她,找到那就糟糕了,她躲在一个叫——叫‘云浮海’的地方,好多年了。” “云浮海?原来真有这样一个地方?”青玄真人疑惑道。 原来,玄天宗有个传说,他们的祖师奶奶费尽千辛万苦,寻得一处域外空间名为“云浮海”。若是玄天宗到了万分紧急的危难时刻,可以全宗躲到云浮海中去,以图保留修真种子,东山再起。 这些荒诞不经之谈,青玄真人曾听过数次,当时一笑了之,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我妹子的确在云浮海中。”瑾瑜仙子颇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去云浮海的法诀只有我爹爹知道,他骤然去世,就没能把这个告诉您。” 按照瑾瑜仙子的意思,云浮海的位置,以及进出的法诀乃是玄天宗绝大机密,只能两任掌教之间私下传递。 方大宝望了瑾瑜仙子一眼,心道这重大机密到你这里就变成了广而告之,大青狼也知道,江流儿也知道。 过几天我也该知道了。 “师傅,过两天,我想去见见筱雨师傅。”方大宝说道。 “你去见她?带她出来?”青玄真人问道。 “不,我去先看看师傅,好几年没看到师傅了。”方大宝老老实实回答道:“筱雨师傅还不能出来。” “即便不能出来,但是你进去了。”青玄真人沉吟道:“你想对抗道庭,准备好了吗?” “没有。”方大宝老老实实回答道。 “你现在刚结丹,老道不建议你去找你那个小师傅。”青玄真人看着方大宝,很认真说道:“你先跟着为师学习飞行之法,然后跟着青幽师哥学习傀儡术,等有些基础了,再进去找你的小师父不迟。” “为什么现在不能去?”方大宝问道。 “为师这些天忽然忧心忡忡,总觉得平和了几十年的修真界即将大乱!”青玄真人叹口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苏筱雨的事情和道庭的关系太大。” 方大宝点点头。 “徒儿,你如果要一心对抗道庭,学得再多,等得再久,都是值得的。”青玄真人面色沉重,继续说道。 方大宝忽然想起婧婧丫头对他说的话。 当日他跟着大青狼离开云浮海之时,婧婧丫头哭着喊着说让他修真有成,月圆之时再回去找她们。 月亮最圆的时候,不是八月十五吗? 第148章 飞行之术 翌日,方大宝请求青玄真人教授飞行之术。 青玄真人笑道:“自古以来,人们仰望苍穹,看鸟儿自由自在飞翔,羡慕不已。人若能生出一对翅膀,遨游于天空,这几乎是每个人的梦想。” “要不修真有什么意思?”方大宝接口道。 “‘一日千里,纵横天地间——能高瞻远瞩,洞察万物之细微;能凌空而战,占据先机之利;能跨越山川,无视地形之阻;能逍遥自在,尽享天地之广阔’,这是大家以为的飞行之术的好处,这话只怕并未说尽。”青玄真人继续言道:“就像你所说,不会飞,修真有什么意思?” “不过飞行之术,乃是修真登堂入室与徘徊于门径之分野!若非金丹以上修为,不能驾驭丹光,不能驾驭器灵,就飞不起来。”青玄真人傲然道。 “那瑾瑜仙子怎么没结丹之前就能到处飞了?”方大宝问道。 “瑾瑜仙子能御剑飞行,那是她有这福缘。”青玄真人忽然嘻嘻一笑道:“那是拼爹!别人爹爹是元婴大修,你拼得过?” “嘿嘿,不瞒师傅,大宝儿的爹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呢。”方大宝嘻嘻一笑,“拼爹就算了,以后得拼一拼老丈人!” 一听这个,青玄真人眼里顿时亮晶晶地,“哈哈,方大宝,你聊这个师傅可不困了啊。” “师傅啊,您在给我说怎么学飞行之术呢。”方大宝苦着脸,“您别岔开话题好不?” “那个一会儿说。”老道士一张脸凑了过来,“老道看这个架势,瑾瑜丫头很听你的话呢——你准备咋的?” “师傅啊——”方大宝一张牛皮老脸竟然露出一些不自然来,“和您老说了几次了,徒儿发誓,和瑾瑜仙子清清白白——这丫头一门心思就喜欢帅哥,和您说啊,这丫头看中了一个帅哥,是什么女帝高家的……” “高家的?”青玄真人微微一怔,“莫非是漠北高家?” 方大宝此时不便说这丫头喜欢的高歆其实还是个女人,点点头。 “唉,如今道庭势力日渐衰微,西方佛界被道庭打压这么多年,听说新出现了一个佛子修为精湛,志向远大,一心东进把把这中原大好江山都变成佛国,尸毗宗便是他们嵌在中原的一个钉子……”青玄真人摇摇头,“北疆女帝高媚儿老道早都耳闻,更是巾帼不让须眉,北疆的部落首领死的死,亡的亡,活着的几乎都成了高媚儿的裙下不二之臣,这女人有心计有手段啊……非苍生之幸啊……” “咱们修真界闹事,和老百姓有什么?” “大宝儿,修真界在凡俗中人眼中,便是神仙。”青玄真人问了一句:“神仙打架——下一句便是什么?” “凡人遭殃!”方大宝不假思索答道。 “不光这个,如今修真界和世俗界盘根错节,很多东西是分不开的。”青玄真人笑道:“若你修道,最终成不了神仙,那么做什么最好?” “哈哈,做个皇帝老儿也不错。”方大宝哈哈大笑。 “你也知道这么想。”青玄真人揶揄道。 方大宝哈哈一笑:“他们来中原,只怕是想把大周朝的皇帝老儿换个人呢。” “不错,说不定他们就这么想的。” 方大宝多日没和师傅这般聊天,此时看青玄真人谈兴正浓,于是给师傅添上一壶茶,把话题重新扯回了飞行之术上来。 “徒儿才一枚无色丹,不知道能不能飞。”方大宝愁眉苦脸。 “哼哼,你别听青幽师哥吓你,你的无色丹肯定不是假丹。”青玄真人斩钉截铁道:“老道已嘱咐两位师哥,让他们别传出去,对外就说你还未结丹,这样也少一些是非口舌。” “修行飞行之术成与不成,正好看你丹品如何。”青玄真人又补上一句。 若按照青玄真人所言,修真界有三类飞行之法。 一法为驭丹飞行之法。金丹境前,内力皆由丹田而生,及至金丹之境,丹田由虚转实,化为一枚内丹,可交换天地之灵气,生生不息,能发丹光以抵御地心引力,此法为驭丹而行。 一法为器修之法,修真者可借用法宝,日日与之沟通交流,待得温养感化到位了,以丹光驾驭器灵,以灵石补充器灵能量,一样可以飞起来。 方大宝马上问道:“还有一种方法呢?” “你把老道的雕儿害死了。”青玄真人脸一黑,“雕儿能飞,它便是其中一法。” “徒儿已……已给雕儿报仇了。”方大宝老脸一红,半天才呐呐道:“再说,这方法好像和金丹也没什么关系吧。” 方大宝的意思是不论何种修为,都可以御兽飞行。 “那你想修炼何种方法?” “御兽飞行就算了。”方大宝不假思索地答道:“什么器修之法也算了,我看瑾瑜仙子那剑,本事不大,脾气不小,吃灵石就像吃豆子一样。大宝儿虽然有点小钱,万一哪天手头没灵石,那不就成了晒干的癞蛤蟆——干瞪眼了?” “你要学丹光飞行之法?”青玄真人眉头一皱。 “是啊!”方大宝点点头。 “你这样说很有道理。”青玄真人双手一摊,“那师傅没法子教你。师傅没学过这门功夫,要不你自己去琅琊阁看看?” 方大宝白眼乱翻,合着您老家人说了一大堆,最后竟然是一句“去琅琊阁”看看。 还有,青玄真人一个元婴大修,怎会不懂丹光飞行?这不是偷懒还能是什么? 青玄真人看着方大宝远去的背影含笑不语。 身为玄天宗弟子,不去琅琊阁修行,这怎么行?! 青玄真人想着,若说玄天宗的奇人异事,这小子就算一个奇人,他的修真经历便算得玄天宗最大一桩奇事。 自从进山起,这小子就没正经学过玄天宗一门功夫! 现在听说他以前还拜了个师傅苏筱雨,筱雨丫头算得是玄天宗的传承,但追根溯源起来,苏筱雨教这小子的丹法和内功心法,竟然来自道庭! 前几日琅琊阁的青虚道人前来,神秘兮兮地说道:“掌教师哥,这么多内门外门弟子,有一个人从来没在琅琊阁用功德值换过东西!” 然后又补上一句,“也没借阅过任何秘籍!好像就去过一次!” 琅琊阁作为中原最有名的修真典藏之地,玄天宗的名气,最少有一半出自这琅琊阁里满箱满柜的修真典籍,历史久远的各种藏品,结果方大宝这小子竟然进去都不愿意,顿时把青玄真人气得直咻咻! “嗨!”青玄真人一掌拍在檀木椅子上,“不学无术的东西,丢老道的人!” 第149章 你是个怪胎 方大宝不去琅琊阁,原因实不足外人道也。 因为好多字不认识。 这辈子,方大宝最讨厌的就是书。 楼顶那一堆堆的破烂,虫镌鼠啮的,一本本朽烂不堪,灵气全无。堂堂一个修真门派,竟然对付不了老鼠和臭虫! 若是以前,琅琊阁除开书,还有好些兵器和灵宝,方大宝还能高看一眼。如今他见过九尾岭的藏宝窟了,算是见过大世面了,方少爷哪还有心思看这些! 现在师傅有命,他只能厚着脸皮去找瑾瑜仙子。反正这丫头对他也算知根知底了,在她面前丢人,也不算如何难堪。 瑾瑜仙子一听方大宝的来意,顿时跳脚大笑,笑得前仰后合。 这丫头自打从九尾岭回来,一直默默无语,就像变了一个人一般。此时开怀大笑,就连一旁的小煎饼也是惊呆了。 小姐不是一直很讨厌这个人吗? 怎么此时笑得如此开心? “笑什么笑!老子不是不识字,什么百家姓,千字文认得明明白白呢!”方大宝涨红了脸,“就是经文里那些曲鳝样的字,七扭八拐的,好多不认得。” “那个有些是蝌蚪文,还有小篆、大篆,的确不好认。”瑾瑜仙子止住笑,知道再笑这小子就恼了,继续言道:“我陪你去,我也要去琅琊阁看看,看有没辅助修行狐族幻灵术的好法门。” 不一会儿,两人前后便到了琅琊阁。 果然一个好阁楼! 所谓“飞檐画栋映朝霞,静谧幽深隐翠华”,阁楼前小桥流水,檐下的铜铃随风轻摇,静谧中透出几分灵动;阁楼雕梁画栋,檐角飞翘,犹如凤凰展翅欲飞,令方大宝这种俗人也觉得耳目一新,便赞道:“这铃铛我认识,寺庙里有,叮当一响,大家便知道开饭了!就和那个响板一样。” 瑾瑜仙子便白了他一眼。 不学无术,又偏爱卖弄见识,便是眼前这个人了。 到了琅琊阁门前,瑾瑜仙子取出琼琚功德牌,说一句“两个时辰,两人。”然后把琼琚牌递给门口看守的小道士。 方大宝又补上一句:“先记着,不够再加钟。” 一个小道士笑得满脸是花儿,奉承道:“仙子姐姐这般修为,竟然还如此勤奋,实在是玄天宗的楷模。” 瑾瑜仙子眼皮都没抬,也懒得理他。 另外一个小道士拿着琼琚牌和案头的功德盏一碰,只听得叮的一声响后,咚咚四声响过,表示功德值已到账。 刚被冷落的小道士丝毫不着恼,领着瑾瑜仙子和方大宝上了琅琊阁二层。 在长廊的尽头,便是一扇破旧的酸枝木大门,看似破败不堪,但方大宝神识一扫,至少发现了十二三个阵法,更有隐隐闪光的符文随处可见。 “别跟了,这就下去吧。”瑾瑜仙子冷着脸,对小道士说道。 “仙子您慢慢看,小的就不叨扰您修行。”小道士看了一眼瑾瑜仙子窈窕的身姿,使劲吞了一口唾沫,不情愿地下去了。 “你们这些臭男人,都一个德性。”瑾瑜仙子哼了一声。 “哈哈那是!”方大宝却没有辩驳,大笑道:“姑娘前面走,让小的后面过过眼瘾!” “什么德信!”瑾瑜仙子长腿一迈,就上了楼。 琅琊阁共有五层,三层收藏各种秘籍、阵法和符篆,两层收藏兵器和各种灵宝,收藏兵器的楼层另外有个名称便是“武库”,当初青通道人便是从这里淘到墨煞蟠龙棍的,也算慧眼不凡了。 如今方大宝早非吴下阿蒙,学问虽不堪,但见识却是有的。只草草扫过几眼,一直从“五行部”“阴阳部”缓缓走过,随便翻看几本,便觉得远远不如目前修行的“玄黄九阳诀”,再说修真秘籍不是多多益善,中途换功夫乃是修真大忌,所以很快便到了书架最尾的“奇门部”前面。 奇门部再分“遁法”“御空法”“潜水法”“藏精法”……甚至还有一门名为“房中术”。方大宝啧啧称奇之余,打开写有“御空法”的书匣,果然里面便分为丹光御空、灵兽御空、器灵御空三个格子。 瑾瑜仙子来这里多,此时拿着一本《幻海浮沉》的修真札记看得正入迷,嘴里说道:“方大宝,我有一言,你听不听?” “你说。” “如果是别人,本小姐肯定让他只选择一样。”瑾瑜仙子翘着下巴,说道。 “那我呢?” “你都学上。”瑾瑜仙子毫不掩饰对方大宝的“不屑”,淡淡说道:“你就是个怪胎。” “你这到底是夸少爷,还是贬本少爷?”方大宝脸一沉。 “你就装吧,”瑾瑜仙子咯咯一笑,“你别小看咱们玄天宗,别人都叫你三门弟子,你最后学了什么?符篆就不说了,嘿嘿,这个你是真不行,你不识字不说,更不会写字——其实,其他的法门你都可以学学。” 方大宝眼珠子一弹:“我再重申一次,我识字,只是不多而已。我也会写字,只是写得你们看不懂而已!” “傀儡术,别看名字不好听,其实很厉害的。”瑾瑜仙子故作神秘状,“你刚说到飞行术,我刚看这本破书——” 瑾瑜仙子摆一摆手中的修真札记,说道:“这书里说了一种可以飞的灵傀,厉害得很!我就想起来了,青幽师伯有一门灵傀术。你想——若用飞行奇兽做了灵傀,生下来就会飞,还能帮你打架,不用了还可以放在你的乾坤戒指中,岂不方便?” “那丹光飞行法还学不学?” “学啊!你不是个怪胎吗?”瑾瑜仙子咯咯一笑,一拍胸脯,顿时波涛汹涌,看得方大宝一阵眼晕。 第150章 饭得一口口吃 方大宝又去幽冥山庄学傀儡术了! 这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传遍了碧落山。 这小子如今快疯了,整个儿光屁股推磨——转着圈儿的丢人。 听说去了中州丹堂,就进去一层逛了逛,什么都没混着。回来后还大言不惭,夸下海口要结丹,结果结丹这事情如同元宵的烟火,炸得漫天缤纷,嘭的一响后,后面就烟消火灭,就没有下文了。 据内门弟子可靠消息,这小子结丹倒是结了,只不过丹品太差,羞于和大家提起,所以装作没结丹一样。 再结合这小子修行符篆法不识字,方大宝真是“裹脚布做船帆”,玄天宗里臭名远扬了。 现在又说要学傀儡术,为他的“三门弟子”的身份正名,灵宝儿心里不忿,蠢蠢欲动,一早便到青幽道人处请安。 “师傅,听说方大宝要来我们幽冥山谷?” “你想说什么?”青幽道人眼皮一抬,“你是这里的大师哥,他不来就好,来了你就要有大师哥的样子,不要丢了幽冥山谷的人。” 青幽道人又说了一句:“都同门师兄弟,要有心胸。” “徒儿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过来问问师傅。”灵宝儿眼珠子一转,“这人是灵宝儿来教,还是师傅您亲自下场?” “你这段时间操心太多了,别到处乱跑!”青幽老道看了看这个弟子,忽然说出一句,“先看看他灵力如何再说。” 灵宝灰溜溜从青幽老道的静室中溜了出去。 门外,灵宝儿气得胸口一阵阵发闷,师傅说要有心胸! 你老人家养的小鬼儿被青通师伯打碎了,您回家不气得挺了三天尸吗? 怎么当时不说要有心胸了? 说不让老子到处乱跑,您老人家原来呢?现在当不了掌教,服了软了,别人门下的弟子,自己看得眼珠子一样! ———————————— 话说幽冥山谷的长生殿,方大宝规规矩矩地给青幽老道磕了四个头,口称:师伯在上,大宝儿前来学艺了! 青幽老道难得一笑:“你这小子,终于来了。” 旁边的弟子见这拜师礼不伦不类,不禁愕然。明白人便知道,青幽老道这话是有来历的。 原来,方大宝曾推荐了钱金斗前来幽冥山庄做内院弟子,当时青幽道人以为方大宝便是那个“灵体少年”,有心把方大宝留在幽冥山庄中,所以就挤兑方大宝,说只有方大宝入门学习傀儡术,他就收了钱金斗。 方大宝对于拜师学艺那是韩信点兵,当时一拍大腿就答应了。后来一是太忙,后来见过尸毗宗的阴煌公子,又嫌弃傀儡术是刨坟炼尸的肮脏玩意,故意装聋作哑,实际这傀儡术没学过一天。 如今青幽老道如此一说,便是嘲笑方大宝言而无信。 方大宝这人最怕的就是尴尬,按他自己的话说,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他嘿嘿一笑:“这不逃不过您老人家的五指山吗?” 青幽老道哈哈大笑,倒没刁难他,便让灵宝儿把傀儡的好处细细地介绍了一下。 灵宝儿蛤蟆肚子一挺,三角眼一翻,嘎着嗓子,干巴巴介绍了半个时辰。 原来,傀儡术本起源于东方,诸子百家中的墨家便是傀儡术的集大成者。按照制作的材料,傀儡分为“木甲傀儡”“金甲傀儡”“玉灵傀儡”,以及“神机傀儡”。后来傀儡术流传出去,西方佛界反而把这门技艺发扬光大,中土的傀儡术反而没人学了。 原来,傀儡术本起源于东方,诸子百家中的墨家便是傀儡术的集大成者。后来傀儡术流传出去,西方佛界反而把这门技艺发扬光大,而中土的傀儡术则逐渐被人遗忘。 傀儡的分类多种多样,按照制作的材料,可分为‘木甲傀儡’‘金甲傀儡’‘玉灵傀儡’,以及‘神机傀儡’。而按照工艺的不同,傀儡又可分为手工傀儡、机械傀儡和法术傀儡。此外,按照动力内核的不同,傀儡还可分为灵力傀儡、机械傀儡和生物傀儡。 只说西方佛界傀儡术,经过改造,加入佛教真言或奇门咒语,再封印本主或其他游离魂灵的一点“生命之火”,注入傀儡的身体中,浑身再描绘以符印和阵法,若按照材料和形态划分,又可分为“幽灵傀儡”“幽冥巨兽”“元素使者”……端得厉害无比。 “你别说那么多,”方大宝插嘴道:“我不管什么流派,我就要学最厉害的。” 然后方大宝又补上一句:“还要会飞!” 青幽老道捻须笑道:“老夫如今的傀儡术,才是真正的中西合璧,洋为中用,古为今用。别说会飞,若是修炼到极致,又是一个活蹦乱跳的方大宝!” 方大宝忽然想起失陷在道庭的小宝儿,眼睛一亮:“真的?” “难道有假?”青幽老道随手一招,便有两名神色木然的道士从他身后走了出来。 两名道士紧闭双眼,浑身站得笔直,咚咚走到方大宝跟前,一双眼睛骤然睁开,眼中一道红光直射而出,吓得方大宝头一缩,叫一声妈呀就往后一躲。 两名道士身似鬼魅,竟然亦步亦趋,像个狗皮膏药般牢牢地跟在方大宝身后。 方大宝此时不好使用神行术,兜了两个圈儿,都没甩开这两名道士。 青幽老道哈哈大笑,叫一声“止”,这两名道士便木桩一般骤然停住,神色木然,直勾勾地望着方大宝。 “哇——这个厉害。” 方大宝靠近这两名道士,仔细看了看,又摸了摸他的脸,脸上尚温,身躯也是柔软的,绝非坟茔中的僵尸可比。 “你打他们一拳试试。”青幽老道笑道。 方大宝也不客气,把拳头放在嘴里哈了哈气,笑道:“打坏了不能赔哦。”说完,一个马步冲拳,咚的一拳打在其中一名道士身上。 这一拳下去,方大宝没用任何真力,但他力大如牛,一拳下去至少也有千斤之力。 只见这名道士身子晃都没晃一下,方大宝却是感觉忽然一股巨大的吸引力黏住了自己拳头,他用力一挣,结果这股吸引力忽然变成弹力,方大宝蹬蹬蹬倒退三步,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除开钱金斗是一脸的难受,灵宝儿及一众小弟子都捂着嘴笑了起来。 这小子哪像个修真啊,就是个寻常的武夫! “师伯,这玩意不错。”方大宝丝毫不觉得尴尬,大拇指一伸,“这傀儡人该不是刚从坟里刨出来的吧?” “你刚不是摸过?” 青幽老道知道方大宝藏拙,也不点破他,脸上露出一丝得色:“老道早就不用尸傀了,那玩意不好,太僵硬。” 其实,这两个人傀是青幽老道托人从大周朝的监牢中买来的两个死囚。 这两个死囚略通修真,青幽老道把他们神识抹去,然后从自己体内分出一缕神识——也就是西方傀儡术所谓的“生命之火”,种入人傀的神识海中,接着放入傀儡转生阵中炼制了数月,其他灵石喂养、种入符文石也少不了,如今初具雏形,便拿到方大宝面前显摆。 “方大宝,你看看这两具人傀什么修为?” “融合境大成!”方大宝毫不迟疑,一口就说了出来。 “不错。”青幽老道点点头,“这二人到幽冥山谷时,也就是去年的三月,不过筑基境小成。” 方大宝马上就明白了傀儡秘术的厉害之处。 这两具人傀仅用了一年半的时间,就从筑基境小成强行提升到融合境大成,这速度放在常人身上,简直是惊世骇俗的存在。 但他知晓,人傀的融合境和常人的融合境肯定大不一样。 若是两者完全一样,那么世间修道千千法,最后万法归宗,就剩下一个傀儡术了。 修什么真,不如捉几个人傀玩玩。 如此一想,方大宝便释然了。 青幽老道看方大宝阴晴不定,心中暗赞一句这小子心思灵巧,竟然能看到其中的破绽。 门下弟子虽多,与这小子相比,简直个个蠢笨如猪矣! “老道就告诉你吧。傀儡术的修炼,一在于人傀本身的修为和资质,另外也和老道的资质相关,总之不会超过主人。但人傀好啊,忠心耿耿不说了,还不怕死,不怕疼,你做得到?” “做不到。”方大宝嘿嘿一笑,“方大宝不光怕疼,更怕死,碰到比我厉害的,我第一个绕道走。” “所以人傀好啊!”老道由衷地赞叹道。 “而且还多。”方大宝也赞叹道。 “以老道目前的修为,只能操作三具人傀,”青幽老道眼中红光一闪,两具人傀也同时眨眨眼睛,“若是老道结婴了,这两具人傀或能突破金丹,老道有把握再炼制三具出来。” 方大宝顿时哈哈大笑,这老道是在提醒他呢! 方大宝促狭地一笑,言道:“师伯啊,大宝儿觉得,傀儡术这东西就和修炼内功心法一样,急不来的,饭得一口口地吃。” “对,饭得一口口吃!”青幽老道也哈哈一笑。 第151章 是非皆因强出头 修行傀儡术,最重要就是修炼灵识灵觉。 在西方宗派,灵识灵觉又称为“灵魂力”,或是“精神力”。 灵识越强,越能体察入微,越能精细操纵傀儡人的每个动作,傀儡人就表现得越像个人。反之,傀儡不过是一个更“皮实”的机器罢了。这种傀儡,不光进阶无望,而且更容易因为一种奇异的“排异反应”而提早崩溃。 方大宝正想着“灵傀启天阵”的事情,钱金斗就迎了上来。 如今方大宝来了幽冥山谷,在这些弟子中,钱金斗是最高兴的一个,其他弟子仰灵宝儿鼻息,对方大宝便不怎么亲近。 青幽真人一离开,这些人便做了鸟兽散,连个打招呼的都没有。 钱金斗看着方大宝,话都说不清了,“大宝哥,你终于来了。”话未说完,一双猪尿泡眼都红了。 “熊样!”方大宝哈哈一笑道:“钱老板,这里好发财吧!” “发财!发财!”钱金斗眼角抹了抹,一挺大肚皮,“如今老钱的傀儡术,不说幽冥谷第一,至少……” “我早打听了——”方大宝打断钱金斗的自吹自擂,“金斗哥在这里是红人,我就怕你吃那个灵宝儿的亏,这小子有点不地道。” “这个灵宝儿啊,的确不是个东西,经常瞒着师傅往那边跑——”钱金斗指了指佛光岭的方向,又说道:“师傅现在为了避嫌,就不去那边了。” “青幽师伯还是很明事理的。”方大宝点点头。 “但这小子不地道啊。”钱金斗也不避讳,直接给灵宝儿这厮上眼药。 “嗯,我知道了。”方大宝点点头,又问道:“过几日,青幽师伯便要让我闯一闯‘灵傀启天阵’,你先把这个给我说说。” 即便方大宝不问,钱金斗也要给他说这个。 原来,幽冥山庄的这个阵法,便是为了检验门下弟子灵识,也就是神魂力强弱,也好根据情况修行不同的功法。 按钱金斗所言,此阵法便在幽冥山谷的一个废弃的坟茔附近,坟茔周边插满数百枚的一尺高水晶石。这些石头不是凡物,乃是玄天宗一位渡劫祖师在西方圣地寻来的灵魂水晶。 阵法启动后,灵魂水晶石将不断产生一定数量的灵傀幻影。 这些灵傀幻影并非生灵,不知生死,不知疲倦,在阵法的指引下,将一波波对试炼者发动灵魂冲击,试炼者以待在阵法中的时间长短判定灵魂力量的强弱。 方大宝便笑问道:“钱老板,你在里面待了多久?” “三炷香!”钱金斗拍拍大肚皮,不禁傲然。 也不怪钱老板得意,青幽老道门下的弟子,除开灵宝儿是两炷香,其他均是一炷香刚过就头昏脑胀地出来了。 若是一炷香的时间都忍受不了,那说明神魂力过于孱弱,根本不适合修炼傀儡术。 方大宝嘿嘿一笑,他问这些不为别的,只是不想太出风头。 自他结丹后,神识海内的空间骤然间扩张了何止十倍,化作了一处世外桃源般的域外仙境。原本不过数亩见方的池塘,如今已成碧波荡漾的小小湖泊,湖面宛如明镜,倒映着日月山川的绰约风姿,更将天空中的日月星辰映照得分外真实,仿佛触手可及。 更令人惊奇的是,这方新生成的域外空间竟也拥有了昼夜交替的奇景,非但半数阳光普照,半数月挂西方,更兼时而霞光万道,时而星河灿烂,不复以往之永夜漫漫,亦非昔日之死寂冷清,竟然有了一些鲜活的氛围来。 方大宝以为每个修真者神识海都是如此,直到青玄真人结婴的那一日。 青玄真人结婴后,有一日和方大宝说起结婴后的感悟,便说道他识界中混沌已开,已有了小小的一方天地,不禁面有得色! 青玄真人言道,他神识海的这方空间里,天地中一个小小的婴孩包裹在一层微光往来纵横,好不自在逍遥! 那个婴孩儿便是他的第二元神,也就是元婴! 老道说道:“徒儿,等你一日悟到天地万物生化的道理,形成一方识界,你就有了结婴的资格。” 方大宝一惊,这玩意自己早有了啊! 老道又神神秘秘道:“傻徒儿,你不知道,这方天地的大小便代表为师神魂之力的强弱。呵呵,昔日青冥师弟结婴,听说识界还没师傅大。” “您有多大?”方大宝很配合地问道。 青玄道人是个极稳重的人,但自从收了方大宝这个弟子后,却时常露出顽皮之态。 这老儿哈哈大笑,一双手画了一个圈儿,还觉得不够,双臂直直地伸到背后,然后划了一个大圈,言道:“足足这么大!” “多大?”方大宝白了青玄真人一眼:“您老就直接说。” “有琅琊阁那么高,那么大!”青玄真人捋着胡须,十分得意。 方大宝吓了一跳,这就叫大? 自从他第一次遇上小宝儿,他神识海中便有了一方小空间,这一方空间从来就没停止过长大过——如今这空间只怕能装下小半个天柱峰了…… 不过,原来他神识海中有小宝儿淘气,哪怕只有这么一个小生灵,整个神识海就像有了颜色一般,显得生气勃勃。但自从小宝儿被道庭老祖抓走后,方大宝的神识海便显得冷冷清清,方大宝都不爱进去看了。 这一刻,方大宝心情便有些黯然。 等到自己有本事搭救小宝儿,那是哪一年?十年,百年? 还有刘黑蛋,还有大漂亮师傅…… 发生这么多事情后,方大宝终于发觉太出风头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若不是以前大家以为他是灵体少年,又学了一身丹法,小宝儿又那么显眼,这一切说不定都不会发生。 ———————————— 果然,没过两天,青幽老道率领幽冥山谷的一众弟子,来到一片荒芜的坟茔附近。 “花雨台前石子冈,孤坟松柏自苍苍”,描述此地最为恰当。 满地乱石,靠着山坡稀稀拉拉几棵高大的松柏,稀疏的树杈中一个巨大的鸟巢,寒风中几点寒鸦出没,尽显荒芜凄凉之态。 山谷正中,乃是一个极大的茔地,靠着一个弧形的石台,坟茔四周尽是低矮的荒草,唯有孤风穿梭,似为逝者哀叹。 三尺来高的古碑残破不堪,四角都已风化,中间铭文模糊,已看不出主人姓名。再看古碑周围,地上则插满一种白色的水晶,水晶如同这墓碑一般,久经风雨,有些已浑浊发白,有些表面已有道道裂纹,似乎轻轻一碰就要散开一般。 青幽老道点上一炷香,对着墓碑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说道:“这里葬的是玄天宗第三代的白石长老。” 方大宝无奈,只能跟着拜了拜。 “白石长老一生寂寂无闻,晚年却开创了玄天宗的傀儡门一脉,实在功德无量。”青幽老道喟叹之余,吩咐方大宝道:“老道已点燃线香,大阵已启动,你便进去白长老留下的遗阵闯上一闯,老道想看看你在傀儡术这条路上能走多远——白长老英灵未远,或可指点你一二!” 方大宝纳闷了:这半点动静没有,就大阵启动了? 按照青幽老道的吩咐,方大宝一掌按在残破的石碑之上,忽然眼前一闪,景色陡变,原来身边的坟茔、石碑陡然不见! 换之是一个狭窄又闷热的一方异域空间。 原来这石碑俨然又是个结界入口。 方大宝进入这种异域空间已有数次,早已知晓这种结界其实是一方小时空,而且这种不同于神识海,乃是一类“真实空间”。 也就是说,这种空间是真实存在的。 它不像修真的神识海,神识海乃是一种半真半假的“假空间”,貌似如同神仙瑶台,域外仙境一般奇幻,其实很多都是假的,看得见摸不着,是唬人的。 这种真实空间,一种是修真大能凭空创造出来的,一种是修真大能借助强大的神魂力量,在现实世界和域外空间中建立建立一个桥接。 听青玄真人所言,能凭空创造空间的至少是渡劫境七八重以上,或是仙人,但找到域外空间,建立桥接,渡劫老仙都这个本事。闯过结界,便是从一个时空跳转到另外一个时空。结界的入门法咒,便是打开另外一个时空的钥匙。 很显然,这方空间属于第一种,因为太寒酸了。 巨大的域外空间都是宇宙自然生产,天然胜人工,人力有时而穷,便是仙人,也只能创造一些极小的空间。 这处空间,高不三丈,长宽也不过十丈。 十丈之内真实不虚,浑浊的空气,迟钝而干燥的微风,真实得无可挑剔。十丈之外,便是真实和虚妄的交界,那是一层层从混沌逐渐变成虚无,从物质走向非物质的奇异过渡。 看得见,却摸不着;甚至看都看不见,更别说触摸了。 此时不容方大宝多想,他刚盘膝坐下,只见不远处黑暗中忽然出现点点微光,微光聚在一处,哗啦一响,流光溢彩,形成一个奇奇怪怪的傀儡人。 傀儡人浑身都是一层层鱼鳞般的流光,身躯在明暗交替中不断分散和组合,轮廓时隐时现,勉强从外表辨别出人形——就像一道用闪电编织成的人形剪纸,在空气中轻快地翩翩起舞着。 方大宝忽然额头一点刺痛,傀儡人忽然就消失了。 这是什么玩意? 难道这就是钱金斗所说的精神攻击? 就和蚊子咬一下一样? firstblood!耳边隐隐传来一个欢快的声音! 然后出现了两个傀儡人,两张剪纸闪动着薄薄的身躯,也忽然消失了。 被蚊子咬了两下,doublekill! 然后出现了四个傀儡人,四只蓝色的蝴蝶只露出一点点峥嵘,然后又消失了…… triplekill! quadrakill! pentakill! hexakill! 叮叮咚咚的计数声不绝于耳! …… 即便方大宝再不学无术,他也知晓后面是八只,然后十六只,三十二只……再然后呢,方大宝就不会算了,但是他知道会来越来越多,甚至瞬间堆满这个并不算太狭窄的空间。 我擦它大爷,如果同时被几万只蚊子叮一下,会不会直接精尽人亡? 第152章 灵傀启天阵 哪怕就是个蚊子,是个臭虫,老子也得和它干一场! 方大宝掏出蟠龙棍,迎风一晃便有一丈来长!然后深吸一口气,使一个遮天棍法的“乱舞式”,身形恍惚,胡乱一棍挥出。 此时,方大宝身形变幻莫测,便如狂风中的落叶,无迹可寻;一棍挥出,竟出现数十道残影,亦真亦幻,随着一阵尖锐的破风声,在尖啸声中,空气仿佛在一瞬间被凝聚到一处,随后砰的一声炸裂开,傀儡人应声而灭。 这棍法名为“遮天棍法”,威力岂止如此? 一个傀儡人消失,三十二个傀儡人应声而出,方大宝又一招“风雷式”。 只听得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犹如晴空霹雳,震得周围空气都在颤抖。随着棍影的划过,一道无形的冲击波向四周扩散,卷起一片尘土,道道金色的闪电在尘土中窜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感。 三十二个傀儡人应声而灭! 哈哈,爽歪歪! 六十四个傀儡人又应声而出。 妈妈的,豁出去了,方大宝还是一招“乱舞式”,双眼通红,满是癫狂之意,这一棍即将挥向何方,不光对手不知晓,方大宝本人也是懵懵懂懂,也不晓得半分! 但威力依旧是杠杠滴,乱舞式就要舞出癫狂,精神中带着神经,才能威力倍增,这是方大宝最近的感悟! …… 傀儡人越来越多,满眼都是拼命闪动的蓝色幽灵,方大宝打了左边,打不了右边,稍有疏忽,无数傀儡人蜂拥而至,和方大宝的额头来了一个亲密一吻。 顿时,方大宝脑袋嗡嗡作响。 此时便如他小时候去掏马蜂窝,成百上千只马蜂蜂拥而至,眼前是黑压压的一团,耳边是乱哄哄的嗡鸣,那时候还可以跑,但这里能跑到哪儿去? 在绝对的数量面前,挣扎都是徒劳的。 最终方大宝放弃了,面对这一堆打不死,锤不烂,越打越多的精神傀儡,方大宝长叹一声,终于放弃了! 他想起钱金斗所说的应对之法,就是忍着! 此时,方大宝长叹一口气,生活啊,生活,与其竭力抗争,还不如默默忍受! 他眼观鼻,鼻观心,牢牢守住丹田里一颗若有若无的透明金丹,心道这所谓的灵魂力考核,难道就是比谁更能忍痛? 哎,没办法,方大宝心中默念: 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 明月照大江,人怕出名猪怕壮,死猪不怕开水烫!!! 但终究方大宝不是死猪,方大宝头晕目眩之余,一估摸现在只过去了一炷香的时间。 现在还不适宜出去,要出去也得两炷香,咱不出名,也不能丢人啊! 当两千零四十八个傀儡人蜂拥而上时,方大宝妈呀一声跳起来,妈妈呀,老子要归西! 方大宝头疼欲裂,抱着脑袋乱窜,后面就跟着一道傀儡人大军组成的光球! 妈妈耶——还不到两炷香啊。 他此时真心佩服青幽门下的弟子了,这些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干坐着能顶两炷香,堪称东瀛忍者中的忍者神龟! 正在彷徨无计时,方大宝忽然想起钱金斗说过的一句话,“师傅说,那个试炼很安全的,打不过就加入呗。” 对,加入他们吧,他们不是想钻进我的神识海呗? 来来来,一个个地进来,大家别挤,里面空得很! 方大宝彻底地放弃了,神识海敞开大门,迎接这些傀儡人的进入! …… 便在一瞬间,四千零九十六只精神傀儡呼啦一声,钻进方大宝的神识海! 然后下一瞬间,八千一百九十二只精神傀儡无声地呐喊着,兴高采烈地钻进方大宝的神识海中。 …… 当五十二万四千二百八十八只精神傀儡终于涌进了方大宝的神识海中,方大宝的神识海终于满满当当。此时,天空中满是一只只闪亮的精神傀儡,然后这些傀儡人把自己当成风筝,正在天空中放风筝玩呢! 方大宝一估摸时间,估计已有二炷香多了……终于可以出去了! 一擦满头满脸的冷汗,方大宝连滚带爬地钻出了结界,便看到一双赤红的眼珠子瞪着自己。 然后,便听到一声咆哮,“好个方大宝,你干了什么,把祖师爷的大阵霍霍成这样了!” 方大宝吓了一个屁股墩,呐呐道:“青幽师伯,到底怎么啦?” “你自己看!” 方大宝一看周围,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残破不堪的墓碑上面布满一条条蛛网般的裂痕,轻轻一动就要散开;墓碑周围,满地的白色水晶多数已成了粉末,唯一剩下的几根晶柱也完全成了浑浊的白色,看来也不能用了。 紧接着,方大宝一眼瞥见墓碑前大堆的香灰,一个激灵道:“师伯啊,我进去了多久?” “我的大阵啊——”青幽老道双目含泪,一屁股坐在地上,“你这个狗东西进去了二十多炷香,你进去那么久干嘛,看看不就得了……” “我里面估摸算过,才两炷香啊!”方大宝争辩道。 “你个小兔崽子,你踏马的不知道,里面时间流逝得慢,外面的快啊!”青幽老道一拍大腿。 此时外面幽冥山谷的弟子,都如同看着一个怪物般看着方大宝。 第153章 半死的八哥鸟 按照青幽老道所教的法门,方大宝成功地“复活”了一只半死的八哥鸟。 这傻鸟痴痴地蹲在一棵小树的枝头,一双小眼中幽幽泛着红光。 “乖乖,给哥哥上天玩玩。” 方大宝深吸一口气,吹了一声口哨,一道灵识牵动着鸟儿。八哥嘎嘎叫了两声,仿佛是方大宝在学鸟叫一般,噌的一声,飞上了天空。 八哥一会儿在松树上盘旋,一会儿草丛里追逐一只蝴蝶,一会儿又去骚扰隔壁家的母斑鸠,整个儿玩得不亦乐乎。 方大宝从鸟儿眼中看着这光怪陆离的世界。 秋天的山坡中,原本苍翠的松柏,枯黄的野草,布满干枯苔藓的岩石都变了,那是一种语言无法描绘的颜色;树上每一片叶子边缘都闪耀着金光,草丛里每一片花瓣都像是小小的彩虹,闪耀着绚丽的光芒。 阳光透过树梢,洒下并非黑白,一种从未见过的颜色,满是奇怪而灵动的光影,像是精灵在树叶间跳舞。 “乖乖,看哪里有小姐姐在洗澡,给哥哥去看看。” 鸟儿一听此言,更加自由且欢快了,但鸟儿“欢快”没多久,忽然一个倒栽葱,扑通掉地上死了。 方大宝一摸傻八哥,原来这傻鸟承受不住方大宝的精神力,竟然累死了。 远处,灵宝儿看着方大宝作法,脸上似笑非笑,说道:“大宝哥,如果要弄个飞行傀儡当坐骑,这个八哥不行,生命力太弱了。” “那你给我说说,怎么弄才好?”方大宝认真地问道。 “那我想想。”灵宝儿嘿嘿一笑,他的确就是为这个事情来的。 前几日,方大宝在幽冥山谷偷偷练习御空飞行之术,刚踏上一朵似莲非莲,似菊非菊的苍云,就摔了一个狗吃屎,这事情马上就传了出去。 不禁有人感叹,这小子没吹牛啊,毕竟是结丹了! 不结丹,就根本无法修行御空飞行的法术,这在修真界是常识。 灵宝儿消息远比其他人灵通。有青通老道门下的弟子说,方大宝这小子虽然结丹了,但丹品却是最差的一种,甚至比灰丹更差,据说模模糊糊无法成型,所以无法驾驭丹光,只能寻一个可以飞行的灵兽做成傀儡坐骑。 想必这便是这小子前来幽冥山谷学习傀儡术真正目的,看到方大宝在玩八哥,他更坚信了这一点。 不过,最让灵宝儿疑惑的是——这小子进了灵傀启天阵,竟然坚持了二十来炷香,当场把他吓了一跳,难道这小子还是个精神力卓绝,修行傀儡术的天才? 结果青玄掌教门下的名叫云笛的小弟子鼻子一哼道:二十来炷香?你们不知道他?难道俺还不知道他?这小子前些日子来和掌教真人说话,俺在帘子后面听得清清楚楚!他丹品太差,精神力也弱爆了,那些灵傀都无法感应到,所以才待那么久!后来灵傀越积越多,竟然把阵眼都给爆了! 这事情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还有一个通灵山庄门下一个叫云笙的小丫头片子也这么说,灵宝儿终于放下心来。 他心里自有他的小九九。 灵宝儿装作思索了半天,方才回答道:“大宝哥,我知道有个地方,有一个非常厉害的妖兽,你如果把这东西弄来,做成傀儡坐骑,那可爽翻了!” “在哪里?” “那边靠近尸毗宗哦,大宝哥,你敢去吗?” “小看我?”方大宝嘴里叼着一根白茅根,乜斜着眼道:“天底下就没你家方少爷不敢去的地方!” “咱就知道大宝哥是个英雄好汉!” 灵宝儿咬着方大宝的耳朵,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通。 方大宝听闻此言,高兴得一拍这小子肩膀,“好兄弟,等大宝儿弄到这玩意儿,一定给你好处!” 灵宝儿一双三角眼眯缝起来,阴阴道:“师傅都说,大家同在玄天宗,得互相照应嘛。” 其实,灵宝儿并未说谎,他所说的地方乃是在万兽岭。 过了佛光岭,就是尸毗宗的地界。 尸毗宗的后山连通着莽莽苍苍的万兽岭,若深入万兽岭腹地,便有六阶甚至七阶、八阶妖兽出没。若能得到一头五阶甚至六阶妖兽做成傀儡,那就是小母牛拿大顶——牛逼冲天了! 灵宝儿还告诉方大宝,最近他看到有一只七阶的大鹏金翅鸟在万兽岭出没,甚至有一日还冲进了尸毗宗,惊得尸毗宗的太上长老阴若泫现出法身,方才把这鸟儿轰走。 一听是一只七阶妖兽,方大宝眉头一皱,说道:“我们这点身手,怎么能对付七阶妖兽?难道还去麻烦师傅他老人家?” “七阶妖兽对付不了,难道还对付不了窝里的小崽子?”灵宝儿嘻嘻一笑:“大宝哥,这大鹏金翅鸟可了不得!听人说,几千年前,这种鸟的祖宗可是养在佛祖堂前,这鸟儿的后代就有了佛性,不然也不会经常往佛光岭里飞!这七阶大鸟我们打不过,别人说这大鸟窝里还有三只小鸟,长大了就和他爹一模一样!” “嗨!不错。”方大宝一拍大腿,掏鸟窝这种事情都有十多年没干了,现在真是手痒痒。 “大宝哥啊,还给你说,这个事情千万别告诉师傅他老人家,他们都不准我们去佛光岭那边的。”灵宝儿装作很随意地说道:“若是说了,这事就黄了。” “这怎么会说?”方大宝嘿嘿一笑:“本少爷心里有数得很。” 说罢,方大宝拿出一把极品灵石,也不论个数,往灵宝儿手里一塞,“哥给你的,帮我弄成了,还重重地赏。” 灵宝儿笑得一个满脸花,欢天喜地地去了。 方大宝一个人坐在板凳上,摸出傻大黑粗的棍子哥,若有所思。 第154章 大鹏金翅鸟的雏鸟 过了几日,方大宝便随着灵宝儿,偷偷摸摸地下了碧落山,随着方大宝而来的,竟然还有瑾瑜仙子。 瑾瑜仙子一见面便说:“你找我出来干什么?还不准告诉师傅他们?!” “有好玩的呢!咱们去捉雀儿玩!” “好啊!”瑾瑜仙子高兴得直跳脚。 灵宝儿这一喜真是非同小可。 这可是碧落山的金凤凰啊,更是无数舔狗的梦中情人。平日里便是想舔都无从下嘴,此时竟然一路同行,一近美女芳泽,高兴得说话都结结巴巴了。 待得方大宝从乾坤袋中摸出法舟,灵宝儿更是眼睛都直了。 这玩意还是好多年前,道庭派人前来碧落山,在道庭神使手中看到过。 这小子有钱啊,难怪瑾瑜仙子都愿意跟他玩。 瑾瑜仙子十分不喜欢灵宝儿哈巴狗模样,小鼻子一耸,鼻孔里哼了一声,便站在法舟的前端,坐看云卷云舒,捏个法诀静坐去了。 于是,这一行三人,坐着方大宝的法舟,飘飘荡荡便向佛光岭而去。 若说佛光岭,其实早在两年之前,方大宝曾随青玄真人到过此处。只不过当时已近子夜,佛光岭都是黑乎乎一片。 此刻正值清晨,佛光岭在眼前一览无余。 此处说是岭,其实说峡谷更为恰当。 只见两道长长的山岭平行着蜿蜒展开,中间便是一条深深的峡谷,仿佛被开天巨斧劈过一般。峡谷中一条平缓的河流如同一根玉带一般,朝霞映照下,一道道金光从峡谷中映射而出,围绕着峡谷形成一个半圆的圈子,宛如佛光普照一般。 灵宝儿言道,顺着峡谷再行半个时辰,便是万兽岭,而峡谷的另外一侧,便是尸毗宗的地界。 “这里有佛光,你们看到了吗?”瑾瑜仙子忽然说了一句:“听爹爹说,这里原来是有真佛的,涅盘在这里。” 方大宝看了几眼,心道不就是一条河嘛,有什么可稀奇的。 过了半个时辰,按照灵宝儿的指引,法舟缓缓落在峡谷的一侧,往下便是百丈深的峡谷,就像大地裂开了一个黑黝黝的伤口。 灵宝儿指着下面,一棵参天古树旁边,有一个黑漆漆的洞口道:“那就是大鹏金翅鸟的巢穴!” 方大宝疑惑道:“你怎知老鸟不在家?” “呵呵,大宝哥你不知,当初我为了抓这个鸟儿,在这里守候了三天三夜,这鸟屁股一撅,拉什么屎灵宝儿都知道。”灵宝儿手脚并用,便如一个猴儿一般,噌噌便顺着峡谷边上下垂的一根巨大藤蔓滑了下去,手脚之快,如履平地一般。 此时,法舟在这峡谷中已显得太大,腾挪之间,不免和峡谷边上的藤蔓岩石碰撞,方大宝便收回了法舟,说一声:“灵宝儿兄弟稍等!” 然后,只见方大宝脚下金光一闪,竟然生出两朵莲花不像莲花,菊花不像菊花的白云来。白云悠悠荡荡,托举着方大宝冉冉升空,又随着灵宝儿而缓缓而落。 灵宝儿惊得手一松,差点从葛藤上掉了下来,惊道:“大,大宝哥,你不是没丹光吗?” 方大宝嘿嘿一笑道:“前些日子是不成,还老摔跤——不过昨天晚上打坐,忽然福至心灵,不知道为什么就会了。” 灵宝儿满腹狐疑,心里便有些打鼓。但今日就连尸毗宗的老祖都请动了,已是算无遗策,此时怎肯半路便打了退堂鼓? 他深吸一口气,手足并用,沿着藤蔓迅速下降,片刻之后就到了大鹏金翅鸟的洞穴。 方大宝脚踏一朵苍云,似笑非笑,也跟在后面。 瑾瑜仙子却站在高处,抱着胳膊看着方大宝捣鬼,心里暗暗好笑。 ———————————— 眼前一个黑漆漆的山洞,足足有一人多高。 大鹏金翅鸟喜欢洁净,洞里闻不到半点腥味,反而有一股暖烘烘的奶香味传了出来。 洞口的石壁被老鸟蹭得光滑异常,一路进去,满地是细碎的羽毛和小石子。方大宝忽然看到地上一根半尺长的金色羽毛,捡起一看,只见羽毛如同一把金色匕首一般,边缘利如刀刃,闪动着金属光泽,轻轻用手拨动,铮铮有声。 方大宝笑道:“这大鸟可厉害啊!” “那是!”灵宝儿应道,“七阶妖兽呢,得师傅这样的修真才能应付。” 洞穴深处,地上铺了足足有三尺厚的苇草,周围散落着一些鸟蛋的碎片,巢穴的一角,还摆放着一些闪闪发光的石头和贝壳,似乎是大鹏金翅鸟平日里收集的装饰品。 方大宝又笑道:“这大鸟是个好爹!” 灵宝儿哼了一声,心道你怎知是个爹?难道就不能是妈? 越往里走,越是黑暗,两人忽听见嘎的一声,定睛一望,山洞尽头的土堆上,两只浑身金黄的鸟儿痴痴呆呆地看着二人。 一只鸟儿嘴里还叼着一条小蛇没有咽下去,见到陌生人,这小畜生赶忙一抻脖子,把口里的小蛇咽了进去,嘎地又是一声大叫,似乎有些莫名的愤怒。 灵宝儿低声喝道:“弄死它!” 方大宝点点头。 按照青幽老道所教傀儡术,若要制作一个傀儡,首先便要磨灭傀儡的意识,而磨灭一个生灵的意识,最简单的办法便是取了它的小命。 机械、木偶,或僵尸、幽魂这些东西就不必说了,因为它们本身或者就没有意识的存在,或有一些残缺不全的灵识的存在,但他们并没有“自我意识”,还分不清你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存在”是怎样一回事。 这些东西制作傀儡其实就简单得多。 难的就是大鹏金翅鸟这等高阶妖兽。妖兽等级越高,越是接近人类,磨灭这种生灵的意识就越发困难,稍残存一些“自我意识”的存在,就不愿听命于主人。像这种七阶妖兽的雏鸟,灵智已接近八九岁的孩童,非得把这畜生弄得半死,至少也弄个神魄不全,否则根本无法进一步制作成灵傀。 方大宝点点头,一指点在雏鸟的眉心之间,只听得鸟儿嗷的一声怪叫,眼里忽然爆发出两点小火星,顿时便炸毛了。这鸟儿口中红光一闪,一道小小的火球便朝方大宝吐了过去。方大宝无奈,摇摇头,澎湃的灵魂力瞬间从指尖爆射而出,竟然凝聚成一个小小的光团,然后一用力,从雏鸟的眉心摁了进去。 雏鸟黑豆般的小眼睛顿时不再转动,白眼一翻,这鸟抽搐了几下,就此昏死了过去。 灵宝儿呆了一呆,此时发现方大宝的神魂之力绝不是云笙说得这般不堪,至少手指一点,凭空都能生出两颗精神力火星,自己至今都不会。 这小子没方大宝的本事,却是从乾坤袋中掏出一根极细的黑针。 另外一只雏鸟看见黑针,吓得浑身乱颤,嘎嘎大叫几声,口中吐出一道黑色的冰箭。这点小伎俩自然不在灵宝儿眼里,他嘿嘿一笑,捏住鸟儿的脑袋,一针刺入鸟儿的双目之间,只见一滴鲜血从鸟儿双目之间渗了出来,鸟儿挣扎了几下,也不动了。 “这针不错啊。”方大宝笑道。 “雕虫小技,哪能和大宝哥相比?”灵宝儿说着话,摸出一张草纸拭去雏鸟头顶的血珠,然后把草纸收了起来。 谁能料到,这张草纸背面竟写满符文,竟是准备好的一张符篆。 见方大宝不备,灵宝儿一手轻轻伸入衣襟中,阴阴一笑,隔着衣服轻轻把符篆一捏,符篆顿时化成星星点点,一道带着雏鸟血腥味,几不可见的精神波动转瞬间附着在方大宝的肩膀之上。 方大宝人仍旧恍若不觉,一副欢天喜地的模样。 第155章 灵宝儿的计谋 两人出了洞口,依旧从悬崖上下来。 灵宝儿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忽然笑道:“方大宝,听人说你有一件好兵器。” “那是当然。”方大宝面露戏谑之色,“你不是试过吗?梆梆梆地往身上敲,就像敲地鼠一样,好玩不?” “你……”灵宝儿顿时气得说不出话来,当日他被方大宝一顿棍棒,如同老子打儿子一般,床上躺了半月有余,又被玄天宗弟子耻笑,成了这小子的毕生大恨。 此时灵宝儿忍住心头一把怒火,眼珠子咕噜一转,笑嘻嘻道:“你这宝贝能不能拿出来给大家看看?” “没问题。” 方大宝没理会他所说乃是“大家”,抽出墨煞蟠龙棍,迎风一晃,便有一丈来长。 “好棍子!”灵宝儿露出垂涎欲滴的表情,向峡谷另外一边招招手,问道:“这个棍子不就是原来青通老儿的棍子吗?怎么到你手里变得这么厉害?” “这啊,这就不能和你说了。”方大宝嘿嘿一笑,“如果你想尝尝这棍子的厉害,一会儿倒可以试上一试。” “可惜啊,可惜——方大宝,今天你没这个机会了。”灵宝忽然哈哈一声怪笑,纵身便往峡谷的另一侧跳了过去。 这峡谷一侧到另一侧至少有数十丈远,灵宝儿这小子蓄了半天的气力,这一窜如同一根冲天炮仗一般,噌地一声便落在峡谷另一侧。 方大宝和瑾瑜仙子本来可以半路拦截的,但两人对视一笑,均没有动手。 这小子脚一踏上实地,悬着的心顿时落到肚里,吆喝道:“尸毗宗的兄弟们,倒是出来啊!” “哈哈!一个没长毛的猢狲而已!”一个雄浑的声音凭空响起,在峡谷中激荡着:“灵宝儿你这小子,怕他作甚!” 话音未落,峡谷的另一侧凭空刮起一阵阴风,阴风卷来一团黑雾,黑雾缓缓散开,出现了一面黑漆漆的三角旌旗。 “哈哈!区区一个未长毛的小猢狲而已!”猛然间,一道雷鸣般的声音在峡谷中响起,激荡着,仿佛连山石都为之颤抖:“灵宝儿你这小子,怎会这般怕他!” 话音未落,峡谷的另一侧凭空刮起一阵阴风,风带着呜咽,卷着一团翻滚的黑雾而来。黑雾缓缓散开,渐渐显露出一面黑漆漆、散发着幽幽光芒的三角旌旗在风中轻轻摇曳。 旌旗随风舞动着,缓缓从旗下走出了数人。 为首的一人一身灰袍,光头上点着六点殷红的戒疤,装束亦僧亦俗,空着双手,原来是数年不见的法正和尚。 瑾瑜仙子面色一凛,缓缓走到方大宝身边,嘴唇嚅动,低声和方大宝说了一句什么。 方大宝哈哈大笑:“法正和尚,您头上的戒疤怎么还是六个啊——” “六个就六个,这个多不了!” 法正和尚眯缝着眼睛,把方大宝看了又看,忽然说道:“你便是上次在佛光岭的小孩子?” “是呀!” “你这都结丹了?”法正和尚脸上微微变色,喝问道:“你怎么修行得这么快?” “因为我有一根好棍子啊!”方大宝一挥手中的蟠龙棍,得意洋洋道。 “好孩子,你把手中棍子给我。”法正和尚双眼放光,言语中满是蛊惑之意:“你入了我们尸毗宗,大和尚保你和旁边那个花骨朵一般的姑娘不死,好不好?” “不好。”方大宝摇摇头。 “为什么不好?”法正和尚脸色一沉,“上次你欠和尚的账还没算清呢。” “你不就死了一个鬼娃子吗?我赔你!”方大宝大咧咧一笑,“大和尚,我看你手里的旗子很喜欢,要不你把旗子给我,方大宝也保你们尸毗宗不死!” “胡说八道!”和尚并未对他们二人出手,反而盘膝坐在黑色旌旗下,似乎在等些什么。 “爹,不要放他们走!”忽然,旌旗下又走出一个面如冠玉的少年,指着瑾瑜仙子道:“这个丫头我要了!” 然后,这少年抱着法正和尚的手使劲摇了摇。 “不行啊。”法正和尚道:“他们今天都得死!” “不行啊,爹!”少年耍起小性子,嘟嘴道:“孩儿就要那个姑娘!爹啊!” 方大宝看着这个俊秀少年,忽然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这个少年到底是谁? 瑾瑜仙子看着这对父子你来我往,句句话都离不开自己,倒是七分害羞,三分薄怒,不为别的,就因为——这少年实在太俊秀了! 此人一袭红衣,玄纹云袖,低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着,盖在一双干净而深邃的眼睛上,一张肌肤胜雪,白瓷般光洁的脸上,找不到半点瑕疵,隐隐有一层护体神光从温润的肌肤中透体而出。加上鼻如瑶柱,眼藏寒星,一抬头,瞬时让人呼吸一紧。 好一张翩若惊鸿的脸,迷倒众生的脸! 方大宝一看瑾瑜仙子的目光,顿时勃然大怒,见过帅的,还没见过这么帅的,竟然比老子还帅几倍! 而且还不是江流儿那般的二刈子娘娘腔! 比老子帅得都得死! “他妈的,你这臭驴粪蛋子,脱了王八壳儿就当老子不认识?”方大宝一顿手中的墨煞蟠龙棍,哐啷作响,“别人看你一表人才,老子只记得你脸上长痔疮,脚底下流长脓!浑身生满杨梅大疙瘩,一抖直掉肉渣渣!癞蛤蟆就是癞蛤蟆,穿上花棉袄也做不了小青蛙!” 方大宝骂得恶毒,瑾瑜仙子听得都呆了,问道:“这人谁啊,你拼命地骂。” 方大宝没好气道:“这是当初在玄天宗一脸烂肉的浮尸啊!他给大青狼砍断胳膊,她还看了你羞羞的地方……你也不害臊!” 瑾瑜仙子气得双眼一黑,便想起来了。 当日她路过天柱峰下面的塔林,遇见方大宝这小子被一个黑衣人劫持,然后她稀里糊涂地就和这黑衣人打了起来。结果最后差点没打过,还是骆夜影一剑斩断了黑衣人的胳膊,这个黑衣人就跑了。 难道黑衣人便是此人? 怎的如此下流无耻! 其实,方大宝一棍子挑掉瑾瑜仙子文胸,真正看到瑾瑜仙子春光乍现的只有方大宝和大青狼两人。阴煌公子毛都没见到一根,但瑾瑜仙子当时急火攻心已晕了过去,如何知道谁看过谁没看过? “无耻淫贼!” 此时,瑾瑜仙子俏脸一沉,灵越剑应声而起,脚下轻轻一点,眨眼间便在峡谷的另一侧,长剑如虹,兜头便朝那俊秀少年刺了过去! 第156章 灵蛇蜕凡功 且说尸毗宗有一种功法,名为“灵蛇蜕凡功”。 此诀来源于一种名为幽谷灵蛇的魔化妖兽。 从前尸毗宗的某个高僧发现幽谷灵蛇每隔几十年都会褪去身上的一层腐肉,就类似蛇儿蜕皮一般,腐肉褪去,便长出新肉来。新肉的生长自然十分痛苦,也容易被天敌所捕猎,但褪一次腐肉便是一次的新生,便是一次品阶的跨越,若这般蜕皮九次,就能成长出一个九阶妖王出来。 只可惜,这种灵蛇多数都在蜕皮过程中被天敌捕杀了,所以不要说九阶妖王,便是二阶三阶都很难见到。 这位高僧如有所悟,结合自己一身修为,不久就创造出一门功法来,名为“灵蛇蜕凡功”。 修习者修行初始如静卧之蟒,日口诵灵诀三百遍,浑身肌肉皮肤就开始溃烂。随着腐肉渐离,新的生机自骨髓深处涌出。最后,当陈腐弃于尘埃,修行者破茧而出,“灵蛇蜕凡功”大成,不仅肉体光鲜,坚韧无比,更让修为突飞猛进。 可谓借天地造化之力,演绎生命之传奇。 阴煌公子乃是法正和尚的独子。此人也算得一个狠人,别人都不敢练这神功,他却练了,如今已是四重的“灵蛇蜕凡功”,浑身筋骨如铁,肌肤如玉,加上他金丹境小成期的修为,几乎足与金丹境大成期的强者抗衡。 上次他前往玄天宗,除开联络青幽老道向瑾瑜仙子提亲,便是出门寻找一只成了精怪的老熊,炼制一炉“狮虎易经丹”,让脱壳的身躯更加结实,哪晓得碰到一个方大宝,丢了手臂一条,洞天戒指一枚,实在是生平大恨。 再说此时,这少年看着瑾瑜仙子一人一剑,向自己面门刺了过来,有心便在瑾瑜仙子面前炫耀一把,伸手便向灵越剑抓了过去。 瑾瑜仙子冷笑一声,上次砍掉一只手,你竟长了出来!如今再割掉你一颗人头,看你如何能再长一个出来? 只见灵越剑轻轻一颤,剑尖忽然凝聚起一点深邃的紫光,挥剑的瞬间,紫光骤然爆发,如同一朵紫丁香在剑尖绽放。 霎时间,空气中弥漫起阵阵花香,沁人心脾,原本孤零零的一朵紫丁香,在剑气的激荡下,竟然幻化成了三十六朵,每个花瓣边缘闪动着凛冽刀光,满含杀气,骤然散开,化成缤纷花雨,带着无情的剑光纷纷洒落。 “好香!” 阴煌公子满眼皆是柔情,红袖一展,伸出一双没有半点瑕疵的手掌,竟然穿过层层剑光,对准中间的那一朵紫丁香捏了过去! 只听得一声脆响,如寒冰碎地,玉珠落盘,阴煌公子手中,怒放的紫丁香已然化为齑粉,紫色的粉末在他指间滑落,仿若流年的细沙。 而他的双手,依旧洁白无瑕,仿佛从未曾触碰半点那凌厉如刀的剑气。 一抹微笑在他唇角轻轻勾起,仿佛春风吹过湖面,带起层层涟漪。 “好一招‘紫丁香雨’,花美,远不及人美。”少年拈花微笑,花儿都碎了。 瑾瑜仙子一惊,这人初见之时,估计刚突破金丹境不久,如今不过一年,这人只怕已到了金丹境大成的境界,而且浑身肌肤坚逾铁石,更如妖兽一般! “自作多情!”瑾瑜仙子又羞又恼,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无耻!” “多情却被无情恼,姑娘,阴某人的确无耻了!” 阴煌公子轻轻一挥红袖,手中多了一枝不知哪儿采来的野花,将花放在鼻端轻轻一嗅,尽显风流倜傥,丰神如玉。 他微微一笑,声音温柔且诚恳:“瑾瑜姑娘,阴某对你仰慕已久,曾托人前往玄天宗说亲,但好事多磨,始终不能如愿。” 说到这里,阴煌公子不顾瑾瑜仙子满脸铁青,声音变得更加温柔,充满蛊惑之意,“今日有幸相见,阴某厚着脸皮再问一句,若姑娘不弃,可否旧事重提,我们二人共结连理,共续仙缘,共同寻那成仙的长生之道,姑娘您看可否?” 这一刻,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只等着瑾瑜姑娘一句回答。 瑾瑜仙子气得七荤八素,一句话还未出口,却听到对面一声怪叫:“你个癞蛤蟆,想天鹅屁吃呢——别说我姐貌若天仙,就是丑得一脸麻子皮,满脸的坑儿,就没有一个坑儿瞧得上你!吊死鬼儿卖屁眼儿———你死都不要脸啊,老子要是你啊,赶快撒一泡尿把自己淹死,然后一头扎进你死去老娘的胎盘里,转生好好做个人,呸呸呸……羞了先人呢……羞了先人呢……” 瑾瑜仙子啐了一口,“姑娘哪里有麻子坑儿了?” 方大宝还要再骂,阴煌气得哇的一声大叫,隔空一步,骤然便出现在方大宝跟前,手一晃,赤手空拳便向方大宝脖子上扼了过来。 随着这一捏,空气都发出一阵尖啸。 方大宝哈哈一笑,抄起一棍,隔空就朝阴煌腰间劈了过来。 阴煌公子不避不让,指尖微微一颤,指尖陡然一长,生出半尺长的利爪来,利爪尖端乌黑一片,腥臭扑鼻,眼看就要抹到方大宝的喉咙上。 “好一坨五花肉!” 方大宝大喝一声,墨煞蟠龙棍如同天降神兵,带着一声狂啸,汇聚了方大宝全身的力量与怒火,棍头之处,空气仿佛都被撕裂开来,形成了一道道肉眼可见的气流旋涡。 棍影重重,破碎虚空,仿佛连时间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随着棍棒的落下,一股强大的气流以棍头为中心,向四周猛烈扩散,如同狂风中的巨浪,汹涌澎湃,不可阻挡。 阴煌眼中闪过一丝惊愕,没想到方大宝的棍法竟如此霸道! 两年前,这小子在自己掌中苟且,让他生就生,让他死就死,简直命如蝼蚁,贱过砂砾,今日就敢在自己面前撑腰子了? 此时面对心上人,阴煌公子如何丢得下这个人? “小小一个臭虫,就能顶得起卧单?”翩翩少年冷哼一声,竟然不避不让,屁股一挺,指尖的尖刺带出一阵腥风,对准方大宝的脖子,疾刺而去! 若说方大宝,其功力远在四重“灵蛇蜕凡功”的阴煌公子之下,但一棍之威,便是巅峰境的金丹大修也不能直撄其锋。此时,这人为了显摆,竟然硬扛一棍“破碎式”,一抓直刺,方大宝避无可避,竟把自己陷入极其危险的境地! 此刻,一声厉叱划破寂静的山谷。 灵越剑仿佛感受到了主人无穷的战意,瞬间爆发出耀眼的紫光,剑身宛如一条觉醒的紫龙,瞬间挣脱束缚,化为一团炽热的紫色烈焰,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犹如天外来物一般,斩向阴煌公子的利爪。 只听“嗤啦”一声,如撕败革,阴煌公子五只漆黑的利爪被一剑斩断,化为五截焦炭,坠落在地。 整个峡谷都陷入了沉寂。 然后,众人听得一声惊天动地的钝响,方大宝一棍正抽在阴煌公子的屁股上。 法正和尚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我滴个乖儿!老子自小打你,也从没用过这么大劲啊! 阴煌公子浑身一震,一个趔趄后,一张俊脸愤怒地扭曲着,屁股上的锦袍已化为齑粉,露出两个大洞出来,洞中雪白的屁股上黑了一大片,紧接着裆里一热,一股热辣辣的东西顺着大腿流了出来。 方大宝虽躲开了致命的一抓,但爪尖的劲气仍旧把他下巴拉出一条长长的口子。 此时,他手忙脚乱地托着下巴,用衣领擦拭着鲜血,但一见阴煌公子的窘态,跳脚对着法正和尚哈哈大笑:“法正和尚,你儿子不听话,老子替兄弟教训了啊!” “小儿休得胡说八道。”法正和尚喝道。 “哥哥,一棍子下去,这小子吓破了胆,尿裤子啰!”方大宝又补上一句。 法正和尚脸色铁青,叫道:“煌儿,不要丢人现眼了,赶快过来!” 阴煌半截身体都是麻木的,一时哪动弹得了?只能慢慢挪动着脚步。 此时,谁都不曾注意到,瑾瑜仙子从峡谷一侧飘然而回,一言不发地从地上捡起灵越宝剑。 当她从阴煌公子身边擦身而过时,一个微微发亮的血红印记从她袖口悠悠飞起,无声无息地附着在阴煌公子的紫红锦袍上。 第157章 大鹏金翅鸟回来了 阴煌公子走不动路。 最后还是法正和尚一展手中的招魂幡,一团黑雾裹着阴煌公子慢慢回到了峡谷另一侧。 “煌儿伤势如何?”毕竟父子情深,法正和尚关切地问道。 “不妨,只不过有好几日不好行动。”阴煌公子一双俊目射出怨毒的目光,“好一条小狗,竟然提升得如此之快!” “所以为父要他手中的棍子,这个棍子是为父结婴的关键!”法正和尚沉声道。 “煌儿要那个姑娘!” “我儿不妨,棍子是我们的,姑娘也是我们的。”法正和尚忽然笑道:“你真喜欢哪个姑娘?” 阴煌公子重重点点头,“非她不娶!” 这边两人低头传递着信息,方大宝却老大不耐烦,喝道:“法正老和尚,老子替你教训你儿子,你又不感谢老子——老子有事情要走了。” “你走得了吗?”法正和尚头上六个戒疤红彤彤的,一抬头,滔天的煞气便是隔着一条峡谷都能感受到。 “你这个老东西也想动手?”方大宝不屑一顾。 “阿弥陀佛!非也!非也!”法正和尚缓缓道:“当初你害死老僧的鬼娃子,老僧便立下誓言,必取你小贼性命。” “哈哈,你来啊!不来是小娘养的!” “取你这小狗性命,何必劳烦老僧亲自动手?”法正和尚微微一笑。 “哈哈,你这老狗,还是怕了咱们玄天宗。”方大宝哈哈大笑。 “哈哈,区区玄天宗,老僧迟早要踏平了它!”法正和尚哈哈一笑:“但是现在不忙。” “老和尚,说白了你不敢动手,”方大宝嘴角一翘,“如何奈何小爷?” “你若死了,罪孽却归不到老僧头上。”法正和尚忽然隐隐一笑,大声喝道:“小贼,此刻你死到临头,难道还不自知?” 这老和尚说着话,声音却是越来越大,最后如同雷霆一般,轰隆隆滚过峡谷的裂隙,峡谷中激起了隆隆的回声。 就在老和尚声音的掩盖下,一只大鸟从峡谷中翱翔而上。 此鸟目光如炬,鸟喙如钩,双翅一展几乎有十丈来长,每次挥舞翅膀,均有风雷隐隐在翅尖滚动,犹如披着一身金黄的战甲,冉冉浮上峡谷上空。 一双灯笼大小的眼睛缓缓从众人脸上扫过,犹如天空的王者。 首先,大鸟便看见峡谷边上昂首挺胸,指手画脚的方大宝。 “呱呱——”大鸟在方大宝身上闻到一股熟悉的气息,愤怒地大叫一声,头一仰,一个猛子朝方大宝俯冲而下。 一只铁喙发出闪闪寒光,翅膀边缘切割过空气,发出尖利的尖啸声。 鸟未至,但铺天盖地的威压已如同灌了铅的空气,禁锢得方大宝一瞬间动弹不得。 七阶妖兽的威压,竟然威猛如斯! 方大宝妈呀一声怪叫,一时也搞不清这大鸟为何冲着自己来了,屁股一撅,一个影遁神行便在十丈开外。 但人快,鸟儿更快,一抓带着摧枯拉朽之势,隔空便朝方大宝后脊梁划了下去。电光石火之间,方大宝脚下腾地生出一朵白云,借着丹光又是拼命地一纵,这一抓才未开膛破肚,但背后呲的一声,衣服已被扯下半边。 方大宝大喊道:“雕爷啊,你认错人了!” 大鸟此时刚觅食归来,一进山洞便看到自家二小子四脚朝天,僵死在内洞,愤怒之余,便要找人报仇。 此时从方大宝身上发现爱鸟的气息,怎会给方大宝半点喘息之机,一口吐出一片金黄的烈焰,方大宝躲避不及,竟然烧个正着。 此时,方大宝如同一个火球一般,哇哇怪叫着,跑到峡谷边便一头栽了进去,只听得扑通一声,方大宝已一个猛子扎入峡谷里深不见底的水潭之中。 鸟儿嘎的一声,也一头扎入峡谷中。 瑾瑜仙子脚踏灵越剑,也跟着追进峡谷中。 峡谷中满山谷都是古树参天,大鸟身体庞大,便不如上面灵活。大鸟哇的一口,又喷出一团火焰,焚毁了一堆枯枝和藤蔓,忽然不见了方大宝踪影。 这大鸟品阶颇高,智商并不高,所以化不了人形,此时左顾右盼,十分焦急。 阴煌却是机灵,站在峡谷边缘早已看见了方大宝踪影,抄起一块石头如流星赶月,咚地一声砸在深潭中,溅起一丈高的水花。 得了阴煌公子的指引,大鹏金翅鸟已见到深潭里装死的方大宝,又一阵呱呱大叫,一团团的火焰朝着水潭喷了过去。 数息不到,方大宝感觉潭水几欲沸腾,若不赶快出去,只怕会被这大鸟生生把自己煮熟了,泼剌剌一声响,方大宝又钻出深潭,没命地狂奔起来。 阴煌生怕方大宝跑得快了,又抓起身边一块百十斤的巨石,隔空一石丢了过去,方大宝只顾逃命,正好被这一石砸在背心。 方大宝身形一滞,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 “你敢伤我师弟!”瑾瑜仙子灵越剑一个转折,一道紫光劈开另外一块巨石,刺向阴煌公子胸口。 “美人儿,就让你刺上一剑又何妨!”阴煌公子随手招架,恨不得冲着瑾瑜仙子微微翘起的小嘴乘势来个香吻。 此时,峡谷中的方大宝慢慢把握了这鸟儿的脾性,并不踩着丹光飞行了,而是展示影遁神行夺命狂奔。 峡谷中不同外面,除开大树便是巨石,到处都是阴影,方大宝的影遁神行得其所哉,步步踩着阴影,大鸟半空中口吐烈焰,紧紧跟在身后。 法正和尚站在峡谷边哈哈大笑道:“你弄死了这畜生的崽子,它要报仇,小贼认命吧。” “雕爷啊,你崽子还活着呢!” 方大宝辩解着,但这大鸟智商不过七八岁的孩童,哪里听得懂这些?它看见阴煌丢石头,于是有样学样,轰隆一声,忽然一爪子抓起一块千斤巨石,朝方大宝扔了过去。 方大宝一个前滚翻,躲过了石头,转头一看,前面便是一个陡峭的绝壁,此时慌不择路中竟逃入绝境中。 方大宝心一横,牙一咬,骤然一个急刹,掏出蟠龙棒,劈空一棒,棍头风起云涌,雷鸣之声轰隆作响,带着一股晴天霹雳的气势,朝着鸟头一棍咚得一棍砸了过去。 大鸟不避不让,一头撞了过去,方大宝一招“风雷式”正敲在鸟头上,只听得嗡的一声巨响,方大宝手中剧震,蟠龙棍几乎脱手,一摸掌心,竟然满手是血。 再看大鸟,这一棍也打得它金星乱冒。这畜生头铁得紧,晃晃脑袋,双眼射出一道金光,呱的一声尖叫,两只翅膀陡然直竖起来,金黄的羽翅闪着寒光陡然散开,嚓的一声,朝着方大宝门户大开的肚腹抹了过去! 方大宝吓得双腿一软,这鸟要炸毛! 老子今天要归位!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大鸟忽然停住两扇满是利刃的翅膀,望着方大宝,眼中满是温柔之意。 方大宝更是吓得魂飞魄散,难道这鸟儿在弄死自己之前,要好好享受一番? “叽叽……叽叽……”方大宝低头一看,一只金黄的雏鸟尖叫着,小爪儿扒开方大宝的领口,从里面爬了出来。 第158章 大闹尸毗宗 原来,前面在山洞里,灵宝儿要方大宝把雏鸟弄死,方大宝不忍心,只是用精神力暂时压制住雏鸟,并未真正取了小鸟性命。待得离开山洞时,俗话说贼不空手,方大宝顺别人东西成习惯了,顺手把雏鸟塞进胸口,结果让大鸟马上就发现雏鸟的气息,对着方大宝一顿紧追不舍。 现在时间一久,鸟儿自己便苏醒了。 此时,方大宝满脸堆笑,把雏鸟捧在手心,乖乖给大鹏金翅鸟送了过去,口中连连说道:“雕兄——雕爷,你家公子好着呢!” 大鸟怔住了,缓缓伸出生铁一般的爪子,把雏鸟接了过去。 乘着大鹏金翅鸟接过小鸟的一瞬,方大宝脚下生烟,慌忙从峡谷到了地面。 瑾瑜仙子迎了过去,问道:“鸟呢?” 话音未落,大鹏金翅鸟双翅一扇,嘎的一声跟了上来,双目中怒火熊熊,仍未消退。 方大宝这次算是听懂了,这畜生是在问:老子还有一个崽儿呢? 方大宝伸出一根手指,弱弱地指了指阴煌公子。 大鸟扭头盯着阴煌公子,愤怒得一声大叫。 眼见一道威严的气机锁定了阴煌公子,阴煌公子气急败坏道:“蠢鸟,不是我,是他啊!是他啊!” 大鹏金翅鸟一双黄金瞳精光闪烁,忽然发现阴煌公子袖袍边缘一个暗红的印记。 血法印!那是雏鸟鲜血凝聚成的法印! 大鹏金翅鸟仰天一阵哀鸣,叫声中满是悲愤之音,阴煌公子则是倒退一步,眼睛里满是恐惧:“不是我!” “就是你,就是你!”方大宝指着阴煌公子哈哈大笑。 阴煌公子见势不妙,当即撒腿就跑。 此人修为虽高过方大宝不少,但逃命功夫却差远了。前面又被方大宝打了屁股,如今下半身还是麻的,跑了几步,大鹏金翅一口“金阳烈焰”喷了过去。 阴煌公子避无可避,只能大叫道:“爹——爹,救我!” 此时,法正和尚已无法置身事外,喝道:“你这蠢鸟,如此不识好歹!”他自知一时半刻也无法降服这头七阶大鹏金翅鸟,一把将招魂幡丢了过去,喝道:“赶快拿了幡回城!” 阴煌公子一抖招魂幡,瞬时一团黑气裹着他的身影,一晃便在百丈开外。原来这灵宝中禁锢有无数阴魂,阴魂中不乏金丹境修真,此时灵魂之力一起发动,御器而行的速度,可谓修真界一绝! 若说幡快,大鹏金翅鸟翅膀一展,也是疾如闪电。 众人眼见一人一鸟,一道黑气,一道黄光,疾如闪电地穿过佛光岭,便向尸毗宗宗门飞驰而去。 这一人一鸟,不多时便来到尸毗宗的上空,这大鸟追不上阴煌公子,气得呱呱大叫,看见前面宗门大殿高耸,里面弟子如同蚂蚁般川流不息。 大鹏金翅鸟一个愣神,已丢了阴煌公子的踪迹,满腔怒火无从发泄,一个俯冲而下,一爪子便掀掉佛光殿的金顶,巨大的横梁带着一堆砖瓦倾泻而下,当场就砸死几个尸毗宗弟子。 “哪里来的大鸟?竟然来尸毗宗撒野!” “是万兽岭里的妖兽!” “打死它,做成傀儡兽美滋滋!” 大群尸毗宗弟子从寺庙中蜂拥而出,对着空中的大鹏金翅鸟一阵火力输出,有羽剑,有连弩,甚至把刚炼制的飞行傀儡兽也放了出来。 大鹏金翅鸟更是恼怒,口一张,一道道“金阳烈焰”倾泻而出,当场又烧死几个尸毗宗弟子! 一个刚结内丹的修真冉冉升空,大喊一声“孽畜授首……”,话音未落,便被大鹏金翅鸟一爪子来了个开膛破肚。 半空中一阵血雨洒落,众人此时才知道这畜生的厉害,大伙儿发一声喊,顿时做了鸟兽散,有人大喊道:“快请法正祖师!” “这鸟是七阶妖兽,法正祖师也降不住,得去羊角洞请阴长老!”有懂行的弟子大喊道。 正在说话时,一个老者杵着一根七扭八拐的拐杖,冉冉升上天空,喝道:“孽畜休得捣乱!”一句话说完,一拐杖隔空打去,顿时万道金光乍现,只听得噗的一声,鸟儿又被打中了脑袋,顿时一颗小脑袋晕陶陶的,它昏头昏脑一口烈焰喷了出去,结果老者口一张,也是一口罡气吹出,烈火倒卷回来,烧得大鸟嗷嗷乱叫。 大鹏金翅鸟识得这老者的厉害,此时方向不辨,转头就向城外逃了出去。 ———————————— 且说,此时峡谷上方只剩下方大宝、瑾瑜仙子,以及法正和尚和灵宝儿四人。 此时,法正和尚可谓郁闷至极。他本来听了灵宝儿的线报,想着稳坐钓鱼台,就看这七阶妖兽怎么收拾方大宝,然后取了方大宝的蟠龙棍回家。哪晓得这蠢鸟不去追杀自己仇人,却寻着自己儿子拼命,竟然一路追杀到尸毗宗去了。 眼看宗门那边浓烟滚滚,定然是这畜生大闹尸毗宗,今日这亏可吃得大了。 法正和尚心道再不出手,今天这一趟就白来了,他缓缓站起身,喝道:“你们两个小辈,要想活命,得留下手中的法宝!” 法正和尚乃是金丹境巅峰期的修为,心道对付两个刚结丹的小辈,完全不在话下。 方大宝竖起蟠龙棍,嘴角微微上翘,笑道:“你这和尚,就有十足把握赢得我们二人?” 法正和尚缓缓从怀中摸出一个铁环一般的物品,这个铁环上面系着一大一小两只铃铛,大铃铛为灰黑,小铃铛为灰白,铃内仿佛有液体缓缓流动,闪烁着幽蓝的光芒。 法正和尚轻轻抚摸着两个铃铛,缓缓对方大宝道:“老和尚来中土传教,本不欲和你们玄天宗起冲突,但为了你手中这个宝贝,老和尚不得不自降身份,与你们两个小辈周旋一番了。” 说罢轻轻一摇手中铁环,方大宝只听得一阵古怪的铃声从铃铛里传了出来,顿时感觉心神不宁。 再看瑾瑜仙子,她也是眉头一蹙,显然心神也受到这铃铛的影响。 方大宝心头一凛,心道这老和尚倒不可小瞧了。 正在此时,耳边传来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法正宗主,你为了对付老道的两个徒儿,不光用了招魂幡,就连太阴魔铃也带来了,实在是看得起老道啊。” 然后又是一个阴森森的声音,带着满腔的怒火,却是对着灵宝儿:“灵宝儿你这小畜生,吃里扒外,老道要活剥你的皮!” 说完,这个声音咳嗽连连,看来是气得很了。 灵宝儿一听,这分明是宗门青玄掌教和青幽师傅的声音! 方大宝明明说不会告诉师傅他们,这三个老不死是如何知道的?难道是方大宝骗了自己? 这番大事去矣!灵宝儿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此时已容不得灵宝儿懊悔,只见天边忽然出现三个道人的身影,为首的一人长眉如剑,长须飘然,周身环绕着一股超凡脱俗的气息,仿佛天地间的浩然正气都汇聚于他一身,令人不敢直视。 这人自然是青玄真人了。 法正和尚瞠目结舌,呐呐道:“青玄师兄,你进阶了?” “老道侥幸进阶元婴,”青玄真人一指灵宝儿,“难道这人没有和你说起?” “说了……说了……”法正和尚忽然有些丧气,叹息道:“就是不敢相信。” 青玄真人自从进阶元婴后,一头黑白夹杂的灰发已变成漆黑,脸上的皱纹也抹平了,看起来竟比以前年轻了几十岁。此时,青玄真人静静地望了望法正宗主片刻,吞吐一口罡气,喝道:“法正宗主,你们尸毗宗和我们玄天宗一向井水不犯河水,看你今日的意思,是要和我们玄天宗开战了?” 这声音远远地传送出去,峡谷中满是轰鸣之声。 “青玄师兄,这里面只怕有些误会。”原本法正和尚仗着本门他嫡亲的叔叔阴若泫也是一枚元婴,压根儿没把青玄真人放在眼里,此时一见,方才觉得原来的想法有些草率了。 “法正,你勾结玄天宗弟子陷害我徒儿,岂能善罢甘休?”青玄真人骤然伸出一只手,朝着法正拍了过去! 第159章 灵宝儿变了猴儿 元婴老祖一掌镇压,岂是寻常? 只见青玄真人轻轻一掌,掌心元力汹涌,带来气象万千,阵阵狂风呼啸,道道惊雷闪电,汇聚成一道遮天的巨大掌影直拍而下。 说是如来神掌,也不过如此。 法正和尚眼中闪过一丝惊恐,脚下轻轻一动,有道是缩地成尺,一足踏出便在百丈开外——但在元婴老祖跟前,这一步竟然没有迈出去。 青玄真人一掌笼罩之下,无尽的威压从天而降,使得法正的身形如陷泥沼,动作变得迟缓无比。法正只觉心头一沉,仿佛有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胸口,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仰面望着犹如五指山一般的掌影,一种绝望之情油然而生。 便在数年之前,他和青玄真人还不分伯仲,如今别人进阶元婴,两人已是天壤之别! 人世间的无奈莫过于此! 法正和尚闭目待死。 忽然,遥远的尸毗宗传来一声怒吼:“道友住手!” 话音未落,尸毗宗上空赫然出现了一个葛衣乌巾的老人,老人脚踏一朵苍云,手持一柄七扭八拐的鸠杖,隔空一杖挥舞过来,哪怕数十里的距离,这一杖带着狂风瞬时呼啸而来! 掌影与杖风在空中激烈碰撞,峡谷上空顿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轰鸣,碰撞之后,两股强大的元力交织激荡,最终竟在相互抵消中归于虚无,仿佛一切只是南柯一梦,了无痕迹。 青玄真人缓缓收回了手,这一切已在他意料之中。 便在数息之后,一个葛衣老人身形如电,竟然已在峡谷上方。这老儿赶路赶得急了,弓腰连连咳嗽,半晌才说道:“谢青玄掌教留手。” “青玄也只是不齿尸毗宗所为,并无杀人之心。”青玄真人淡淡说道。 “青玄真人好气度!”老者一伸大拇指,喝道:“你这人不错,老头儿和你交个朋友,便带他们回去了。” “随您的意!”青玄真人背着手,淡淡道:“阴若泫,您是前辈高人,您看他们——”青玄真人一指着法正宗主和灵宝儿,“你侄儿父子二人做局,勾结玄天宗叛徒,要害我徒儿,就这样把人都带走了?” “阴若泫?” 葛衣老人忽然露出迷茫的眼神,仿佛已不记得这名字是谁。自从他结婴以后,除开道庭老祖,再无人叫过他这个名字,便是玉清宫的掌教真人长生真人与他交好百年,见面最多揶揄一句“阴老怪”。 青玄真人此时直呼其名,若是以前,他一掌就给毙了。 但阴若泫知道不行,不说他现在前来只是一具法身,就是真身亲至,他一个肉体已经朽烂不堪的大成元婴,未必就能把这个满头青丝的青玄道人一举拿下。 法正和尚不禁愤然道:“老祖的名号,岂是尔等小辈叫得?” “我老了!” 葛衣老人一声咳嗽,打断法正宗主的话,缓缓道:“怎么叫不得?叫得!”然后老人忽然指着灵宝儿问道:“法正,这人是谁啊?” 灵宝儿吓得浑身瘫软,连忙喊道:“老祖宗,您不认识我啦——我是灵猴儿啊,在佛光殿,您老人家还夸我胆子大啊。” “你胆子是太大了……大得翻天了!”葛衣老人淡淡道,“你连你本宗都敢出卖,以后还有什么不敢卖的?” 这老儿甚是溜滑,知道今日不服软,法正宗主肯定带不回去了,于是先把灵宝儿抛了出去。 法正和尚怎会把一个灵宝儿放在心上,跟着冷笑一声,喝道:“你这个目无尊长的东西,什么时候到过尸毗宗?赶快回你自己的师门吧。” “法正师叔,您不能不管我啊——您不管我,我会被抽筋剥皮啊。”灵宝儿凄惨地叫了起来。 “那就抽筋剥皮吧,又不是老头子抽筋剥皮!”阴若泫大袖一挥,脚下聚起一朵苍云,慌慌张张,就要带上法正和尚离开。 “还不行!”青玄真人淡淡道:“这小子本来就是我们玄天宗的。” “嗨,你还想留下老头儿不成?”阴若泫本不是一个有耐心之人,一声怪叫,就要动手。 “那就留下一具法身吧——”青玄真人轻轻一掌挥出。 阴若泫厉声喝道:“竖子尔敢!” “我乃当今道庭威德宣召使,此职司便是彰显道庭威德,惩治奸邪之徒,可便宜行事,有何不敢?”青玄真人哈哈大笑。 一听此言,方大宝肚里也是一笑,师傅也不是善人啊,这是给道庭和佛界种刺呢! 再看青玄真人,只见掌影幢幢,青玄真人隔空一掌,似是轻飘飘,却蕴含山川之灵,日月之辉,掌风所过之处,虚空似涟漪般荡漾,透出阵阵苍茫古意。 一掌之中,仿佛能够开天辟地,重塑乾坤。 元婴大修阴若泫,则是冷哼一声,双眸闪烁着深邃的光芒,仿佛能洞察九幽之秘,身形如幽灵般缥缈不定,同样轻飘飘一掌拍出。这一掌,却是幽冥之气缭绕,带着无尽的死亡气息,掌风中夹杂着亡魂的哀嚎,骤然和青玄真人迎在一起。 只听得噗的一声,如同一个气球被戳破一个小洞。 阴若泫原本凝实的法身晃了一晃,慢慢变成一个虚影,然后变得越来越透明,终于消弭在空气中。 此时,正在羊角洞里修行的阴若泫气得哇哇大叫:“道庭,道庭——好了不起吗?我们西方佛界,迟早会卷土重来!” ———————————— 法正和尚离去后,峡谷之上,安静得一根针掉下去听得见。 灵宝儿忽然一声惨叫打破了宁静。 他跪在地上,面如土色,不停喊着:“师傅饶命,大宝哥饶命啊!” 方大宝嘿嘿一笑,望着灵宝儿上下颚磨了磨牙,问道:“青幽师叔,这小子怎么抽筋,怎么剥皮,您说说,我亲自动手!” “这等欺师灭祖的东西,你们看着办吧。”青幽道人一声长叹,面朝着峡谷绝壁,再也不想看这个昔日的大弟子。 “我来!”瑾瑜仙子哐啷一声,抽出灵越剑,剑尖颤动,作势要刺。 碰到这种场合,瑾瑜仙子从不退缩。 灵宝儿一看雪亮的剑尖,吓得连连磕头,涕泪横流,“仙子,您老人家大人大量,饶过小的这一遭吧。灵宝儿回去就给您烧起高香,竖起一丈高的贞节牌坊,给您天天磕头烧香!呜呜……仙子饶命!” 灵宝儿也不读书,此番讨好,句句荒腔走板,把瑾瑜仙子鼻子都气歪了。 “放他一条生路吧。”久不说话的青通老道忽然说道。 青玄真人本是一个心软的人,缓缓说道:“留下他的修为,放他一条生路。” 灵宝儿一听,满脸灰白,但想着一条命终于保住了,眼中又是喜悦,又是怨恨,只好连连磕头。 “灵宝儿,你本是峨眉山路边乞讨的一只顽猴,又受了金顶庙许多香火,算是好命了。传音真人可怜你,带你来碧落山,还给你开了灵窍,唉……”青幽真人压低嗓音,语气中满是落寞,“玄天宗给你的好处,岂止这些?便是一枚化形丹,多少妖兽见都没见过,老道还从师尊大人那边求给你吃了,然后你化成人形,就做了老道的徒儿!” “老道不欠你的,猴儿,这一切,你都还回来吧。”青幽道人幽幽一声喟叹,一指点在灵宝儿的眉心。 只见灵宝儿瘦小的身躯忽然佝偻下去,嘴里喊着“师傅饶命”,但这些词语慢慢模糊不清,最后变成咿咿呀呀的乱叫声。肉眼可见,一层层细细的绒毛从灵宝儿凹下的两腮上生长出来,然后迅速覆盖住灵宝儿全身。 最后,一只瘦小的猕猴蹲在地上,双手捧着一颗紫红的灵丹,一双眼睛咕噜噜乱转,讨好地望着青幽真人。 青幽真人取过猴儿手里的灵丹,说了一句:“你走吧。” 方大宝至今才知灵宝儿乃是猴儿所变,不禁大为诧异,便问道:“这猴儿还记得过去的这些故事吗?” “也许记得,也许不记得。”青幽老道说了一句没营养的废话,“唉,畜生还是畜生。” 待方大宝回头时,这猴儿已不知去向了。 “你们等等。”方大宝忽然想起什么事情,唤起一朵白云,便往峡谷中御空而去。 “这小子去干什么了?”青通老道问道。 “掏鸟窝!”瑾瑜仙子忽然猜到了。 前面方大宝偷偷告诉她,大鹏金翅鸟洞穴里有两只雏鸟,灵宝儿弄死了一只,故意把血法印涂抹到方大宝身上。方大宝装作没看见,另外一只他不忍下手,就留了鸟儿一条性命,把雏鸟藏在衣服里。 山洞中的一切,只不过是做戏给灵宝儿看而已。 出了山洞,方大宝把这枚血法印转移到瑾瑜仙子手中,让她伺机而动。瑾瑜仙子原本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把血法印重新贴灵宝儿身上,但阴煌公子强行出头,瑾瑜仙子便顺手便印在阴煌公子身上。 至于大鹏金翅鸟恰逢其会,这应是灵宝儿和阴煌公子安排好的,想的就是借大鹏金翅鸟除掉方大宝,即便以后被青玄真人查出,也好有个说辞。 结果人算不如天算,方大宝一时疏忽忘记把鸟儿留在洞中,大鹏金翅鸟闻到方大宝气息不对,先攻击方大宝,方大宝交出雏鸟后,大鹏金翅鸟转而又去攻击阴煌公子,才出现大鹏金翅鸟大闹尸毗宗的一出好戏。 现在大鹏金翅鸟尚未回来,方大宝从灵宝儿处也未发现另外一只被毒针刺死的鸟儿尸体,那么这尸体肯定在山洞之中。 所以,这小子肯定就是去寻那鸟儿尸体了。 果然,片刻后方大宝回来了,小褂儿也脱了,光着膀子用上衣包着一团东西,像捧着一个婴儿的襁褓,嘴里还喊着:“还是热的,说不定有救呢!” “大鹏鸟快回来了!”瑾瑜仙子喝道,“就你事多。” 须臾,一行人登上方大宝的法舟,冉冉回了玄天宗。 第160章 阿爽要找凤凰 方大宝一缕神识行走在一片混沌之中。 四周,眼前一切都是模糊的,既无上下之分,亦无左右之别,甚至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这是一片未知的领域。 不远处,方大宝看到一个即将熄灭的光点。 光点微弱地闪动着,仿佛是夜空中即将陨落的流星,又似绝境中苟延残喘的一丝呼吸,更像风雨交加之夜,一盏摇曳欲灭的烛光,或是清晨篝火中那奄奄一息的余烬,只需风势再狂一些,雨势再猛一些,它便将消逝于无形。 方大宝对着火星轻轻哈了一口气。 这一口气无比的温柔,蕴含着方大宝的真元之力,这是方大宝与生俱来的生命本源,此时他用口本源真气轻轻包裹住光点。 光点犹豫了,它在犹豫是离去,还是停留在这个世界。 最后,这一粒光点微微变亮了一些。 它在观察方大宝,它害怕这个人粗暴地入侵它本已很孱弱的神识海,残忍地剥夺它残存的一点点自我意志。 如果这样,哪怕我就是一只小小鸟——还不如死掉算了。 但方大宝没有这么做,他用一缕神识陪伴着它,用真元温养着它,等它长大,像母亲一般,嘴里叫着:小乖乖,今晚带你吃炸鸡…… 光点闪动了,再略略变亮了一些…… 此时,桌子上的金黄的雏鸟动了一下。 云笛、云笙还有钱金斗,都在一旁聚精会神地看着。云笙小丫头尖叫道:“活了,鸟儿活了。” 钱金斗对方大宝简直佩服到心坎里去了。 今天,方大宝带着一具雏鸟尸体回到幽冥山谷,说要做个傀儡兽给大家看看。大伙儿围上来一看,发现这只雏鸟乃是大鹏金翅鸟的后代,已死了一大半。方大宝不忍心把这鸟儿弄死,便说着要试试既不弄死这鸟儿,又把它做成傀儡兽。 当即有几个幽冥山庄弟子嗤之以鼻,摇摇头便走了。 钱金斗虽然力挺方大宝,其实心里也是不信的。青幽老道所教授的法门,乃是在磨灭生灵的意识的前提下,分出一缕神识侵占傀儡兽的脑府——说起来和修真界的夺舍有些类似。 简单来说,就是先弄死,再鸠占鹊巢。 但这种方式控制的傀儡兽弊端十分明显,傀儡兽“身子给你了,心却没了”,其实就成了一具毫无生气的行尸走肉,不仅行动僵硬,而且肉体一般会在几个月的时间内迅速崩溃掉。 崩溃的原因很简单,不能灵与肉的结合,能活多久? 便是青幽老道所制作的傀儡人,到了今日,已无声无息地“死掉”一个,令老道心疼肚疼不已。 但此时方大宝复活了鸟儿,并没有磨灭鸟儿的意识,甚至在灵魂层面甚至做了鸟儿的“精神伴侣”,还能像傀儡兽一样随心所欲控制鸟儿,这份机缘实在难得。 像这种自我意识尚存的生灵,一样可以像以前一样不断进阶,这份前景和未来实在值得期待。 鸟儿缓缓睁开眼睛,眼神里露出一些迷茫和疲惫,它轻轻晃动着小脑袋,看着身边的一圈人。 毕竟“死而复生”,精神力的恢复还需要一段时间。 “拿一枚还魂丹来!”方大宝敲桌子喝道。 云笙撇撇嘴,现在她俨然已是方大宝的管家婆,这丫头磨磨蹭蹭地取出一枚黄阶三转还魂丹。 “这怎么行?要地阶的。”方大宝有些不满。 “小师叔,还至少地阶……您现在才有几枚地阶啊。”小丫头噘着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您这样大手大脚,一辈子也发不了财。” 云笙自从和方大宝混得熟了,就撺掇云笛一起把方大宝的“炼丹大业”接管过来,然后发扬光大。 云笛耳朵根子软,当下就答应了。 于是小云笛负责跑渠道搞销售,她则专门调查顾客需求做产品升级迭代,顺便敦促方大宝改进配方,寻求差异化特色打造产品竞争力,不断优化产品组合,多维度构建行业护城河,然后把方大宝所住的老巢一番改造,已形成前门市,后丹房,俨然轻资产、零库存、高周转的“前店后厂”模式…… 这些“商业套路”方大宝哪里懂得,不过执拗这小丫头不过,只能照办。 小云笛则是嗤之以鼻,天天翻着白眼碎碎念又来一个吃白食的。 哪晓得云笙小丫头一番折腾,每个月方大宝同样只炼三炉丹,但当月进账就多了三成。 小云笛只好住嘴了,奈何生意经念不过别人啊。 云笙本是青通老道门下,丹法俨然登堂入室,如今再得了方大宝指点,丹法更是突飞猛进,因此“方氏丹房”的生意,低阶灵丹她来炼,中高阶由方大宝来炼,每日996运作下去,灵石如洪水般地滚了进来。 因此,云笛地位一天天低了下去,反而成了给云笙打下手的。 云笙如此抢班夺权,作为项目发起人的云笛十分不满。结果云笙小脸一板就要把他开除出创业团队,哼一声道:“要认清自己位置,你不过是个跑腿的。我拿几块灵石出去,玄天宗愿意跟着姑娘混的得排到碧落山山脚去!” 云笛气得一张小脸红一块白一块的,心里一个后悔啊! 什么叫引狼入室,这才叫引狼入室呢! 且说此时,云笙小丫头不情愿地拿出一枚地阶还魂丹,方大宝切下一小半,用水化开了,喂着鸟儿缓缓喝下。 鸟儿缓缓站起身,看着方大宝,眼前这个人,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 “鸟儿啊,我是你爹啊——不,我是你干爹!”方大宝带着谄媚的笑容,用手指托着鸟儿的下巴,波儿来了个飞吻。 鸟儿微弱地咕咕叫了一声。 “你娘被人害死啦,你爹带着你哥去找你娘了,就把你托付给我。哎,以后你可要听我的话啊。”方大宝随口胡编,“你现在还小,等你长大了,干爹给你找个金凤凰给你做媳妇儿。” “咕咕。”鸟儿顿时来了精神,仰头望着方大宝,“爽——啊——闯——啊!” 云笛眼睛一亮,说道:“这鸟儿在叫‘爽’呢!” “你说凤凰难找?”方大宝一拍胸脯,大包大揽道:“凤凰不行,那就找孔雀!孔雀不行,火鸡怎么也有的,干爹本事大着呢。” 这是原来骗蟠龙棍的招数,方大宝此时用到大鹏金翅鸟身上,简直应验如神。 鸟儿摇摇晃晃站起来,用金色的小脑袋蹭了蹭方大宝,再咕咕一声。 方大宝哈哈一笑,叫了一声妥! 云笛问道:“这样就成了?” “那不,这鸟儿机灵着呢。”方大宝哈哈大笑。 这番操作,把一旁的云笙看得眼睛都直了。 第161章 再入云浮海 一月后,瑾瑜仙子终于答应带方大宝去云浮海了。 这段时间,方大宝等啊等,等得花儿都谢了。 毕竟他自己还进不去,一是不知道进入云浮海的法诀,另外则是境界不够。他本想熬到中秋月圆之时,但实在心痒难挠,一双脚隔上几日都去瑾瑜仙子那边,嘴里尽说些不着调的闲话。 话里话外便是问瑾瑜仙子到底好了没。 瑾瑜仙子这段终于把境界巩固在金丹境小成,她听得厌烦了,便说道:“算了,看你可怜,带你去吧。” 一听此言,高兴得方大宝一跳三尺高,当下昏了头就抱着瑾瑜吧嗒亲了一口,叫道:“这才是好姐姐呢!”这下气得瑾瑜仙子追着方大宝撵了半座碧落山,眼泪汪汪,非要在他身上留下一个透明窟窿不可。 方大宝跑着跑着,一句话就制服了瑾瑜仙子,“你还见我那好兄弟高歆不?” “见啊,你带我见他——我,我就不杀你!” 瑾瑜仙子一扭小腰,红着脸点点头,也是豁出去了。 ———————————— 此时,方大宝静静站在云浮谷入口,那是一片倾斜的河滩,满地都是被河水冲刷的溜光水滑的鹅卵石,河道边上有一棵倒伏的巨大榉树,河水流过榉树,就从百丈高的悬崖上跌落下去,耳边都是震耳欲聋的瀑布声。 一根瘦骨嶙峋的石柱矗立在河道边,石柱上满是风化侵蚀的孔洞。 这地方还和以前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随着一阵嘹亮的山歌,河滩上一艘木筏子缓缓地漂了过来。 木筏一个竹筐,竹筐里装了满满一筐玉米,艄公长长地吆喝一声,一大群猴子从山上呼啸而下,纷纷跑到岸边抢夺玉米。 “大叔,喂猴呢!”方大宝问道。 “喂饱了,他们就不下去嚯嚯庄稼。”皮肤黝黑的汉子擦一把脸上的汗水,憨厚地笑道。 方大宝没来由地一阵难过,他忽然想起刘黑蛋了。 因为这人长得像是刘黑蛋他爹。 好不容易汉子喂完猴子离开了,瑾瑜仙子忽然说:“我不进去了。” “你们姐妹就这样不见面吗?”方大宝问道。 “当然要见面。爹爹都死了,也想开了。”瑾瑜仙子一脸的茫然,“说起来,我对不起她的多一些,你进云浮海后帮我说说好话,等过些日子,我再去看她吧。” 方大宝笑了笑,这丫头能这么说,算是这场姐妹相争,这个做姐姐认输了吗? 言罢,瑾瑜仙子深吸一口气,轻抚着古老的石柱,口中吐出一串玄奥莫测的法诀。霎时间,这些法诀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凝结成一串串奇异而神秘的符号,闪烁着淡淡的幽光。 下一刻,一道绚烂的光晕自石柱上倾泻而下,将方大宝整个包裹其中。 方大宝一瞬间消失在河滩上。 外面几只猴子目瞪口呆,见鬼了,这人咋就凭空消失了呢! 便是短短的一小会,瑾瑜仙子额头已布满细密的汗珠。等方大宝进去后,她一个踉跄,坐在河边的一块石头上,缓缓捏个法诀,调匀呼吸,差不多坐了快一个时辰。 看着河水无休止地从悬崖边流淌下去,她发着呆,直到天色渐黑,瑾瑜仙子方才踏上灵越剑,回到玄天宗。 ———————————— 云浮海中。 一条蜿蜒曲折的小溪,小溪底部铺满柔顺的水草,一弯绿水正缓缓地流向山谷中一个碧绿的池塘。从池塘边远远望去,山谷中可见几栋熟悉的青砖瓦房,低矮的烟囱上方,干干净净地没有半点炊烟。 这一切还是那么熟悉,那么寂静,宛如世外桃源一般。 方大宝忽然心慌了,师傅还在吗?婧婧还在吗? 他就像一个刚过门的小媳妇,蹑手蹑脚,生怕惊动了云浮谷的一切。 生怕由于他的到来,改变了山谷原有的静谧和安详。 若是师傅被人抓走了怎么办? 他忽然心慌起来,想起神通广大的道庭老祖,想起被关在盒子里的小宝儿,想起差点被整死的刘黑蛋,他更心慌了。 走了几步,方大宝这般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竟呜呜哭了起来,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仿佛正因为他的到来,师傅会被道庭抓走一样。 方大宝走了几步,就觉得有些腿软,他坐在池塘边,像一个刚打架输了的小孩儿,哽咽着,抽泣着,似乎受够了委屈。 “是大宝儿吗,你回来啦!” 还是那样冷冷清清的声音,但带着一丝暖意和激动。 方大宝透过池塘边一串串随风飘摇的垂柳,看到苏筱雨了。 苏筱雨就那么静悄悄地,站在池塘的另一边。 一汪绿如翡翠的碧池,风儿轻轻拂动,晶莹的露珠从荷叶上无声滚落,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身着白纱,扶着垂柳,脸上泛着初出菡萏的红晕,不染一寸淤泥,不着半点红尘,正笑着看着他。 呜呜呜,是大漂亮师傅! 一刹那间,方大宝高兴得心里好像要爆炸了一般。他嗷的一声,一窜就扑了上去,抱着苏筱雨的细腰,脑袋贴在苏筱雨的小腹上,再也不肯放了。 “呜呜,师傅您还在呢,大宝儿生怕你被抓跑了呢,师傅,大宝儿好想你!呜呜……” 苏筱雨被方大宝抱住,摸了摸方大宝的脑袋,说道:“师傅好着呢。” 苏筱雨以这样一个姿势被方大宝抱着,感受到方大宝身上浓烈的男子气息,不禁身体都僵硬了。 方大宝浑然不觉,顺势就坐在地上,一只手还环抱着苏筱雨大腿,哽咽地哭道:“师傅啊,我刚还怕你被道庭抓走了呢,有一天做梦,梦见你和婧婧被人抓走了,不知道奔波儿灞还是灞波儿奔被打死了一只……呜呜,狗子被剥了皮,锅子里放了一堆葱姜蒜,花椒大料,做了满满两大锅狗肉,他们吃得满嘴流油哇……我还梦到你被抓黑水河,身上都是镣铐,镣铐上都是符文,都是那个老色鬼、老毕登干的……呜呜,师傅,那个道庭老祖好坏啊……呜呜……我好朋友被抓走了……小宝儿也被关起来啊……师傅啊,你要替我报仇啊……大宝儿被人欺负啊!” 方大宝思念苏筱雨,又想念小宝儿,这些天是郁闷得狠了,又找不到人发泄,此时碰到苏筱雨,便像孩子遇见娘,一哭就个没完没了。 方大宝满脸鼻涕满脸眼泪,掀起苏筱雨的裙脚就来擤鼻涕。 “好啦,好啦。”苏筱雨也不知如何安慰,“师傅在这里。” “哎呀,方大宝,你怎么这么脓包,来了就哭!” 婧婧姑娘听到声音,赶忙从院子里出来,这丫头裙子一撩,两条长腿像车轮一般跑得飞快,老远就开始数落方大宝。 “打不赢就继续打啊!” “打不赢找家长的不是好汉!” 婧婧说得满嘴白沫。 “汪!汪!” 奔波儿灞和灞波儿奔蹲在一旁,如同黑黝黝的两尊门神,汪汪叫了两声,表示附和。 苏筱雨任由方大宝糟蹋她的裙子,轻轻摸着方大宝的头,说道:“大宝儿,你长高不少了。” 说着话,苏筱雨眼眶却红了。 “真的?”身高一直是方大宝的心病,按照他的说法,长得再帅,三寸丁有什么用?不说和西风圣殿的萧不凡相比,就是和尸毗宗的阴煌,方大宝都矮了一头,此时就有些不好意思:“师傅,我还觉得我不够高呢!” “是高了,我来比比。” 婧婧丫头拉着方大宝比身高,乘机踮了踮脚,结果还是比方大宝矮了不少,这丫头便不服气了:“切,你出去吃了金坷垃吧,还说没长!” “我出去都好几年了,你们都没见过我。我就算长一点点,你们一眼就看出来了。”此时,方大宝激动心情方才平复下来,跟着苏筱雨走到院子里。 方大宝落了座,心里的愉悦真是无以言表,顿时就来了谈兴,一拍桌子瞪眼道:“师傅啊,外面可好玩呢,大宝儿虽然被人欺负,但大宝儿也欺负了不少人!” “现在不急,你慢慢和师傅说。”苏筱雨轻轻一笑,淡淡道。 “快说!快说!”婧婧丫头几乎都等不及了,这丫头是想出去都快想疯了。 方大宝口若悬河,从他跟着大青狼出去拜入青玄真人门下开始,几乎用了两个时辰,方才把这出去数年的经历地讲了一遍。 先说他成了玄天宗唯一的“三门弟子”,后又查得大青狼和江流儿的底细,趁着江流儿和女帝高家的人打架,偷了老祖的神灯,又偷了阴煌公子的戒指,机缘巧合学了灵宝法,就把老祖的神灯融合进蟠龙棍里,成就了一个奇门兵器,名为墨煞蟠龙棍,然后用这个棍子把青玄真人修为提升到元婴老祖,巴拉巴拉,说得婧婧丫头满眼小星星。 “哇呀,这可不得了!大宝哥!”婧婧丫头听得哈喇子都从嘴角流出来了,大宝哥也叫上了。 “把棍子弄出来玩玩!还有,你那个灵宝法我也要学!”婧婧催促道。 方大宝回到云浮海,就是为了抖这份机灵。于是掏出棍子哥,叫一声“长”,棍子哥便有胳膊粗细,一丈来长,轻轻一棍挥出,棍还未落地,一阵疾风便把门口的石轱辘打成数片。 “师傅,不错吧,徒儿出去没丢你的人!”方大宝洋洋自得。 “嗯,还行。”苏筱雨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师傅教你的丹法呢!没荒废吧!” 关于丹法,方大宝更值得吹嘘了,他眨巴眨巴眼,从洞天戒指中取出丹主给的两枚令牌,摆在桌子上,然后跷起二郎腿,说道:“婧婧丫头,还有奔波儿灞,灞波儿奔,张大你们的狗眼,你们自己看!” 婧婧丫头当场就蹿了起来,跳脚骂道“你才狗眼呢”,说着便拿起令牌一看,惊叫道:“你都七品丹师了?” 方大宝哈哈大笑,他要的便是这个出其不意。 方大宝讲了丹主,又接着讲了九尾岭的老狐狸,然后又说道江流儿惨死在九尾岭,大青狼也只能躲在九尾岭不能出来,苏筱雨便黯然了。 婧婧丫头嘟着嘴说了一句:“他们都是坏人。” “其实更坏的是道庭。”苏筱雨摇摇头。 方大宝又接着说了瑾瑜仙子炼成一枚紫丹,他本以为苏筱雨会追问瑾瑜仙子的事情,哪知道苏筱雨就像听别人的故事一般,只是问了一句:“你现在修为怎样?” 方大宝笑了笑,盘腿坐下,缓缓从口中吐出一枚内丹。 自从方大宝凝成这枚内丹,这还是第二次示人。 只见一枚完全透明的内丹缓缓停留在方大宝的囟门之上,犹如一颗随时都要裂开的肥皂泡,若不是内丹中似乎有一丝海绵状的杂质不时流过,边缘还有一层薄膜反射着午后的阳光,三人几乎看不到这枚内丹的存在。 “师傅啊,瑾瑜仙子和我说,您也是这种内丹。”方大宝说道。 第162章 透明内丹 婧婧丫头一双眼睛顿时瞪得溜圆。 她记得方大宝才出去之时不过刚筑基,这才过去几年,这小子竟然就结丹了! 吃金坷拉也没这么快嘛! 苏筱雨面色微微一动,并不表现得十分惊讶。 当她在池塘边看到方大宝时,她就发现这个孩子和以前不一样了。 一眼看去,方大宝还是方大宝,还是她捡来的那个机灵古怪的徒儿。但数年过去,方大宝脸上的市侩与油滑隐藏得更深了些,略圆的脸庞渐显棱角,嘴边也毛茸茸地冒出些许胡须,眼光有时茫然,又会变得锐利,有时候嘴角一翘,仿佛整个人沉浸在迷之自信中,偶尔沉默时更流露出一抹不容忽视的霸气。 这个小徒儿,俨然是个小男子汉了。 还有,她已看不透方大宝的修为了——这也说明,方大宝的修为已和她差距不大,或是已超过了她。 此时,苏筱雨所惊讶的乃是方大宝怎么也结成一枚无色丹。 “不错,师傅也是这种内丹。”苏筱雨点点头。 片刻后,苏筱雨秀眉微蹙,檀口轻张,吐出一颗内丹来。 这颗内丹与方大宝的大小相仿,却犹如经过千锤百炼的瑰宝,纯净度更胜一筹,通透得仿佛不含丝毫杂质。方大宝的内丹,边缘尚可勉强捕捉,而苏筱雨的内丹,则宛若晨雾中的露珠,边缘几乎隐于无形,让人难以捉摸。 奔波儿灞瞪着一双钛合金狗眼,啥都没看到,露出一脸疑惑的神色,对着灞波儿奔汪地叫了一声。 “师傅啊,这种内丹是不是不行啊?”方大宝就想问这句。 “方大宝,无色就无色,不见得比别人差了多少。”苏筱雨接着说道:“我们师徒一体,都结成了这种‘无色丹’,说明我们之间的缘分。还有,这不是我们两人资质不好,不是我们的祸事,而是我们的福气。” “对啊。”方大宝就想说这个,“他们都笑话大宝儿,说这种内丹连灰丹都不如,我就不信邪。现在修炼好得很呢,也许过不了几年,大宝儿又可以进阶了。” “你要进阶元婴?” 婧婧丫头本来看到方大宝结丹就惊讶无比,此时更是感觉天都塌了——她现在还在融合境大成,比起方大宝出去时几乎毫无寸进,实在令人汗颜。 方大宝像看傻子一样,瞟了婧婧丫头一眼道:“进阶金丹大成!” “你既然来了云浮海,这里无人打扰,正适合修炼,你就多住些日子。”苏筱雨垂下眼睑,吩咐道。 “好咧,师傅。”方大宝真是想多待些日子。 自从出了云浮海,外面就是打打杀杀,方大宝忽然有些厌倦了。 ———————————— 晨起吐纳启修真,戴月荷棍归家门。 云浮谷中,方大宝继续着平淡而繁忙的修真生涯,每日日出、日中、日落三次仍在原来那块巨石上吐纳“玄黄九阳诀”,其间便是勤练遮天棍法。 大鹏金翅鸟的雏鸟也被方大宝带进了云浮海。 方大宝不会取名,这鸟儿有些夹子音,嘎嘎叫的声音很像在叫“赏啊爽啊”,方大宝就给鸟儿取了个名字叫“阿爽”。 阿爽这名字实在有些古怪,还被婧婧丫头嘲笑了半日。后来她们知晓这鸟儿竟是方大宝“神魂一体”的傀儡兽,就连苏筱雨也惊诧万分。 苏筱雨心静爱读书,在碧落山时几乎把琅琊阁里的书读了个遍,所以见识极为广博。她言道寻常傀儡术,基本是把灵兽的意识完全磨灭,然后植入施法者的一缕神识,像方大宝这般,个人神识已和灵兽融为一体,可谓别开生面,开傀儡术之先河,若是以后发扬光大,当可算得傀儡术中的宗师级人物。 一听此言,方大宝得意洋洋,高兴得连自己姓方还是姓圆都忘记了。 方大宝捉到阿爽之时,这鸟儿不过一尺来高,如今鸟儿跟着方大宝,天天吃香的喝辣的,最爱的便是各种妖丹,其他各色灵丹就当零嘴儿,闲来方大宝再捉几头肥美的妖兽打打牙祭,小日子简直爽得不要不要的。 才过了不到两个月,这鸟儿便成长惊人,翅膀一展一丈有余,浑身金毛如同火焰般熊熊燃烧,其翅膀边缘的飞羽更是锐利无比,轻轻一掠,便能削金断玉。不同于他老爹口喷烈焰,阿爽却是口吐一道暗影箭,最善于无声无息地暗箭伤人。 奔波儿灞欺负阿爽幼小,有一次抢阿爽嘴里的一块麋鹿肉,阿爽随口一道暗影箭喷出,正好落在狗鼻子上,夜叉犬一跳三尺高,还没等落下,竟然狗头上挂满冰凌,奔波儿灞吃了亏,呜呜地走了。 没有波澜的生活便是如此,白开水一般无味。 两个月以后,方大宝的修为逐步在金丹境小成稳固下来。 丹田里一颗内丹,越是修炼,越是向着“无色无味”的方向发展了。内丹中原来少许的杂质几乎已消失不见,内丹边缘越来越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几乎和苏筱雨的内丹别无二致。若是细细观察内丹中心,则宛若虚空一般,既无眼、舌、口、鼻、舌、身、意所谓的各种观感,更无凡俗所谓的各种现象和特征,里面就是一个“空”! 空便是玄妙,空便是大道至简的真谛所在! 还有遮天棍法,一招乱舞式方大宝已渐悟真谛,原来方大宝一棍只能击出三十六条棍影,如今已变为七十二条。 乱舞式主旨就是身形变化莫测,棍影铺天盖地。所谓“乱棍打死老师傅”,乱舞式更深一次,就是悟出这一式中的癫狂之意,倘若状如疯魔一般——我自己都不知,敌人岂知我这一棍将击向何处? 棍影虚中有实,实中有虚,更加不可捉摸,别说一个老师傅,也就是一堆老师傅过来,也是一棍毙了。 第二式名为风雷式,此棍的要诀便是融风之轻盈与雷之迅猛,瞬间爆发出惊人的速度与力量,给予敌人致命一击。这种“大力出奇迹”的招数,最是方大宝的最爱。练到如今,一棍挥出,不仅有了风雷之声,更有了闪电之力,甚至一棍还未临近,已有一道霹雳直击而下,瞬间令人浑身僵硬不动。 除开这两式越练越熟,便是后面的“穿云式”和“幽冥式”,方大宝如有所悟,偶尔一棍挥出,也有那么一些意思了。 …… 时间一天天过去,越来越临近中秋。 中秋正是阖家团圆之时,自从他们师徒相聚,中秋节算得最喜庆的日子。 但随着月亮一天天地圆了起来,婧婧丫头反而变得有些古怪。 有时,这丫头咕咕哝哝对着月亮自说自话,便如发情期的奔波儿灞一般,方大宝问她说什么,这丫头一张脸拉得老长,说都是他的错。 方大宝去找苏筱雨,嘴里咕哝着“婧婧丫头有病”,方筱雨隔着帘子,却不肯见他,当场把他赶了出来。 方大宝去问婧婧丫头,婧婧丫头愁眉苦脸,说:“小姐犯病了啊。” 他顿时吓了一跳,原来有病的是大漂亮师傅! 不过方大宝十分疑惑:修真还有生病的? 第163章 阴煞之体 “和你说吧,姑娘其实身子一直不太好,到了月圆时就犯病。”最终,婧婧还是告诉了方大宝。 “不会吧,我跟了师傅这么久,怎么从来没见过。”方大宝不信。 月圆的时候犯病? 他只知道奔波儿灞到了月圆的时候就喜欢对着月亮叫。 这也难为这两只夜叉犬了,因为他们都是公的。 “修真怎么会得病?”方大宝可不敢往这个方面想大漂亮师傅,露出嗤之以鼻的模样:“我都好多年没生病过了。” “姐姐这病是胎里带来的。”婧婧丫头一脸哀容,摇摇头:“到了月圆的时候,就身上发冷得厉害。平常的月份并不显露,姐姐还勉强扛得住,就是不爱说话,你跟姐姐的时间短,当然就不知道了。” 方大宝点点头。 当年他进云浮谷时都过了重阳节了,满打满算在谷中待的时间也不过大半年。苏筱雨平常冷冷清清,又不怎么爱说话,即便她有什么不舒服,她如果不说,方大宝也是看不出来的。 “姐姐的病,到了中秋这一天就特别的厉害,因为这一天的阴气特别厉害。”婧婧哽咽着:“姐姐说,她每长大一岁,这病越是厉害,呜呜,看姐姐这样子,我都不知道今年她能不能熬得过去……” “我擦,你怎么不早说。”方大宝一听这话,吓了一跳。 婧婧话音未落,方大宝已像一只兔子般蹿进苏筱雨的闺房。 苏筱雨爱清静,不爱人打扰,因此唯独的几个方面,苏筱雨便选在院落最靠后的一间,靠着山坡,过去需要穿过一个小小庭院。 这一日,庭院里几株梅树破天荒地都开了花,一树的白梅如玉琢雪塑,清丽超然,混合着八月桂幽幽暗香,令人头目为之一新。 云浮谷中设施简陋,苏筱雨的闺房也未能免俗。 一张皂角树制成的小床,上铺着一块洗得发白的棉布床单,边缘微微泛黄,散发着淡淡的皂角香。床边,一只竹编的小篓子里随意堆放着几本旧书,书页间夹杂着干枯的花瓣,似是主人无意间夹入,又或是特意为之,为这简陋的空间添了几分温婉的气息。 “你来了。”苏筱雨坐在床边的一张藤椅上,脸色苍白,她看到方大宝,忽然身上打了个哆嗦。 “呜呜,师傅你怎么啦……”方大宝看到苏筱雨可怜的样子,一阵心疼。 “师傅发病了。”苏筱雨咬着嘴唇,嘴唇上满是牙印,她浑身哆嗦着,好久才说了一句:“好孩子,没关系,熬过去——师傅过几天就好了。” “婧婧说你要死了呢!”方大宝一急,就把婧婧说过的话捅了出来。 “傻,傻……丫……头。”苏筱雨又是一阵颤抖,白得几乎透明的脸上忽然出现一道黑气,“师傅不会死,前面都熬过去了……咯咯……” 阴煞之气! 方大宝再也顾不得,冲过去把苏筱雨的手抓在手中。 “放手。”苏筱雨浑身打颤,低声喝道。 方大宝眉头一皱,只觉触手冰凉,好像摸着一个冰块一般,他伸出手指头去搭苏筱雨的脉门。刚一搭上,忽然指尖一阵激烈颤抖,一股极其阴寒的煞气顺着他食指商阳、中指中冲、无名指关冲三个穴位逆流而上,方大宝便要把手指拿开——哪知道这股煞气粘上便甩不脱,如同三道利刃破开他手臂的诸般穴位,便要一头扎进方大宝丹田中! 但方大宝此时已是妥妥的金丹大修,怎能被小小一股煞气困住? 他吸一口气,丹田内无色金丹一阵激烈颤动,一股澎湃的炎黄真气排山倒海般疾冲而上,阴冷刺骨的煞气被方大宝的纯阳灵气一冲,如同冰雪之遇烈阳,坚冰之遇沸水,一个回合不到就败下阵来,依旧龟缩到苏筱雨体内。 方大宝定了定神,对方筱雨说道:“师傅,徒儿帮你暖暖身子。” 不待苏筱雨回答,方大宝已把她双手抓在手中。 此时,方大宝才发觉,苏筱雨这一双冰凉的手,不仅柔软,而且很小,放在自己掌心便如婴儿的小巴掌一样。 “主要是胸口冷。”苏筱雨咬着嘴唇,像蚊子一般地哼哼着。 方大宝知晓,苏筱雨所谓的“冷”乃是受阴煞之气的攻伐,心血不能营养心脉,若要缓解,则要从手厥阴心包经入手。 于是,方大宝先帮苏筱雨按摩劳宫穴、内关穴片刻,便是为了帮助苏筱雨提振心阳,防止心血淤堵,然后他缓缓从丹田中分出一缕炎黄真气,从苏筱雨无名指出其尺侧端关冲穴而入,入掌中劳宫穴,经腕后大陵穴,然后从腋窝而至腋下,最近缓缓进入苏筱雨的心之包络中。 这番经脉逆行,实则是十分凶险。方大宝生恐玄黄真气伤及苏筱雨,于是大大减缓了真灵之气的循行速度。原本烈火般炽烈的玄黄站起,此刻变得如同温吞水一般,把苏筱雨一颗“冰凉的心”放在真气里温养。 好在苏筱雨没有半点抗拒之意,所以半个时辰后,苏筱雨一张煞白的脸蛋恢复了一些红晕,言道:“大宝儿,你这真气很好用呢。” 方大宝得了夸奖,笑道:“师傅,这门功夫还是你教我的。” 见这方法可行,方大宝便放开手脚,按照玄黄九阳诀的修炼法门,叩齿九通,心中默念:“日茈魂芠珠景照韬纔映徽霞赤瞳玄琰飙……”心存念想日中有七色霞光为赤、橙、黄、绿、青、蓝、紫,从百会入,后流入手厥阴心包经、手少阳三焦经、手阳明大肠经,从食指商阳,中指中冲,以及无名指关冲而出,如同一股暖流,缓缓注入苏筱雨体内。 苏筱雨“啊”地惊叫一声,闭上眼睛,也许是被阴煞之气折磨得太久,此时浑身转暖,疲倦之下,竟然鼻息沉沉,靠着藤椅的把手昏睡过去。 睡梦中,苏筱雨做了个梦。梦见自己浑身赤裸浸泡在一个巨大浴池中,浴池中满是温暖的灵液,灵液馥郁芳香,浑身三万六千个毛孔个个洞开,灵液缓缓渗透进去……头顶上是午后的阳光,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更照进心里……从极寒到浑身温暖,这一瞬的舒畅足以让苏筱雨晕厥过去,她禁不住一声长长的呻吟…… 方大宝顿时呆了,看到此时大漂亮师傅如同一个多情少女一般,两抹红霞从白皙的腮边飞了出去,长长的睫毛像蝴蝶翅膀一样微微颤动着,一双紧闭双眼蓄满春水,一颗大大的泪水从眼角缓缓沁了出来…… 苏筱雨又是舒服地呻吟一声。 方大宝小心肝怦怦乱跳,赶忙闭上眼睛。 此时他才想起,苏筱雨名为自己师傅,其实她还比瑾瑜仙子小两岁,也只比他大两岁,如今芳龄十九,正是桃李之年。 “师傅,徒儿失礼啦。” 方大宝探查到这股阴煞之气乃是从师傅的丹田处生发,心道好不容易占据上风,若不一鼓作气把这阴煞之气灭了,怎对得起师傅这么畅快的两声呻吟? 方大宝丹田中的无色金丹顿时疯狂地旋转起来,顿时静室传来一阵低沉的嗡鸣声,竟是山谷中游离的真灵之气受到方大宝丹田的激发,纷纷从山谷中聚集而来,形成一个个极小的漩涡,涌进方大宝的丹田中。 静室中顿时光亮大作。 第164章 孤岛上的石碑 方大宝轻启心念,一缕神识悠然一缕细丝,轻轻牵引着一丝玄黄真气,透过苏筱雨双乳间的膻中大穴,由任脉而督脉,最后散布到苏筱雨的十二正经和奇经八脉,最后散布到她的全身。 这一缕玄黄真气,乃是他多年苦修所得,本源自混沌之初,蕴阴阳之奥秘,藏五行之精华,温暖如春阳,润泽似甘露,恰是那阴煞之气的天敌。随着方大宝的一缕真气悄然入体,在苏筱雨体内肆虐的阴煞之气,仿佛遇到了克星,躲藏得无影无踪,死活也不肯再露面。 方大宝也不着急,一股真灵之气顺着经脉四处游走。 过不多时,终于探查到阴煞之气的所在。 原来这股阴煞之气,正好藏于苏筱雨的上、中、下丹田之中。 精气神为人之三宝,丹田则为储藏精气神的地方,有如“性命之根本”,又称“生气之源”“阴阳之会”“水火交会之乡”,是人体真气升降开合的枢纽,也是修真汇集烹炼、储存真气的重要部位。 再说丹田的位置。 人体丹田,修道之人谓之有三处,上丹田为督脉印堂之处,又称“泥丸宫”,也是人神识海之所在;中丹田为胸中膻中穴处,为宗气之所聚;下丹田为任脉关元穴,脐下三寸之处,为藏精之所,更是金丹修真内丹盘旋,运化真灵之气之所在。 方大宝一番探查后,不禁眉头直皱,连连叫苦。 这三个地方,非得两人齐心协力,否则只凭方大宝一人之力,只能把阴煞之气暂时压制,并不能真正解除病根。 思索片刻,方大宝心道三股真气齐头并进,还不如攻其一点不及其余。于是先从上丹田下手,他深吸一口气,凝神静气,双手缓缓抬起,指尖微动,在空中勾勒出一个安神符,印在 以帮助苏筱雨陷入更深的梦境之中。然后盘坐良久,心神沉入一片幽深之境,一股玄黄真气足足在丹田内盘旋了三十六次,去其棱角,安其躁性,直到这股真气微弱得如同一股普通的气流一般,他才引导着这股真气缓缓进入苏筱雨的上丹田,也就是被称为“泥丸宫”的神识海探去。 方大宝不禁惊呼,这是一个什么世界啊…… 破碎,孤寂,荒凉,仿佛踏入了一片死寂的深渊。 一座孤岛,孤立在无尽的虚空之中,四周被灰蒙蒙的雾气所包围,岛上没有生机,没有绿意,只有裸露的岩石,仿佛一切都已沉寂了千年。海风呼啸,却带不起一丝波澜,这里连海水都已干涸,只剩下荒凉的沙滩和破碎的贝壳。 他走上沙滩,细碎的砂砾在脚下发出咯咯声,随着脚步的延伸,脚下的“地面”慢慢的消失了,每一步都踏在虚无之上,叽叽咯咯的声音消失了。四周已没有方向,没有边界,只有无尽的灰雾在缓缓涌动,如同时间的流沙,无声地侵蚀着一切存在的痕迹。 方大宝大着胆子,叫了一声“师傅”,但他张张嘴,却发现发出的声音瞬间被这里的寂静和荒芜所吞没,仿佛这一声根本没发出去一样。 但这一声毕竟苏筱雨听见了,下一刻灰蒙蒙的天空中忽然下雨一般,落下一地琉璃一样的碎片。 碎片亮晶晶地,有些反射着天空昏黄的颜色,有些则带着五彩的颜色,海风吹拂中,这些碎片如同蝴蝶一般在方大宝身边飞舞。 “爹爹,娘的死是因为我吗?” “怪你,怪你——不怪你,不怪你——谁知道呢,天煞孤星!——她是孩子知道什么!”各种嘈杂的声音争吵着。 “我的病治得好吗?” “治不好——道源流逝——老祖说不定有办法……”又是断断续续的话。 “道源缺失,嘻嘻……老祖有的是好办法!”这个记忆碎片是最完整的。 “老祖那个最棒了!用过都忘不了!” “老祖威武,老祖千秋万载,永享仙福,寿与天齐,一统江湖!” 甚至一个猥琐的脑袋时隐时现。 “玄黄九阳诀——这可不得了啊——日茈魂芠珠景照韬纔……爷爷后来就是炼这个的,可以成仙……” “丫头,鸿蒙太阴诀,你炼这个……哈哈这才是女人该练的神功,等你炼好了,爷爷补足你的玄黄真气,玄黄真气加鸿蒙真气,天下无敌!嘿嘿……” “透明的内丹?可了不得啊!” “可惜爷爷不是童男,不过关系不大,小仙子,你好美啊——世界上只有你才配叫仙子,嘻嘻……我们合体,合体成仙,哈哈!” 顿时,各种嘈杂的声音响了起来,一群牛鬼蛇神正在狂欢。 “爷爷,我要回家!”碎片更加凌乱。 又一个碎片飘过来,“小妹妹,用上这个符,然后从这个地道下去。” 江流儿的脸庞忽然浮现出来,“跑到没人的地方,就当自己死了。” “我是天机老人,你记得若要活,你一辈子只能在云浮海……” …… 无数碎片冲击着方大宝孱弱的神识,似乎信息太多,一瞬间方大宝痛苦得面容都扭曲了,大喊一声“够了”,然后所有的神识碎片眨眼间便消失了。 他拖动着沉重的脚步,缓缓走上孤岛。 孤岛的中心,矗立着一块石碑,奇怪的石碑。 簇新的石碑,看其材质,应该建在这里不过十余年。 论说十多年的时光,不至于在碑身上留下如此斑驳的痕迹,石质的表面被风沙磨得粗糙,露出里面青色的石胎来。更何况石碑塌了半边,就连青色的石胎上满是蜘蛛纹一样的裂痕,似乎轻轻一推,这块石碑就会轰然倒地。 墓碑的四周围着几棵枯萎的树,枝条干枯,叶子凋零,宛如一片死亡的领地。 方大宝双膝跪倒石碑面前,轻轻吹去石碑上的尘土,轻轻地问道:“师傅,是你吗?” 石碑没有说话,方大宝也没有说话。 第165章 中秋的月夜 第二日,便是中秋了。 经过方大宝的一番调治,又服用了几枚方大宝精心炼制的天王保心丹,这个中秋竟然是苏筱雨长这么大,过得最舒服的一天。 到了傍晚,夜色微凉,苏筱雨似乎有些不胜其寒,婧婧便给她找了一件羽纱面白狐狸里的鹤氅,还有一顶貂皮绒雪帽。这件鹤氅大红羽纱为面,而内里则是一张极其华贵的白狐狸皮。 苏筱雨看了一眼,忽然想起惨死的江流儿,淡淡说道:“不穿这件。” 方大宝也跟着瓮声瓮气说了一句:“这玩意儿容易想起熟人。” 苏筱雨的确想起熟人了。 昨日,不知为什么,尘封在记忆中的一些事情苏筱雨忽然又回忆起来。她想起她偷偷逃离道庭之时,曾在一个桃园中陷入了一团迷雾,怎么走都走不出去,便是一个女子指引着她走了出来。 那个女子用着怜悯的语气对她说:“小姑娘,跑到没人的地方,就当自己死了。” 现在她才知道,这个女子就是江流儿。 听着他们师傅二人都一个口吻,婧婧丫头哑然失笑,又重新给苏筱雨换上一件外套。 过了黄昏便是亥时,三人坐在庭中赏月。 此时,一轮明月高悬中天,大如车盖,银光悠悠洒落,宛如轻纱漫卷。 云浮谷中山风轻拂,带着秋日的清新和一丝凉气,穿梭于林间;谷中的小溪潺潺流淌,时有鱼儿跃出水面;庭院中满树白梅枝头摇曳,点点桂花的香气交织纵横,一切显得格外宁静而祥和。 不知为何,三人都是高兴不起来,仿佛这一刻不是团聚,而是永别一般。 奔波儿灞不识趣地对着月亮狂吠一声,以表达它对雌性夜叉犬的思念。灞波儿奔也对着奔波儿灞狂吠一声,表示它对同性的不满。 婧婧丫头勉强笑道:“你们都怎么不说话了?今天中秋,狗子都要吃月饼呢。” 阿爽也跟着叫了一声,低头用铁喙咚咚地敲击着桌面,意思便是:要吃咧,要吃咧……铁杉木做的桌面立刻出现了一排小坑。 若是平时,方大宝肯定要和鸟儿理论一番。此时,他却摸了摸鸟儿头顶的柔软的羽毛,淡淡道:“你这小畜生,惹恼了主人,当心以后没饭吃。” “怎么会?”婧婧丫头随意地说道:“阿爽讨人喜欢呢。” “今天不是做了好月饼吗?拿出来吃啊,小家伙们都等不及了。”方大宝也尬笑道。 鸟儿一颗小脑袋使劲蹭着苏筱雨的袖口,然后往她怀里拱,苏筱雨轻笑道:“大宝儿,比起你,这鸟儿更喜欢师傅一些。” “是啊。”方大宝尬笑道:“师傅您不知道,别人说,大鹏金翅鸟性子最野的,只亲养它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它对婧婧都凶,对您却这么亲。” “我是它师奶奶!”苏筱雨拍拍阿爽的脑袋,难得开了一次玩笑,然后莞尔一笑,月光下犹如一朵丁香花忽然绽放,美得不可方物。 “师傅,今天是个好日子,您能答应大宝儿一个要求吗?”方大宝忽然恳求道。 苏筱雨想了想,说道:“你先说。” “师傅啊,要不您和瑾瑜仙子,也就是您姐姐苏瑾瑜和好吧。”方大宝低着头,轻轻把手搭在阿爽的爪子上。 阿爽不让,抬起爪子把方大宝的手摁住。方大宝又搭上去,阿爽又把方大宝的手摁住。 两人乐此不疲,一遍又一遍地循环着。 “为什么要这么说?”苏筱雨扭过身躯,背对着方大宝。 “有个姐妹兄弟多好啊。”方大宝黯然道:“大宝儿现在有两个师傅,师傅都对我很好,但大宝儿没有兄弟姊妹,这世上孤零零一个人。我有时候想啊,若是我有个妹妹,我会像自己眼珠子一样对她好。” 苏筱雨不说话。 “您不知道,在玄天宗的时候,大宝儿开始认识瑾瑜仙子,觉得她讨厌得不得了。这娘们——不,这丫头凶巴巴的,一心要挖我眼珠子,大宝儿一直寻思怎么弄死她!” 此时,一旁端着月饼的婧婧听得呆了,问道:“后来呢?” “后来,通过一些事情吧,大宝儿慢慢了解她,才发现瑾瑜仙子其实心肠不坏。她就是那种不懂得替别人着想的人,脑仁也比阿爽大不了多少,张嘴就是得罪人,就觉得天底下自己最了不起。” 阿爽嘎嘎叫了一声,点点小小的脑袋,表示对方大宝的赞同。 “但是她真的不坏,至少她讲义气。比如那个江流儿,你姐姐小时候帮过那个狐狸精,江流儿就和你姐姐做了姐妹。瑾瑜仙子为了这个狐狸精,差点把命豁出去了。大宝儿虽然很讨厌江流儿,但是觉得你姐姐做得对。” “江流儿是个可怜人。”苏筱雨说道。 “姐姐,方大宝说得是呢,”婧婧不禁插嘴道:“您姐姐瑾瑜仙子,就是傲气,被娇惯出来的,但不是坏人。” “你们知道,她对我并不好。”苏筱雨本想说很多话,想了片刻,就说了这一句。 “是啊。”方大宝回答道:“她希望你嫁给道庭老祖,换来一家的荣华富贵,换来道庭的真经百卷和奇珍异宝;她还觉得是您害死了她娘,您是罪魁祸首,动不动对您冷嘲热讽。” “这难道还不够坏?” 苏筱雨一抬头,眼睛盯着方大宝,淡淡问道,“那什么才叫坏?” 婧婧身体顿时僵硬了,以她对苏筱雨的了解,她这种表情和语气,已是愤怒到了极点。 “师傅,您换个角度想想——”方大宝一点也不慌张,很随意地回答道:“她没见过道庭老祖——你都知道,修真界找道侣都是不分年龄,也不分辈分的。说不定在她眼里,道庭老祖还是个大帅哥呢,就像您爹爹青冥真人一样。” 方大宝故意一甩额头前的短发,接着说:“说不定比大宝儿还帅。” “你接着说。”苏筱雨望着方大宝,一双眼睛里满是怒火。 婧婧更是紧张了。 “师傅,您姐姐没见过道庭老祖,以她的性格,这么想其实是很正常的。”方大宝并没有因为苏筱雨的怒火改变自己的语气,“她做蠢事也做惯了。比如把您的秘密告诉江流儿,比如她把我们一群上山的小孩子都弄去做杂役,她把大宝儿一个人丢在荒山野岭……让大宝儿光着两条腿走一千多里地……” 方大宝叹口气,然后笑了:“她不懂人之间的感情,她只看这么做是否对她有利,对青冥真人是否有利。” “难道你懂?”苏筱雨问道:“你也是这样的人?” “我当然不是。”方大宝接着说了一句话,几乎把苏筱雨所有的怒火都打消了,“师傅啊,您年龄比我大,见识比我多。您说——若是一个又笨又蠢,又不太会替人着想的人要替她说过的所有话负责,这人只怕死一百次都不够。” “世界上这种人太多了。”方大宝又补上一句:“毕竟她是您姐姐,唯一的姐姐。” …… 苏筱雨沉默了好久,点点头道:“大宝儿,你出去几个月,很会说话了嘛。” “这些是瑾瑜仙子让大宝儿和您说的。”方大宝想了想,“其实她也后悔了,她送我到云浮海门口时,让我多替她说说好话,好让你原谅她。” 苏筱雨顿时怔住了。 好半天,苏筱雨才说了一句:“真的?” “那还有假?师傅啊,你怀疑谁都不应该怀疑大宝儿的。”方大宝见气氛已经缓和,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下来,笑嘻嘻道。 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此时,婧婧还端着一盘子月饼,想放下又不敢,犹豫着问道:“小姐,看你们谈得这么高兴,月饼还吃吗?” “吃吧,你们做得不容易。”苏筱雨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还是镇定地回答道。 “真要吃吗?”方大宝忽然眼眶一热,呐呐地问道。 “做了怎么不吃呢?”婧婧又擦了擦眼睛,打着圆场。她看着两人望着她,这丫头特意解释道:“刚进去屋子,眼睛里进了一个蚊虫儿,赶明儿让老曹多烧点艾草。” 老曹是云浮谷的药工,自从老吴被江流儿杀了以后,谷中就剩下老曹和老徐两人。 婧婧放下月饼,月饼是方方正正,三寸来长宽一大个,婧婧在边角掰了一小块,逗弄着阿爽。 阿爽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月饼,高兴得嘎嘎乱叫。 奔波儿灞哈喇子垂了一尺长,呜呜叫着,婧婧掰下最大的一块,丢在地上。两只夜叉犬一拥而上,嗷嗷地打起架来。 这两个狗东西,吃什么都要先打一场。 这个月饼是下午的时候,方大宝和婧婧一起做的。用了一斤面粉,半斤砂糖,还有一坨南瓜泥、一把芝麻碎,最珍贵的还有方大宝嵌入的两颗玄阶“化生驻颜丹”,两枚玄阶“寿元丹”。 化生驻颜丹的功效不用说了,便是方大宝特意留给苏筱雨和婧婧的,而两枚“寿元丹”则是夜叉犬和阿爽的最爱,人吃了至少延寿三年,狗子吃了不说三年,一年两年总是有的。 副作用就是吃了容易发情。 阿爽一直守在婧婧身边,呆呆地看着婧婧做月饼。 方大宝通过阿爽的眼睛,看到了婧婧一边做月饼,一边流着泪,嘴里咕哝着什么,在月饼的一角中放入了一整包“安神散”。 “安神散”并非灵丹,只是一种助人安眠的灵药,像面粉一般,甚至有一种甜甜的味道,能快速让修真者陷入睡眠,能快速恢复修真者的体力和精力,醒来便感受焕然一新,仿佛重获新生。 此时,藏着整包“安神散”的月饼被婧婧掰下,递给了方大宝。 方大宝拿着一块月饼,呆呆地问道:“师傅,中秋节都一定要吃月饼吗?” “要的。”苏筱雨扭过头去,轻轻说:“你看月亮那么圆,是个好日子。” “那好吧,师傅——我吃了。” 方大宝想也没想,狼吞虎咽地把一块月饼吃下肚。然后,他仰面一阵大笑,似有癫狂之意,含着泪道:“天底下,只有我们才舍得用玄阶灵丹做月——饼吃……师傅啊,大宝儿还想和……和您说……” 他本想还说一句“为您做任何事情都是愿意的”,只说了一半,方大宝眼前一黑,慢慢软倒在地上。 第166章 无极真气 惨淡的月光下,苏筱雨拖着一个长长的影子,寂寞且冷清。 婧婧姑娘垂泪道:“姐姐,非得一定这样吗?” “这是这些天,姐姐能想到最好的解决办法了。”苏筱雨凝视着婧婧,“你不要说服我,我主意已定。” 说罢,苏筱雨对着方大宝轻轻一抬手,蜷缩成一团的方大宝如同被人托举着,缓缓“飘”进苏筱雨的闺房。 “空中飞人咧——”阿爽不明所以,跟在方大宝身后嘎嘎地叫着,又对着苏筱雨直眨眼,似乎在问:“你把俺爹怎么啦?” 苏筱雨不理这鸟儿,阿爽又跟着嘎嘎两声,意思是:“俺爹是不是死啦?” “你爹好好的!”婧婧脸色一沉,对阿爽和两只夜叉犬喝道:“你和奔波儿灞看守在外面,不要打扰!小心吃擀面杖!” 奔波儿灞得了命令,像一个黑色门神般守护在庭院门口。 灞波儿奔方才吃月饼没抢过奔波儿灞,心里难受,耷拉着一张黑脸在小溪旁边坐了下来。 大鹏金翅鸟则一展翅膀,噌地飞到云浮谷的上空,警惕地观察着山谷中的一切。 苏筱雨把方大宝放在自己床上,对婧婧说道:“你出去吧。” 婧婧极不情愿地走出去。 关门的一刻,她忽然回头问道:“小姐,你这么对这个小子,值得吗?” “值得。”屋里传来一个微弱且坚定的声音,“我是他师傅,他是我徒儿,我就这一个徒儿。” ———————————— 昏暗的烛光摇曳着,透过窗棂,可以看到两个人身影。 这两个人盘膝而坐,双手互握,宛如古老壁画中的修行者。 忽然,没有任何征兆,一股冲天的煞气似乎早已按捺不住,骤然直冲上屋顶。正在空中飞行的大鹏金翅鸟被顶得屁股一撅,嘎嘎地大叫两声,便要回来报讯,但一看这股气息的来源,一缩头,又乖乖在上空巡逻起来。 两只夜叉犬跟着汪汪叫了两声。 然后,一股极度的阴寒从静室的门缝中钻了出来,带着窸窸窣窣的声音,如同一个鬼鬼祟祟的幽灵。它顺着屋檐,顺着台阶流淌而下,煞气所过之处,石阶上泛起一层薄霜,将原本粗糙的石面覆盖得光滑如镜。 庭院中,一株随风轻轻摇曳的桂花树忽然停止了摆动,原本墨绿色的叶子瞬间覆盖上一层乌黑的寒霜。一阵小风吹过,叶子互相碰撞,发出铮铮的声音,枝条已无法承受寒气之重,树叶啪地掉在地上,摔成两半。 阴沟旁边,一个蟾蜍追赶一只臭虫,慢条斯理地蹦跶着,刚跳跃到一半,吧嗒一声摔在地上,蟾蜍两眼泛白,竟然死了。墙角一群忙碌的蚂蚁,扛着月饼的碎屑走得慢了,一阵刺骨的寒气飘过,蚂蚁大军纷纷停止了前行,转瞬之间化为一具具冰冷的躯壳。 此时,就连门缝中透出的微弱烛光,在寒气的映衬下,也显得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可能熄灭。 …… 昏暗的烛光下,狭小的静室内,只有方大宝和苏筱雨双手互握的三尺之内才是温暖的,屋子的其他地方都悬挂满了黑色的冰凌。 山谷本来就很潮湿,但这阴煞之气几乎把山谷中的水汽都抽干了。 这小小静室,已被冰冻得像一个冰窟一般。 苏筱雨紧闭双眼,如同一个冰冷的仕女雕塑,毫无半点生气。 她没有说话,但心里的激动,如同翻江倒海一般。 她并不知道,方大宝已到过她的神识海,并在荒芜的海边小坐了片刻,他熟悉她精神波动的每一个频率,此刻他们二人双手相交,灵魂相融,苏筱雨说的每一句话,神识海的每一分波澜,仿佛都在方大宝的耳边一样清晰。 “大宝儿,方才师傅发现你也发现了什么——你是怎么知道的呢?”神识海中,苏筱雨一声叹息。 方大宝不能回答,他只能静静地听。 “你发现了什么?”苏筱雨自问自答。 “你以为师傅收你为徒是想利用你,让你学‘九阳玄黄诀’从头到尾就是一个阴谋,让你回来云浮谷就是骗你为师傅疗伤?然后骗走你全身修为?” “不,你错了。以前如果你这样想,或许是对的,但是很久以来,师傅都改变了主意。” “师傅看着你慢慢成长,一天比一天更有胆识,更有主意,也一天比一天更强壮,你又结成和师傅一样的内丹——师傅就知道,你是个男子汉,未来肯定比师傅还强,师傅怎么好掠夺你体内的玄黄真气?” “师傅这个病是先天落下的。”神识海中,苏筱雨长发飘飘,望着死寂的海面喃喃自语道:“你不知道,师傅生在癸亥年、壬子月、辛亥日、癸亥时的一个月圆之夜。天机道人说,那是一年之中阴气最重的一天,不知从何处来了一股阴煞之气,落在母亲的胞宫中——然后,我出生了。” “也许师傅就是他们嘴里的‘天煞孤星’吧,我生下来娘就死了,浑身冻得僵硬。有人说是宫寒,有人直接说是我把娘克死的,我只是哭,我不辩驳,我也辩驳不了。姐姐不高兴,她不喜欢我,爹爹嘴里说‘不怪筱雨这孩子’其实心里也一样怪我。有一次,爹爹给娘扫墓,他在墓前和娘说话,我都听见了。他对娘说‘要是当初不要这个孩子就好了’——我能说什么,他们说得都是对的。他们不喜欢我,躲着我,这是理所当然的。” “大宝儿,师傅有时候想,我要是像你一样就好了,从来不知道父母是谁,在这个世界上,孤零零一个人,也没什么不好。” “师傅长大了,修炼了玄天宗的功法,这股阴煞之气勉强被我压制住,但在每月月圆的那一天,尤其是中秋节发作得厉害。爹爹看我冷得瑟瑟发抖,浑身上下都是青紫的,他怕我死掉,就带我去道庭找老祖治伤。我见道庭老祖了,老祖像个没长毛的老猴子,他看到我,眼睛里射出色迷迷的光芒,都是绿色的,他高兴得不得了,他不停地笑,笑声像针一样,见缝隙都钻……” 此时,苏筱雨越说越是害怕,抱着手臂蜷缩成一团,坐在沙滩上呆呆地看着那块残缺的墓碑,“老祖要我做他的道侣,说要把所有的功夫都传给我,让我做天底下的最大的女皇,就像什么高家一样……然后老祖给爹爹许诺了很多东西。当时我害怕极了,只能一个劲儿地哭,爹爹当场很尴尬,只是说‘孩子还小’……” “老祖就不高兴了,说‘小怕什么,再过几年就大了,就可以出嫁了’。他把爹爹留在道庭里,让他好好想想。爹爹那时候就来劝我,说女人长大都要嫁人的,嫁谁不是嫁?嫁给老祖说不定还能成仙呢!我惊讶地看着爹爹,心想他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我生气了,就不和爹爹说话,天天装哑巴,也不和老祖说话。” “老祖也不生气,笑眯眯对我说,现在我还小,不懂事,以后我就会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他才真正对我好,每次我听到这样的话,我都头皮发麻。我还听人说,老祖喜欢欺负女人,只要是个母的,他都有兴趣。但他关了我两年,倒没欺负过我。除开有时对我说些让人一身鸡皮疙瘩的话,几乎对我百依百顺。我就是要天上的星星,他都会搭着梯子给我摘下来。他手下的那些尊者,看到我都一脸堆笑,都希望我在老祖跟前多说两句好话。” “老祖教了我一门功法,名叫‘鸿蒙太阴功’。老祖说,这门功法最适合女子炼,尤其我这样的纯阴之体的女子炼。以前玄天宗的祖奶奶就是练得这门子功法,差点成了神仙。他还说,我体内的阴煞之气太重,损伤了道源,要想彻底除去阴煞之气,只有我先修行这个功夫,然后和他在一起……” 苏筱雨说到这里,顿时面红耳赤,好在神识海中只有她一人。 “大宝儿,你不知道——”过了好半天,苏筱雨才接着说下去,“你修行的这门‘九阳玄黄诀’其实有来历的。这个功夫本来是老祖修炼的,老祖说这门心法和我修炼的‘鸿蒙太阴功’意淫一样,都是是天底下最厉害的神功。老祖的意思就是等我修炼‘鸿蒙太阴功’结成金丹,然后和他交,交……合,他就能用玄黄真气帮我化去体内的阴煞之气,阴阳调和,两个人同时功力大进,而且我的道源也可以修补好。” “你听听,‘鸿蒙太阴功’和‘九阳玄黄诀’好像就是一对儿,”苏筱雨满脸通红,辩解道:“我不是说他们是一对儿,而是说老祖教我这些功夫,就是不安好心。” “一开始,我以为这些都是老祖为了骗我身子编造的谎言,后来慢慢想,慢慢看,竟然发觉老祖说的是真的。但是我就是宁愿死……也不能让他得逞。我终于结丹了,结成了一枚无色丹。老祖也没见过这种颜色的内丹,也不知道好歹,就和爹爹说:‘筱雨果然天资不凡,这么快就结丹了,那就赶个黄道吉日,我和筱雨把事情办了。’” “我看到老祖一脸褶子,都可以给爹爹做爷爷了,还要摆出做女婿的样子,当场差点就吐了。老祖对我越发的好了,甚至我都可以随意进出老祖的天一阁,有一天,我把他视为珍宝的两本秘籍都偷了出来,然后重抄了一本,把原本放了回去。我把两本秘籍给爹爹看。爹爹拿着两本书,慢慢看了一天,然后和我说‘丫头,老祖没撒谎。’” “当时我一听到这话,心都凉了。难道我的伤只有这样才能治好?那我宁愿病死好了。” “爹爹不好和我说那些男女之事,就把书给我看。我看了,高兴得差点跳起来,才知道像老祖那种登徒子,的确只有男女交合的办法,但若是两个人都是处子之身,其实根本不用交合,进行普通的真气交换融合一样可以阴阳调和,我的伤一样可以治好。” “不过,在书本的最后,我也知道老祖终究是个大骗子。因为那本书说,鸿蒙真气和玄黄真气融合后,只有一个人能得益,另外一个人的修为就彻底消失了。想也不用想,老祖要我,根本的目的还是采阴补阳。” “爹爹终于明白了这一切,此时便拿定主意,让我逃。在那一刻,我长舒一口气,感觉到爹爹是爱我的。” “我都在道庭待了两年了,其间瑾瑜姐姐也来过。大家知道我是来治伤的,都不会料到我会逃跑。我说下山玩,其实我越玩越远,根本就不回来了。过了好几天,老祖气坏了,爹爹说‘姑娘家家就是爱玩,玩几天就回来了,她哪里能离开老祖呢,她又不想死。’老祖一想也是,就让爹爹下山找我,找到再带我回心无界。” “爹爹早就想好办法,他找到他的一个老朋友,叫天机老人,也是小时候帮我看病的一个老道士,他是个很厉害的修真,比爹爹厉害多了。天机老人和爹爹一商量,就让我住进云浮海里去。这个地方有祖奶奶设下的禁制,本来是留给玄天宗避祸的地方。爹爹就让天机老人暂时蒙蔽我身上的天机,还通过一种秘法改变我身上的神识属性,让老祖这只老妖怪真的以为我死了。” “果然,爹爹拿着一只带血绣花鞋回了道庭,说我下山贪玩,误闯入万兽岭,碰到了一只巨猿,被猴子一棍打死了。老祖当然不信,找来道庭的星盘,布下一个‘灵犀归元阵’专门窥探我的所在,结果真的在万兽岭看到我的一缕残魂,老祖只能相信我死了。爹爹说,听到这件事,老祖好几天都不开心,还假惺惺挤出几滴眼泪,不知道是因为我死了,还是可惜他没得到我的身子。” 说到这里,苏筱雨静静地看着枯竭的海洋,好半天没说。 “这便是师傅过去的一些故事。”苏筱雨惨笑一声:“大宝儿,你听到了吗?如果你能听到,肯定就不会怪师傅了。” “鸿蒙真气和玄黄真气同属于‘太初时代’的两股先天真气,一个诞生于混沌未分时,能包容万物;一个诞生于天地初判,阴阳始分时,主万物运行之序。鸿蒙属阴,玄黄属阳,两者相融,会合成一种新的先天之气,在老祖的密藏中,这种真灵之气名为‘无极真气’!” “这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功夫!”苏筱雨两颊绯红,满面神采飞扬,“无极真气里面就有成仙的机缘!” “原来师傅是想把这种‘无极真气’留在自己体内,这样师傅就有机会出去了。”苏筱雨此时似乎充满对未来的无限憧憬,满脸的阳光,一脸的向往,“但是后来师傅改主意了,无极真气,师傅要留给你。” “因为你是个好孩子!”苏筱雨眼中充满光彩,“你是我苏筱雨的好徒儿!” 第167章 师傅被人抓走了 此时,方大宝身体微微一震。 一股苍凉,昏黄,炽热的真灵之气再也没有任何束缚,轰然从他身体散发开,就像一个烧得通红的铁罐猛然裂开了一道口子。 玄黄真气所过之处,满地的寒霜飞快地退缩着,露出原来斑驳潮湿的地面。 热气蒸腾中,叮的一声,屋檐上一根冰凌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然后,一根接一根,满屋子的冰凌纷纷落下。叮叮咚咚中,屋檐下满是灰黑的冰屑。冰屑又融化成一摊摊冰水,最后渗入地面的草皮中。 庭院又热了起来,仿佛就在一盏茶的时间,又回到了夏日。 两只夜叉犬从来没见过一日之间,冷热交替的诸般气候,一起狂吠起来。 阿爽飞翔在空中,感受到天气的变化,嘎的一声,飞得更高了一些。 静室中,方大宝一双眼睛不停颤动着,他极力想从梦中醒来。 刚才,他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中他坐在师傅神识海中,听师傅讲了一个长长的故事。 一个凄凉的故事,故事里的苏筱雨不再是那个冰冷得似乎有些不近人情的师傅,而是一个让人可怜,心疼的小姑娘。 苏筱雨还是第一次和他吐露心声,当她告诉他,要散去全身的功力,把无极真气注入他体内时,方大宝拼命抗拒着,他只想告诉师傅: “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但是他睁不开眼睛。 此时,已有一股无法抗拒的磅礴之力将他紧紧包裹,在这股源自创世之初的绝对力量面前,万色褪尽,诸般挣扎皆显苍白无力,哪怕是其浩瀚无垠中海洋中的一颗水滴,也足以令世间任何生灵心生绝望,颤抖不已。 下一刻,方大宝仿佛身披坚冰,跃入火山熔岩中,自头顶至足底,每一寸肌肤,每一根骨骼,乃至奇经八脉、五脏六腑,都在极寒与极热之间煎熬,直至彻底失去痛觉,只剩下混沌中的麻木不仁。正当此时,一股温柔似水、寒凉如冰、坚韧似铁的真灵之气,缓缓渗透入他的体内。 这股真灵之气是创生万物之源,是混沌未分之际孕育生机的一抹灵光,是生命之泉潺潺流淌,是信仰之始,亦是归宿……它轻柔地拂过他的每一寸经脉,带来前所未有的安宁与重生之感,仿佛万物复苏之春,又似冰封解冻之晨,让他在绝望深渊中寻得一线光明,重燃希望之火。 如此,他在极致的痛苦与救赎中徘徊,体验着生命与信仰的终极奥义。 最后,当一切喧嚣归于平静,当所有繁华落尽归于朴素,当每段旅程终点遇见起点,极寒和极热终于找到共存,他们不再相互撕扯,而是如同阴阳两极,旋转、交融,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玄黄和鸿蒙,两种完全不同的天地灵气终于开始了融合。 老阴生少阳,老阳生少阴,阴到极处便是阳,阳到极处便是阴。 玄黄为阴,鸿蒙为阴,一为天地之父,运化诸元,分化万物;一为天地之母,孕育万物,包容万物。 无极而太极。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个悠长的声音在吟唱着: 天地初开分二气,鸿蒙玄黄喻天机; 欲求仙缘觅何处,唯向太极寻无极。 道法自然有妙理,归真返璞长相依。 …… 最后,这一声声咏叹声越来越小,越来越轻,最后终于无形。 在极度的痛苦和愉悦的交替中,方大宝又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刻,外面就算天翻地覆,就算沧海桑田,他也没有醒来了。 ———————————— 等方大宝醒来时,却发现自己竟蜷缩在一个小小山洞中。 这一月中,一股极其玄妙的真气包裹着他,缓缓改造着他躯体的每一根血管、每一块骨骼,每一条经脉……他的感觉变得无比的敏锐,即使在睡梦中,他也感受着日月星辰运行,感受着万物的生化,感受着云浮海每一个生灵跳动的脉搏,呼吸的气息。 他就像一个闭关的朽朽老者,等待一个破茧重生的机会。 在他的感受中,这段时间从闭眼到睁眼,就是那么一瞬。 方大宝骤然睁开眼,满眼都是沙子,他揉揉眼睛,摇摇脑袋,一把掀开满身的杂草,一条红黑相间的菜花蛇他身上快速地游了过去,几只蟋蟀赶快蹦跶走了,方大宝吓得一哆嗦,惊讶道:“我怎么在这里?” 他飞奔出洞口,大叫道:“师傅——婧婧——” 但是无人回应。 方大宝便有些慌张了,一看身上长袍,肮脏不堪,前后更是破了几个大洞,好在蟠龙棍和洞天指环都还在,他便从洞天戒指中取出一套衣服换上了,光脚跑了几步,干脆驾起丹光,转瞬间翻过一个山头,便看到云浮谷的院落了。 还在空中,方大宝便大喊道:“师傅——我回来啦!” 无人答应。 “婧婧,你们在哪儿?” 还是无人答应。 这一下,方大宝吓得魂飞魄散,正在他无比惊恐时,忽然传来一声狗叫。 一个黑影飞速地冲了过来,一头就把方大宝顶倒在地,然后伸出一条大舌头舔着方大宝的脸,一双漆黑的眼里满是泪花儿。 这是奔波儿灞。 奔波儿灞和灞波儿奔形貌基本一样,只有一点不同,就是奔波儿灞的左耳朵里有一撮白毛特别长,灞波儿奔的白毛则在右耳朵里。 “灞波儿奔呢!” 不待方大宝问话,奔波儿灞呜呜叫了一声,咬着方大宝的裤脚,把他带到小溪边。 小溪边,一具庞大尸体倒在池塘边,半截身体还在,半截身体已成为鱼儿的食粮,一张犬牙交错的血盆大口微微张开,满头的蛆虫已把灞波儿奔肉乎乎的大脑袋吃掉一多半,原来一尺来长犬齿突兀地暴露出来,白惨惨的令人害怕。 方大宝感觉一颗心都快要跳出来了,他紧张地抓住夜叉犬一双同样在颤抖的前爪,急切地问道:“师傅呢——婧婧呢——阿爽呢!” 狗子呜呜地叫着,发出巨大的哀鸣声。 方大宝一个影遁神行,转瞬之间便在百丈开外,只两个纵跃,便来到院落之中。 只见小院中一片狼藉,一处的围墙已倒了半边,还有烟熏的痕迹,庭中白梅零落满地,缀满繁花的桂花树被一刀斩断,残枝败叶散落一地,几处花坛被踩踏得面目全非,院墙之上几道深深的划痕触目惊心。 一张石桌四分五裂,碎片散落四处,其上还残留着斑驳的血迹。 老曹和老徐倒在地上,已经死去很久了,尸体已变得干瘪,落满了苍蝇。 方大宝一颗心怦怦乱跳,捻过一块沾着血迹的墙泥,轻轻一嗅,还好这血迹不是苏筱雨或婧婧丫头的。 “他们人呢?”方大宝急得直跳脚。 可怜这夜叉犬口不能言,手不能写,只能一通汪汪乱叫,终于在过了好几个时辰后,方大宝知道了一些经过。 当日,自己给苏筱雨疗伤昏睡过去后,就有数人破开云浮海结界,冲进云浮谷。灞波儿奔首当其冲,当下被人杀了。由于阿爽预警得早,苏筱雨提前让婧婧把方大宝藏了起来。此时苏筱雨内功全失,只能束手就擒,婧婧丫头伤了他们一个随从,随即被抓了起来。 方大宝问道:“阿爽呢?” 他怕狗子听不懂,就弯下腰,模仿阿爽飞翔的样子。 夜叉犬呜呜有声,一条腿高,一条腿低,装出一瘸一拐的样子,然后几个纵跃,向着山岭深入直奔,意思是阿爽没有死,只是受了伤,逃到山林里去了。 再问这些人的来历,奔波儿灞实在说不出什么了,一双狗眼里满是泪水,伏在地上,呜呜地鸣叫着。 方大宝抱着头,像块石头一般蹲在地上,整整三个时辰,他一句话没说。 此时,云浮谷中,佳人已逝,唯余断壁残垣;白云悠悠而过,并无半点欢声笑语。 夜色来临,方大宝只能带了夜叉犬,又回到玄天宗。 第168章 姑奶奶也不见了 “师傅啊,究竟是什么人,抓走了筱雨师傅?” 回到玄天宗,见到了青玄真人,方大宝如同见到亲人一般,双目含泪,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一夜未眠,方大宝想来想去,丝毫不得要领。 青玄真人皱着眉头,问道:“你进云浮海之时,没有其他人?” “没有啊。”方大宝答道:“就一个老艄公,但那个老人家不是修真,我也是等他撑船离开后才进去的啊。” 这一路过去,方大宝可谓十分小心谨慎。 难道是大青狼嘴不严,把苏筱雨关在云浮海的事情泄露出去? 或是江流儿熬不住刑,把这事情说了出去? 但方大宝不信,方大宝虽不喜欢这一对苦命鸳鸯,但不得不承认,畜生就是比人有骨气。 若大青狼骨头也再软半分,他就不敢去救江流儿了。若江流儿骨头再软半分,她就不会死得这么惨了。 听闻自己妹子失踪,瑾瑜仙子更是急得花容失色,问道:“青玄师伯,还有什么人可以破开这个禁制吗?” “不能——这个云浮谷是祖奶奶布下的禁制,祖奶奶一身玄功,岂是非同小可?”青玄真人摇摇头,“除非知道禁制的法诀,不然一定破不开。” “您这样的元婴大修也不行?”方大宝问道。 “大宝儿,别说师傅如今刚刚破阶,境界还未稳固,就算师傅元婴大成,不知道进去的秘诀,也一样破不开。”青玄真人苦笑道。 “难道是尸毗宗的那个糟老头子?” “他更不行,”青玄真人摆摆手,“元婴老怪不行的,除非是像祖师奶奶那样的渡劫老仙。” “难道是道庭老祖?”瑾瑜仙子问道。 “不会的。”方大宝也摇摇头,“道庭老祖连去九尾岭都只敢用法身,他哪敢千里迢迢用真身来我们碧落山?” “不说了!明天就去尸毗宗问问。”青玄真人下了决心,“我们不知道,不代表尸毗宗也不知道。” 这一点,方大宝也想到了。因为云浮海的入口,正好在万兽岭边缘,距离尸毗宗的总坛不到十里,若是禁制被人强行打开,里面又动了兵刃,怎么都逃不过阴若泫老儿的一双法眼。 换句话说,即便这事情不是尸毗宗干的,尸毗宗必然有些消息。 方大宝此刻还有一个担忧,若是劫走苏筱雨的人不知她的身份还罢了,若是知晓,苏筱雨怎能逃过道庭的魔掌? 方大宝郁闷欲死。 ———————————— 当晚,方大宝心情烦躁,便去了玄天宗的滴水崖。 滴水崖,其名源于碧落山的一处美景。 昔日此地有一泉眼,泉水汩汩,终年不得息。水滴如珠串,密密麻麻地遮蔽了泉眼下的一处山崖,如同卷下一层珠帘一般,十分好看。久而久之,泉水在山崖下汇聚成溪,滋养了周围的一片灵秀之地,人们便称此地为滴水崖。 玄天宗建宗以后,滴水崖就成为玄天宗供奉历代先师、先祖的所在,取自“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之意。后来玄天宗开宗立派,一座阁楼依山而建,楠木为骨,青石为基,中央设有一个巨大的祭坛,香烛常年不息,四周墙壁上则挂满了历代先师的画像,以供玄天宗的弟子拜祭缅怀。 前些日子,这一栋阁楼才修缮过,就连祖师奶奶的画像都重新请了画工进行绘制。 姑奶奶的画像居中而挂,工笔画法细腻勾勒,可谓纤毫入微,极是传神。 卷轴之上,姑奶奶美目盼兮,巧笑倩兮,两个梨涡若隐若现,实在憨态可掬,只不过胸前规模不如方大宝所见那般波涛汹涌,多是画师心存敬畏不敢亵渎,不敢按照原本尺寸描绘而已。 “姑奶奶啊,您还没睡醒啊——呜呜,大宝儿来看您了。” 方大宝一屁股坐下,便开始诉苦。 方大宝已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不要说每年的祭祀,便是平日里,方大宝有事没事也过来找姑奶奶说几句话。 另外一个目的就是看看姑奶奶睡醒了没有。 话音未落,方大宝便发现了其中的异样。 原来那种熟悉、温暖、平和的感觉没了,今天只有一种陌生的感觉。 经过翻修的阁楼,整个儿成了一栋簇新的阁楼,这真成了一个新屋子了! 一切的一切,都是新的。 方大宝满心疑窦,围着滴水崖走了好几圈,甚至又去姑奶奶的神龛前磕了几个头,和姑奶奶寒暄了几句,但给方大宝的感觉就是鸡同鸭讲。 说着说着方大宝就觉得尴尬,再精致的马屁都拍不下去了。 以前哪怕看不到姑奶奶,但方大宝说话时,他总能感觉似乎有一个身段苗条,一脸顽皮的波霸少女在一旁跷着二郎腿,嗑着瓜子漫不经心地听着,但现在这种感觉完全消失了,完全成了自说自话。 姑奶奶究竟去了哪儿? 难道姑奶奶一觉醒来,没看到熟人,就四处游荡去了? 她老人家醒来也是一缕残魂,无依无靠,只怕一时三刻就魂飞魄散,光溜溜地乱跑,能跑多远? 第169章 叫阵尸毗宗 第二日,青玄真人以及方大宝,还有青通道人,以及门下的瑾瑜仙子一行,坐着方大宝的法舟前往尸毗宗。 青幽道人本来要求同行,青玄真人笑道:“二师哥,你若去了故人也多,不见也罢。” 青幽道人尴尬一笑,拱手道:“掌教师弟说得是。” 方大宝说:“青幽师伯在家里坐镇,我们干脆多叫点弟子,壮壮声威。” 青玄真人说一声也好。于是方大宝又叫了三十来人,几乎把玄天宗的二代弟子都叫上了,就是云笙、云笛这一帮小家伙也兴高采烈地跟了过来。 方大宝展开法舟,一众弟子眼睛发亮,哇的一声大叫,一窝蜂爬了上来。便是灵风、灵觉这些老成弟子都十分新奇,云笙和云笛更是这里摸摸那里看看,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待得法舟升空,众人耳边风声呼呼,各种惊叫声不绝于耳,便有云笙偷偷靠近过来,问道:“小师叔,这法舟可值钱啊。” 这丫头评价什么东西,都是“值钱”和“不值钱”两个词,简直掉到钱眼里去了。 当着青玄真人的面,方大宝也不好估价,只能讪笑道:“啥值钱?这个不值钱。” 青玄真人瞟了瞟方大宝,问道:“不值钱也有个数,丫头你看值多少?” “师傅啊,说钱就俗了!”方大宝马上转移话题,“这法舟其实一般般,师傅您这身份,若要用的话,至少要能坐一百人,一千人的!” “哼!”青玄真人装作发怒,喝道:“快走吧!” 这一叶法舟,当初青玄真人借给了方大宝,方大宝就没还过。 也许是良心发现,就在昨晚,方大宝又去了青玄真人静室,笑眯眯地给老人家奉上了一个黄玉戒指。 “这是何物?” “徒儿孝敬您老人家的。”方大宝满脸堆欢,他看着青玄真人面容清癯,一袭洗得发白的青衫,满头黑发只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挽起,整个人倒像一个落魄的教书先生,便有些惭愧,接着说道:“这戒指其实是个储物行囊,只是比您用的乾坤袋大多了。” 青玄真人早就看出这个黄玉戒指的用途,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笑道:“就一个戒指?” “瞧您说的。”方大宝一屁股坐了下来,大咧咧道:“上次在去道庭的路上,不是借了您一万灵石吗?今天就带来了,您说要还十万的,戒指里面就是十万。” 其实方大宝还没说,这个黄玉戒指乃是他费了老大劲,联络了丹堂秋老太,打听到天元城旁边的琴韵川有个典当行有卖,他赶忙连夜催着小云笛买过来,光这个戒指就是八万极品灵石。 极品储物装备,在修真界是极稀罕的。 方大宝看着师傅衣领上插着的银丝拂尘,便帮师傅抽了出来,然后把黄玉戒指从拂尘手柄尾端套上了,转了一转,正好严丝合缝,笑道:“师傅啊,您老人家真寒酸,这拂尘的毛都要掉光了。” “那你什么时候给师傅弄个好的。”青玄真人由着他拍马屁,十分享受。 “瞧您说的,有徒儿一口吃的,您老人家就会抱着肚子走!等徒儿把灵宝法再研究研究,就给您打造兵器。”方大宝说着说着,忽然贼腻兮兮道:“那师傅的法舟,我就不还了哦……” “狗东西,就知道骗你师父的东西!”青玄真人拍桌大骂,佯作发怒。 …… 此时青玄真人揶揄方大宝小气巴拉,便是因为此事。 几十个人说说笑笑,不多时,便来到尸毗宗的宗门前。 尸毗宗乃是西方佛教的一个旁支,取名自西方佛教中的尸毗王割肉贸鸽的故事,乃是极慈悲的一个故事。这一门派在西方佛界大大有名,曾出过好几个有名的得道高僧,声威不说在佛界,便是在整个修真界,也是赫赫有名的名门正派。 但如今,修真界佛不佛,道不道,为了所谓的求仙路,把一切明证之法都蒙蔽了。道庭不说了,西方佛界内部更是乱象丛生,诸如尸毗宗等旁支,虽名义上修佛,实则弟子修行五花八门,既有佛法也有道法,更有甚者,借“尸”之名,行掘坟盗尸、炼制人傀之恶行,使得佛门清净之地亦蒙上了阴影。 法正和尚姓阴名法正,原本是终南山白云宗南宗的内院大弟子,后来白云宗内乱,南宗和北宗打得昏天黑地,人人自危,他叔叔阴若泫就带着他远走西方诸国,投奔了佛主。法正和尚是个人精,又懂得中原的风土人情,佛主让他们叔侄进了尸毗宗这一支,协助尸毗宗宗主管理一方名门古刹,也便于布道传经。 结果,法正和尚和尸毗宗的主持不合,干脆就和他叔叔联手,寻个理由把主持杀了,自己做了这佛堂的主持。佛主知晓了这件事,也睁只眼闭只眼,捏着鼻子认了。 在尸毗宗,阴若泫是俗人打扮,修的乃是道法;法正和尚说是和尚,其实也跟着佛主下面的比丘尼学习佛家真言和六神通,但底子和内功心法仍是中土道家。 青玄真人随口讲着尸毗宗的来历,一众弟子听得嘻嘻而笑。 小云笛便说:“祖爷爷,难怪尸毗宗这家人,佛不佛,道不道,僧不僧,俗不俗的,实在搞笑。” 眼见已临近尸毗宗山门,方大宝从洞天戒指中取出一个烟花,食指一抖,指尖现出一个小火苗,只听得“嗤”的一声轻响——紧接着,一束耀眼的光芒自烟花中迸发,直冲天空,然后一个巨大的“玄”字缓缓显现,停留在尸毗宗的上空足足有半炷香的时间。 小云笛马上拍马道:“小师叔威风!” 云笙则跟着喝道:“玄天宗威风!” 如此声威,尸毗宗全宗上下全都看见了,一群群光头和尚纷纷从寺庙里钻了出来,纷纷议论着:“这玄天宗终于按捺不住,打上门了?” 一看门口,竟然来了数十人,便有人大喊:“快快报上去,玄天宗要和我们火拼!” “师傅啊,要不要跟着打进去?”方大宝哈哈一笑,问道。 “别动不动喊打喊杀的!”青玄真人笑道:“我们是来求人问话的,不是来打架的。你以为他们不知道我们来吗?” 果不出所料,烟花还未落下,法正和尚已带着两位师弟,还有阴煌公子便在山门口出现了。 看着尸毗宗的人到了山门口,便是黑压压的一大片,方大宝身边的奔波儿灞一双钛合金狗眼四处一顿张望,然后耸了耸鼻子,汪汪叫了一声,意思是这里面没有当天劫持苏筱雨的人。 方大宝点点头,表示心里有数。 在他预想中,尸毗宗再胆大,也不敢执火明杖把苏筱雨抓了过去,除非真要和玄天宗开战了。 “青玄掌教,万兽岭一别三月,你就按捺不住了?如此兴师动众,简直无礼至极!”法正和尚一颗光头上几乎看到隐隐一道火光直冲天灵盖,怒喝道:“你是欺我们尸毗宗无人乎?” 下面尸毗宗弟子跟着起哄道: “宗主,不要和他们废话,您尽管下令,灭了他们!” “蚍蜉一样的东西,竟敢出来生事!” “他们没见过阴长老,见到只怕马上尿裤子!” …… “法正宗主此言差矣!”青玄真人一开口,声音隆隆作响,顿时把尸毗宗弟子的声音压下去了。 “尸毗宗乃是佛国名门正派,人才济济,法正宗主千万不可妄自菲薄。”青玄真人轻轻刺了法正和尚一句,言道:“老道今天是替我徒儿问句话来着。” “就这个方大宝?”法正宗主两道八字眉一竖,“这小畜生怎么如此多事?” “因为本事大!”方大宝一抠鼻孔,弹出一颗鼻屎。 这一弹,尸毗宗的弟子又聒噪起来,骂声不绝于耳。 “什么玩意儿,竟敢到佛门重地撒野!” “师傅,打死这个不带眼的!” “做成尸傀,天天当猴耍!” …… 法正宗主一双怪眼,骤然睁得如同一个灯笼一般,把方大宝看了看,“你这方大宝!老和尚一直小瞧你,你厉害得很啊!” 以前在佛光岭,自己辛辛苦苦炼制的鬼娃子一朝殒命,说是拜这小子所赐也不为过。下一回则是在万兽岭,玄天宗的灵宝儿来做耳报神,法正宗主要夺他手中法宝,本以为一个局做得天衣无缝,哪知道局中有局,结结实实碰了一鼻子灰,还害得叔叔丢了一具法身,损了不少修为。 听说这丑事连佛主都知道了。 此时法正和尚嘴里夸着方大宝,其实心里恨不得当下便把这小子剥皮楦草,浑身的骨头肉剁成十七八段喂狗。 青玄真人笑道:“有一事相问,不知法正宗主能否告知。” “他自己没嘴?需要你做师傅代说?” 此时,山门前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法正宗主更不能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于是大喝道:“青玄老儿,不管你们问什么,老和尚一概不知,你们快快下山去吧。” “法正宗主,真没商量?”青玄真人脸色一沉,缓缓从衣领中抽出银丝拂尘。 在自家宗门前,法正和尚无论如何也不会怕了青玄真人,喝道:“速速下山,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哈哈,好个敬酒不吃罚酒!”青玄真人忽然一声大笑,“法正师兄真乃爽快人!” 这句话说完,但青玄真人口中的笑声仍未止歇,轰隆隆如同山中滚下的泥石流,又如一道无形的龙卷风呼啸着扫过尸毗宗的山门,带着元婴大修的无上威压,尸毗宗山门前的数百弟子,无不心生敬畏,瑟瑟发抖。 “青玄老儿,住口!”法正和尚忽然一阵头目眩晕,禁不住倒退半步。 “哈哈哈……” 下一刻,青玄真人的笑声忽然之间变得格外低沉,每一个音节都隆隆作响,犹如一柄重锤敲击在众人的心头,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捂住胸口,仿佛心都要跳出腔子一般。 一些修为较低的弟子更是耳鼻溢血,面露痛苦之色。 “哇呀呀,青玄老儿,太过分了!” 此时,尸毗宗里一道金光直冲牛斗,一个老者踩着金光,三步并作两步,赶到山门前。 还未落地,这老者就从怀中掏出一个木鱼儿,轻轻一敲,一阵梵音悠然响起,瞬间尸毗宗诸人心神大定。 “阴前辈,若非老道如此,只怕您也不肯出来!”青玄真人止住笑声,稽首道:“得罪了。” “青玄老儿,你在老夫家门口耀武扬威,好霸气!好威风啊!”阴若泫嗓音嘶哑,气得两眼发红,大有一言不合就开打之势。 “阴前辈,青玄芥末籽大点修为,能扬起什么威风?”青玄真人淡淡回道。 “说吧,你想问什么。”阴若泫知道玄天宗摆下如此阵仗,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于是一挥手,让门下弟子先散了,只留下几个法正的同门师兄弟。 尸毗宗弟子如蒙大赦,赶忙回到寺里。 “前辈也是爽快人。”青玄真人一拱手,言道:“青玄就想问一个事情。两天前,尸毗宗可曾来过什么高人?” 话音未落,然后青玄真人手指一弹,一只竹哨“嗖”的一声从老道掌心飞出,越飞越高,片刻后落入远处一个峡谷中,轰然落地,炸出一片火光。 法正和尚骤然一惊。 “便在火光处。”青玄真人淡淡道,“这些人去了这地方,还劫走我们玄天宗两个弟子。” 其实,自青玄真人一行到了山门前,阴若泫心里明镜一般,已知他们所行何为,但这老狐狸精怎么会轻易告诉青玄真人,于是冷哼一声:“知道怎样,不知道怎样?” “知道就请前辈告知,老道不胜感激。”青玄真人竟然躬身作了个揖。 “若阴某人说不知道呢?” “前辈以前修的是道门,现在前辈皈依了佛门,也该讲究个不打诳语,”青玄真人缓缓言道:“青玄心想,阴长老肯定是知道的。” “若阴某人现在告诉你,老夫是知道,但就是不想和你说!”阴若泫忽然哈哈大笑,满脸的褶子笑成了一朵花,一吐舌头,大有耍无赖的意思,“青玄老儿,你能奈我何?” “能怎样?”青玄真人似乎早知道这老儿会如此说,叹口气道:“老道不愿低三下四地求你——想必求你也没用,阴老儿,我们打个赌吧。” “打赌?”阴若泫眼睛一亮。 第170章 三个赌注 一听打赌,这老儿立刻心痒难搔。 这话简直说到他心坎里去了。 阴若泫原本是个市井之徒。年轻时,吃喝嫖赌坑蒙拐骗无所不为,尤其好赌,什么麻将、天九、掷骰子、六博戏、摴蒲、双陆、叶子戏、打马、押宝猜谜……天南地北的博彩套路玩得精熟,家产败光了,就连老子娘一绳子吊在屋梁上也顾不上回家,后来干脆一把火把家里焚个干净上了终南山。 “赌什么,怎么赌?”阴若泫眼睛里放着光。 法正和尚是见过他这个叔叔赌劲的,赶忙提醒道:“叔叔,别上当,这老道还有那个方大宝不是省油灯……他们骗您上当呢!” “老子便是省油灯?”一说到赌,这老儿连叔叔都不做了,直接给法正和尚做了便宜老子。 “你要什么赌注?”青玄真人问道。 “玄天功功法!外加你在这里爬三圈!”阴若泫想起年轻之时,没有赌本了,只好学狗子爬,“还有那个方大宝,也要爬,要一边爬一边学狗叫。” “那个功法我们没用!”法正和尚赶忙挡住自家叔叔,“叔叔,要这小子的棍子啊,那是个宝贝?” “一根破棍子,是个屁的宝贝。” 一说到蟠龙棍,正好戳到青通道人的心尖尖上去了,怒道:“这棍子是老道炼出来的,谁敢说这个棍子不是宝贝?!” “是真宝贝。”此时,阴煌公子实在忍不住,赶忙凑了过来,给叔公讲了半日,这老儿终于相信方大宝手中的蟠龙棍是个宝贝,点头道:“那就这根棍子。” 青玄真人笑道:“我徒儿手中法宝换你口中一句话,实在不划算。” 阴若泫人品一般,赌品却是甚佳,此时倒是干脆,喝道:“法正,把招魂幡拿出来!和他们赌了。” 法正和尚急得满脑门流汗:“叔叔啊,这可不行。” 这招魂幡乃是尸毗宗一件镇派奇宝,不说里面镇压着三千阴魂,进可攻退可守,还有一桩奇能,便是在某处插上,能瞬间将三十里内金丹以上修真聚拢过来,实在是一件不得多的宝贝。 青玄真人言道:“要不就法正宗主手中那个破铃铛!” “也不行。”法正宗主自从鬼娃子死后,倾尽尸毗宗多年积蓄,方才在西域大漠换来这样一件趁手的兵器,万一一个疏忽,这件兵器又被夺了去,那真是欲哭无泪了。 方大宝便挤兑道:“那要不你们三个人,来个人学狗叫。” 法正和尚和阴煌公子面面相觑,这也不肯那也不肯,弄不好只能学狗叫了。 阴煌公子心想,若真是输了,学狗叫怎么都轮不到他爹爹和叔公身上,肯定是自己上了,于是冷笑道:“你这小子,就担保一定能赢?那就赌了。” 商量好赌注,便剩下怎么赌了。 “你要怎么赌?”阴若泫一拍腰间一根玄色腰带,“牌九、麻将、骰子,赌什么,样样奉陪!” 青玄真人摇头道:“我们都是修真人士,要赌也是切磋修真功夫,阴老怪,你那些玩意,只好去赌场里去。” “那我们上三个,你们也上三个,三局两胜!”阴若泫喝道。 “若是以大欺小,辈分高的欺负辈分低的,那是摆明了欺负人!不叫赌博了。”青玄真人摇头道:“老道和法正宗主平辈,老道算一个,法正宗主算一个。另外你们再出两个晚辈,我一个小侄女,一个徒儿,还可以算两局。阴老怪,您身份高贵,做这个仲裁人,也是合适的。” 法正宗主顿时面红耳赤,他和青玄真人都是一派宗主,身份相当。若是以前,对上青玄真人他是半点不惧,现在青玄真人已结婴,自己一个金丹巅峰如何是他对手?但若说自己直承不如,两个却又是一般身份,一般辈分,只能黑着脸道:“这个不行。” “那你要怎的?”青玄真人嘴角微微上翘,笑道。 法正宗主思索半天,若要三局两胜,便是自家叔叔下场,未必就有十足的把握能赢了这青玄真人。 阴若泫虽结婴已久,但结婴时肉身已朽,度不得劫,在元婴境大成已有数十年不得寸进,甚至隐隐有境界掉落的趋势;青玄老儿虽结婴晚,看这形貌,正是年富力强之时,弄不好叔叔一着不慎,反而输给他。 另外两场,自己儿子肯定能赢下一场,另外一场就难说得很了。 如此一算,这个三局两胜自己这边根本占不了什么便宜。 法正和尚思索半天,半天说了一句:“一局定输赢!” 方大宝和青玄真人对视一眼,似乎两人正在合计,最后两人同时说一句:“不行!” 阴若泫年纪虽老,却是性烈如火,喝道:“你们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赌个屁!” 阴煌公子折扇轻摇,举止间尽显风流倜傥,言道:“晚辈后学,愿作为尸毗宗的新生力量。”然后这公子哥用扇子指着方大宝和瑾瑜仙子:“你方之中,只要是平辈之人,不论修为高低,本公子皆愿与之周旋一番!” 灵韵作为青玄门下二弟子,见这翩翩少年如此小瞧玄天宗,便心中有气,叉腰喝道:“我们不算赌注,本姑娘先和你打一场!” 阴煌公子伸出一根春葱般的手指头,轻轻摇了摇,淡淡道:“你不行!” 灵风气得浑身乱颤,喝道:“那我上成不成?” “你凭什么和我打?”阴煌公子更是狂傲,“你在我手下坚持不了三息!” “三息便三息,多一息就是你输!”灵风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这个少年强到如此程度,亮出一柄银丝拂尘就跃跃欲试。 瑾瑜仙子叹口气,知道此刻自己再不出头也不行了。她缓缓抽出灵越剑,冷冷道:“阴煌公子,上次我们不分胜负,今日一战,正好做个了断!” 阴煌公子大喜,心想鱼饵还没挂上呢,这鱼就上钩了! 他看着瑾瑜仙子微微上翘,红润润的嘴唇,不禁怦然心动。 在佛光岭峡谷中,阴煌公子和瑾瑜仙子一番周旋后,日思夜想便是在这樱桃小口印上一吻。 刚法正和尚说“一战定输赢”,便是他偷偷给的建议,也是料定尸毗宗和玄天宗的一代弟子中,最出类拔萃的便是他和瑾瑜仙子二人。心想这丫头虽然修为了得,毕竟不是自己对手,正好借着这场比试,表明心迹,一了夙愿。 此时这小子越想越美,鼻涕泡差点都出来了。 “仙子,既然是你上。那赌注得改改。” “怎么改?”瑾瑜仙子柳眉一轩。 “除开爹爹他们所说——”阴煌公子一躬身,“姑娘你不知,上次在佛光岭一见,小生已是情根深种,小生发誓这辈子非姑娘不娶……” 阴煌公子话音未落,下面已是聒噪一片,瑾瑜仙子更是满脸通红。 阴煌一瞪眼,继续言道:“若是小生侥幸赢了,姑娘得嫁给小生,成为小生的道侣,本公子发誓终生不负姑娘,天地可鉴……” 玄天宗那边已开了锅,灵韵大声道:“你想得美!” 瑾瑜仙子涨红了脸,急道:“阴煌公子,这种话不要再说了,你是痴心妄想!” 阴煌公子大怒道:“你这臭丫头,难道你喜欢方大宝那厮?” 瑾瑜仙子还未回答,方大宝却跳将出来,“你这大浮尸,癞蛤蟆又惦记上天鹅肉了?上次被老子一棍子打尿了裤子,还未分出胜负呢,来来来,今天就让你看看方大爷的手段!” 瑾瑜仙子一惊,方大宝的修为他是知道的,结丹不过数月,距离自己还有不小的距离,她自忖对上阴煌公子,只怕只有二三成的胜算。这小子要出头,那是输得不得再输了! 这丫头一个“不行”还未出口,方大宝又大叫道:“你说要加赌注,老子给我姐做主了!学狗叫也算了,若是你输了,你舔下我家奔波儿灞的狗腚——” “若是赢了怎么办?”阴煌公子两眼放光。 “我做主,你可以亲下我姐!”方大宝斩钉截铁道。 “好!”阴煌公子大喜道:“就这么定了!” 瑾瑜仙子气得直跳脚,骂道:“死方大宝,我的事情,你怎能做主?!” 这丫头望向青玄真人,急道:“掌教师叔啊,您劝劝方大宝,他打不赢的!” “他还没打呢——”青玄真人却点点头,轻轻道:“你让这小子试试!” “怎么能试试啊!”瑾瑜仙子又羞又臊,差点呜呜哭了出来,“我还在他们赌注里呢!” 此时,方大宝已抽出蟠龙棒。 第171章 一战定输赢 尸毗宗山门前,一场修真大战即将开始。 阴煌公子此时如同吃了二两蜜蜂屎一般,浑身都轻飘飘的,喜不自胜。 在他看来,这一场赌赛已赢下九成九。他本是金丹小成的修为,三年前在西域又修了佛教真言,加上四重的“灵蛇蜕凡功”大成,浑身筋骨赛铁,便是遇见上金丹境大成,阴煌公子也是丝毫不惧。 对面这小子,扛着一根蟠龙棍傻大黑粗,颇有些威势,但只用眼角一瞟,都知道刚结金丹不久,如今距离金丹境小成都隔了老大一截,如何能和自己放对? 此时既要赢,又要赢得轻松惬意,才能博得美人一片芳心…… 于是阴煌公子喝道:“来来来,你能挡住本公子十招,本公子就算你……” 一个“赢”字还未出口,却听到法正和尚一声怒喝:“煌儿住口,切勿大意!” 阴煌公子一听父亲发怒,生怕说得满了,立马改口道:“不,你能挡住二十招……,不,三十招,就算……” 后面这话再怎么接上去,原来的那一份气势也没了。 “一千招!一万招!”一个清亮的童音叫起来:“十万招!就也算你赢!” 山门前,顿时一阵哄堂大笑。 方大宝哈哈一笑,喝道:“我儿,我能挡住你三十招,你便磕头再认一个爹!” 阴煌公子顿时满面通红。 随着一声激烈的尖啸,一棍犹如飞龙在天,棍未至,棍头的劲气已将满地的落叶,尘土一扫而空。 又听得嚓的一声,阴煌所站之处,一块巨大的花岗岩凭空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痕。 “哈哈有些意思!” 阴煌公子一脚蹬开一块碎石,仍是空着双手,便如瑾瑜仙子一般粗细的胳膊轻轻一伸,听得一声清脆的金玉相撞之音,阴煌公子竟然把这摧枯拉朽的一棍接了下来。 阴煌公子眉毛一轩:“这是挠痒痒啊!这个不行!” 方大宝嘿嘿一笑:“刚是给你挠痒,现在就要给你揭皮了!” 紧接着,方大宝身形一晃,脚下凭空生出一缕青烟,一招遮天棍法中的“乱舞式”,一路隔空虚点,一道道棍影如同狂风中的柳絮,无孔不入,顿时笼罩了阴煌公子周身三丈。然后方大宝一声大喝,数棍合成一棍,一道乌光足足有房梁粗细,夹杂着隆隆风雷之音,棍头则卷起一道三尺长的闪电,闪电伸缩中,“乱舞式”和“风雷式”合成一棍,劈头砸向阴煌公子的脑袋! “好棍法!” 阴煌公子大叫一声,依旧空着双手,口中念念有词,忽然身形高了三尺有余,夹手便向方大宝的棍头抓去! 方大宝冷哼一声,棍头一阵剧烈颤动,隐隐一条黑龙仰天一声长啸,顿时满山满谷真灵之气拼命向方大宝涌来。瞬时,这一棍的力气只怕大了十倍有余,迎面朝阴煌公子劈了过去! “这样有那么一点意思了!” 此时阴煌公子仍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但形如巨人,表情就显得有些狰狞可怖,他一双大手刚抓住方大宝的棍头,掌心忽然一阵剧烈震荡,棍头一拱一挑,竟然脱手而出,只听得“噹”得一声大响——这一棍本来砸向阴煌公子脑袋,结果一棍又打在阴煌公子腰胯之上! “法正,你这乖儿子,兄弟又替你教训了!”方大宝杵着棍子,得意洋洋。 “无耻小儿!” 阴煌公子面沉如水,终于掏出了一个兵器,原来是一只五尺来长的密宗金刚杵。 这柄金刚杵为九股杵,通体黝黑,以金、银、铜为主材,后混合铁、毗噜婆木、人骨、水晶等制成,中间略粗,两端渐细,一端为三棱带尖之杵头,象征破除障碍、斩断烦恼之力;另一端则为柄,柄端常饰有莲花三朵,寓意清净与智慧,实乃佛教密宗破除一切魔障,摧毁一切法器的无上兵器。 这阴煌公子平素不喜以金刚模样示人,一个佛门兵器也显得狼犺,不合他翩翩佳公子的形象,如今被方大宝逼出金刚法身,顿时心情便差了许多。 “方大宝,是你逼我的。”阴煌公子声音隆隆,显然是怒了。 法正和尚微微点头,阴煌这孩儿在佛界长大,和西方的比丘尼混得烂熟,所受佛法远比自己多,如今现出金刚法身,这场比拼应该十拿九稳了。 方大宝则是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喝道:“这是什么畜生?” “爷爷是佛前金刚!” 此时,阴煌公子拿出他看家本事,仗着无上金刚法力,一身硬皮刀枪不入,舌下绽开一道金光,口诵“唵嘛呢呗咪吽”六字真言,金刚杵的三棱杵头更是射出一道簸箕大小的白光,死死把方大宝罩在其中! 佛教真言中,“唵”为白色之平等性智光、“嘛”为绿色之成所作智光、“呢”为黄色之自生本智光、“呗”为蓝色之法界体性智光、“咪”为红色之妙观察智光、“吽”为黑蓝色之大圆镜智光。此时,白、绿、黄、蓝、红、黑六色光芒,顿时形成一张色彩斑斓的环状大网,朝着中心的方大宝一头罩了下去。 然后一双大手,张开便有锅盖大小,向着中心的方大宝捉了下去! “看你哪儿逃!” 方大宝一个影遁神行,身形一闪,却仍在原地。 此时金刚杵白光笼罩之下,地上亮得刺眼,方圆数丈更无一寸阴影,影遁神行神功就失去了功效。眼前阴煌公子六字真言不停念诵,方大宝听得头晕目眩,一张巨网越缩越小,方大宝在中心,便如一只无处可藏的老鼠一般,眼见就要被这张五彩斑斓的巨网困住。 “大宝哥!”云笛捂住眼睛,不忍直视。 第172章 俺把你妈妈哄 “唵嘛呢呗咪吽!”阴煌公子又一遍念诵六字真言。 “啥?”方大宝一阵惊呼,“俺把你妈妈哄?” 此时,方大宝微闭双目,眉心处悄然裂开一道细微的缝隙,缝隙中泛起一道细细的光晕,犹如一炷在风雨中摇曳的小火苗,豆大的火焰轻轻颤动,似乎随时要熄灭一般。 但在其中,似乎蕴含着天地间最强大的力量,最顽强的斗志。 “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方大宝怒喝一声:“给我破!” 顿时,一股磅礴的力量以这缕火苗为中心,如同一阵沛不可挡的浪潮,向四周扩散开去! “唵嘛呢呗咪吽!”阴煌公子怒目圆睁,再次口吐六字真言。 “俺把你爸爸哄也不行!” 方大宝一眼回瞪,只见白、绿、黄、蓝、红、黑六色光芒遇上方大宝的无形真气,刹那间碰撞出无数“卍”状的万字符。 这些万字符在空中缓缓旋转着,每一笔一划如同刀刻一般清晰,交织出一幅幅令人头目眩晕的图案。白色纯洁无瑕,绿色生机勃勃,黄色灿烂夺目,蓝色深邃幽静,红色热情如火,黑色沉稳内敛,六色光芒交相辉映,但闪烁了一阵,最终黯淡了下去。 “你若是真佛,老子还真怕你!”方大宝一声怒喝。 “只可惜,你是假的!” 方大宝一挥手,六字真言形成的巨网顿时破了一个大洞,他从巨网中脱困而出,抄起手中的蟠龙棍,一棍带着一往无前的斗志,如一条脱困而出的蛟龙,噗的一声,一棍正打中阴煌公子的头上! “噹”的一声,阴煌公子被打了个正着,昏头昏脑的摇晃了几步,硕大的金刚法身迅速的萎缩下去。 阴煌公子一擦额头的鲜血,嗓子一甜,“哇”的一声,又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这一棍中已蕴含一丝法则之力,阴煌公子就是再硬的面皮也是抵挡不住。 此时他额头皮开肉绽,露出一块森森白骨来。 方大宝也感到一阵头目眩晕,眉心的火苗儿熄灭了。 “爹爹说你很厉害,当初我还不信,现在我信了。” 阴煌公子摇摇头,脸上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不过三息时间,已经恢复如初,又是一个光洁如玉的翩翩佳公子。 “可惜啊可惜,方大宝,你就差一点赢了——”阴煌公子阴阴一笑,“但我们尸毗宗,得了这个‘尸’字,本公子最厉害功夫的乃是尸傀!” 刚青玄真人讲过尸毗宗的来历,此时方大宝心中暗喜,正好卖弄学问,脖子一拧道:“呸,不学无术,无知!” “什么无知!”阴煌公子一愣。 “尸毗宗乃是出自——嗯,那个,那个佛教典故,什么王的,就是尸毗王割了身上肉喂小鸡的故事!小鸡吃了,好长大!好下蛋!”方大宝把“鹰”当成“鸡”,兀自说得口沫横飞,“说你没学问,就是没学问,还什么尸傀,只知道玷污佛法,简直笑死人了!” “你知道些什么!”阴煌公子读书也是一个二把刀,此时俊脸微微一红,喝道:“小子,能杀人的便是好佛法!” 言罢,这少年伸手一挥,身后突兀出现三具黑黝黝的僵尸来。 “组铁尸阵,给本公子杀了他!” 阴煌公子一声令下,三具尸傀眼皮一抬,白白的眼仁里一点幽幽红光一闪,猛然间睁开了空洞的双眼,竟似旷野中的饿狼一般,步步紧逼,缓缓地围了上来。 “老子活人都不怕,还怕你这些棺材瓤子!” 方大宝一声闷哼,一招乱舞式,一棍挥出一片乌黑的棍影,只听得嚓的一声,几乎是同时击在三具僵尸的天灵盖上。 如击败絮,如捶破鼓,听得每个人脖子一缩。 云笙小丫头跳起来大叫一声:“倒!” 但三只僵尸同时咔咔一声,扭动着僵硬的脖子,这一棍下去,只是把僵尸的脑袋打扁了。 僵尸晃了晃身子,并未倒下。 这僵尸竟然比铁还硬! 方大宝一棍得手,哪容得这玩意近身,一蹬足,高高跃起,一棍如同穿云之箭,更引得天边一阵一道霹雳跟随而至,“噹”的一声,把中间一个僵尸胸口打了一个大洞,洞口出冒出腾腾黑烟,散发出一阵烤肉的香味! 僵尸愣了一愣,恍若不觉,仍是逼近过来。 “好硬的五花肉!”方大宝倒退一步,这玩意锤不烂,打不死,该如何是好? 三具僵尸已成掎角之势,口中呜呜有声,同时张开三张黑漆漆的大口,噗的一声,一股带着死鱼烂虾,臭韭菜烂大蒜般臭味的尸气喷了出去! 山门前的玄天宗弟子顿时散了一大片。 再看地上,一大块地面都焦糊了! 方大宝吓得一个纵跃,骤然退后三尺,但阴煌公子一招得手,哪能让他从容离开? 阴煌公子一捻手中金刚杵,一道白光闪过,朝着方大宝罩了过去! 这白光自然困不住方大宝,但仍是让方大宝身形一滞,眼见一团绿雾从方大宝下半身掠过,只听得滋滋有声,方大宝一声惨叫:“我擦你大……大爷,狗日的打嗝都这么毒哇!” 原来毒雾只是掠了过方大宝小腿,只见方大宝裤脚已烂成一块破抹布一般,裸露的脚踝上满是一个个透明的大燎泡。 方大宝吃了亏,脚下生出两朵白莲花,人在半空中兜来兜去,瞅准空便是一棍,再也不敢和僵尸面对面了。 原来,阴煌公子炼制的三只僵尸,只有阴煌公子七八成修为,不过融合境大成的修为,行动既僵硬,动作也迟缓,但是浑身上下刀枪不入,甚至比阴煌公子还坚硬三分,而且口喷剧毒,十根手指如同乌龟爪子一般,尖端更是闪着幽幽绿光,只怕挠破一点油皮就能要了方大宝的小命。 旁边阴煌公子却好整以暇,也不上天和方大宝玩老鹰抓小鸡的游戏,却在地上稳坐钓鱼台,时不时补上一招,方大宝瞬间就落入下风,只能催动脚下丹气,在半空转来转去。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场比试,方大宝定然输了。 第173章 阿爽到了 众人皆知,金丹大修催动丹气凌空飞行,乃是很耗精力的一件事情。像方大宝如今还不到金丹境小成的修为,哪怕有灵丹接续,只怕用不了一炷香的时分,就会灵力耗尽,跌落尘埃。 那时候,便是阴煌公子收割之时。 果然,不到半炷香,方大宝已是脸色苍白,一边大把吃着灵丹,在空中大兜圈子,不住叫骂。 阴煌公子倒不生气,喝道:“若你实在不行了,不妨交出手中宝贝,规规矩矩给爷爷磕几个头,学两声狗叫,公子爷便饶了你。” 说完,这小子还不住地偷窥瑾瑜仙子红润润的小嘴巴。 瑾瑜仙子急了,跺着脚和青玄真人说:“方大宝要输了,输了咋办啊。” 青玄真人也只摇头:“这铁尸阵,难破!” “呜呜,死方大宝!害死我了!” 正在众人焦急之时,天边一道黄影一闪,方大宝忽然大叫起来:“爽啊,阿——爽啊!” 小云笛一脸黑线,嘟着嘴道:“大宝哥都要输了,还叫爽呢!” “爽个屁!”瑾瑜仙子大怒道:“这小子都疯了!” 阴煌公子依旧揶揄方大宝:“你不要叫爽,叫我一声干爷爷是正经!” “呸”的一声,方大宝半空中一口浓痰喷了下来,阴煌公子头一偏,这口痰恰好糊在一具僵尸的眼睛上。 方大宝怒喝一声:“阴煌你这小子,你有尸傀,老子也有灵傀!” 话音未落,只听得嘎的一声大叫,百丈开外,一道乌光如同一把闪烁着寒光的利刃直刺向阴煌公子。 阴煌公子心里一惊,自忖浑身刀枪不入,便一抬手臂,嚓的一声,一道乌影便击在身上,晶晶亮,透心凉,舒服得不得了。 这没啥用嘛! 但是下一刻,阴煌公子顿时感觉浑身一滞,浑身的血液好似瞬间不会流动了,手臂上披上一层乌黑的寒霜,手臂一动,咔咔有声。 方大宝人在半空,一双火眼金睛看得清清楚楚,如此良机怎能错过?当下劈头嗖的一棍,打得阴煌公子头顶火星直冒,连连倒退三尺! 一道黄影掠过。 此时,众人方才看清,方大宝口中的“阿爽”乃是一只碧眼大雕。 大雕浑身金黄的羽毛几欲燃烧一般,翅尖铁羽根根炸开,边缘从金黄而明黄、淡黄,最后几欲透明;一只铁喙呈弯钩之态,两只钢爪更如同精钢锻造。 看身形,这明显还是一只雏鸟,但此时已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威严,未来必定是翱翔天际的天空霸主。 原来数月前,云浮海中一场剧变,大鹏金翅鸟受伤从云浮海中逃了出去,凭着记忆又回到佛光岭的峡谷中,它的真老爹一顿呵护,伤情愈合后它闻到方大宝的气息,连忙又飞过来助阵。 方大宝大喜,喝道:“爽啊,喷他,像喷子一样喷他!” “先喷那三只棺材瓢子!” 比起阴煌公子,三只僵尸行动迟缓,自然容易挨喷。 阿爽和方大宝主仆一心,方大宝意念到处,大鹏金翅鸟一张嘴就像机关枪开了火,一道道暗影箭嗖嗖地射向三只尸傀。顿时,山门前满地黑霜,三具铁尸本来行动缓慢,此时更是举步维艰,刚抬起一只脚,又被冻住,刚落下一只脚,又被冻住,想用毒雾去喷阿爽,阿爽本是天空之物,行动矫健得如同精灵一般,岂能让他们摸到半点毫毛? 阴煌公子气得大叫:“这不是傀儡,这是外面请来的帮手!” 方大宝哈哈大笑道:“睁开你的狗眼,你让你爹,你叔公看看,这是不是傀儡兽?哈哈,你们看是不是?” “不是,傀儡兽哪有这么厉害!”阴煌公子兀自嘴硬。 “这是高级货!定制vip——你那些棺材瓢子,去死吧!” 说话声中,方大宝骤然落地,一招乱舞式,又分别给三具铁尸开了一次瓢。 三具铁尸本来脑袋就扁了,如同脖子上顶着一个倭瓜一般,此番又是一顿棍击,更加步履蹒跚,眼中的红光越来越黯淡,眼看一会儿就要熄灭了。 方大宝扭头对法正和尚问道:“喂,我的个亲哥咧,你看看我这鸟儿是不是傀儡兽?” 被方大宝叫哥,法正和尚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其实大鹏金翅鸟是不是傀儡兽,在场三个修真高人,不用细细探查,就是鼻子一嗅,便知道答案了。 这鸟儿身上都是方大宝的气息嘛,他们不能昧着良心说瞎话,何况还有青玄真人帮腔。 阴若泫这老儿尽管奸猾,赌品还是有的,此时不得不叹息一声:“这鸟儿的确是个傀儡兽,也不知道这娃子怎么弄出来的!” 此时,阴煌公子已是败相毕露。 别看阿爽来来去去只会一个暗影箭,但作为一个飞行傀儡,它打得到别人,别人却摸不到它,已在地利上占据绝大的优势;而且这玩意儿还不像修真,飞行久了会累,此时便如一只不知疲倦的网上喷子一般,操着键盘喷天喷天喷空气,就没它不敢喷,或喷不到的! 人人皆有喷点,何况三只僵尸乎? 再看三具铁尸,浑身已蒙上一层厚厚的黑冰,中间那个胸口开了洞的已是僵直不动,均是已是灵识涣散,崩溃在即。 大鹏金翅鸟发了性,偷空一个俯冲,铁爪一捞,当下把一只僵尸的眼珠子抠出来,丢在一边。 此时,阴煌公子被阴冷之气侵蚀久了,浑身上下血脉都不流动了,脑子都开始麻木起来,他一摇头,望了望父亲和叔公,有气无力地喝道:“我……爹爹,我们认输吧……” 法正和尚垂头丧气,阴若泫也是无可奈何,说道:“认输,认输……” 云笙和云笛两个小家伙顿时一跳三尺高。 瑾瑜仙子更是笑逐颜开,红艳艳的嘴唇上翘,恨不得给方大宝来个飞吻。 ———————————— “赌注!赌注!”小云笛生怕尸毗宗的装糊涂,不停地提醒着。 “愿赌服输啊!”云笙嘟囔着嘴巴,“你们都是大人,都是有头有脸的,江湖上的大佬咧——可不能耍赖啊……” 法宗和尚本想趁乱溜回寺里,阴煌公子也是蹑手蹑脚,跟着爹爹要走。阴若泫却一句喝住:“这丫头谁得对,愿赌服输,你们不要走!” 青玄真人登时大拇指一挑,“阴老怪,凭你这句话,你就做得一方老祖!” 阴煌公子却是大为光火,你们两派相争,最后还不是小字辈来顶缸?早知道不答应方大宝舔狗屁眼了,就是学个狗爬,学个狗叫也过得去啊。 此时,这小子几乎从头红到脚,低着头如同一个小媳妇一般,嗫嚅道:“大,大宝哥,能不能换个——” 方大宝已把奔波儿灞牵了过来,眼珠子一弹:“你问问它,问它说能不能换咧?” 此时奔波儿灞兴奋得团团乱转,只差尿方大宝一鞋子,方大宝一拎毛茸茸的狗尾巴,露出正中的一朵野菊花来,喝道:“就这里!” 阴煌公子一看,直接倒吸一口冷气! 这硕大的一朵肉菊,如同一只邪恶的恶魔之眼,中间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旁边的星状放射线的缝隙里黑的、黄的、绿的,什么颜色都有,还结满了一块块血痂。 你凝视着它,它也凝视着你。 一个小洞不停地蠕动着,如同一张小嘴巴等着阴煌公子的光临。 阴煌公子哇的一声,差点吐了出来。 众人都扭过脸去,这场面别说看了,就是想想也惨不忍睹。 瑾瑜仙子呐呐道:“方大宝,要不……” 方大宝又是眼珠子一弹,喝道:“要不你凑嘴过来——” 瑾瑜仙子气得差点当场去世。 青玄真人叹口气,觉得不能欺人太甚,这一口舔下去,以后便是生死仇怨了。于是说道:“换个题目吧,方大宝。” 方大宝还准备看一出法式舌吻的好戏呢,哪知道青玄真人先松了口,于是耸耸肩膀,说道:“师傅啊,就知道您心软——好人都你们做了,坏人都大宝儿一个人做……” 阴煌公子可怜巴巴地看着方大宝。 “那就学声狗叫吧。”方大宝随意道。 阴煌公子如蒙大赦,赶快低着头,轻轻叫了一声:“汪。” 声音之微弱,便是三个月的猫咪叫,也比这个大了些。 奔波儿灞却不依了,汪汪汪一顿大叫,声音洪亮无比,胯下机关枪一阵乱抖。 “你们看看,狗子都做示范了!这七折八扣下来,就这么一小声,我家狗子都觉得你学得不像。”方大宝叹口气道:“算了吧,就是再大声也不如我家狗子!” 众人哈哈大笑,阴煌公子展开衣袖,一捂脸,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番比试,竟然是这样一个结果,大家看着方大宝,觉得一切都在意料之外,又似乎觉得都在意料之中。 瑾瑜仙子扯了扯方大宝的衣袖,小声问道:“方大宝,你想过没有,万一你要输了,你这棍子丢了,那你怎么办?” 方大宝一捏瑾瑜仙子小手,笑嘻嘻道:“那你就亲他一下,又不少块肉!” 瑾瑜仙子杏眼圆睁,踢了方大宝一脚:“那你兵器不是没了?” “傻丫头,这棍子大宝儿已调教得烂熟了,若是他们有本事赢了去,我就有本事三天之内便把这东西偷了回来!”方大宝哈哈大笑。 “哼,就你能!”瑾瑜仙子骂道。 此时,方才热热闹闹的尸毗宗山门前,尸毗宗就剩了法正和尚和阴若泫两人,就连尸毗宗的看门的和尚都偷偷跑了。 在山门的一边,阴若泫这老儿脸黑得像锅底,叫了青玄真人过来,单手划过一个圈儿,屏蔽了周围的灵识窥探,一道神念传了过去。 显然这是了不得的大消息。 神光围绕的屏障连连闪烁,阴若泫又说了几句话。 青玄真人脸色凝重,说一声“回吧”,数人依旧回到了碧落山中。 第174章 原来是高家的人 天柱峰的鉴真堂中,青玄真人屏退左右,只留下方大宝和瑾瑜仙子二人。 老道脸色阴沉,言道:“是高家的人。” “高家?”方大宝一惊,“就是那个劳什子女帝高家?” “他们千里迢迢跑这里劫持我妹妹?”瑾瑜仙子更是奇怪了。 她忽然想起,那个温文尔雅,挺拔俊秀得如同一枝青莲的高歆——这个人不就是高家的吗? 瑾瑜仙子没来由地一阵紧张。 方大宝看了看瑾瑜仙子,脸上露出一丝尴尬。 “是临时起意,还是蓄谋已久,这些都不知道。”青玄真人见到二人神色,就知道他们对女帝高家的势力有所耳闻。 鉴真殿中,搁在架子上的“风月宝鉴”很久没人用,上面已布满灰尘。青玄真人也没叫人,亲自拿起一块洁净的抹布,细细擦拭风月宝鉴上面的灰尘,“如今修真江湖,事情越来越多,越来越复杂,唉,老道也有很多看不清了……” 青玄真人接着便把阴若泫当日所说细细地复述了一遍。 原来,便在三月以前,正是方大宝戏耍了尸毗宗的第二日,高家就遣人来了尸毗宗,前面来的只是高家一个老供奉。 后来又来了一个人,便是高家女帝的二儿子高乐。 此人年纪轻轻,已是金丹巅峰的修为,这公子哥儿在尸毗宗待了一天,第二天便说闷了,要出去散心。 “然后这人第二天就把我姐姐劫走了?” 青玄真人点点头。 按照阴若泫说,这人带了两个随从,说是到万兽岭猎取几只妖兽玩玩,由于没有深入万兽岭,估计没碰到什么高级妖兽,下午便早早回来了。回来时,他们从法舟上抬下两名蒙面女子,手里还牵着一只猴子。 阴若泫在羊角洞里练气,神识一扫,发现了外人,就让阴煌公子前去询问。结果高乐一脸不乐意,让他少管闲事,阴煌公子碰了一鼻子灰,也就不问了。 这种豪门大族的公子哥,别说出去捉两个姑娘,就是出去用绳子牵一群姑娘回来供他淫乐,也不当什么大事。 “师叔,这两个蒙面姑娘,肯定就是我妹妹和婧婧姑娘了!”瑾瑜仙子惊叫道。 青玄真人点头道:“我还想问阴若泫更多,但阴若泫这老儿十分可恶,说告诉老道的够多了,不肯再说了。” “师傅啊,他们说还牵着一只猴子?”方大宝问道。 “对啊。”青玄真人忽然意识到什么问题。 若说这些人上山只是为了猎取妖兽,肯定取了妖丹就放在储物袋中,断然不会把妖兽带了回来。 修真少有口腹之欲,就算高乐兴致大发,想带点肉打打牙祭,那至少也是麂子肉、野猪肉等鲜美肥甘之物,断然不会弄只瘦不拉几的猴子吃。 除非这只猴子很特别! 方大宝脑海中灵光一闪,忽然想起了什么,便问道:“那天灵宝儿被逐出师门,青幽师伯收回了他一身修为,灵宝儿会不会变成一个傻猴子?” “不会。”老道摇摇头。 “关于妖兽修炼,老道了解不多。”青玄真人言道:“但听人说,妖兽按照修炼的类型,至少可以分成两类。” “一类就是大鹏金翅鸟这样的?”方大宝问道。 “不错,”青玄真人言道:“最多的一类便是你养的鸟儿这般,以锻炼体魄为主,这样的就算修炼得筋骨似铁,身负异能,灵智也是打不开的。比如你那个大鹏金翅鸟,以后修为再强,再厉害也只是一只妖兽,若说智力,顶多相当于八九岁的孩子,这种妖兽并不能化成人形。” “还有一类,属于灵窍已开,修炼后体魄或不如前面,但越是修炼,智力就越高,这种妖兽,就有好些能化形成人。江流儿、大青狼、灵宝儿便是此类,一般来说,这种能成人形的妖兽,还是猴类、狐狸这种天生机智、灵巧的居多。”青玄真人继续言道。 “不过他们还是需要吃化形丹。”瑾瑜仙子插嘴道。 “瑾瑜仙子说得对,妖兽就是妖兽,若不服用化形丹,他们修为顶多修炼到金丹就顶天了,根本无法出现第二元神,也就是无法结婴。”青玄真人回答道。 “这些说得有点远。”青玄真人把话题又说了回来,继续言道:“方大宝你刚才所问,灵宝儿修炼到今日,即便青幽师兄收回了他的修为,他本身的智力还在,只不过多半不会说话而已。” “唉!我擦!” 方大宝沉吟片刻,一拍大腿,哀叹道:“是我不小心,是我害了筱雨师傅!” “为何?”瑾瑜仙子和青玄真人都瞪大了眼睛。 “大小姐,你还记得我们当天在云浮海门口吗?”方大宝问道。 “记得啊。”瑾瑜仙子点点头,“我送你到云浮海门口,那里是一个河道,河道往下就是一个瀑布。当时还有个老人家还撑着一个竹筏喂猴子,那个老人家我看了,是凡人,不是修真啊。而且,猴子也没什么问题。” 说到这里,瑾瑜仙子顿时捂住嘴巴,“灵宝儿就在猴群里!” “对,就是灵宝儿!” 方大宝一双眼睛里闪着幽幽的光,“他被青幽师伯废了修为,也没地方去,就在这河道就跟着一大群猴子混吃混喝。” “我打开云浮海的大门时——千防万防,就没防到旁边有一双猴耳朵猴眼睛听着看着!”方大宝恨恨道。 第175章 高家女帝 方大宝此时决心已定,哪怕高家就是龙潭虎穴,也必须闯上一闯了。 他看着青玄真人,轻轻说道:“师傅,要不您给徒儿说说高家吧。” “今日师傅得闲,就给把你们这些小辈讲讲这些豪门大族……”青玄真人摇摇头,“以前没说,是因为没想到,你们二人这么快便遇上他们。” “那碰到了咋办?”方大宝苦着脸。 “凉拌!”青玄真人皱着眉头,似乎嘴里含着一个苦涩的橄榄一般,“以后最好躲得远远的。” “现在是我们躲不开,别人硬要惹咱们。”方大宝摇摇头,“您还是说这些大家族吧。” “唉——”青玄真人长叹一声道:“当今修真界,数百年以前是什么‘十大古族’,后来又说是‘八大世家’,一年年地淘汰下来,‘眼看他起高楼,眼看它楼踏了’,这些家族你方唱罢我登场,衰败的衰败,兴旺的兴旺。到了如今,真正的豪门大族就剩下四家!” 瑾瑜仙子和方大宝都竖起了耳朵。 “这四家有多厉害呢?打个比方吧,随便哪一家,拿出来便可以和当今道庭坐而论道,分庭抗礼!”青玄真人缓缓说道。 方大宝顿时默然。 道庭有多少实力他已见过了。 一个渡劫老仙统领过万教众,说话间下面黑压压的一片山呼“老祖吉祥”,随便发个诏令应者云集,便是一个尊者出行,天下各宗派无不瑟瑟发抖。 这只是明面上的存在,暗地还有多少实力,谁也说不清。 那真一个让人绝望的庞然巨兽,但自己躲得开他们吗? 至少小宝儿还在道庭老祖的手里捏着呢。 方大宝摇摇头,把这些思绪排遣出去,便问道:“高家是这四大家族之一?” “岂止是四大家族之一?”青玄真人满心忧虑道:“修真界有一首诗,是专门拍马屁赞颂高家的,师傅说你听听。” 青玄真人便缓缓吟诵道: 何如生女如高媛,剑斩浮云见苍天; 庭扫西域何雄哉,风华绝代人间仙。 这四句,方大宝算是听懂了高家有个厉害的人物叫“高媛”。 “高媛就是高家家主,也就是大家口中的女帝高媚儿。”青玄真人点头道。 青玄真人继续道:“四大家族,分别是葛、张、彭,最后一个即便是这个‘高’。前面三大家族,都是上古传来的名门望族,即便衰败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如今也是泰山北斗般的存在,而高家,算是后起之秀,但声望却比葛、张、彭家大得多。” “有人给徒儿讲过葛家的故事,说有个葛家大少爷很厉害!”方大宝插嘴道。 “谁给你说过?”青玄真人很惊讶。 “就是中州丹堂的那个丹主啊,他还给我一块令牌呢。” “你别打岔——还是说高家吧。大宝儿,这四大家族,说破天也就是家族而已,家族人丁兴旺,枝繁叶茂,加上家丁和食客,或许有千许人;若是血脉衰微,或许就几百人供奉一个渡劫老仙而已——这些充其量就是一个家族而已。但只有高家,前面才有一个‘帝’字!” “这娘们儿已做了皇帝了?”方大宝问道。 “高媚儿——”青玄真人半晌没有说话,眯着眼睛,似乎回到了以前,眯了一会儿,青玄真人仿佛来了精神。 方大宝暗笑,说起女人,师傅就不困了。 “嘿嘿,大宝儿,高媚儿就是个女皇帝。就算今日不是,以后迟早也是。你是没见过她这号女人,见了你肯定忘不了——有人说这女人,腰肢柔软,如五月柳丝轻摆;一脸春风,如三月桃花绽放;眉眼如画,眼波流转间似有千言万语……嘿嘿,这些说的真是那么一回事,高媚儿一身媚骨,真是个人间尤物呢……” “什么有人说啊,也就是您老人家这么说。”方大宝马上揭穿青玄真人的老底。 瑾瑜仙子听得满面通红,也不好打断青玄老道,只好低头叫了长长的一声“师伯——” 方大宝连声咳嗽,青玄老道如梦初醒,一张老脸露出羞惭之色来:“倒忘记瑾瑜丫头在这里。” 方大宝嘻嘻而笑,问道:“这女人是您老相好吧,师傅。” “切——”,青玄老道哼了一声,显然有些不自在,埋怨道:“这女人眼高过顶,那时候青玄还只是一个小道士,她怎瞧得上咱们!当时是在通天斗兽场,请了她前来观礼,老道人群之中侥幸看了一眼而已!” 说罢,老道翻了翻白眼,有点意犹未尽的意思。 瑾瑜仙子还是第一次见到青玄真人这般模样,肚里哼了一声,心道谁和方大宝在一起久了,准没个正行。 “师傅,您别着急,等大宝儿以后本事大了,一定把这娘们儿捉了过来,给您倒杯酒,跳个舞,嘿嘿,到时候——”方大宝就不说话了。 “真的?”青玄真人高兴地一拍大腿,转瞬之间又变了脸色:“别人都是渡劫三重还是四重的本事,你有这本事,还不如把王母娘娘捉来呢!” “师叔,您还是说说别的吧。”瑾瑜仙子实在忍不住,便插嘴道。 “是啊,老道感觉我们师徒说话总是不对劲,老是跑题。”青玄真人挠挠头。 “是啊,你们师徒在一起不讲经,不悟道,”瑾瑜仙子忍不住嘀咕道:“光讲女人,当然不对劲了!” “对对!好你个方大宝,光是打岔,把老道的思绪也打断了!” 青玄真人对方大宝怒目而视,继续道:“这个女人长得好看还罢了,更厉害的是这女人的权谋之术,如今西域数百个部落都归顺了她,茫茫西域被她经营得铁板一块,便是如今的大周朝皇帝,管辖的地域都远远没有他大,你说她想不想当天底下这个皇帝?” 方大宝接口道:“当然想啊,做神仙都不如做个皇帝老儿好!” 两人说到这里,便觉得无话可说了。 瑾瑜仙子忽然问道:“刚方大宝说到丹主,您好像认识他?” “不认识。”青玄真人回道:“丹主这个人很神秘,好像是近几十年忽然冒出来的一样,几下就把四分五裂的丹堂整合到一块儿,这个人不简单。” “你得小心这个人。”青玄真人又嘱咐道。 “我知道咧,”方大宝满不在乎道:“我和丹主就互相利用,他现在求着我办事,给了我好些好处,我啥都没给他办,先吊着他!” “你机灵是好事,不过别机灵过头。”青玄真人接着道:“刚才你说是丹主告诉你葛家的事情,我是想告诉你,葛家其实和我们玄天宗有些渊源。” “什么关系?”方大宝十分惊讶,顿时站了起来。 “你不知道,玄天宗开宗立派的祖奶奶,就是葛家大少爷的丫鬟!” 一言既出,三人都惊讶了。 “这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我也只知道这些。”青玄真人摇摇头。 正在三人议论之时,鉴真殿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个缝隙,一颗小脑袋伸了进来,小云笛一脸紧张的神色:“祖爷爷,道庭来人了呢!领头的是刘黑蛋!” 青玄真人嚯地站起身,方大宝更是一窜,脚下生烟,当下就出了殿门。 第176章 刘黑蛋来访 果然,刘黑蛋已带着两名阴侍站在山门前。 方大宝远远一看,这还是以前的刘黑蛋吗? 记忆中那个一脸黝黑一脸憨厚,总是略微弯着腰,带着讨好的怯懦笑容的少年腰杆挺得笔直,身穿一件赭黄织锦长袍,显得高了不少,脸色也比以前白了不少,略略下垂的眉梢被细细修剪过,轻轻咬着腮帮子,脸上带着上位者的不怒自威,一言不发地站在山门前。 方大宝顿时一愣。 但刘黑蛋马上看见方大宝了,脸上马上充满笑容,嘴里喊着大宝哥,丢下两个阴侍飞快跑了过来,单膝跪在地上,含泪着:“大宝哥,黑蛋回来了。” 后面两个阴侍大惊失色,大喊道:“监察使大人,三姨太说了……仔细礼仪……要端庄些……” “这是我的大哥,大宝哥!” 刘黑蛋一回头,淡淡的眼神掠过,两名阴侍顿时噤若寒蝉,就不敢说话了。 方大宝呵呵一笑,马上扶起刘黑蛋。 “师傅老人家呢?”刘黑蛋跟着方大宝,就往天柱峰上赶。 方大宝笑道:“你着急见师傅,师傅也着急见你呢。”说完,方大宝便要取法舟。 “大宝哥,我已会驾云了,不用法舟。”刘黑蛋赧然道。 方大宝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想当年,他不过山门前被云笙轻轻一绊的稚嫩孩童,如今摇身一变,变为一位金丹大修,前后算起来也不过五年多时间。这番成就,足以让一大群六七十岁还在融合境徘徊的花白胡子老道汗颜,可谓惊世骇俗了。 然而,世事无常,他万万没想到,刘黑蛋那小子竟比他还要迅猛! 忆起刘黑蛋初入内门之时,自己已然是融合境。时光荏苒,仅仅一年多光景,刘黑蛋竟已与他并驾齐驱,同样踏入了金丹大修的行列。 “大宝哥,黑蛋那个不是真本事,就是运气好……算是因祸得福吧……当初老祖把我放在心无界那个台上……就是灵体那……那个事情,”刘黑蛋小声说着,带着几分尴尬,“结果老祖什么都没捞到……呵呵,黑蛋修为倒是大涨好几重,道庭的修真秘籍又多,老祖随便一指点,黑蛋就结丹了。” “不错,我们先见过师傅,然后再说。”方大宝也替刘黑蛋高兴,脚下踩着一朵白莲状的苍云,而刘黑蛋则是踏着一朵带着淡淡紫意的云朵,紧紧跟在后面,速度之快,竟似不在方大宝之下。 御空飞行时,刘黑蛋耳听着身边呼呼的风声,张开双臂,迎接着丝丝云气从身边滑过,心情之好,竟然以前从未有过。他大声对方大宝说:“老祖给我重新取了个名字,叫刘擎天。大宝哥,你觉得这个名字好听吗?” “嗯,嗯,好听。”方大宝一愣,嘿嘿一笑道:“不过在碧落山,你还是叫刘黑蛋比较好。” “那是当然。”刘黑蛋哈哈大笑,“大宝哥,今天真高兴,从来没这么高兴了。” 此时,方大宝此时忽然发现,刘黑蛋这小子,竟然全然不结巴了。 ———————————— 鉴真殿前。 听闻刘黑蛋衣锦还乡,门外挤满了看热闹的弟子。 “哈哈,你这个黑蛋,都混到道庭的执事了。”青通老道听闻刘黑蛋乃是道庭专管监察的执事,不禁莞尔一笑。 门外的内院弟子顿时哄堂大笑,笑声中不乏轻蔑之意。 “这是鲤鱼跳龙门啊。” “不,应该说是乌龟爬旗杆!还攀了高枝儿了呢!” “监察司的执事,得是不小的官儿了。” “这不,都管到玄天宗了?手可长,权力可大啊!” …… 刘黑蛋充耳不闻,说一声过奖,一抱拳,落落大方道:“是师傅教导得好,也是托师伯您老家人的福。” 青玄真人看着大殿门口熙熙攘攘,如同菜市场一般,心里觉得烦,就一挥手赶走这些弟子,然后对青通老道说道:“师哥,黑蛋去道庭做个职司,和老道也是说过的,都是求条活路,你就不要再说了。” “嘿嘿,师哥就一说。”青通老道尬笑道:“玄天宗弟子出人头地,老道也是高兴的。” 青玄真人一脸温和,问道:“大宝说你都结丹了,丹品如何?” “禀告师傅,徒儿运气好,结的也是一颗紫丹。”刘黑蛋规规矩矩道。 “紫丹?”不光青通道人,就是一旁默不作声的青幽老道也是瞪大眼睛。 什么时候紫丹都成大路货了?瑾瑜仙子结成紫丹也罢了,就连这个刚把后脚跟洗干净的泥腿子也结了丹,还是紫丹! 两位老道黑着脸,觉得这个世界世道真变了,然后他们齐齐看了看正中而坐的青玄真人,一脸幽怨之意。 便在前些日子,恰逢青通老道的天劫之日,青玄真人布下一个大阵,帮助大师哥抵御天劫之力。这老道终于不再东躲西藏,在青玄真人和方大宝的协助下,终于把一颗灰丹变成了棕丹,如同坐火箭一般连跳两个等级,高兴得这老道恨不得当众唱一嗓子信天游。 但他们这种丹品低劣的金丹巅峰,一年之中,天劫一般顶多遇见一次,若是按照这个速度,青通老道结婴至少也在三五年以后。 不过,这些年都等了,也不缺这三五年了。 但在此刻,这两个老道看看瑾瑜仙子,再看看眼前这个不起眼的刘黑蛋,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青玄真人含笑道:“师哥,你有空可以出去找找,看看有哪些容易引来天劫的地方,这样你们二位洗炼内丹的速度就可以加快点。” 青幽老道不善言辞,就抱拳说了一句:“掌教师弟拜托了!”他料到他们师徒三人有体己话儿要说,就随着青通道人出了鉴真殿。 “师傅,徒儿这次是带了公干来的。”刘黑蛋小声道。 “玄天宗本属道教一脉,道庭乃是道教的中央法庭,对我们这些江湖门派有中央辖制之权,若不是为难之事,老道无有不准。”言罢,青玄真人抱拳对着东方一稽首,恭敬到十分。 刘黑蛋此时便十分为难。 这次他随着紫霄符司的莫尊者,以及数名阴侍一路走遍了大周朝的诸个郡县,便是要在各个道教宗派供奉上老祖的塑像,而且要求每天要带着弟子拜祭一次,让老祖也受些人间香火。 有些小宗派实力太弱,二话不敢说,恨不得立马把三清扒拉下来,把老祖请了上去;有些实力稍强的门派当场便婉拒了,言道道门拜天拜地,拜三清、四御和门派先祖,就没有拜祭活人一说。 对于这种冥顽不化的,莫尊者拿出雷霆手段,当场格毙了几个宗派的宗主或长老,有些迫于道庭淫威,只得屈服了,但仍有数个宗派表面顺从,实则心怀鬼胎,阳奉阴违。莫尊者也不好大肆屠杀,只能回去给道庭老祖禀告。 这一趟从苗疆走到西域,然后到昆仑山极寒之地,他们足足出行了三个多月。这一路收获颇丰,不光给老祖立下二十余具雕像以供祭拜,更是收获珍宝无数。但到了青莲剑门、归一门,以及青莲剑门羽翼庇护下的水月门,莫尊者和刘黑蛋竟是山门都没去拜会过,原因便是这几个门派一向不服道庭统管,不说碰一鼻子灰,弄不好还来个肉包子打狗,弄个有去无回。 到了玄元城,玄天宗乃是刘擎天的师门,而且刘擎天此时在老祖跟前也是红人一个,莫尊者就不好插手,自行回道庭复命去了。 刘黑蛋便带了两名阴侍前来公干。 此时,刘黑蛋不好掏出老祖书好的圣谕,便挑着紧要的话儿,斟酌地说了。 青玄真人默默不语。 方大宝哼了一声,淡淡道:“黑蛋,你觉得这样合适吗?” “师傅,大宝哥,黑蛋也不愿意啊。”刘黑蛋早料到是这个结果,此时也不着恼,对着青玄真人磕了个头道:“师傅,您是最知道俺黑蛋的。黑蛋虽在道庭,其实一心还是向着咱们玄天宗。黑蛋这次来,就是想找师傅和大宝哥商量个办法,把这个事情糊弄过去——师傅啊,有句不中听的话,现在的玄天宗还是不能和道庭抗衡的……” 言罢,刘黑蛋泪如雨下。 见刘黑蛋情真意切,青玄真人便叹息一声,言道:“老道若是迫于老祖淫威,把他的雕像放在滴水崖,别说别人瞧不起我们,就连老道自己也瞧不起自己了!这件事情不容再谈。不过你说得也对,我们不能硬顶,硬顶也顶不过。” 然后青玄真人扭头问道:“方大宝,你馊点子多,要不想想办法?” “得,我出的都是馊点子,您还是问仙子吧。”方大宝气得不说话了。 瑾瑜仙子捂着嘴笑道:“你们就立个雕像这么简单?如果这样,那就好办。我们真真假假做个雕像,雕像做成青玄师伯的样子,你回去就说我们做好了,这样不就得了?” 方大宝白眼一翻:“你以为老祖是傻子啊,这么好糊弄?” “大宝哥说得不错。”刘黑蛋从乾坤袋中取出一个一尺来长的黑色雕像,雕工甚是粗糙,模糊能辨认出老祖鸡胸龟背,贼眉鼠眼的模样来,然后说道:“按照老祖吩咐,我们要等你们把雕像弄好,然后把这个放在雕塑的泥胎中,这事情才算完成了。” 瑾瑜仙子拿过这个黑玉雕塑,撇撇嘴说一声真丑,横竖也看不出什么端倪,就递给青玄真人,言道:“这丑玩意不知道怎么做的。” 青玄真人问刘黑蛋道:“这个东西你以前见过吗?有什么用?” 刘黑蛋摇摇头,只说道:“这东西弄得很仓促,前几个月我都没见过这个东西。” “老祖让我们供奉他,绝非就是摆上神龛这么简单,肯定有大用。”青玄真人道。 “要我说啊,这老东西肯定希望我们给他烧香磕头,他就能成仙成佛!”方大宝哼了一声道:“嘿嘿,我们就假装答应他,弄个雕像祭拜几天,然后把这个塞茅坑里去!让这老狗一辈子晦气!” “不行的,大宝哥!”刘黑蛋连连摇头:“只要你们一供奉上去,老祖就知道了,捣鬼他更是知道。” 原来也曾有个小门派打这主意,当着莫尊者的恭恭敬敬地请进神龛,还带领着弟子逐个叩拜。待得两人走后,却把老祖的雕像拿了出来,不过并非塞进茅坑,而是用女人的衣裤包了,埋在山门前的大道上,让万人践踏。 当晚道庭老祖便知晓了,雷霆大怒下,立刻派出三位金丹尊者上门,把这个小宗派杀得闭门绝户,几百弟子跑得干干净净,彻底在江湖上除了名。 “这样吧,你先回去和道庭老祖说,我们的滴水崖下的阁楼年久失修,塌了些房子,现在正在整修,少则半月,多则一月,我们再寻上上好的羊脂白玉,一定要给老祖做个最结实,最威武的塑像,方显得我们玄天宗的诚意。”青玄真人无奈,只能如此打算。 方大宝想了半天,也是苦无良策。几个人心情郁郁,便分头歇息了。 第177章 女人就是墙上的泥坯 夜色幽暗,空气潮湿得月光都朦胧了,月亮光洁的表面如同蒙上了一层暗纱,边缘也织满了细细的绒毛,这便是民间所说的“毛月亮”。 方大宝所在的静室窗前,一棵银杏树轻轻摆动着,摇落一地的碎影。 自从刘黑蛋离开碧落山,他所住的袇房就让给了别人。玄天宗的知客道人给两位阴侍安排了客房,便问刘黑蛋要住在何处,他摆摆手,指着方大宝的房间。 知客道人点点头,含笑离去。 方大宝早已从竹丝洞搬了出来,一直霸占着幽冥山谷一处最好的氤氲灵泉。 原本青幽道人见方大宝已结丹,当面便不客气了,屡次咕哝着要守信,人要脸树要皮之类的话,方大宝就死活装作听不见。 这老儿聒噪了几天,正好碰上青玄真人给青通老道洗炼丹色,一举提升了两个档次,这老儿看到方大宝就绝口不再提这件事情了。 眼见那氤氲灵泉咕咚作响,一道蒸腾热气携着浓冽的天地灵气,猛然间冲天而起,犹如一盏绽放的九品莲台,莲瓣轻扬,三起三落,满室灵气纵横交织。刹那间,只觉心神为之一振,浑身上下透着说不出的舒畅。 刘黑蛋赞叹不已,言道:“好个风水宝地!” 方大宝笑道:“你若回到玄天宗,这一处风水宝地大宝哥就让给你。” “我做梦就想回来呢,跟着师傅,跟着大宝哥!”刘黑蛋轻轻道:“但是现在不行,现在黑蛋想回也回不来。” 他接着低声问道:“大宝哥,你咋不问小和尚的事情呢?” “我问了没用。”方大宝瓮声瓮气道:“你若是有办法,早就和我说了。” “是啊,大宝哥,黑蛋脑子笨,的确没什么办法。”刘黑蛋面有忧色,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如今,小和尚就是老祖的命根子,不要说摸,看一看都不行。上次有个侍女仗着有几分姿色,老祖馋她身子,便在众人之前把手伸进老祖怀里摸了摸,嘴里还说着帮老祖沟通沟通神物。哪晓得老祖当场勃然大怒,剁掉宫女一只手,发配到杂役里砍柴去了。” “嘿嘿,他不敢打开盖子。”方大宝哑然失笑。 “呵呵,他知道小和尚的厉害,一旦跑了出来,就是通天修为,也是抓不住了,所以到今天,这老头费尽心机拿到了小和尚,其实还是和没有一样……”刘黑蛋也笑了。 “他就这么每天随身带着?”方大宝问道。 “是啊。”刘黑蛋点点头,“他没什么办法啊,也找过黑蛋,让我给他想办法。黑蛋就给他说啊,这种鸿蒙灵体啊,可是天造地设的宝贝儿,一旦认准主人就是终生不会变了。上次你们把它从我体内逼了出来,它就觉得和黑蛋缘分已尽,以后我也只是一个路人,它现在急着要走,就是要找新主人了!” “嗯,你这么说是对的。”方大宝点点头,认为这话说得十分得体,“你要尽快和小和尚脱开干系。” “黑蛋糊弄那老家伙,要他每天隔着盒子和小和尚谈心说话,慢慢感化,说不定哪一日就认老家伙为主了。这老东西倒对此倒深信不疑,每天三次就像对着亲爹一般嘘寒问暖,雷打不动。” 方大宝实在忍不住,一阵哈哈大笑,他拍拍刘黑蛋的肩膀,“哈哈,黑蛋,你长大了,学会撒谎了,学会捉弄人了。” “这不是有大宝哥做师傅嘛。”刘黑蛋十分得意。 “也好,以后他就不会打你的主意,你在道庭就稳当了。”方大宝沉吟片刻,又问道:“那你有没什么好办法让这老家伙不把盒子带身上?那样或许我们就有办法。” “大宝哥,我来就是和你商量这件事。”刘黑蛋眼睛一亮,呐呐道:“黑蛋想过,只有一个时候,他或许不会把星辰宝盒放在身上。” “什么时候?” “他干那种事情的时候!”黑蛋眼睛一亮。 “什么事情?”方大宝故意问道。 “男女之间那档子事情嘛,大宝哥你又不是不知道。”刘黑蛋淡淡说道。 方大宝不由得大吃一惊,这小子带给他的惊讶实在太多了。 刘黑蛋以前说这话,只怕要期期艾艾说半天,才好出口。今日他说男女之事,竟比方大宝更是淡然,好像已是此道中人一般。 难道这小子终于开窍了,外面找了女人,然后把二十年的陈年佳酿一股脑儿送了别人? 刘黑蛋一双眼睛闪着奇特的光芒,“大宝哥你知道,那个星辰宝盒是一件奇物,并不能放进乾坤袋里。黑蛋听人说,以前宝盒不装东西的时候,老家伙就放在袇房的一个金丝楠木博古架上,反正道庭中也没人敢偷他的东西。” 方大宝笑道:“那也是,他这种修为,重要东西别人一碰,只怕他就感应到了,偷他东西简直是找死。” “对啊!现在呢,这老东西还是怕人铤而走险——应该是怕人冒冒失失开了盖子,走了神物。他就一直随身带着。但这东西放在身上,鼓鼓囊囊并不方便,尤其做那个男女之事……”,话未说完,刘黑蛋不禁呵呵一笑。 方大宝哈哈一笑,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个光屁股老汉正在努力“推车”,挥汗如雨竭力冲刺时,手中还高举着一块大石头大声吆喝…… 这形象不说看到,就是想一想都觉得辣眼睛。 “大宝哥,所以我这次来,就是想和你商量,怎么把盒子骗过来,把小和尚放出来,还给你!”刘黑蛋很诚恳地回答道。 “这个事情不好弄吧。”方大宝笑了一笑。 这个事情一想就明白了,关键是有个甘愿献身,而且不怕死的女人做内应。 “黑蛋已有人选了。”刘黑蛋阴冷一笑:“老祖的三姨太是个玉兔精,她有个师妹,叫青萝,老祖早就看上她了。” “她为什么听你的?”方大宝又问道。 “这丫头对黑蛋还是颇有好感。”刘黑蛋轻轻道:“我已说服青萝,先让她虚与委蛇,然后找个机会把盒子打开,你就趁机把灵体带走。” 方大宝一惊,他本来以为刘黑蛋是说笑,哪晓得已做好安排。 “这个姑娘很喜欢你吧?”方大宝想了半天,看着刘黑蛋的眼睛,认真地问道。 “那当然,海胆让她干什么她就会去,包括去死!”刘黑蛋很随意地说道。 “你舍得?”方大宝不禁心里一紧。 “呵呵,大宝哥,大丈夫成事怎能拘泥于细枝末节?”刘黑蛋咯咯一笑,然后缓缓说道:“大宝哥,黑蛋经历这么多,算是想明白了,这世上真心对我好的人不多,你和师傅才是——” 然后刘黑蛋指着东方,又指着自己,“他们是天,我们是地,黑蛋更是土里的山芋,田里的土豆,呵呵呵……”他又像在哭,又像在笑,“如今黑蛋好不容易从地里拱了出来,洗干净放在他们的餐盘里……怎能有妇人之仁?大宝哥说是也不是?” 说完,刘黑蛋默然不语。 方大宝只说了一句“也是”,然后也不说话了。 “小时候,我爹就给我说过,女人就是墙上的泥坯,揭一层还有一层呢,”刘黑蛋轻轻笑了起来,微带癫狂之意,“青萝——她就是个兔子精,长得虽美,哼哼,外面不知道还多少男人呢!” 看着刘黑蛋,一股寒气从方大宝脚下油然而生,方大宝轻轻打了个寒战。 “你这些天跟着黑蛋去一趟道庭。” 方大宝犹豫了一会儿,说道:“你让大宝哥再想想。” 刘黑蛋点点头,但他已知道方大宝几乎没什么选择了。 过了很久,方大宝方才说出一句话:“去道庭之前,你跟我去一趟中州丹堂。” “去干什么?” “去带你见一个人,他是我们的帮手。”方大宝也不瞒着他。 刘黑蛋一愣,摇摇头,苦笑道:“黑蛋身上还有两贴狗皮药膏呢,这两个狗腿子跟上了,甩也甩不脱!” “这两个——不能宰了?”方大宝做了个手起刀落的姿势。 “不行。”刘黑蛋摇头道说:“这两人是三姨太那边的人,若无故杀了,不光三姨太,老祖那边也不好解释。” “这个容易。”方大宝呵呵一笑,唤了小云笛过来,如此这般一番。 小云笛笑嘻嘻地走了。 第178章 真的木有小鸡鸡 当晚,玄天宗发生了一个小插曲,是关于刘黑蛋带来的两名阴侍。 这二人跟着莫尊者和刘擎天去各大宗派,不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在小宗派里跟着狐假虎威,的确捞了不少好处。他们本以为玄天宗也和其他门派一样,屁滚尿流,好吃好喝伺候着,灵石、灵丹滚滚地送来,结果到了傍晚,知客道人只给二人安排了一间破旧的客房,就没下文了。 这二人拍着桌子就喊饿了,要吃东西。 道教各门派多数奉行“午后不食”,但好歹这二人是贵客,便一会儿来了一个小道士,端着一个木餐盘,上面两碗糙饭,几个馒头,一碟子咸菜,小道士笑着说:“道门清贫,家常就吃这些,请二位公公将就。” 这两个阴侍是三姨太从老家带来的,很得三姨太宠信。原本在道庭便是狗仗人势,从来都是拿鼻孔看人的,此时哪受得这个气?此刻二人见餐盘装的这些玩意,当下就劈脸给了送饭的小道士一嘴巴,骂道:“狗食一般的东西也配给老爷吃?” 接着便骂骂咧咧,说要回禀道庭老祖,以后血洗了玄天宗,将玄天宗从江湖中除名云云。 送饭的小道士哭哭啼啼地回去,恰好碰到了小云笛。 小云笛一听经过,顿时火冒三丈,就拉上云笙,还把大鹏金翅鸟阿爽也带上,准备来点新花样,好好做一场,给“玄天宗”出出气,让两个没卵子的阉货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两名阴侍抽了小道士耳光后,过不多时,又换了一个年轻道士过来,满脸堆欢,叫着“公公大人”,送来一盘子炸鸡,还有一个又肥又腻的蹄髈,一瓶上好竹叶青,两个阴侍哼一声“这才懂事”,怒气慢慢就平息了下来。 待得吃饱喝足,又有一个小道士,拿了毛巾、香胰子过来,说旁边客舍正好烧好了滚滚的水,请二位阴侍过去沐浴。 这二人看玄天宗服了软,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大摇大摆地就去洗澡。 两个大木桶中,两个阴侍光着身子,正打了香胰子咯吱咯吱搓一身的油泥,忙得不亦乐乎。忽然二人看到外面火把打得通明,如同白昼一般,听声音有男有女,还有孩子的吵闹和哭声,正在说些不相干的话。 两名阴侍心道:这大半夜里,这些人不睡觉到处闲逛些什么? 正在此时,只听得上空嘎的一声,然后噼里啪啦一阵乱响,众人大喊道:“妖兽来了!大家小心!” “什么玩意!”一名阴侍骂道:“妈的洗个澡都不得安生。” 话音未落,两人只觉得眼前一亮,哗啦一声巨响,一个浑身金黄的东西忽然伸出一双巨爪,一勾一扒拉,半边木屋连同顶棚忽然被掀了个干干净净! 两位阴侍顿时呆住了,一个手里拿着毛巾,一个手里拿着香胰子,一脸惊恐。 外面乌泱泱的都是人,也都一脸惊诧地望着两个光着上身的老男人坐在木桶中。 “你们干什么来的!”一名阴侍坐在木桶中,不敢起身,大声喝道。 “快把爷爷的衣服拿来!”另外一名阴侍喝道。 然后,又听得嘎的一声,一只金黄的大鸟骤然出现在夜空中,一双翅膀展开足有两丈来长,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如同两盏明灯。 大鸟丢掉爪子上抠着的一块木板,一个回旋,竟然又飞了回来。 众人大叫:“打死这只贼鸟!” 众目睽睽中,鸟儿兜了个圈子飞了回来——一双铁爪直奔阴侍而来。 这两位阴侍修为颇为不低,伸手便是一式“幽冥探爪”,指尖如钩,带着阴冷的劲风,直取大鹏金翅鸟的肚腹。 但大鹏金翅鸟岂能让这两个阉人得手?嘎的一声,鸟儿一个后空翻,躲过一缕阴风,口吐一道暗影箭,空中一分为二,咻咻便落入两个木桶中。 两个阴侍便觉下身一凉,这一捅热水似乎瞬间就结冰了一样。想要跃出,又看到旁边都是人,急得一声尖叫,又甩出两道幽冥死气! 鸟儿一爪子扒拉开毒气,一个俯冲便抓住洗澡的木桶,兜底一掀,只见水花飞溅,两个赤条条的老男人连滚带爬,湿淋淋地从木桶中滚落出来! 一个仰八叉躺在湿漉漉的地上。 火光下,二人犹如两只白斩鸡一般,脚下还带着一坨坨的冰块! “啊!羞死了!”大姑娘小嫂子们赶忙捂住眼睛,从指缝里偷偷地看西洋镜儿。 “哇,真的木有小鸡鸡呢……”一个头上还扎着冲天辫的孩童说道。 “这两个人也不害臊。”一个小道姑满面绯红,蹑手蹑脚慌忙走开了。 紧接着,一个小道童打着一个灯笼,唱道:“公鸡公鸡真美丽,大红冠子花外衣;油亮脖子金黄腿,胯下没有小鸡鸡!” 这个道童,自然便是埋伏了半天的小云笛了。 …… “不要看,快滚开!”两个阴侍大叫着,捂着下身,窘迫得几乎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第二日,两名阴侍一出门,人人见了他们都捂着嘴笑,仿佛都在指指点点,话里话外便在讨论他们裤兜子里那档子事情。 听说连后山的猴子都知道他们二人木有小鸡鸡这事情了。 这两名阴侍最是好面子,如何还在玄天宗待得住?马上找到刘黑蛋就要赶快回道庭。 “二位公公,”刘黑蛋一抱拳,言道:“玄天宗虽是本人师门,但本执事身负老祖嘱托,一样不能徇私舞弊,需督促他们尽快施工,不能误了老祖大计。” “刘执事,这地方我们二人实在是不想待了,求求您。”一个阴侍硬着头皮道。 “要不你们先行一步?过上一两日,刘某人就回来了。”刘黑蛋淡淡道。 刘黑蛋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两个阴侍也不好反驳,只好一抱拳,言道:“刘执事先行公干,我们二人得赶快回道庭复命,等刘执事的好消息。” 说完,便在众人的嘲笑声中,两名阴侍坐着一叶法舟向东方而去。 眼见这二人的法舟越来越远,方大宝也辞别青玄真人,和刘黑蛋二人登上法舟,朝着中州丹堂的方向驶去。 第179章 噬心虫 只过半日,方大宝便到了中州,然后二人直奔丹塔而去。 待得法舟降落在丹塔前巨大的广场上,广场上的晨曦尚未散去,目之所及,空荡荡的广场见不到一个人影,远处的高塔如同一个黝黑的巨人,顶天立地站在广场上。 方大宝有些茫然,踩着一朵苍云围着九层高塔转了几圈,莫说门户,就连丹塔的缝隙都找不到一根,他只能大喊道:“丹主,我来啦!” “秋老太,我来啦!” 方大宝的叫声远远传了出去,也是无人理会。 他顿时焦躁起来,取出那一枚“丹塔守护令”,大喝道:“秋老太,马长老——你们再不出来,我就把这玩意给砸了!” 说罢,方大宝作势就要把令牌放在脚下。 这时,丹塔内传出一个无奈的声音:“唉,你这痞赖小儿,实在令人头疼,先进来吧。” 说罢,丹塔下某处忽然出现一个淡淡的光晕,光晕呈现椭圆形,便如一个门户相似,方大宝和刘黑蛋两人刚一脚踏入,下一脚便在高塔之上了。 还是上次那个空间。 一个凉风习习的凉亭之中,仍旧是在晚上,只不过上次月朗星稀,一轮满月悬挂于明镜一般天空;此时却是满天星斗璀璨夺目,偶尔一两颗流星划破长空,留下一道瞬息即逝的轨迹。 凉亭之中,坐了六七个人,秋老太、马道士,还有那个卖糖画的老头儿都在,丹主却没在,看来他们正在商量什么事情。 秋老太阴沉着一张脸:“你来就来,大呼小叫些什么?” 方大宝没好气道:“那我在下面喊半天,你们怎么不理会?” “人老了,耳背。”秋老太哼了一声,回答道。 其实自从方大宝来到丹堂附近,秋老太便看见了,但丹主几个月前去了西方佛界,一直未在丹塔中。这几个人正布下一个千里传音阵法,等着和丹主联系,没想到方大宝却拿出丹塔守护令出气,他们生怕方大宝损坏了宝贝,只能先让方大宝上了丹塔。 “您还耳背呢,大宝儿敢说——我脚刚踏上中州地面,只怕您老人家就知道了!”方大宝也没好气地说道。 秋老太却没接方大宝的话头,沉着脸道:“方大宝,丹塔守护令乃是丹堂至高信物,你若是这般不尊重,不如还给老身吧。” “收回去就收回去,都没发现有什么用。”方大宝如此说着,却把令牌塞进了储物戒指中,再也不肯拿出来了。 “你要见丹主?”秋老太问道。 “对啊,有件事情向他老人家说说。” “和老婆子说不行?”秋老太便有些生气,“丹主很忙。” “当然可以,”方大宝嘿嘿一笑,把刘黑蛋往前一推,接着说道:“不过我说了他的名字,你们还是要找丹主。” “他是谁?”秋老太一张枯树皮一样的老脸布满了疑惑。 “他叫刘黑蛋。”方大宝淡淡道。 秋老太一双深陷的三角眼猛地睁大,喝道:“马长老,崔长老,速速联系丹主!” 其实不待秋老太吩咐,几个人赶忙把身后一个石案上的凌乱的玉简重新收拾好,按照原有图案的顺序重新摆放,然后取出一个黑玉制成的小小雕塑放在中心。 方大宝顿时一惊,这个黑玉和老祖雕像就有几分相似。 这六人口中念念有词,手势变幻莫测,四周的灵气开始涌动,汇聚向阵法的中心。雕像上波动愈发剧烈,仿佛正在开辟一条通往遥远彼端的神秘通道。片刻之后,雕像上模糊的面容逐渐变得清晰,轮廓依稀可辨,看其面容,正是远在万里之外的丹主。 “什么事情?需要动用昆墟信石?”一个微弱,且断断续续的声音缓缓从黑玉雕像中传出,明显可以听出丹主对众人的不满。 “方大宝来了,他带来一个人。” “谁?” “刘黑蛋!”秋老太禀告道。 “让他和我说话。”丹主吩咐道,听得出一丝丝激动。 方大宝半蹲在石案前,大咧咧道:“丹主啊,您说要找刘黑蛋,我就把刘黑蛋带来了,我这个动作可不慢吧。” “不慢。”桌面那一尊黑玉雕塑上方一层时空涟漪蠕动着,幻化出丹主略带一些疑惑,一些急切的表情,然后丹主平复心情,缓缓道:“把你的事情说说。” “这么多人,方大宝真不好开口。”方大宝不禁老脸一红。 “不妨,”丹主轻轻一挥手,“这些都是本主身边之股肱忠良,久经考验之旧属……万事不必避讳。” 方大宝没办法,大概用了半个时辰,方才把小宝儿如何失陷心无界峰,被关在星辰宝盒,然后他和刘黑蛋商量以青萝做饵,钓老祖上钩,伺机打翻星辰宝盒,放跑鸿蒙灵体的计划经过一番春秋笔法,挑着紧要的给丹主说了。 “若是你计划成功,放走……灵体,后面……又将如何?”黑玉上传来丹主断断续续的声音。 众人皆是一凛,若是放跑了灵体,并不代表丹堂就能得到灵体啊! “当然尽量给您送来啊。”方大宝随口就来,不带半点犹豫的,“不过丹主啊,我可不敢给您打这个包票,也许小宝……灵体被关久了,已经不认刘黑蛋为主,自己要偷跑掉,那就没办法了。不过我可以告诉您方位,您神通广大,您自己想办法去捉呗。” “如何去捉?”显然丹主也接受了鸿蒙灵体会逃走的可能。 “您要这样想啊——这玩意儿要是在老祖那边,总归不是您的——现在放出来,您才有机会啊!” “不错。”丹主沉吟片刻,雕塑上的灵光一阵激烈闪动,“那你要我帮什么忙?” “保我不死!” 方大宝淡淡道:“方大宝这么一点修为,去道庭抢东西无疑虎口拔牙,弄不好还没靠近星辰宝盒就被老祖发现,一巴掌给扇死了……” “您得给大宝儿想个办法,要能开盒子,又不要被老祖发现——就算发现了,也不会被道庭抓到。”方大宝补充道。 “不错,你这小子不傻。” 丹主轻轻一笑,可能丹主加大了法力输出,此时说话便清晰多了,“方才你说的貌似天衣无缝,其实漏洞百出。嘿嘿,你就一定知道老祖欢好之时一定会把星辰宝盒拿出来?这老头会不会身上缝个布口袋?还有,你们谁有机会开那个盒子?青萝姑娘吗?她如何去开?手一动老祖就知晓了。若是你们去开,你们谁有本事靠近一个渡劫三转的老怪物?” “这事情要能成功,除非老夫亲自出马,”丹主嘿嘿一笑,口吻一变:“但本丹主现在并不欲与道庭起冲突……” “所以嘛,大宝儿就到您这里来了。”方大宝嘻嘻一笑。 雕塑上的灵光又是一阵激烈闪动,似乎丹主正在紧张地思考中, “秋长老,传我口谕,取破晓弓与星矢羽箭三支……不,六支箭吧,免得这小子再和我讨价还价。”丹主拿定主意,对马长老说道:“老马,老夫知你在养一种虫子,爬到身上很痒的……那个虫子养好没?” “丹主真是明察秋毫!”马长老呵呵一笑道:“刚才我就在琢磨,老道养的那个‘噬心虫’估计这小子有用,哪知道您一下就想到了,属下佩服之至。” 原来,在丹主的部属中,马长老的学问最是庞杂,主修丹法,丹法却修得一塌糊涂,在诸位长老中是垫底的。但马长老医卜星象、棋琴书画无不涉猎,尤其喜欢钻研养殖之术,别人一株“三生妖灵草”离开了昆仑山都是种不活,但这老儿在江南苗圃中就把这种灵草给种活了。如此,丹堂才能把控天底下化形丹的炼制,天下妖兽要想结婴,无不指望着中州丹堂。 除开养花种草,这老儿还喜爱养殖各种虫子。 在马长老饲养的众多奇虫之中,有一种名为“噬心虫”的尤为特别。此虫体型微小,犹如芝麻般不起眼,色泽暗沉,常常隐匿于一种名为“幽兰灵草”的珍稀植株之上,以灵草的叶汁为食。马长老最初只是为了培育这灵草,为驱除这种虫子,颇费了一番心思。然而,在一番研究后,他竟意外发现了这种虫子的奇特妙用。 这虫子名为“噬心虫”,这个名字的来历便是:让人痒得噬心! 经过马长老的一番选育和培植,这种虫子被马长老分出三六九等出来,毒性最强的虫子,几乎可以把人抓肝挠肺痒死过去,大罗神仙掉入虫子堆中,只怕也能抓挠出一身白骨来。 但对付道庭老祖,那种毒性最弱的虫子便已足够。毒性太强,反而会引起老祖的警惕,而且这种虫子不用接触到人,便是翅膀轻轻一弹,一点点粉末溅到人身上,也足够把人痒得死去活来了。 “把这个虫子也给方大宝三只。”丹主吩咐道。 “六只!”方大宝听了马长老的介绍,嘻嘻一笑。 马长老瞪了方大宝一眼,点点头。 “秋长老,这几日,你就好好教下方大宝如何使用这个弓箭。若是此事办成,你们都是大功一件。” “得令!”丹塔之上,诸位长老纷纷点头。 黑色雕像上灵光又是一阵闪烁,丹主的形象渐渐隐去,方大宝忽然追问道:“丹主,您说的这个‘昆墟信石’是一个什么东西?” “你怎么对这个有兴趣了?”丹主有些震惊,然后丹主缓缓道:“若是此事你办得漂亮,老夫或许会和你说说。” 丹主不给方大宝机会解释,一道神光从黑色雕塑上慢慢消失了。 第180章 何必欠你人情? 中州城外的一个山谷中。 弓如满月之盈,箭似流星坠地。 方大宝马步侧身,如怀抱婴儿,缓缓拉开破晓弓,一箭射向对面山峰上的一块巨石。只听得轰隆一声,巨石被射得四分五裂,如同当中响起一个巨大炮仗一般,顿时烟尘弥漫,声闻百里。 秋老太点点头,言道:“你这小子,三天能练到这个地步,也算不错了。” 方大宝洋洋得意,对刘黑蛋笑道:“黑蛋,要不你来试试?” “黑蛋哪里会射箭?”刘黑蛋说着话,一袭黑衣,化成一道乌光疾驰向对面山峰,速度之快,竟然不比方大宝射出的羽箭慢上多少。 秋老太眉头一拧,缓缓言道:“方大宝,你这个小朋友刘黑蛋,修为不在你之下啊。” “那是当然,他是我哥们,也是灵体的主人嘛。”方大宝满不在乎道。 “那个灵体,真的像大家所说,就是一个小和尚,什么都懂,什么都会?”秋老太深陷的眼睛精光闪烁,问道。 “当然不是。”方大宝笑道:“秋前辈你可别急,这个东西,您以后一定见得到的。” 两人说着话,刘黑蛋已把箭捡了回来。 这根星矢箭长三尺二寸,箭身由陨星铁打造,表面似乎有一层淡淡的星光流动,箭镞上镌刻着一层层符文,箭羽则是用大鹏金翅鸟的翅尖羽毛制作。 方大宝不禁哑然失笑,幸亏此时大鹏金翅鸟他已放在附近的山岭里玩耍,不然这呆鸟看到,非得和秋老太干一架不可。 “方大宝,破晓弓的运气和瞄准之法老身已全盘告诉你了。至于羽箭的威力,你不懂符篆之法,说了也是没用。” “您这是赶大宝儿走了?”方大宝嘻嘻一笑。 “你这几日需要多加揣摩和练习,现在你只能射出三里有余,还不足以逃出老祖的神念范围,等你能远在十里开外,一箭正中目标,你再出发不迟。”秋老太缓缓言道。 “谢谢前辈。”方大宝刚一抱拳,秋老太已在数里开外,瘦弱佝偻的身形已变成了一个淡淡的影子。 ———————————— 待得秋老太离开后,刘黑蛋叫了一声:“青萝,出来吧,那个老太婆走了。” “终于走了,这样蜷着好难受。” 刘黑蛋话音刚落,远处溪流边的一块白色石头似乎动了下,然后石头“慵懒”地翻个身,噌地一双雪白的大耳朵竖了起来,一双血红的眼睛带着几分迷糊与好奇。然后紧接着,一道灵光闪过,那块石头竟缓缓化作了人形,一位身着素白轻纱、身姿曼妙的少女忽然出现在眼前。 方大宝赶忙扭过头去。 原来这姑娘素白轻纱罩体,却真的只有轻纱罩体。轻纱薄如蝉翼,里面除开一袭粉红的亵衣,几乎什么都没有。 一个抹胸极短极薄,两个玉兔般的酥胸跃跃欲出;一条肚兜别人都绣着鸳鸯,荷花,或绣着辟邪的壁虎或蝎子,她却是中间镂空成一个玉兔的模样,玉兔的头微微下垂,不禁让人遐想翩翩。 所谓芳草菲菲,流水潺潺,就是留给玉兔去吃喝吗? 如果往日,碰到这番美景,方大宝眼睛里都是带钩子的,从来不知躲闪,此时为了刘黑蛋的面子,只好把眼光移到别处。 “哼哼,臭男人,想看又不敢!”少女自顾自蹲在地上,取出一根玉簪,从地上挖出一根白茅根,放在嘴巴中嚼着,呸的一声又吐了出来。 方大宝心道到底是个兔子精,这习惯倒和老子有几分相似,喜欢找草吃。 “青萝,我让你来见大宝哥,你怎么穿着这样?”刘黑蛋便有几分不满。 “为什么?”青萝抬头望了刘黑蛋一眼,“不为什么,千金难买老娘喜欢!还有,你们这些臭男人不喜欢吗?老娘不怕丑,你倒怕丑了?” “……”刘黑蛋一时语塞了。 “老娘挑了半天,就这个衣服最合适,”青萝乜斜着眼,“对付那个糟老头子也合适,他肯定喜欢这个调调儿。” 然后,青萝挑衅地望着面前两个男人,说道:“你们敢说不喜欢?还有,刘擎天刘大人,你不是说那老货,看了老娘搬着个臭琴,天天装玉女,一会儿见了这样妖艳贱货的模样,不是更来了兴致?” 这姑娘一张樱桃小口如同机关枪一般。 “青萝,我也是没办法。”刘黑蛋露出哀求的样子,似乎让青萝不再说了。 “你是青萝吧,我有话说。”方大宝忽然严肃起来,他坐在青萝面前,从青萝掘出的白茅根中挑了一根最粗大的,放在口中咀嚼道:“青萝姑娘,我叫方大宝,是刘——刘擎天的朋友。” “嗯,你说,别废话。”青萝姑娘用着挑衅的眼神,看着方大宝。 “我就问姑娘一句,过些日子,去心无界峰顶陪那老狗,你是真的愿意去吗?”方大宝问道。 “什么意思?”青萝乜斜着眼。 “真愿意还是假愿意?”方大宝盯着青萝的眼睛,缓缓道:“你别说笑,认真回答我!” “当然愿意啊,哈哈……”青萝大笑起来,笑得花枝乱颤,胸口两只白兔蹦跶起来:“别人是道庭老祖啊,那是高高在上的高人啊!伺候好了,老祖一高兴,说不定给老娘一枚化形丹呢!还有,这个姓刘的男人要我去,我那个姐姐也要我去,牺牲我一个,幸福一家人嘛……终归都是一去,还不如帮我这个小男人办点事呢……” 青萝咯咯笑着,眼中已有些癫狂之意:“姐姐和我说,老祖那玩意可厉害呢,伸缩自如,我怎能不去见识见识……” 刘黑蛋急忙在一旁解释道:“青萝的师姐就是三姨太,三姨太早就和老祖说好,要把她送过去伺候老祖!” “刘黑蛋,你住嘴!” 方大宝啪的一声,一掌把身边的一块岩石拍成齑粉,然后他叹口气道:“青萝姑娘,你相信我,你可以不去,不就一颗化形丹嘛!地阶的,老子给你弄,老子给你打包票!还有,我和刘擎天要做的事情,并非一定要你去做诱饵,我们另有办法。只有三姨太,你觉得你一定要听她的吗?” “算了!老娘不欠你们半分人情!” “我和三姨太都是兔子精,兔子精都命苦,以前在西方佛主那边,我们姐妹以为佛界干净,哪晓得比我们这边更肮脏……”这女子癫狂地一笑,“佛主都要过我们呢!咯咯……也伸缩自如……” “你是个修真啊!”方大宝低声说了一句,连自己都感觉到这话的苍白无力。 “修真又如何?”这女子死死地盯了刘黑蛋一眼,“修真也分三六九等!老娘便是最下流的一等!” “在你们眼中,姑娘终究还是个畜生!” “既然出来卖,卖谁都不一样?” 青萝姑娘最后一连串的回答彻底打消了方大宝的念头。 第181章 青纱帐里戏玉兔 老祖这段时间心情很美丽。 自从玄天宗乖乖地送来鸿蒙灵体,从前几个刺头一样的门派就老实了许多。在众人眼中,堂堂西南第一大派——玄天宗也这般低了头,我们认个怂又有何妨?过不多日,众门派又听说玄天宗掌门——青玄真人一举突破成就了元婴境,一众门派更是悚然。 这怕不是老祖给了好处? 于是,本来蠢蠢欲动的中原修真界便风平浪静了很多。一时间,很长时间收不齐供奉的吴尊者便喜滋滋地来报今年的供奉超过了去年! “老祖啊,今年供奉超过去年两成!两成!”吴尊者大叫报喜。 老祖抚须大笑,言道:“凡是缴齐了的,有赏!” 老祖不是小气人,一般赏赐下去的都比缴纳上来的还多。老人家在乎是个体面。你供奉个芝麻,老祖就送你个西瓜! 道庭作为道教的中央法庭,要的就是这种四海宾服,八方来仪的体面! 这不,树梢枝头喜鹊叫,今日又有喜事到! 三姨太那个名叫青萝的小师妹,终于答应老祖了! 这丫头,前些日子不是红潮刚至,便是癸水未净,要不就是身体违和,一番娇怯怯小模样真让人心疼。老祖也不着急,他对女人从不用强,而且喜的便是这种欲说还羞,半推半就的劲儿。 老人家知道,快乐就像一个小脓包儿,等穿头了轻轻一挤,那才酸爽。 这不,今天三姨太喜滋滋地让一名阴侍带话过来,说青萝姑娘今日要去心无界,聆听老祖讲经。 老祖这一喜非同小可,早早便沐浴更衣,焚上武媚娘特制的阁中香,再扑上杨贵妃曾用过的珍珠粉,小憩片刻,浑身舒泰,便在心无界峰顶的一间袇房等候。 想着青萝姑娘的娇俏可人,即便老祖已是欢场老手,此刻也是坐卧难宁,一心盼着佳音落地,竟然和初出茅庐的毛头小伙子一样忐忑。 这老道抚摸着手中的星辰宝盒,看着里面一个光团窜来窜去,如没头苍蝇一般,便用手指敲着盒子的盖子,轻声道:“灵儿小乖乖,别着急,哪天你知道老祖对你的好,不愿意离开老祖了,老祖便放你出来。” 小宝儿在里面转得更快,显得更加焦躁了。 只过了片刻,老祖只听得脚步声细细,人未至,已有一股微醺的香风从外面飘了进来。老祖略一回头,只见一双白玉般的纤纤素手掀开帷幕,一个妙龄女子身着一件大红的云锦织金绣凤袍,衣袂轻扬间,隐约可见其上绣着的金凤凰栩栩如生,展翅欲飞。 再看这女子,生得纤巧削细,唇若点樱,眉如墨画,神若秋水,说不出的柔媚细腻,一身红妆素裹,掩不住眉宇间一抹淡淡的忧郁;一头青丝如瀑,几缕碎发轻轻垂落,更显得她柔弱不堪,美得令人心疼。 “哎呀我滴个亲乖乖,你终于来了。” 说起来,老祖这人比方大宝更是粗鄙无文,便是赞美人,翻来覆去只有小乖乖、小宝贝、肉疙瘩几个粗俗不堪的词语,更不懂得说些浓浓的情话,讲些荤荤的段子,等营造好香艳的氛围再慢慢入巷,典型属于摁下牛头就喝水那一类。 “老祖——”青萝摇身一扭,虽只叫了一声老祖,已胜过千言万语。 此刻这老儿如同色中饿鬼一般,嗷的一声抱着青萝就要亲。青萝心里厌恶,还是嫣然笑道:“老祖,奴家过来是听您讲经的。” “呜呜,听什么经,今天你就是观音菩萨,如来佛祖都要找你取经!” “奴家这么点本事,能有什么经?”青萝姑娘嗔怪道。 “唔唔,你裙子一掀开,经就在里面!”老道一张嘴连拱直拱,唔唔有声。 青萝看了看窗外,知道无论如何这一遭是跑不脱了,于是叹息一声“老冤家,你就不能等一等?” 说完,青萝便脱了外面的云锦织金绣凤袍,露出里面穿的一袭轻纱来。 果然,老祖眼睛冒光,便是大雪天饿了三个月的豺狼,眼睛也没如此明亮。青萝姑娘选的这一身青纱帐里戏玉兔,顿时天雷勾起了地火,老祖呜呜地叫着,喉头一坨浓痰上上下下,含糊不清地叫着:“兔儿要喝水,老祖宗要吃草!” 说完,嗷的一声,老祖三下五除二,浑身脱得精条条的,嗷的一声跳将过去!把一个禅床蹬得哐啷乱响。 果然,丹主猜得不错,这老儿便是干那档子事情,都没忘记手中的星辰宝盒。 原来这东西虽装不进老祖脖子上套着的乾坤圈,这老道却别出心裁,弄了一个布袋挂在腰间! 一甩一甩得像个棒槌! “老祖啊,您那个东西好硌人!”青萝满脸娇羞。 “不碍事!”老祖把袋子扒拉到一边,露出一寸长的小宝贝来,阴恻恻地一笑:“小心肝,准备迎接老祖的狂风骤雨吧!” 青萝别过头去,想起身世的不堪,想起还要受这老贼凌辱,顿时一滴珠泪从她眼角边缓缓滑落。 她手指甲轻轻一弹,一颗被石蜡包裹着的小球悄无声息落在了地面。 小球落在地面,翻了个身,表面忽然裂开了一道缝隙,紧接着一只芝麻大小的虫子从中缓缓爬出。虫子通体呈现暗淡的灰褐色,两个翅膀几不可见,随着它翅膀的振动,虫子飞到半空中,从身上抖落了一层细腻的粉末。 粉末无声地落在老祖光溜溜的身上。 老祖忙得不亦乐乎,哪会注意到这些? …… 此时方大宝正在十里开外另外一座山峰峰顶。 他戴着面具,仍是乔装成东北第一狠人——范德彪的模样,身上至少用了十来种符篆和阵法隐藏气息,可谓准备充足。 他不用看,只用心便知道小宝儿的所在。 自从进了凌霄山地界,方大宝便隐隐感受到小宝儿的存在,再到心无界峰的附近,方大宝的感应则更加强烈了。此时方大宝距离心无界峰顶不过十余里,小宝儿圆溜溜的脑袋几乎就在眼前一般。 方大宝深吸一口气,搭上星矢箭,拉开破晓弓,一点灵识,便指向星辰宝盒的方向。 他在寻找一个最好的时机。 大鹏金翅鸟缓缓从心无界山峰的另一侧飞起,在漆黑的天空中缓缓地滑翔着,一双雕眼盯着心无界的峰顶。 透过阿爽的眼睛,方大宝瞬时就看到了房间里情形,他叹息一声,心里念叨着: “丫头,放虫子啊,放虫子啊!” “丫头,别让这老家伙得手啊!” 青萝似乎得了感应一般,及时地放出了噬心虫。 老祖心无旁骛,便如一只发情期的泰迪犬一般,伸出一条血红的舌头,嘴角流涎,一张嘴不够用,两只手也忙个不停。 此时只恨爹妈少生了两只手! 忽然这老儿停顿了一下,觉得浑身有些不自在,好似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正盯着他。 他神念一扫,看到心无界峰顶上空,一只大鸟正缓缓飞过。 在凌霄山,各种鸟儿众多,时常也有飞行的妖兽出没,若是平日,老祖定然让人出去看看,但此刻他心急火燎,他要兔子喝水!他要兔子吃草! 正在此时,老祖一个激灵,忽然身上像有一根羽毛划过,脖子上就痒了起来。 老祖浑不在意,抬腿就要入巷,结果腰间又痒了起来。腿刚举起一半,腘窝又痒了起来。 青萝用过方大宝给的解药,不过此时也装作身上痒,便嗔怪道:“老祖宗啊,您家里好多跳蚤!” “咱们修真怎么怕跳蚤的!”老祖屁股一抖,伸手打个响指,顿时指尖爆出一道金光。 若是平时,一千只臭虫,一万只跳蚤也同时被震死了。 但此时,这老儿浑身上下都痒了起来。 一痒就要挠,一挠却更痒了! 痒了就挠,挠了更痒,老祖又急着办事,顿时慌乱得如同猴屁股扎蒺藜,两只手忙也忙不过来,一个星辰宝盒在两人中间摆来摆去,十分碍事。 “老祖啊,你把这玩意取下来,放在边上,奴家给您好好挠挠!”青萝媚眼如丝,“可心可意的冤家,奴家也痒,痒在心坎坎尖尖上……” “好好,挠这里……这里,”老祖没办法,取下星辰宝盒随后放在旁边的小几上,“快挠,死命挠几下,小心肝……我们继续,继续……” …… 此时,方大宝从大鹏金翅鸟眼里发现了这千载难逢的良机! 弓如满月之盈,箭似流星坠地。 一箭从十里开外射了过来! 第182章 痒死你个小xx “蓬”的一声! 这一箭跨越十余里的距离,仿佛被一双命运之手牵引着,不偏不倚,一箭正射在星辰宝盒的正中。 这个宝盒如果尚在老祖身上,以老祖的修为,岂能让任何东西近身?但此时老祖汗流浃背,一门心思全在青萝身上,别说根本没注意,就是注意了,只怕也顾不上。 因此这一箭有如神助,顿时把星辰宝盒射成八瓣! “哎呀——我的盒子——我的灵儿乖乖!” 老祖看着碎了一地的星辰宝盒,心疼得直哆嗦,然后看到小和尚冉冉升空,一呲溜就要逃走,老祖更是焦急,双腿一夹,赤条条地一跃而起,凌空一抓,便向小和尚捉了过去! 小宝儿被关在星辰宝盒中一年多了,方寸大小的空间丝毫不得动弹,若非它是平常就是吃饱了也睡,饿了也睡,是个万中无一的“躺平圣体”,不然这一年多,怎生熬得过去? 但心里肯定有气啊! 小宝儿刚得自由,看见这老家伙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此时小嘴一张,对准老祖头顶隐隐泛红的囟门便是使劲一嘬! 多亏老祖早就见识过小宝儿的厉害,并未使出看家本领,但这一嘬也足以让老家伙一阵头晕眼花! 啪嗒一声,老祖一屁股蹲儿坐在地上。 地板上顿时出现两个小坑儿! 小宝儿不愿停留,腋下生出两片羽翅,小翅膀一扇,便从屋顶钻了出去,依稀看着方大宝的方向,哇呀呀一阵乱叫,便要飞过去! 老祖豁出去了,裤子也不要了,跟着钻出屋顶,赤条条地去追! 这一刻,整个凌霄山都惊动了,黄庭经司的裘尊者见老祖遇险,掏出真武镜,一道白光射向心无界峰顶,顿时把夜空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只见一个光屁股老头胡须纷飞,双手箕张,在半空中飞来飞去,似乎在捉什么东西一样! 哇——欧耶——嘘—— 山脚下顿时传来各色惊叫声,什么是西洋镜啊,这才是西洋镜! 我滴个天爷呢,老祖这是表演天狗吃月亮吗? 就连前几日刚在玄天宗吃了瘪的两个阴侍,也看得目瞪口呆,然后叹息道:一寸长的东西,有了其实和没有一样…… 老祖不顾众目睽睽,大喝一声,“开护教大阵,开满!绝不能让灵儿跑了!” 别看老祖赤条条的,但一声令下,九大尊者,道庭九司九位尊者,十八位副尊者,三十六个执事,还有七十二个阴侍立刻凛然遵从,各就各位,瞬间便把护宗大阵给开启到满满十分。 全宗上下都活动起来,无数的灵石运向各阵法枢纽,顿时整个道庭上空,一层浅浅的光幕笼罩起来。 道庭老祖这个护教大阵名为“凌霄伏魔大阵”,乃是道庭千年传承下来的护宗大阵。自从上次老祖在小宝儿手里吃了亏后,老祖便对此进行了改进,此时大阵一经发动,以心无界峰顶为中心,一阵玄妙的波动如同涟漪一般荡漾开来,不多时便笼罩了周边数十里范围,使得这一处天机紊乱,仿佛陷入一片无形的混沌迷雾中。 大阵笼罩之下,空间扭曲,方向难辨,任何空间腾挪之术均失去了效用,便是小宝儿也懵逼了,像无头苍蝇一般到处撞来撞去。 ———————————— 且说就在开启大阵的一刻,方大宝就瞅准时机,正准备再给这老贼一箭。 刚拉开弓弦,他忽然清晰地看见,此时俯在床上的青萝一脸紧张,嘴巴朝着羽箭射来的方向,蠕动着,似乎一直在说着一个词语! “快逃!” “快逃!” …… 她知道,此时的方大宝能看见她。 能“看”懂她说的话,因为在修真界,读唇并不是一个很罕见的技能。 方大宝一个激灵,紧接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危机感从方大宝脚下油然而生。 一瞬间,他有一种感觉,他仿佛站在一个即将喷发的火山口正中心! 方大宝想也不想,收起破晓弓,转身便逃! 不过一息,方大宝刚踏上一朵苍云,方大宝脚下山峰一阵颤抖,如同远古的巨兽,发出一声重重的喘息。紧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从山峰内部猛然爆发,如同积压了千年的怒火一朝释放,火山终于爆发了! 轰隆一声巨响,“日”的一声,方大宝头下脚上,如同踏着一连串的筋斗云,被冲飞了百来丈远。他灰头土脸地一回首,方才发现他刚所在的峰顶已完全消失了,变成了一块焦煳的平地,如同凭空少了一截一般。 恍惚让人以为,这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根本不存在,那座山峰的峰顶也根本不存在——眼前的这一切都是幻觉。 “妈的,真瞧得起咱啊!”方大宝一阵心悸,腿肚子都有些发软。 显然,这一声轰鸣至少利用了三张的地阶符篆。只有地阶符篆才有一丝法则之力,足以将方圆数丈的地方完全湮灭。 方大宝此时也顾不上想那么多,催动脚下去的丹云,没命地向远方逃去。 只见天上繁星渐渐后退,转瞬间距离凌霄山已有数十里,已出了道庭护教大阵的范围。 但此时已有一缕气机已牢牢地锁定他,无论方大宝怎么逃,这缕气机就如附骨之疽,牢牢地跟定他了。 “狗日的,炸你老母!” 方大宝索性不跑了,停住身,却见一个女子,脚踏一朵红云,似笑非笑,抱着手臂望着方大宝。 只见这女子身姿曼妙,一袭红衣如火,轻纱掩面,仅露出一双秋水盈盈的眸子,发间插着一支晶莹剔透的玉簪。在这个女子身后,一轮虚幻的明月图案若隐若现,和天空中的一轮明月交相辉映,更添几分仙气。 “你是方大宝?”女子笑盈盈道。 “老子东北第一狠人——范德彪!你跟着老子干嘛?”方大宝缓缓抽出蟠龙棍,准备冷不丁给她来上一棍。 “原来你就是灵儿的真正主人——灵儿乖巧可爱,你却如此粗鲁?”女子巧笑倩兮,洁白的玉手一抖,手中忽然出现一根青翠欲滴的月桂枝,“嘻嘻,你这个孩子蛮好玩的!” “嘻嘻,是很好玩!”方大宝话音未落,手中筷子长短的蟠龙棍忽然一变一丈来长,黑影一闪,朝着女子当心劈落! “你想偷袭我?你打不着我!” 女子其实早有准备,一声娇笑,浑身上下如同装满了机关和弹簧一般,一阵颤动后,声影忽隐忽现,笑声更是一时在左,一时在右。一时间,方大宝的身边仿佛都是这女子的咯咯笑声。 “打不打得着,得先试试再说!” 方大宝早已看出这女子的修为远在他之上,但以他“咬卵犟”的秉性,哪有临阵就举白旗一说?此刻更不再多言,一棍划过夜色,棍端隐隐带着风雷之声,忽然两人之间裂开一道缝隙,一道刺目的闪电划破黑夜,对着女子的双乳之间直劈下来! “你就不问问我是谁?” 女子只是身形一晃,这势在必得的一棍便落在虚空之中。 “好吧,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方大宝忽然嘻嘻一笑,手中的蟠龙棍一晃,骤然消失得无影无踪。然后,方大宝挠挠头,指着女子哈哈大笑,“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姑娘!我认识你!” “哪个姑娘?”女子有些惊讶,她很奇怪方大宝怎么认识自己。 “你这么漂亮的姑娘,谁看过一眼都会记得。”方大宝在身上摸了摸,指着女子,哈哈笑道:“哈哈,你是老祖的三姨太!” 女子一惊,时隐时现的身影骤然凝滞了,“你怎么——” 话音未落,忽然一道乌黑的棍影如同一道幽灵,没有半点风声,没有任何征兆,没有丝毫的气息,就像这一棍本是黑夜的一部分,悄无声息地划破夜色,笔直戟,一棍戳向女子的胸口! 这便是方大宝刚炼成不久的“幽冥式”! 幽冥式,若暗夜幽灵,无声无息,无色无相,猝然而至,直取要害! 方大宝本已开启了阴跷阳跷二脉,有着“影遁神行”的底子,此时更悟到幽冥“潜行于无形,出没于无象”的深刻道理,不光棍法更进一层,便是身法中如同暗夜幽灵,其身形之隐秘,几乎与青玄真人所使的“遮天灵机诀”一般,藏匿于天地之间,使人莫辨其踪。 女子身形急闪,试图避开这幽灵般的一击,但棍影却如影随形,紧追不舍,仿佛能够洞察她的每一个动作,一棍如枪似戟,非要在这女子身上留下一个透明窟窿! “好你个方大宝!”女子一声厉喝,一双眼睛骤然变得血红,周遭的空气开始剧烈波动,漫天的月光似乎在一瞬间明亮了几分。 在女子身后,一只巨大的玉兔隐隐可见。 毛色如雪,浑身散发着一种高贵而冷冽的气息,一双红宝石般的眼睛闪烁着神秘的光芒,仿佛能洞察世间一切虚妄;长长的兔耳轻轻摇曳,每一根绒毛都似乎蕴含着天地灵气,随风轻摆间,散发出淡淡的银辉。 “你真是三姨太?”方大宝也是一惊。 他也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便是真的。 方大宝更是心里一寒,若三姨太是真的,那么他隐隐的猜想莫非也是真的? 女子冷哼一声,手中桂枝一扬,顿时,方大宝周围的空气如同凝固了一般,一股刺骨的寒意从桂枝上弥漫开来。 她身姿摇曳,恍若月光下翩翩起舞的精灵,每一步都散发着优雅而致命的气息。 “月华斩!” 三姨太低喝一声,桂枝在空中划出一道曼妙的弧线,仿佛是广寒宫中流淌的清冷月光,月华如水,聚水成冰,带着无尽的寒意和杀意,向方大宝劈头盖脸地砍了过去! 这女子吃了一个小亏,再也不愿相信方大宝的每个字,心想赶快把这小子拿下再说。 这一斩已封锁了方大宝身后的所有退路,方大宝避无可避,只能举起棍子一挡,哪知在堪比元婴大修的威压下,这一根轻盈的树枝仿佛有着万斤之重。方大宝只觉得浑身骨骼咯咯作响,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差点当面给这娘们儿磕个响头,方大宝大喊道:“骚婆娘,痒不痒?” “不痒!”女子不知为何,竟然回答了。 “快了,痒死你个小骚x!”方大宝破口大骂。 这番对话简直匪夷所思。 女子颜面一红,心道这小子不光难缠,一张破嘴也是毫无口德,正想一把刷死再说,手腕刚一垂下,忽然小腹下面一阵瘙痒。 这女子呵呵一声笑,不由自主地弯下腰,手上的桂枝便减了几分力气。 这般良机,方大宝岂能错过,他一声大喝,一棍荡开三姨太手中桂枝,一个后纵便有十余丈远,然后玩命地催起丹光,瞬间已在百丈开外。 “想逃?”女子冷笑一声,脚下一晃,已在方大宝身后,又是一招月华斩劈了过去! 哪知道这一招才出到一半,小腹连着腘窝又是一阵瘙痒。这一阵瘙痒不同于方才,若是方才仅是一窝小蚂蚁见窟窿就钻,这一阵瘙痒便是千百只蚊子的口器在皮肉之下轻轻挑刺,让人痒得钻心,痒得欲罢不能。 不管如何抓挠,总是难以解恨。 但不抓挠不行啊——女子实在忍不住,弯下腰抓挠了几下。 “梅玖儿,算了吧。”忽然远处传来一阵咳嗽,一个老太婆拄着拐杖,悠悠荡荡出现在方大宝和女子中间。 女子瘙痒稍减,心里又恨又急,心想若是让这小子跑了,岂非肉包子打狗一场空?她对着老太婆骂一声“滚开”,奋起全身之力,一招“霜华千里”,手中桂枝散出一道流光,流光所过之处,宛如千里冰封,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厉啸直扑向方大宝! 这啸声,竟然是冰冻的声音! 只见铺天盖地的雪光,所过之处瞬间凝结成千万道细小的冰凌,冰凌如同群蜂出巢,密密麻麻,带着尖锐的破空声,月光下熠然生辉,朝着方大宝席卷而去。 “梅玖儿,若是你早用这一招,不就把这小子留下了?”老太婆呵呵一笑,一拐横空,如同扫雪一般,左一拐,右一拐,把一路的冰凌打扫得干干净净。 “秋老太,你来坏我好事?!”女子尖叫道。 “有何不可?”秋老太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排参差不齐的黄牙,黝黑的面孔拉扯出讥讽的笑意,“梅玖儿,你身上痒,先顾好你自己吧。” 话音未落,女子身上又痒了起来。 这次的痒,仿佛是一把最蓬松,最细小的羽毛挠在她光溜溜的脊梁上,正好是不好抓挠的地方。这女子背过手,却又抓不到,只能原地跳了两跳,带着哭腔骂道:“秋老太,你们弄的什么玩意?” “痒痒虫,痒死你个小骚x!”方大宝见了秋老太,一颗怦怦乱跳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他知道今日这条小命算是保住了。 第183章 莫慌,我不就来了 前几日,马道长给了几条六条“噬心虫”,方大宝给了青萝一条毒性最弱的,留下了五条,方才情急之下,捏破蜡丸,把毒性最强的那一条丢给这个女人。 没想到便是这样一条毫不起眼的小虫子,竟然救了自己一命。 方大宝说“痒死你个小骚x”倒非一味地恐吓。 这痒痒虫真痒起来,专往人身上的诸个角角拉拉里钻,越骚气的地方钻得越狠,而且越痒越是频繁,越是催动真气,越是痒得厉害。 此时,三姨太如同浑身掉进毛毛虫堆一般,她心知有了秋老太护佑,想杀这小子已不太可能,当下弄到这“痒痒虫”解药才是正经。于是这婆娘顾不得羞耻,一双柔荑塞进两腿之间使劲摩擦着,呵呵笑道:“方大宝,快给我解药……好大宝……” 这女子看起来贤良淑德,端庄得如同嫦娥仙子一般,但此时痒得厉害了,一张脸扭曲起来,满脸都是细密的汗珠,甚是可怖。 女人都怕痒! 结合前面差点被方大宝整死的花红儿,方大宝对付女人又多了一条心得。 方大宝长吁一口气,看了看附近,缓缓问向三姨太:“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他忽然很害怕,害怕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他最不愿意面对的那个。 “小兔崽子,你都猜到了,还问老娘!解药——草泥马——给老娘解药啊!呜呜!”三姨太痒得哭了起来,顿时口不择言。 方大宝怔住了。 此刻便是再重复一万次,他都不敢,或者不愿相信——原来早已存在脑海深处的那个念头,竟然是真的。 “骚婆娘,别骗老子!”方大宝愤怒得大叫一声,他不甘心,又问道:“你们就是杀了我,剥了老子的皮,也得不到那个东西!” “小逼崽子,老娘和你说……”三姨太痒得气喘吁吁,尖叫道:“你以为你什么都知道,你不知道的多着呢!你这条小公狗,老娘有一种秘法,杀了你,只要留下你的一缕残魂,就能把那个东西骗过来!” “老祖知道吗?” “不知道。” 她看到秋老太在一旁,尽管痒得死去活来,也知道不能把话说得太直白。 方大宝一愣,知道这女人没有说谎,也终于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能人异士,更是层出不穷。 他能修得傀儡术,利用一缕神识控制他人,别人也能从他的将死之躯中把灵魂抽离出来再做出一个假的“方大宝”来吸引鸿蒙灵体。 方大宝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如此难受过。 一瞬间,各种愤懑、失望、悲伤统统涌上他心头,他啊的一声大叫,似乎要把所有的痛苦宣泄出去。 秋老太登时也怔住了,她不明白,方大宝为什么忽然这么痛苦。 “去你妈的,去死吧!” 方大宝怒目圆睁,忽然掏出墨煞蟠龙棍,嚓的一棍,当头劈了过去! 可怜这一只已成人形的八阶玉兔精,堪比元婴小成的修为,正在翻来覆去地浑身抓挠,浑然没想到方大宝会真的敲她一闷棍。 在她心里,这般花容月貌的姑娘,别人弹一指甲都是罪过,何况拿大棍子打她。 直到她碰到方大宝。 但三姨太毕竟修为精深,就在棍子落地之时,她娇躯一扭,本来落在脑袋上的一棍便敲在脊背上,三姨太哇得吐出一口鲜血,哼都没哼一声,爬起来掉头就跑。 这一棍几乎把这女人的脊梁给打断。 直到跑了几十里地,这女子回头一声咆哮:“方大宝,老娘和你没完!” 秋老太笑道:“方大宝,你这梁子可结得大了。” 方大宝不答,问道:“这女人会不会被痒死?” “你做梦呢。”秋老太哼了一声,忽然一脸警惕,问道:“方大宝,方才你和梅玖儿说的什么意思?” 方大宝眼珠子一转,便说道:“什么东西?哈哈,这婆娘说的当然是灵体啊……” “那怎么扯到你身上了?”秋老太兀自不信,眯着小眼问道。 “他们这些狗日的说老子天赋异禀,身上的血最适合招魂,若是把老子弄死了,老子的魂魄能把鸿蒙灵体召唤过来!真他妈的吃多了猪油蒙了心!”方大宝装作愤怒的样子,刚骂骂咧咧着,忽然喝道:“秋长老,我们赶快去,我猜灵体已逃出来了!” “赶快走!” 秋老太已无暇分辨方大宝说话的真假,满脸病容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一顿手中的拐杖,风驰电掣地带着方大宝向心无界峰赶了过去。 此时的心无界峰顶,已是乱成一团。 小宝儿这里飞飞,那里飞飞,像玻璃房子里的苍蝇,眼前都是光明,却始终没有出路。而道庭自老祖以下,漫天法宝乱飞,老祖更是使出浑身解数,每个毛孔都射出道道神光,搅得小宝儿头晕眼花,不知所措。 眼看这个大阵越收越紧,而老祖拿出已碎成八瓣的星辰宝盒——此时,不知老祖用了什么方法,已勉强将星辰宝盒粘在一起,就像拿着一张捕蝇网一般,时刻准备把小宝儿又装进去。 看到星辰宝盒,小宝儿吓得哇哇乱叫,小腿儿一阵乱蹬,就想从大阵中逃出去。 老祖此时已把裤子穿好,脸上笑眯眯地哄骗小宝儿:“小乖乖,再回爷爷身边来……” 远处,方大宝感应到小宝儿的窘境,急得催促秋老太:“秋长老,想想办法啊!” 秋老太叹息一声,“这阵法,只怕只有丹主他老人家亲自前来才能破开!” “莫慌,我不就来了!” 远处天空如同洪钟大吕敲响,遥遥传来一个浑厚温和,充满磁性的声音。 第184章 如意往来符 霎时间,远处的天际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然撕裂,一道耀眼的光芒犹如瀑布般划破夜空,倾泻而下。在这光芒之中,一位中年儒生翩然而至。此人身着长袍,大袖飘飘,脚踏神光,宛如天降仙人,降临于道庭的凌霄伏魔大阵前。 中年儒生不言不语,只是轻轻一挥衣袖,便仿佛在天边引爆了一场飓风,那本应固若金汤的大阵,在这股力量的冲击下,凌霄伏魔大阵发出一阵咯咯吱吱的响声,仿佛随时都会土崩瓦解。 枢密阵司的翟尊者吓得魂飞魄散,他专管道庭的各种阵法,若是护宗大阵被破,鸿蒙灵体跑了出去,他只怕要被老祖挫骨扬灰。 当下翟尊者一马当先,迎上中年儒生,一挥手中拂尘,喝一句:“来者何人?” “嗯?”丹主眼皮一抬,翟尊者一颗心就怦怦乱跳起来。 翟尊者本来已准备好三招拂尘御敌之法,手里更捏着玄阶符篆两张,地阶符篆一张,袖中更有三种见血封喉的暗器,脚下踏着天罡北斗步——可谓步步为营,哪知道这中年儒生只是轻轻一伸手,手中的拂尘便被人夹手夺了去。 “咄,还不退下。”中年儒生一双洁白的手掌,轻轻从拂尘的尾端向上抹过去。 “我的七星拂尘!”翟尊者差点一口老血吐了出来。 这降龙木为柄,天蚕丝为须的七星拂尘竟一瞬间被中年儒生一把撸成了光杆,就连手柄上七颗星晶石也被抹成一把齑粉。 此时,这一柄玄门法宝拿在手中如同一根木棍一般。 “还不退下?”中年儒生又轻轻一句喝问。 每个字便如一下重锤,狠狠地敲击在翟尊者的胸口,翟尊者只觉得浑身的真灵之气仿佛在一瞬间被抽干了,胸口空荡荡的,一颗心也不知飘到了哪儿。 “好个徐长生,你……你又来趁火打劫!” 老祖早就看见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叫骂道:“徐长生,你阴魂不散,就想坏老道好事——你别忘了,这是道庭,是你爷爷我的道场!” “是啊,鹿老儿——”中年儒生,也就是丹主淡淡一笑,“徐某人这次前来,一不杀人,二不放火,只不过想看看鹿兄这阵法做得结实不结实!” “徐长生,你敢!你有种我们就在这峰顶比划比划!” 老祖气得七窍生烟,丹主和他修为在伯仲之间,若是对上阵来,两人谁也不怕谁,但若是这老儿一心捣乱,老祖虽有弟子上万,统帅中原道庭,走狗无数,对此人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在渡劫老仙眼中,渡劫以下,皆是蝼蚁。 他人数众多,那便是一窝蝼蚁。 蝼蚁终归还是蝼蚁。 这些弟子除开几个元婴期的尊者还能在此人手下走个一两招,其他只怕连面都见不到,都给他一掌拍死了。 “鹿鸣老儿,哈哈,你说老夫有何不敢?” 丹主说是在心无界峰顶比划,其实脚下一动,人已出现在心无界半山腰的一个洞穴前。眼见这洞府中红光闪烁,一群道士进进出出,一个个端着撮箕,里面满满的都是中品灵石——这些小道士正在源源不断给阵法补充灵力。 “徐某人就从此处开始检验了!” 丹主徐长生一声长啸,从袖口取出一柄白莹莹的长剑,轻轻一抖,剑尖的红光只怕有水桶来粗细,百余丈长,呼啦啦便朝着山洞里捅了进去! 在众人看来,这一剑如同捅在老祖的腰子上一般。 “你个狗日的!”老祖心疼得直跳脚! 只听得轰隆隆一阵乱响,山洞中传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一群道士满面焦黑,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领头的老道士哭着喊着:“老祖,阵法中枢破坏了!呜呜呜……” 此时,笼罩在心无界上空的一层薄薄的光环顿时黯淡了三分。 “哦,鹿老怪,这个不是你这个阵法的阵眼!”丹主一拍手中长剑,又飞到山峰的另外一处,“老夫再看看这里是不是!” 说完又是一剑捅了进去! 老祖又是一蹦三尺高,这一剑如同捅在老祖的前列腺上一般。 阵法上的神光又黯淡了三分。 “哇呀呀,徐长生,爷爷的大阵之下……你还跑得这么快!”老祖跟着徐长生屁股后面,由于施展不开空间腾挪之术,始终慢了一拍。 “因为徐某人有这个!”徐长生哈哈一笑,从袖口掏出一张发黄的符篆。 乍一看去,这张符篆普通得就像儿童涂鸦过的黄裱纸一般,但细看之下,隐约可见神光内蕴,边缘隐隐一层金色佛光。透过佛光,隐约可见诸天神佛的虚影,夜风拂动,似有梵音回响,恍若置身于西方极乐世界之中。 这俨然是一张极其罕有的天阶符篆! “佛主那死光头亲自给你画的如意往来符!”老祖骤然一惊,喝问道:“你去见过西方佛主了?” “当然!”丹主哂然一笑,“不见到他,怎可能有这张符篆!” “你见他干什么?”老祖慌忙问道。 两人说着话,这张符篆上的字迹缓缓黯淡下去,最后在徐长生手中化成虚无,连一点灰烬都没留下。 “鹿老儿,有句话听说没,‘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徐长生吞吐一口罡气,拍拍手仰天长笑道:“你这老儿太小气,一个人把握仙缘,就不肯与天下英雄共享之!” “那是老道凭本事得的!”老祖急得汗都下来了。 老祖见大阵不保,也不追徐长生了,而是手中拿着两片星辰石,便如拿着两面铜锣一般,追着小宝儿就是哐啷一扣,最后一线希望就是在能碰巧把小宝儿收入星辰宝盒中。 “你不肯?”徐长生冷哼一声。 眼见凌霄伏魔大阵的威压越来越小,徐长生食指在长剑上一弹,长剑陡然发出一阵长吟,徐长生也一声长啸道:“‘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老夫今日就把你的小鹿儿放出来!” “让天下人都来追逐……追逐!” 然后此人长剑如虹,一剑挑开遮蔽在心无界峰顶的混沌帷幕。 如撕厚纸,如斩朽木,刺啦一声,混沌帷幕的黑纱帐终于破开了一条口子,漫天星光,一条银河横跨苍穹,一个无比真实的黑夜骤然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小宝儿终于脱了困,小腿儿一蹬,哇的一声大叫,看准方大宝所在的方向,张牙舞爪地飞了过去! “追!” 两大高人一前一后,跟着小宝儿的流光笔直地向方大宝所在的方位冲了过去! 第185章 大宝哥保护不了你 “师傅啊。世上有没有一个地方,人进去了就出不来,只能老死在里面?” “你一个小孩子,问这个干什么?” “我在想,如果有这样一个地方,”方大宝摇摇头,“加入以后大宝儿实在没地方可去了,就可以躲起来。” “真没出息!”青玄真人笑着,摸摸方大宝的头。 “真有这种地方吗?” “你若要问,”青玄真人随后一声叹息,“筱雨丫头的云浮海,江流儿的九尾岭不就是这种地方吗?” “您知道我要面对的是什么人。”方大宝一双漆黑的眼睛晶晶发亮,他望着师傅,“大宝儿以后慢慢长大,总会遇到很厉害的敌人。弄不好真有这么一天,我想带着筱雨师傅,带着您,带着奔波儿灞,带着阿爽、婧婧,如果瑾瑜仙子也愿意去的话,我们找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住进去——这个世道,太乱了。” “你真这样想?”青玄真人嘴角含笑。 “哈哈……”方大宝忽然大笑起来,“师傅,我有时候是这么想过。不过大宝儿不甘心,想把我逼进去做缩头乌龟,这可不容易!” “不过你说的这种地方,这个世界并不是没有。”过了好半天,青玄真人说道:“真有这样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这个地方,叫南海归墟。” 青玄真人望着西南方,一双眼睛似乎洞穿整个世界,缓缓说道:“听老人说,在大周朝西南方的一个海湾,有一个巨大的深沟,深得好像没有底一般。有人说,天下所有的水都流向那里。这个深沟旁边,经常出现奇怪的现象,有些路过的船只完好无损,但是人都没有了——就有特别厉害的先知大能跑到这片海域望气。他们说,那边有一个非常大的异域空间,和我们这个世界连接的地方,是一个巨大的撕裂带。这个撕裂带中,天机紊乱,空间也支离破碎,很多自然法则都在此处丧失了,就是仙人过去,只怕也会陨落在这片撕裂带中。” “但总有人过去,或是输得精光,被人索债的赌棍;或是养活不了家人,对生活彻底失去信心的渔民;或是被追杀得走投无路的修真……他们很多人都坐着船去了这里。听说,很多人都在那边活下来了。” “但是他们再也回不到原来的世界。” 青玄真人顿了顿,缓缓说道:“这是世界上唯一一个有去无回的地方,我们叫它南海归墟。” “南海归墟?”方大宝问明了方位,若有所思。 ———————————— 正在方大宝沉思的一刻,小宝儿笔直地冲了过来,后面乌泱乌泱跟着一大群道庭弟子,有的举着一面铜镜,有的拿着两扇破锣,漫天符篆乱飞,各种法宝乱舞…… 更有两个渡劫老仙一脸狰狞…… 方大宝一狠心,微一闭眼,一颗心顿时沉入神识海中。 “小宝儿,大宝哥不能和你在一起了。” “咿——呀!嗯?” “小宝儿,你不要怪大宝哥——不是大宝哥不愿意,是大宝哥能力不够啊,大宝哥太弱,保护不了你。你看后面那些妖魔鬼怪,张牙舞爪的像要吃人一般,还有前面这两个仙风道骨的坏蛋,都是大宝哥对付不了的人!” 小宝儿正飞得兴高采烈,忽然一个急刹车,它怔住了。 “你要先找个地方躲一躲,等以后大宝哥厉害了,能保护你了,你再回到大宝哥身边。” 小宝儿点点头。 “大宝哥告诉你一个地方,那里没有人骚扰你,更没有人想把你关起来,”说完,一缕神念传递过去。 小宝儿又点点头,原地转了两个圈儿,然后一个转折,化成一道流光,笔直地向西南方冲了过去! “追!” 丹主和道庭老祖一前一后,浑身磅礴的轮回劫气催到顶点,带着湮灭一切的轮回之力,两人浑然不顾天劫的随时来临,尾随着小宝儿冲向西南边。 跨过高山,便是丘陵; 越过丘陵,便是平原; 迈过平原,便是海岸。 …… 方大宝眼睛半睁半闭,跟随着小宝儿的视线,看着小宝儿带着两人冲向南海边。 ———————————— 还是凌霄山。 一个冷峻的黑衣人骤然出现在他眼帘中。 此人脸色微黑,剑眉横飞,身后跟着一个妖艳如花的女子。 女子一脸端庄贵气,雍容得如同王母娘娘一般。但方大宝清晰地看见,这个女子趁人不备,忽然把手伸进胳肢窝挠了挠。 然后飞快地把手抽出来,还放在鼻端嗅了嗅。 方大宝不禁哑然失笑,痒痒虫真好用啊——都这么久了,兔子精还是身上发痒。 黑衣人站得笔直,落寞地看着丹主和道庭老祖没入天际,轻轻一声叹息,便要转头离开。 方大宝一道神念传递过去,“刘黑蛋——不,刘擎天大人,不要走!” “你?” “你知道我是谁,我们的事情今日便做个了断吧。”方大宝轻轻说道,“你得一个人,否则我就走了。” 黑衣人一怔,看了方大宝片刻,言道:“好,不在此处,我们换个地方。” 两道漆黑的身影,犹如夜空中划过的两道黑色闪电,瞬息之间便已抵达凌霄山中另一座巍峨的山峰之前。 “这个地方好。” 眼前山峦险峻,山谷之下隐藏着一个幽深的巨大山洞,仿佛是大自然特意雕琢的秘密居所。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流,从葱郁的绿树间潺潺流淌而出,方大宝笑道:“作为我们其中一人的埋骨所在,山清水秀,这里不错。” “是不错,大宝哥。”刘黑蛋并没有故作姿态,缓缓按落云头,一脸哀怨地言道:“大宝哥,我一直怕有这么一天……没想到这一天这么快就来临了。” “我们两人中,今日一人必死。”方大宝也不着急,慢慢坐在一块岩石上,然后示意刘黑蛋坐下,“临死之前,我们好好聊聊。” 刘黑蛋摇摇头,言道:“我还是站着说吧。” 方大宝仰望着刘黑蛋,忽然问道:“你是从哪一天开始,想起背叛玄天宗的?” “背叛玄天宗?”刘黑蛋忽然一阵哈哈大笑,摇摇头道:“大宝哥,背叛玄天宗?你真搞笑。在你眼里,玄天宗也就师傅,瑾瑜仙子和你几个朋友而已!你心里真把这个宗派当家吗?” “你应该问我,我是什么时候开始背叛你!”刘黑蛋大声道。 方大宝一怔,随即也大笑一声:“刘黑蛋,你变了很多,但你还是很直爽。” “现在,玄天宗是我的家。”方大宝接着缓缓道:“以前没怎么觉得玄天宗好,但是现在里面有师傅,还有那么多朋友,玄天宗就成了我的家。” “也许你还没背叛玄天宗,但你已背叛你身边的朋友,背叛了你自己。以后,背叛玄天宗,背叛所有人也是迟早的事——我的话并没有错。”方大宝最后说道。 “是吧。”刘黑蛋忽然变得很沮丧。 他红着眼睛,就像一只关在笼子的饿狼一般,低低地咆哮一声,局促地在地上转着圈,“大宝哥,我只是想活着——我想活下去,这有错吗?” 方大宝没有说话。 “我想活着——但我不明白,当我没有什么修为,只是在灵食堂养猪的时候,活着很容易,也很快乐。后来,托大宝哥的福,我进了宗门,怎么活着越来越难呢?师傅要把我像礼物一样送给道庭,道庭要把我像牲口一样放在案板上宰割,你能知道我当时多绝望吗?几千人都看着我,在那一刻,连猪都不如,猪不过是临头一刀,我却是被抽筋剥皮……好不容易,有大宝哥你的帮忙,这一劫算躲过去了。现在,我终于在道庭立足了,但每一天,黑蛋都像踩在刀尖上跳舞,稍不小心,就可能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只有我知道,强大多么重要!只有强大,才有坐在饭桌上吃饭的资格,不然你就是餐盘里的一道菜!”刘黑蛋一字一顿道。 “够了!收起你那些歪理邪说!” 刘黑蛋话未说完,方大宝一声“够了”打断了他,然后便是一连串的质问。 “你忘了,是你主动承认你是小宝儿的主人的!” “师傅老人家没有错,玄天宗护不住你,师傅能怎样?” “谁都没有错!错的只是你自己!” “还有你那些自以为很厉害的道理,老子现在驳不倒你——但老子知道你说得不对!” 方大宝满脸通红,一连串地大声叫道。 “那也是你的错!”刘黑蛋忽然咆哮起来,尖叫声几乎像个女人,像个没阉割干净的阴侍,“为什么你让小宝儿出现在我的身上!!不出现在灵宝儿的身上,不出现在灵风、灵韵师哥师姐的身上?这都是你一手安排的!这就是你要的结果!” “真不是我的安排——这个的确我失误了。”方大宝脸色煞白,然后他摇摇头,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道:“这是我的错……但这不是根本的原因!根本原因,是你是个一肚子野心的人,你从不知道满足,你只要抓住一个机会,就会往上走,往上爬!你想骑在所有人的头上,你会把所有挡你道的人杀掉!” 刘黑蛋沉默了。 “当初你可以不要这个机会。”方大宝又摇摇头。 “你也不一样?你不想往上爬,你不想成仙成佛?”刘黑蛋反唇相讥,“我是你带上山的!你和我一个鸟样!换了你又如何?你会如何做?” “我和你不一样。”方大宝忽然弱弱地说了一声,似乎这句话他说出来也没底气一样:“我没想过成仙,我是有底线的!” “哈哈……”刘黑蛋一声狂笑,漫山均是他轰隆隆的笑声:“底线……哈哈……底线,方大宝,这是我这些天听过最搞笑的话,我就看你能坚持你的底线多久!” 方大宝沉默了好久。 他一直盯着刘黑蛋的眼睛,过了好久,方大宝说道:“你大宝哥没读过什么书,说不出什么大道理。我只知道,别人真心对我好一分,我就对他好一分,或者多加点,好个三五分;还有,太昧良心的事情不要做,做了会睡不好觉,睡不好觉就会吃不下去饭,人也不快活,饭都吃不下,天天生闷气,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但是,这两点你都没做到。”方大宝缓缓抽出墨煞蟠龙棍,“至少你让我心里很难受,你让我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如果我把你的事情说给师傅听,他老人家估计也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方大宝一字一顿道:“所以——有我无你,有你无我。” “好的,拿命来吧!”刘黑蛋也缓缓拿出自己的武器,竟然是一柄铁锏。 此锏长约四尺,长而无刃,有四棱,一截套着一截,如同一堆方形葫芦堆叠在一起。 这种长锏,又有名称为“亢龙锏”,兵器谱上,正是棍棒的克星。 方大宝嘴角一翘,泛起一股莫名的轻蔑,他忽然问道:“那个青萝姑娘现在怎么样了?” “你说那个贱女人?”刘黑蛋也嘴角一翘,露出一丝讥讽:“她给你通风报信,害得我们功败垂成,害得三姨太吃了大亏,如何能留?” 方大宝一怔,“她死了?” 刘黑蛋看着方大宝,忽然很认真地问道:“大宝哥,黑蛋一直最佩服你,一直在学你,就一点东西还没学会。” “你要学什么?” “黑蛋想问,你就和那个贱女人才说几句话,她为什么愿意给你卖命?”刘黑蛋略带讥讽地问道。 方大宝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他想起那个姑娘哀怨的眼神,疯狂地嘲笑,嘲笑一切可嘲笑之事。 他本想问一句“你们谁杀的?”但想这句话毫无用处,于是方大宝怒喝一声:“去死吧!” 一抬手,一棍带着疾风,带着闪电,劈头打了过去! 第186章 南海归墟 山谷里,两个人的一场打斗已有数个时辰。 山石在剧烈的震颤中崩裂,滚滚而落,铺满了山谷。满目所见,皆是横七竖八、支离破碎的树木,四处弥漫着烧焦的气味。一个巨大山洞,此刻也塌陷了半边,像是一头巨兽张开牙齿残缺的巨口。 方大宝天赋异禀,又修炼了玄黄九阳诀,一身神力在金丹境罕有匹敌,更有墨煞蟠龙棍这一神兵利器,虽只有金丹小成的修为,但即便碰上金丹大成,也是毫不逊色! 而刘黑蛋恰逢绝世机缘,心无界峰顶消耗道庭无尽资源摆下一个“灵犀归元阵”全给他做了嫁衣裳。正如阴侍所说,“聚天地八方灵气,引导修炼者洗髓伐毛,强化经脉”,一举让融合境的刘黑蛋直接原地飞升到金丹境巅峰! 两人一场比拼可谓棋逢对手,打得一个难分难解。 方大宝脚踏影遁神行,手上墨煞蟠龙棍舞动,口叫一个“打得爽”,一时昏天黑地,日月无光。 一招乱舞式,方大宝身形变幻莫测,如同狂风中的落叶,无迹可寻。经过多日苦练,如今他已能在战斗中幻化出数十道残影,更令对手更加难以捉摸。 一招风雷式,一棍融合风之轻盈与雷之迅猛,动作疾如电,声势如雷鸣,瞬间爆发出惊人的速度与力量,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一招穿云式犹如其名!这一式如同利箭穿云而过,直击长空。方大宝施展之时,棍影闪烁,带着无坚不摧的气势,犹如破晓之光划破黑暗,直取敌人要害。 一招破碎式,此式暗含破而后立之意,已触及道法的一点点边缘——只见棍影翻腾中,方大宝将真灵之气汇聚棍尖,猛然爆发,如同山崩地裂,万物皆在其棍劲下破碎不堪。 最后一招幽冥式,方大宝如同光阴之中的虚空行者,棍法已与身法合二为一,更在身边形成一层天机屏障,仿佛浑身气息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更在此时,棍法即为心法,一棍挥出,敌方脑中一片混乱,内心惕惕不安,深感恐惧,手中自然乱了章法。 至此,方大宝一套遮天棍法几欲大成。 但这些,刘黑蛋随手招架,铁锏击、枭、刺、点、拦、格、劈、架、截、吹、扫、撩、盖、滚、压,手中神兵犹如神助,方大宝一套遮天棍法,均被刘黑蛋轻松接了下来。 唯有一招幽冥式,方大宝身影骤然消失,乘着刘黑蛋脑中一片茫然之际,一棍劈在他腰胯之上,打得刘黑蛋一个踉跄,差点跪倒在地。但可一而不可再,方大宝再使出这一招,刘黑蛋早已做好防备,神识坚如磐石,丝毫不为所动。 “大宝哥,黑蛋真的很佩服你!” 刘黑蛋一锏悬空,稳稳招架住方大宝一招,说道:“我们能到今天这个地步,大家都是一般勤学苦练,但黑蛋机缘比你多,只有你是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今天!” 方大宝默然不语,一只手,已将一粒蜡丸捏在手中。 “你再用痒痒虫,那一定是浪费!” 刘黑蛋一声清喝,浑身一震,全身肌肤陡然变得透明,更有一层若有若无的罡气在肌肤在缓缓流动,所谓“蝇虫不能落,一羽不能加”,显然再用“噬心虫”这一招,已很难见效了。 方大宝呵呵一笑:“我只是挠痒痒,你别怕。” “世上事情都是如此不可捉摸——当初玄天宗下山选弟子,为何正好有你我二人?嘿嘿,如今黑蛋回想,若不是你在场,我未必能入得他们法眼!鉴真殿里,风月宝鉴给我们看资质,说我们资质平平,给他们口中的江流儿和瑾瑜仙子提鞋都不配——但看如今,江流儿和瑾瑜仙子是我们兄弟二人的对手吗?” “黑蛋,自从你不结巴,我就发觉你的话变多了。”方大宝冷冷一笑。 “大宝哥,你既嫌我话多,那今日我们兄弟不说这些家常——就要见分晓了!”刘黑蛋长啸一声,一锏陡然竖起,朝着方大宝打了过去! 其实,方大宝早就注意到刘黑蛋手中这一柄黑乎乎的铁锏在二人比拼时,从锏柄而至锏身,每过一刻,便有一节隐隐发光。 到了此刻,这柄铁锏从通体黝黑变成赤红一块,唯有锏尖仍未变色。 “你所学虽多,用功虽勤,但小小一个玄天宗,怎比得上我煌煌道庭,无数绝世珍宝,无数秘籍符篆!” “你是以一人奉天下,我乃是天下奉一人!” “你无色杂丹,我氤氲紫丹,你如何和我比?” “你刚入境,我已是巅峰,你如何和我比?” 两句“你如何和我比”后,刘黑蛋扬天一阵狂笑,便在这笑声中,这一柄铁锏终于点亮了最后一节。 此时,一柄“伏魔铁锏”如同一把刚出炉的神兵利器,通体皆是白光。 刘黑蛋并拢食指和中指,口念一个法诀,一指苍天,后从戟指从锏身平平划过,喝道:“锏舞风云变,赤焰破苍穹!” 话音刚落,只见刘黑蛋所在之地,半空中骤然风云色变,无数火属性的真灵之气疯狂地向他手中铁锏涌来,顿时一条铁锏周身赤焰滚滚,空气在赤焰的灼烧下发出噼噼啪啪的爆裂之声。 此时,刘黑蛋嘴角微微翘起,嗖的一锏横空,只听得铁锏一声咆哮,一条火龙扭动着身躯,张开大嘴往方大宝吞了过来。 方大宝修行到今日,并不擅水法,或冰法,火攻之法也不及刘黑蛋,无奈之下,只能脚下疾退,但这一条火龙岂是虚设?烈焰滚滚之下,烧得地面都红了,方大宝一个不防,被火龙的一口龙息喷中面门,眼前一红,头发都被燎去半边,一直逃到山谷的小溪边,摸出一张寒冰符涂抹在脸上。 回头一看,这条火龙把一溪的水都烤干了,火龙喘息数声,方才缓缓熄灭。 “锏影掠星辰,玄光动九天。” 此时,刘黑蛋已不给方大宝任何机会,一声尖啸中,此人足尖在地上一点,身形陡然拔高,手中铁锏在半空中划过一个大圈,四周的空气被这股力量搅动,形成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涟漪。 这一刻,天上的星辰都黯然了下来。 “一式定乾坤,万法皆归元。” 方才这一锏并未落下,但随着这一句吟唱,刘黑蛋的动作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他仿佛与天地共鸣,正在汇聚世间万物的本源之力。 这一式,不再是简单的攻击,而是一种对天地间某种法则的掌控与融合。锏尖所过之处,空间仿佛被重新定义,时间流速都变得缓慢,所有向他袭来的法术、攻击,在这一刹那,都失去了原有的轨迹与力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最终化为虚无,归于混沌之初的“元”态。 “大宝哥,便在金丹境时,黑蛋已悟到万法归元的真谛,你拿什么和我比?” 一锏带着无尽的元力,从半空狠狠地砸了下来。 却在此时,方大宝微微一笑,囟门上一朵白莲幽幽花开,星光下白莹莹的惹人垂怜。 “你露出了你的底牌。”方大宝微微一笑,“你可曾见过我的底牌?” “今天我们兄弟俩到了以道相拼的程度——”方大宝并未说话,但一缕神念如同深谷梵音一般在两人耳边响起,便是此刻空气仍在噼噼剥剥地燃烧,热气中充满了绿色小蛇一样窜动的火花,这声音仍是清晰无比。 “你的道是万法归元,大宝哥不敢说你错。但我的道乃是‘无极’!” “无极是什么,我如今还不知道,但这是师傅给我的道,说这是仙道。” “师傅给我的道,一定是世间最大的道!” 方大宝话音刚落,一柄巨锏如同半空中掉下一个玲珑宝塔,对准方大宝的囟门便砸了下去。 白幽幽的莲花轻轻摇曳着,绿色的根茎纤细得让人心疼。 但下一刻,玲珑宝塔落入莲花花瓣中,如同一滴露珠落入池塘,一缕青烟没入山林。 什么都没发生,但什么都没剩下。 “毕竟你的道,还不是仙道!” 方大宝淡淡说道。 方大宝抡起墨煞蟠龙棍,一棍带着法则之力劈开巨锏,然后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一棍把刘擎天劈倒在地。 此时,刘擎天只能闭目待死。 ———————————— 当一切归于平静,方大宝盘坐在刘黑蛋铁锏烧过的地面上。 地面仍旧暖暖的,平滑如同镜面一般,反射着天空的白云苍狗,世态人生。 他微微闭上眼睛,通过小宝儿的眼睛,他看到各种光怪陆离的画面交错而至,最后定格在一望无际碧蓝的海面上。 一块块海岛漂浮在海面,宛如镶嵌在蔚蓝绸缎上的一块块翡翠,美丽得令人心碎。 然而,就在这片看似平和的海域尽头,一大块破碎的虚空赫然显现。 这时一道巨大的黑色裂隙,远望去便如一双竖着的眼睛,横亘在一望无际的海面,矗立在天地之间,宛如盘古大神的利斧将天地劈开了一道无比巨大的伤痕,黑色的间隙中不断吐出死亡的气息。 黑色眼睛的背后,是一片比海水更为碧蓝的空旷星域。 虚空之外,漫天浮云乱舞,更为细小的空间裂隙中,一道道耀眼的闪电如同怒龙般穿梭,不时划破虚空,留下一道道令人心悸的光芒,将整个海域照得忽明忽暗。 海面之上,龙卷风肆意游荡,它们旋转着,咆哮着,仿佛是大自然最狂野的笔触,在这幅域外时空的画卷上勾勒出一幅幅惊心动魄的场景。龙卷风中心,海水被疯狂地吸入高空,形成一个深邃的漩涡,飞溅起层层浪花,与闪电、虚空裂隙交相辉映,构成了一幅既壮丽又恐怖的景象。 “南海归墟!” 丹主和道庭老祖同时惊呼道。 难道鸿蒙灵体的老家便在这里? 真正的仙缘就在这里? 但此刻不容他们二人多想,眼前的鸿蒙灵体距离他们已近在咫尺,似乎一伸手就能抓在手中。 道庭老祖一手握着一片星辰宝盒,丹主则是手举着一尊样式古朴的淡金色古鼎,朝着鸿蒙灵体跃跃欲试。 此时,鸿蒙灵体缓缓转过身,从一只飞行的蝠鲼变成了一个宝相庄严的小和尚,他用着略带一丝眷念的眼神看了看远方,然后用一丝不屑的眼神看了看这两位大陆上最厉害的修真高人,掏出一个小木鱼,轻轻敲了敲,头也不回地向虚空裂隙中一头扎了进去。 这一刻,狂风更是肆虐,闪电更加不可捉摸,破碎的虚空变幻着各种颜色,似乎在演绎各种故事,各种人生。 一去便是天人永隔。 一去便是归期遥遥。 (第一卷:雏鸟惊飞全文完,计499547字) 第187章 我命由我不由天 半年后。 凌霄山,心无界山峰。 一张吊着粉红纱帐的红木雕凤贵妃床上,被褥凌乱,床前四只鞋子摆得横七竖八,显然在此时此地,刚经过一场拳拳到肉,刀刀见血的肉搏大戏。 游廊外,芙蓉花开,袅袅纤枝露染胭脂,绘出一段秋色情浓。 香闺里,春光乍泄,翩翩彩蝶半掩红妆,织就满幅春情画卷。 三姨太梅玖儿一声嘤咛,缓缓自一名黑衣男子的宽阔而坚实的胸口爬起身来。 男子胸膛半敞,露出的肌肤微呈古铜之色,面庞微黑,一双黑豆般的眼睛深不见底,如同一口古井一般,仿佛藏着无尽的故事;鼻梁挺直,唇角微抿,微微翘起嘴角流露出一丝少年特有的倔强。 这男人自是道庭监察司的执事刘擎天大人了。 话说当初刘擎天和方大宝凌霄山无名山峰前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刘擎天不敌方大宝无极仙道,败下阵来。 刘擎天闭目待死。 方大宝抡起墨煞蟠龙棍,对准刘黑蛋的脑袋,犹豫再三,这一棍始终劈不下去。 他最后说了一句:“你走吧。” 风吹过两人的面颊,掀起两人额前的短发,两人额角下,都可见一条一寸来长的疤痕。 刘擎天讥笑道:“就为这个?” “不,为了师傅。”方大宝淡淡说道,“杀了你,师傅会伤心?” “真的?”刘擎天问道。 “只要你不辜负师傅,你就有活命的机会。”方大宝补充了一句。 远处,躲在黑暗处的梅玖儿赶忙把刘擎天抢了回去,方大宝并未阻拦。 此时在心无界峰的牙床上,两人如同一对受伤的野狼,互相用舌头舔舐着伤口,越舔越是动情,越舔越是香艳。 “擎天,你好厉害,方才奴家都怀疑要被你活活拆散架了呢!”女子依偎在男子身边,星眸微睁,羞羞的红潮还未从双颊褪去,正用一双粉嫩的拳头轻轻捶打着男子的胸膛。 “和老祖相比如何?”男人微微一笑,问道。 “哼哼,老祖——一寸长的东西,也算得一个男人?”梅玖儿当初搬弄江流儿讽刺老祖的话,此时便被她用上了。这女子嘻嘻而笑:“老东西进通天塔的时候跟手下人说闭死关。玖儿就希望他真的死在里面,永远不要再出来!” 男子笑道:“他出去追灵儿,就多半知道会有这个结局了。” 原来半年前,老祖和丹主徐长生双双追逐鸿蒙灵体,结果鸿蒙灵体一头扎进了南海归墟中,老祖瞠目结舌,又不敢进南海归墟,只能怏怏归来。 结果,就在归来的途中,老祖遇上了数十年来最厉害的一次天劫。 这是一场真正来自三十三天的无相劫。 修真是翻转阴阳,颠倒乾坤,逆天改命的行径,必然受到天地的反噬。修为越是高深,天地的反噬越是厉害。 这种反噬,可称为“劫”。 譬如,金丹境遇上只不过是普通雷劫,元婴境则遇上更加凶险的心魔劫,若到了渡劫境,遇上的天地反噬则名为“轮回劫”。 意为渡劫如生死轮回,一轮回一生死,只有九转轮回后方可成就半仙之体。 渡劫老仙的九转九劫中,头两劫名为“生死劫”“涅槃劫”。这两劫,老祖鹿鸣在二十年前已安然度过,但第三转的无量劫却始终不行。如今,老祖已年逾五个甲子,再厉害的修真大能也到了油尽灯枯之时,一身血肉几已朽烂不堪,全凭渡劫老仙的无上神通勉强维持肉体不至于崩溃。若无相劫能过,老祖当可重塑金身,再延续一个甲子的寿命。 但老祖和一帮尊者都知道,单凭自己,老祖已无回天之力。 这便是老祖日夜躲藏在通天塔中,凭借塔中的神秘法阵隐匿气息,躲避天意窥探,只敢用法身示人的根本原因。 但这一趟为了捕捉鸿蒙灵体,老祖算是豁出老命,先是把护宗大阵开启到十分,然后现出真身南行数千里直至南海边,结果仍是功败垂成。 一场大劫后,老祖驾云到凌霄山脚下便支持不住,一个倒栽葱从云头上跌落下来。可怜这老道,贵为道教之主,已是半仙之体,这时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杵着一根木棍,脚步蹒跚,手里还拿着一个破碗般的星辰宝盒,孤零零地上山来。 远远看去便如一个要饭的叫花子一般。 若不是渡劫老仙的威压还在,只怕老祖会被看门的道人打出山门去。 回到心无界,老祖泪如泉涌,对着三姨太说一声“天命难违”,长叹一声,便躲进通天塔里,说要闭死关。 此时,老祖进通天塔已有三月有余。 这三个月正好便宜了刘擎天。 这小子和三姨太两个,一个是初尝云雨,情味正酣,二十儿郎正是火力全开之时;一个乃是修成百年精怪的深闺旷妇,行路要捉风,坐地要吸土——这般天雷勾上地火,如何耐得住寂寞?于是蝶舞轩里夜夜笙歌,两人通宵达旦捉对儿厮杀,非要把对方弄得举了白旗方才罢休。 几天下来,到底拳怕少壮,刘擎天刘大人硬是把梅玖儿折腾得面条儿一般,连连告饶,一腔柔情,爱他简直爱到骨子里。 “他不会死的,我要等他出来。”男人轻轻道。 “为何?” 梅玖儿有些惊讶,一拱便从锦被中起了身,雪白的胸脯上点点樱桃红全无遮掩,但这男子视若不见一般,言道:“玖儿,你想过没有,老祖闭死关,若闭关有成,出来后时间久了,必然知晓我们背后的布置,老祖最恨背叛他的人,擎天和老祖必有一战,擎天必死;老祖若闭关不成,临死前他要拼命一搏,他更会来找我——因为我是他唯一能做指望的人!” “这样擎天方有一线生机!” “破釜沉舟,背水一战,擎天已无半点退路!” “我命由我不由天!” 说这话时,这个男人眉头紧锁,嘴角微微上翘,似乎再大的困难,再大的挑战,在他的眼中,也是视若等闲! 至此刘擎天装逼大成! 三姨太泪眼婆娑,将一张粉脸贴在男人,一脸倾慕,一脸宠溺,一脸的伤怀。她深爱的这个小男人,目前才是金丹境大成的修为,就已经这么骄傲了,竟然说和老祖必有一战! 这是一个多么可爱的男人啊!一个多么值得依靠的男人啊! 梅玖儿顿时被自己感动得热泪盈眶。 她问道:“你都知道了?” “知道了。”刘擎天点点头,然后他指着身边一盏清香馥郁的灵液道:“用了这个,把身上味儿去了,老狗不久就要出关了。” “嗯。”梅玖儿像一个十六岁没主见的姑娘一样点着头。 “还有,这些日子你忍着些,千万不能让老祖看出破绽。” “嗯嗯。” 第188章 老祖遗命 正如刘擎天所料,不过十余日,老祖缓缓推开通天塔一寸厚的大门,吱呀一声,头顶一层泥灰簌簌而下,一只壁虎飞快地从门缝里钻了出去。 老祖抬起头,眯着眼睛看了看外面的太阳,不禁一声叹息:这暖暖的阳光,还能晒多久? 通天塔前,百十来盏长明灯一阵摇曳,一阵悠扬浑厚的长号声在心无界峰顶响起,九大尊者顿时屁滚尿流,赶忙过来给老祖请安。 自然,刘擎天也来了,三姨太也来了。 老祖身形憔悴,数月的闭关把这老儿弄得像人干一般枯槁。 他弓着腰,如同一颗大虾一般,头几乎顶到膝盖。一头干枯的白发贴在脑门之上,脸上的皱纹如同刀刻的一样显眼。由于很久没洗脸了,皱纹缝隙中满是黑灰,面色晦暗像烟熏过一般,印堂更深陷下去,唯有一双小眼里仍旧闪动着狡黠而恶毒的光芒。 三姨太叫一声“老祖”,一头伏在老祖的膝盖上,哭得梨花带雨,抽噎道:“老祖,您没事吧,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奴家只好一条白绫随您西去了!” “莫有事!莫有事!”老祖眨巴着一双小眼睛,看到最后一排跪倒的刘擎天,招招手让他过来。 刘擎天膝行至老祖身边,一双乌黑的眼睛满是忧伤,哽咽道:“老祖……” “好孩子,好孩子!你还在!老祖还怕你走了呢!”老祖伸出一根骨瘦如柴的手掌,掌心皲裂得像乌龟爪子一般,他缓缓把手放在刘擎天的脑袋上,然后顺着脖项往下摸过去。 “老祖……” 刘擎天为了让老祖摸得更顺手,故意低了低身,干脆就趴在地上,如同一条哈巴狗一般。 见刘擎天如此德行,一众尊者纷纷别过脸,实在不忍直视,均心道:“这小子前途无量啊!” 老祖咳嗽一声,缓缓说道:“老祖数日闭关,想通了几件事情,要和你们说说。” 众人心头一凛,心想老祖说的事情必是大事,尤其到了老祖油尽灯枯的时候。 紫霄符司莫尊者、枢密阵司的翟尊者更是兔子一样竖起了耳朵,生怕漏掉一个字。 道庭九司中,唯有莫尊者、翟尊者是元婴境的修为,如今老祖无子无嗣,半个徒弟也没有,若老祖一朝崩殂,最后可能接替老祖位置便是他们二人了。 老祖屈起一个手指:“第一件事,这心无界老是一个春天,太费灵石,赶明儿就撤去长春阵,还它一个四季分明!” 众人都呆了,您老人家闭关这么久,莫非闭出二两重的脑血栓来了,就想通了这个? 老祖再屈起一个手指:“第二件事,老道盘算,道庭里畜生太多,两百多个公的,容易出事,一窝子一窝子的生,把个道庭搞得乌烟瘴气,也难得养——就像那些阴侍一样,该嘎蛋的就嘎蛋,不要是手软。” 众人张大的嘴巴更是合不拢来,只听得老祖补充道:“嗯——这个事情交给林尊者亲自去办!” 玉清策司的林尊者乃是千年的云雀成精,最是自矜身份,便是喝一碗炖鸡蛋都要吐渣的人,此时老祖却让她去做这种事。 这女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委委屈屈弯下身,低低言道:“属下得令!” 众人恍然大悟,老祖这是回光返照,脑筋已经糊涂了。 老祖再屈起一个手指,干巴巴说道:“第三件事,刘擎天升任监察司尊者,而且刑法司自从老曹死了就无人了,也由刘擎天兼管吧。” 众人都吓了一跳。 老祖说了三件事情,唯有这一件还算一件政务,但这件事未免匪夷所思。 于是,黄庭经司的裘尊者战战兢兢道:“老祖,刘擎天执事为道庭立下大功,能力也,也强……但一下子就当了尊者,属下怕下面的人有了幸进之心,乱了规矩,请老祖三思……” 在道庭九司中,黄庭经司的裘尊者是跟随老祖时间最长的,因此这话他来说,倒不显得突兀。 “嗯,你不服么?”老祖森然问道。 “属下不敢。”裘尊者吓得眼前一黑,赶忙退下了。 但老祖下一句话立马惊得天一阁内鸦雀无声,“你们听好了,监察——监察,就是看你们听不听老祖的话!” 老祖咳嗽一声,继续道:“老道若是蹬了腿儿,就由刘擎天行使道庭监察大权,下一任道庭之主在他的监督下选出!你们听明白没有?” 老祖平常说话都含含糊糊,如同嘴里塞了半个腌萝卜一样,但这句话说得十分清楚,一众尊者无奈,只能纷纷答道:“得令!” 我滴个天爷,这马屁精抖起来了啊! 按照道庭规矩,若是老祖一旦崩殂,下一任道庭之主应从九位尊者和道庭下辖各宗派的在任宗主中推选。 但实际上,道庭尊者近水楼台,实则占了极大的便宜。 如今道庭九司多了一个监察尊者,谁想当上新任道庭之主,非得有这个监察尊者支持不可。况且,如今的监察司还兼管刑法,可谓一手遮天了。 众人立刻把火辣辣的目光投向刘擎天。 刘擎天行若无事,看到老祖双眼泛白,喉咙咕嘟嘟一阵痰鸣,他连忙从阴侍手中拿过一个痰盂,低下头来。 老祖“咔”的一声,吐出一口浓痰,他再送上前一个锦帕。 老祖擦了擦嘴,弯着腰,三姨太搀着老祖,直接去了三姨太的蝶舞轩。 到了蝶舞轩,老祖端坐于三姨太的牙床之上,一双昏聩的老眼忽然精光四射,老祖问道:“玖儿,你也是不是觉得老祖糊涂了?” 三姨太一根莲藕般的臂膀圈上了老祖的脖子,嘻嘻笑道:“老祖心里明白得很呢,您是装糊涂,看他们的反应呢!” “还是我们家玖儿聪明啊!” 老祖叹气道:“不过,他们也不是瞎子。” “他们在您面前,就和瞎子一样。”梅玖儿莞尔一笑。 “还是我家玖儿会说话!”老道色色地看了看了梅玖儿一眼,满怀眷恋之意,然后老祖道:“老鹿啊老鹿,你能不能过这关啊……这花花世界……好看啊……” “老祖,您一定可以……”三姨太垂泪道:“您布置那么久,一定行的!” “逆天改命,便在今日!”老祖抬起头,点头道。 看着老祖坚毅的眼神,三姨太露出崇拜的目光,然后伏倒在老祖的膝盖上,扭股儿糖般扭动着,嗤嗤说道:“老祖啊,您每次来蝶舞轩都要……这次您别漏了,奴家都这么多天……” 老祖一听此言,眼里精光四射,呼哧呼哧地喘着,一把把三姨太摁倒,就像扒开河蚌般露出鲜嫩的肉来……没过多久,老祖呼哧呼哧,把一蓬山羊须吹了起来,叹息道:“不行啦,老啦,只能务务虚了……” “够了。”梅玖儿竟爬起来磕了一头,嘻嘻笑道:“谢老祖恩露有加。” 老祖笑了起来,笑得无比畅快,梅玖儿生怕这老儿一口气接不过来,连忙帮老祖拍拍背,然后一把抱着老祖问道:“老祖为何这般高兴?” “玖儿,你知道为什么老祖就信任你一个吗?”老祖轻轻摸着玖儿的头。 “玖儿最傻了,您的指点指点。” “这么多人,只有你对老道是真心的。”老祖叹着气,终于说了一回真心话,“老道活了三百岁了,见过的人无数,上过的女人无数,就没一个人真心对老道的……就像刘擎天老小子,假的……假的!!假的都有味儿了!” “玖儿对您可是真心的!”三姨太噘起小嘴。 “是啊。”老道欣慰地笑道:“你是真的,有人说你玉兔一族天生浪荡,但你不是。你只有老祖一人,你身上干干净净没别的味……还有,你这小贱货,哈哈……你嗷嗷叫唤的时候,是真舒服,哈哈……不是装舒服……是舒服透啰……” “老祖,你好坏……小拳拳捶您胸口!”梅玖儿轻轻捶了老祖瘦骨嶙峋的胸口一小拳。 此时老祖已蒙眬睡去,口角唾沫未干,兀自做着好梦。 第189章 神魂竟然清醒了! 整个心无界山峰空荡荡的,只有老祖和三姨太二人。 老祖严令,自今日子时,整个心无界峰不能有任何生灵存在,逾时杀无赦。于是一呼啦,全玄天宗全体出动,追鸡的追鸡,撵狗的撵狗,整个山峰中,连只能叫唤的蛤蟆都被逮下山。 老祖独自一人,端坐在天一阁的中央。 天一阁,取自“天人合一”,又寓“天下奉一人”之意,彰显道庭至尊,万流归宗,万法归一,共奉老祖一人之意。 见老祖如此做派,凌霄山中众说纷纭。 有人说老祖要渡劫了,若是渡劫成功,又将添一甲子阳寿,成仙就更有指望了!有人说老祖要封山疗伤,因此不能有半点闲杂干扰。更有人说,老祖就要殡天了,老祖赶走众人,就是死相太难看。 此时,有人欢喜有人忧,更有一等人便是候着看一出好戏。 刘擎天早早便被召唤进了天一阁。 此时正值午后,心无界山峰顶上,没有半点遮挡,阳光夹杂着凛冽的山风,照得人眼睛发花。天一阁内,阳光被厚重的窗帘遮挡得严严实实,仅有几缕微光透过缝隙,洒在布满古老符篆的墙壁上,到处是斑驳而奇怪的影子。 “擎天啊!你来了。”老祖如同一只老山龟,弓腰塌背,几乎是半趴在一个三尺见方的玉蒲团之上。 刘擎天认识这个蒲团,三姨太说这是用东海海底一种稀有寒玉制成,坐在其上修炼,最能平息心火,以防有走火入魔之虞。 “老祖,您受苦了!”刘擎天泪泉涌。 “你知道为什么而来吗?” 刘擎天见老祖如此病态,仿佛是自己得病了一般,给老祖轻轻磕头道:“擎天深受老祖之恩,便把小子剁成肉酱,磨成齑粉……也难报答老祖知遇之恩一二!”说着说着,刘擎天用袖口擦着眼角,继续说着:“三姨太说老祖即将渡劫,要擎天前来相助……擎天虽修为低微,帮不得什么忙,但一腔热血都是为老祖而流,于是不管真假,连忙赶过来了!” “好孩子,好孩子!” 老祖一双三角眼里波光莹莹,不知是感动,还是难过,“哎,道庭这么多人,老祖唯一看得上只有你了!” “老祖一字之褒,荣于华衮!”刘擎天激动得连连磕头,嘴角都哆嗦了。 自从刘黑蛋改名刘擎天后,他在道庭多读书,说话也文雅起来。 “你过来!” 刘擎天犹豫了一下,慢慢爬到老祖的跟前,然后看了看后方。 一个窈窕的身影闪过,然后又消失了。 “听老祖号令。”忽然,老祖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充满威严,似乎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 一双三角眼中,忽然射出两道碧绿的光芒,如同夜幕中的狼眼,将他那张丑庞,映照得更加阴森可怖。 一股只有渡劫老仙才有的伟力忽然笼罩在天一阁上! 整个心无界的空气都凝滞了。 “老祖,怎么?”刘擎天一句话未问完,忽然一个激灵,浑身好像被抽取了麻筋,老祖眼睛的绿光照射他脸上,他的脸也变得绿油油了。 他站起身,腿脚都不会打弯,如同提线木偶一般,面无表情地站在老祖跟前。 “好孩子,你坐,坐蒲团上,和老祖挨着!紧紧的。” 玉蒲团甚大,便是两人并排而坐,也是坐得下。 “好孩子,脱了衣服,脱了凉快!”老祖言语中满是蛊惑之意。 刘擎天一声不吭,乖乖脱了衣服,露出了他那古铜色壮硕的肌肤。 肌肉饱满,线条流畅,便如雕刻般分明,鼓囊囊的就像一群小老鼠在肌肤下滑动,每一寸都蕴含着蓬勃的生命力。 老祖口中啧啧有声,一只龟爪子慢慢摩挲上去,再摸摸自己身上,皮松肉垮,就像一颗老劈柴,满是疙瘩满是疤,到处是渗进肌肤黑乎乎的老人斑,不禁泪如泉涌。 还是年轻好啊!年轻人就是火力旺啊! 老祖伤心了一会,摩挲了一会儿,又欣赏了一会,也把自己扒得赤条条的。 两人浑身上下一丝不挂,然后老祖轻轻一挥手,刘擎天骤然一个转身,背靠背地和老祖贴在一起。 啪的一声响,一块小鲜肉,一块老腊肉顿时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如同两片河蚌吐出口中的砂砾,闭上了嘴巴。 不分你我,不分彼此,此刻两人如同连体婴儿一般。 此时,便是一个瞎子,都知道老祖行的乃是修真界常见的夺舍之法。 夺舍,乃修士元神侵夺他人肉身,以续己命之术也! 自从老祖三百岁以后,眼见即将油尽灯枯,老祖曾多次动过这个念头。 但夺舍之后,并非全身修为均能在新肉体中得以延续,修为跌落乃是必然,少则两三个小分期,多则一两个大境界。 另外,修真夺舍,乃是反客为主之法,非得高一至两个大境界,方能有些许成功的可能。境界差距过小,弄不好夺舍便成了羊入虎口,瞬间便会被对方的精神意志所吞噬,或是肉身反噬,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境界差距过大,被夺舍的人境界不高,弄不好这个所谓的“客舍”容不下渡劫老仙一身修为,过上几日肉体分崩离析,仍旧是个魂飞魄散。 因此,修真夺舍,境界低了不行,高了又不行,十分尴尬。 夺舍还有一难,便是上好的肉体难寻。 难不成好不夺舍成功,结果对方就是一个比自己小几十岁的耄耋老朽? 对于老祖这种修为,非得是那种出身名门,即将结婴的少年俊彦,才能入老祖法眼。这种人本身都是万中无一的天才,不是宗门道子,便是修仙世家的传人,老祖便有通天的本事,能说服别人宗主自断香火,把一门的未来送予他夺舍? 这个问题用脚后跟都想得到。 但刘擎天正好便是一个绝佳的夺舍对象。 出身寒微,无依无靠,而且正好机缘巧合成就金丹巅峰,还未结婴。 老祖以前尚在犹豫,但从南海归墟回来,老祖已没有半点犹豫。哪怕就是掉回元婴,甚至掉回金丹,也比天劫之下魂飞魄散得好。 此时,待人两人心连心,手拉手,全身经络,血脉俱已合为一体,老祖一道神念,化成一个巴掌大小的猥琐老头,偷偷摸摸地顺着刘擎天心包经而入,再摸进心经,循行一圈,经过督脉脑府,瞬间便进入刘黑蛋的神识海中! 哗,好个有钱人家的阔气宅院! 只见院外粉墙团团环护,绿柳绕池低垂,三间垂花门楼,四面抄手游廊。院中甬路相衔,各色山石点缀,五间抱厦上悬挂着“巨富人家”的匾额。 从外面看去,整个院落富丽堂皇,雍容华贵。 待穿过府邸的长长曲廊,走到府邸中间,却见其中并无一人居住,倒有一群猪狗牛羊在四方围栏中间拱着一堆西瓜皮! 这么一个“巨富人家”人家的宅院,却只是养猪养鸡! 老祖又是大喜,又是大惊! 喜的是,若是一人的神识海中有了生灵,则代表此人身具仙缘;惊的是,刘擎天的神识海中的生灵不是仙鹤、白鹭,也不是虎豹雄狮,竟然是一群猪狗牛羊! 再看这神识海的大小,便是中间一个宅院,也有七八亩见方,可谓天资不凡。 老祖越看越是喜欢,口角涎水滴滴嗒嗒。 正在此时,眼见青砖黛瓦,富丽堂皇的大宅一阵蠕动,竟然一时间化为乌有,仅剩下宅院中间猪圈、牛棚、鸡舍,然后空中忽然乌云密布,一个霹雳顿时从黑云的缝隙直射下来! 神识海中,天象骤变,这小子竟然觉醒了! 老祖骤然大惊,为了这一趟夺舍的顺利,他特意选在“寒玉蒲团”之上行事,亲眼看着三姨太在蒲团下布下一个“混沌阵”,足足用了九九八十一块黑曜石,以及百来块玄阶符石方才完工;这小子头顶上方更贴了三张地阶符篆进行,便是为了镇压刘擎天的神魂,让其一直处于幽冥昏暗之中,这样夺舍才好行事。 此时刘擎天的神魂竟然苏醒了? 但此时两人差不多已是赤条条地绑在一起,如同连体婴儿一般,已是呼吸与共,同根同源。再者,夺舍之法,一经启动,就不能随意退出,否则必有一方会真气横逆,死得惨不忍言。 自己死,老祖当然不愿意的,便是刘擎天此时一命呜呼,老祖也是一百个不愿意。 老祖惊讶之余,并不惊慌,他一个渡劫老祖,无论如何,都不会怕了一个未结婴的小黑子! 第190章 夺舍,夺舍 菜刀砍电线,火花带闪电,一个霹雳带着闪电劈在地上。 老祖吓得一哆嗦,这老儿实在被天劫吓怕了。 雷劫劈过的地方,忽然出现了一只黑漆漆的大鸟。 大鸟浑身萦绕着一层淡淡的黑气,双眼宛如两团燃烧的幽冥之火,鼻子也不时喷出一缕缕细小的火苗,翅膀上流动的火焰与黑气交织成一幅奇异的图案,仿佛是天地间最古老的符文。 “老祖,您要夺我舍?”黑鸟张开嘴巴,问道。 老祖愣住了,三姨太不是说这小子毫不知情吗,怎么此时像对自己的意图了如指掌? 一种不祥的预感顿时涌上老祖心头。 “哈哈,”老祖尴尬一笑,“怎么说是夺舍呢,老祖是教你功夫咧……你看,你都金丹巅峰了,老祖稍一指点……” 老祖说着话,却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对着黑鸟一点。 顿时这并不广阔的空间骤然向着中心一收缩,一道沛不可挡的轮回之力向黑鸟挤压过去! 若是在真实世界,这一指可削金断玉,可断人魂魄,便是最坚硬的星金石,都会被一指点成齑粉! 黑鸟一死,这神识海里,老祖便是主人! 但黑鸟嘎地一声大笑:“老祖,这是我刘擎天的神识海,您老人家在我神识海中玩弄空间法术,不可笑吗?” 黑鸟笑声未落,刚聚焦到一处的轮回之力忽然变了目标,骤然出现老祖身边,老祖一个躲避不及,被自己一指点在腰胯之上,噗的一声,巴掌大小的小老头,竟被轮回之力抹去了半边。 “可恶!你这小畜生!” 老祖一个摇晃,又重新变成了一个巴掌大小的老头儿。 老儿看着黑鸟,咂咂嘴道:“你这舔钩子的马屁精,原来还真有些本事!” 黑鸟默不作声,眼中两道幽冥之火忽忽闪动着。 “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老祖知道这句话正好说到刘擎天的痛处,摇头道:“刘擎天,你不过是我养的一条狗!” 一股轮回之力骤然电射而出,黑鸟翅膀一抖,出现在空间的另一侧。 “方才老祖吐口痰,你都想尝尝咸淡,好跟着拍马屁是吗?”又是一道轮回之力,黑鸟又躲闪开。 “老祖穿过的破鞋,你都想试试,看看合不合脚?”再一道轮回之力,黑鸟一个闪现,又落空了。 黑鸟眼睛已变成血红,老祖便是看准这个时机——毫无征兆中,一股轮回之力啪的一声,在黑鸟肚腹附近爆开! 黑鸟痛得呱的一声大叫,浑身黑气蒸腾,身子一抖,几根黑羽零落而下,显然已是受了伤。 “鹿鸣,你不用激怒我,我的怒火已足够点燃整个世界。” 整个空间都是刘擎天冷冰冰的声音。 他轻轻说道:“鹿鸣,我其实很感激你,在来道庭之前,我心里存在一些侥幸——我侥幸地以为,只要我够不要脸,够无耻,总能在道庭找到生存的地方。” “但我发现,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这远远不够!” “比起你的奸诈、无耻,还有残忍,我还差得太多。”大鸟一拍翅膀,骤然消失在神识海中,一个冷漠的声音继续着:“这个世界上,光有实力还不够,得像你一样,没有怜悯,没有廉耻,更没有一丝的懊悔!” “这样才能活下去!” 随着这一句话出口,整个神识海中似乎有个小火星闪动了一下,然后一瞬间整个神识海忽然变得通红。 熊熊烈火铺天盖地,从每个角落中喷发出来,每一寸空间都被这狂暴的火焰占据。这是一场愤怒的大火,仿佛要将所有的意识、所有的思绪都燃烧殆尽,只留下纯粹的生存意志,在这火海之中挣扎、咆哮! 老祖一呲溜跑到神识海边缘——那里正是这个虚幻世界和虚空的交界,但刘擎天只是意念一动,老祖仍旧回到火场的中央,被这场天火灼烧着。 熊熊烈火焚烧着,直到他的心情慢慢平复。 “你再愤怒,能奈我何?” 仿佛有一阵风刮过,地面上一团小小的灰烬飞扬起来,又形成了一个小小的老头。 “无知小儿,你小小一个金丹,芥末籽大点修为,竟然直呼老祖的名讳,是想教训你祖爷爷吗?” 小老头阴阴一笑:“今日便让你知晓什么是渡劫老仙的大道神通!” 说着,这个小老头张嘴一吸,巴掌大小的人儿顿时大了一圈儿。 修真的神识海中本来只有淡淡的一缕本源真气,原自十分稀薄,这一吸差不多吸去了其中十之二三,刘擎天顿时觉得一阵头目眩晕。 老祖又是一阵喈喈怪笑,小小的身躯一摇,整个身形如同吹了气一般,越来越大,先如大象,后如大山,竟要塞满整个神识海空间。 这一招其实和姑奶奶的“乳波臀浪”相似——这不是你的神识海吗?你能掌控空间吗?但你空间总是有限,老子全部给你占满! 黑鸟呱的一声大叫,口喷一道幽冥死焰,伸出一只铁爪对准充满气的老祖便是一抓! 只听得呲的一声响,老祖充满气的身躯肉眼可见地缩了回去。 但此时,老祖哈哈一笑,伸指又是一点,如同摁向一只苍蝇! 此时,刘擎天神识海的空间已被老祖十居八九,刘擎天的本体已无太多空间腾挪,这一指自然难以躲过。 只听得黑鸟嘎的一声大叫,肚腹上出现一个小洞,血水混着黑气汩汩地流了出来。 “鹿鸣,你知道马屁精和其他人有什么不一样吗?” “有什么不一样?”老祖有些诧异。 “越是马屁精,越是希望更多的回报——如果你给不了,就别怪我的心狠手辣!”刘擎天冰冷地一笑。 刘擎天话音刚落,忽然神识海中气象一变。刹那间风起云涌,一股龙卷风无缘无故呼啸而出,挟毁天灭地之威,疯狂地旋转着,直逼道庭老祖神识而来。 老祖一个瞬移躲过龙卷风,忽然气象又是一变,漫天飞雪纷纷扬扬,遮天蔽日地落下,每一片雪花六个棱角都如同一柄利刃,朝着老祖切割而来。老祖浑身裹满雪花,冻得如同一个冰坨子一般,忽然脚下陡然出现一个大坑,冰坨子一骨碌滚进一个充满岩浆的熔岩山口。 从极冷到极热,老祖身上的冰雪铠甲转瞬之间被一团火焰覆盖,而此时的神识海中,已从原来的漫天冰雪变成烈日炎炎,满地皆是火山口,无数火山一阵摇晃,吐出一堆堆的岩浆。 从极冷到极热,老祖身上的冰雪铠甲转瞬之间被一团熊熊火焰覆盖,火焰如同活物般缠绕着他,发出噼啪作响的声音。而此时的神识海中,已从原来的漫天冰雪、银装素裹,骤变为烈日炎炎,赤红如血。 满地皆是火山口,宛如一张张巨兽之口,喷吐着愤怒与狂热。 无数火山在这一刻仿佛响应着某种无声的召唤,一阵激烈摇晃,紧接着,一座座火山口猛地张开,喷发出冲天的火柱和滚烫的熔岩。 熔岩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流淌出一条条火红的河流。 第191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老祖巴掌大小的法身在熔岩的河流中浮浮沉沉,浑浊的空气中充斥着刺鼻的硫黄味,那是一种死亡和毁灭的味道。有那么一瞬间,老祖感到自己的意识在一点点消散,一种浅浅的睡意顿时涌向心头,眼皮生涩得像粘在眼球上一般。 老祖摇摇头,咬破舌尖,一滴精血破口而出,头目瞬间为之一新,“嗷——呜”一声猿啼般的怪叫充斥在刘擎天的神识海中。 “虚妄,一切皆是虚妄!” “这些装神弄鬼的伎俩,能奈何你家老祖宗?” “神魂镇狱令,给我破!” 老祖一声怒吼,震得四周空气仿佛都泛起了无形的涟漪,他法身周围顿时涌动起一圈圈神秘的波纹,犹如一尊沉睡万年的古老神祇,屹立于无尽的识海之中。 忽然,神祇模糊的面容变得狰狞,一双三角眼闭得紧紧的,而额头中央忽然生出一只竖瞳,竖瞳骤然睁开,射出利剑一般的神光,直射向刘擎天神识海的核心所在。 此时的刘擎天,一身的黑气几乎已消散干净,黑色的火鸟如同一只受伤的鹌鹑,正躲在角落中颤抖着。 “你不是凤凰,也不是孔雀,你只不过是一只火鸡!”神祇怒喝道,点破了刘擎天的真身。 为制造刚才的幻境,刘擎天几乎已耗尽他所有的本命真元,他的确只是一只蠢笨的火鸡,而不是骄傲的凤凰,也不是狡诈的孔雀。 此时,没毛的火鸡连个鹌鹑都不如。 鹌鹑轻轻抬起头,轻轻说道:“老祖,都是虚妄吗?” “不是!”鹌鹑自问自答道。 刘擎天话音刚落,老祖忽然觉得一股突如其来的危机感猛然袭来。 这危机感并非来自刘擎天的神识海,而是源自他的真身所在——天一阁! 此时的老祖,感觉在一瞬间,他浑身忽然不着寸缕,赤裸裸地如同刚出生的婴儿一般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之前! 这种赤裸裸,并非因为他赤身露体地和刘擎天纠缠在一起,而是他用来遮蔽天机的阵法——“凌霄伏魔大阵”忽然停止了运转。 一时间,老祖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仿佛整个宇宙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身上。 此时,心无界的上空,忽然刮过一阵微风。 微风过后,晴朗的天空露出一道缝隙,缝隙中蓝得透亮,从来没有人看到过如此干净的颜色,蓝得让人心碎。 如同才出生的婴儿清澈的目光。 然后,一束无情的光芒笼罩在整个道庭上空。 天道无情,以万物为刍狗! “老祖的天劫来啦!” 在这无法言喻的威压下,道庭所有教众皆匍匐在地,哆哆嗦嗦地看着天空。面对着天地间最无情,最宏大的力量,人的力量竟是如此的弱小。 此时,三姨太梅玖儿也哆嗦着双手,仰头看着天空,比起别人,她更害怕这股天罚降临在她身上。 因为她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为了等待这个时刻,她和刘擎天筹划了数月之久。 便在老祖和刘擎天赤条条地纠缠在一起后,她取走了老祖寒玉蒲团下的黑曜石,彻底让老祖的混沌阵法失去了效用。 至于刘擎天头顶上的三张地阶符篆,这婆娘下手更是狠辣! 须知符篆这种东西,写起来麻烦,若要让其失去作用,却很简单,黑狗血、粪便等污秽之物就可以。但这婆娘一不做二不休,也算豁出去了,一跺脚一咬牙,从裙子抽出巴掌大小的一片红白之物,啪的一声糊在符篆之上——只见这三张地阶符篆上闪动的金光缓缓黯淡下去,显然是失去了效用。 刘擎天顿时从沉睡的神识海中苏醒过来,开始了和老祖的放手一搏。 但即便在刘擎天自己的神识海中,刘擎天仍旧不敌巴掌大小的道庭老祖,已是危在旦夕。 梅玖儿为了情郎,再次一跺脚一咬牙,她要引来天罚,毁掉老祖的肉体! 众人不知,遮蔽老祖气息的阵法,其实就是道庭的护宗阵法。 平常这阵法只开启了一成不到,仅遮蔽了心无界峰顶一小片空间而已,老祖躲在其中,就不会被天意所窥探到。 梅玖儿取出附有老祖神念的一纸诏书,骗走通天塔里看守阵法中枢的僮儿,然后将一张地阶雷鸣爆裂符扔进阵法中枢中,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这“凌霄伏魔大阵”便瘫痪了。 这一刻,老祖成为天地间最大的一个电灯泡! 蓝汪汪的天空裂隙中,无情的光芒缓缓从梅玖儿身上扫过。 这只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女人。 然后一道天罚锁定了老祖的肉身。 道德经有云:“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而奉有余”。 天残地缺之由,盖因世间不公甚矣。 于是人间之景,富者愈富,贫者愈贫。修行之士,愈修愈与凡尘隔阂,一人之力,胜过千百人,此乃人道之悖,非天道之本意也。 天意就是找出这种罪魁祸首,除之而后快! 一道无情的光芒划过天空。 那不是普通的雷霆,而是来自三十三天外的某种神秘力量,化作一束璀璨的光芒,如同流星般划破天际,穿过天一阁穹顶,从老祖的囟门贯穿而下,击中了老祖的肉身。 没有任何声音,但在众人耳边却响若惊雷。 没有任何的颜色,但众人仿佛在一瞬间看到世间所有的亮光! 神识海中,老祖的法身迅速缩小,最后缩小到只有芥菜籽一般大小。面对浩然天意,老祖凄惨地大叫一声,拼命想从刘擎天的神识海中逃离,但刘擎天只轻轻说了一句:“留下吧!” 老祖的全部意志最后浓缩成一个光点,光点被牵引着,缓缓地上升着,最后镶嵌在神识海的穹顶上,成了刘擎天神识海中唯一的一颗星辰。 老祖神识开始模糊,老祖看着他恋恋不舍的世界,最后嘴里咕哝一句:“这世上——最信不过的还是女人啊!” 他已知道,最后背叛他的乃是他最信任的女人。 …… 不知过了多久,天一阁中,老祖的躯体已萎缩成一团,如同一个发黑的胎盘。 又不知过了多久,刘擎天一双眸子骤然睁开,瞳孔中一点血红时隐时现,带着他的坚毅果敢,也带着老祖的邪恶和残忍。他苏醒过来,温柔地抚摸着一旁战战兢兢的梅玖儿,如同抚摸着一只温顺的猫咪。 “玖儿,生受你了!” 劫后重生的刘擎天仰天一阵哈哈大笑,得意且狂妄的笑声从心无意峰顶如同浪潮般传播出去,整个道庭都战战兢兢,整个中原修真界都战战兢兢。 第192章 钻女人裙子的方大宝 谁都想不到,便在同一刻,远在遥远的北疆,女帝高家的帝都中,方大宝大气不敢喘一口,战战兢兢,正躲在一件精致蕾丝边饰,沪杭丝绸为衬底的大裙子下面。 当然,这小子没这么好命,裙子只是挂在壁柜中,并非有人穿着的。 否则这小子又可以吹半年牛了。 ———————————— 方大宝从凌霄山回来时,神情郁郁。 别人问他道庭里发生什么,方大宝就如一个锯嘴葫芦一般,什么都不肯说,弄得青玄真人再三关怀,生怕这小子抑郁了。 这个时代,人动不动就抑郁了。 好的是自从刘黑蛋离开玄天宗,再也没人过问老祖那一尊黑玉雕像摆上没有,玄天宗装模作样弄了几个杂役施工了几天,见道庭里没有了任何动静,玄天宗干脆洋工都不磨了,依旧回到以前的平静修行中。 方大宝把这尊黑玉雕像收到洞天戒指中,和青玄师傅说要去北疆,去女帝高家找筱雨师傅。 开始青玄真人不同意,他怕方大宝过去送死,但被方大宝麻缠得实在受不了,只好点头答应了。 瑾瑜仙子听闻此事,就吵着要一起去。 方大宝问道:“你是要去见你妹子,还是去见那个高公子?” 瑾瑜仙子翻个白眼道:“你管得着吗?” 方大宝叹口气,其实他是想让瑾瑜仙子陪着去的——这么漂亮个丫头,不占占便宜那就是吃大亏! 如今,方大宝并不讨厌瑾瑜仙子,一路有美相伴,不说赏心悦目吧,就是一路斗嘴,也是其乐融融,也好消磨旅途中的无聊时光。 方大宝一闭眼,不禁想起当日跟着瑾瑜仙子在青霞河边,眼前潋滟波光,渔舟唱晚,他和瑾瑜仙子两人耳鬓厮磨,看着花红儿和孙公子妖精打架,这丫头撅着屁股,听得脖颈子都红了……不禁嘴巴一吸溜。 瑾瑜仙子看方大宝神色有异,狠狠踩了方大宝一脚:“方大宝,你又要作死了!” “我是想大事呢,”方大宝赶忙脸一板,正色道:“你不知道,刘黑蛋变坏啦。” “啊!”瑾瑜仙子捂住嘴巴。 方大宝收摄心神,和瑾瑜仙子说了刘黑蛋的事情。 “哇,这小子变得可真快——我早说过,你们那一批上山修真的,就没一个是好人!”瑾瑜仙子恨恨道。 “我不是好人?”方大宝顿时怒目而视,“真是女人眼光!” “那你赶快告诉师傅啊!”瑾瑜仙子又说道。 “别!”方大宝一脸苦恼,打断瑾瑜仙子,“你别看咋师傅老是老了,其实修道越修心眼越小。这老头听了这个,只怕觉都睡不安生。” “那你不怕那小子害师傅,害我们玄天宗?”瑾瑜仙子疑惑道。 “应该不会。”方大宝摇摇头,这些事情他还不能说透,“他就想害我,和师傅没关系。” 接着,方大宝犹豫了好一会儿,补充道:“他如今在道庭混得可好了,都是咱们玄天宗所赐,他没有理由害师傅。” “我总觉得事情没你说得那么简单,你肯定有东西瞒着我。”瑾瑜仙子也不傻,马上想起其中有蹊跷。 “就是有蹊跷啊——所以我就让你在家里,若是玄天宗有什么事情发生,你也好照应些。”方大宝认真说道。 瑾瑜仙子终于答应了。 “给你一个东西!”然后这丫头羞红了脸,从袖里摸出一个香荷包。 这个荷包织金缎面,荷包的一角,还用银线绣着一朵含苞未放的雏菊。雏菊既像兰花,又像金银花,做工有些粗糙,但也看得出这丫头花了不少心思。 要一个只会舞枪弄棒的金丹修真去绣荷包,也算为难瑾瑜仙子了。 “给我的!”方大宝眼睛发亮,凑过鼻子一闻:“真香!” “这……这是给高公子的。” 方大宝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见到高公子,你……你帮我来把这个给他,说我一直惦记他。”瑾瑜仙子露出小儿女之态,羞得脖子都红了,说道:“大宝,这个不是普通的荷包呢,是个很大的乾坤袋,我用针线改过,花了好几个晚上呢。” “我给你情哥哥带过去,若是乾坤袋足够大,我把你高家情哥哥一袋子打包回来!”方大宝酸溜溜道。 “就你坏!”瑾瑜仙子使劲踢了方大宝一脚,撒丫子跑了。 ———————————— 第二日,方大宝辞别青玄师尊,自碧落山启程,乘一叶法舟,船舷上停着阿爽,然后便是数十日的北行。 看着脚下起初是巍峨的崇山峻岭,渐渐地,山峦低伏化作连绵的丘陵;再往前,丘陵也退却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垠的平原,广袤而深邃。平原的尽头,是苍凉荒芜的戈壁,风沙漫卷,孤寂无声,似乎漫天都是路,但不管哪条路,都走不到尽头。 终于,戈壁也有尽头,眼前是一道连绵不绝的大雪山,巍峨耸立,仿佛天堑。 这个地方名为“雪城”,正是女帝高家的帝都所在。 收起法舟,进入雪城境内,方大宝顿时惊叹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此地外面一圈雪山环绕,仿佛天然的屏障,将北疆的苦寒挡在外面。中间地带,竟是一个如同江南的城市,四季如春,中间街道纵横交错,青石铺就的路面上,各色招牌在风中轻轻摇曳,吆喝声、谈笑声此起彼伏,一派繁荣景象。 方大宝随便找个人,便问到了女帝高家的所在。 一个系着高高的玛纳头巾,身穿宽松的连衣裙,束以彩色腰带的女子以夸张的表情,惊叫道:“女王!是我们伟大的女王陛下吗?” 此人竟然粗懂中土语言。 “是啊——”方大宝挤眉弄眼道:“我是她老相好!” 女子不懂“老相好”的意思,以为是追随者的意思,便一指远处雪山的山腰的一处宫殿,说道:“伟大女王住在那儿,俯瞰着她的子民,接受万众的景仰!” 说罢,这女人双手合十,对着宫殿弓腰行礼,虔诚到十分。 方大宝暗暗好笑。不到半个时辰,他便到了山腰的宫殿附近,仔细一看,顿时叫一声苦也! 原来,这一处宫殿横架在雪山之上,红墙碧瓦之上白雪覆盖,飞檐翘角上挂满了晶莹剔透的冰凌,宛如仙境中的琼楼玉宇,美不胜收。从宫门望去,又见里面亭台楼阁,假山池沼等鳞次栉比,面积之广,已横跨几座雪山,并不比大周朝的皇家园林小多少。 但进出高家女帝的宫殿竟然只有一个入口。 从方大宝脚下的山峰出发,悠悠荡荡便有一座铁索桥横空出世,铁链粗大如蟒蛇,环环相扣,桥面上铺着翡翠一样的石板,每一石板上都镌刻着淡淡的符文,桥两侧铁链上挂满了闪烁着奇异光芒的晶石,夜风吹过,晶石便叮叮作响。 不用问,只要脚一踏上这铁索桥,符文闪烁,高家人自然就知道了。 再看雪山,宫殿上空隐隐罩着一层光幕,如同心无界的护宗大阵一般,若是想飞进去,门都没有。 方大宝抓耳挠腮,看了一阵,终于发现了一丝破绽。 原来每隔半个时辰,便有一小队士兵从帝都大门出发,沿着铁索桥走到这边山崖,在桥头的一个小校场走上一圈,依旧回到宫殿里去。再看这些士兵,身着棕色皮甲,个个人高马大,孔武有力。 一个小队十余人里面,只有三四人是修真,且修为不过开光境前后。 方大宝略一思索,便有了办法。 到了黄昏时分,这一小队士兵身姿笔挺,踢踏踢踏从铁索桥上走了过来,然后又在桥的另一端停了下来,一并脚,齐齐转圈,举手对着远处灯火阑珊的宫殿行礼,嘴里喝道:“为了女王!” 但在此时,他们却不知,队伍里最后的一人忽然不见了。 第193章 掀起你的盖头来 影遁神行中,方大宝踏着满地的阴影,宛然光影变幻中的黑暗行者。 他收敛气息,静静地盘坐一团,在一袭黑衣包裹下,便如路边一块最不起眼的石头一般。 铁索桥的一端,便是数个操练场,操练场周边都是一个个石墩子,如同一颗颗象棋子搁在楚河汉界两侧。 方大宝便是象棋子其中的一个。 正当巡逻小队转头回去时,地上的一个石墩子动了。 石墩子拱身而起,如同一缕青烟——便是青烟也没方大宝这般迅捷,他嗖的凑近队伍最后的士兵,一把捏住士兵的脖子,脚不点地,转瞬便出现在山峰的另外一侧。 士兵惊恐地睁大眼睛,想说话,却发觉浑身连一个小手指都不能动弹。 他眼睁睁看着方大宝脱下自己的衣服,然后这人戴上一个黑乎乎的面具,黑色的面具一阵蠕动,竟然变成自己的模样。 这人更加惊恐了,这人是山魈还是阴魂? 方大宝正准备把这人丢下山崖,但看这人一脸哀求的神色,心有不忍,就给他换上自己的衣服,然后一掌拍在囟门上,让他三日后才能醒来。 然后,方大宝找个偏僻的岩洞把这个卫兵藏好,依旧龟缩在小操场等待。 过了半个时辰,这一小队士兵踢踢踏踏,吆喝着号子又过来了。 日复一日地在此地巡逻,这一小队士兵都已麻木了。走在最后的士兵忽然眼睛一花,不禁疑惑道:“老子是在最后一个吗?怎么后面又多了一人?” 借着月光,士兵扭头一看,身后乃是他的部落兄弟扎木西。 他此时才想起来,今天他和扎木西一个小组,扎木西一直他身后。 待走进宫殿后,士兵又眼睛一花,发觉自己又成了队伍最后的一个,士兵又摇摇头,心道:扎木西呢?这家伙哪里去了? 士兵也没有给小队长报告,他以为自己喝多了马奶子酒。 ———————————— 方大宝戴上面具,装扮成扎木西的模样,此时已在高家女帝的皇宫中转了一圈了。 但在此刻,方大宝就觉得不对劲了。 一是这里面房间众多,若是一间间找下去,只怕找到来年也未必能把苏筱雨找出来;二是他忽然觉得皎洁的月亮下,有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他顿时毛骨悚然,找了个花坛,靠着一颗海棠树躲藏起来。 “来人了,进来人了!” 便在同时,一个虬髯老者手捧着一个星盘,慌慌张张地跑进一个偏僻的宫殿中,口中大喊道。 星盘之上,星辰流转,其中一颗扫把星尤为明亮,正对应方大宝此时的位置。 “二王子,不好了!星盘有异,宫中进来贼人了!” “皇宫里还能进来人?怎么进来的?”老者话音未落,一个身着异域服饰的华服男子倏地站起身,说的乃是北疆方言。 只见此人一头乌黑而略显凌乱的长发,深邃的眼眸如同两汪寒冰覆盖的深潭,鼻梁高挺,唇色呈现鲜红的玫瑰色,手指间正把玩着一柄镶嵌着宝石的匕首。 “二王子您看。”老者把星盘递了过去。 男子略一扫过星盘,只见上面一颗大星闪烁中已越过数座宫殿。男子嘴角微微上翘,带着一抹冷笑道:“很好,这个人修为不弱!” 然后,这个男子眼神一凛,下令道:“立即封锁所有皇宫出入口,调动铁甲军,一定要抓住他,好好拷问!” 此时,隔着一层珠帘,里面一个容貌清丽的女子抬起头,露出诧异的神色。 男子本来一脸冰霜,但一看这个女子,顿时满脸堆笑,脸上竟有了一丝谄媚之意,说道:“苏小姐,宫廷里进来一个小贼,见笑了,小王子去去就来。” 此人一口中土方言竟然字正腔圆,只是尾音略显生硬。 “你去吧。”女子垂下眼帘,再也不看他一眼。 男子笑了笑,待走出房间,面色一凛,快步跟着虬髯老者出了偏殿。 且说此时的方大宝已知行踪暴露,靠着海棠树身体轻轻一震,将遮天棍法中悟道的“幽冥之意”运用于影遁神行中,浑身的气机顿时消失一空。 此时,虬髯老者带了一小队身着玄铁战甲的卫兵,眼看就要靠近方大宝藏身的一处花圃,忽然星盘光芒尽失,一颗闪亮的大星就此消失得无影无踪! “奇怪了,这人走了?”虬髯老者一挥手,喝道:“大伙儿散开,搜!” 方大宝惊出一身冷汗,猫着腰绕过苗圃,看见前面一间雅致的厢房门扉半开,他便如一只狸猫一般,悄咪咪地一猫身,躲藏进去。 方大宝刚进屋,便听到外面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明天要去觐见母后,穿什么衣服好呢?”一个声音说着话,好巧不巧,方大宝前脚进来,这人就推门跟着进来了。 “公主殿下国色天香,穿什么都好看!”一个小丫头片子答道。 “哼,你少拍马屁,先外面候着,我换那个从中原带来的大红裙子!”这个声音说着话,声音清脆,像百灵鸟一般好听。 这两人说的乃是北疆常见的阿尔泰语,十分有节奏感,就像唱歌一样。 方大宝一惊,妈的,竟然闯到一个西域娘儿们的闺房了! 眼见那姑娘跟着进来,方大宝看见前面有个巨大的红榉木雕花柜子,一扇柜门虚掩,他又一猫腰钻了进去。 这屋里黑暗一片,方大宝脚下步步阴影,正是妙之巅峰的幽冥步伐,这女子近在咫尺,竟然没有发现方大宝。 方大宝刚一钻进柜子,这女子阴魂不散,竟然步步紧逼,“咯吱”一声,柜门又被打开了。 方大宝此时正藏在一件精致蕾丝边饰,沪杭丝绸为衬底的大红裙子下面,长裙直垂而下,正好把方大宝遮得严严实实。 这女子借着外面雪光,轻轻一笑,侧面对着方大宝,取下外面一个狐狸毛的坎肩,掀开葱绿的小袄,露出月白绸缎内衣,动作优雅无比! 我滴个乖乖,这女人还要继续脱! 然后这女子一只手捂住胸口,伸出白嫩的小手,摸索着去取方大宝头上的裙子! 我滴个乖乖,这女人要掀方大宝的红盖头! 方大宝赶忙抢先一步,一伸手,五指之间金丹大修的威压一闪,朝着女子修长而白皙的脖子捏了过去! 女子一惊,喝一声“什么人”,一扭身,浑身就像抹了油一般从方大宝手指中滑出,小腰一扭,眼看就脱困而出。 但方大宝一旦出手,岂能让她轻易逃脱? 若说正面为敌,方大宝毕竟技高一筹,至少也要小半个时辰才能把这女子制服。但此时方大宝刚占了先机,且他近身作战经验极为丰富,几根手指如同几根小棍儿,遮天棍法中的“穿云式”“破碎式”“幽冥式”招招不离女子要害。 更有抓波龙抓手,揸奶凤抓手蓄势待发! 这女子大骇,就想远远逃开,取出袖中的混天绫与之大战一场,但对面这人一双爪子,如同跗骨之蛆,始终在她胸口、脖子、脸蛋上游走,好几次差点让这厮阴谋得逞! 她一心急,连换了三套身法,竟然脱不了身! 门外小丫头听到里面的声音,便问道:“公主殿下,换好没有?” 女子张嘴就要呼叫,方大宝情急之下,囟门微光一闪,一道无极真气透体而出,撞在女子的双乳之间! 女子体内真灵之气自动护体,和无极真气一撞,顿时头晕眼花,轻哼一声,身子缓缓软倒下去! 第194章 抓波龙抓手 方大宝此时已认出来了,这女子便是一别数年的高歆! 他赶忙摁住蠢蠢欲动的抓波龙抓手。 此时,他抱着高歆软绵绵的身子,如同抱着一个烫手山芋一般,不知如何是好。他正想把这丫头放柜子里藏起来,却听到外面一阵犬吠声,然后就是士兵和小丫头在说话。 方大宝虽听不懂北疆言语,但也猜测是在说皇宫里进了贼人的事情,心想若要过这关,非得这丫头帮忙不可。于是一指点在这姑娘的眉心,一股真灵之气轻轻一撞,高歆骤然睁开一双明如秋水般的大眼睛,一脸恐惧地望着方大宝。 “是我!”方大宝说道。 “妈呀!”高歆一声尖叫,这句方大宝倒是听懂了,不论何种语言,叫妈妈都是一个鸟样。 “别叫!”方大宝把面具一抹,恢复本来面目,小声喝道:“我是方大宝!” “妈呀——方大宝!”高歆脑子还是晕乎乎地,跟着又是一声:“妈呀!” “你妈个蛋啊!”方大宝几乎要愤怒了。 过了片刻,这姑娘终于清醒了,“哇,方大宝!你这个坏人!无耻,下流!” 原来方大宝一手从高歆腋下穿过,托着她的胳肢窝,另外一手抱着她的大腿弯,妥妥一个最温暖的公主抱。 这姑娘一双拳头揉着眼睛,呜呜地要哭:“你就是个坏人,见面就摸我屁股!” “你在丹塔也偷偷摸我屁股。”女子恨得牙痒痒。 外面一个小丫头急切地拍着门,说道:“公主殿下,您怎么了?” “一条蛇在柜子睡觉!”高歆回答道,“被我赶跑了!你不要进来!” 方大宝赶忙把高歆从怀里放下来。 高歆此时拿出一个火镰子,点燃一盏纱灯,看了看方大宝,脸上的红晕还未褪去,她嗔怪道:“你早就看出我是女人了——你就是个坏人,只知道占女人便宜!占女人便宜的人都是坏人。” 这姑娘几句话,就在“坏人”和“女人”之间转圈儿。 “天地良心!”方大宝举起一只手,“我真是才知道你是女人!” 高歆瞪了他一眼。 “你还是个公主啊!”方大宝又惊叹道,看着自己蠢蠢欲动的右手,顿时悔恨不已,错过这村儿就没这店了。 “公主也是女人!”高歆又是眼睛一瞪,不见其怒,只见其萌。 “你来北疆干什么?”高歆问道。 方大宝还没想好如何跟她说师傅苏筱雨的事情,便从怀中拿出一个香包,说道:“你还记得我有一个叫苏瑾瑜的姐姐吗,她托我给你带这个过来。” 说着话,方大宝将绣着银线的香包递给高歆,然后说道:“你别小看这个包包哦,这是个很大的乾坤袋,很大的。” 方大宝也不知道有多大,就随口说道:“有你屋子这么大。” “好啊!太感谢瑾瑜姐姐了。”高歆跳着脚,一双眼睛成了弯弯的月牙状。 高歆把香包仔细叠了叠,塞进腰间,歪着头问道:“你来就为了这个?” 方大宝正要回答,忽然听到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男人在外面问道:“妹妹,哥哥过来问安了!” 说的乃是北疆阿尔泰语。 “问什么安,本公主安得很。”高歆脸色一变,给方大宝使个眼色,端坐在屋里一张太师椅上,眼神中凛然生威。 方大宝赶忙藏了起来。 “刚外面说来了一个贼人,有没有惊扰到妹妹?”男人还是不肯走,就想进来看看。 “没有。”高歆语气中露出一丝不快之意,淡淡道:“二哥哥,你若有心,就去娘那边看看,娘正在静坐,受不得半点惊扰。” 男人本想推门进来看看,实在又有点怕这个妹妹,终于没有进来,怏怏地走了。 方大宝朝着高歆一竖大拇指,他虽不懂北疆方言,也看得出这姑娘三言两语,已把外面的人打发走了。 “那是我哥哥。”高歆阳光的面容下隐隐露出一丝忧色,“他叫高乐,我还有一个哥哥叫高欢。” “你们不是一个爹爹的?”方大宝很随意问道。 “当然不是。”高歆露出狡黠的面容,“你怎么猜到?你又没见过我哥哥。” “猜喽。”高乐掳走苏筱雨,方大宝实在不愿意看到他们两个是嫡亲的兄妹。 “算了,不说这些扫兴的事情。”高歆对自己哥哥丝毫不假以颜色,但和方大宝一说话就脸红,“我也猜,你来这里肯定不是光为了送香包给我。” “嘿嘿,”方大宝挠挠头,“我是来找师傅的。” 于是,方大宝就把苏筱雨的身世,如何她做了自己师傅,然后如何散去一身功力成就了自己,如何又被她哥哥高乐掳走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和高歆讲了一遍。 方大宝这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若是不熟悉的,交谈起来,十句话中倒有七八句真假难辨。但他和高歆认识并不算久,除开这丫头去怡红院嫖秋香小姐姐,便是丹塔中一番遭遇,不知如何,方大宝却对这姑娘十分信任,这番叙述,竟然没一句假话,也算十分难得了。 高歆听到苏筱雨身世凄惨,出生便克死了娘亲,顿觉同病相怜;待得听到苏筱雨散去全身功力,一双大眼睛里顿时噙满泪水,抽噎道:“大宝哥,你师傅对你真好。” 方大宝使劲点点头,“我师傅可好了,你见过就知道了。” 待得说到苏筱雨被高乐掳走,这丫头捂着嘴巴,惊叫道:“哇,原来你师傅就是苏姑娘啊!她就在我们皇宫里。” “你知道她?她现在关押在何处?”方大宝急切问道,“要不你现在就带我去见她!” “不行。”高歆十分为难,摇摇头道,“没有我娘的许可,任何人都进不了那个宫殿。” “你也不行?” “我是可以,但你进不去,你一进去,我娘就知道了。” 方大宝也默然无语,高媚儿这种渡劫半仙若是有心,只要她布下一丝神念,任何外人进入,她瞬时就能分出渡劫化身前来拦截,自己能安然离去的可能性几乎没有。这情形,如同小宝儿被道庭老祖关了一年多,以方大宝之胆大,硬是没动过心思直接闯上心无界夺宝救人。 “丫头,你帮我救师傅好不好。”方大宝一时心急,竟然抓住高歆的手,眼眶儿都红了。 “大宝哥,苏姑娘人那么好,我一定会帮你的。”高歆使劲点点头,思索片刻,“不过这个事不简单,我先想办法让你和苏姑娘见面,好不好?咱们从长计议!” “关在这里,你那个哥哥不会欺负我师傅吧。”方大宝担心的就是这个。 “不会,你放心,你师傅现在在我们皇宫,和金凤凰一样呢,我那个二哥哥高乐,不说欺负你师傅,巴结讨好都来不及。” 方大宝大为惊讶,大漂亮师傅不声不响,竟然有这种本事。 接着,高歆慢条斯理的说出一番话来。 第195章 我就怕大漂亮师傅 原来,高歆的哥哥高乐掳走苏筱雨,确是机缘巧合,并非高家有心为之。 那一日,高乐奉其母亲高媚儿之命前往尸毗宗。才过了一天,高乐听说后山万兽岭妖兽众多,心血来潮,便带了两个仆从进山去猎取妖兽。 尸毗宗法正宗主也不敢阻拦,就随这公子哥儿去了。 结果高乐打猎颇为不顺,只找到几个寻常妖兽杀了,妖丹也低劣得很。这哥们未能尽兴,正在他怏怏而回的时候,他忽然见到一个河道边有一个猴子对他嗷嗷乱叫,指手画脚,竟是在对他说些什么。 高乐以为猴子嘲笑于他,正准备一箭将猴子射死。他身边的一个亲随乃是猎户出身,十分通猴性,言道:“公子爷,这猴子不简单,它是想给您送富贵呢!” 高乐一怔,招招手,果然猴儿就乖乖来到他身边。 这猴子自然是“人性未泯”的灵宝儿,藏身在此处已有半月之久。 灵宝儿背叛玄天宗,被青幽真人收回毕生修为,但它在灵兽中,修为和灵智都属不凡,后来还服用过化形丹开启第二元神,所以“瘦死骆驼比马大”,这猢狲即便不会说话了,灵性犹在,智力更是远超寻常妖兽。 当日,灵宝儿离开万兽谷时,这猴儿一腔恨意滔天,三分是恨青幽真人,七分则在方大宝身上。这些日子,它心心念念,就是想找个机会报仇。皇天不负有心人,终有一日,方大宝和瑾瑜仙子到了河滩,它混迹在一群猴儿当中,一番偷偷观察,终于看到了方大宝进入云浮海的符文。 它杀不了方大宝,就一心坏方大宝的事。云浮海的结界只有金丹境以上才能打开,它没这个本事,于是一直守候在结界门口。 至今,它守在此处已有半月之久,正好看到高乐在附近杀鸡屠狗,搅得一众妖兽纷纷逃进深山,灵宝儿就知道此人修为不凡,便想借此人之手,害死方大宝。 此时,这猴子叽叽喳喳,高乐听得一头雾水。它见高乐不懂,于是凝神片刻,猴爪子在空中一番飞舞,竟然在空中描画一个淡淡的符文来。 灵宝儿虽懂得符文的描绘,无奈没有法力,这符文闪烁数息,便消失了。 高乐大惊,一只野猴竟然懂得符文法术,实在不可小瞧了。 他再仔细看这符文,原来指向此处一个结界。 既然知晓符文的内容,加上他本身就是金丹境巅峰的修为,高乐一番推敲,终于数个时辰之后,他也描绘出这一道符文——顿时,一个直通云浮海的结界之门出现在他们面前。 灵宝儿阴阴一笑,心道方大宝你这小子,也有今天!我们要来个瓮中捉鳖! 猴儿眼里闪烁着阴冷的光芒,小爪爪指着里面,意思是里面有人,更有着无数的宝藏供他去取。 须知在修真界,时空结界不仅其内藏玄机,往往本身便是一座无与伦比的巨大宝藏。奈何时空结界多数空间狭小,灵气不足,像云浮海这般广袤的结界,实属罕见。修真若能掌握一座时空结界,便如同掌握一处遗世独立的世外桃源一般。进,可借此为跳板攻城略地;退,则可带领部属隐匿其中,简直固若金汤。 高乐惊喜莫名,一脚踏进云浮海,就被上空巡逻的大鹏金翅鸟发现了。阿爽一心护主,大叫几声,一个俯冲,一爪子抓翻灵宝儿,然后一个暗影箭朝着高乐喷了过去。 “好个扁毛畜生!”高乐单掌一挥,劈开暗影箭,然后做个法诀,阿爽身形一滞,这公子哥食指一弹,一道劲气电射而出,就把阿爽一双铁翅射了个洞穿。 “爹啊,爹啊——来人啦!爽啊——疼啊!”大鹏金翅鸟痛得哇哇大叫,只敢在空中盘旋了。 若算年龄,阿爽至今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幼童,此番吃了大亏,它盘旋一阵,就躲进云浮海的丛林去了。 过不多时,高乐就在云浮谷中搜寻出一脸苍白的苏筱雨和婧婧丫头。 婧婧刚藏好昏迷中的方大宝,大着胆子出了山谷。这二人,一个浑身半点修为也无,一个半桶水直晃荡,只好束手就擒。 高乐一看苏筱雨,顿时愣了半天,心想天底下竟有如此女子,绝色倒也罢了,这一身深谷幽莲的气质,顿时让高乐自惭形秽。 高乐让手下制住二女,然后一叶法舟,把她们二人掳到北疆藏了起来。 回到北疆,高乐把苏筱雨和婧婧囚禁在高家皇宫的一个偏殿中,且说高乐此人生性暴虐成性,但面对苏筱雨,一见她清丽绝伦的面容,竟然自惭形秽,不说侵犯于她,便是多说几句话,都觉得内心愧疚。如今高乐只希望时间久了,苏筱雨慢慢被感化,最终从了自己。 哪知好景不长,纸包不住火,高乐掳掠了一个中原女子的事,很快有人禀告到女帝高媚儿处。 高媚儿一听十分稀奇,倒没发怒,只觉得自己儿子弄了个女子回来又不敢下手,实在丢人至极,因此就让高乐带了苏筱雨去见她。 这两人一见面,情况之诡异,令人惊掉下巴。 高媚儿召见苏筱雨,一面之后,不知道二人说了些什么,高媚儿竟严令高乐不得违背苏姑娘意愿,好生待她。高乐唯唯诺诺,自然从了。 此后,每隔几日,高媚儿都会派人问候苏筱雨,不日就有各种赏赐。在众人的眼中,女帝高媚儿待苏筱雨的亲厚,甚至连高歆这个嫡亲的闺女,都有所不如。 方大宝如今闯荡江湖,也算见过不少奇事了,但此番高歆娓娓道来,只觉得大漂亮师傅遭遇之奇,实不在自己之下。 方大宝咯咯一笑,“你哥哥怕我师傅,我倒不奇怪。” “为什么?”高歆问道,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你看我方大宝天不怕地不怕——其实,我就怕我师傅一人!”方大宝哈哈大笑。 第196章 没弓也射箭 “你怕你师傅,我还怕我娘呢。”高歆忽然闷闷不乐。 方大宝疑惑道:“她是你娘,你怕她什么?” “大宝哥,如果我帮不了你,你别怪我。”高歆神色黯然,“如果我娘不肯放苏姑娘走,我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最后补充一句:“我们只能想办法说服她老人家。” 方大宝便急了:“若是你母亲不答应,还拖个十年八年呢?” “所以我们要想办法啊。”高歆略一思索,眼睛一亮:“要不你先到我们皇宫来玩玩?给我做个亲随小队长什么的?” “不行,至少得做一个大统领!哼哼!”方大宝瞬间就明白高歆的意思。 ———————————— 过了数日,方大宝才知晓,即便是在这边陲雪国,所谓“进宫”也不是那么方便。 一般人若想进宫当差,除开鸡鸡上挨一刀,唯一的办法就是通过比武,参加一个名为“雪域勇士”的比武大赛。若是靠高歆的关照,要进去也不是不可以,只怕过不了几日,就被人报给女帝高媚儿,反而让别人有了戒心。 时间也凑巧,正好再过几天,便是“雪域勇士”的比武大赛。 此时的大疆,乃是以天山为界,天山以北便是北疆。 北疆包括雪域,以及周边数十个郡县,人口虽不及泱泱大周朝,但疆域之辽阔,物产之丰富,并不在大周朝之下。况且如今北疆建国为“雪”,已被高家经营得铁板一块。高家治国,乃是高媚儿为帝,一个修真宗族独揽军政要权,家族精英渗透进雪国各军政要害部门,这种“政教合一,修真治国”的体制,在西域并不罕见。 天山以南便是南疆。 此时的南疆,数百个部落乱成一团,“遍地是大王,短暂又辉煌”,眼见用不了多少时日,必将被高家皇室所吞并。 如今,高家广撒英雄帖,挟高家在西域的无上声威,无数英雄好汉,从吐蕃、于阗、焉耆,甚至南疆的龟兹,还有中原大周朝这些地方纷纷赶来,可谓一呼百应,应者云集。 方大宝以此种形式进入高家皇城,论谁也发现不了其中猫腻。 “雪域勇士”的优胜者,少数被高家招揽进军队,多数做了高家的“龙骧卫”。 龙骧卫是女帝高家的近卫军团,按照修为层级可分为“铁甲军”“银甲军”和“金甲军”三个等级。若在龙骧卫建功立业,便有可能被招纳入高家宗族,甚至被赐姓高氏,成为宗族护法。 这在高家皇室的亿兆子民中,乃是无比尊贵的荣耀。 此时,方大宝便是千百中人,怀揣着梦想的一员。 他跟着高歆,到了雪域中一个督抚衙门,拿起一支羊毛笔,端端正正在报名文书上写下“袁小贝”歪歪扭扭的三个大字。 高歆此时已换了男装,含笑讥讽道:“大宝哥,别人说你粗鄙无文,我看你肚里还是有货的。” “为何?” “你知不知道,古有对联一副,上联:方大宝!下联:袁小贝。” “那你来个横批!”方大宝哈哈一笑,就逗这丫头开心。 “宝贝为奸!”高歆捂着嘴,笑得就像一只小狐狸。 …… 作为一个金丹修真,方大宝混迹在一群大疆汉子中,需经历三场选拔赛,通过三场选拔,便是“雪域勇士”的优胜者。 第一场选拔赛,名为“牧歌雄骑”,名字听起来雅致,其实每位参赛者分配到一头发情的健壮公牛,若能将公牛骑在身下满一个鼓点的时间,而不掉落地面,便算胜出,进入下一场选拔。 只听得一声鼓响,如战鼓催征,阎王催命,咚咚咚的声音连绵不绝,仿佛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尖一般。人声鼎沸的教武场上,一群健壮的西域汉子光着脊梁,浑身油光发亮,胯下则是一头双眼血红的公牛。 公牛十分焦躁不安,脚下已被刨出一个个土坑。 只见约束公牛的闸门一开,牛儿哞的一声长叫,鼻子里喷出两股白气,如同下山猛虎般蹿了出去,然后一阵狂跳,一癫便有三尺来高,如同得了疯牛病一般。 此时,只见一个西域汉子伸出粗壮如铁的手臂,紧紧抓住公牛颈部的鬃毛,双腿牢牢夹紧公牛的腰身,如同钢铁箍环,任凭公牛如何疯狂蹦跳,也无法将他甩脱。 但多数仅仅坚持了片刻,手臂稍稍一松,便被公牛甩脱在地。 此时便有一人被甩出一丈多远,打个滚准备起身再战。公牛为报这“胯下之辱”,哞哞一声长叫,低头露出两柄刺刀一样犄角,冲上就是一顿猛踩,然后尖角一挑,汉子“日”的一声飞了出去,落下来便是筋骨寸断! 这种挑战,在真正的修真眼中便是不值一提了。 一头公牛刚出栏,一个儒雅的中原少年轻轻一掌拍在公牛脑门上。公牛顿时口吐白沫,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 少年跷着二郎腿,斜斜坐在公牛背上,只差一支竹笛放在唇边,便是“牧童归去横牛背,短笛无腔信口吹”的一番美景了。 这些人中,方大宝却是别出心裁。 仿佛别人骑牛,他骑的乃是一头绵羊。 公牛驮着他踢踢踏踏围着教武场缓缓走了一圈儿,鼓点已停歇了。公牛一膝盖跪在地上,恭恭敬敬迎接方大宝下来。 众人都惊呆了,还有这么玩的? 便有人用中原官话问道:“小哥,你这是个什么把戏?” 方大宝哈哈一笑,眉飞色舞道:“这公牛大哥最近有点脾气,就是没人陪它吹牛逼,俺陪他吹了一会儿牛逼,然后扯了一会儿牛犊子,它就这样了。” 一旁负责监场的铁衣卫满腹疑窦,但也看不出什么毛病,只好拿起毛笔,在“袁小贝”的名字上打个钩,表示第一试就此通过了。 北疆子民,以马为伴,以弓箭为友,骑射乃是看家本事。 第二场选拔赛,名为“箭啸西风”,独具西域特色。 只见草场上用石灰画了长长的一道白线,白线一侧则是数十张小桌,每张桌子上有一副弓箭。距离白线百丈之外便有草绳层层缠绕而成的靶子,中央绘有酒杯大小的一个红心。 “箭啸西风”的规则同样简单,十根箭,中靶心五根以上则通过第二场选拔。 这规矩看起来简单,实则完成极不容易。其一是这弓乃是草原有名的“苍狼弓”,弓身由黑牛角与百年胡杨木的坚韧木心制成,弯曲如苍狼跃起之姿,故有此名。另外,“苍狼弓”乃是有名的三担弓,意思是双臂若无三百斤的力量,压根拉不开此弓。其二,箭靶距离百丈之远,一般凡俗武夫,很少有人能射箭如此之远,更不要说正中靶心了。 其实,这一场选拔,已把修真人士和寻常武夫区分开了。 “别人说这弓拉不开,老子偏要试试!” 这时,一位壮如熊罴的武夫,猛地推开围观的牧民,大步流星地走上前来。他浑身肌肉虬结,如同山峦起伏,光着膀子举起双臂,上面的肌肉仿佛一堆堆饱满的包子、馒头,散发着震撼人心的力量。 汉子深吸一口气,双臂缓缓伸展,面色涨得通红,额头青筋暴起,终于将“苍狼弓”拉开,只听得弓弦震颤,发出低沉的嗡鸣,犹如苍狼低吼,引得周围一阵惊叹。 但此刻,这武夫已竭尽全身之力,手腕一酸,铮的一声,箭矢脱手而出,歪歪斜斜,倒也飞出百丈之遥,不说正中靶心,距离靶子也有数丈之远。 场外迎来便是一阵哈哈大笑,汉子满脸通红,醉酒一般摇摇晃晃离开了。一旁记录成绩的老倌儿叹息一声,在这个汉子的名录下打了个叉。 “老子没用过弓箭,不知道成不成。”说话中,又有一人步入场中。 此人身形高大,眼眶深陷,鼻梁高挺,翘着两撇小胡子,衣着十分鲜艳,十根手指满满都是戒指,腰间还系着海贝串,小刀、烟斗等饰物,看起来十分奇怪。 此人掂量下苍狼弓的轻重,也不见他如何用力,一柄三担的硬弓就此被他轻轻拉开。然后轻轻一松手,只见一支羽箭呲溜一声,便窜出了一百来丈,插在一个小山包上,距离靶子只怕有二十丈远。 旁边围观的牧民哈哈大笑,均笑这人力气不小,但准度太差。 有人大叫道:“你这吐蕃人,真没用过弓箭呢!” “没用过!” 这人团团躬身作揖,嘻嘻一笑,吐口唾沫,抹了抹唇边上翘的胡须,稍稍再一瞄准,紧接着铮的一声射出第二箭。 这一箭划过一道弧线,落在靶子的脚下。 方大宝顿时一惊。 他早已看出,这人貌似滑稽,实则修为不低。通过头顶的一缕丹气,可见他一身修为完全和中原不同,但境界应在金丹境前后。 他惊讶的乃是这人射箭的悟性。 下一刻,这人毫不犹豫射出第三箭,这次便上靶了。 这时候,校场一阵躁动,不少识货之人都注意到这个吐蕃修真了。 果然第四箭,距离靶心不过五寸。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这人这么快就学会射箭了? 第五箭,正中靶心。 果然,后面五箭,箭箭正中靶心,而且一箭比一箭力道大,最后一箭硬是带着风雷之势,把靶心射得稀烂。 众人都看呆了。 方大宝暗暗叹服,心道即便在西域边陲之地,也是能人异士不少。若论打架,此人应不是自己对手,单说射箭,这人的领悟力必在自己之上。 好歹方大宝练习破晓弓凌云箭,射十里之外射老祖的光屁股,也花了三日之久。 “快射,快射,后面有人等着呢!” 方大宝看得出神,他身旁监场的一名老倌儿老大不耐烦,递给他一把弓箭,催促道:“你这小子,是来考试的,不是来看戏的!” “好咧!”方大宝漫不经心一拉弓,觉得这弓还行,就加了三分力;再一拉,这弓弦铮铮有声,并不折断,方大宝心道这弓的确不错,于是再加了三分力——这下可扯过了头,只听得嘣的一声,这把黑牛角为臂,古木为胎的苍狼弓竟然被他扯成两截,牛筋制成的弓弦也断成两截。 方大宝不好说自己力大,便埋怨道:“这个官爷,弓有问题啊!” 老倌儿看得目瞪口呆,他监场已有数十年,看过无数人射箭,怎肯相信这个消瘦的中原少年有这般力气?大概老倌儿以为弓背被虫蛀了,于是伸出一根手指,喝道:“你作弊——弄坏朝廷的弓,要赔……不比了,你下去,赔弓箭!” 方大宝什么都没听懂,眼珠子一瞪:“老头子,你要打架?” 等在方大宝后面的数人眼看着前面要打了起来,便有一人会说中原官话,解释道:“这个小哥,老官爷叫你下去呢!弓都没有了,你比什么比?” 方大宝就想拿出洞天戒指的破晓弓,但想不要把动静闹得太大,于是眼珠子一转道:“弓坏了,箭能投到靶心也算吗?” 那人替铁衣卫回答道:“规矩是中五箭算过关,你投中靶心也算。” “投中靶心?”老倌儿眼珠子一瞪,瓮声瓮气说:“你这么大本事,要不你试试?” “哟嚯,你们还不信了呢!” 方大宝得了神,心想不拿出点本事,你们还不知道锅儿是铁打的,于是眯着一只眼,如同木匠吊线,拿起一支羽箭对准百丈开外的靶子瞄了瞄,叫一声妥,喝道:“老子丢了唷!” “快快!”老倌儿催促道。 “哗”的一声,一群人围拢来,都来看这个西洋镜。 普天之下,从来没听说射箭用手丢的。若在常人看来,一根箭,不要说中靶心,就是能把一支箭丢出百丈,这些人都没见过。 只见方大宝二指夹着一根箭矢,后退三步轻轻一个助跑,只听得“嗡——日”的一声——这一箭出去,声音竟然比用苍狼弓的弓弦声还响! 然后,“咚”的一声,这一箭正中靶心,兀自在靶心摇晃不止。 差点把这个靶子直接砸倒! “好!”大疆汉子最崇拜英雄,纷纷鼓掌叫好。 那个吐蕃修真也注意到方大宝,对着方大宝一伸大拇指,喝道:“你这中原汉子,好厉害!” 第197章 西域吐蕃公子 经过了“牧歌雄骑”和“箭啸西风”二试,数千勇士剩下已不足百人。第三试的规则即这百人经过抽签,分成两组一一对抗,然后落败者出局,把这百人再减少一半。 最后剩下的这一半,便是这一年雪域大赛的优胜者,真正的龙骧卫将从其中产生。 其实,这种选拔的方式,可以说运气很重要,谁都希望自己能抽到一只菜鸡。但在西域,多的是一根筋的糙汉子,讲究一个简单粗暴,太多弯弯绕他们玩不过来,规则简单,大家才觉得公平。 抽签抽不好,那是命中注定,输得不冤枉。 到第三场选拔这天,方大宝已在雪域住了半月之久。 高歆看方大宝实在闲着无聊,便找了一个西域的“经师”传授方大宝北疆方言。方大宝这人,只要不让他写字,学说话却颇有天赋,不过半月,已懂得不少北疆方言。 这一日,正是雪域勇士第三试的时间。 雪域城外,数百个牧民已清理出一大片草场,摆下十余个擂台,更在擂台边上扎起一个巨大的看台。看台以木雕为栏,下面铺上了厚厚的红毯,木栏边缘摆放着各色鲜花,中央位置设有一张镶嵌着宝石的金漆雕凤龙纹宝座,据说是为女帝高媚儿特别准备。 过不多时,抽签结果已定,便有数十人分成两组捉对儿厮杀,一炷香后,锣声一响,比试结束,留下的一半便是当年的雪域勇士。 这一番厮杀,不禁武器,不禁法术,刀枪无眼,各安天命。一场场比试竟然惨烈异常,十五个擂台上,竟然死了两人,伤了七八人,大疆汉子对这种死伤似乎司空见惯,看客嘻嘻哈哈,无人对逝者有半点怜悯。 高媚儿的座位仍是空的,看台上也是空空如也。 方大宝是第二批上的擂台,他看擂台两边都钉着一块白桦树皮,一边写着“袁小贝”,另外一边写着“巴桑旺堆”。 西域人名字都怪异,方大宝也不以为意。 在他眼中,所谓的“龙骧卫”,名字叫得好听,不过也是高家的狗腿子,既然都是狗腿子,难道还分个前腿或后腿? 这种比试,方大宝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当对面一个人上了擂台,方大宝心里咯噔一下,怎么就遇上这个人了? 不是方大宝没信心,怕打不过此人,而是这个人是数百修真中,方大宝唯一能高看一眼的,没想到两人便遇上了。 换句话说,这人只要不遇上方大宝,进阶“雪域勇士”几乎是板上钉钉之事。 比起方大宝,此人脸上的表情就丰富了。 方大宝此时才看清,此人貌似很老,实则只比方大宝大不了几岁,只不过西域风沙猛烈,烈日粗暴,因此皮肤略黑——这人这一刻脸上倒是一会红,一会白,显然他本来信心满满,但一看到方大宝,顿时觉得这是他妈的盐罐子生蛆——倒霉透了! 方大宝便听到一个弱弱的声音。 “咯咯!哥哥!” 方大宝以为草场有母鸡呢,却是发现对面这个吐蕃汉子,嘴巴蠕动着,一脸的不好意思,在叫他哥哥呢。 吐蕃人一口中土官话倒也字正腔圆,只是尾音有点夹生,“哥哥,你让俺赢,俺给你黄金,灵石!大大地给!” “不要。”方大宝鼻孔朝天,哼了一声,回道:“哥哥要进宫!” 方大宝心想,若不是怕鸡鸡上挨一刀,老子才懒得参加这个劳什子比赛呢。 “进宫还不简单?”吐蕃人眼睛一亮,“大周皇帝老儿的,咱们吐蕃皇宫,还有大夏国的,你想进哪个就进哪个!不用嘎蛋蛋的那种!” “我就认准了老高家的,”方大宝白眼一翻,“老子想吃鱼了,你管得着吗?” 吐蕃人哪里懂得“吃鱼”这个梗,心想自己又打不过这个油盐不进的中原小子,急得脸上汗都下来了。他只差一膝盖给方大宝跪了下来,结结巴巴道:“大哥,俺叫你大哥!你帮俺一次,小弟永远鞍前马后,誓无二心!” 方大宝没有说话,不是他准备答应这个吐蕃人,而是女帝高媛——高媚儿来了! 就在方才,一阵异香突如其来,卷携着一丝丝清凉的晨风,似乎能洗净人心中的尘埃。 天边,一抹绚烂的霞光骤然亮起,映照在草场之上。一个缀满鲜花的巨辇缓缓靠近看台,巨辇上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她头戴月华流苏冠,身着双蝶绣罗裙,每一步踏在郁郁葱葱的草皮上,似乎有一股生命气息从她脚下逸出,可谓步步有花,步步生莲,一步一从容,一步一摇曳,姿容胜莲,冰雪清洁。 这女子走上看台,启朱唇,吐纶音,轻轻地说了几个方大宝完全不懂的词语,草场周围万余名北疆子民山呼海啸一般,个个五体投地。未等方大宝反应过来,众人忽然如同大风刮过麦子似的倒伏一片,就连那个吐蕃男子也跪倒在地,一颗大脑袋磕得山响! 方大宝无奈,肚里叫一声“辣块妈妈”,只能跟着装模作样地弯腰下去。 这吐蕃汉子看见高家女帝来了,心里更是着急,干脆跪着不起来了,嘴里叫着:“哥哥啊,你不答应俺,俺巴桑旺堆就不起来了。” “你不起来关老子鸟事?” 方大宝也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切不动、煮不熟、嚼不烂的滚刀肉,惺惺相惜之余,便有心帮他一帮,于是说道:“巴桑土堆——我你叫巴桑吧,看你可怜,哥哥教你一个乖。” “怎么弄?”巴桑眼睛一亮,赶忙站了起来,“哥哥你说,怎么都行。” 方大宝看这番邦汉子也不怎么实诚,叹口气道:“一会你竭尽所能,使劲打,动静闹得越大越好,关键要声音大,动静大!显得你厉害?” “这样就行了?”巴桑诧异道:“这样就行?大哥你准备认输了?” “老子什么时候说认输了?”方大宝没好气道:“你照我说的做,哥哥保你能进宫做太监!” “……” 此时,女帝亲自现场观看,众人便像打了鸡血一般,使出浑身解数,一时擂台上精彩纷呈,女帝频频点头。 不多时,便决出十余个擂台胜负,就剩下几个擂台仍在角逐之中。 但其中,声势最大,最好看的自然是方大宝和巴桑这一对。 “俺要使绝招了!” 巴桑一声大叫,整个草场都是他轰隆隆的喝斗声。 话音刚落,巴桑身形一震,周身仿佛被一层淡淡的金辉所笼罩,他双眼紧闭,口中念念有词,仿佛在向古老的雪山神灵祈求力量。 突然,他猛地睁开双眼,眸中闪烁着如同雪山之巅,冷冽而又神秘的光芒。 “接俺一招‘雪域天龙吟’!” 随着一声震天响的怒吼,巴桑双手猛然挥动,只见天空中竟隐隐有龙吟之声响起,仿佛有天龙自那遥远的雪域而来,应和他的召唤。紧接着,他周身的金辉化作一道璀璨的光柱,直冲头顶三尺,光柱之中,似乎一道虚影盘旋而上,带着毁天灭地之势。 那俨然是一条小小的金龙! 下一刻,光柱骤然收缩,化为一点,紧接着爆发出耀眼的光芒,如同雪山崩塌,万象更新,一股难以言喻的磅礴力量自巴桑体内汹涌而出,直冲向方大宝。 众人皆想,这般大招使出,应是胜负已分! 只见擂台上的“袁小贝”手足无措,脸上汗都下来了,然后在身上一阵乱摸,却摸出一张金光闪闪的符篆来! 方大宝大喜道:“我有金刚护身符,你伤我不得!” 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符篆在方大宝身前骤然爆发出耀眼的金光,化作一面坚不可摧的金色光盾,光盾上古老的符文急速旋转着,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 几乎同时,巴桑的“雪域天龙吟”所化的光柱也已轰然而至,两者交汇之处,爆发出刺目的光芒和震耳欲聋的轰鸣,仿佛天地也为之色变。 擂台上顿时狂风四起,尘土飞扬,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什么都看不清了。待到光芒消散,尘土落定,众人定睛一看,方大宝手中的金刚符已化成星星点点,变成一堆纸灰散落在地。 方大宝对巴桑眨眨眼睛,一脸的狡黠。 “好个袁小贝!俺不服!” 巴桑此刻已全然知晓“袁小贝”的意图,见他在台上只顾逃窜,不攻不守,胸前门口大开,更加有恃无恐。他深吸一口气,周身的气息悄然提升,背后仿佛有座无形的雪山虚影,透出一股清冷而沉稳的气息。双手迅速结印,他低声吟诵:“雪域之灵,应我召唤,吟唱千古,冰封千里!” 随着巴桑的吟咏,擂台上的气温悄然下降,一阵寒风骤起,一条由寒气凝结而成的虚幻天龙,伴随着低沉而有力的龙吟声缓缓显现,它所过之处,空气似乎都凝结成了细碎的冰晶,散发出一股侵入骨髓的寒意。 第198章 双双进阶 须臾,方大宝所在的擂台上已蒙上了一层薄冰,方大宝踩在咔咔作响的台面上,每一脚步都要使出极大的力气,脚下步伐更加蹇涩。 “雪域冰龙,封!”巴桑大喜,以为方大宝就此认输了, 巴桑口中咒语一落,擂台四周涌起一股刺骨的寒风,寒气中带着细碎的冰晶,如同活物般迅速缠绕向方大宝。这些冰晶在空中交织、凝结,最终形成了一头庞大的冰龙之影,龙头高昂,龙目如炬,透出一股不可抗拒的威严之气,将方大宝团团围住。 “袁小贝,认输吧,你不是我对手!”巴桑装模作样,双臂一张,半空中,一道道冰晶在日光下如同璀璨的钻石哗哗落下,把这小子衬托犹如天神下凡一般。 方大宝脚踏影遁神行,躲避着巴桑雪域冰龙的各种攻击,或咬牙切齿,或举臂高呼,更做出各种不可名状的装b动作。 “我命由我不由天!” “天地为局,众生为棋——” “贼老天,老子袁小贝不入你的局,也不做你的棋!” “生由我,死由我!是命是运皆由我!” 装b犯的各种虎狼之词,方大宝随口就来! 最后,他红着眼睛,在胸口一阵摩挲,竟然掏出一支三尺长的凤凰钗,双目流泪,叫一声:“钗儿,小贝睹物思情,情难自已——本欲把你随流水,奈何落花既无意,流水更无情……如今,我袁小贝只能红豆一颗,寄我绵绵深情于相思风雨中!呜呼……仙子啊,愿你知晓,这凤凰钗中蕴含的,不仅是我对你的情深义重,更有那无数未说出口的话语和未曾实现的诺言。每一道雕痕,都是小贝心中对你无尽的眷恋,每一分光华,都映照出我们曾经共度的美好时光。” “上邪,我与君相知,奈何世事无常,缘浅情深,我终是只能站在此岸,望着你渐行渐远的背影……让这份爱意,化作流水中的倒影,虽清晰可见,却永远无法触及。钗儿啊,愿你在仙子手中,能代我守护那份纯真的情愫,告诉世人,有些爱,即便无法相守,也永远镌刻于心,永不褪色……” 这些骚话,多数是方大宝小时候在秋香或其他小姐姐那儿学的,本意就是骗嫖客口袋里灵石,他此时胡乱剪辑,东拼西凑起来,倒也顺口。 “钗儿啊,如今小贝危在旦夕,只能拿你一搏了!” 说罢方大宝一扭钗头,一道火凤凰的残影一闪,笼罩在擂台上空。 “袁公子不可,不可毁了钗儿!” “人可死,钗必留!” “……” 北疆风土风情,男儿多豪迈粗犷,女儿则对感情忠贞不渝,这些北疆女子哪里见过方大宝这般如泣如诉,如歌如咏的独白,顿时感动得一塌糊涂,马上就有女子跌跌撞撞冲向方大宝的擂台,口中叫着“小贝”,哭成一团。 这番独白,正好听在高歆公主的耳中。 这丫头频频点头,原来这个方大宝貌似游戏风尘,言谈举止虽轻浮一些,其实也是一颗多情种子。他竟对那一位送自己香包的瑾瑜仙子用情如此之深,倒不可小瞧此人的品行了! 这丫头马上又想到自己贵为公主,在皇宫中如同笼子里的金丝雀儿一般,两个哥哥对自己虎视眈眈,偌大的皇宫,竟没有一个可用之人,更没有一个值得芳心一片托付之人,不禁暗暗自怜自艾。 方大宝掏出这柄凤凰钗——这个钗子本是方大宝一次习练“灵宝法”炼出的废品,里面蕴含大量的火灵真气,只能使用一次,还有方大宝在万兽岭狩猎获得一头火烈鸟的六阶妖丹镶嵌在其中,灵宝虽然炼得乱七八糟,但对付巴桑也是足够了。 只见一只火鸟冉冉升空,半空脖子一抻,呱呱吐出一团团灵焰,正好把巴桑召唤出的冰龙给融化了。 巴桑两个大招受挫,便咕哝道:“你不是让俺赢吗?” 方大宝白了他一眼:“谁说的?你赶快发大招!越大越好!” 巴桑极不情愿,硬着头皮把昆仑雪山修炼的“雪域天龙功”的大招一个个拿了出来,瞪着牛蛋一样的眼睛:“袁小贝,你还不认输!” 方大宝跟着大叫一声:“袁某人虽技不如人,但老子的信念就是‘咬卵犟——永不服输’!” “让你见识中原第一小财主——袁小贝的各种宝贝!” 方大宝发了狠,一把把符篆扔了出来,一堆堆破铜烂铁一样的灵宝扔了出来,还不时还掏出一枚枚各种灵丹,什么补气活血、止血生津、强腰固肾,也不管个数,也不管品阶,就往嘴里胡吃海塞,美其名曰补充气血。 打了半日,方大宝洞天戒指中的东西无穷无尽一般,巴桑公子刚被一堆烈火符燎得脸上黢黑,头上还顶着“冰·毒·晕·灼烧·混乱……”各种状态,实在欲哭无泪。 最后,方大宝当的一声,扔出了一个痰盂样的东西,巴桑公子吓了一跳,赶忙躲开,从这玩意的外形和大小,一看就不是凡品。 结果半天什么都没发生。 方大宝手脚慌乱地把这玩意收了回去,一张老脸红了半边:“这是俺撒尿的夜壶,不是灵宝。” 然后又抓了一把符篆出来,来了个天女散花! 巴桑公子黔驴技穷,他终于崩溃了,捶地大哭道:“大雪山的神啊,俺堂堂雪域神功,没输人功夫,输了财力,输了资源啊!” 说罢瘫坐在地,泪如雨下。 众人深以为然,甚至可怜这个番邦汉子。 看台上的人,只要不是个瞎子,都觉得这吐蕃汉子输得实在冤枉。明明技艺、体能、技巧都在这个中原人之上,但没有别人那般无穷无尽的宝贝,只能功败垂成,令人扼腕叹息。 高媚儿身边,便有一个峨冠高耸的老者,跪在高媚儿身前说了几句什么话,高媚儿嫣然一笑,犹如百花盛开,点点头道:“既然范将军如此认为,那便这样吧。” 说完,这女子一双妙目,缓缓从方大宝身前扫过,方大宝顿时头一缩,装作害怕,不去对视这女人的目光。 “这两人都是可造之才!”老者脸上放光,喝道:“女帝有命,两人均进阶雪域勇士!” 下面的人群,尤其是大姑娘、小嫂子们都乌拉乌拉地叫唤起来,显然方大宝一番离奇表演,深深俘获了她们的芳心。 第199章 尖嘴猴腮雷公脸 听说要去军营,方大宝一听就炸了。 他听了高歆的撺掇,耽搁了数十日,连苏筱雨一面都没见上,竟然要奔赴前线,去做送死的炮灰! 尤其是他听到高媚儿那一句“尖嘴猴腮雷公脸,一脸奸相——不是好人”的考语,方大宝原地就像一个窜天猴一般蹿起一丈高,骂道:“你妈眼睛——” 高歆使劲瞪了他一眼,冷冷道:“你把这句话说完试试!” 方大宝便怂了,喝道:“哼哼——你娘修为虽高,见识我看就一般!” 高歆顿时嗤之以鼻,然后露出一个鄙夷的眼神,说道:“要不你拿个镜子照照?” “照就照——真瘦了呢!”方大宝在这种事情上从没吃过亏,果真从洞天戒指中摸出一面光溜溜的铜镜,对着镜子照了半天,嘴里咕哝道:“你们叫这个尖嘴猴腮——那是本少爷这些天操心师傅,还有来你们北疆水土不服!你们这种蛮荒之地,能有什么好吃的?本少爷正发育呢,如今长个子了,所以看起来就瘦了……嘻嘻,虽然瘦了一些,看起来却更英俊了,哼哼……你们这些人好歹有点眼色好不好……” 高歆叫一声“妈呀”,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一会儿,方大宝对着镜子看了半天,摸着下巴,对着自己使劲抛了几个媚眼,顾影自怜道:“我要是个娘们儿,早就爱上自己了!” 高歆贵为公主,日日夜夜被奶妈教导着要端庄、要贤惠、要稳重,但此时再也忍耐不住,裙中飞起一脚,差点把方大宝踢了个四脚朝天! ———————————— 离开雪域,往南便是一望无际的戈壁。 刚经过一场大战,空气中还弥漫着未散的硝烟味,随处可见残破的盔甲,发黑的血迹,加上军帐连绵不绝,帐间金戈铁马,寒光熠熠,更增添几分蛮荒和肃杀的感觉。 方大宝随着一群“雪域勇士”来到天山脚下的军营。 初到军营,不过是宣令官宣读军规军纪。西域人粗鄙无文,军令十八条,碰上任何事情都是一个“杀无赦”。 雪域勇士均是默默无言,心中颇为不服。 高媚儿所料不错,待得宣布“雪域勇士”需在军中服役三年,方得充实皇宫,以做大用,这六十三人当下就跑了十余个。剩下的四十余人中,修真就大概占了三十多人,仅有数人是俗世孔武有力之辈。不论这些修真,还是这些壮汉,往日都是天老大、我老二,如何受得这些军法的约束? 正在静悄悄之际,方大宝却跳了出来:“说了半天,不管犯哪一条,都是杀头!辣块妈妈,老子们这里拢共才四十多个人头,够你们砍几天的?” 众皆愕然,不服是不服,哪有刚进军营,就这样和主官跳起来叫骂了? 名为巴桑的吐蕃汉子见方大宝一言不合就出手,暗赞一句“这才是英雄好汉的行径”,当下就要出去帮腔,脚刚迈出一步,身边跟着他来的数人扯一扯他衣袖,摇摇头,他只好又缩了回去。 宣令官是个大胡子,名为阿史那,职衔是个军侯,顿时勃然大怒,喝道:“主官说话,那轮到你插嘴,来人啊,把这个人叉下去——” 这人一句“砍了”还没出口,大胡子马上住了嘴。 他想起范将军的嘱托,范将军语重心长道:阿史那,这些人都是雪山里修炼过功夫的,别人叫“修真”——都是杀人放火的魔王!陛下亲自看过,吩咐过来好好历练,你得好好抓住机会,做几件大事出来,也好借此博个封妻荫子…… 难道范将军前脚刚离开,此时便要杀掉一人? 大胡子赶忙把口中“砍了”咽进肚里。 方大宝乜斜着眼,心道只要这人敢说一个“砍”,老子可不管你胡子有多少,根基有多深,先把你砍了再说! 砍完老子就远走高飞,过些日子再来找师傅! 结果这人深吸一口气,硬生生把这个“斩”字咽了进去,于是方大宝嘻嘻一笑道:“哼哼,你这大胡子还算识趣。” “反了!反了!”大胡子气得双眼翻白,恨不得把方大宝生吃下去。 方大宝又是眼珠子一弹,“老子有后台的!” 方大宝话音未落,外面一个小兵急匆匆跑了进来,低头就拜,欣喜地说道:“阿史那军爷,外面三公主来了!您赶快出去迎接!” 方大宝顿时哈哈大笑,心道说曹操,曹操便到了。 老子的后台就是这般给力! 听说公主驾到,大胡子军官如何敢怠慢,一溜烟地出去了。 片刻后,脚步声橐橐,高歆身穿一套银色贴身铠甲,头顶盔甲上插着两根长羽颤颤巍巍,更显得眉目如画,英姿飒爽,一众勇士都看呆了。 若是三公主常在此处,这军营也待得! 高歆看出里面的氛围不对,俏脸一沉,问道:“阿史那,刚才何事喧哗?” 大胡子军官赶忙禀告道:“公主殿下,这里有个叫袁小贝的,不服管教,和属下拌嘴。” 高歆哼了一声,心道这人不和你拌嘴那就奇怪了。 “拌嘴?这么小的事情都办不了?”高歆喝道,“如何行军打仗?” 大胡子军官唯唯诺诺,站在一旁,却见高歆皱起眉头,一双妙目缓缓从众人头上扫过,最后落在方大宝的头上,然后她冷冷道:“你是袁小贝?来人啊——把这个人解押到营房中,先关起来,待本公主亲自拷问!” “好哇!”方大宝看高歆装神弄鬼,肚里暗暗好笑,于是装作不服的样子,喝道:“拷问就拷问,我有后台的!我后面有人!” 高歆摇摇头,这小子故意示威来着呢。 一众勇士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这可是皇帝的亲闺女——你还说后面有人,难不成你后台是女帝高媚儿不成? 高歆一拍桌案,喝道:“此人无法无天,非砍了脑袋不可。” “砍就看,怕你不成?”方大宝一样还嘴。 一众勇士面面相觑,心道此人休矣! 巴桑更是凉了半截,这下好,才认了个大哥,大哥一眨眼就没了脑袋! …… 结果,过了数个时辰,辕门口三声炮响,一众勇士面面想去,心想这小子不服管教,肯定是被公主殿下杀了脑袋。 大家纷纷走向旗杆,果然,旗杆血糊糊的一个脑袋,一众勇士顿时兔死狐悲起来——这中原人虽然鲁莽,但也罪不至死啊! 正在众人兔死狐悲,默默无语之际,一个人身着黑甲,昂首挺胸,缓缓从辕门口走上高台,指着旗杆顶上怒目圆睁的脑袋说道:“你们知道这是谁吗?” 众人大吃一惊,这人才是袁小贝! “这是阻挡我们天兵南下,驻守在铁门关那个什么脱不花副将的小舅子,”方大宝哈哈大笑,“我没杀成脱不花,就把他的小舅子脑袋砍了!” 方大宝说得不明不白,但附近看热闹的兵丁顿时明白了。 原来这一路南下的共有三个牙旗师的兵力,他们这一师乃是右军,本来一路南下势如破竹一般,南疆诸部落纷纷来降,却在孔雀河边,被南疆最大的龟兹部落死死地阻挡在铁门关。 若是俗世中的攻坚夺城,别说铁门关,就是银门关、金门关,一个牙旗师数十万的兵力蜂拥而至,应该早就拿下来了。 但铁门关不一样。 龟兹部落的脱不花将军见防守不住,竟然请了十余个修真在此阻挡,并布下数个离奇阵法。这些日子,无论多少高家皇庭的士兵冲过去,就是一个死。眼看这铁门关久攻不下,再过数月便到了隆冬,那时候地狱里的狂风吹出来,冰封千里,只能退兵回去雪域休养,高家征伐南疆的计划就算一风吹了! 但此时,这貌不惊人的中原少年竟然单人单骑,斩了脱不花将军的小舅子萨尔贡! 萨尔贡便是这些修真的头领,那些修真都是他在天山昆仑派的师兄弟,一身道法神鬼莫测,此时竟然被袁小贝砍了脑袋! 西域士兵最是崇拜英雄,顿时又乌拉乌啦地喊了起来。 “看到了吧!”方大宝大喊一声:“诸位兄弟,过几日我们就去端了脱不花的老巢!” 一众雪域勇士受到感染,也乌啦乌啦地叫了起来,巴桑叫得更是响亮。 第200章 老子是有后台的 听说要去军营,方大宝一听就炸了。 他听了高歆的撺掇,耽搁了数十日,连苏筱雨一面都没见上,竟然要奔赴前线,去做送死的炮灰! 尤其是他听到高媚儿那一句“尖嘴猴腮雷公脸,一脸奸相——不是好人”的考语,方大宝原地就像一个窜天猴一般蹿起一丈高,骂道:“你妈眼睛——” 高歆使劲瞪了他一眼,冷冷道:“你把这句话说完试试!” 方大宝便怂了,喝道:“哼哼——你娘修为虽高,见识我看就一般!” 高歆顿时嗤之以鼻,然后露出一个鄙夷的眼神,说道:“要不你拿个镜子照照?” “照就照——真瘦了呢!”方大宝在这种事情上从没吃过亏,果真从洞天戒指中摸出一面光溜溜的铜镜,对着镜子照了半天,嘴里咕哝道:“你们叫这个尖嘴猴腮——那是本少爷这些天操心师傅,还有来你们北疆水土不服!你们这种蛮荒之地,能有什么好吃的?本少爷正发育呢,如今长个子了,所以看起来就瘦了……嘻嘻,虽然瘦了一些,看起来却更英俊了,哼哼……你们这些人好歹有点眼色好不好……” 高歆叫一声“妈呀”,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一会儿,方大宝对着镜子看了半天,摸着下巴,对着自己使劲抛了几个媚眼,顾影自怜道:“我要是个娘们儿,早就爱上自己了!” 高歆贵为公主,日日夜夜被奶妈教导着要端庄、要贤惠、要稳重,但此时再也忍耐不住,裙中飞起一脚,差点把方大宝踢了个四脚朝天! ———————————— 离开雪域,往南便是一望无际的戈壁。 刚经过一场大战,空气中还弥漫着未散的硝烟味,随处可见残破的盔甲,发黑的血迹,加上军帐连绵不绝,帐间金戈铁马,寒光熠熠,更增添几分蛮荒和肃杀的感觉。 方大宝随着一群“雪域勇士”来到天山脚下的军营。 初到军营,不过是宣令官宣读军规军纪。西域人粗鄙无文,军令十八条,碰上任何事情都是一个“杀无赦”。 雪域勇士均是默默无言,心中颇为不服。 高媚儿所料不错,待得宣布“雪域勇士”需在军中服役三年,方得充实皇宫,以做大用,这六十三人当下就跑了十余个。剩下的四十余人中,修真就大概占了三十多人,仅有数人是俗世孔武有力之辈。不论这些修真,还是这些壮汉,往日都是天老大、我老二,如何受得这些军法的约束? 正在静悄悄之际,方大宝却跳了出来:“说了半天,不管犯哪一条,都是杀头!辣块妈妈,老子们这里拢共才四十多个人头,够你们砍几天的?” 众皆愕然,不服是不服,哪有刚进军营,就这样和主官跳起来叫骂了? 名为巴桑的吐蕃汉子见方大宝一言不合就出手,暗赞一句“这才是英雄好汉的行径”,当下就要出去帮腔,脚刚迈出一步,身边跟着他来的数人扯一扯他衣袖,摇摇头,他只好又缩了回去。 宣令官是个大胡子,名为阿史那,职衔是个军侯,顿时勃然大怒,喝道:“主官说话,那轮到你插嘴,来人啊,把这个人叉下去——” 这人一句“砍了”还没出口,大胡子马上住了嘴。 他想起范将军的嘱托,范将军语重心长道:阿史那,这些人都是雪山里修炼过功夫的,别人叫“修真”——都是杀人放火的魔王!陛下亲自看过,吩咐过来好好历练,你得好好抓住机会,做几件大事出来,也好借此博个封妻荫子…… 难道范将军前脚刚离开,此时便要杀掉一人? 大胡子赶忙把口中“砍了”咽进肚里。 方大宝乜斜着眼,心道只要这人敢说一个“砍”,老子可不管你胡子有多少,根基有多深,先把你砍了再说! 砍完老子就远走高飞,过些日子再来找师傅! 结果这人深吸一口气,硬生生把这个“斩”字咽了进去,于是方大宝嘻嘻一笑道:“哼哼,你这大胡子还算识趣。” “反了!反了!”大胡子气得双眼翻白,恨不得把方大宝生吃下去。 方大宝又是眼珠子一弹,“老子有后台的!” 方大宝话音未落,外面一个小兵急匆匆跑了进来,低头就拜,欣喜地说道:“阿史那军爷,外面三公主来了!您赶快出去迎接!” 方大宝顿时哈哈大笑,心道说曹操,曹操便到了。 老子的后台就是这般给力! 听说公主驾到,大胡子军官如何敢怠慢,一溜烟地出去了。 片刻后,脚步声橐橐,高歆身穿一套银色贴身铠甲,头顶盔甲上插着两根长羽颤颤巍巍,更显得眉目如画,英姿飒爽,一众勇士都看呆了。 若是三公主常在此处,这军营也待得! 高歆看出里面的氛围不对,俏脸一沉,问道:“阿史那,刚才何事喧哗?” 大胡子军官赶忙禀告道:“公主殿下,这里有个叫袁小贝的,不服管教,和属下拌嘴。” 高歆哼了一声,心道这人不和你拌嘴那就奇怪了。 “拌嘴?这么小的事情都办不了?”高歆喝道,“如何行军打仗?” 大胡子军官唯唯诺诺,站在一旁,却见高歆皱起眉头,一双妙目缓缓从众人头上扫过,最后落在方大宝的头上,然后她冷冷道:“你是袁小贝?来人啊——把这个人解押到营房中,先关起来,待本公主亲自拷问!” “好哇!”方大宝看高歆装神弄鬼,肚里暗暗好笑,于是装作不服的样子,喝道:“拷问就拷问,我有后台的!我后面有人!” 高歆摇摇头,这小子故意示威来着呢。 一众勇士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这可是皇帝的亲闺女——你还说后面有人,难不成你后台是女帝高媚儿不成? 高歆一拍桌案,喝道:“此人无法无天,非砍了脑袋不可。” “砍就看,怕你不成?”方大宝一样还嘴。 一众勇士面面相觑,心道此人休矣! 巴桑更是凉了半截,这下好,才认了个大哥,大哥一眨眼就没了脑袋! …… 结果,过了数个时辰,辕门口三声炮响,一众勇士面面想去,心想这小子不服管教,肯定是被公主殿下杀了脑袋。 大家纷纷走向旗杆,果然,旗杆血糊糊的一个脑袋,一众勇士顿时兔死狐悲起来——这中原人虽然鲁莽,但也罪不至死啊! 正在众人兔死狐悲,默默无语之际,一个人身着黑甲,昂首挺胸,缓缓从辕门口走上高台,指着旗杆顶上怒目圆睁的脑袋说道:“你们知道这是谁吗?” 众人大吃一惊,这人才是袁小贝! “这是阻挡我们天兵南下,驻守在铁门关那个什么脱不花副将的小舅子,”方大宝哈哈大笑,“我没杀成脱不花,就把他的小舅子脑袋砍了!” 方大宝说得不明不白,但附近看热闹的兵丁顿时明白了。 原来这一路南下的共有三个牙旗师的兵力,他们这一师乃是右军,本来一路南下势如破竹一般,南疆诸部落纷纷来降,却在孔雀河边,被南疆最大的龟兹部落死死地阻挡在铁门关。 若是俗世中的攻坚夺城,别说铁门关,就是银门关、金门关,一个牙旗师数十万的兵力蜂拥而至,应该早就拿下来了。 但铁门关不一样。 龟兹部落的脱不花将军见防守不住,竟然请了十余个修真在此阻挡,并布下数个离奇阵法。这些日子,无论多少高家皇庭的士兵冲过去,就是一个死。眼看这铁门关久攻不下,再过数月便到了隆冬,那时候地狱里的狂风吹出来,冰封千里,只能退兵回去雪域休养,高家征伐南疆的计划就算一风吹了! 但此时,这貌不惊人的中原少年竟然单人单骑,斩了脱不花将军的小舅子萨尔贡! 萨尔贡便是这些修真的头领,那些修真都是他在天山昆仑派的师兄弟,一身道法神鬼莫测,此时竟然被袁小贝砍了脑袋! 西域士兵最是崇拜英雄,顿时又乌拉乌啦地喊了起来。 “看到了吧!”方大宝大喊一声:“诸位兄弟,过几日我们就去端了脱不花的老巢!” 一众雪域勇士受到感染,也乌啦乌啦地叫了起来,巴桑叫得更是响亮。 第201章 仙佛、修真和凡人 高歆自然是来给方大宝撑腰的。 而且雪国三路大军齐下讨伐南疆,如今都受到些许阻碍,高媚儿便让高欢、高乐、高歆三人各选一路牙旗军,前往战场观摩学习。 说是观摩,其实督战的成分居多。 高歆就去了库尔班将军统帅的右军,高欢和高乐自然乐得这个妹子逞强,找块最硬的骨头来啃,分别选了中军和左军。 就在数个时辰前——公主殿下的牛皮帐篷里,炭火烧得火星子乱炸,方大宝和高歆一人坐了一个蚱蜢小凳,正大眼对小眼。 桌子上的果盘里满满的都是瓜子和花生,还有一盘葡萄干,方大宝嗑瓜子磕得果壳纷飞,落了一地。 “要打仗你们去,反正我不去。”任凭高歆磨破嘴皮,方大宝就是不为所动。 “你不是想去皇宫救苏姐姐吗?” “当然。” “方大宝,目前要救苏姐姐,只有这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帮你打仗?和搭救师傅有毛关系?” “对啊,你要去打仗!我们大疆人最重战功!你打仗立功,我马上就能给母亲说你的事情,她一高兴,就把苏姐姐还你了。” “就这么简单?”方大宝露出不相信的神色:“你该不是骗我吧。” “这个可不能保证,但是有机会!”高歆生怕海口夸大了,后面兑现不了,犹豫道:“你立功了,我就有办法把你弄到宫廷里做官,做个大大的官儿!你就有机会见到苏姐姐——至少你现在这个样子,你根本没办法见到苏姐姐的。” 高歆和方大宝相处的时间不长,她其实很了解方大宝。 这个人你和他讲国家大义没用,他只讲小义;你让他识大体没用,他说他只识得小体;你和他谈钱也没用,他比你还有钱! 何况这是西域北疆,在他眼里乃是野蛮人的“夷狄”之国,他对大周朝都没半点感情,能指望他为一个离家数千里的“夷狄”抛头颅,洒热血? “好。”方大宝犹豫片刻,一拍大腿,终于答应下来,“那就三个月,我替你们卖三个月命,三个月如果还是在这里吃沙子,我就按照自己的意思来!” “三个月够了!”高歆顿时笑了,眼睛像月牙弯弯,“最多两个月,只要你能帮我们把这个铁门关攻打下来,我猜我母后马上就会召见你!” “什么铁门关?”方大宝马上问道。 于是高歆如此这般,把当前北疆面临的困境说了。 “我们先去看看!” 方大宝是个行动力极强的人,随即两人坐着一叶法舟,飘飘荡荡便往铁门关而去。 法舟上,高歆坐在船头,惊叹道:“大宝哥,你这法舟可不小呢,我娘的法舟比你这个也大不了多少。” 方大宝嘿的一声,没有回答这个,却让法舟停在空中,问道:“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区区一个铁门关,你母亲一人出手,一巴掌就灭了,怎么搞得这么麻烦?” “我以为你早就会问这问题,”高歆苦笑一声,她拢了拢额头的细发,问道:“你是不是有时候……有时候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很奇怪?” “这个世界上有仙佛,有修真,有凡人;还有这么多国家,这么多部落,这么多帮派?大家还能和睦相处?”高歆轻轻说道。 “嘿嘿,我没仔细想过,不过也觉得是有些奇怪。” 方大宝摸着头,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这个人啊,没什么志向,过一天算一天。有人说,修真就是为了长生不老,为了成仙,但我觉得现在都挺好啊,成仙这种事情太遥远了,我还小呢……但是,不是所有人都像我这样没志气啊!如果道庭老祖,或是你母亲,不想做什么宗派教主了,想当国王,甚至还当皇帝,来个千秋万载一统江山!当皇帝不比当个门派掌门强?” “你看我母亲,不是做皇帝了吗?”高歆嘀咕道。 “嘿嘿,除开你母亲,其他真没有。我听师傅说,大周朝也和你们打仗,要是我啊,何必让这些士兵上,就请修真下山!来个元婴老祖,渡劫老仙,一个城池两巴掌就扇倒了!什么千军万马,他们上去几个符篆,几个法宝丢出去就灭得干干净净,不就和捣毁一个蚂蚁窝一样吗?打仗有这么麻烦?” 方大宝除开骂人,很少说这么长的话,他停了停又说道:“我听说大周朝的皇帝老儿就是一个凡人,我就和青玄师傅开玩笑——这老儿运气不错啊,要是那个修真大佬想去夺了他的鸟位,这皇帝老儿岂不是干瞪眼?要不青玄师傅您去坐坐那个龙椅?青玄师傅笑我异想天开。我也觉得好笑,晚上我睡不着,就垫高枕头琢磨,打仗就是杀人,打江山就是杀人,杀人多简单!” 高歆低声吟唱道:“杀一是为罪,屠万是为雄。屠得九百万,即为雄中雄。雄中雄,道不同……” “你杀过人没有?”方大宝问道。 “还没有。”高歆回答道。 “是的,我真没有杀过人!但我母亲是当今女帝高媛!”说到此处,高歆一张小脸上熠熠生辉,“我是高家未来的传人,以后我要做一番大事业出来,就要杀人,杀很多人!” 方大宝总觉得里面有什么不对。 “杀人有规矩的,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规矩。”方大宝忽然说。 “大宝哥,你也看出来了。”高歆脸上似笑非笑,“这个世界并不像我们刚才说的那样,虽然修真界很黑,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虾,虾虾吃泥巴……但其中,还是有一个大家都不敢违背的世界法则。” “世界法则?”方大宝若有所思。 “修真不能杀戮凡人,便是这些法则中最重要的一条。”高歆淡淡说道,“至少不能亲手去杀人。” “还有这种法则?”方大宝不禁哈哈大笑:“你吓唬人吧,修真心里不爽,见到一个凡人,顺手就宰了,会怎样?” “会有业报!”高歆很认真地说道:“我娘去问过西方佛主,佛主说的。大宝哥,业报不业报我不知道,但若遇上天劫,天劫肯定过不了。” “光头和尚的话,你也信?” “我原来不信,但是我娘也这么说,我就信了。” 这姑娘如此辩驳,方大宝顿时无语了。 “我娘说过,这是法则!法则就是老天爷的意志!”高歆垂下眼帘,她似乎在一个极大的决心,最后她仰起头,看着方大宝的眼睛说道:“大宝哥,你是我的好朋友,自从见你第一面,我就觉得我们有缘。” “只要是漂亮娘们儿,都和我方大宝有缘。”方大宝沾沾自喜道。 “你就会胡扯。”高歆白了他一眼,认真说道:“大宝哥,我问你,仙佛和我们修真,还有凡人,我们三者最大的区别是什么?换句话说,他们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你想过没有?”高歆问道。 方大宝一愣,说道:“我还真没想过。” 在方大宝看来,思考这种问题,纯粹是吃饱了撑得慌。 高歆望着方大宝的眼睛,轻轻道:“如果你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你成仙就容易了。” “太麻烦了,我从小就不爱想,我只爱做。” “我也想不明白。我娘也想不明白,但是我娘和西方佛主聊过,他们至少知道两个结论。”高歆看了看天空,似乎生怕云霄之中有什么东西在偷听他们两个的说话。 “哪两个?”方大宝顿时两眼直冒精光。 “第一,仙人,修真,凡人,就像一个三层的宝塔。下面能杀上面的,上面绝对不能亲自动手杀下面的。” “第二,仙人和真佛,人尽可诛之——谁杀了仙人,就能成仙!” 方大宝差点吓得从法舟上掉下来,大惊道:“杀仙成仙,弑佛成佛?” “嗯,就这么简单。”高歆点点点头。 “妈哟,要我杀得到才行。”方大宝咬着手指头,一瞬间,他觉得这个世界太奇怪了。 “修真若杀凡人,必遭天谴!杀孽遭得越多,这种惩罚就越是厉害。”高歆沉声说道:“这便是我娘,还有高家那些护法,长老不能随意出手的原因。比如我娘,她曾动手诛杀过一个凡人,就受过天谴,她说再杀一个凡人,天劫之下,她一定化为飞灰!” “我滴个乖乖,你说得我汗毛直竖。”方大宝仰望天空,也没见到什么异样,“幸亏我方大宝不爱杀人……喂,喂,大妹子,话说我偷过碧落山猎户的狗吃,杀狗有问题不?” “……” 两人絮絮叨叨说着话,发现法舟已来到铁门关前。 第202章 你继续撩人,我射他下来 若不是两人谈兴正浓,只怕百里之外就能看到这一段乌黑的城墙。 遥遥望去,这一道城墙仿佛是老天用着世间最大的笔,蘸最黑的墨,在两道白雪皑皑的大雪山之间写下的一个大大的“一”字。 一字横空,如同一道天堑,牢牢地锁住天山山脉从北至南而下的的一条峡谷,“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通往天山南侧的路径,至此而断。 便是修真御剑而行,到了城墙边上都要皱眉扼腕。 再看厚重沧桑的城墙上,一道道五彩灵气如同太阳下山前最后一抹晚霞,莹莹绕绕,流连不去,霞光中更有星星点点的符文隐隐闪动。 观看片刻,城墙上空隐隐可见行人摩肩接踵,陆车水舟轴辘如流,更有青砖黛瓦,高楼矮户参差错落,街巷纵横如棋盘,尽显都市之繁华。再过片刻,阴风骤起,亭台楼榭忽然化成幽冥地府,冥径幽暗,两排面目狰狞的冥府鬼卒手持镣铐、铁锯、铁叉,一口口铁锅内沸油翻腾,就等着人前来下锅烹炸,漆黑的冥河蜿蜒流淌,中有尸骨浮浮沉沉…… 便在片刻之间,这城墙上空的景象如同海市蜃楼一般,又从那九幽之下的地府变成了九天之上的仙境,彩云缭绕,仙乐飘飘,仙鹤展翅翱翔,仙宫琼阁熠熠生辉。这一幕幕如梦似幻的景象,不知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 城墙正中,两扇厚约三尺的大门随意洞开,便如一张黑漆漆的大口,择人而噬。 “这是关门打狗呢!”方大宝又看了半晌,摇摇头道:“妈哟,这城可不好弄。” 现在就凭他一点直觉,都觉得这个阵法奥秘无穷,不说自己,就是师傅真人来了,多半都束手无策。 “哼哼”,高歆小鼻子一耸,讥笑道:“你就这么怂了?” 没等方大宝答话,城墙上一个身着重甲的大胡子已远远看见一叶法舟上载着两人悠悠荡荡来探城。 大胡子识得这个女子,她便是高家王朝的三公主殿下。 高家三公主国色天香,艳名远播。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无数西域英雄好汉无不渴望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这男子一喜,挺胸凸肚大喝道:“来者可是高家三公主?” 高歆脸上微微一红,小声道:“咱们走吧。” “哼哼,你就这么怂了?”刚高歆说方大宝的话,方大宝原封不动地奉送回来了。 顿时气得高歆鼻子一歪。 “你都不知道,这人是守城的脱不花将军的小舅子萨尔贡!这人嘴巴最脏最会骂人,说脏话我还不会呢!”高歆气得直跺脚,“我姑娘家家的,怎么能和人吵架……那不丢死人了!” “这玩意我会啊!”方大宝哈哈一笑,若说吵架,他这辈子没怕过人。 “三公主啊,别走咧,俺这些天天天睡觉都睡不着,都想着你呢!”萨尔贡笑声隆隆,远远地传了过来。 “休得胡言乱语!”高歆一拍法舟,就要撒丫子逃跑。 果然,这大胡子见高歆高挂免战牌,更是精神一振,大声道:“三公主啊,你别害羞——你别跑!俺是个大老粗,说话都直来直去!三公主,你生得花容月貌,比天山上的雪莲还干净,还好看。俺萨尔贡一直喜欢你啊,喜欢得就像发情的公牛,快疯了!” “休得胡言乱语!” 高歆满面通红,手中一抖,一截锦带在手中伸伸缩缩便要上前厮杀,但此刻怎会有人理她? “三公主啊,带人攻这个城池,也攻了半年了,都打不下来,要不你们别打了,中原蛮狗子不是有句话‘化干戈为玉帛’,咱们要不就化了玉帛,玉帛都送了你做嫁妆!你回去和你娘说,你娘是西域第一美人儿,你是西域第二美人儿,你娘岁数大,修为比那雪山还高,俺不敢高攀,但俺觉得配你还是可以。你嫁给俺,包管你要星星不给月亮,要月亮不给星星!” “天天让你乐逍遥!”这人想了半天,估计是想说句诗词什么的,结果想不出,就丢下这一句。 方大宝听了几句,简直嗤之以鼻。 这么吞吞吐吐几句,说脏不算脏,说干净不算干净,与之争吵斗嘴,方大宝动动嘴唇都觉得胜之不武。 他估摸下法舟和城墙的距离,大概十里有余,于是对高歆说道:“这人是修真不?” “你眼瞎啊!”高歆被人说得无地自容,又不知如何还嘴,就急了。 此时,铁门关城墙上巡逻的兵丁听见本家主官调戏邻国公主,都来了兴致,一个个爬上城墙看热闹,号子喝得山响。 “三公主,别走!” “三公主,来和我家主公喝小酒!” “来,亲个嘴儿!” “喝完酒就成亲!美滋滋!” 这些西域兵丁都是塞外粗汉,说话直来直去,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 “走啊,走啊!”高歆扯着方大宝的袖口,催着他驾驶法舟离开。 “我一箭射他下来!”方大宝笑道。 “你这个能行?别吹了!”高歆不相信方大宝真能射中此人。 “你不信?那老子可走了!” “要不靠近些?” “傻瓜,靠近别人就警惕了,你继续撩,让他继续说。” “我不会撩人啊!”高歆跺着脚,快哭了。 方大宝此时身形微微一晃,一瞬间,他像一缕白烟,缓缓融入山峦雾气之中。 这一瞬高歆忽然有一种感觉——若不是亲眼看到方大宝就在身边,她会压根儿以为他根本不存在一样。 这就是幽冥式的厉害之处,若暗夜幽灵,无声无息,无色无相,藏匿于天地之间,使人莫辨其踪。 方大宝从洞天戒指中取出破晓弓,搭上一支星矢箭,一点灵识,便落在萨尔贡胸口上。 萨尔贡说得口沫横飞,哪知道十里之外,一支星矢箭已瞄准他。 弓如满月之盈,箭似流星坠地。 “日”的一声,这一箭穿过层层暮霭,速度之快,几乎寻不到箭矢的任何踪迹。 丹主传授给方大宝的神箭之法——开弓即射箭,射箭即中箭,其中的因果,似乎在箭法中被泯灭了一般。 萨尔贡未闻其声,已惊恐地看到,忽然之间,一根大鹏金翅鸟的羽毛颤巍巍地在胸口上晃动! 一个倒栽葱,萨尔贡从百丈高的城墙上跌落下来。 第203章 方爵爷带兵 后面的事情,整个军营都知道了。 方大宝割了萨尔贡的人头,悬挂在军营前辕门旗杆上。 原本朝廷的平南大军越过天山,一路南下,势如破竹一般,却在铁门关被阻挡了半年之久。 如今,铁门关如同卡在北疆右军喉咙上的一根鱼刺,吞不下,还吐不出来。 听闻刚来军营报到的中原勇士上来就斩了对方一员大将,原本萎靡不振的士气顿时高涨起来。再过了一日,从雪域内廷送来高媚儿御笔朱批,嘉奖“中原勇士袁小贝勇猛可嘉,单人单骑疾行百里,温酒斩敌颇有古风”,特赏赐龙鳞战甲一副、玄天玉佩一块,另有极品灵石千块,葡萄美酒百坛。 另外,朝廷擢升袁小贝为“平南先锋”,日后加官晋爵自不在话下。 方大宝作为“中原第一小财主”,对什么战甲、玉佩也不怎么在乎,但这高媚儿皇帝亲封的官儿还是觉得颇有兴趣。 以前他在玄元城茶馆里听书,最喜欢听的就是杨家将,不光穆桂英做过先锋,就连杨六郎父子都做过先锋,如今与这几个英雄比肩,不禁有些沾沾自喜,对高歆嘻嘻一笑道:“你娘为了让俺袁某人卖命,还是下了本钱啦!” “这些都是小意思啦!”高歆也笑道,“你加把劲,把铁门关破了,至少给你封个侯爵。” 一听侯爵,方大宝不禁怦然心动,心想以后吹牛皮时,不自称“方少爷”了,开口就是“方爵爷”,那该是何等的威风,何等的霸气!? 想到此处,不禁面红心热,未来的“方爵爷”虎躯一震,一拍桌子道:“你把他们召集起来,咱们好好议议,怎么把这铁门关给破了!” 高歆嘻嘻一笑,摩拳擦掌道:“咱们现在就去议事大厅。” 不过片刻,这一路大军的首领库尔班将军带领着诸位将领,大胡子阿史那则带着一群修真急匆匆进了议事大帐。 议事大帐中,只见先锋官袁小贝坦然居中而坐,三公主殿下反而坐在袁小贝左手位,库尔班将军不敢造次,只能小心翼翼地靠着先锋官大人的另外一边坐下了,剩下数人包括大胡子阿史那,都只能规规矩矩站着听命。 此时,俨然袁小贝先锋就成了这右路军的主帅。 方大宝一看这架势,如同吃了二两蜜蜂屎,顿时浑身轻飘飘的,走路都打飘。 再看议事大厅,就是青玄真人的鉴真殿也没有这般宽敞。 中央摆放着几乎能跑马的巨大沙盘,山川河流、树木森林栩栩如生;一张巨大的行军地图在沙盘旁边摊开,标注着各路兵马的部署与行进路线,更有百来名威猛军士护卫左右。 这气派,这架势,打仗做统帅就不一样。 妈的,道庭老祖能有几万弟子? 老子现在一跺脚,几十万人都要看着俺方大宝的眼色! 我滴个乖乖,什么叫大场面,这就是大场面! 好个方大宝,顿时豪气顿生,他飞起一脚踢开面前一张蒙着虎皮的凳子,迈着方步,四平八稳,缓缓走到沙盘前。 一副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架势! 众人正以为袁小贝先锋官要进行兵棋推演,好好给大家分析下如何行军布阵,哪知先锋官大人却怪叫一声:“辣块妈妈,你们谁能把这个铁门关给老子破了,老子重重有赏!” 一屋子人面面相觑,堂堂先锋官不谈军事,公然踢起了皮球! 库尔班将军看了看公主殿下,一张老脸上表情不知道有多丰富了! 高歆连忙使出传音入密的功夫,提醒道:“大家要听你的见解呢!” 方大宝一愣,他能有个屁的见解? 若说行军打仗,只记得在茶馆里,正当大家听得昏昏欲睡之时,说书先生总是惊堂木一拍,“所谓行军,不过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要不就是“孙子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方大宝心想这两句这里也用不上啊! 不过好歹方大宝颇有急智,就用几句刚学会的西域话喝道:“前面,你们谁的打?输了,为什么?说说,来!” 这西域方言说得古怪,但大家都听懂了。 此时,便有几名军校上前,一番比划,方大宝终于明白一些。 原来朝廷的平南大军兵分三路,他们这一路右军最是实力雄厚,一直打到孔雀河边的铁门关,眼看铁门关城池将破,忽然城池上方一叶法舟降临,竟然来了一小队修真,本准备弃城而逃的守军如同打了鸡血一般,一番浴血奋战,竟然把城池守住了。 以往世俗战争,即便有修真人士参与,修真都不敢轻易露面,或是悄悄做起军师,或是充当隐形杀手,很少有龟兹部落这般堂而皇之搬上城池的。 但龟兹部落既开了这个先例,北疆雪域也只能禀告朝廷,然后征召修真入伍,但就这么耽搁了半月,铁门关已被这群修真修葺如同铜墙铁壁一般。此后,库尔班将军连续组织了三次攻城,均是死伤藉藉,丢下一堆人头后,连城门也没进去过。 于是,龟兹部落的脱不花将军干脆城门洞开,便是耻笑雪域大军无能。 方大宝便问道:“你们后来攻打城池,他们用什么的防御?” 此时,便有一个中原修真道士拱手作揖,上前回道:“袁大先锋,贫道姓朱,乃是从龙虎山下来的道士——也是去年的雪域勇士。贫道受雪域皇族的征召,前面的数次攻城,贫道都参加过,说得应该比他们清楚。” 方大宝正愁自己一口西域话不伦不类,不禁大喜,说道:“朱前辈尽管说,打赢了本先锋重重赏你。” “这铁门关,据老道所知,应有三重阵法。” 老道士捋着胡须,颇有仙风道骨之像,缓缓道:“第一重他们有一面黑旗,一招展便有无数妖魔鬼怪化成一团黑雾,进入后只听各种鬼哭狼嚎,闻之令人胆寒,若是常人,待不了一时三刻,便会心志崩溃,自然就败了。” 老道一声叹息,继续言道:“我们这一小队,老道侥幸凭借着下山师傅给的几句法诀,联合数个修真斩去一些鬼物,这护城阵法的第二重便出现了。可怜这些个凡俗兵丁,都被鬼物吸取了一身血肉——唉,其状惨不忍睹,老道思之嗟叹不已。” 老道士抚摸着一丛胡须,一脸悲天悯人之相。 方大宝却等不得,催促道:“老人家,赶快说第二重。” “老道依稀记得,第二重乃是重重幻境。老道问过众人,每个人看到的东西都不一样,实在鬼神莫测。若过得,幻境便散去了,若过不得,将在其中迷失本性,永远不能出来,最是凶险不过。” 方大宝便问道:“那第三重呢?” 老道顿时一脸羞愧,言道:“老道只知道有第三重,但老道法力浅薄,好不容易走到幻境尽头,但这小队,仅剩下老道一人,老道就不敢往前走了。” 方大宝皱着眉头道:“这三重阵法,他们哪些做法的修真就没派人拦截你们?” “那倒没有。”朱老道言道:“他们布阵困住大军,若是寻常人陷入阵法中,他们就派些守军下来砍瓜切菜,这些修真只是在城墙上指指点点,并不真正下场。” 高歆便点点头,暗中和方大宝说道:“龟兹人请的修真也是知道好歹的!” 方大宝又问:“他们这些修真,多少人,什么修为?” 朱老道言道:“萨尔贡是领头的,但修为不高,也就融合境大成吧。贫道所见,大概有七八人,四个金丹,其中一个还是金丹巅峰,其他都是融合境。” “我滴个乖乖。”方大宝心里暗暗道。 “别人都说,这是昆仑派的八大弟子,都下山助阵来了。”朱老道补充道。 “如此甚好!”方大宝装模作样点点头,“他们不下山,本先锋还要上山去呢!” 库尔班将军看方大宝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问道:“袁大先锋可有妙计?” “嘿嘿,山人自有妙计,但此刻不能和你们说。”方大宝故作深沉,皱起眉头,缓缓从诸位将士头上望过去,然后缓缓道:“三日之后,本先锋带你们去破了这个铁门关!” 诸位将官顿时一惊,袁大先锋深沉如斯!沉稳如斯! 这才是真真正正的大将之才! 这才是真真正正的将军风范! 库尔班将军抚掌大笑:“皇帝陛下得了袁大先锋,就像沙漠里找到了绿洲,黑夜中见到了北斗,干渴时饮上了美酒!咱们这仗,不打胜都难啊!” 方大宝抱拳笑道:“老帅过奖,过奖!” 说着话,这小子便踱着方步,背着双手,从议事厅出去了。 第204章 元婴葛二蛋 高歆尾随着方大宝,看着他口中念念有词,回到自己营帐之中。然后就看到他挑了几样值钱的东西塞入洞天戒指中,鬼头鬼脑地四周看看,就要脚底抹油了。 高歆也不怕方大宝发现,忽然现身道:“袁大先锋这是准备三十六计了?” 方大宝一屁股坐在地上,欲哭无泪,“我滴个大妹子啊,要我方大宝去杀个人,闯个关,我都来得!但是要带着这么多兵,这可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啊!就算方大宝过了关,他们全死了,这也不算赢啊!” “你就怂了?” “算了,我还是老老实实地回俺玄天宗修真吧。”方大宝掩着面,“大姐啊,你另请高明!” “那你师傅也不要了?” 方大宝愣住了,心道俺师傅还在这里呢,我这一走了之,以后再来就只能硬抢了。 硬抢,抢得到吗? 小宝儿这么一个神通广大的鸿蒙灵体被老祖关起来了,自己都只敢远远地射上一箭,大漂亮师傅一个大活人,半点修为都没了,自己哪敢硬来? “那怎么办?”方大宝问道。 “我这不是和你商量吗?”高歆一脚踢起地上耍赖的方大宝,缓缓说道:“没人生下来的就会打仗的,大宝哥,你这个仗其实好打!” “那你试试!”方大宝白了高歆一眼。 “你就想想,我们兵力是他们好几倍,这个铁门关本来是要打下来了,就是因为多了这群修真,更准确说,是因为这个阵法。”高歆一条条给方大宝分析着。 “你看,听朱道长所说,这群修真并不真正下场,只是用阵法阻住我们。看来,他们也懂得我原来说的那个‘法则’,”高歆对方大宝眨眨眼睛,“这不有戏了?” “切,我一进去会被群殴的!”方大宝立刻看穿了高歆的用心,没好气道。 “不就四个金丹修真嘛——你对付一个,我对付一个,然后我让家族偷偷派一个元婴大修来,这不就成了?”高歆又眨眨眼,笑得像只小狐狸。 方大宝瞬时有一种被她卖了还在数钱的感觉。 “那为什么你们家族不多派几个元婴?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我娘说,家族修真参与世俗大战这个头不能开。”高歆摇摇头:“昆仑派他们不地道是他们的事。至少我们还不能这么做,高家修真如果都下场,天下就大乱了。” “所以,我们要做,只能偷偷做。”高歆补充道。 ———————————— 果然,只过了一日,小兵来报,一个西域老汉前来投军了。 此人身高不过三尺,穿着一件五彩斑斓的长袍,上面绣着各种奇珍异兽,一蓬大胡子随风飘飘,中间藏着一张深不可测的小嘴,说话时双眉倒竖,一脸阴沉。 士兵介绍说,这老汉自称“西域第一勇士”,看见孔雀河便连营千里,有人在打仗,便来投军了。 修真前来投军,这乃是数百年未曾有过之事,但龟兹部落已开了这个先例,大家就不觉得突兀了。 士兵把老汉带到袁小贝先锋帐前,这个老汉虽然生得矮小,但两眼朝天,两只硕大的鼻孔中哼出道道白气,看人都用的下巴,倒也威风凛凛。 见了袁小贝先锋官,这老汉也不请安也不问好,直冲冲便问:“三公主在何处?” 方大宝一看此人就有气。 方大宝这辈子,最见不得两种人:一种是比他还帅的,一种人是比他能装的。 这人正好踩中了方大宝第二条尾巴。 方大宝眼睛左右乱睃,就想找一块趁手的东西当做惊堂木,先重重拍下去,再大喊一声“来者何人!”如果老头子不听话,那就“推下去斩了!” 哪知这老儿一声闷哼,方大宝心里咯噔一下,难怪他看不出这老汉深浅——这就是高歆所说的那个元婴大修。 这老儿见元婴老祖威压下,方大宝脸色都没变一下,心道这嬉皮笑脸的先锋官倒也不可小瞧了。 高歆听见外面吆喝,一张粉脸几乎要滴下水来,身披铠甲缓缓走了出来,说道:“格尔丹,怎么是你来了?不是乔巴姆嘛?” 格尔丹是高家家族的家族护法。 若说此时的修真家族中,除开家族族长,一般外姓人所能担任的最高职位乃是家族护法,护法以下便是客卿,再下便是影卫。 自然,每个修真家族都设有长老会,长老会的成员一般由本族德高望重的老一辈长者担任。长老一般不参与日常的家族事务管理,但若是有重要的家族事务要商量,族长也会邀请长老参与决策。 格尔丹并非高家嫡系,血缘关系已和高家非常疏远了,在高家宗族里担任护法一职,不过他的义父乃是高家七长老之一,也算家族比较重要的成员了。 他们这一支脉,属于支持高乐的宗族力量。 见了三公主,这老家伙倒也不敢造次,一拱手满脸笑容道:“乔巴姆本来要来,二皇子去求过家主,家主就让老奴来了。” 只是寥寥数语,方大宝便明白了。原本高歆向家族要的人乃是乔巴姆,他二哥高乐却在其中作梗,派来的却是自己的亲信,也就是面前这个名叫“葛二蛋”的老家伙。 方大宝不知这人是来捣乱的,还是来摘桃子的,皮笑肉不笑说道:“山上的桃子还长着毛呢,就有人上山摘摘桃子了?” “葛二蛋”乃西域粗人一个,如何懂得中土语言的博大精深?于是瓮声瓮气道:“小孩子胡说八道,什么桃子李子!长毛短毛的!” 高歆还要说话,方大宝一拉她的小手,意思叫她别说了。 其实此刻高歆也是无奈,这人既已征得母亲的同意,若是强行退回去,反而显得自己没格局,蹙眉道:“格尔丹,你既然来了,就要一心为国效力,这是军中,若违抗了军法,就要军法伺候的!” “葛二蛋”满脸堆笑,看着方大宝道:“二皇子吩咐老奴,帮忙破了阵就回去,绝不给公主添乱的!小孩子只懂拍牛屁吹马逼的,如何能带兵打仗的?” 这老汉也算不容易,只可惜把“牛马”弄反了,方大宝一听“吹马逼”,顿时咯咯直笑,跟着说道:“小孩子不光懂得拍马屁吹牛逼,还懂得让你祖母快乐!” “葛二蛋”只能说略懂中土语言,以为“让你祖母快乐”是好话,胡子一掀也跟着笑了起来:“俺祖母是西方大贵族,祖母快乐了,会给你大大赏赐!你也快乐!” “哈哈,我当然快乐!” 方大宝说溜了嘴,还要接着这个话题往下说,高歆却是见识过方大宝的厉害,知道他若是开了口,只怕格尔丹祖宗十八代的女性都会被他一一问候。毕竟这人还和高家沾亲带故,生怕一不小心惹到自己本家,小手一挥便说道:“你既然来了,大家再议一议,如何拿下铁门关才好。” “替俺祖母感谢你,小孩子!”格尔丹倒也识趣,“咱们就去议事厅。” “谢谢你十八辈祖宗!”方大宝一拱手,嘻嘻一笑道:“同去,同去!” 格尔丹摇摇头,哈哈大笑,心道这小孩子一看自己厉害,就客气多了,谢人还要连同十八辈祖宗,也算十分诚心了。 第205章 破敌之法 高歆正要跟着一起过去,正好有人来报库尔班将军有请,再一看方大宝似笑非笑,感觉他一肚子坏水都要漾出来了,就劝说道:“大宝哥,你先让着他,这老头子脾气不好,修为却是有的。” 方大宝咯咯一笑:“那就看他懂不懂事了。” 议事大厅里,数十个修真都已到了。 毕竟破昆仑派这个邪门阵法,凡俗之人参与,如同飞蛾扑火,来多少人也是一个死,只能这些修真作为敢死小分队先上了。 方大宝和高歆说着话,只晚去了半步,主座之位就被这“葛二蛋”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上了。 这老儿身材矮小,坐在太师椅上,双脚都够不着地面,两条小短腿凭空晃来晃去,显得十分无礼。 数十名修真顿时愤愤不平。 方大宝做这个先锋也只有数日,可他射杀萨尔贡有功在先,再者吐蕃勇士巴桑一直在这群修真中大讲“袁小贝先锋”的好处,也不顾他年纪最小,左一个哥哥长,右一个哥哥短,把个方大宝夸得如同及时雨宋江一般,让人心生敬仰。 巴桑本在这群人中修为第一,他既服了方大宝,这群修真马上就对方大宝死心塌地地拜服了。 方大宝对着巴桑使了个眼色,然后便介绍道:“这是雪域来的格尔丹大人,二皇子跟前的红人,大家赶紧拍马屁的,麻溜的。” 方大宝这么一说,这些人就是有心拍马屁都不好意思说出口了。 方大宝嘻嘻一笑,还是请朱道长介绍阵法的情况。 朱道长乃是个老成持重之人,并不特意讨好方大宝或格尔丹,一板一眼把龟兹部落在铁门关的部署情况给格尔丹说了。 “什么阵法,都是障眼法!” 格尔丹一吹大胡子,噌地从凳子上跳了下来,用中土官话道:“你们中原人都没用的,花架子的!损兵折将好丢人,好现眼的!” 朱道长一听,气得双眼发黑,但想着这人有来头,又是元婴大修,也不好顶撞于他。 “他们修真几个人,修为怎样的?”格尔丹问道。 格尔丹其实最想知道的就是这个,如果对方也有他这样的元婴大佬,他就要另做打算了。 “四个金丹,四个融合境,”朱道长没好气道,“哦,萨尔贡死了,就剩下三个融合境了。” 格尔丹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肚,四个金丹大修也算实力雄厚了,但终究敌不过他一个元婴大佬。 “你们中原人,统统没用的,”格尔丹重复道。他咬着腮帮子,小短腿踱着方步,狠狠道:“按照你们南蛮子的话,你们这些人是鸡蛋碰石头,我们是鸡蛋,他们是石头——嚓,他们碎了,死了!” 朱道长也懒得告诉格尔丹,应该说他是石头,别人才是鸡蛋,黑着脸道:“属下无能,祝前辈旗开得胜。” “好的,你们等着老夫旗开得胜的。”格尔丹一挥手,“明日便等老夫好消息的。” 格尔丹说完就要出营帐,方大宝却拦住格尔丹,说道:“格大将军,若按照雪域军法,将军这次出战应有奖有罚,请问格大将军怎么一个章程?” 格尔丹听方大宝叫他“将军”,高兴得一双怪眼都眯缝起来,说道:“将军这个词好,以后我要当将军。” 方大宝见他不肯上当,笑嘻嘻地又把刚才的话复述了一遍。 关于什么军令状,方大宝在茶馆里听书听得多了,此时也是信口胡说。格尔丹长年在天山修行,世间俗务比起方大宝则是更加懵懂,他哪晓得什么“军法章程”,只好白瞪双眼问道:“什么叫军法?” “军法就是大皇帝陛下定下的打仗规矩!” 方大宝哈哈一笑,先扣上一顶大帽子,继续道:“大皇帝说,你这趟出去打仗,若是破了阵法,你要什么奖赏?如果破不了,愿意接受什么惩罚?” 方大宝一开口,他身边的巴桑马上附和道:“格大将军,袁先锋官说得甚是,我们现在是军人,你是大将军,出战都有讲究的。” 格尔丹哪肯信方大宝,他看着朱道长老实,便问向朱道长:“老夫在高家宗族执掌香火不久,没进过军营,怎么你们打仗都有这个章程?” 朱道长看着这个乖张老头,点头道:“前辈,大将军出征,立下军令状是常有的事,前辈也应该立一个,这样好去找朝廷要封赏。” 格尔丹咂咂嘴,说一声“真麻烦”,便叫道:“先说奖,小孩子,你说奖什么!” “您老若是破了阵,我和三公主担保,您当真正的大将军!”方大宝心道反正高媚儿封官又不用自己花本钱,干脆往大了说。 “那罚呢?”格尔丹问道。 “您自己说——要不提头来见?”方大宝打蛇随棍上。 “打不赢——割脑袋?”格尔丹一吹胡子,“有这么严重?” 方大宝见老家伙就是不上钩,嘿嘿一笑:“要不切了鸡鸡当太监?” “岂有此理!”格尔丹怒道。 方大宝冷冷道:“您老不会以为打了败仗就是罚酒三杯吧。” 一众修真顿时哈哈大笑。 格尔丹被笑得满面通红,喝道:“屁大一个阵法,老夫能破不了?割脑袋就割脑袋!”说罢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袁大哥,您咋没让他画押的?”巴桑凑过来,问道。 方大宝冷冷一笑,心道这老儿来头不小,要割这老儿的一颗大好头颅并不容易,但利用他探一探虚实,锉一挫他的锐气也是好的。 第206章 葛二蛋探阵 第二日,天刚麻麻亮,右军辕门前一声炮响,震得地皮颤了三颤。 只见三公主高歆一身银色披挂,英姿飒爽不逊穆桂英挂帅;一旁站着库尔班将军捻须微笑,俨然八贤王奉旨督阵;后面一人则左手轻摇羽扇,宛若诸葛之亮;右手倒拖一柄大刀,俨然关云之长。 此人正是雪域大军的右军先锋袁小贝是也。 这一行人客客气气,只有袁小贝先锋贼腻兮兮,不阴不阳说一句“将军走好”,哈哈一笑,一行人把格尔丹送到辕门外,就等着这老儿前往铁门关破阵。 格尔丹一脸阴沉,布衣飘飘,一抱拳便往铁门关而去。 库尔班将军望向三公主高歆,高歆微微点头。 “雪域大军听我号令,为格老将军掠阵!” 随着库尔班一声令下,顿时二十万大军应声如雷。 一时间旌旗飘扬,劲风中猎猎作响,犹如龙蛇舞动;大军铠甲摩擦之声如同山洪暴发,轰隆隆回响在天际,惊得天山上的秃鹫落荒而逃。片刻后,马蹄声、铠甲摩擦声、兵器碰撞声顿时交织在一起,可谓“铁骑突出刀枪鸣,烽烟四起战鼓惊。” 随着大军开拔,戈壁上尘土飞扬,遮天蔽日,仿佛一片黄色的云雾,伴随着将士的步伐,滚滚向前。 方大宝还是第一次参加如此声势浩大的攻城大战,不禁心里咚咚乱跳。他原本觉得修真者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谓神通广大,但若是碰上这般无穷无尽的人海战术,修真到底有几分胜算,实则难料。 且说格尔丹,这老儿脚踩一朵乌云,晃晃悠悠来到了铁门关前二十余里,找个山丘俯瞰铁门关片刻,然后盘腿坐下了。 此时天已完全放亮,碧空如洗,旭日道道金光把这老儿脸上一根根皱纹都映照得清晰可见。 众目睽睽中,这老汉从腰间抽出一柄状如半月的黑色弯刀,弯刀上镶嵌有一排宝石,赤橙黄绿青蓝紫,样样皆有。格尔丹把弯刀放在小腹上,然后紧闭双眼,口中念念有词,顷刻从这老汉的囟门中浮出一个与他一模一样的小老头来。 这漫山遍野的士兵哪曾见过元婴老祖幻化分身的奇景? 于是齐齐一声惊叹,声音之大,吓得戈壁的杂草都倒伏了一大片。 此刻,盘坐于山丘的格尔丹如同死了一般一动不动,刚分出来的元婴法身回头望了方大宝一眼,眼睛中满是狡黠与狠厉,看得方大宝头一缩。 格尔丹的法身也不驾云,脚下一溜烟,抄起弯刀,迈着两条短腿便冲向敞开的铁门关大门。 ———————————— 自从萨尔贡被方大宝射死,城楼上的驻军就剩下七名修真。 这七名修真,都来自昆仑山的昆仑派。 真正领头其实是昆仑派掌教大弟子,一个名为楚天奇的中原人。 楚天奇心情郁郁,正暗自懊悔。 他们这次下山,乃是昆仑门下的老七,也就是脱不花将军的外甥萨尔贡听闻雪国大军攻城,于是上昆仑山向师傅玉宸子求救。 师傅玉宸子原本十分犹豫,和另外一位至交好友商量了一日后终于下定决心,除开因为剑灵受损,在师傅身边疗伤四师弟卓一航,其他七名师弟,他都带下山前来协助龟兹部落守卫铁门关。 却不料,七师弟萨尔贡竟然莫名其妙被人一箭射落城下,这守城大将只当了三月就一命呜呼。 楚天奇忧心忡忡,这次就算完成师命令,回去如何给师傅他老人家交代? 听得雪国大军开拔,龟兹部落的脱不花将军半夜就在城池上守候。他乃是一介世俗之人,如何识得格尔丹老汉的厉害?眼睁睁看着光一个老头子就想攻城,便望向楚天奇。 楚天奇微微一笑道:“将军大人,师尊玉宸子有令,我们大阵只助您防守,并不下场助您破敌——您要如何用兵,悉听尊便,无需问我们这些避世之人。” 听闻此言,脱不花大喜道:“射箭!” 他作为主帅,自从他外甥萨尔贡带着一群昆仑派修真下山,他们镇守铁门关的三万多人从此就成了杂役和看客。 所谓杂役就是每日修补城池,检查贴在各处的符篆是否牢靠,还把埋在砖墙缝隙中的符石清洗后然后填埋进去;闲暇时便看着雪国士兵一波波来送死,用他们部落粗鄙之言来说,那就是寡妇的x,闲得不要不要的。 此时一听“射箭”,城墙上顿时万箭齐发,密密麻麻向着格尔丹射了过去,眼看就要把这老儿扎成一个刺猬。 好个格尔丹,看着空中密密麻麻的黑点如同雨点般落下,这老儿哈哈一笑:“好一场箭雨,正好老夫身上有些瘙痒!” 果然,这一阵箭雨落下,射得老头浑身叮当作响。这老头再把身子一摇,满身的羽箭竟齐齐折断,在地上落了一地。 “老夫可要走了!”格尔丹喝道。 又一波箭雨落下,突兀之间,这老儿周身突然泛起一圈圈淡金色的光芒,矮小的身形在空中竟化作了无数金色光点,然后这些光点犹如一堆萤火虫,骤然四散而开。 便在众人惊叹之际,一个无数光点组成的身影往前一窜,已到了铁门关城墙内,光点再骤然一聚,已有一个矮小的老头出现在城墙里。 “哈哈,昆仑派的,这就是你们的阵法?” “俺不就进来了!” 格尔丹以为阵法已破,顿时哈哈大笑。 这般元婴老祖随意变幻法身的奇景,铁门关诸位将士便是做梦也没见过,个个看得如痴如醉,张大嘴巴合不拢来。 “仙人啊,仙人啊!”诸将士念念有词。 脱不花将军两股战战,舌头都直了,结结巴巴问向楚天奇:“楚仙师,这阵守得住吗?” 楚天奇微微一笑:“凌云师尊只和小道说过,我们这个阵法叫‘灵机千变阵’,可没和小道说过能不能困住元婴老祖!” “元婴老祖?这就是元婴老祖啊!”脱不花将军只差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呐呐道:“那怎么办?” “不过,凌云师尊曾用这个阵法困过渡劫老仙!”楚天奇傲然道。 第207章 灵机千变阵 修真江湖中,阵法的重要性实不亚于丹法。 “玄机阵图”有云:修真之阵法,采日月之精华,聚天地之灵气,用天、地、人之和谐,以寡敌众,以弱胜强。阵法之变化,如龙腾云起,莫测其端。时而如风卷残云,时如水流清涧,皆随势而变,并无定型。布置之法,或依山傍水,或循阴阳五行,皆须因地制宜。故善布阵者,必先知天地之理,而后能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彼时,修真界中,若说阵法,昆仑派当属个中翘楚。 中原道庭的势力范围,到了昆仑山就不再北上。除开一个青莲剑门实在厉害,还有就是这个不起眼的昆仑派,根本不服道庭辖制。昆仑派的玉宸子只有元婴巅峰之修为,终生未至渡劫境,但他手书“玄机阵图”一卷,作为一代阵法大师,把个昆仑派防守得固若金汤一般。 许多年前,道庭老祖派人过去宣读“老祖谕旨”,被直接赶下山,老祖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后来老祖要去昆仑山一棵神树上采集一根“文玉枝”,派了黄庭经司的裘尊者过去,又被玉宸子赶下山。老祖气得暴跳如雷,亲自上了昆仑山准备灭了昆仑派,结果被困在昆仑山的茶溪谷三日,老祖毁了一个渡劫法身才能离开。回去后,道庭干脆就放弃西域了。 此时,楚天奇在铁门关布下一个灵机千变阵,就如同一个巨大的陷阱,张开一张大口,就等着格尔丹自投罗网。 这老儿进了城池,两条短腿迈着方步,踢踢踏踏在城池内走了一圈儿,就等着阵法中的诸般怪象出现。哪知等了一刻又一刻,城池里竟然寂静无声,就连方才用箭射自己的士兵都没看见了。 “哼哼,装神弄鬼!”格尔丹大喝一声:“你当老夫是吓大的吗?” 还是寂寂无声。 格尔丹一阵恍惚,他忽然感受到眼前的情形不一样了。 一道从未感受过的气息袭来。 依稀是生命的力量,时间的滋味。它带着淡淡的花香,带着青草的味道,带着水流的波纹,微风的抚摸,缓缓从他身边拂过。 在这一刻,他感觉他修为忽然松动了,不是修为受到限制,而是悄悄提升了一点点。 格尔丹顿时吓了一跳,不是说好了上来就是阴魂鬼魅,上来就是迷惑人心的幻象吗? 怎么还有上来就给自己增长修为的? 说好的剧本怎么不上演呢? 但这老儿也不白来,他一撸中指上的黑驴蹄戒指,一挥手中一柄生长了八百年的桃木制成的宝剑,只差一蓬糯米洒出去——最后他取出一面锈迹斑斑的铜镜,这个镜子才是他对付鬼物的真正法宝。 这面镜子一面满是铜锈,疙疙瘩瘩的看不出本来面目,一面则是光可鉴人。格尔丹叫一声“疾”,光洁的一面顿时冒出白光一道,如同探照灯一般——格尔丹持着铜镜四周照了半天,城还是那个城,砖还是那个砖。 根本没有一个阴魂和鬼兵的影子。 他身如鬼魅,在城墙中四处游动,却发现走了半天,竟然又回到原地,四方天空下四方城,四方城上四方砖——眼前说幻象又不像幻象,说不是幻象那又是什么? 格尔丹微一凝神,元婴法身上闪过一道道七色光芒,光芒在他身上一阵游走。过了片刻,这老儿定了定神,怪叫一声“爆”,忽然一道锐不可当的元力如同一颗炮弹在水底深处炸开,飞溅出的“浪花”高过千尺,更有一道道元力涟漪一层层,一道道向外扩散开,元力的惊涛骇浪一浪高过一浪,扑向身边岿然不动的黑色城墙! 黑漆漆的城墙颤动了一下,仿佛一条横卧在城墙下的冬眠巨兽苏醒了,慵懒地伸了伸懒腰,紧接着长约数里的城墙发出叽叽咯咯的声音,墙面上出现一道道裂纹。 几个摇摇欲坠的箭垛子上,一块砖石从墙面上滚落下去。 脱不花将军差点一个屁股墩坐在地上,连声叫道:“仙长——仙长,这城墙……会不会倒?” “将军稍安勿躁——”楚天奇轻轻用手中长剑一点脚下,说一声:“您请看。” 城墙只蠕动了一下,然后便恢复平静。 肉眼可见,城墙上的裂纹如同一条条伤口纷纷愈合。 又一阵元力的浪潮袭来,城墙未动,反而是城墙两边的大雪山微微一颤,仿佛打了个喷嚏,抖去浑身的灰尘。 山顶覆盖的白雪一阵簌簌发抖,滚落下去些许雪尘。 “脱不花将军,这北疆高家来的元婴再厉害,他能撼动这大雪山吗?” 楚天奇轻轻一笑,一抖手中长剑,长剑顿时发出一阵龙吟之声。 灵机千变阵,作为三才阵法中的“困”阵,困守城池,宗门法坛简直固若金汤,便是因为阵法据地理之便,借山川之险阻,纳水流之蜿蜒,以至草木生灵皆为其用。 阵法一经运转,其本身受到的伤害,皆被大阵范围的山河、水流,乃至草木生灵共同担之。 格尔丹虽然勇猛,只不过是元婴一枚,就连一个小山包都掀不翻,又如何能撼动傲然耸立的大雪山,如何破得灵机千变阵? 一阵阵元力浪潮袭来,最后越来越弱,最终归于无形。 格尔丹此时如同困在笼中的雄狮,他咆哮着,挥舞两只巨灵之掌不停拍击着樊笼的束缚,终于他气喘吁吁,发现这樊笼坚不可摧,于是安定下来。 一动不如一静,作为一个大乘境的元婴大修,隐居天山多年的修炼中,他已学会和时间为伍,聆听时间的声音。 闲看云卷云舒,坐待花开花落。 他马上感觉自己的变化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竟然发现——多年停留在元婴大成的境界在这一刻松动了。格尔丹忽然听到脑海中嗡的一声作响,仿佛是一根锁链忽然断裂,一层坚冰忽然裂开一道裂纹。 一阵狂喜顿时涌上格尔丹的心头,他仰望天空,他看到一种新的“道”! 这个道无比真切,无比清晰展现在他眼前,他寻觅它已近百年,怎知道在这一刻出现了。 道法自然! 道非虚妄! 虽然他此时根本无法理解,无法描述,但他已感觉一股更强的元力在身体里涌动,这便是道的力量! “小小阵法,困得住虫,能困得住龙?” “元婴破晓,万法归宗!” 格尔丹一声怒吼,周身气机沸腾,如同江河决堤,一道浩浩荡荡的元力化作一根璀璨的光柱,冲天而起,直入云霄。然后,光柱骤然间分化为万千剑影,每一道都蕴含着足以撕裂虚空的锋锐,向着四周狂涌而出,纷纷刺入漆黑的砖墙中。 “爆!” 他一声怒吼,满心以为在这全力一击中,这个阵法必将摧枯拉朽一般,被他震得支离破碎。 但耳边一声轰鸣,脚下一阵悸动。 这个简简单单,普普通通的四方天空并没有什么改变。 倒是外面的脱不花将军,忽然看到城墙周边的雪山又是一阵晃动,大片的积雪簌簌地从山峰上滑落下来。 格尔丹又坐下了,因为他又有一种新的感悟。 在他全力而出的一瞬间,他仿佛与天地同呼吸,与万物共命运,他的意识扩展到了前所未有的境界,对天地元气的操控更是达到了随心所欲的地步。 他的修为以肉眼可见的程度缓缓增长着。 …… 又不知过了多久。 在修为渐长的同时,格尔丹感到一阵阵疲惫,他仿佛是一个久经沧桑的长者,站在岁月的尽头,回望过往烟云,心中涌动的不再是激情与渴望,而是深沉的宁静与超脱。在这份宁静与超脱中,他仿佛听见了宇宙最深处的声音,那是生命最原始的呼唤,也是万物归一的和弦。 “修真,逝去的都是岁月啊!” 这老儿忽然一个激灵,他此时才想起,自从他走进这个阵法,过去了多少时光了? 他掏出一面铜镜,看着铜镜中自己的脸。 满脸皱纹,形容枯槁,自己已苍老得如同一只掉光毛的瘦皮猴子,一双无神的眼睛中,看到了百年时光的逝去。 此刻他感觉已到了弥留之际。 格尔丹吓得魂飞魄散,一声哀嚎中,元婴法身急剧地缩小着,最后化成了一个小小的光团,噗的一声,光团消失在铁门关的城墙里。 第208章 三件宝物 其实在外面看来,从格尔丹钻进铁门关到他出来,刚过去一个多时辰。 马道长赞叹道:“元婴便是元婴,非我等金丹可比。一个法身都进去这么久,看来这是破阵在即啊!” 方大宝却眼珠子咕噜一通乱转,偷偷对高歆言道:“这老狗别把阵破了,我们可就丢人了。” “袁大先锋,得有点度量。”高歆白了方大宝一眼道:“丢人就丢人,你还准备怎么的?” “他那个真身不在山丘上挺尸吗?”方大宝嘿嘿一笑:“我偷偷给他来上一箭,就算射不死他,把他法身射破也行!” “你就别添乱了——”高歆怒道:“你这人,一点格局都没有。” 方大宝哼了一声,鼻孔朝天,说道:“这人不是你对头吗?你倒装起圣母了。” 高歆正待反驳,却见格尔丹的真身忽然动了一下。 “动了,动了!”方大宝也指着那一坨黑影大叫。 然后便是一声长长的惨叫,众目睽睽之下,格尔丹的真身如同胯下抹了风油精一般,一蹿三尺高,一声怪叫后,连云也不驾了,抱着头便往回跑。 库尔班将军大喊道:“格大将军,战况如何?” 格尔丹回头望了铁门关,眼里满是恐惧,一句话也不说,一溜烟便跑了个无影无踪。 众人皆是目瞪口呆,这可是万中无一的元婴大修啊,怎么吓成这般模样? 便是见了鬼,也不该如此啊! 库尔班将军一脸沮丧,对方大宝说道:“袁大先锋,格老将军当了逃兵,这破城的重任,只能请袁大先锋出马了。” “本先锋早就知道这老小子不可靠,吹牛呱呱的,拉稀刷刷的!”然后方大宝一挥手,有气无力道:“回去吧。” 顿时,二十万大军灰头土脸,又撤得干干净净,好在龟兹部落也未派人追击。 方大宝唉声叹气,回到军营,就让人去寻格尔丹。结果小兵来报,格尔丹根本没回军营,谁也不见这老儿踪影。 “老东西跑得可真快。” 方大宝骂骂咧咧,心道这老儿肯定是害怕兑现军令状,怕进宫当太监,干脆不回军营,回到高歆她二哥高乐那边去了。 其实,方大宝也猜错了。 这老儿连雪城都没回,浑浑噩噩地去了大雪山,就在雪山隐居下来了。 其实,这老儿只在铁门关只坏了一个元婴法身——对于一个元婴大修,破了一个法身也无大碍,顶多损上几年修为而已。但这老儿在灵机千变阵里一场奇异遭遇,自以为在光阴流逝中看见世间最大的“道”,结果出来后又忘得干干净净,心中的苦恼难以言表,后来苦苦寻觅多年,一个大成境的元婴大修,竟自疯了。 但此时的方大宝顾不上幸灾乐祸,心想走了一个格尔丹,自己该怎么办? ———————————— 又是日夜兼程,方大宝回到碧落山。 方大宝碰到困难,第一时间都是想到回碧落山找师傅。 鉴真殿里,方大宝见家长。 “你没找到小苏丫头,却在西域北疆雪国当了一个大官儿?”青玄真人十分好奇。 “哪里啊,这官儿不知道能当多久呢。”方大宝一脸愁容,翻着白眼说:“如果铁门关破不了,你徒儿这官儿要被一撸到底。” “昆仑山的阵法,那就不好玩了。”青玄真人捋着胡须,一脸郑重,“昆仑山的玉宸子乃是当今最有名的阵法大师,他布下的阵法,别说一个元婴,就是连道庭老祖,都曾在他阵法下吃过一个小亏。” 方大宝吓了一跳,叫道:“我滴个乖乖,那还搞个屁啊!” “也不能这么说。”青玄真人皱眉道:“只要是阵法,就必然有薄弱之处,就看你找不找得到了。” “他们也不给机会找啊。”方大宝言道:“只怕还没等我找到,只怕已被人大卸八块了。” “你不是说,他们这个阵法只是困人,让人知难而退?昆仑弟子并不下场伤人?”青玄真人问道。 “现在是这样,以后就难说了。”方大宝本想请师傅下山,但想了想,何必让师傅蹚这趟浑水?若是真有高歆说的那个“法则”,师傅好不容易结成元婴,若是一个不小心遭了天谴,以后的修真路就越来越难走了。 这两人师徒相交已有数年,方大宝一翘屁股,青玄真人就知道要拉什么屎——他自然知道方大宝的用意,叹息道:“若是门派纷争,师傅还可以插手,但这种俗世战争,师傅作为一门之主,就不好下山去帮你了。” 方大宝笑了笑,问道:“最近碧落山没发生什么事情吧?” “你这惹祸精走了,碧落山就太平啰。”青玄真人呵呵一笑:“瑾瑜丫头出去玩了,听说去了一个叫九尾岭的地方。还有,你的两位师伯也算厉害,竟然被他们找了一个叫‘锁云渊’的地方,这地方三百六十五天,倒有三百天在打雷,无数修真都避之不及,你两位师伯却高兴得不得了。” “他们当然高兴了。”方大宝一耸鼻子,“他们都等着您帮他们提升丹品呢。” “都是老道的师哥,老道出把子力气,那是应该的。”青玄真人神神秘秘一笑,“他们不光等着你师傅,还等着你呢。” “那是当然。”方大宝哈哈一笑,“大宝一会儿去见见几位师伯。” “师傅先指点指点你,你过去总不能空手而回吧?”青玄真人眨眨眼睛,一脸顽皮之色。 “难道他们有什么好宝贝徒儿用得上的?”方大宝两眼放光,知道有戏了。 “师傅虽不能下山帮你,但宝贝师傅可以给你预备一些。”青玄真人嘿嘿一笑:“你天天忙来忙去,就不肯沉下心修行。就是你那本灵宝法,如今可曾翻过?” 方大宝顿时脸上一红。 “现在先不说这个了。”青玄真人沉吟道:“若是昆仑派的阵法第一关若是妖魔鬼怪蛊惑人心,其实对付这些鬼物,最好的宝物就在你身上。” “我的蟠龙棍?!” “准确来说,不是你的棍子。”青玄人真人轻轻说道:“而是那一盏神灯,道庭老祖的‘癸水乾坤灯’!” 方大宝顿时吓一跳,他几乎都快忘了,这道庭三宝之一,其实是在自己身上。 “这盏神灯点亮,任凭什么阴祟鬼物,妖魔鬼怪都能近身,乃是江湖最厉害的驱鬼之物。”青玄真人捻须说道:“如今灯被你融进了棍子,但神物的法力尚在,你自己摸索摸索吧,看如何使用。” “刚说的是第一关,第二关那个龙虎山的马道士说幻境重重,若说勘破幻境,寻出真我,最好的宝物就在师傅这里。”说罢,青玄真人缓缓站起身,从架子上取下一面镜子——便是大家口中的“镜爷爷”。 “这面镜子,乃是太虚幻境空灵殿里警幻仙子的‘风月宝鉴’仿制而成。虽然是仿品,也神通非凡。不光能看人的修为,任何虚妄幻在镜爷爷跟前无所遁形,这是我们玄天宗的镇派之宝——你可要拿好了,若用坏了,别怪师傅扒你的皮。” 方大宝赶快双手接了过来,连声道:“您放心——他就是徒儿的亲爷爷!大宝儿就是亲孙子,徒儿定会像眼珠子一样爱护它。” 说完方大宝就要往怀里塞。 “切莫亵渎宝物。”青玄真人递过去一方八卦巾。然后,青玄真人打开一旁的柜子,从里面拿出一沓符篆,有弄火的、有结冰的、有发电的,还有护体的、定身的……各种各样,不一而足。 “这些都是师傅这段时间画的。”青玄真人温言道。 方大宝眼眶有些湿润。符篆这个东西看似简单,其实画起来很费心血,这一沓符篆,只怕费了师傅十多个日日夜夜。 但这种感动就是一瞬间,方大宝眼珠子一转,嘻嘻笑道:“还有什么好宝贝?” “你还要?得去找你大师伯和二师伯。”青玄真人微微一笑:“大师伯的‘玄天印’你见过了,用来打人,打妖怪再好不过了。尤其是青幽师伯有一枚玉简,这枚玉简有一个长处,就是能让人清心寡欲,不为任何邪魅所动,在阵法中可能用得上。” “你两位师伯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人,你有什么好处孝敬他们两个,你得想好了。”青玄真人看着方大宝已是急不可耐,又补充一句。 “得勒!” 方大宝一听大喜,赶忙用八卦巾包好镜爷爷,如同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去找两位师伯了。 第209章 应劫之地 果不其然,青通师伯一听方大宝前来借宝贝,顿时就不乐意了,喝道:“你这臭小子,一天到晚颠来颠去,天天不见人!还想骗老道的东西?你不炼丹了?” 青通老道吹胡子瞪眼,十分生气。 方大宝这大半年几乎都没在碧落山,当然没怎么炼丹。方大宝不炼丹,连带他老人家收入锐减。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老道陡然不能大手大脚花灵石,肯定心里不高兴了。 方大宝后面跟着小云笛,他听说方大宝回到玄天宗,就跟屁虫一般跟着方大宝,苦着脸跟着哀求道:“大宝哥,丹阳古城和琴韵川有好几种丹都没了,他们只要你做的,不要俺做的哟!” “看你,有钱都不知道赚。”青通老道一脸的不自在。 方大宝不好说青通老道,便教训小云笛:“你这个小财迷,钱嘛——就是纸,灵石——就是石头,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够用就行了,你要那么多钱干嘛?” “俺要攒钱娶媳妇呢!”云笛嘟着嘴。 “你攒的钱够娶八房姨太太了。”方大宝鄙视了下小云笛,又对着青通老道说:“大师伯啊,你就是嫌弃大宝儿不炼丹嘛,今天晚上大宝儿不睡了,熬上一通宵——最近正好趁了几个好丹方,给您开个头炉怎样?” “要得!”青通老道捋着胡须,脸上终于有了笑容,“炼好了先给我尝尝!” “我也要!”云笛马上跟着说道。 “好好——大师伯,大宝儿还听说有个叫锁云渊的地方——”方大宝神神秘秘道:“听说那边老打雷,修真在那边都绕道走,您敢去不?” “敢去,有什么不敢去的?”青通老道顿时双眼放光,“老道这辈子什么都怕,就是不怕死。” “……” 方大宝顿时无语了,众所周知,这老道最是怕死的! ———————————— 第二天一大早,方大宝一叶法舟,带着青玄师傅和二位师伯,还有云笛、云笙两个小家伙,翩翩前往锁云渊。 后面跟着在万兽岭闲了几个月的大鹏金翅鸟,鸟儿呱呱大叫,几里地都听得到。 这段时间它憋在大雪山里天天赏雪,实在憋坏了。 说起去琴韵川,青幽其实比青通老道还心急。 刚把玄天印拿到手,方大宝又去幽冥山庄借“清心简”,青幽老道眼睛里红光一闪,“不借。” 冷冰冰的一句话差点把方大宝顶了一个跟头。 然后青幽道人冷冷望着方大宝:“你还欠我一个徒弟呢!” “你还说灵宝儿!”方大宝气得七窍生烟,爆竹一般骂出口:“你还记挂他!这臭猴子,我见面非扒了它的皮不可!做了畜生还不消停!气死我了!” “什么事情?” 方大宝本想把灵宝一番丑事拿出来说说,但想云浮海的事情还不能告诉这老道,望了望青幽道人,又住了嘴。 见方大宝不肯说,老道士也不问了。 “他终究是我的徒儿,还是最大的那个。”青幽老道眍䁖的眼睛闪现出一缕温情,还有一些伤感。 “别——别,”方大宝最见不得儿女情长,赶忙转移话题道:“师傅让我过来说,说要去锁云渊。” “锁云渊?”青幽老道嚯地站起身,“好小子,早不说?” “您老人家不是不借吗?”方大宝一脸幽怨。 “你要的玉简在这里!”青幽老道取出一个泛着幽幽寒光的玉简递给方大宝,问道:“什么时候走?” “……” 本来方大宝着急回铁门关,但的确受不了两位师伯的殷勤。心想锁云渊就在琴韵川的附近山谷中,若法舟开足马力,不吝惜灵石,过去也不过两个时辰,于是一咬牙,先带两位师伯一了夙愿再说。 反正铁门关口,库尔班的大军已被阻了半年,也不缺这两三天。 云笛和云笙两个小家伙正要去琴韵川那边的聚灵阁买点灵草,一听方大宝要去个新鲜好玩地方,也吵着要去,所以便跟着看热闹去了。 法舟上有了二小相伴,两个小家伙叽叽咯咯,就没一刻消停的时候。方大宝一路听他们二人拌嘴,其乐融融,不一刻就到了锁云渊。 锁云渊,地如其名,听说这里常年大雾不散,就没一日晴朗的时候。法舟距离此地还有几十里地,已是云遮雾绕,将山中景致遮掩得若隐若现,更增添了几分神秘与幽邃。 再往前行,云雾越发浓烈,几乎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这些人一身衣衫,片刻就变得湿淋淋的。好歹大家都是修真,轻轻运转一股真灵之气,方才驱散浓雾,烤干衣服,依稀朝着前面的雷声摸索前行。 方大宝问道:“师傅啊,怎么这里都是一股子铁匠铺的味道?” “你鼻子不错。” 青玄真人赞许道:“这锁云渊深处,打雷最响的地方,是一座又尖又高的山峰。听人说,这整座山全是金属矿藏,加上云多风大湿气重,所以一年四季都打雷!你听——” 其实每个人都看到了,牛奶一般浓郁的白雾中,隐隐可见一阵阵亮光在闪动,然后便是一刻不停歇的雷霆声。 云笙有些害怕,去抓方大宝的手,结果抓住了小云笛。 小云笛路上被小丫头数落得够呛,一摆手甩开云笙,咕哝道:“胆小鬼!” 云笙已顾不上还嘴了,两只手捂住耳朵,吓得浑身发颤。 此时已到锁云渊的深处。 雷霆滚滚而来,如同天神的战鼓,敲响了就没一刻停歇的时候,天地间只剩下了震耳欲聋的声响,仿佛要将人的魂魄都震散一般;闪电在浓雾中跳跃,如同幽冥世界的灯火,吸引着每个人盲目地前行。 果然,好个险峰! 一座黑黝黝的山峰,没有任何草木的遮掩,光秃秃的岩壁在雷电的照耀下泛着金属的光泽,仿佛一根漆黑的长鞭拔地而起,直指苍穹。 “我们去那最高处!”青玄真人一声长笑,一指山峰峰顶,法舟冉冉而上。 “需要那么高吗?”云笛脸色苍白,问道。 “我们会被雷劈死的啊!”云笙紧紧攥住方大宝的几根手指,捏得方大宝生疼。 “孩子们啊,不攀峻岭之巅,何以识世路之艰??”青玄真人长叹一声,接着大声道:“不识雷霆之威,怎知修真之难?” 第210章 耗子吃猫奶 不到此地,真不知天底下有如此奇景。 远望如同针尖一般的峰顶,却是一个不盈半亩的平地,光滑如镜的金属表面几乎能照见人影。 不用任何人解释,众人皆猜到这地方乃是长年累月被雷霆击中,凝聚天地怒气的雷霆之力如同一柄来自九天的锉刀,足以把最坚硬的岩石融化,然后磨平,便形成如此一个奇景。 更在峰顶正中央,更有一个平台,平台上矗立着一个黑色宝塔,每一次雷霆都好巧不巧,正落在宝塔尖端。 宝塔下的平台,已被雷电熔融出一个长宽不过二尺的深坑,坑洞里滚动着一坨坨水银一般的金属液体。这一团溶液聚拢了又分散,分散了又聚拢,待得刚要凝聚,又是一个雷霆把它熔融开。 “这是什么?”方大宝问道。 “不知道。”青玄真人摇摇头。 “我也不知道。”青通老道一脸煞白,“老道也是机缘巧合,听人说了这样一个地方,就大着胆子请师弟过来。” “这地方世俗人上不来,修真又有谁愿意过来?”青幽老道惨笑道:“只怕古往今来,我们是登上这个山峰的第一波人。” “不,放这个黑塔的人,才是第一批。”方大宝摇摇头。 “这坑洞里的东西,乃是雷霆之力所化,我们暂就叫这些为雷液吧。”青玄真人笑了笑,算是给这个水银一样的东西定了名字。 方大宝看着这里,顿时浮想联翩。 这大千世界,究竟有多少罕为人知的秘密?还有多少值得人探寻的所在? 正在方大宝魂飞天外之际,雷霆万钧之下,青玄真人银白须髯间电光如灵蛇般窜动,满头银丝根根竖起,迎着天空张臂大喝道: “吾辈修真之士,几多凡尘碌碌,畏于雷劫之威,惧陷绝境之渊,苟安一隅而不敢前。”陡然,一个儿臂粗细的电光落在他身边,青玄真人声音愈加高亢,“欲窥大道之奥妙,吾等探雷霆之渊,岂非正以向死之心,方能悟生之真谛乎?” 方大宝听不懂这话里的意思,惊呆了:“师傅这是骂老天上瘾了?” 青通和青幽二人齐齐喝道:“请师弟成全!” 青玄真人此时已是元婴小成,普通雷霆之力,这老道已是丝毫不惧。 此时如同当日在佛光岭一般,这老道结跏趺坐,手中捏一个法诀,然后深吸一口气,头顶显出一个青色的漩涡,漩涡一经旋转,如同长鲸吸水,一口气将身边数里之内的天地灵气连同浓雾都引了过来,更有雷霆一道也被带偏了方向,直直朝着青玄真人囟门处劈了过来。 “二位师弟,结三才阵法!”青玄真人手掌一挥,已和二位师哥背靠背,手拉手连成三角。 方大宝大叫一声:“你们好了没?” 三位老道眼神里满是一往无前的决绝,异口同声喝道:“来吧!” 方大宝手一松,手中那一柄急不可耐,微微颤抖,傻大黑粗的墨煞蟠龙棍嗖地便捅了过去! 青玄哈哈大笑,抓起二位师哥的手轻轻一招,棍子哥一个直捣黄龙,插在三人所结成的三角中央。 看来这个动作棍子哥已是烂熟于心了,闭着眼睛都不会插错! 墨煞蟠龙棍刚进阵心,刚才还在黑塔顶端盘旋的雷电顿时没了焦点,蟠龙棍如同磁石一般将附近的十余里的雷电全引了过来,原本擂鼓一般的霹雳声顿时连成一片,已变成了爆豆之声。 一道道的闪电几乎连成一条线,望着墨煞蟠龙棍顶端直灌进去! 方大宝吓得脸色煞白:我嘀个妈妈咪哟,这哪是雷劫! 这是华夏国西电东输的特高压合闸了哇! 刹那间,那原本慵懒地蜷缩于棍端的黑龙,猛然间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仿佛从沉睡中惊醒的巨兽。小黑龙头颅轻轻一摆,竟幻化出一道灯笼般大小的残影,巨口一张,就是筲箕大小,轻而易举将一连串雷电如吸面条般一口吞下! 随着黑龙贪婪地吞噬着雷霆之力,蟠龙棍竟悄然蜕变,由黑转红,最终化作一抹炽热的赤红,而在迎接雷霆的一端,更是隐隐闪烁着一抹蓝汪汪的火苗,那无疑是“癸水乾坤灯”感受到了强烈的共鸣而显现的灵光。 此时,青玄真人微闭双眼,已将一个蟠桃大小的元婴从囟门释放出来,这“小老道”躲在黑龙的身后,也跟着吸收着雷霆之力。 如今的青玄真人已是元婴之体,按说普通雷劫已对他作用不大,但因为灯儿姐的出现,雷霆之力在她的转化下,已变成一道蕴含生命之力的阴阳和合之气,更是所有修真梦寐以求的大补之物。 青通老道一年前刚经过一次雷劫,原本一颗灰丹已变成了棕丹;青幽老道还是第一次这般洗炼内丹,刚硬着头皮把一颗白色内丹吐了出来,一股灵动无比的雷霆之力便已附着其上,更一股阴阳和合之气包裹上去。 刹那间,青幽老道一颗荒芜了近百年的心顿时活泼泼地跳动起来,浑身麻酥酥的,舒服得几乎要昏死过去。 在方大宝看来,这老道一脸能夹死苍蝇的皱纹都在发光,只差一嗓子唱了出来:“好嗨哟,感觉人生到达了巅峰;好嗨呦,感觉人生到达了高潮……” 肉眼可见,青通老道的内丹颜色已发生了改变。 这颗大若鸡子的内丹,由晦暗的棕色慢慢泛出淡黄色来,然后黄色越来越浓重,越来越显眼,从淡黄变成赭黄,最后变成了明黄……而青幽老道,白色内丹直接越过了棕色,从黄色开始变化……雷霆落到激烈时,一颗滚地雷嗖的一声,如同一颗没系绳子的气球晃悠悠地漂浮到三人头顶上,吓得数人倒吸一口凉气! 棍子哥却是来者不拒,黑龙张开大口,呲溜一声,如同吞掉一个咸鸭蛋! 然后长长地打个饱嗝! 此时,两位老道的内丹得了感应,竟然从原来已定型的黄色中泛出一抹红来,然后两人的内丹渐渐从黄色又变成了橙色,终于定格在黄明亮的橙色,如同初升的太阳…… 如此千载难逢的修炼良机,前有棍子哥挡刀,中有灯儿姐助力,后有三个老道兜底,方大宝一脸幽怨,大着胆子问了一句:“师傅啊,大宝儿也要!” “想就来吧!”青玄真人一抬眼皮。 按理说,方大宝刚入金丹境,此时引不来任何雷劫,他要拼命往雷劫里凑,那是耗子逗猫——没事找事。 但方大宝这个人,爱的就是耗子吃猫奶——自己的命运自己改。 他行的就是常人所不敢,常人所不能之事——只见这小子“嗷”的一声,脱了身上的小褂子,一头扎进三人的三才阵法,抱着蟠龙棍便缠了上去! 贴上去的一瞬间,这小子媚眼如丝,发出一声长长呻吟:“爽啊!好爽啊!” 此时,远远躲着雷霆,盘旋于天际的大鹏金翅鸟嘎的一声大叫,一颗小脑袋左顾右盼:“爹——你是叫俺咧?” 第211章 重回铁门关 这一场硬找来的雷劫,硬是让方大宝修为又有了新的突破。 若说修真到了金丹这个境界,没有个三五年,要想突破一个小分期如同痴人说梦。但方大宝这几年奇遇不断,先是云浮海中苏筱雨将一身功力全部转嫁于他,使他初窥“无极大道”的真谛。这一日,他在锁云渊中又随着青玄真人体验了一把雷劫的“快感”,隐隐然渐臻金丹大成。 如此进阶速度,可谓古今罕有。 就连云笛和云笙两个小家伙,也在阵法中也得了许多好处。 方大宝进阶,他手中的墨煞蟠龙棍也搭着顺风车进阶了——别的不说,棍子一端盘着的一条黑龙,如同已成金色,小黑龙从此变成了小金龙。而一根棍子,棍身从原来的通体漆黑,隐隐从中泛出一丝丝红来。 ———————————— 这一日,雪国平南大军右军倾巢而动,不多时开拔到铁门关前十里驻扎下来。 右军平南先锋袁小贝手搭凉棚,看向不远处的铁门关。 此时正是午后,晴空万里,艳阳高照,铁门关上的守军脸上的汗珠都看得清清楚楚。 正在袁先锋探查敌情之际,库尔班将军一挥手,一身漆黑的铁甲军从营地推出三门披红挂绿的大炮,轰隆隆三声炮响,是为袁小贝先锋送行。 袁小贝哈哈一笑,倒拖着墨煞蟠龙棍逶迤出了军中大营。 先锋居中而站,身后跟着三名修真,一为刚到军营的乔巴姆,乃是三公主高歆从家族“借”来的元婴大修,听说一身修为不在不知所终的格尔丹之下;另外两人一为久经沙场的马道长;另外一个,则是袁小贝先锋的忠实粉丝——吐蕃人巴桑旺堆是也。 这数人乃是数十名修真中最强的几个,三公主高歆本来也要亲身上场,结果被方大宝和库尔班将军死谏下来了。 按库尔班将军所言,万一她有个闪失,只怕高皇帝会这二十万大军都给殉葬了。再者,龟兹部落若是看到三公主,必会不惜一切代价把她留下,以此来要挟雪国朝廷。 高媚儿投鼠忌器,只怕整个南征计划就此罢休。 方大宝带着三名修真,挺胸凸肚走到铁门关前。 “袁大先锋,这就冲进去吗?”乔巴姆比个手势,询问道。 乔巴姆身高七尺有余,足足比方大宝高一个头,铁塔一般的身躯,黝黑的面孔,一脸憨厚的长相,虽是元婴的修为,却对方大宝毕恭毕敬。 听高歆所言,乔巴姆的父亲乃是高家以前打仗掳掠回来的牧民,按照北疆部落的规矩,这一家人世世代代就是高家的奴隶。好在高歆父亲对乔巴姆不错,这孩子从小显示过人的修真天赋,在高歆父亲的一番调教下,竟然成长为一名元婴大修。 从奴隶身份而成元婴,也算修真界的一个传奇了。 “乔前辈不忙!”方大宝眼珠子一转,“咱们不硬来,别慌着往笼子里钻——我先去探探虚实!” “有枣儿没枣儿,先打一竿子再说!” 方大宝脚踩一朵苍云,已冉冉升空。 乔巴姆一脸疑惑,问马道长:“先锋官要吃枣子的?大疆的枣子个大又圆,很甜啊,好吃得很啊!” “这……” 马道长竟不知如何回答。 眼看方大宝飘然而至,距离城墙高处也不过十来丈远便停了下来。脱不花将军连赢雪国大军数次,已是信心大增,看着一个年方十七八的少年孤身一人,拖着一根烧火棍前来搦战,喝道:“你们雪国军中无人?前面派个老头,现在没长毛的孩子都上了?” “没长毛?老子裤裆里随便薅两根都比你胡子长!”这种时候,方大宝如何肯吃亏,当即一句回怼过去。 “来来,比一比的!”脱不花行伍出身,也是个粗人。 “我要和城楼上那个昆仑派的说话!”方大宝昂首挺肚,戟指指向楚天奇:“你别躲着,老子认得你!你是他们修真的头儿!” 楚天奇十分诧异,其实他倒不曾躲藏,只不过一直一言不发,静静地在后面听他们说话。 他十分奇怪,为何众人之中,这小子一下子就把自己认了出来。 “你——你,你是他们的老大,我——是他们的老大!”方大宝回手一指身后,连同乔巴姆,以及后面二十万大军,甚至包括库尔班将军也划了进去。 乔巴姆没有说话,一张黑脸毫无表情。 远处的高家三公主竟是微微点头,库尔班一刻不停地捋着他三寸短须,也未表示反对。 楚天奇心里一动,难道这小子有什么了不得的身份不成? “知道我是谁吗,说出来吓破你的苦胆!” 方大宝哈哈一阵狂笑:“呔!我乃平南大军先锋官袁小贝是也!自幼习武,身经百战未尝一败。袁某人看你是个人物,可敢与我一决高下?” 楚天奇不愿搭理他,一扭头就想从城楼下去查看阵法布置。 见楚天奇要下楼,方大宝哈哈一笑,指着脱不花:“来来来!就是你——苍髯老贼,皓首匹夫——你敢与袁某人一战否?” 脱不花一缩脑袋,难道这小子是要和我单挑? “莫让天下英雄笑尔等无人,速速出阵!一决雌雄!”方大宝又是一阵狂笑,心中暗喜——他从玄元城茶馆说书先生处听来的几句虎狼之词,此时全都派上用场! 果然好用! 方大宝如此军前搦战,连叫三声,龟兹部落竟然寂寂无声,竟然没有一人敢出城。 库尔班将军麾下二十万大军见自家先锋官如此神勇,阵前摇唇鼓舌,竟把敌军诸位将领骂得一言不发,顿时士气大振,如同海啸雷鸣般呼喝起来:“一决雌雄!一决雌雄!一决雌雄!” 楚天奇顿时有些脸红,他倒不是怕了方大宝,而是凌云真人曾说过只能布阵,不能下场直接参与两军大战,一时间竟是进退两难。 “哈哈,缩头乌龟!” 方大宝更来了神,伸出一根中指,喝道:“本先锋官拿下你,如同踩死一只蚂蚁!掐死一只臭虫!” 若在平时,若要激将别人,方大宝只怕有一箩筐的脏话,但想自己未来“方爵爷”身份,不能太失了颜面,只好硬生生把满肚子的污言秽语憋了回去。 楚天奇的三师弟脾气最是火爆,见大师哥阵前受辱,一挥手中长剑,叫一声“俺来也”,便要下去给方大宝一个好看。 楚天奇一把扯住师弟,喝道:“不能下去!” “师哥,为何不能下去?” “你忘了师傅临行时的嘱托?”楚天奇脸一沉,“不要造次!” “你怕了这小子?俺可不怕!”二师弟扭头道:“这人是个金丹修真,杀了他不违师命!” 楚天奇心里一动,想眼前这少年身份不凡,若是掳了过来,用来要挟高家宗族,也能少伤人命,只怕这场西域大战结束得更快一些。 他是个沉稳人,一旦想定,便不再犹豫。 楚天奇缓缓走到城池前:“你这小将,好生嚣张,你就算是个金丹,就一定能胜了楚某人?” 说罢,这青年脚下踩着一朵青幽幽的莲花缓缓从铁门关城墙上落下来,就站在方大宝眼前不过一丈来远,静静地看着方大宝。 方大宝也仔细打量着楚天奇。 前面方大宝只不过草草看了几眼,凭直觉猜测楚天奇乃是一群修真的头目,并未细看此人的相貌。 此时一见,方大宝顿时心生好感。 一身洗得发白的布衣,头发用一根简朴的玉簪轻轻挽起,面容清癯,一双深邃的眼睛里略带忧伤,肤色略显苍白,嘴角挂着淡淡而温和的笑意。 这人一看就是读书人,浑身上下充满书卷气——但并不迂腐,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从容与淡定,很难让人想到他只比方大宝大三四岁而已。 从他身上气势,看得出此人也是金丹大成境的修为。 方大宝这人,一向见不得比他帅的——但这个人方大宝就感觉讨厌不起来,也算一桩咄咄怪事了。 “你叫什么?”方大宝嘻嘻一笑。 “我叫楚天奇。” “我叫袁小贝!看你这个人不错,但我们今天是两军大战,不攀交情。”方大宝大咧咧道:“我们这里单挑!你输了,你们就退兵;我输了,我们退兵!” 方大宝如今金丹大成,棍子哥进阶后更加灵动如意,加上三件法宝在身,怎么都不会怕了别人。 若说单挑,比他冒冒失失地闯阵更有信心。 “不行。”楚天奇摇摇头:“输了就输了,也没什么。输的是我,不是龟兹大军。” 然后他补充道:“你让我退兵,我没那个脸面,也做不到。” 方大宝一听这个,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喝道:“你这个面子都没有,还做什么先锋官!那还打个屁,不打了!” “我们一定要打!”楚天奇望着方大宝的眼睛,轻轻道:“第一,你骂我是缩头乌龟,我不是缩头乌龟,所以要打;第二,我要拿下你,逼迫你们退兵,那么更要打!” 方大宝生气之余,也有一丝欣喜——这人竟把自己看成了人质! 但也算瞧得起自己了! 不过他闯荡江湖这么多年,头一次感觉被人拿捏得死死的,怒道:“好啊,你这二皮脸,输了就耍赖,赢了就要老子退兵,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袁先锋,我准备赢了你,抓起来要挟他们。”楚天奇淡淡解释道:“不是你说的那样,这一节你可要想明白了。” “你当老子是死人啊!”方大宝更气了,“那你就来试试!” 说罢,方大宝抽出蟠龙棍,顿时风雷交加,一棍劈了过去! 第212章 你头顶有什么 “我乃剑修!” 楚天奇从背后,更准确说,是从肉体中抽出一柄绿茵茵,青幽幽的剑来,架在方大宝的墨煞蟠龙棍上。 “这也叫剑?” 只见这柄“短剑”长不过二尺,有柄有身,有脊有锷,就是剑尖还是方形,剑身更未开锋,浑身上下极为粗糙,如同一根青幽幽的通条。 一看此剑,方大宝笑得前仰后合,“这也叫剑,我家胡同口的王奶奶捅炉子的烧火棍也比你好看些。” “你不要小看我这柄剑!” 楚天奇一脸认真地言道:“此剑名为‘曦雨’,从小师傅就把剑灵种在我神识海中,让我慢慢用本命真元温养。如今此剑已生长二尺有三,如今已凝结成剑魂一柄,袁小贝,你虽厉害——却不是我对手!” 这人左一句你不是我对手,右一句你不是我对手,气得方大宝哇呀呀一声大叫:“尼玛小母牛晒太阳,太拽了吧!” “此乃何意?”楚天奇惊诧道。 “牛逼冲天啊!气死小贝爷了!”方大宝擎起蟠龙棍,劈头盖脸地砸了过去。 “看我乱舞式!” “看我风雷式!” “看我穿云式!” “破碎式!”“幽冥式!” 遮天棍法前五式,可谓极尽棍法之精意。 有的身形如电,棍影纷飞,宛如狂风中的乱叶,大开大合间,带起一阵阵呼啸风声,令人目不暇接;有的棍势如风卷残云,雷霆万钧,每一击都伴随着轰鸣之声,气势恢宏,震人心魄;有的仿佛化身云雾中的游龙,棍尖忽左忽右,穿梭不定,行踪诡秘,让人难以捉摸其轨迹,防不胜防…… “好棍法!”楚天奇一脸惊讶,赞叹不已,也是使出浑身解数,翻翻滚滚与方大宝战在一起。 这一场打斗,可谓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两人从午后打到黄昏。远处的天际,已有长庚星,还有几颗不知名的星星隐约可见。 乔巴姆频频点头,双手合十,赞叹不已。 高歆也是惊奇万分——这小子,只有一年多不见,修为已到了这份上! 吐蕃来的巴桑笑得一张大嘴合不拢来,嘴角都咧到耳朵根子了,他原来只觉得方大宝大概略胜半筹,此时一看,两人差距何止千里? 这汉子戳戳这个,戳戳那个,挤眉弄眼道:“看到没,这是俺大哥!” 旁边的一个修真冷冷一笑:“知道是你大哥——你大哥是厉害,不过最后还是要输!” “你眼瞎啊——怎么会?”巴桑袖子一撸,恨不得和这人干一架。 “你自己看!” 果然,方大宝一路棍法使到尽头,楚天奇稳稳招架下来。 楚天奇脚踏奇幻步伐,身形飘逸若仙,随手招架方大宝的攻势,脸上一片云淡风轻,脚下那一个闲庭信步——似乎一个方大宝他是这样,再来一个也是如此。 粗糙的曦雨剑在他手中,一招一式都显得那么简单,那么有用。 所谓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契合着朴实无华的自然大道。 忽然,空气中飘来一阵莲花的清香。 香气淡雅,仿佛远古的轻风穿越时空,轻拂过心田,带来一抹难以言喻的宁静与清凉。四周的空气似乎都变得柔软起来,带着一丝丝不可捉摸的灵性,让整个战场都笼罩在了一层神秘而祥和的氛围中。 楚天奇忽然住了手,笑道:“袁大先锋,你还有什么招式,不妨使出来吧。” “好个楚天奇,再吃我一招‘星辰式’!” 方大宝倒是越战越勇,浑身的气力好似用不完一般。他一声怒吼,手中的墨煞蟠龙棍带起一阵狂风,棍尖之上,似有点点星光闪烁。 随着这一棍的劈下,草原的天空一阵昏暗,天空的几颗星星骤然一明一暗,方大宝的蟠龙棍如同夜空中流星划过,一棍劈向楚天奇的阵心! 他早已看出,若要战胜此人,非得破了他脚下的阵法不可! “星辰之力?”楚天奇又惊又喜。 楚天奇曦雨剑迎着清风一抖,剑尖忽然现出一朵玉雕似的白莲。 白莲在他剑端滴溜溜一转,忽然光华大盛,四周的空气一瞬间变得无比沉重,空间隐隐震颤,白莲中似乎蕴含着一股毁天灭地的力量。 此时,风住了,雨停了,花儿不开了,鸟儿不叫了…… 一抹淡淡的夜色,仿佛被时间轻轻凝固,静谧得能听见岁月的低语。 “青莲绽放映星辉,剑指苍穹定乾坤……”楚天奇轻轻吟诵一句。 他足尖轻点,犹如蜻蜓点水,以自身为中心,优雅地勾勒出一圈无形的涟漪。随即,他手腕微动,曦雨剑在他手中轻轻震颤,宛如龙吟浅唱。刹那间,一朵白莲的花蕊中,猛然迸发出海碗般大小的青色光芒,光芒璀璨夺目,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辰。 下一瞬,青光四散而开,道道青光如道道利剑,朝着方大宝疾刺而去。 “你认输吧!我是剑修,剑修同阶之中,从无敌手!” 方大宝大骇,转身就想逃,但见空中满是碎屑般的莲瓣,整个空间凝滞得像胶水,牢牢地黏在他身上,眼前一花,根根青色剑气已在身前。 “你认输吧!” 青色剑气围绕着方大宝,一刻不停地攒动着,如同一群小蝌蚪摇晃着小脑袋,只待楚天奇一声令下,就要把方大宝扎一身透明窟窿。 “剑修就这么屌吗?” 方大宝一声怒喝,囟门乍启之间,仿佛古老封印被强行撕裂,一缕金色微光猛然迸发而出。 光芒细若游丝,貌似微弱不堪,却是无坚不摧,无坚不摧。 青色的剑气在触碰到这缕金光的刹那,正如坚冰之遇烈日,细雨之遇狂风,薄雾遇朝阳,瞬间消融得无影无踪,湮灭于无形。 “你这是什么道?”楚天奇瞳孔猛然收缩。 他仿佛看到另外一种只存于法则中的力量,也是另外一种道。 “不告诉你!”方大宝嘻嘻一笑,手指一指天空,“你看天上有个啥?” 楚天奇很自然向上一望,却见头顶上方,一颗金色的小印滴溜溜一转,就变成车盖大小,一道金光顿时笼罩住他。 “不好!”楚天奇转身欲逃。 方大宝叫一声“还想走”,一棍子正好敲在他脚踝之上,楚天奇一个踉跄,玄天印咣当一声砸了下来,当下就把楚天奇砸了一个闷头鸭。 楚天奇一拱身又要爬起来,方大宝再一印下来。 楚天奇迷迷糊糊说一句“好手段”,便昏了过去。 “我不光有印,还有鸟呢!”方大宝对着上空不断盘旋的大鹏金翅鸟抛个媚眼,大叫一声:“阿爽喷他,像喷子一样喷他!” “喷得他妈妈都不认识!” 阿爽呱呱大叫一声,口中寒冰箭如雨点般落了下来,把个楚天奇裹得像个冰壳粽子一般,然后铁爪一钩,稳稳地把楚天奇送到大军之中。 众人看得神摇目眩,明明是袁小贝先锋处处被制,怎么忽巴儿就翻盘了呢?还把别人的主将都抓住了? 整个战场都聒噪起来。 “将军威武!袁大将军威武!” 不知不觉中,袁小贝先锋已在将士口中变成了将军。 巴桑得意洋洋,对着身边呵呵一阵傻笑,然后说:“看什么看?小贝哥不就把这家伙拿下了嘛。” 这个修真已灰溜溜溜走了。 方大宝意气风发,振臂一呼:“兄弟们上啊,破他们的阵!” 随着一阵鼓点响起,方大宝带着乔巴姆、马道长还有巴桑一溜烟冲进城池中! 第213章 梦魇之神 “各位仙师,这,这如何是好?”楚天奇被擒,龟兹部落的脱不花将军顿时乱了方寸,满头是汗。 大师兄被擒,所有的弟子一起把眼光投向二师哥楚向云。 楚向云也是头大如斗,他定了定神,言道:“大帅少安毋躁,万不可乱了阵脚!” 灵机千变阵一直由楚天奇主持,三师弟札木合配合,老三倒不慌张,言道:“大帅——二师哥,灵机阵法少了大师哥,还是一样运行无碍。等一会拿下他们,把大师哥换回来就行了。” 脱不花双手合十,言道:“雪山之神保佑,全仗诸位仙长了!” 几人说话间,方大宝已带着三名修真大摇大摆,已进了城池里。 “师弟,这三个人进来,阵图可要调整?”楚向云问道。 札木合摇摇头,回道:“他们有四个人——还是老办法好!上次那老儿是个元婴,不怕鬼,不近女色,心志也坚定,就是修真太执着。师哥,您莫慌,只要他们是个人,就一定有弱点,就一定会陷在咱们阵法里。” “你说得不错!”楚向云也叹息道:“就像大师哥,一身修为翻云覆雨,可谓金丹境里天下再无敌手,但就是太心软……不然怎么会被人一印打翻……” 再说方大宝一进城内,马上两眼一抹黑,仿佛一下子来到晚上,半点灯光都没有了。 马道长喝道:“还是上次一样,都是一些鬼物,大家打过去就好!” 这老道话音未落,一阵阴冷刺骨的寒风猛然从城墙的裂缝中窜出,原本还依稀可辨的城池瞬间被一层厚重的黑雾吞噬。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低沉而断续的哭泣声,如同夜风中摇曳的烛火,忽远忽近,在耳边徘徊不去。 “鬼啊!”巴桑忽然嘶哑着嗓子大喊一声,“小贝哥,你在哪里?” “跟着你小贝哥,再厉害的鬼碰上哥哥,打不出它的绿屎算它没吃过韭菜!”方大宝瓮声瓮气道。 方大宝话音未落,一道浓重的黑雾笼罩在几人上空,如同一床又湿又重的棉被,压得几人喘不过气来。 巴桑更着急了:“哥啊,看不见——看不见,哥啊!” 方大宝眼睁睁看着巴桑如同盲人摸象一般,张着双臂,竟然朝着相反的方向,和自己越走越远。 “你在摸鬼咧!”方大宝叫了几声,巴桑恍若不觉。 他再一回头,方大宝发觉身边已是空无一人,这一片黑雾拂过,竟然把四人都驱散了。 “真他妈的见鬼了!” 方大宝心想这阵法也是厉害——此时若大家不能聚在一处,还是各自为战,自己带多少人进来也是白搭。 “咯咯——嘻嘻——嘎嘎……” 突然间,黑雾之中一道道模糊的身影开始浮现,它们形态各异,有的拖着长长的锁链,有的披头散发,面容扭曲,眼中闪烁着幽绿的光芒,嘴角挂着诡异的笑。这些阴魂鬼物,或漂浮,或爬行,缓缓向方大宝逼近,空气中弥漫着腐朽与死亡的气息,令人窒息! 好一个僵尸攻城的节奏! “尼玛可真丑!”方大宝脱口而出。 一个吊着一个白眼珠子的女鬼伸出一只枯瘦如柴的手,手指上缠绕着不知名的黑色藤蔓,咧开嘴嫣然一笑,向方大宝脸上摩挲过去。 这一摸上身,至少也是个不孕不育! 方大宝头皮发麻,寒毛直竖,当头一棒,把女鬼打得稀烂,白眼珠子滚了老远。 “尼玛好恶心!”方大宝实在忍不住了。 一个大头鬼摇晃着臃肿的肚皮,一癫一癫地向方大宝走来,嘴巴一张,红色牙龈里蛆虫滚滚,然后深深地打个饱嗝,一股黄色浆液就向方大宝喷来。 可惜,大头鬼嘴巴才张了一半,方大宝一口浓痰,划着一条抛物线准确地落入鬼物的嗓子里。大头鬼“哇”的一声大叫,这玩意自己脏,反而最怕人的秽物,一下忍不住倒先吐了。吐得抓心挠肝,一个大肚皮瞬间就消了一半。 方大宝暗道:老子不嫌你脏,你倒嫌弃老子了!然后手一抬,一棍子又报销了一个。 “尼玛有大病!”方大宝破口大骂。 一个只剩下一缕残魂,一个纸片人一样的幽魂慢慢从地上如同画卷一般立了起来。 纸片上的人脸模糊不清,五官扭曲,仿佛是用最粗糙的笔触胡乱勾勒而成,它随风轻轻摇曳着,嘴巴一张一合,发出书页翻动的声音,像是无数冤魂在低语,又似深夜里的寒风穿堂而过。 “火来!”方大宝打个响指,随后掏出一个火炎符——这符还是原来刘黑蛋给他画的,他留了一大沓,此时却派上用场了。火光一闪,纸片轰然燃烧起来,纸片人脸上焦黑一片,面容更加扭曲,发出沙沙的声音,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眼看鬼物越来越多,方大宝有些心烦,大喝一声“都滚得远远的”,然后掏出棍子哥,在棍子一头使劲摩擦几下,只见一缕火光幽幽点燃,灯儿姐现身了。 “哇——噢——咯——咔”,周围顿时传来不可描述的声音,一团团黑雾裹挟着几个鬼物,翻滚着,拼命向远处逃去,如同一群被黄鼠狼撵着的鸡,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顷刻之间,黑雾就散得干干净净,就连地上几具刚被杀死的恶鬼的尸首都跟着化成一摊污水。 “真是无聊。” 方大宝从洞天戒指中掏出一个马扎,还有一把瓜子,嗑着瓜子等其他人出来。 果然,只过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乔巴姆拖着一根狼牙棒,叮叮哐哐地出现了。他一见方大宝,竖起大拇指:“袁先锋,好英雄的,真汉子的!” “过奖过奖!”方大宝自然明白乔巴姆的意思。 他一个金丹境的修真,竟然在乔巴姆之前闯关成功,自然值得他高看一眼。 再过了小半个时辰,马道长拖着一柄拂尘,额头微微见汗,看见方大宝便稽首道:“惭愧,惭愧,鬼物比上次还多。” 三人又等了许久,方大宝见巴桑始终没出现,便问马道长:“巴桑呢?” “他怕鬼!”马道长有些不自在,“本来让他不来的,他说跟着小贝哥就不怕了,哪知道刚进来就一阵阴风就吹散了。” “他不会有事吧?”方大宝顿时有些紧张,他还真怕一上来就挂掉一个兄弟。 “阵破了就没事了。”马道长犹豫道:“他们大师兄在我们手里呢,没事的。” 方大宝默默无言。 过了许久,方大宝问道:“下一关呢?” “下一关呢?”乔巴姆也瓮声瓮气问道。 “上次我们把鬼物打光,阵法就自动运转到下一层了,这次真是奇怪。”马道长回道。 这次,他们倒是三个人没走散,不过传说中的幻境并没有出现。 四方天空下四方城,四方城上四方砖,但三人竟不知何处而去。 方大宝俨然就成了三人的主心骨,他又拿出一把瓜子,递给马道长和乔巴姆,说道:“茴香瓜子,铁锅炒的,嘎嘎好吃。” 马道长一脸尴尬,现在谁有心情吃这个啊。 乔巴姆抓了一把在手里,却又不知道怎么吃,学着方大宝吃了几颗,憨笑道:“好吃是好吃,就是嚼不烂。” 方大宝哈哈大笑:“你吃瓜子不吐壳啊!” 正在几个人好整以暇地嗑瓜子开茶话会时,方大宝忽然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异样。 原本活泼泼流动的空气似乎停滞了,不光空气懒洋洋的,每个人都懒洋洋的,丹田里的真灵之气的运转也似乎停滞下来。 耳边传来的声音开始变得蹇涩,他转头看向身旁的乔巴姆,这位高大汉子的身影在月光的照耀下,竟变得朦胧起来。 一股难以抗拒的倦意悄然袭来,方大宝感到眼皮越来越重,意识开始飘忽不定,周围的一切都变得不那么真实起来。 他仿佛看见,从四面八方涌来的细小光点,在空气中汇聚成一条条光带。这些光带中,似乎蕴含着某种古老而神秘的力量,它们轻轻地拂过每个人的脸庞,带走了一天的疲惫与烦恼,引领着他们的灵魂步入一个梦幻般的境地。 一个模模糊糊的声音轻轻对他呢喃着:“累了,就睡吧!” 正在此时,方大宝胸口悬挂的一块玉牌轻轻一颤,散发出一丝凉意,悄无声息地渗透进方大宝的四肢百骸。 “不好。”方大宝一个激灵,体内的真灵之气顿时沸腾起来,迅速在体内循行了数周。 “老马醒来!” 方大宝一拍身边的马道长。 这老道不吃瓜子,自行在一旁打坐练气,摆了一个五星朝天的姿势,此时却是三星朝天,两星对地,早已进入了梦乡。 “老马醒来!”方大宝再一拍马道长。 这一叫不打紧,马道长一歪身,反而睡得更香了,甚至发出细微的鼾声。 方大宝一摸他鼻息,倒没有什么中毒的症候。 “乔巴姆!” 方大宝又叫乔巴姆,却发现这个高大的西域汉子摇摇晃晃,满脸都是汗水,显然正在极力和睡魔做斗争。 方大宝一手按住乔巴姆后心,一股真灵之气透体而入,正好和乔巴姆的真元之气一撞,乔巴姆一抹脸上的汗水,一双大眼顿时睁得铜铃一般。 “袁先锋——好厉害,老奴从来没见过这么厉害梦魇力量!”乔巴姆喘着粗气道。 “你能弄醒老马吗?” “不行!”乔巴姆摇头道:“非要把他弄醒,只怕他会受伤。” 方大宝眉头一皱,“我们得赶忙把这个阵破了。” 此时,他们二人都同时感受到,在这个空间中,梦魇的力量消失了,但空气中的真灵之气也消失了,而他们的脚下似乎涌现出一股难以抗拒的吸力,正悄无声息地试图从他们的脚底,将他们体内的真灵之气一丝丝、一缕缕地抽离。 “袁先锋,老奴要出手了!” 乔巴姆一声怒吼,双眼圆睁,浑身散发一道道白色光芒,光芒中他的身形越来越魁梧,一块块肌肉从宽松的亚麻布短衫渐渐隆起。 “吾主乃是金刚巨力神多吉秀丹!” “吾主乃是世间战神大王和命主多吉秀丹!” “……” 乔巴姆面容庄严,仿佛在与某种远古的力量进行着神秘的交流。 随着他的喃喃吟诵,乔巴姆手中的狼牙棒也随之变化,棒头的狼牙变得更加锋利,尖端闪耀着寒光。那些雕刻在棒身上的符文,也开始流转着金色的光芒,将乔巴姆整个人映衬得如同降临凡间的战神。 “世间的一切虚妄,以多吉秀丹之名,给我破!” 随着乔巴姆的怒吼,千斤重的狼牙棒如同天罚之锤,重重地砸在地面。 “轰”的一声,四方城墙承受不住这股力量,尘土飞扬,碎石四溅。在这股湮灭之力的冲击下,周围的幻象一阵颤抖,一瞬间露出它的本来面目。 方大宝看到,铁门的黑色城墙一瞬间出现了一条条裂纹,所有的符文在这一刻明亮得几乎要燃烧起来,然后一股能量的洪流穿过方大宝脚下,瞬间把整个铁门关连成一片。 一群群士兵打着火把,抱着一撮箕一撮箕的灵石,哟嗬哟嗬喊着号子,拼命往城墙的裂缝中塞进去…… 脱不花将军双手合十,向雪山之神虔诚地祷告着…… 几名昆仑弟子一脸肃穆,低头在议论着什么。 …… 但是下一刻,这所有真相随着连接铁门关两边的大雪山一阵耸动,又沉入茫茫夜色之中。 “以多吉秀丹之名,给我破!” 乔巴姆又是一棒砸下,幻境如同水底的沉船残骸,在狼牙棒的惊涛骇浪之下,这些真实的景象只坚持不了十息,又沉没了。 “乔巴姆大师!”见了这个西域大汉如此修为,方大宝不禁咋舌,于是在他名字后面加上一个大师。 “别砸了,砸不开的。”方大宝摇摇头,“这个阵法有一种能力,把您给他的伤害加到附近的大雪山上。” “您能砸开大雪山吗?”方大宝问道。 “我不行。但金刚巨力神多吉秀丹可以!”乔巴姆憨厚一笑,回答道。 “那是您的主人,您不是啊!”方大宝嘿嘿一笑,“您刚才砸得很好,我看到好些原来看不到的东西。” 乔巴姆嘿嘿一笑,“我要继续砸吗?” “您等等!”方大宝神神秘秘地从怀中摸出一个布包,打开是一面锈迹斑斑的铜镜。 “镜爷爷啊,您可得看仔细了,要看到他们的根儿上,”方大宝嘴里念叨着,“他们就是一座大雪山,我们今天也得把他们刨翻了!” 第214章 秋香和鸡鸡鸭鸭 抬手轻扫镜面尘,明镜高悬鉴世真。 此时,方大宝抱着这一面铜镜,用八卦巾轻轻拂去镜面一层轻尘,算是给镜爷爷开了天眼。 这动作也算轻车熟路,故技重施了。 铜镜上缓缓显出道道光华,由红而橙,由橙而黄,一番变化,最终变成紫色,最后七色合为一色,收敛成一道白光。 方大宝抱着镜爷爷,对准外面漆黑的城墙,一寸寸地照过去。 只见铜镜里,不再是一例的黑色夜幕。 隐隐看见外面兵刃雪亮,士兵交头接耳;城墙上符文闪烁,好些符文亮着亮着就黯淡下去,就有昆仑弟子取了新符文重新又用米汤水糊了上去;脱不花将军叹着气,不知是累了还是气了,让人搀扶着顺着城墙的石梯慢慢走下去…… 方大宝调整镜面的方向和距离,终于看到一根根暗红的线条连接着一堆堆灵石,以及一个个忽明忽暗的符文,最后经过城池下一个血红的大池,缓缓向大雪山延伸过去。 他哈哈一笑,用脚丈量着距离,走了十多丈远,然后用脚尖点着地面,对乔巴姆言道:“老乔,我这里,使劲给他一棒子!” 乔巴姆咧开大嘴,“要战神力量加持吗?” “乔爷,你就是战神!你自己力量就够!” 乔巴姆嘿嘿一笑,咣当一棒子砸了下来,地面颤了一颤,一个符文熄灭了。 “这里,再来一棒子!” 又是咣当一下,又一个符文熄灭了。 …… 此时的铁门关城墙上,昆仑派的弟子已乱成一团,楚向云的八师弟一脸油汗,朝着师哥远远喊道:“大阵不稳,幻门那边符文都熄了,阵法维持不了多久了……” “估计是那个傻大个元婴找到破绽了!” “二师哥,景门的灵力也供应不上了,您赶快问下师哥,怎么办?” “三师哥,你在哪儿?你快来啊!那个莽汉再来几锤,整个城墙都要塌了!” “……” 好个札木合,此时临变不惊,他早看到方大宝拿着一面铜镜这里照照,那里看看,就知道他手中镜子乃是一个宝物,此时当务之急是把他们二人分开。 那个西域莽汉修为虽高,但拿主意的还是那个贱兮兮的袁小贝! “诸位师弟勿慌,”札木合大喝一声:“舍弃景、休、杜门,将剩下所有的灵石送入生、死、伤三门,其他能维持多久算多久!” “取师傅给的玄门旗子来,把他们两人分开。” “备足灵石,最后来一波,拖住那个西域元婴就行,重点是拿下他们的先锋官!” 札木合一道道命令下下去,昆仑派诸位师兄弟照做不误。只见一杆三角形的青色大旗迎风招展,宛若龙翔。 札木合大旗举起一挥,顿时: 草木皆惊,鸟兽四散,天地为之色变,风云为之动容。旗影过处,飞沙走石,千里独行黄沙弥漫不见人影,怎一个前途莫辨;阴风骤起,惨惨凄凄,犹如蓑衣穿林雨打叶,怎一个寒意透骨!世间谁最苦,老夫这种写书人最苦!胆汁配上黄连水泡饭,这碗饭不好吃…… 方大宝正在窃喜,眼看一个个符文被乔巴姆砸得烟消火灭,他心道这阵法算是玩完了。 哪晓一阵狂风刮过,眼前景色一阵变幻,眼前又是一黑。 方大宝暗道一声要糟,果然黑风刮过,灵气千变阵缓缓转动,他和乔巴姆又分开了。 此时,方大宝还不知道,在铁门关城墙下,一个小小的枢机密室中,七位昆仑弟子站在一个巨大的星盘前,六七双眼睛垂涎欲滴地盯着他,如同看着一块樽板上的肥肉。 比起疯了的格尔丹,他们还是觉得袁小贝大先锋更好对付一些。 毕竟他只是一个金丹修真,年纪也小。 “大师哥不在这里,这小子只能我们来对付了!”昆仑派的老五眼睛里亮晶晶地,好像等这个机会很久了。 “你看得出什么?”札木合轻轻一笑:“上次来的那个元婴,你非说别人好色!” “上次看错了,那个老家伙不好色——这小子绝对好色!”老五脖子一梗,甚是不服气。 “不光好色,而且好财!”昆仑派的老四插嘴道。 “师弟们,你们看准了再说。”楚向云冷冷道,“刚为对付这个莽汉,我们已消耗半数法力,现在阵法残缺,只能支持三张阵图了。” “三张阵图还是拿不下,铁门关破,只能向师尊他老人家负荆请罪了!”札木合阴沉着脸,叹息一声道。 此时,札木合手中轻展,五张阵图宛如五朵美丽的罂粟花,缓缓绽放于波光粼粼的大阵之上。 展开中,隐隐可见阵图内大有乾坤,或有江山千里,或有良田万顷,或有娇妻美妾成群,或有珠宝灵石满山满谷…… “俺同意老五说的。”楚向云的六师弟——同门都称呼他为“小六子”,忽然说道:“你们看他此人样子,眸子瞭则胸中不正!这人坐无坐相,站无站相,典型一个市井混混!不好色即好财,不好财即好名。” “换句话说,一身的臭毛病!”小六子冷冷说道,算是给方大宝下了判语。 昆仑派中,这个六师弟言语不多,但言出必中。以往就是大师哥楚天奇,都是很尊重小六子的意见。 “好!就按照六师弟所说。”楚向云轻轻一拍大阵一角,向着札木合点点头。 札木合食指虚点,三张阵图如同三朵云彩,向着大阵中一颗闪烁的大星缓缓笼罩过去。 ———————————— 此时一阵妖风,竟然把方大宝刮到一座极大的宅院中,只见连云一般的琼楼玉宇错落有致,长龙一般的游廊蜿蜒曲折,四季分明的园林中,翠竹轻摇,碧波荡漾的池塘中,几朵睡莲悠然绽放,与倒映在水中的亭台楼阁相映成趣。 方大宝哪有心思看这些,他一手持棍,一手持镜,这里瞧瞧,那里看看,如同提灯定损一般,正在这宅院中寻找出路。 “糟糕,这什么都看不到啊!”方大宝急得满头是汗。 原来,玄天宗的“风月宝鉴”看来看去,镜中却只有一坨坨的乌云,待得乌云散去,却是空无一物。 看来看去,都是一个“空”。 正在方大宝彷徨之际,远处忽然传来叽叽喳喳的女子叫声,一个十几岁的小丫鬟踮着脚尖,妖妖娆娆地走过来,娇笑道:“姐妹们,奶奶说,园子里的华清池开放了,今天我们随便玩,一起去洗澡玩玩耍去吧!” 方大宝不听则已,一听哈哈大笑,我擦——还“华清池”,还“随便玩”,为什么不弄个“天上人间开业大酬宾”? 这幻境看起来也太假了吧,这样也能骗到人? 果然,小丫头一声喊,顿时就有十几个女孩子披红挂绿,连蹦带跳地跟着这个小丫鬟钻进了一个雾气腾腾的地方。 小丫头对方大宝招招手:“小哥哥,进来玩啊!” “小哥哥,妹妹这里有一个好东西,你过来,妹妹就打开给你看!”另外一个美娇娘捂着嘴巴,嘻嘻而笑。 方大宝嘴里说着“低级、庸俗”,脚下却不由自主地跟着过去了。 到了华清池的窗户边,方大宝不要人教——这都是在怡红院修来的童子功,他伸出一根手指蘸点口水捅破窗户纸,一只眼睛朝里面看了过去! 好一个活色生香,好一个群雌戏水! 眼前白花花一片蠕动着,一场鸳鸯戏水的大戏已拉开帷幕,就等着他这个男主角粉墨登场! 方大宝看得眼晕,对面忽然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和他对视过来,吓了方大宝一大跳。 刚喊他进来的耍的两个丫鬟蹦蹦跳跳地出来了,浑身香汗淋漓,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洗澡水——两个小丫头一左一右,两根嫩藕般的胳膊向方大宝搂了过来,笑嘻嘻道:“小哥哥,一起来洗澡耍子嘛!” “……” “小蹄子!剁了你爪子信不?”方大宝一个激灵,眼珠子一瞪,喝道:“你还上手了呢!别动手,老子尿急!” 说罢,方大宝真的拉开裤子,在澡堂子前面的苗圃中撒了一泡尿,浑身打了个激灵,嘴里不知道在咕哝些什么。 “这人真不懂风情!”一个小丫头噘着嘴,一脸的鄙视。 “这人有病吧!”另外一个小丫头白眼一翻。 “真有病咧,你看他拉尿还发抖,得治!” …… 但方大宝小便完,抖了抖,却离开了澡堂子,又开始新一轮的提灯定损了。 铁门关的枢机密室中,昆仑派的老五一巴掌拍在星盘的边缘,“就差这么一点点,事情就成了!” 其实枢密阵室的星盘上,代表方大宝的那一颗大星几次激烈闪烁,便是表明方大宝动了心。 阵法一途,按其用途可分为“御”“杀”“幻”“困”,以及辅助修炼五类,“幻”之一法,是其中最为凶险,也是最难操控的。 前面的格尔丹,此人性格坚毅果敢,一生笃于修行无一日懈怠。佛家所谓的“财、色、名、食、睡”五欲皆不沾染,但楚天奇一眼便断定此人犯了“执着心”。 楚天奇所料不错,格尔丹在昆仑山修炼到元婴小成就下了山,就是希望能得到高家指点再进一步。他一生之中,便是睡梦中也是在渴望境界提升,渴望对“道”的感悟。 这种渴望,几乎已经走火入魔的境地。 灵机千变阵,就是千人千面,千人千阵,阵型稍一转变,这老汉堕入灵机千变阵的彀中自是当然。 最终这老儿在时间长河中还是发现——突破了又如何?突破了还是难逃一死,还是一场空! 如此说来,所谓幻阵,最终检验的还是心性。 此时的方大宝,若真正动了色心淫欲,哪怕不进这个澡堂子,不对这些婢女动手动脚,这满池“春水”顷刻之间便化成无底深渊,这些少女便化成索命幽魂,连云庄园便化成野外坟茔——他自己也会在色欲中迷失自我,慢慢成为灵机千变阵的一部分,再也出不去了。 但这小子竟然咕哝几句就走了。 楚向云问札木合道:“三师弟,你耳朵灵,这小子刚才咕哝什么?” 札木合两道浓眉皱了起来,有些犹豫道:“他好像在说什么秋香,还鸡鸡鸭鸭的!” 几个人都疑惑了,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215章 大破灵机千变阵 楚向云轻叹一声,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抹决绝之色,沉声道:“罢了,既然时机不再,那剩余的两张‘财’与‘焰’图,便一同赐予这小子,看他能否承受这份造化!” 札木合一咬牙,喝道:“俺就不相信这小子百毒不侵!” 一张“财”图缓缓遁出,图内气象万千,内有藏宝窟一个,得之可终身不虞修真资源的欠缺。 一旦进入藏宝窟,心火则变成天火,天火之下,万物皆可焚。 方大宝在庄园中摸索,一跤却跌入一个藏宝窟里。只见青铜大门嘎吱嘎吱打开,里面有灵石堆积成山,晒干的灵草满箱满柜,各种灵宝更是蛛网密布,不知道多少年未曾有人动过了。 方大宝只是嘿嘿一笑:“都是假的!” 青铜大门咯吱咯吱一阵乱响,似乎不同意方大宝的说法。 这小子眯着眼睛,对着大门鄙视道:“九尾岭的老狐狸说,等我缘分到了,那里面的宝贝都是我的呢!你这里算什么?” 说罢,方大宝一挥衣袖,扬长而去,不带走一片云彩。 这幻境再也维持不住,“财”图上一团火焰闪过,瞬时灰飞烟灭。 说实话,方大宝这人爱财,但并不贪财。 “妈的,你这小子不要女人,不要钱,总要名吧!”札木合恶狠狠道:“不信你这次不动心!” “名”图下,无边幻境徐徐展开。 方大宝生怕摔跤,取出“风月宝鉴”四处查看,他这般努力地提灯定损,一会就烦了。心想就是看出什么端倪,乔巴姆又不在身边,他也没能力破坏,索性收起铜镜,大摇大摆地朝着太阳升起方向前行。 此时他已出了庄园,前面一条康庄大道直通远方,一路上阳光明媚鸟语花香,方大宝越走越是舒坦,越走越是自信。 方妈妈带着怡红院的小姐姐们簇拥在路边,老远大茶壶哥哥便牵过来一匹马,用鸡毛掸子掸去马身上的柴草,满脸堆笑:“方爵爷您老回来省亲了啊!您上马!”兰香小姐姐说:“大宝,姐姐给您准备好上好的房间,几个姐妹等着您打雀儿牌呢。”方妈妈擦着眼泪说:“早知道你是个有出息的!这不就回来了?” 方大宝微微一笑:“方大宝出生在这里,就没嫌弃过这里!” “你们等我,大宝儿有重要事办!” …… 再往前行,只见远处黑压压的似乎有数百人,远远望见冲天一般高的纛旗,高媚儿的御座似乎就摆在道边。高媚儿轻轻一颔首,从国师、左右丞相以下黑压压跪了一片,齐声高呼:“恭贺方爵爷平南大将军凯旋,恭贺大将军万福安康!” 高媚儿轻轻一笑,脸上如同百花盛开,伸出一双柔荑,款款向方大宝扶来,言道:“大将军战功赫赫,如今班师回朝,朝廷正需要方爵爷此等人才!” 一双玉手白得透明,眼看就要搭到方大宝手腕上,方大宝啪的一巴掌打了过去:“娘啊,你要自重!大宝儿要是哪天和你家闺女结成夫妻,您就是大宝儿的老岳母呢!” 高媚儿满脸愕然,看着方大宝扬长而去! …… 再往前行,只见一条极细的羊肠小道,如同三尺宽的软桥,用一根细线悬在空中,悠悠荡荡地直通云霄。踏上软桥,前有仙鹤引道,白鹿随行,耳听仙乐声声,鼻嗅异香阵阵,走不多时,眼前忽然大放光明,一个白胡子老翁手持白玉圭,笑道:“方爵爷道德圆满,已修成正果,即将位列仙班!” “仙帝派我等在此处迎接!”另外一个黑胡子老翁笑得见牙不见眼。 “罢了罢了,我还是回去吧。” “爵爷这是为何?” “我就过来看个稀奇!”方大宝哈哈大笑:“老子人间还没活够呢,你就让老子提前做神仙?” 两个老翁顿时退进两难,不知如何是好。 方大宝一把夺过老翁手中白玉圭,对着下面大喊道:“昆仑派的!你这阵都玩到天上了!” “还有招没,没招就散了吧!” 方大宝含着一口罡气,一声长啸,如同龙吟,声传千里。 他手中墨煞蟠龙棍的小金龙得了感应,也伸出一颗小头,仰起脖子哞哞乱喊一通! 方大宝一把打在金龙头上,喝道:“你是龙,不是牛!” 就在下一刻,方大宝脚下,气象万千的世界瞬间坍塌下去。 苍天朝着地面倾轧,地面的山峦起伏,河水倒流,一切的一切开始向最初的样子坍缩下去,最终回到了那个最纯粹、最质朴的起点。 最后一道巍峨的黑墙矗立在雪山之间。 这才是真正的铁门关! 失去修真之力加持的铁门关! 方大宝手持墨煞蟠龙棍,傲立城墙的最高处,对着铁门另外一边的雪国士兵,大喝一声:“雪国的孩儿们!给爷爷冲啊!” 另外一处,乔巴姆举起千斤重的狼牙棒,一棒将城池砸个窟窿,也跟着喝道:“将士们,冲啊!” 马道士睁开睡眼惺忪的眼,一骨碌爬了起来,愣了愣神,一挥手中拂尘,也跟着叫道:“将士们,冲啊!” 第216章 楚天奇的后台 此时,铁门关失去了灵机千变阵法的庇护,面对雪域二十万大军的冲击,它变得如同纸糊般脆弱。早在城墙上振臂一呼时,楚向云便知道大势已去,于是带着六位师弟,随着撤退的龟兹大军南下。 他们并未返回昆仑派,而是随着脱不花将军的大军,一同回到了龟兹部落的首府,最终抵达了一个名为和田的小城。 他们的大师哥还在方大宝手里呢,如何能一走了之? 第二日,楚向云便鸿雁来书,第一句便是“袁大将军亲启如晤”,言道龟兹军中,有一名金丹修真名为“巴桑旺堆”,希望用这个吐蕃人把昆仑派的大弟子楚天奇换过来。 送信的乃是昆仑派“小六子”,这小子从和田日夜兼程,相当于跑了一个来回。 方大宝一看此人木讷样子,心中就有几分不欢喜,回答得干干脆脆:“不换!” 巴桑是他兄弟,当然要救,但就这么换了,岂不大亏而特亏? 高歆生怕方大宝热血上头,也笑嘻嘻道:“不换。” 小六子问道:“如何能换?” “你想得美呢!”方大宝言道:“我扣住你们的大师哥,这是一只金凤凰,嘎嘎下金蛋的凤凰,你们扣住我的人,只不过是只野山鸡!如何能和你换?” 小六子不依不饶,一根筋地问道:“如何能换?” “得加钱!”方大宝脱口而出。 高歆气得粉脸一白,也不管公主体面,桌子下面狠狠踢了方大宝一脚,冷冷道:“多少钱也不换,我是雪国三公主,这里我说了算。” 方大宝就恼了:“那是我小弟呢,他送了命,以后还有谁跟我!” 高歆白了方大宝一眼,“你要多少灵石?我给你!” “加钱就是个意思!这是个态度,也是个立场!”方大宝也顾不得外人在场,不满道:“我什么都不要,不显得我傻嘛!” “你要小弟?”高歆一指外面数十万大军:“这些都是你小弟,够不够?” “这个不一样!”方大宝哼了一声。 高歆忽然一张脸蛋像红苹果一般,嘻嘻笑道:“我是公主殿下,我做你小弟,还不够你美的?” “你是我老妹,不是小弟。”方大宝哼了一声。 小六子看了看方大宝和高歆两个人耍宝,把他当电灯泡,也不说话。 过了许久,小六子忽然说道:“你们两个——我建议你们还是换了好……呵呵,不管你们是什么身份,多大本事,就是你们高家皇帝出面——你们也扣不住大师哥的!你们自己想想吧。” 说罢,昆仑派的小六子便出了大军营帐。 当下把高歆气了个半死,一脚踢在门口的虎头凳子上,娇叱道:“好小子,本公主现在就把你那个师哥给剁成肉酱!” “……” 方大宝顿时无语了。 高歆嘴上说得厉害,其实不多时他们二人就到了关押囚犯的监牢中。 说是监牢,其实就在一个偏僻的地方扎了个牛皮帐篷,然后帐篷门口有两个修真看守。 方大宝一过去,门口一个融合境的年老修真点头哈腰,“袁大先锋,人犯好着呢,就不怎么说话,也不怎么吃喝!” 方大宝哈哈大笑:“别人金丹修真,不吃不喝也能活十年!” 进了帐篷,果然看见楚天奇不言不语,闭着眼睛在一个垫子上打坐。 “你还能练气?”方大宝十分惊讶。 “不行了!”楚天奇摇摇头,一张脸越发苍白,“你这个丹药好厉害,硬是把我一身真气给散得干干净净。” “不怕!过几天就好了。”方大宝哈哈一笑,“你放心,丹药没毒,我就怕你跑了。” 为了楚天奇,方大宝也算煞费苦心,特意给他炼制了一颗“囚元丸”。这丸子名字不好听,品阶却高,在丹塔一层的“灵丹排行谱”中位列三十五,正好在洗髓丹之前。 这丹药,普通人吃了没什么感觉,若是修真吃了,至少三月之中,真元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囚禁,无法在丹田处凝聚,加上浑身经脉阻塞,因此感觉一身修为已被散得干干净净。 “这是为你好!”方大宝继续说:“你这么厉害,只能用这个办法。再说,给你上镣铐,贴符篆,那更不好看吧。” 楚天奇无奈苦笑一声,抱拳道:“多谢袁大先锋抬爱。” 方大宝眨巴眨巴眼睛,说道:“你师弟来了!” “嗯。”楚天奇漫不经心答了一句。 “你六师弟把你说得吓死人,说你有大后台!说我们不放你,就杀得我们大军屁滚尿流,狗都不剩下一条!”方大宝添油加醋,特意把小六子说得十分嚣张。 “他真这么说?”楚天奇十分诧异。 “他说了,嚣张得很,”三公主高歆抱着手臂,嘴角似笑非笑:“你们昆仑派就这么厉害?” “公主殿下亲自前来探监,不会就问这个吧。”楚天奇笑道:“楚某一介贫寒书生,随着师傅在昆仑山修真,公主殿下若觉得楚某奇货可居,那就想错了。” “那既然如此,我们就换了!”方大宝大咧咧一挥手,“不过我们来看望楚兄,倒有一个请求。” “袁大先锋不必卖关子了。”楚天奇摇摇头:“你要什么我知道。你们既然破了铁门关,那么我们再在其他地方布阵已意义不大。” 然后,这书生一双黑得深不见底的眸子看了看方大宝,又看了高歆,缓缓言道:“等楚某回到昆仑山,一定劝说师傅不要再掺和这俗世战争了,由得他们去吧!” “这世上,皇图霸业,谁输谁赢,谁胜谁败,由他们去吧!” 方大宝惊讶得张大嘴巴合不拢来。 此人聪明一至于斯,自己半点口风未露,心思都被这人猜得干干净净。 ———————————— 第二日,方大宝带着楚天奇出了军营,楚天奇浑身干干净净,脸色还是原来那般平和,仿佛被擒住的不是他,而是身边的方大宝。 到了换人的地方,巴桑老远就带着哭腔喊起来了:“小贝哥!小贝哥!” 昆仑派的老六把巴桑送了过来,方大宝问道:“钱呢?” “你是说灵石吧,没有。”小六子十分老实,继续道:“和你们打仗,帮龟兹部落守城,我们带下山的所有灵石、符篆都用光了。” 方大宝顿时大怒:“好哇,你耍人呢!” “你还真要钱?”楚天奇十分惊诧。 “怎么不要?苍蝇小也是肉!”方大宝哼了一声。 “要不这样,袁大将军,这次你就放过小刘子,算楚某欠你一个人情,以后一定会还的。”楚天奇很认真道。 “哼哼,等你还人情,不知道哪一年呢!”方大宝装作生气的样子,带了巴桑就准备离开。 “且慢,”楚天奇轻轻一笑,伸出手掌平平摊开:“解药留下!” “这囚元丸没有解药。”方大宝嘿嘿一笑:“我不骗你——你回去好吃好喝,半个月就好了。” 楚天奇不禁一声苦笑,抱拳道:“袁大先锋好心机。” 这丹药既然要半月才能解开,哪怕自己有心再去帮龟兹部落,也使不上什么力气了。 楚天奇说罢欲行,小六子倒不肯走了,忽然回头道:“我问你一个事情,你说了我们就走。” “好像老子求你在这里一样,你爱走不走!”方大宝简直无语了,说道:“你要问什么,快快说罢。” “当天,灵机千变阵的第一张阵图没困住你,你去解手的时候,嘴里咕咕哝哝说什么‘秋香,鸡鸡鸭鸭’,这个是什么意思?” 小六子这些天一直在琢磨为什么灵机千变阵怎么就没困住这小子! 这小子看起来并不高明啊! “憋死你,就不告诉你!你灵石都没给一颗!”方大宝气得鼻子一哼,转头拉上巴桑,踏上法舟便走了! 留下楚天奇和小六子在风中凌乱。 高歆也是好奇,问道:“什么秋香姐姐,你说的那几句是什么意思?” “我说你长的美若天仙,赛过秋香小姐姐,赛过一群鸡鸡鸭鸭!”方大宝想也不想,就回答道。 结果结结实实挨了高歆一脚。 方大宝顿时哈哈大笑,其实当时灵机千变阵的“色”之一图幻化出来,方大宝就郁闷,你便是要色诱俺方大宝,不说用西施貂蝉赵飞燕,也至少比秋香姐靓上几分吧!你看老子方大宝身边,从大漂亮师傅到瑾瑜仙子,还有刚收的公主小妹,哪一个不是国色天香! 你用一群鸡鸭扮的丫鬟,想能让老子动色心,简直是见鬼了! 第217章 把他拉出去砍了 果然,未及一月之期,没有了昆仑派阵法的保护,雪国大军势如破竹,不多日便打进和田城中。 和田城破,龟兹部落的大首领阿什利见大势已去,城池又被围得铁桶一般,只能带着十几个老婆和文武官员跪在府邸门口,阿什利手捧象征部落权柄的金匕首,便向雪国三公主及库尔班将军投降了。 破城之日,方大宝骑着高头大马,跟在高歆的身后,几乎和库尔班并驾齐驱。他一抖缰绳,踏着青石板缓缓而行,每走过一处,城里老百姓如同割麦子一般跪了下来,眼睛里看着方大宝,满眼都是恐惧,脸上却露出谄媚的笑容。 方大宝忽然觉得也没什么意思,便放慢脚步,远远地落在后面,看到一群戴着白毡帽的孩子对他指指点点,嘴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方大宝忽然有些想师父了。 此时,高媚儿中军和左军仍在和龟兹部落的小股部队鏖战,这些部队听说和田城破,大首领阿什利已投降,顿时做了鸟兽散。 自此,北疆最大的部落龟兹都归顺了雪域,其他部落自知无法对抗高家大军,纷纷递上降书降表。西域文字粗鄙,就请了中原儒生,一封封降表写的言辞恳切,句句是泪,对高媚儿均自称为奴,言明丹青著明誓,誓无二心,永为高家藩篱股肱之臣。 自此,高媚儿一统天山南北,整个大疆已属于雪国版图,将整个西域纳入囊中可谓指日可待。 当年九月,方大宝随着平南大军班师回朝,回去足足走了一个多月,方才回到雪城。 入城之时,雪国子民家家设香案,醴酒香茶,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得胜还朝,这番荣耀自不必说了。 进了雪城,方大宝就随着高歆与库尔班,还带着马道长、巴桑、乔巴姆三人,踏上雪城后面山腰的铁索桥,只听得各种晶石互相撞击,翡翠玉板叮咚作响,一道道符文次第闪烁,雪宫的龙骧卫早得了消息,就在雪宫门口列队等候。 ———————————— 雪域圣殿。 圣殿巍然矗立,正位于雪宫的正中心,高耸入云的塔楼几乎已和雪山的山巅平齐,漫天的飞雪萦绕不去,为圣殿披上一层朦胧的纱幔。 殿内光线幽微,让黑暗处的高媚儿更显神秘。 高媚儿的御座,乃是由一整块纯净无瑕的水晶雕琢而成,宛如一块巨大的冰雕,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气。水晶的基座上,雕刻着朵朵栩栩如生的雪莲花,高媚儿端坐于其上,如同一个从冰雪王国走出的神祇,用一种俯瞰众生的目光看着跪了一地的臣工。 此时,高媚儿隔方大宝不过百尺,以方大宝的目力,竟然也是模模糊糊看不得清楚。这个女人周身似乎笼罩一层薄雾,如烟似尘,亦真亦幻,不似人间所有。 “高歆,这次南下,你做得很好。”高媚儿缓缓开口了,声音十分清脆,如同水激寒冰,珠落玉盘,甚至其中还夹杂着一丝丝金属之声。 高歆盈盈拜倒,轻轻说道:“谢谢母皇。” “高欢,高乐。你们两个不要浮躁,要多向你们妹妹学习。”面对着百余名战战兢兢的臣子,高媚儿丝毫不给两个儿子面子。 高欢和高乐同时看了看这个小妹子,重重在地上磕了一个头,言道:“母皇说得是”,就不作声了。 “雪国征讨南疆,如今终成正果。”高媚儿御座上一动不动,一个冷冷清清的声音仿佛从天边传来:“高歆立下大功,不日朕即正式诏令宣告天下——朕准备封她平南王。你们不是有人说公主不能封爵吗?我们是西域人,不要学中原那些迂腐,她是朕的女儿,朕不光封她王爵,若是她做得好——日后,高家这个宗族,朕这个大位,朕打下的这花花江山,何尝不能由她继承?” 一句话出,众人皆惊,都目不转睛地看着三公主高歆。 这么多年,众人都知道高皇帝陛下一直中意这个小闺女,但在这种场合当众说出,还是破天荒第一次。 众人再看看高欢和高乐,顿时觉得这二人实在窝囊。 高欢和高乐也是郁闷欲死。 “库尔班将军,你坐镇右军,劳苦功高,朕有奖赏。”高媚儿温言对库尔班说道。 库尔班原是高欢、高乐父亲冒顿单于手下的老将,冒顿死后,库尔班坚定地支持高媚儿,是立过大功的人。 这人十分识趣,马上说道:“都是三公主——平南王的功劳,老将不过就鞍前马后,传达陛下的指令而已。” “你不必谦虚,高歆这次去右军,朕吩咐她跟着你去学习。”高歆微微一笑:“你已做到上将军,官职上无可再封,但你原来只是伯爵,朕让你再进一步,让你做侯爵,你看可否!” “咚”的一声,库尔班一膝盖跪在地上,磕头磕得震天响,泪如涌泉道:“皇上对臣子的恩情,真是山高水长,就是把库尔班塞进石磨磨成粉,都难报皇上的恩情。” 说罢,这老家伙一撸袖子,竟然当众呜呜哭了起来。 方大宝和库尔班说话不多,只知道这老家伙八面玲珑,十分识趣。本来右军由他主事,高歆在军中不过是个参赞的职衔,但高歆一来,库尔班马上拱手让出军权,便是对方大宝这个上不得台盘的“红人”,他也是捋着胡子呵呵笑着言听计从。 他本来就觉得这老小子了不起,如今再一看,更觉得这老家伙人老成精,以后若是不死,前途不可限量。 本来库尔班受封侯爵,朝堂之上应该有人附和恭维才是,但这老儿表演得太过,满朝堂马屁精同心敌忾,反而瞧不起这老头,默不作声了。 默默中,高媚儿一双神目缓缓望了过来,方大宝心里一动,心道:nnd,轮到老子受表彰了! 方大宝顿时胸脯一挺。 高媚儿似乎想把方大宝看得更清楚一些,她缓缓从水晶御座上走了下来,一张美丽的似乎有些虚幻的面容在薄雾中若隐若现。 即便是这么惊鸿一瞥,方大宝已看到高媚儿和高歆虽是母女,但相貌全然不同。 高媚儿鼻梁挺峻,一双蓝眸深邃似夜空,睫毛轻扬,肌肤赛雪映月华,一看就是西域人的长相。 高歆算是极美的女子,但是比起她的母亲,若只论美色还是颇有不如,而且一看就是中原人的长相。 方大宝还在把别人母女暗暗比较,高媚儿却眉头轻蹙,指着方大宝喝道:“来人,把这个中原人拖出去,立即杀了!” 第218章 你这老棺材瓢子 高媚儿一言既出,满朝文武都惊呆了。 谁都知道这个袁小贝乃是三公主跟前的红人,也是破铁门关的先锋,这次征讨南疆,几乎无人功劳比他更大。西域人逐水草而居,烧杀掳掠乃是家常便饭,最是重视军功,若按功劳来说,此人封个都尉,再赏个子爵都是应该的。 哪晓得皇帝陛下看了一眼,当下就要把方大宝杀掉。 方大宝愣住了,指着高媚儿说道:“你要杀我?” 他也是蒙了,千算万算,方大宝就没算到这个结局。 高媚儿面无表情,缓缓走回王座。 “你以为朕杀不了你?” 话音未落,忽然从他王座边,闪出两个女子。 两个女子均蒙着面纱,一人一柄欺霜傲雪的长剑,只不过一人左手使剑,一人则是右手用剑,双剑同出,如同鬼魅一般。 眼看一剑穿心,马上就要把方大宝钉在朝堂之上! 方大宝并没有动。 他在等高媚儿的反应。 他要看高媚儿所说是真是假。 再者,若是在高媚儿面前动手,他一个金丹想活着离开,几乎是毫无可能之事。 “影卫姐姐!”高歆一声惊呼,身子一晃,骤然站在方大宝跟前,张开手臂挡住这二人,“不要杀人!” 两个蒙面女子剑尖幽幽缠绕着一道火光,一女子为蓝,一女子为赤,齐声道:“公主让开!” 高歆瘫对着高媚儿哽咽道:“娘啊,袁小贝乃是歆儿在中原认识多年的好友,怎么会是奸细,怎么会是坏人呢!” “你的好友?”高媚儿脸色一沉,不满道:“什么人都能成你的好友了!” 高媚儿一挥手,两个影卫手中双剑一抖,剑光也消失无踪。然后一对窈窕的身影,又和高媚儿身上的薄雾融为一体。 “真是女儿认识的好朋友。” 高歆哽咽着,便把方大宝的来历说了。 高歆刚说到“方大宝先锋身先士卒,先随女儿斩杀了脱不花将军旗下大将萨尔贡,然后带着三名修真大破灵气千变阵”,库尔班再也不好装聋作哑,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大声道:“皇上,这袁小贝先锋的确立下不小功劳,若不是他,只怕铁门关难破!” 库尔班都跪下替方大宝求情,不由得让高媚儿一阵踌躇,高媚儿叹息道:“库尔班将军,你先起身!你不知内情……不要乱替人求情!” “皇帝陛下!这次是您错了!” 此时,一个铁塔一般的汉子向前一步,瓮声瓮气道:“陛下您英明一世,应该是不会有错的——这次,肯定您错了,这个袁小贝是个好人!” 众人一听这话,都吓得如同呆头鹅一般,这个黑大汉是谁? 竟对女帝陛下行此大逆不道之言! “乔巴姆,你说说,他怎么是个好人了?”高媚儿一看是乔巴姆,不气反笑:“先听你说说你的见识。” “皇帝陛下啊,乔巴姆是您的奴才!见识也是跟着您学的!”乔巴姆重重在地上磕了头,站起身道:“乔巴姆什么都不想,只知道谁对高家好,对雪国百姓好,对大皇帝好,就是好人!这个袁将军,打仗他不怕死,冲在第一个;他对下属也好,吐蕃的巴桑被抓了,他马上就去救,对俺乔巴姆也好。他带着我们破了铁门关,这是立下大功,您不能杀他!” 乔巴姆结结巴巴说了一长撅,反而把高媚儿弄笑了,她轻轻笑道:“那如果朕杀了这袁小贝,就是坏皇帝了?” “这个难说!”乔巴姆又磕了一个头,硬撅撅地顶了回来。 高媚儿呵呵笑了一声,众人均想,这黑大个要完! 哪知高媚儿再冷笑几声,却没有处分乔巴姆,淡淡道:“哼哼,你是个实心眼儿的汉子,朕不杀你,你以后会看到朕是对的。” “乔巴姆不相信!”乔巴姆又是脖子一梗。 巴桑本来吓得脸色发白,此时也跪在地上:“俺是巴桑,大皇帝陛下啊,乔巴姆所说,句句是真的,袁大先锋的确不是坏人!” …… “陛下做皇帝,要独断专行的!” 忽然,雪域圣殿的另外一侧,一个黑漆漆的座位上一个骨瘦如柴的老人缓缓站起身,张开双臂,嘶哑着嗓子,用夸张的语气大声道:“皇上,您是我们的希望,我们的灯塔!” 这老儿还是这般开头,用着一贯狂热的语气说道:“桑杰夜观天象,见苍穹如墨,星辰闪烁间,似有异象显现。”他枯瘦的手指微微颤抖,指向东方,声音因激动而更加嘶哑:“陛下,昨天我在东南方,看见一颗棱角分明、光芒四射之大星轰然坠地,落点正是西域北疆之地啊!” 老人说到这里,眼中闪过一抹不安,继续道:“此星非同小可,其坠落之地,必有异人降世。此人身份非凡,其到来必将搅动大疆风云,对我雪国一统天下之大业,构成前所未有之挑战。陛下,此乃天数,亦是人谋,切莫轻视!” 这老儿说得口角皆是白沫,他一双三角眼死死盯着方大宝,似乎要从方大宝的瞳孔里看进去,看到他心里。 “你——就是你——这个中原来的奸细!来的探子!” 老家伙颤抖着嘴唇,接着骂道:“老夫看你……你就是那个祸害精——按中原人的话说,你是个雪国人的扫把星!”老家伙阴阴一笑道,“你不要不承认,本法师看人,从来不会看错。星图上画得明明白白!” 方大宝半天憋着没说话——他不好骂高媚儿。 他只是胆子大,但他不傻,他也怕死。 在他看来,去骂高媚儿,那是癞蛤蟆下油锅——纯纯的找死呢。但骂这个老头儿,一点问题没有。 “你这条老狗,原来就是你背后捣鬼!”方大宝指着老头的鼻子,顿时火力全开! “你这个老棺材瓢子,老南瓜瓤子,活又活不长,死又死不了,一天到晚就是夹着一个b嘴这里胡咧咧那里胡咧咧!专门害你家主子!” “你说老子扫把星,放你家那臭私窠子淫妇歪拉骨接万人的大开门驴子狗臭屁!老子一心为公二话不说三朝元老四海为家五体投地六亲不认七窍生烟八方支援九死不悔十全十美地为皇上为公主殿下建功立业,你个狗攮的绿乌龟浑身长绿毛屁眼生烂疮,老王都翻墙到你家嗨翻天了你才知道伸个龟头张个b嘴,口吐白沫地造胡谣……” 方大宝口若悬河,不带换气地一口气把这么一大串虎狼之词砸了出来,在场的有些不懂中土语言,还以为方大宝在唱歌呢。 但懂得中土言语的,此时不知道表情多精彩了。 高歆还是捂住耳朵,生怕耳朵就此怀了孕。 眼见方大宝终于住了嘴,马道长听得长舒一口气,似乎这一口气是帮方大宝换的。 高媚儿脸色一沉,心道这小子好一张利口,国师这么老了,不知道扛不扛得住。 桑杰身为雪国国师,自然懂得中土官话,一口气听了下来,感觉好像一根一丈高屎橛子灌顶而入,气得他浑身发颤。 他指着方大宝,浑身像筛糠一样,手指头都点出残影了,“好一张脏口,老夫乃一国……国师,岂能受你侮辱……今日有你无我……有我无你……” 老头说着说着,三角眼一瞪,眼中忽然出现三尺白光,白光一伸一缩,如同一条长虫一般就要从方大宝眉心钻了进去。 “好你条老狗,还想搞偷袭!” 方大宝一抽蟠龙棍就要还手,高媚儿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一弹,方大宝好似掉入一桶浆糊里,浑身上下除了嘴能动,其他都不能动了。 “你个——”方大宝张嘴就要骂高媚儿,但一看高歆恐惧的目光,赶忙把这一句吞了下去,变成了“我不服!” “少年,朕知道你不服!” 高媚儿缓缓道:“桑杰国师既说你会对雪国不利,高媛作为一国之君,哪怕只有一点点可能,都会将这种可能扼杀在萌芽中,这个,你不懂?” 高媚儿如此说话,实则就是态度已软化了。 方大宝嘴里就想说一句“懂你奶奶个腿儿”,但到了口边就变成了:“呜呜呜,我懂,但心里不服……” 此时,高歆脸色苍白,上前一步道:“娘,女儿用性命担保袁小贝先锋并无二心……” 乔巴姆也上前一步,低声道:“主人,乔巴姆也愿意担保!” 高媚儿勃然大怒,对着高歆喝道:“他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你一个公主给他担保?那又有谁能给你做担保?荒唐之极!” 高欢、高乐二人半天没有说话,就想静静地看一出好戏。 高欢故意蹙一蹙浓黑的一字眉,假意劝说妹子:“三妹,你是公主身份,又才封了王,切莫意气用事。” 高乐肚里乐开了花,也假惺惺劝道:“母皇高瞻远瞩,她老人家的决定不会错的,妹子切莫再和母后顶嘴了。” “你们两个不就看我封了个王吗?”高歆一冲动,大声道:“母后,歆儿也不说什么以命换命了,歆儿不要这个战功,不要这个王,小贝哥也不要这个战功了,只求您给一个机会,难道桑杰大法师看错一次,就要用我们一个战功累累的雪域勇士的性命作为错误的代价?” 高歆这话反驳得十分有力,便是桑杰国师此时也犹豫起来。 高媚儿沉吟片刻,清声道:“诸位臣工先退下,此事我们再行商议!” 一众大臣鱼贯而出,最后只剩下一群修真。 片刻后,高媚儿望向桑杰国师,微微颔首道:“国师,行搜魂大法!” 第219章 搜魂大法 高歆眼眶红红的,对着方大宝点点头,似乎在说:“大宝哥,你忍着点!” 方大宝淡淡一笑,故意露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桑杰国师咧开嘴,一张皮包骨的脸上仿佛撕开了一条大缝,凸出的上颚中,一排稀疏的牙齿和鲜红的牙龈争先恐后地跳了出来。 “小伙子,桑杰大法师手艺厉害的!”老头子兴奋得脸上发光,一双瘦骨嶙峋的枯爪向方大宝额头摸了过去。 “用过都说好!”老头子口水都飞溅到方大宝脸上。 在前面曾介绍过修真界的搜魂术,一种是用精神力读取他人神识海中的记忆,一种则是利用特殊法器窥探灵魂深处。如今桑杰法师行的这一门便类似“魂丝牵引”,乃是强行禁锢他人的神识海,然后以己之神识,凝为细丝后缓缓侵入。除开查看他人神识和记忆,被搜魂者如同行尸走肉一般,问什么答什么,乖巧得如同天线宝宝一般。 高媚儿言道:“桑杰国师,莫伤他性命,好好问他。” “伟大的皇帝陛下,他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桑杰国师用中土官话生硬地回答道:“但受点小苦是难免的。” 言罢,桑杰国师眯缝着三角眼,露出一脸陶醉的神色,看得出他十分享受搜魂带来的愉悦和快感。 的确,每个有机会搜魂的修真都会很享受。 当你毫无阻拦地进入他人的神识海,别人的心灵此时就如同一张白纸展现在你面前,你可以肆无忌惮地翻阅他人的记忆,窥探别人的隐私……然后狞笑着挑动别人的伤疤,撕去上面的痂块,让它血淋淋地展示在自己眼前…… 这种感觉,就像拿着一根烧得通红的铁丝逗弄一只关在铁笼中的猴子,那真是一种极度的掌控感和满足感。 桑杰法师享受没多久,咦了一声,好像触碰到方大宝的神识海的某个开关,方大宝此时白眼一翻,浑身就像施用了定身法一般。 “陛下,您可以问了。”桑杰国师对着高媚儿一笑,笑容甚是恐怖,“这人来历不简单啊。” “你真名?” “方大宝。”方大宝白瞪双眼,缓慢地回答道。 高媚儿瞪了高歆一眼,意思是你连别人真名都不知道,还说要替她作保。 “娘,我早说了,他真名不是袁小贝。”高歆顿足辩解道。 高媚儿不理会自己闺女,又问道:“你来西域干什么?” “我来找我师傅。” “你师傅是谁?” “师傅是苏筱雨,被高家的二公子高乐抓到了西域雪国。”方大宝有问必答。 除开高歆,一众人顿时惊呆了,原来这个人竟然和高家有这么深的渊源,看来桑杰法师所料不错。 高乐更是洋洋自得,心道这人是个奸细准错不了! 此时,就连高媚儿脸上也露出忧虑的神色。 “你找苏姑娘干什么?” “找师傅回家,”方大宝呆呆地回答道:“师傅和我失散了,我要找到师傅。” “除了找师傅,你还准备干什么?” “找高歆,高歆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 三公主高歆一张粉脸顿时变得通红,她顿足道:“他这个人说话,不知道真假的。” “他刚说的都是假的?”高媚儿冷冷道。 “不,不,他说的都是真的。”高歆马上改了口,不自觉地扭着衣角,小儿女之态暴露无遗。 “你来西域的其他目的?”高媚儿没再理会高歆,继续问道。 “我想当将军!做修真有什么意思,有几个成仙的?还是当将军好,天天吃香的喝辣的,还可以娶几个媳妇……”方大宝嘴里咕哝着。 “你就这些想法?没有人交给你其他任务?” “任务?”方大宝语速慢了下来,“我就找师傅,我就找高歆……” “没有了?”桑杰法师也问道。 “没——有——了!”方大宝回答了几句话,渐渐有些睡意朦胧。 …… 高媚儿不说话了。 桑杰大法师不死心,再问了几个问题,方大宝一一回答了。 顿时,一个市侩猥琐,胸无大志,一心只想当将军的乡村非主流修真的形象一览无余地展示在众人面前。 一众臣工顿时都长舒一口气。 “陛下,库尔班和袁小贝先锋相处得不太多,但凭末将几十年看人的经验,袁小贝先锋多半不是国师口中那个来雪国作乱的人。”库尔班将军沉吟片刻,终于开了口。 “乔巴姆也不信!”乔巴姆大声道。 高欢本来也想说话,却被他弟弟高乐拉住了。 这事情水有点浑,还是少趟为妙。 “国师,这个人估计要再找了。”高媚儿脸色沉静如水。 “陛下,您稍等片刻,容老奴再仔细看看。”桑杰法师还是不死心,依旧盘膝坐下,微闭双眼,分出一道神识如一枚极细的探针,又深深“刺”入方大宝的神识海中。 方大宝的神识海说是“海”,其实大小不盈十丈。 远远望去,便是一个浓雾包裹,荒凉死寂的山谷而已。 无山无水无星辰,无风无雨无乾坤,只有一个倒塌了一半的茅屋很突兀地立在山谷中。 这或许是这小子出生的窝棚,桑杰国师心想。 这个神识海空间既狭小,里面一片死寂,半天灵气也无,看来这小子虽已结丹,但资质平庸,以后要想结婴也是千难万难了。 来都来了,怎能不进去看看这小子出生的地方? 谷中没有灵气,桑杰法师的腿脚就不是那么利索了。 他一脚踢开柴扉,只见里面黑洞洞地,一不小心,撞倒门口一个方凳,然后被门里横着的一根扁担绊了一个踉跄。 这老儿手舞足蹈,不知碰了何处,年久失修的屋顶顿时塌了下来。 屋顶正好挂有一个极大的马蜂窝,马蜂窝一骨碌,正好扣在法师的满是白发的头顶。 无数的马蜂纷纷飞了出来,不分青红皂白撅起屁股就蜇。 桑杰法师抱头鼠窜,后面如同跟着一道黑烟一般。 只听得嗷的一声,桑杰法师从方大宝神识海中退了出来,嘴里兀自叫着好险,好险。 “国师,发生何事?”高媚儿问道。 “这小子神识海里有个马蜂窝。”桑杰国师摸着脸,似乎就在脸颊的这个地方刚被一只葫芦蜂蜇了一口。 “修真的神识海千奇百怪,非常理所能揣测。”高媚儿淡淡一笑,对高歆说道:“等他精神恢复了,你带他来找我。” “您要见他?”桑杰国师十分诧异。 高媚儿几乎有几十年都不怎么见人了,包括她的三个儿女,一年也见不了一两次。 “有些事情,朕要当面问个明白。”高媚儿缓缓道:“国师,您回去好好看看星图,朕自有分寸。” 桑杰国师摸着脸,顿时有些尴尬,“陛下,老奴再回去好好看看星图。” 一场闹剧就此散了场。 第220章 居住在天池旁的高家 方大宝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方才醒来。一个宫女看到方大宝睁开眼睛,惊叫道:“这人醒了,快去叫公主。” 听声音,这宫女就是上次跟着高歆去柜子里找衣服的丫头。 方大宝懒洋洋地找个椅子坐了,就等高歆过来。 高歆进来就没好脸色:“方大宝,你也不知道丢人?” “如何丢人?” “哼哼,别人修真都是想着成仙成佛,你倒好!”高歆冷笑道:“你就想着老婆孩子热炕头,把本公主的脸面丢光了!” 方大宝顿时来了兴致,赶忙问道:“他们是怎么问我,我怎么回答原原本本告诉我!” “你真不知道?”高歆有些不相信。 “真不知道。”方大宝摇摇头。 他是的确不知道。 高歆犹豫了下,除开其中关于方大宝夸奖自己的那一句她没提,其他一五一十说了。 方大宝一拍大腿,说道:“这不是回答得挺好嘛。” “我总觉得你怪怪的。”高歆歪着头看了方大宝半晌,忽然说:“我感觉你在捣鬼!他们肯定给你骗了。” “哈哈,你也太瞧得起我方大宝了。”方大宝问道:“你有见过在渡劫仙人面前捣鬼吗?” “那也是。”高歆点点头,“我带你去我娘那边。” “一会不管你看到什么,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惊讶——”走着走着,高歆扭转头,咬着嘴唇对方大宝说道:“这些你知道就行了,万万不要告诉别人。” 方大宝有些诧异,还是点了点头。 ———————————— 高歆并带任何随从,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公主居住的瑶光殿,然后在雪宫中一个个连廊,一个个宫殿不紧不慢地走过,大约走了半个时辰,前面是一个极大的庄园,庄园很冷,地上满是白色的冰屑,花草都死得差不多了,一根根都是僵枯的藤蔓。 前面是一扇斑驳的古铜色大门,高歆拉开门闩,缓缓推开大门。 门轴因年久失修,发出刺耳的吱嘎声。 门一开,一股刺骨的寒风夹杂着雪花灌了进来。 此时,方大宝方才发现,眼前白皑皑一片,漫天都是纷飞的雪花,再往脚下一看,下面则是白得令人眩目的万丈深渊,唯有几块黑色岩石突兀地点缀在茫茫雪原中。 原来雪宫本就建造在大雪山的半山腰,他们两个刚好围着雪宫走了一大圈,已走到雪山的另外一侧,这一面正好是一个万丈悬崖。 很明显,这是雪宫专门为修真设置的一个飞行平台。 “你母亲没住在宫中?”方大宝问道。 高歆摇摇头,一抹头上发钗,从中取出一叶小小的法舟来,只好三五个人乘坐。 “母皇没住在雪宫中。你看到的只是她一个法身而已。”高歆轻轻道。 方大宝点点头,这个他早就知道了。 世上的渡劫大修他已见过三人了,除开丹主好像更自由一些,其他都不敢到处乱跑。 说是渡劫老仙,其实有时候更像一个囚徒。 “现在我们去高家,那才是我们族人生活和修炼的地方。”高歆踏上法舟,自嘲道:“我是公主,法舟竟然还没你的大。” “小有小得好!”方大宝哈哈一笑,背着手站在法舟头部,看着飞雪。 这一路,风雪交加,仿佛天地间所有的风雪都汇聚于此,倾泻在他们眼前。 目之所及,尽是白屑纷飞,在寒冷的空气中翩翩起舞。银装素裹的世界里,天地四极,宇宙八荒,皆是白茫茫一片。法舟一路前行,既分不清来途,也看不清去路,仿佛只剩下一片孤寂的树叶,在风中狂舞,在雪中疾行。 “我们高家,一直生活在一个很冷很冷,满是白雪的地方。”高歆的声音在漫天飞雪中显得特别的空洞,“听我娘说,在很久以前,世上好些修真家族,我们高家避世而居,但为了登上通天路,我们高家也参与一些修真界,甚至世俗界的争斗。” “很不幸,高家在一场很重要的比斗中落败了,听说就在道庭通天塔下的斗兽场。”高歆缓缓说道。 “高家受到很大的打击,家族死了很多人。老族长临死时把族长之位托付给我娘。我娘是个女人,家族中很多人不服她,她在家族里待不下去,就偷偷离开家族。后来遇到一个非常非常厉害的修真,他教我娘很多东西,算是我娘的一个师傅吧。” “再过了很多年,我娘回到了高家,重新执掌了家族权力,高家的势力又慢慢恢复了,甚至比以前更厉害。我娘说,她并不想家族成为脱离世俗的存在,她有时候嘲笑有些人——人都做不好,还成仙?” 关于高家的经历,高歆自己都不是很明白,另外她也不好把有些事情说的太透。 “人都做不好,还成仙?”方大宝点点头,觉得这话很有道理。 “高家本来有族规,家族的人是不能进入俗世的——但自从我娘执掌了族长之位,这些族规慢慢改了,就成了今天这个样子,但是家族里面,还是有很多人反对他。” “你娘很有本事。”方大宝不得不服。 “有本事的人都不开心——我娘这么有本事,又做了皇帝。你们应该觉得她很开心吧。其实,我看到是她天天都在叹气,她比以前更不快乐了。”高歆叹口气,接着道:“成仙才能真正地快乐?或许吧,也许只有真正走到那一步,走出天地的桎梏,才能得到真正的快乐。” 高歆一个人喃喃说着话,似乎是说给方大宝听,也似乎是说给风雪听。 继续前行,只见一条巍峨山脉,宛如银装素裹的巨龙,蜿蜒盘旋于无垠雪原之上。 法舟翻过巨龙起伏的山脊,风雪骤止。 刹那间,一泓天池跃然眼前,宛如一颗璀璨的蓝宝石,静静镶嵌于大雪山的雄伟怀抱中。天池之畔,是一个不大的村落,一排排木屋错落有致建造在天池边。 “那些木屋子,就是我们高家。”高歆笑道:“修真界赫赫有名的高家,其实就是住在天池旁边的一群农民,他们打鱼,他们狩猎,并不是所有人都修真。” 法舟缓缓从天池上空划过,然后缓缓落在天池中间的一块礁石上。 “你母亲就住在这里?” “你奇怪吧,”高歆点点头,“就是贵为帝王,修为通天,其实并不自由。” 两人随着一个隐秘的通道缓缓下行。 石阶蜿蜒,两侧石壁上镌刻着不知名的文字和符号,斑驳的青苔和刀劈斧斫的痕迹让此处蒙上了岁月的痕迹,沿着甬道的两侧,两排夜明珠散发出昏暗的荧光。 随着他们的深入,天池的水声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而神秘的气息。 终于,通道尽头豁然开朗,再也没有原来那种逼仄的感觉。 若不是高歆指引,方大宝一定以为自己又到了九尾岭的地下洞窟。这里虽在地底,但空气是异常干燥,一面面石墙上都镶嵌着一块块的白壁,巴掌大小的石头散发着凉凉的光。 这里没有宫殿楼阁,更没有地底的神秘洞窟,仅有几间朴素无华的房间依天池底部而建,宛如遗世独立的隐士居所。 “你们来了?” 远处传来一个空灵的声音,却不像圣殿中听到的那般空洞和生硬。 “娘,我把方大宝带来了。” “那就进来吧。” 里面的女人说道。 第221章 天女绝情功 便在天池湖底,正中一个房间里,方大宝见到了名动天下高媚儿。 此时,这个女人中的帝王,尚存于世几个渡劫修真之一,江湖人称“女帝”的高媚儿盘膝坐在一个普通的蒲团上,正对着一面普普通通的墙壁,一动不动,默默无言。 方大宝就是再不学无术,也知道这就是佛宗里所谓的“面壁”。 也就是说,这皇帝正在“面壁思过”。 方大宝第一眼就想:这女人杀人如麻,正在这里后悔呢! “母皇!您——”高歆扶着墙壁,心里难过,哽咽着叫出声。 高媚儿叹口气,缓缓转过身来。 此时,方大宝才看清高媚儿。 和雪域圣殿中高高在上的“女帝”截然不同,天池地底的高媚儿,已褪去了所有的光环和锋芒,若只论穿着打扮,几乎一个普通村妇没什么两样。 身着一袭朴素的灰色布袍,一头长发简单地束成一缕,用一根木簪轻轻挽起,全身上下没有一件多余的饰品,就连耳垂上也空荡荡的,唯有腰间一条绿色的腰带轻轻一束,勾勒出曼妙的身材。 正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便是这么简简单单的装束,方大宝也不禁啧啧赞叹,所谓真正的人间绝色,不管是身着华服,还是粗布麻衣,甚至不着寸缕,都无法掩盖她绝美的容颜和超凡的气质。 高歆怎料到方大宝这货肚里一下转过这么念头,她看到母亲面壁,不禁泪水盈盈,问道:“母皇,您没事吧——” “怎么,你怕母皇去了一趟西方,就被那个老和尚忽悠了?”高媚儿似笑非笑。 “是啊,很多人和我说,西方佛主见不得的,即使见面也不能望他的眼睛,不然一见就要皈依佛门,一见就要拜师,听起来好可怕!”高歆说道。 “那是别人。”高媚儿淡淡一笑:“你娘是什么人,就能轻易被人蛊惑了?” “刚女儿看您在面壁呢,吓死儿臣了。”高歆拍了拍胸口,一副好怕怕的样子,“女儿还以为您皈依佛门了。” 高媚儿没有正面回答这句话,一瞬间陷入沉思中,正在回想当日与佛主见面的场景。 这是这么多年,高媚儿没有借助法身,第一次踏上西方的路途。 宝音寺内,香烟袅袅,如若信徒之愿渐入人心,佛堂中烛火微微摇曳,可见佛法之深邃和幽暗不明。佛主到时阵阵梵音响起,宛如天籁,此人端坐莲台,嘴角含笑,宛如佛陀拈花微笑,佛说两般世界,拔观照影,我怀一片冰心。 佛主一开口,顿时时间凝滞,万物皆空,唯超脱与宁静存。 高媚儿实则满怀戒心,记忆中最清醒的就是佛主光亮的头上,十二个通红的“菩萨戒”历历目前。 高媚儿叹口气道:“不过西方佛主执掌释门,手下光头百万,的确不能小瞧了。” 高歆不敢说话,生怕母亲此时想到什么重要的事情。 过了片刻,高媚儿莞尔一笑,“歆儿,你母皇并不输于佛主分毫——他有光头百万,你母皇也有精兵百万,城市千座,治下黎民更有亿兆之数……”说到此处,这女人站起身,微微挺胸,稍露峥嵘,一代雄主的霸气油然而生。 “是啊,天底下,谁能胜过您!”高歆由衷地赞叹道。 方大宝听得出,高歆这个赞叹乃是出自内心,倒没有半点马屁的痕迹,否则母女对话,还要拍马溜须,那也太没意思了。 “他给了你母皇一本经文。用于超脱积攒太多的杀孽,消除心中的不安……否则……否则很难再进一步了。”高媚儿忽然出现了一些疲态,从身边蒲团上拿起一本经书,继续道:“就是后面的天劫,弄不好就是母皇烟消云散之时。” “您读了没?”高歆嗫嚅道:“女儿,女儿见识浅薄……但,但还是建议您别看佛主的东西,他的东西不能看的……” 说着话,高歆一着急,从高媚儿手中把这个册子拿了过来。 只见册子上写着“大方广圆觉经”六个核桃大小的字,从“文殊章”“普贤章”到后面的“贤善首章”,内容十二章,寥寥不过数千字,实在和外面寺庙里的“圆觉经”并未有什么不同,连忙又放了回去。 按理说,高媚儿未准许她看这本书,她是不能动手拿的。 高歆虽和高媚儿母女至亲,但一个为君,一个为臣,这动作已十分唐突了。 高媚儿微微感动,知道这个女儿关心于他,乱了方寸。 “朕也仔细看过,若有什么鬼魅伎俩,朕早就应该发现了。”高媚儿笑道:“这几天,朕也试着心中默念经文,面对着这一方石壁,心里的确好了很多。” 一时之间,高歆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方大宝听他们母女二人絮絮叨叨,听得有些莫名其妙。心想这女人若要做皇帝,肯定杀人太多,有些还是凡人,只怕有点大病,就去找西方佛祖去看病,别人给了她一本经书让她照着念,她又怕经文里面有鬼,又想念又怕念。 女人就是这么啰啰嗦嗦——地底幽暗,本来就容易让人困倦,方大宝不禁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 高歆使劲瞪了方大宝一眼,这人就是不分场合! 方大宝眼珠子咕噜一转,赶忙捂住嘴巴,面前这人可是渡劫老仙,一个皇帝呢,一个与西方佛主,道庭老祖平起平坐的存在! 高媚儿淡淡看了方大宝一眼,却没有生气,问道:“你这孩子,朕是叫你方大宝还是袁小贝呢?” “方大宝。”方大宝点头哈腰:“还是方大宝好,方大宝亲切!” “你来西域,就是为了找你师傅?还有就是想弄个将军当当?”高媚儿眉头轻轻一蹙,温婉之态令人心疼。 “对的,对的。”方大宝心道,若不是你是高歆他娘——就凭这小眉头一皱,天下男人只怕都心疼得不要不要的,有什么老底,马上掀开给你看了。 “朕觉得你有点滑头,只怕说话不尽不实。”高媚儿摇摇头,表示对方大宝的不信任。 方大宝赶忙举起一只手:“方大宝可以发誓,大宝儿说的句句属实,如有虚假——”方大宝眼珠子一转,“叫我做不了大将军,做个公公大人!” 方大宝本想加上“割了卵蛋”四个字,但看着一对母女,如同一对最美的姐妹花一般,这粗话就说不出口了。 “你发誓就信得过?”高媚儿缓缓站起身。 “信得过,信得过!”方大宝满脸堆笑。 “你师傅,筱雨对我很重要!” “师傅对方大宝也很重要!”方大宝舌头一伸,嘻嘻一笑。 “你不要和朕嬉笑。”高媚儿忽然脸色一变,一股寒气顿时笼罩在整个天池地底,肉眼可见,一层层白霜已覆盖在墙壁的表面。 此人随时随地转换角色如同变色龙一般,皇帝的威严如山岳、母性的慈祥如春日暖阳、女人的温婉如水,实在叹为观止。 “朕告诉你,不日后朕将开高家祠堂,把一身修为尽数传给你师傅筱雨。”高媚儿冷冷道:“所以,苏筱雨朕不会还给你,她也不会跟你走。” “你想做我的师祖奶奶?”方大宝顿时目瞪口呆。 “胡言乱语!”便是矜持如高媚儿,见方大宝说话天上一句,地下一句,也不禁火苗儿在心口一蹿。她此时也是无语,以手扶额缓缓道:“朕说得够清楚了,你若要带走苏筱雨,朕会杀了你,再杀了苏筱雨。” “但你们二人若愿意留在雪国,你做你的大将军,她做我‘太上忘情天功’的二代传人!”高媚儿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朕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那就不简单了?”方大宝双手一拍,“你什么时候封我做大将军?” “……” 高媚儿顿时一种把方大宝捏死的冲动。 “那你好好劝劝你师傅吧,”高媚儿叹息道:“或许只有你才能劝得动她。” “好勒。”方大宝回答得十分爽气,“这多大一个事——包在我身上。” “那你就可以去见她了。”高媚儿深深看了方大宝一眼,“快快去吧。” 第222章 师徒重逢 雪宫的一个偏殿中,方大宝终于见到了一别一年多的苏筱雨。 方大宝想过他见到大漂亮师傅的许多场景,就没想到此时的苏筱雨正在绣一个扇面。 绣花生香,绣鸟听声,绣云浮梦;绣水漾波,绣花引蝶,绣月映辉,绣目传情…… 一番穿插蟠叠,一根银针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几根纤细的手指来回穿梭,在手中花针的勾织下,青青的草地有了,溪水里的锦鲤有了,低头吃草的水牛有了。 慢慢可见,圆圆的扇面画面渐渐成型。 溪水旁边,一个牧童慵懒地躺在牛背上,正在晒中午的太阳。 此时的苏筱雨失去了修为,就连方大宝走到身边三尺都未发觉,还是低眉捻线,千百种思绪已化成指尖一缕丝线,一枚银针,一方锦帕。 方大宝心疼得哭了,“呜呜,师傅,师傅,呜呜……” “你这孩子,光知道吓人。” 苏筱雨一抬头,一看是方大宝,心里一惊,银针一抖正好扎在手指上。 一滴鲜血从指尖渗透下来,印在扇面上,洇红了一块。 苏筱雨紧紧攥着一个小拳头,指节因为用力都白了,她努力克制心里的激动,问道:“你……你怎么找来了?” “我看到你和婧婧不见了,老曹和老徐死了,灞波儿奔也死了,阿爽被人打伤了,我被丢在一个黑漆漆的洞子里……呜呜,都死了……”方大宝语无伦次,胡乱诉着苦。 “大宝儿别哭!”苏筱雨想给方大宝擦泪,但是又不敢,只好说道:“你别哭,师傅好着呢,和婧婧都活下来了,他们也没怎么欺负师傅。” “狗子死了。”方大宝继续哭。 “狗子没有了,咱们再养一条。”苏筱雨安慰着方大宝,眼里也是波光盈盈。 “要养个母的!”方大宝使劲点点头:“奔波儿灞和灞波儿奔都是公的,两个公的爱打架!” “好,听你的,养个母的。”苏筱雨也点点头。 …… 好不容易,方大宝终于没哭了。 不知道为何,在别人面前他流血不流泪,而在苏筱雨面前,他只流泪不流血。 他擦干眼泪,看着苏筱雨绣的扇面,说道:“怎么绣个骑牛的啊!骑马不好吗?” “随便动动手,就不想闲着。”苏筱雨眼看着方大宝大哭了一场,不知为何,她很久以来郁郁的心情忽然变好了,解释道:“现在师傅不修行了,天天闲着看蚂蚁上树,牵牛花开,没有事情做,就学着绣花,婧婧说绣扇面简单,你看这个牧童——绣着绣着就像你了。” 苏筱雨自从没了修为,话也变多了。 果然,这个牧童似笑非笑,一脸的痞癞,一脸的吊儿郎当,就是方大宝的模样。 方大宝凑过去一看,惊讶道:“是很像我呢!” 苏筱雨没说话,看着扇面上的一小块血渍,就用红线围绕着血渍绣了一朵红梅,旁边用眉笔写上“红梅映雪三分寒,绿柳扶风一寸春”,十分应景,顿时十分得意。 “婧婧呢?”方大宝问道。 苏筱雨摇摇头,苦笑道:“师傅在雪宫里做囚犯,哪里都不能去。这里到处都是禁制,动弹不得——高家倒不管婧婧,我让她帮我找绣线去了,缺好几个色。” 苏筱雨话音未落,方大宝就知道婧婧回来了。 这脚步声,这尖叫声,不是婧婧更是何人? 果然随着一声尖叫,婧婧如同一只受惊的梅花鹿,直挺挺地一头撞了进来,差点把方大宝拱倒在地。 这丫头一脸紧张,连珠炮地问道: “你怎么来的?” “这个高家很厉害呢,你打进来的?” “你是来救小姐的吧!” 方大宝无奈,安抚住一惊一乍的婧婧,然后把这一年发生的事情赶要紧的给她们说了。 这一讲就是一个多时辰,方大宝嘴巴都讲干了。 苏筱雨赶快把自己的水杯给了方大宝,方大宝拿起来一饮而尽。 最后,方大宝讲到在天池湖底见了高媚儿,高媚儿说要收苏筱雨做徒弟,苏筱雨脸上阴晴不定,气氛顿时冷清下来。 婧婧忽然慌慌张张地说道:“你们先聊,我把鞋样子放里屋。” 原来这丫头除了找了一卷丝线,还拿了几双鞋样子。估计这两个姑娘被关在雪宫中,百无聊赖,苏筱雨学绣花,婧婧就学着做鞋。 婧婧进了里屋,然后关上门。 这一刻,方大宝就觉得有些奇怪,于是问道:“师傅啊,你为什么不愿意高媚儿的功夫呢?” 以方大宝的灵性,自然猜到苏筱雨不愿意学高媚儿的功夫,所以气氛才如此的尴尬。 “为什么要学,我现在没修为,不是蛮好的嘛。”苏筱雨故作轻松道。 “不啊,您是大宝儿师傅啊,修为怎么能差呢!”方大宝很着急,“还有,有修为才能活得久啊,还有别人欺负你怎么办?” “活得久有什么好?王八乌龟都活得久!”苏筱雨很认真地问道:“还有,如果有人欺负你师傅,你就不能帮我?非要师傅去学功夫?” “那不一样的。”方大宝顿时急了,“万一大宝儿不在身边怎么办?” 苏筱雨看着方大宝的眼睛,慢慢问道:“你就那么在乎师傅有没有修为?” 方大宝想了半天,他在想苏筱雨问这句话的真正意思。 然后他使劲点点头:“在乎。” “为什么?”苏筱雨语气冷了下来。 “就因为你是大宝儿的师傅啊。”方大宝很认真地回答道:“师傅啊,你也知道,修真虽然又苦又累,但也有乐趣啊,比如能跳能飞,能去很多地方,还不被别人欺负……高媚儿这么厉害的渡劫修真,她传的功夫肯定很厉害,说不定您跟着她学,很快就超过大宝儿了!” “这很重要吗?” “还有,您不知道,如果您不修真,您很快就死了,就大宝儿一个人孤零零活着。您看,青玄那老头都那么老了,肯定死得快。那大宝儿都没师傅了……本来大宝儿都没爹妈……龟哥哥都说大宝儿是母猪下的崽儿……呜呜……”说着说着,方大宝有些伤心,又哭起来了。 苏筱雨眼眶儿也红了,细声问道:“你就是因为怕师傅死在你前面,你才要师傅学功夫?” 方大宝使劲点点头。 苏筱雨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苏筱雨看着方大宝,忽然问道:“高媚儿和你说过‘太上忘情天功’是什么功夫吗?” “又是太上,又是‘忘情’,还‘天功’,师傅大宝儿最近读了不少书——”方大宝摇头晃脑道:“这名字一听就很牛逼,肯定很厉害。” “是很厉害。”苏筱雨犹豫了片刻,轻轻说道:“不过,师傅学了这个功夫,就不能嫁人了,只能一个人过一辈子了。” 方大宝顿时愣住了。 婧婧在窗户纸上挖了一个洞,一眼不眨地盯着外面。 她生怕苏筱雨不说这句话,但苏筱雨还是说了。 婧婧心里的一块石头就落地了。 但预想中的尴尬场景根本没有出现,方大宝毫不在意,大咧咧道:“哪有什么了不起的。” “师傅不嫁人很好吗?”苏筱雨十分奇怪。 “师傅啊,嫁人有什么好。大宝儿和您说啊——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师傅,我以前不敢和你说,怕您骂我小流氓。大宝儿从小在窑子里长大,认识最多的就是窑姐儿!还有嫖客!嘿嘿,男人逛窑子,都一个鸟样——读书的,耙粪的,跑腿的,还有当官的,做学问的,还有亲哥俩一起来的,女婿带着老丈人一起来的,叫了窑姐儿一起比划喊着号子上的……有些看起来正经得要死,满口子曰诗云的,嘿嘿,进来看到姑娘就嗷嗷叫地往上扑,别提多恶心了!” “如果男人都不是好东西,”苏筱雨和方大宝相处经年,早就不在乎方大宝满口“污言秽语”,淡淡问道:“方大宝,你觉得你也不是好东西?” “大宝儿现在还是好东西。”方大宝摇头晃脑道:“以后是不是好东西,得以后才知道。” 苏筱雨顿时无语了。 “那么,你真不在乎师傅以后能不能嫁人?”苏筱雨沉默好久,又拾起这个话题。 “师傅,你是要听真话,还是假话?”方大宝问道。 “当然是真话。”苏筱雨咬着嘴唇,樱桃红色的下唇已出现了两个牙印。 “大宝儿就怕您嫁人呢!”方大宝回道:“您嫁人了,您老公不见得喜欢方大宝,我也不见得喜欢您老公,那样多尴尬!” 方大宝怕挨骂,又补上一句:“大宝儿知道这样想有些无耻,但心里的确是这么想的。” 苏筱雨看了方大宝好半天,一脸的诧异慢慢变成一脸的柔情,最后她笑了,“师傅决定了,师傅不嫁人了,师傅去学高家的功夫。” 说完,苏筱雨在心里微微一声叹息。 方大宝虽然聪明,但他毕竟年纪还小,并不真正懂得“不能嫁人”的意思,在他心里,这应该是某种禁制或承诺,遵守不遵守,他是从不在乎的。 第223章 赤焰战兆 昏暗的油灯下,桑杰法师正在给他的侄儿奋笔疾书。 “我亲爱的侄儿,见信如见叔父,十分想念。” “我亲爱的侄儿,你是萧家的骄傲,叔父的骄傲。在叔父的眼中,你是那荒漠戈壁上矫健飞行的雄鹰,叔父虽已年老,但叔父一双眼睛还是犹如鹰隼一般锐利。叔父坚信——不久的将来,你定将成为西域天空下独一无二的王者,统领西域辽阔的江河湖海,雄伟的崇山峻岭,以及那广袤草原下勤劳的子民。” 不管是说话还是写信,这老儿开篇都是这么一惊一乍的。 “亲爱的不凡侄儿,西风圣殿虽名震四方,也仅是修真界的一片小天地。萧家聚集了如灵狐般机智深邃的长老,有如火神祝融般威严崇高的护法,他们皆是修真界的翘楚,但西风圣殿仍是一个小小的湖泊,它容不下你这志在九霄的鲲鹏,心向天际的雄鹰。” “来雪国吧,这里有巍峨的雪山,翡翠一样的湖泊,更有百万雄师,勇猛的战士,远大到令人战栗的宏图,需要你这样的统帅加入!” “雪国的今天,外表像鲜花一样灿烂,里面就像生满虫子的面包。叔父洞悉天机,断言大皇帝气数将尽,其两子昏聩无能,愚钝堪比猪圈中的豚崽,尽在叔父股掌之间玩弄。而大皇帝之女,纯洁无瑕,美丽犹如雪域之巅的莲花,这便是叔父为您精心挑选的新娘。征服她的心,便是征服了高家,征服了皇族,乃至整个西域都将臣服于您的脚下。” “叔父为你铺就了鲜花一般的锦绣前程,如今大皇帝即将南伐大周朝,一统整个盘古大陆,领军之将尚欠缺,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你所设。” “见信速,叔手书。” 这一封信,这老儿写了又改,改了又写,足足弄了几个时辰,最后这老儿读了一遍,咂咂嘴,十分满意。 写完信,桑杰法师取出一个机械鸽子。 鸽子浑身闪耀着冷冽的寒光,羽翼由精钢薄片刮削而成,中间穿着天蚕丝线,秘银铸就的身躯里,里面都是精巧的机关,更在胸膛处藏着微小的能量核心,能持久地给鸽子供应飞行所需的能源。 这个鸽子是西方机关术、傀儡术的结晶,它的速度,远远超过修真的御剑飞行,即使是法舟把能量补给用到极致,也只有信鸽速度的一半不到。 桑杰法师稍微调整了鸽子的眼睛,使得它显得更对称了一些。然后,桑杰法师用大拇指轻轻一挑,从食指上拈起一个小小的法印,然后摁在鸽子的脑袋上。 一道细微的蓝光闪过,轻微的嗡鸣在鸽子身体内响起,两颗蓝宝石的眼睛熠熠生辉,鸽子向桑杰法师点点头,振动翅膀,从石塔的窗户中弹射而出,瞬时消失在苍茫茫的夜空中。 ———————————— 桑杰法师和西风圣殿的萧不凡乃是叔侄至亲。 这老儿原名萧人杰,乃是萧家老祖膝下第四子,自幼他体弱多病,但精神力比起其他兄弟格外雄厚。萧人杰修行萧家道法成就有限,萧家老祖萧炎便做主,将他送到西方某国的“星辉院”修行。萧人杰也算厉害,修真西方法术不过三十年,已成为“星辉院”的十二魔导师之一,可谓学贯中西,尤其以星象术和机械傀儡术十分擅长。 回来后,桑杰并未回到萧家,而是换了个西域常用的名字叫“桑杰”投奔了高家。 作为萧家安插在高家的内线,他是高家的大儿子高欢的法术老师。 这种修真家族之间互相安插亲信,在修真界是常有的事情。 这老儿精通西方星象术,不说料事如神,料事如鬼倒是有的。至少七八件事情中,能蒙对三四件,很快便得到高媚儿的信任。 在跟随高媚儿二十年后,桑杰法师又被册封为雪国国师,权柄一时无两。 桑杰法师一生未曾婚娶,因此对萧不凡这个侄儿爱如己出,一心想帮这个侄儿建功立业,最后踏上通天途。 待得机械鸽子飞远,桑杰法师从法袍中取出一张羊皮缓缓展开。 只见这幅星图约莫两尺长宽,仿佛是从夜空中撕下的一块纯黑的天鹅绒,光线都无法从其中遁逸开,黑得触目惊心。 星图上,数百颗或银色,或金色的星辰镶嵌其上,它们闪烁着幽冷而神秘的光芒,宛如远古诸神洒落在人间的一把珍珠。在星辰之间,以细如发丝的金色线条相连,勾勒出一幅幅繁复而精美的图案。 这些图案不仅代表着天体的运行轨迹,更蕴含着宇宙深处的神秘力量。 星图的中央,一个巨大的、由星辰构成的旋涡。 旋涡缓缓旋转着,它散发着淡淡的蓝光,仿佛是一个通往未知世界的门户。 旋涡的周围,环绕着一圈圈细小的符文,这些符文用一种名为玛雅,古老而神秘的语言书写。这些符文能够引导使用者感知星辰的脉动,甚至借助星辰之力,施展出超越凡人的魔法。 桑杰法师一只枯瘦的手掌缓缓从星图上方抚过,老迈的双眼闪耀着点点星光,星图上的星辰次第闪烁,并缓缓移动着,仿佛在为桑杰法师揭示着浩瀚星河中的秘密。 然后星图定格在雪国所在的这一片星域。 一颗血红的星星冰冷地在雪国上空闪耀着,犹如一只邪魅的眼睛。 桑杰法师大惊,在西方星象学中,这种颜色的星辰是一颗真正的“凶星”,它不仅是夜空中的一抹异色,更是历史长河中无数次战争与灾难的先兆,那是一场无法避免的浩劫,是铁与血的交响曲,预示着国家将陷入无尽的烽火之中。 星象学中,它叫“赤焰战兆”。 前几日,那个名为“袁小贝”的先锋到来,星图上顿起波澜,一颗有棱有角的彗星星落雪域,此后星图便寂寂无声,桑杰法师几番查看,都以为自己误会了这个孩子。 但此时,一颗更妖艳的灾星冉冉升起,比起原来的扫把星更为明亮。 第224章 高媚儿的道伤 苏筱雨已从原来居住的寒宫中搬了出来,和方大宝,还有婧婧一起都住在高歆的瑶光殿附近。 每日破晓时分,方大宝便一叶法舟,送苏筱雨前往天池,然后临到黄昏又把苏筱雨接回来。 日复一日,已有数月之久。 此刻,苏筱雨盘坐于一个蒲团之上,侧着身子,黑漆漆的眼睛里清澄得没有一丝杂质,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的雪景。 窗外,是巍峨的大雪山。 即便已过黄昏,但大雪山在雪光的映照下,依旧闪耀着银白的光辉。 苏筱雨一动不动地凝望着雪山,似乎要和雪山融为一体。 雁鱼青铜釭灯的灯芯已被调至最小,灯火如豆,微弱而跃动的烛焰映照下,苏筱雨的面颊白得像个瓷娃娃,一袭洁白无瑕的长裙,整个人如同一块精心雕琢的汉白玉,超脱凡尘、不染纤尘。 自从修炼高媚儿的“太上忘情天功”,苏筱雨又变回了原来的那个苏筱雨,冷漠,喜怒不形于色。 方大宝呆呆看着师傅,有时候恨不得用手捏一捏苏筱雨的脸颊,看看她是否还是一个真人。 但苏筱雨的修为又回来了。 修炼“太上忘情天功”一月后,苏筱雨服下方大宝炼制的一枚地阶“筑基丹”,从一介凡胎筑基成功。 再过了一个月,苏筱雨筑基渐渐稳固,数日前冲击开光境成功。 方大宝暗暗想着,也许过不了两三月,大漂亮师傅又将重回金丹,甚至比起以前还会更胜一筹。 这般修炼速度,仿佛她不是在修真,而是把她体内原有的修为再行激活一次。 原本方大宝对高媚儿还有些成见,甚至有些后悔说服苏筱雨去学这个功夫,但此刻却是信服得五体投地,自己都恨不得也修行下这“太上绝情天功”,享受下坐火箭的速度。 他自己停留在金丹大成已快一年了,尽管每天勤修不缀,但修为没有半点松动的迹象。 “方大宝,你不要走,师傅有话说。”苏筱雨看到方大宝正要离开,忽然叫住他。 “师傅,大宝儿竖着耳朵在听咧!” 在云浮海,方大宝都已习惯苏筱雨的冷清,如果氛围太冷,方大宝就会说话格外大声,格外夸张一些。 苏筱雨也习惯方大宝这种模样,并不责怪于他。 他们师徒两个一个冷,一个热,泾渭分明得像一杯清水和一壶热油,却又能冷热相融,和谐无比。 他们二人仿佛又回到了原来在云浮谷一起修真的状态。 “大宝儿,师傅自从开始炼这个天功以来,是不是变了?”苏筱雨问道。 “嗯。”方大宝点点头。 “师傅话更少了,更愿意静坐了。” “那没啥啊,”方大宝回道:“大宝儿话多,其实都是多数都是废话。” “师傅感觉,我会一直变下去,最后变得像个石头人一般。”苏筱雨很难得今天说这么多话。 方大宝笑道:“您以前不也像是个石头人吗?” “真的吗?”苏筱雨语气中毫无惊讶的感觉,她淡淡说道:“大宝儿,在师傅没有真正变成一个石头人之前,师傅和你说一些你想知道的事情。” “您真会变成一个石头人?”方大宝吓了一大跳,“那就赶快别练这劳什子功夫了。” “不用怕,师傅还是那个师傅,只不过师傅也许以后会冰冷一些,如果师傅骂你,不理你,你不要怪师傅就好。”此时,苏筱雨“莞尔一笑”,但笑容已不像原来那般甜美,甚至带着一丝丝苦涩:“趁着师傅还没变,师傅把你想知道的告诉你。” 其实,这些问题方大宝很早就问过,但那时苏筱雨回答不了。 “高——高师傅,还是叫她皇帝吧,”苏筱雨不习惯跟着方大宝叫高媚儿,“她说,她要做皇帝,杀过太多人,很多都是凡人。起初她还不觉得,但是后来反噬得越来越厉害,她很难受,修为也无法提升。” “这叫‘道伤’,”苏筱雨解释道:“你懂吗?” “大宝儿懂。”方大宝不假思索道:“受伤的感觉就像吃了一辈子斋,快死了却吃了一碗狗肉。” “不是这样。”苏筱雨摇摇头。 “那就像念了一辈子经,最后发觉念错了。”方大宝哈哈大笑:“后来每念一次,就像吃了一只苍蝇。” “你别打岔,‘道伤’比你说的这个严重得多。就像师傅刚筑基,师傅的先天根本上都带着伤痕,而且永远好不了。皇帝现在才是渡劫三轮,不要说第四轮的往生劫,就是回头前面的无量劫,她都承受不住。” “哼哼,我看着这些老怪物,贪心又怕死。”方大宝插嘴道。 “别这么说。”苏筱雨摇摇头,继续道:“所以皇帝去西方找了佛主,佛主告诉了她两个办法。一是念经。” 方大宝插嘴道:“就是那一本什么大方经,小气经?” “是‘大方广圆觉经’,不是大方经。”苏筱雨淡淡道:“不过这个只能让她心里好受一些,能睡着觉了。佛主又说这‘只能治标,不能治本’,佛主让她找个弟子修行。” “找个徒弟练功就好了?”方大宝十分诧异。 苏筱雨轻轻说:“要找一个和我一样‘空’的弟子。” 苏筱静静望着方大宝,言谈间只听得窗外白雪簌簌而落,伴随着风声穿梭于雪峰之巅,于岩石缝隙间低吟浅唱,发出呜咽般的回响。 此时虽有声,但比无声的寂静更加寂静,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空灵之声。 方大宝也听着,若有所思。 “这就是你体会的‘空’,”苏筱雨继续说:“佛主给皇帝说:‘你需要空,只有‘空’才能救你!’” “就这么简单?”方大宝插话道。 “对,我就是那个空。”苏筱雨轻轻道。 方大宝隐约知道一些意思了,西方光头要高媚儿把她所经历的完全放空,只有这样,才能把她过去造的孽、杀的人、干的坏事一笔勾销掉。 这也是为什么高媚儿一见到苏筱雨,就视如珍宝——因为在这世界上,除开方大宝自己,只怕只有苏筱雨才有一颗“空”到极致的无色丹,加上她心思纯洁,从内到外,比天山雪莲更干净,比大雪山更洁白。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苏筱雨更适合的人选了。 “这样不会对你有害吧?”方大宝十分担心。 “不会。”苏筱雨淡淡道。 ———————————— 苏筱雨回忆着这些天的经历。 这些天,方大宝送苏筱雨去天池湖底,方大宝自行在天池边找了一个地方修炼,苏筱雨则是和高媚儿在另外一处静室。 说是习练功法,实则是高媚儿硬生生地把功力逼入苏筱雨体内,然后在苏筱雨体内循行一周,涤荡经脉,充实丹田,然后重新回到自己体内。 高媚儿这种渡劫修真,体内已不是普通修真的“真灵之气”,也不是元婴老祖的“劫气”,已是一种玄妙无比的“轮回之力”。 也只有她知道,这种轮回之力进入这样一个娇怯怯的弱女子身体内,会带来多大的痛苦。 但这个姑娘硬是一声不吭,仿佛这个身体不是她的一样。 高媚儿从来很少赞许人,在第一次行功完毕,她看着脸色苍白的苏筱雨,轻轻说道:“你很不错。” 高媚儿想起自己大儿子,高欢的修为差不多是被她硬生生提起来的,每一次行功完毕,高欢都杀猪一般地嗥叫,还有一次竟然尿了一地。 “皇帝,我以后可以成仙吗?”苏筱雨问道。 “不知道。”高媚儿十根手指上还闪动着一丝丝的微光,这是轮回之力慢慢收敛入体表现。 “你就那么想成仙?”高媚儿有些好奇,问道。 “小贝是我徒儿,等我成仙了,就没人敢欺负他了。”苏筱雨冷冷道。 第225章 萧不凡来雪国了 这一日,方大宝正准备和苏筱雨一起去天池。 苏筱雨正在打坐,忽然身体微微一震,骤然睁开眼:“皇帝说今天有事,让我们不要去了。” 方大宝大为赞叹,说道:“师傅您这功夫可了不得,千里传音呢。” 苏筱雨淡淡道:“大宝,等你有了皇帝的修为,也一样可以的。” 方大宝顿时脸拉得像根黄瓜一样。 正在此时,婧婧慌慌张张地撩着裙子飞跑进来,进门一不小心踩到裙边,一个趔趄,正好踢翻了一个凳子。 “不好了,他们去打大周朝了。” 婧婧是个自来熟,这些天在雪宫厮混,宫里的太监、宫女认识了一堆,消息十分灵通。 方大宝吓了一跳,过了好半天才说:“打就打呗,难道让我去当主帅不成?” “他们打南疆不是你的先锋吗?怎么打大周朝没你份儿了!”婧婧马上替方大宝打抱不平。 “你有病啊。”方大宝没好气说道:“咱们好歹是大周朝的子民呢,哪有带着外人打自己人的道理。” “那要不——我们反了他娘的!”婧婧左右看了一眼,贼兮兮说道:“他们不请你当主帅,那咱们就不能当汉奸!我们去造反!” 婧婧这清奇的脑回路,简直让方大宝无语了。 “我们是修真中人,这些世俗事情,我们就不要参与吧。”苏筱雨看不过去了,便吩咐道:“还有,方大宝,如果他们要你当主帅,你别去凑这个热闹了。” “好的,大宝儿也在琢磨这事呢——大宝儿不会去的。”方大宝点点头。 方大宝寻思,好些天都没看到高歆了,估计这丫头也不好和自己说这个事情,干脆就不见面,免得说起来也尴尬。 正在此时,高歆却进来了。 这丫头一张小脸涨得绯红,看见他们三个人都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苏筱雨扫了高歆一眼,对婧婧道:“我们进屋去,他们有事情要说。” 说罢,苏筱雨带着婧婧,径自到了里屋。 “方大宝,你师傅好像不喜欢我了。”高歆有些丧气。 高歆原来见苏筱雨,苏筱雨本是冷冷清清的个性,但总能从话语中听出一些欣喜和热情。 “没有的事,我师傅很喜欢你的。”方大宝也不知如何解释,直接问道:“你找我有事?” “出大事啦。”高歆红着脸:“你还记得那个萧不凡吗?他来雪国了。” 方大宝马上站了起来,喝道:“好个二皮脸,他来雪国干嘛?” “他们萧家的带了好多礼物,要见我娘,还找了桑杰国师,听人说要向我提亲!” “我擦,这二皮脸早就看上你啦,想娶个公主回家玩玩!” “胡说八道,什么回家玩玩!”高歆听方大宝说得不伦不类,跳脚骂道:“你还胡说八道,这可怎么办?” “你娘答应不?” “我娘还没和我说,但是高家很多人都支持这个事情,尤其我两个哥哥。”高歆话未说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方大宝顿时手足无措,小声问道:“那你要我怎么办?” 高歆只是低头抽泣,也不回答。 这时,从后面的窗户里探出一个小脑袋,正是婧婧。 这丫头嘴里叼着一根牙签,阴阳怪气道:“怎么办?要不方大宝,你把别人公主给娶了呗,让那个姓萧的扑个空,这不就结了!” 高歆气得一跺脚,立马就跑掉了。 ———————————— 一番好说歹说,方大宝终于哄得高歆破涕为笑。然后,他戴上易容面具,扮作高歆身边的护卫,跟着高歆来到雪域圣殿。 根据高歆所说,这次前来雪域,不光萧不凡来了,就连高家老祖,为了给孙子助威,一个渡劫半仙,竟然劳动玉趾,千里迢迢从大漠来到雪国。 这还罢了,萧家老祖来了不说,这次前雪国觐见,萧家老祖还搬来一尊大神,便是漠北赫赫有名的花家老祖。 两位老祖联袂出行,这可是百年来未有之盛事。 要知在普通宗派,连个元婴都是稀罕得不得了,渡劫老祖只有在传承千年的大宗派,或是佛国和道庭才能一见。另外,老祖出行很容易引起天意窥探,甚至影响一方气运,因此极少有渡劫老祖离开家族修行地。 这次前来雪国,就连高媚儿也是纳闷。 但不论如何,高媚儿破天荒地屈尊纡贵,亲身从天池湖底出来了,在雪域圣殿迎接两位老祖。 雪国臣子喜笑颜开——天哪,给雪国皇帝做奴才十多年了,还是第一次看清皇帝长得什么样! 如今不再雾里看花,此时一见,真是不负盛名,怎一个貌若天仙,仪态万方,气质超凡了得! 此刻,雪国皇城中门轰然大开,三声礼炮响彻云霄,萧家老祖身着紫鼠绒裘,脚踏镶嵌着五色宝石的雪靴,沿红毯步入圣殿。 这老儿高声颂道:“陛下万岁,大漠萧某拜见!”随即上前三步,双手合十,指尖轻触额头,再缓缓下移至心口,最后躬身至地,行了一个极为隆重的鞠躬礼。 高媚儿身着冰蚕丝裙,轻盈步下御座,笑道:“萧兄无须多礼,我们同道中人,平辈相交即可。” 萧家老祖哈哈一笑,也不拿大,在高媚儿御座下的一个铺着云龙纹锦绸坐垫的太师椅上坐下了,花家老祖也说一句“陛下万福金安”,自行在另外一张太师椅上坐了。 这两个老儿一坐下,就不吭声了。 高媚儿微微一笑,说道:“两位老祖千里迢迢,从大漠前来雪域看望孤家,实在客气。” 萧家老祖看一看下面跪满了大臣,欲言又止。 高媚儿顿时心领神会,正好这些人已跪得久了,有些年老的开始东倒西歪,生怕他们陛前失仪,挥一挥手道:“诸位臣工,这些都是朕修真同道,实为至亲挚友,诸位政务冗繁,就先散了吧。” 顿时一众凡俗官儿如蒙大赦,散得干干净净。 “大皇帝陛下修为超凡入圣,已是独步寰宇。”萧家老祖又是哈哈一笑,“陛下既已臻此仙途,还要统御广袤江山,治下精兵千万,黎民亿兆,实乃旷古烁今,贯通修真与凡俗两界之第一人也。” “陛下之功,当垂青史,万世景仰!”这老儿连连摇头,赞叹不已。 “老祖说笑了,”高媚儿又微微一笑:“高媛称孤道寡,总理天下枢机,打下雪域一片大好河山,说是孤——其实也不孤。” “皇帝何解?”萧家老祖十分凑趣,问道。 “二位老祖不要小瞧了刚跪在下面的那些臣子,他们都是饱读诗书,学富五车之辈,好些都在大周国游学过的,只不过修不得真,寿元没有我们这些老妖怪长而已!若不是他们,高媛何德何能,能做出如此一番事业?” “对头,对头!”萧家老祖连连点头。 高媚儿不愿在二人面前深谈治国安邦的道理,便转移话题道:“二位老祖亲身前来雪域,有何指教,不妨明言。” “陛下君临天下,仍不脱江湖儿女之快言快语,实在快哉!”萧家老祖又是爽朗一笑,“那萧某就不藏着掖着了,皇上请看——这是老夫的孙孙!” 说着老头一指跪在阶下的萧不凡。 此时,萧不凡已在雪域圣殿冰凉的石阶下跪了一盏茶的工夫了。 此人貌似稳重,实则内心傲气到十分。 这还是他一生中除开跪拜自家老祖外去跪拜他人——就算对方是名动天下的高媚儿,也是他预想中的“丈母娘”,他已有三分不耐烦。 听闻老祖叫他名字,萧不凡一躬身站了起来。 此人一起身,一仰面,顿时虎躯一震,如山岳立地,巍巍然令人望而生畏;行动间龙行虎步,尽显男儿本色;一举一动,均流露出睥睨天下之态。 除开方大宝,众人都暗赞一声:好个相貌堂堂的塞外豪杰! 方大宝却是暗骂一句:“好个二皮脸,竟然跑到老子地盘抢媳妇来了!” 第226章 上天选定的雪域之花 此时,众人才发觉,萧不凡身高相貌几乎和萧家老祖八九分相似,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 唯有不同的是,萧不凡是五十年前的萧老祖,萧老祖则是五十年后的萧不凡。 但都同样气宇轩昂,虎虎生威。 与之相反,坐在另外一张太师椅上的花家老祖则是一个溜溜圆的光头,一双眯缝小眼仿佛从来没睁开过,蒜头鼻子苞谷嘴,一个圆滚滚的大肚皮下面两条短腿晃晃悠悠,一脸的猥琐油滑相。 花家老祖说话了,语气甚是轻浮:“高皇帝,我们两个老不死,做主给你家闺女选个如意郎君如何?” 高媚儿其实早知二人来意,淡淡道:“两位老祖这是何意?” 见花老祖说话不成体统,萧老祖赶忙解释道:“陛下您看,萧家这个孙儿年方二十有七,人才还过得去,修为也不丢人。我们两个老家伙听说陛下膝下有一女,正是豆蔻年华,两人放在一起,哈哈,那个恰似天作佳偶……”萧老祖说到此处,一阵爽朗大笑道,“陛下若不嫌弃老夫这个孙儿出身寒微,我们两个老家伙想腆着老脸撮合撮合……哈哈,皇帝陛下,这一对儿若结为道侣,成了神仙眷属,以后共赴仙途,也算天上人间的一段佳话!” 话刚说完,萧老祖又是一阵大笑。 “这……”高媚儿眉头轻轻一蹙,“这要问问我家歆儿……” 高媚儿话音未落,高歆却大声说道:“母皇,您不用问我了,歆儿就是死,也不会嫁给这个人!” “放肆!” “这是为何?” “歆妹,这又何苦?” 顿时,三个人三句不一样的话脱口而出。 高媚儿一张芙蓉花一般的粉脸阴沉下去,“两位老祖千里迢迢来到雪域给你提亲,你和别人萧家后生素昧平生,怎说出如此绝情之语!” 萧不凡年纪虽轻,却老谋深算,刚还在心里打鼓,生怕这丫头开口就说在中州丹堂被他欺负,赶忙上前一躬身,态度虔诚到近乎谦卑:“三公主,原来中州丹塔上,萧某多有得罪,千错万错,都是萧某的错!望公主大人大量,勿因小小龃龉坏了心情!” “哼哼,你说得天花乱坠,本公主就是一句话,我不喜欢你!你也休得痴心妄想——我嫁谁也不会嫁你的。”高歆冷着脸。 高歆所言,前面一句可当是一句气话,后面这一句几乎把萧不凡的话头给堵死了。 萧不凡顿时满脸通红,缓缓退下了,一低头咬咬牙,才把心里的满腔恨意压了下去。 众人没料到,这一对小儿女之间原来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过往故事。 场面顿时有些尴尬。 花家老祖却很不识趣,一撇嘴道:“小家伙们拌拌嘴算个啥,勺子哪有不碰锅沿的——以后做了道侣入了洞房,一觉困爽了天大的怨气就没……” 这老儿话音未落,萧老祖看着高媚儿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下水来,连忙打断,“花二哥,都是我家不凡的错……您不要再说了……” “什么错不错的,女人家家都是头上长见识短的,现在不调教好——以后怎么得了……还倒反天罡了……”花老祖鼻孔哼出一道青气,大咧咧道。 一听这话,萧老祖脸都煞白了。 方大宝不禁赞道:乖乖,这花老儿补刀功夫简直出神入化! “萧前辈,高前辈,”高媚儿阴沉如水,似乎觉得花老头句句都在针对自己,于是言道:“高媛虽是女流之辈,书读得不多,不太懂得什么三从四德,也不在乎这个三从四德。孤家私下以为,这都是中原那些腐儒弄出来祸害女人的——我们塞外儿郎不要被这些毒害了。” 最后,高媚儿背转身,长长舒了一口气,“不凡侄儿很不错,不过婚姻嫁娶乃是我们雪国人的大事,问宗族,问星辰,问新人,一样都不能少的。” 两个老儿都闭了嘴,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尴尬得紧。 不过好在高媚儿只是说“好好商议”,还说出一个“问宗族,问星辰,问新人”,并未把话说死。 正在此时,旁边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桑杰法师缓缓从一片黑色的帷幕中走出,目光没有在两位老祖身上停留半点儿,径直走向高媚儿。 “我们的王,我们的主啊!未来的所有世界的皇帝啊!”桑杰法师张开双臂,继续用着狂热而颤抖的声音对高媚儿说道:“桑杰按照您的指示,在星图上进行了三个时辰的推演……” 萧老祖微微颔首,众人都竖起了耳朵。 “您寻找的那人是西域最强的勇士,他身披落日余晖铸就的铠甲,每一块铁片都镌刻着过往战役的荣耀与风霜。他手中紧握着一把由天山寒铁锻造的长刀,刀身泛着幽幽蓝光,寒气逼人,这把刀既能斩断敌人的武器,也能劈开命运的枷锁……啊,我尊贵的主,试想若我们的军队得此勇士引领,雪国大军将所向披靡,他将带领雪域勇士穿越茫茫雪域,跨越无垠沙漠,直至那遥远海际,甚至直抵镶满珍珠的多瑙河畔,乃至世界的两极尽头!在他的率领下,我们无所畏惧,披荆斩棘,以不可阻挡之势,书写属于雪域的辉煌篇章……” 这神棍还是一如既往的咏叹调,铿锵顿挫,把高媚儿听得眼睛都直了,不禁问道:“桑杰国师,朕是让你推算歆儿的婚事……” “对,三公主的未来就是雪国的未来,她是上天选定的雪绒花,她的夫婿必然是雪域乃至整个西域最伟大的勇士!” 众人听了这一句,便看向傲然挺立的萧不凡。 萧不凡微微一笑,肉眼可见中,宽阔的胸膛顿时向上抬高了些许,本来就高大的身躯显得更高大了。 有人暗自腹诽,表示怀疑;有人则是频频点头,一脸欣赏和羡慕,还有一种人,便是方大宝了。 此时,方大宝气得如同一个蛤蟆样,呼哧呼哧喘着气,心道这二皮脸说他胖还喘上了! 站得标枪一样直,比老子都高一个头! 萧老祖捋着一尺长的黑须,不禁哈哈大笑。这一段考语若为萧不凡所设,实在没有更合适了。 “国师,你还是说歆儿未来的夫婿吧。”高媚儿淡淡道。 “桑杰以黄道十二宫为框架,在星辰的轨迹中寻觅。在浩瀚的星海中,桑杰发现了三公主的命星和这个人虽时而交错,时而远离,却总被一条无形的银线紧紧相连,那便是宿命的纽带,是宇宙间最微妙的安排。” 高歆顿时脸色发白,萧不凡则是微微一笑,然后居高临下,一脸温柔地望着高歆。 “伟大的皇帝啊,桑杰观察月亮的盈缺,那是爱情的潮汐,时而平静温柔,时而波涛汹涌,预示着二人情感之路上的起伏。” “金星,那是爱与美的化身,在二人相遇的时刻闪耀异常,为他们的邂逅披上了浪漫的光辉。最后,当桑杰将目光投向遥远而神秘的北交点,它指引着灵魂的进化与命运的转折,桑杰惊讶地发现,这人和三公主的命星形成了六合相位。” “伟大的皇帝啊,您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意味着在无数次的轮回与转生中,你们的相遇并非偶然,而是灵魂深处早已刻下的约定,是宇宙星辰对他们美好姻缘的指引……” 这老头儿咿咿呀呀说了一大撅,高媚儿都听得不耐烦了,问道:“桑杰法师,你说歆儿和这个萧某人的姻缘是注定的?” “没有!”桑杰法师摇摇头,斩钉截铁道。 “那你说的什么意思?”高媚儿一双湛蓝的眼睛射出一束妖冶的光芒,只差要把桑杰法师钉在寒玉石上。 “伟大的皇帝啊,桑杰的意思是三公主的夫婿是西域最伟大勇士,这个勇士和三公主是天作之合——但眼前的这个人是还是不是,本法师看不出来。”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萧家老祖心中暗暗叹息。 他看着老迈的桑杰,这可是自己的崽儿啊。看看他,看看儿子,老得像自己的爹一样,这是外面受了多少的苦,才有如此的历练?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堪称面面俱到。 若比修为,整个西域只怕无人能胜过萧不凡——即便有,偌大一个西域,一时怎能寻了过来? 而且桑杰法师借着星图说了征伐中土的事情,以后萧不凡作为领军之帅,那便是顺理成章了。 高兴归高兴,萧老祖还是姜桂之性,老而弥辣,这老儿还是装出一脸愠怒之色:“我不凡孙儿自幼熟读兵法,一身修为罕有匹敌,难道还要你来检验不成?” 花老祖更是哇哇大叫起来:“大皇帝陛下是让你算不凡侄孙和三公主的姻缘,你怎么算到别人身上了去了?” 桑杰法师白眼一翻,喝道:“本国师只是就事论事,各位勿怪。” 高歆沉吟不语。 高歆此时再也忍不住,大声道:“国师,若是有人胜过了这个……这个萧不凡,那他就不是我的那……那个人了?!” “公主殿下,若按照星图上来说,的确是如此。”桑杰法师微微躬身,回答道。 “娘,我现在要和这个人打一场!”高歆满脸通红,“歆儿若胜过这个人,那歆儿就不用嫁给他了!” 说罢,这丫头一抖手中的飞天画绫,就要上前与萧不凡厮斗! 高媚儿哼了一声,圣殿内气温陡然低了下去,喝道:“你是个姑娘家,怎么动不动打打杀杀的?雪国大军的统帅还轮不到你!” “母后,您不是也带过兵吗?”高歆心里不服。 “放肆,你还要犟嘴!”高媚儿轻叱一声,“此事过几日再议!” 第227章 比武招亲 瑶光殿的后罩房中,大雪山的雪松在壁炉中烧得哔哔剥剥直响,不时有松油滴入火焰中,顿时满室清香。 苏筱雨面对着窗户,静静地看着外面的大雪山。 她身后,方大宝、高歆和婧婧三个人大眼对小眼,都没有说话,。 便在数日前,苏筱雨已凝丹成功,再次回到了金丹修真的境界。 一切都显得那么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没有弄什么法阵,也没有服用任何灵丹,苏筱雨在天池湖底修炼不过三月,一一把原来的修为都找了回来,如水般流畅,如丝般顺滑。 不过苏筱雨的内丹依旧还是那一颗无色丹。高媚儿仔细看过苏筱雨内丹,赞道:“孤家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无色丹——不过据孤家所想,所谓‘金光耀世,紫光氤氲,无色万千’,空也是一种极致,此种内丹的丹品不错,千万不可妄自菲薄了。” 苏筱雨把这句话告诉方大宝,也就是让他安心修炼。 方大宝却回答道:“师傅您是什么丹,大宝儿便是什么丹,管他娘的,成仙不成仙我才不在乎呢。” 高歆坐在壁炉旁,一向端庄稳重的她如同屁股下安了陀螺一般。 这几天,她听高媚儿的语气,只怕有心把自己许配给萧不凡。 原来,高媚儿已和宗族几位长老商议过此事,一众长老均以为高家树大招风,树敌不少,若能和大漠萧家联姻,又得了花家这个强援,几乎是如虎添翼,完全可以把蠢蠢欲动的张家和彭家压下去。 便是萧不凡其人,几位长老已在天池畔接见过,均以为此人沉着稳重,大气磅礴,不论修为、人品或是才学,都是一等一的,堪称人间龙凤。 方大宝听了高歆的解释,不禁嘿嘿一笑:“你既然把他夸到天上去,那就嫁他去啊!” 不知如何,方大宝有些酸溜溜的感觉。 “我哪里说他好了?”高歆急得直跳脚,“是别人说他好!我才看不上他呢!” 婧婧本来学着苏筱雨打坐,想安安静静做个美少女,此时再也忍不住,说道:“你们国师不是说你夫婿是天下第一嘛,你就说这个人还没出现,你要比武招亲!打赢了才能娶你!” “比武招亲?”方大宝眼睛一亮,点点头,“这或许是解决事情最好的办法!” “这还最好的办法?”高歆急道:“那个萧不凡很厉害的,你们谁打得过他?再说,再说……这样弄,我一个姑娘家家,抛头露面,不丢死人了!” “丢什么人?”方大宝翘起二郎腿,“你大宝哥原来茶馆听书,公主都要比武招亲才能找驸马的,穆桂英还比武招亲呢!” “你就记得一个穆桂英!”高歆十分不服气。 “还有萧赛红!佘太君!”方大宝想了想,又说道:“萧不凡虽然厉害,也不见得天下第一,何必要我们打过他?其他人打过他不一样?” “你意思是要本公主看个人就嫁了?”高歆气得直咻咻,忽然这丫头喜笑颜开,央求方大宝道:“大宝哥,要不你想想办法,先打赢这个人,我知道你鬼点子很多!” “我打赢他,然后就美滋滋地做驸马?”方大宝哈哈大笑。 “你想得美!”高歆噘嘴道:“你赢了他,然后你假装输给我,这样不就结了?” “那你意思是我横竖不讨好是不是?”方大宝眼珠子一瞪,“你不嫁给我也可以,但至少赔我一个洞房花烛夜!” 高歆气得满脸通红,只差要吐方大宝口水了,拉着苏筱雨哭诉道:“筱雨姐,方大宝欺负我!” 苏筱雨便是再冰心一片,也对这种事情好奇。刚面对着窗外打坐,其实还在听着他们说话。 此时,苏筱雨缓缓转过身,说道:“高歆的办法也不是不可以,到时候可以试上一试。” “不过,方大宝,你能赢得萧不凡吗?”苏筱雨缓缓问道。 “嘿嘿,不动手咋知道?”方大宝又是嘿嘿一笑。 ———————————— 经过婧婧丫头的一番点拨,高歆厚着脸皮对高媚儿说出“比武招亲”的话。 高媚儿不置可否,过了半日,竟然同意了。 高歆说:“母后,既然女儿都豁出去了,那就来半年的吧。” “自从你和那个袁小贝搅在一起,说话越来越狂放了!”高媚儿厉声道:“你是待字闺中,不是陈列案头!” “娘……”高歆红着眼睛,十分不好意思。 “这种事情最多半个月。” …… 萧家老祖听闻此事,哈哈大笑之余,调侃孙儿萧不凡道:“要不爷爷和大皇帝陛下商量商量,把时间减少到十天?” “爷爷,不用了。”萧不凡傲然道:“孙儿有胆说出西域第一勇士这个话,就是要接受天下英雄的挑战!爷爷,不是孙儿堪不破情关,非要躬身入局,而是孙儿要用这个局磨砺自己的心性!” 说着话,萧不凡龙骧虎步,缓缓在室内走了一圈,沉声道:“天底下,同龄人中,萧不凡就不相信天下还有敌手!” “好,好!”萧老祖抚掌大笑,“好孩子,爷爷就喜欢听你这话!” 就在当日,高媚儿在雪域圣殿的青玉案上,取出朱笔蘸上金粉,在一张羊皮纸上写上“比武招亲”四个大字。 然后笔若行龙,游走在羊皮纸间,文不加点,一气呵成写了一段圣谕: “雪域圣裔,正值及笄之年,品貌颇为不恶,犹待字于深闺。欲于修真之域觅一弱冠以上,而立以下之英豪,永结同心,共赴仙缘。凡于十五日限内,力克群英,独占鳌头之士,方可缔结秦晋,与公主共谐连理。朕承天命,圣明昭昭,特此布告天下,望诸贤士踊跃赴试,毋失此金玉良缘之机。钦此。” 圣谕既成,高媚儿在羊皮卷四周覆上符文,轻轻吹一口气,一道金光闪闪的谕旨从羊皮纸上缓缓遁出,一个个大字足足有西瓜大小。这道谕旨在雪山上空停留了足足三个时辰,然后这道谕旨一分为四,分别向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飘行三千里,方才 从大疆到漠北,从西域到中原,不到三日,这消息如同生了翅膀,修真界的所有年少俊彦都知道了。 “雪国比武招亲了!” “只要二十以上,三十以下的修真!” “听说高媚儿那闺女国色天香,被称为天山上最美的雪绒花啊!” “啧啧,若能抱得美人归,那才是爱情事业双丰收……” “就是不能把闺女娶回来,过去看下她妈也是好的……” 第228章 修真和凡人的差别 诏书发出去不过三日,已有大批修真陆陆续续从中原、西域边塞,甚至从西方佛国赶往雪国。 一时间,从雪山脚下进入雪城内,街面上熙熙攘攘,人声鼎沸,修真者们身着各式法袍,或背负长剑,或手持佛珠,或腰悬玉笛;街道两旁,各种售卖法宝、丹药、符咒以及珍稀材料的摊位比比皆是。 “灵符篆宝——灵力充盈,驱邪避凶,光芒闪,符咒灵,一帖安心神耶……” “灵力满到爆的法宝,天地玄黄随您选咧,一件护您周全,两件可令妖魔肝儿颤哎……” “炼而又祭呀,灵丹圆又圆,符咒缠腰间,珍稀灵珠嵌宝儿啊,炼而又祭……” “仙丹妙药——仙家不绝炉的秘制灵丹,千载一方药,炉火未曾熄,仙凡闻之皆向往兮……” 各种仙家宝贝琳琅满目,天阶灵宝、符篆、灵丹十个中品灵石一件,地阶灵宝、符篆、灵丹五个灵石一件,还买一送一,批发再打折,明码实价,童叟无欺。 要是符篆贴上去头昏脑涨,灵丹吃进去跑肚拉稀,离摊概不负责,买定撒手,各安天命。 …… 这些日子,雪城百姓额手称庆,个个喜笑颜开,心道皇帝陛下只生了一个女儿,那是太少了! 最好是一年有一个公主出嫁,雪城年年日日才如此热闹! 大雪山脚下,便是上次方大宝参加“雪域勇士”比赛的地方,已搭上一个三层高台,从上到下覆以雪白宫帐,四角则有紫色流苏瀑布般垂下,并在围栏上悬挂了一层冰晶灯饰。 此时已近隆冬,凛冽的寒风中,各种玉石、水晶和覆盖其上的冰凌互相撞击,宛如风铃一般,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不绝于耳。 便有一个虬须大汉,身着一件肥大的布袍,另一个袖子从后面拉到胸前,然后搭在肩上,露出整个右臂,几乎小半身赤裸,坐在三层高塔上。 这汉子抓起地上蚕豆大小的雪粒,一把把塞进满是胡须拉碴的大口中,咯嘣咯嘣嚼着,对着台下喝道:“老子是来自吐蕃的土登尼玛,你们下面有不怕死的,上来和爷爷大战三百回合的!” “你不是来娶公主的?”便有好事之人问道。 “老子不要公主,老子跑死三匹马,就是为了找人打架!” 众人立即哈哈大笑,原来这是个只会打架的莽夫。 吐蕃汉子吆喝了半天,终于有一个瘦小的西域汉子晃悠悠地上了台,这人一脸鄙视:“你有自知之明,你这副尊容,不要说娶雪国公主,就是看公主一眼,就该剜眼剖心。” “打架不打?” “打!” 说一声打,这两人便如两只红了眼的斗鸡,扑腾扑腾便打成一团。 “狂龙啸天拳!”土登尼玛一声咆哮,一拳直捣矮小汉子的胸口,再飞起一脚,直踢其下阴。 “灵猫闪影步!”西域汉子脚下一阵乱晃,胯下一顿一甩,倒是躲过了,不过胸口一拳没躲过,正中肩头。 “冰刃破空掌!”西域汉子嘴角出血,硬扛下这一拳,打得浑身一颤,抓准时机,一记破空掌凌厉劈出,正中土登尼玛的腹部。 “鹰击长空斩!”土登尼玛皮糙肉厚,不以为意,反而借势前冲,双臂展开如鹰翼,一记凌厉的斩击带着呼啸的风声,直取西域汉子的脖颈。 “雪豹匿形遁!”西域汉子身形骤然模糊,仿佛雪豹隐身于风雪之中,一个侧身滑步,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致命一击,同时反手一勾,指尖寒气四溢,直逼土登尼玛的咽喉要害。 “犀牛狂奔撞!”土登尼玛怒吼一声,全身肌肉绷紧,如同犀牛狂奔,不顾一切地向前冲撞,用坚硬的肩头硬生生撞开了西域汉子的攻击,两人身形交错,尘土飞扬。 “狂熊震岳掌!”土登尼玛背后仿佛长了眼睛,猛然转身,一掌拍出,掌风如狂熊怒吼,震得周围空气都为之颤抖,硬生生将西域汉子的指劲化解,同时余劲不减,直逼西域汉子的胸口。 “雪鹰翱翔踢!”西域汉子身形再变,如同雪鹰翱翔天际,双腿连环踢出,每一脚都伴随着尖锐的破空声,直取土登尼玛的各处要害,攻势如潮,连绵不绝。 …… 这两人生怕别人不知道招式的名称,必须先喊出招式,然后便是一连串的噼里啪啦乱响,真是拳拳到肉,招招有血,打得叫一个有来有往。 “好招式啊!” “好功夫!” “好看啊好看!” 下面的吃瓜观众看得如痴如醉,心道这般盖世英雄,只怕大皇帝陛下的暗影卫士也不过如此功夫。 过了半天,西域汉子毕竟身材瘦小,被土登尼玛一掌击在胸口,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土登尼玛和这人打了半日,已有惺惺相惜之意,扶住西域汉子:“兄弟这功夫,也算天下罕见了!我家有贤妻,就不和兄弟抢公主了!” “真的?”西域汉子一脸惊喜。 “公主是兄弟的了!”说话间,土登尼玛一躬到地,态度诚恳无比。 “好兄弟!”西域汉子抱着土登尼玛,泪流满面,“天下英雄,唯兄弟和俺铁牛耳!” …… 这两人这下便矫情上了,只差要现场喝鸡血拜把子。 站在高塔三层入口处,一名龙骧卫已等得老不耐烦,喝道:“明天才开始呢,你们今天打了也是白打!” 土登尼玛眼珠子一瞪,喝道:“今天明天不一样?难道这里还有胜过我们兄弟的?” 这名龙骧卫扑哧一笑,“那两位英雄先让开,在下有公事要办。” 原来这龙骧卫后面跟着两个士兵,这二人拎着一桶浆糊,正要把比试规则,还有一些东西糊到高台边的看板上去。 土登尼玛是个粗人,见这人不给自己面子,故意站着不动,待得这名龙骧卫走到他身边,肩头一歪,朝着这名龙骧卫撞了过去! 只听得“日”的一声,一道黑影从三层高塔上飞了出去! 众人大吃一惊,只见一人半身扎在一个雪窝子里,只剩下两条毛腿在外面乱蹬乱踢。 这龙骧卫掸了掸身上的雪花,嘴里哼了一句:“修真大赛,这一介武夫来凑什么热闹!” 吃瓜群众顿时看得呆了,敢情他们看了半天的盖世英豪,竟然连皇上身边龙骧卫的一招都顶不住? 第229章 方大宝这个贱种 比武招亲已过去十日。 随着前来雪国的修真渐渐增多,三层高塔边已扎起一个个看台。 其中一个看台便是大漠萧家的,不过里面除开几个伺候茶水的老仆,萧家人没一个出现。 此时的萧不凡正在雪宫里的迎宾馆中,用一段雪白的绸帕擦拭着手中一柄由天山寒铁锻造的长刀。 每擦拭一次,雪白的绸帕上都会染上一抹血痕。 色如处子之血,斑驳交错仿佛寒梅点点,点点血红怒放生命之花,似是诉说着兄台您不为人知的浪漫传奇。 此刀名“血痕”,长七尺有余,通体银白,刃口薄如蝉翼,闪烁着隐隐蓝光。正如桑杰法师所言,此刀乃是八百年前一位隐世高人,于天山之巅,采万载寒冰之下深藏的寒铁精华,辅以九天玄火,历经九九八十一日精心锻造而成。 作为萧家的传家宝,便在昨天,萧家老祖正式把血痕赐予萧不凡。 “吾孙不凡,你父早逝,没有用上这把刀……爷爷以萧家历代先祖之名赐你此刀,勿使其蒙尘,勿使萧家祖先失望!”萧老祖殷殷嘱托。 “此刀,既能斩敌首级,亦能断其宿命!” “自此以后,凡阻你得道成仙者,以血痕斩之!” “胆敢挡萧家之路者,更以血痕斩之!” 说罢萧家老祖反转刀口,轻轻在手指上划过,一滴殷红的鲜血滴在刀刃上,转瞬间已被血痕吸收得干干净净。 萧不凡虎目含泪,跪倒在地,说一声:“爷爷!” 这西域汉子已是泣不成声。 “爷爷老啦,以后天下是你们年轻人的……”老祖也是动了情,轻轻抚摸着萧不凡的头顶,“爷爷和你花二爷资质有限,都不如那高媚儿——成仙?嘿嘿,爷爷是不想的了……只盼我们萧家,孙儿你能撑起一片天……” “爷爷的一滴先天本命精血,能一个时辰里助长你五成功力,不在绝境,万不可使用之。” “未来的天下,你能得几分……就看你本事了。” “来来——不凡,爷爷和你有话说。” 说着,萧家老祖轻轻俯下身,嘴角蠕动中,把一个惊天秘密告诉了萧不凡。 萧不凡听完,如雷霆击中了一般。 …… 此时,在萧不凡身边,还傻傻呆呆地坐着一个女子。 原来是跟着花家老祖过来的花红儿。 此女叉开双腿,坐姿有些不雅,萧不凡便有些嫌弃。 萧不凡叹口气。 自从见过高歆以后,心有所想,念念不忘,看其他的女人都是如此面目丑陋,索然无味。 这女子以前看着还顺眼点,数年前被方大宝一棍撂翻,再一脚踢在屁股上,好好一个内八字被踢成了外八字,甚至有一点点瘸了。但性格上还是嚣张跋扈,偶尔又多了一点呆呆傻傻,估计是当时被吓得。 唯一不变的还是此女对萧不凡一如既往的崇拜之情。 “表哥,你说方大宝这小贱种是不是还在高歆身边?” “好好的事情,你提到他干嘛?”萧不凡顿时眉头一皱,如同吃饭吃出一只苍蝇一般。 “红儿是看到三公主了……”花红儿说着就把干瘦的屁股扭了两扭,岂不知这一招别说萧不凡,就是他原来的老相好孙韶,都不见得好使。 “那又如何?” “三公主那么漂亮——”花红儿噘起和他爷爷一样的苞谷嘴,“要是我是方大宝啊,天天就缠着她不放。” 花红儿虽然自负花容月貌,但见过高歆,至少还是承认高歆还是比她强那么一点点的。 “你胡说些什么!”萧不凡淡淡道:“三公主何等身份?何等聪明睿智!只不过一时受了宵小之徒蒙蔽,所以和别人走得近了些。” “哼哼,表哥,难道你就真的不在乎?”花红儿也有些小小不满,觉得这个表哥装得未免太过头了。 “表妹,和你说吧——”萧不凡觉得需要和这个表妹说两句知心话了,“表哥这次南下,建功立业是第一位的,第二就是用手中血痕,亲手斩了方大宝这个贱种……” 花红儿眼睛一亮,立马接口道:“不斩他,会影响哥哥您的道心的……” “你咋知道我道心不稳?”萧不凡眼里射出两道厉光,吓得花红儿脖子一缩。 “我就瞎说嘛,表哥……” 直到擂台摆出来第十二天,萧不凡才现身萧家的看台。 自然,这种场合萧家老祖是不会来,高媚儿自然更不会出现。越是人多的地方,渡劫老祖越要避免被众人围观,这种围观很容易造成天意的窥探。 此时,台上坐着的乃是一个白衣飘飘的书生。 听人所言,这三层高台上,如今已留下四十余条性命。前三日尤其惨烈,几乎没有一个人能在这台上全须全羽地待满一天的。 可谓“皇帝轮流做,明天到我家”,刚折了桂枝,马上又来个更强的把桂枝抢了去。 不光桂枝丢了,弄不好命都没有了。 白衣书生是第七日才从中原点苍山过来,来到这里便斩掉一名西域喇嘛和一名中原修真,然后就在台上连当了三天擂主。 看起来此人文质彬彬,其实手里满是血腥。 今日,草场上阳光普照,甚是晴朗。这书生眼观鼻,鼻观心,坐在高塔上默默不言,便似已入定了一般。 正在此时,一个穿着黑袍的道人空着双手,沿着下面高台的梯子,缓缓上了三层高塔。 两名龙骧卫勇士一抖手中的长枪,哐啷一声,长枪交叉,把此人拦住。 “我懂。”黑袍道士呵呵一笑,声音清澈而悠远,仿佛能穿透人心。 他径直来到高塔一角。 那里,放着一根看似普通的铁尺一般物品,但实际上,这正是传说中的“岁月尺”。 岁月尺呈长条状,通身淡黄,尺身上镌刻有代表岁月之力的古老符文。 黑袍道士拿起托盘中的一枚银针,刺破食指,轻轻涂抹了一滴鲜血在岁月尺上。 只见鲜血一触及岁月尺,仿佛被某种神秘力量吸引,一道血线缓缓沿着尺身向上攀登,最后定格在尺子上三分之二高的地方。 显然此人骨龄只有二十八岁左右,正符合雪国皇帝选婿要求。 两名龙骧卫勇士收回铁枪,枪尖指地,意思是这人可以上场了。然后,又有一名雪国老者,用中原官话说道:“勇士请看比试规则。” 然后一指高台一侧,此处乃用蒙、汉、鲜卑、阿尔泰语等六种语言写的比试规则。 这人却哈哈一笑,眼中两点寒星不停闪烁,显得狂傲无比:“待我把这个白衣人赶下擂台,再看不迟!” 书生骤然睁开眼睛,喝道:“你既为道士,岂能娶亲?快快下去,莫惹我开了杀戒!” “我乃道教正阳派,如何不能娶亲?”黑衣道人十分诧异。 “我说你不能娶,你就不能娶!”白衣书生喝道:“若你听我所言,你能留下这条命!” “若我不下去?”黑袍道士怒极反笑。 “死!”白衣书生淡淡道。 第230章 以心驭音,以音入道 “你是融合,我斩融合如杀鸡!” “你是金丹,我斩金丹如屠狗!” 白衣书生并不起身,袖袍一挥,露出下面藏着一张瑶琴来。 古之瑶琴,要么五尺,要么六尺、七尺,他这一张琴,却只有三尺来长,宽只有五寸。五根琴弦的蝇头,似蝴蝶栖枝,各有神态,蝇头的下方更镶嵌有五颗颜色不同的宝石,一看就不是凡品。 白衣书生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轻抚三尺瑶琴,仿佛在与一位久违的老友喃喃低语。纤细的指尖在琴弦上轻轻跳跃,宛如蝴蝶穿梭于花间,带起一阵阵细微却蕴含无尽力量的颤音。 “装神弄鬼!”黑袍道士手一抖,一把黑色细长的宝剑从他腰间弹出,黑剑一抖,顿时笔直如枪,尖端更是发出一阵尖利的啸叫声。 然后,此人合身一扑。 众人眼中,此人身形竟一阵模糊,已分不清是剑融入人,还是人跟随剑,连人带剑化成一道乌光,可谓疾如闪电。 乌光乍隐乍现,说时迟那时快,眼看就要把书生连人带琴钉在高台之上。 “人剑合一?不错,不错。” 白衣书生轻轻赞叹,一抚琴首,半圆形的琴首上一块淡蓝的古玉微微一亮,其中忽然散出一道无形劲气,如一面坚不可摧的盾牌阻住灰袍道士。 原来这瑶琴里另有机关,琴首居然镌刻着一个强大的防御阵法。 只这么滞了分毫,随着阵光一闪,琴轸上五色宝石次第点亮,“宫、商、角、徵、羽”五音俱现。 “宫”音低沉浑厚,如巨石滚过地面;“商”音高亢激昂,几有穿云裂石之感;“角”音悠扬婉转,仿佛春风拂面;“徵”音热烈奔放,如同夏日炽阳;“羽”音轻盈飘逸,如同秋日落叶……就在五音和谐共鸣的那一刻,一股带着强大压迫感的力量笼罩在高台上方。 原本无形无质的音波,纷纷化作了一柄柄锋利无比的无形剑气,直刺向那灰袍道士。 “哼,区区琴音,能奈我何?” 黑袍道士冷哼一声,足尖轻点,瞬间已在高台上转换了十余个方位,企图避开琴音的攻击。 这个黑袍道士来自昆仑山,脚下这套步伐乃是修真界鼎鼎有名的“雪豹疾风驰”,然而,再快的身法如何能逃过音波的攻击? 正所谓,琴音聚时如附骨之疽,紧紧跟随;琴音散时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聚散离合时则如泥潭沼泽,陷入其中就不能自拔。更在琴音的震颤中,灰袍道人浑身的真气也仿佛随着琴音一起颤动,再也难以凝聚起来。 白衣书生既一招领先,后面招数则如长江黄河滚滚而来。 “书生自幼苦读书,唯有一柄瑶琴相伴。” “一盏枯灯,照过夜深,照过窗寒,照过人世间的沧桑变幻……” “听过落花,听过骤雨,听过人世间的种种悲欢……” “听过岁月,悠悠流转;听过心事,细细低喃……皆化作心中无尽的波澜!” 书生摇头狂笑,状如疯癫,接着大喝道:“十八岁吾机缘巧合,以琴音入道,一朝开悟便已筑基,方知世间有这般新天地……” “你修真如泥牛耕田,只知埋头流汗,怎知我琴音入道,铸就金丹的快乐?” “速去,速去,免得丢了性命!” 白衣书生此时占了上风,口中仍旧喋喋不休,气得黑袍道士牙齿咬碎,怎奈何此时全身真气涣散,竟然一时无法脱困。 眼看着白衣书生琴弦上的动作愈发急促,突然间,琴音一转,由柔和转为激昂,如同山洪暴发,又似万马奔腾,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直冲黑袍道士而去。 黑袍道士只觉耳边轰鸣,心胸震荡,仿佛有无数利剑穿透他的护体灵气,直刺心灵深处。 他捏破一枚玄阶护身灵符,再吞下一枚灵丹,勉强稳住身形,手中细剑一抖,叫一声“切莫欺人太甚”,黑剑剑尖一阵颤抖,忽显出无数黑芒。 黑芒嗖地散开,形成一根根牛毛小针,如同一窝马蜂般,纷纷飞向白衣书生。 “以心驭音,以音入道,奥妙无穷。岂是你这些旁门左道所能匹敌?” 白衣书生噌噌噌一个急弦,如同一阵骤雨,啪嗒啪嗒打在青石板上。 然后又是一阵疾风,把一堆牛毛针吹得七零八落。 最后,白衣书生五弦齐发,合成一声清脆响亮的音符,正中黑袍道士的心脉所在。 黑袍道士身形一顿,胸口好似压着一块大石一般。一时间,竟是无法再动弹半分,眼中满是惊骇与不甘。 此时,台下忽然传来“嗤”的一笑,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道:“这人真傻,明知道这声音不好听,还要去听,堵上耳朵就不行了?” “就你能,别人琴音伤人呢……”一个女子反驳道。 “那都是闹眼子的,伤人的是琴气,你非要听,别人也没办法!” …… 萧不凡心里一动。 这人“以心驭音,以音入道”的修真功夫在他眼中可以说不值一哂,也就能对付对付黑袍道士这种不入流,自己随手三两招就给他破了。 但若像此人所说,这黑袍道士依法行之,未必就一定会输给这白衣书生。 这句话,黑袍道士自然也听到了。 简简单单一句,如同洪钟大吕在他身边响起,可谓振聋发聩,震得黑袍道士呆若木鸡。 他身在局中,早知晓这书生的琴音绵绵密密,几乎是无孔不入,想躲是根本没办法躲的。但琴音其实伤人有限,真正伤人乃是琴音背后的无形劲气。 而无形劲气则需要琴音共鸣到一定程度才能爆发出——既然如此,何必要听这琴音,何必要在乎这琴音? 果然,这黑袍道士也不去找东西堵塞耳朵,如同猪八戒一般——两只耳朵就这么一耷拉,就把耳朵眼牢牢地堵住了。 我擦,这也算一个独门绝技了! 然后,这黑袍道士手指虚点,封了耳周数个穴位,顿时精神一振。 白衣书生看着黑衣人,如同狸猫看着一只老鼠一般。正准备戏耍一番,再行杀死。 哪知道面前这只半死的老鼠忽然眼睛一亮,“啊”的一声大叫,长剑一抖,竟然不管不顾,又是一招“人剑合一”刺向自己胸口。 “想死?成全你!” 白衣书生依旧一拍琴首,恰到好处地挡住这一剑。然后一撸琴弦,绵绵密密的琴音如同浪潮一般向黑衣人涌了过去。 此时,黑衣人耳边琴音减弱,对自己的心脉压制就不是那么明显,手中黑剑一抖,硬生生在琴音形成的激浪中划出一道缝隙。 “去死吧!” 白衣书生打发了性,一张俊脸扭曲得不成人形,指尖在琴弦上跳跃,激起的琴音犹如汹涌澎湃的潮水,一波接一波,翻涌不息。 琴音如潮,浪潮翻涌,带着泥沙泡沫,以及深海的腥气扑向黑衣人。 此时,黑袍道士的一袭道袍已被琴音割得零零碎碎,浑身上下尽是一寸来长的伤口,鲜血淋淋而下。 “去死吧。”黑袍道士也是一声怒吼。 迎着大海的惊涛狂涛,他朝着海浪的最深处潜流直下! 一剑刺出! 这一剑终于落在实处。 “这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白衣人连琴带人,被黑袍道士一剑钉在高台之上,嚅动着嘴巴,说出这么一句。 但下一句就说不出了。 黑袍道士深恨这腐儒,一剑横掠,竟然把这个点苍山书生拦腰割成两截。 萧不凡“咦”了一声,再去寻找那两个声音,却见旁边那一方看台也是空空如也。 这方看台原来公主殿下的。 第231章 二桃杀三士 方才,帮黑衣人出点子的自然是方大宝了。 他后面跟着看热闹的便是婧婧。 “我们再看一会儿啊。”婧婧不肯走,她看到别人打得头破血流,就别提多高兴了。 “菜鸡互啄!”方大宝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婧婧走得慢,多看了一阵,顿时大呼小叫的,“哎呀,又死人了,那黑衣人也不是个好鸟,听了你的唆使,就把别人一剑刺死了!” 方大宝只顾走。 “哎呀,吓死人了。”婧婧两个小拳拳扑打着一马平川的胸口,“那个黑衣人好坏,把别人砍成两截了!” 方大宝登时怒目而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唆使人了?” …… 回去后,他们把这个事情给苏筱雨说了。 苏筱雨听了,沉默了片刻,只说了一句:“我们是修行中人,这些人为了荣华富贵而来,已脱离了修真本性,死就死吧。” “也死得太惨了点!”婧婧鼓着嘴巴。 “大宝儿是在说皇帝陛下好厉害,这事情没那么简单呢!”方大宝说着说着,就看了高歆一眼。 “皇帝胸怀天下——以天下为局,这些人不过是局中人罢了,不可怜。”苏筱雨淡淡道。 方大宝点点头,说:“死就死吧,反正是狗咬狗。” 高歆睁着一双明若秋水的大眼睛,不知道这一对师徒在打什么哑谜。 婧婧没心没肺的,更是不懂了。 ———————————— 此时,在议论这事情的自然不止他们几个。 在天池附近的一处宫殿中,萧老祖和高老祖正一眼不眨地看着桌子上的一个水晶球。 两个渡劫老祖说不愿在人多的地方,于是高媚儿就把他们安置在百里之外,自己的一处行宫之中。 水晶球西瓜大小,通体晶莹剔透。球体内似有云雾缭绕,又似有细小的光点在缓缓游移,宛如一个微缩的宇宙一般。 此时的球体表面,正投射着高台上的一举一动,实乃实况转播之尖端利器。 再厉害的修真,哪怕就是渡劫老祖也是有好奇心的,甚至有时候,他们比普通人更好奇一些。 不是渡劫老祖不爱看热闹,而是热闹他们看不起。 这时候,两个渡劫老祖便如两个孩子,乐呵呵地看着一众修真在高台上争来打去。 “这东西不错!”花家老祖笑呵呵道。 “西方修真界的东西,这个叫水晶球。”萧家老祖说话有些不自然,略带一丝惋惜道:“我家老四很多年前偷偷带回来的。” “又过去几十年了,一句话都没有,唉。”萧老祖很伤感。 花老祖和萧老祖相交多年,自然知道他的遗憾。 别人是“子欲养而亲不待”,萧家则是反过来了。儿子一直漂泊在外,父亲反而不能相认。 桑杰法师是萧老祖的第四子,这个事情只有他们两个和萧不凡知道。 “不凡若是以后能执掌大权,以后就好说了。”花老祖抚摸着瓦光锃亮的脑门,叹息道。 这老儿忽然有些紧张:“我说萧老弟,高家不会听得到我们哥俩说话吧。” “怎么会?”萧家老祖一哂,傲然道:“她修为虽高过我们两人,但说有本事窥探,除非她已成仙了!” “那你说她大张旗鼓地把事情弄这么大,莫非有什么图谋?” “二哥啊,你还是心粗了些。”萧家老祖指着水晶球道:“你看,上面又死了一个,嘿嘿。” 原来,那个黑袍道士把白衣书生刺死在高台之上,他在台上没待过三个时辰,竟然被一个花信少妇一剑给刺死了! 正所谓——用剑者,当死于剑下! 原来这白衣书生乃是点苍山掌教龙华真人的独子。这人从小身体不好,龙华真人就没指望他修真有成,就让他多读书,多弹琴。哪知道这个儿子一日开了窍,以音入道,竟然修为一日千里,成为点苍山的一桩美谈。 此人一向风流自赏,觉得自己这般才学修为,不配个公主实在委屈了自己。于是跑来雪国想当个驸马玩玩。结果,还是由于实战经验缺乏,一不小心死在长乐帮掌门的二弟子——也就是这个黑衣道人手下。 这花信少妇乃是白衣书生的师姐,一直痴恋这个又能练剑,还能作诗的师弟,她劝不住师弟,自己就跟着过来了。 痴心师姐一见师弟死了,马上换了男装,不知如何骗过岁月尺,竟然几个回合就把黑衣道人给杀了。 然后疯疯癫癫地在高台上又哭又笑,好不容易被几个龙骧卫拉了下去。 “这娘儿们简直莫名其妙!”花老祖看得呵呵一笑:“这下,点苍山和长乐帮热闹了。” 此时,他想起萧家老祖的话,挠头道:“萧老弟,你莫和你花哥打哑谜,花哥是个粗人……” “这些天你也在琢磨这个事,”萧老祖就问下旁边的萧不凡,“不凡,要不你来说说。” 萧不凡沉吟良久,缓缓说道:“爷爷,花二爷,这是孩儿的一些粗浅见识,不知道说得对不对。” “但说无妨。”萧老祖回道。 “孙儿认为,这个比武招亲貌似随意,甚至有些贻笑大方,其实并不简单。做好了,有一箭多雕的用处。” “哦,”萧老祖眼睛一亮,“你说说看。” “首先,高媚儿的名声宣传出去了不说,弄不好还能留下一批修真效忠于高家王室,这就是好处!就是关于孙儿的胜负,孙儿也有些想法。” “你说。” “其一,若是孙儿侥幸折桂,高家不光多了萧家、高家两个强援,还麾下多了孙儿一员大将!这个自不用说了。” “其二,若是孙儿技不如人,被别人抢了头名——高家说不定也会把这门亲事拖着,只要高歆不愿意,这个事情就有一千个理由!孙儿不是自吹,高家定然还会用亲事把孙儿笼络住——因为笼络了孙儿,也就变相地拉拢了高家和花家。”萧不凡继续道。 “你说得不错。”萧老祖嘿嘿一笑,“不凡,告诉你,能不能把高歆这丫头娶回家,爷爷还真不知道!高媚儿是爱女之人,若是那丫头吃了秤砣铁了心,就不跟你,你也是无法!但这个征伐大周朝的大将军,你是当定了!” 萧老祖捋着胡子,斩钉截铁道。 “真的?”花家老祖十分诧异,“都打输了,还当大将军?” 萧老祖却没回答,指着水晶球道:“还有最重要的一层——我们几个看了几天,参加比试的都是什么人?” 花红儿这种脑水不够的,一般在这种场合都是瞪着一双清澈而愚蠢的眼睛当看客,此时她也插嘴道:“中原人最多,再就是西域昆仑山那边的人!” “好心机,好谋略!” 萧不凡终于明白了,一拍大腿道,“爷爷,我懂了,她是在中原,以及西域各大家族,部落和宗派中间种刺呢!” 花老祖一拍脑门,哈哈一笑:“这臭娘儿们儿机灵!老花是说在这高台上,连个护体阵法都没有,就让他们狗咬狗!这样好,哈哈,中原狗子以后就窝里咬!” “花爷爷说得对!”萧不凡重重地点点头。 萧不凡接着道:“能在高塔上立足的,必然是一些宗派,家族的亲传弟子,或是继承人什么的。他们这样打下去,死的死,伤的伤,对景儿一场轩然大波!日后,高媚儿挥师南下,这些人都在窝里斗,哪有心思去关心高媚儿是不是把大周给灭了?” “这婆娘好心机啊!”花老祖拍着大腿赞叹道。 “不然别人怎么能做皇帝?”萧老祖叹息道,“姓彭的、姓张的,还有姓葛的,支棱了上千年了,怎么没出过一个皇帝?你当是他们瞧不起这个名分?” “爷爷,当年晏子为了齐景公的春秋霸业,二桃杀三士——这高媚儿,抛出一个女儿,就杀掉上百修真界的青年俊彦!”萧不凡沉声道。 “不过,得看谁笑到最后!”萧老祖阴阴地一笑,“嘿嘿,萧某人就想看看,高媚儿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最终会落到何人手中!” 第232章 天上地下,一路同行 眼看十五日的比武招亲,最后只剩下三日。 直到这一日,真正高手才陆续在看台上露面。 不过,仍有不少人仍在高台下逡巡徘徊,等合适时机上台,为的便是多看看,少露出自己的一些底牌。 须知当今修真界,可谓百花齐放、百家争鸣。 御敌之法,除开各种武技,还有符篆法、傀儡法、诅咒法、机关法、御兽法等等不下十余种。胜负之数,并非一比修为高低就胜负已分。 同一个大分期中,小成胜过巅峰或圆满,也不是不可能之事,甚至还有跨越境界,越境挑战的。 此时,在擂台上坐镇的乃是一个来自西域的胖大喇嘛。 这人修为也不过金丹小成,但一身怪物般的巨力结合钢筋铁骨般的炼体神功,硬是在这台上坐了两天两夜。 正在此时,一个小小的法舟缓缓落下,上面跳下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 这少年远在东瀛,一听闻雪国比武招亲,就急匆匆地从东海出发,坐着法舟,一路上紧赶慢赶。但从东海到西域相隔万里,一直到了今日方才到了雪域。 还没上台,这个少年操着一口生硬的中原官话,大声对台上的龙骧卫道:“我要娶你们主公,我要见你们大皇帝陛下。” 这少年一慌张,竟然把“公主”说成“主公”,引起下面不少人莞尔一笑。 更有雪国百姓听了别人解释,大怒道:“这人亵渎我们皇帝陛下,快拉出去乱棍打死!” 这少年有些不知所措,干愣着不说话。 龙骧卫以为此人是来捣乱的,喝道:“休得胡言乱语,雪国伟大的皇帝陛下,哪是什么人都可以见的!快快离开!” “那怎么才能见到皇帝陛下?”少年好不容易过来,如何肯走? 一个龙骧卫指着台上的一个黑漆漆的喇嘛,“你能打赢他,然后在上面坐满三天,就能见到皇帝陛下。” “好!”少年也不含糊,就跟着龙骧卫上了高台,在岁月尺上一测,竟然只有十三岁! 这孩子眉目如画,睫毛甚长,一头乌黑的短发,整齐地贴在额前,不言不语,如同一朵静静绽放的樱花一般。 喇嘛却是身高八尺有余,站着顶天立地,如同一个黑塔一般。 黑塔缓缓弯下腰,从上到下看着孩子,一阵笑声如同雷鸣一般,“你这毛孩子,下面毛还没长齐,不能娶媳妇的,赶快下去吧。” 孩子不说话,摇摇头。 喇嘛举起醋坛子大小的拳头,比了比,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 “拳头!” “沙包大小的拳头。”喇嘛一瞪眼,喝道:“你不下去,这拳头一下就把你砸死!” 孩子还是摇摇头。 “你真不信?”喇嘛恶狠狠道。 “我不下去!”孩子虽然恐惧,双腿微微发抖,但还是不动。 喇嘛发了狠,一拳头向着孩子头上砸了过去。殊不料,孩子身形微动,一晃就从这人胯下钻到他的身后。 “小兔崽子,比兔子还快!”喇嘛气得哇哇大叫。 只见这孩子掏出一个锦盒,里面有一只硕大的蜘蛛。 蜘蛛通体为金黄色,一个大肚皮鼓鼓囊囊,竟有小孩子拳头大小,腹部布满了一道道环状暗纹。狰狞的头部上两只邪恶的眼睛左顾右盼,八只长足细长,站起几乎和小孩子的头一样大。 蜘蛛趴在孩子的手腕上,紧紧地抱着孩子的手腕。 孩子捏个法诀,食指朝天一指,口中喃喃念诵。他手臂举起左一划,右一划,如同在舞蹈一般,然后众人皆看到一根细长的蛛丝从金黄蜘蛛的腹部飞出,黏在喇嘛的身上。 喇嘛骂道:“什么玩意的!” 喇嘛生了气,双掌合十,默念藏密真言,原本就高大雄伟的身材顿时又高了一尺,松垮垮的袈裟一瞬间支棱起来,一块块黑得发亮的肌肉几乎要爆炸了一般,他抓起身边的禅杖就是一挥! 一阵狂风从三层高塔上刮起,飞溅的雪粒打在高台旁边的木板上,把木板打得坑坑洼洼。 “小子,再不下去就是死!”喇嘛眼珠子一瞪,如同怒目金刚一般。 他准备再用禅杖吓唬下小孩儿,轻轻一挥,禅杖好像被什么东西拉扯住一般。 再一用力,这喇嘛发现禅杖竟然和他身体被一根细细的蛛丝捆在一起,禅杖有些挥舞不开。喇嘛喝道:“小崽子你要死了!”也不管小孩子死活了,举起禅杖,劈头盖脸就向小孩子砸了过去! 下面的一众大姑娘小媳妇老嫂子们,顿时捂住眼睛,都不忍心看到这花朵一般的孩子被一禅杖砸成肉酱。 但什么都没发生。 有人从指缝里看过去,只见喇嘛高举禅杖,浑身像蛆虫一样扭动着。 这孩子身形飘飘,可谓忽焉在前,瞻之在后,几乎在台上跑出一阵风,这西域喇嘛如同掉入蚕茧中一般,气得连连吼叫,但手臂、双腿活动范围越来越小,终于被这一道道蛛丝裹得严严实实。 胖大喇嘛直挺挺站了半晌,最后如同一尊雕像一般,惊天动地倒了下去! 砸得看台上雪屑纷飞。 孩子拿出一柄亮光闪闪的匕首,在喇嘛喉咙上比划了几下,问道:“你输了?!” 喇嘛铜铃大小的眼睛里满是恐惧,连连点头道:“你厉害,你可以娶公主!” “我还小,我不要娶公主。”孩子摇摇头,大声对着下面喊道:“我要见皇帝!” 这孩子一会儿要娶公主,一会儿不娶公主,把下面人都弄蒙了。 便有一个老者,缓缓从一个看台走出,这个看台是高媚儿手下那臣子所设,里面坐着十余名老臣。 这人须发尽白,叹息道:“老夫认得这孩子,这孩子来自东海日照国,是日照王的弟弟——日照国这些天正打仗呢,弄不好这孩子估计是来雪国请救兵的!” 又有人说:“赶快去陛下那边请旨,别这孩子一会儿给人杀了!” 孩子倒也干脆,当下就把黑喇嘛直挺挺地掀下高台,咚的一声巨响,地面被砸了一个大坑。 这孩子一时间有些茫然。 高台之上,只有一个蒲团,他不知道是学那个喇嘛盘腿坐上面等人挑战,还是从台上下来来和大家一起看戏。 …… 此时,一个高大的男子踏着一柄长剑,缓缓从城外飞来,落在高台之上。 这人自顾自验过骨龄,恰好二十有九,堪堪在线内。 然后这人毫不客气,一屁股坐在蒲团上,缓缓说道:“只有三天了,宋某也该亮剑了!” 剑为万兵之祖,中原修真到了一定境界,还是用剑的居多。 这个宋某人,对着高台一侧的少年道:“你这少年,年纪太小,不宜娶亲,快快下这高台玩耍去吧!” “我要见雪国皇帝。”少年倔强道:“他们说,守住这个擂台,就可以见到皇帝。” “你守不住的。”宋某人淡淡一笑,连剑带鞘平平地放在膝盖上,说道:“下去,不要逼我杀了你。” 少年脸色苍白,摇摇头:“我不下。” 宋某人问道:“你可知我是谁?” 少年道:“我不知道。” “某人姓宋,叫宋终,来自归一门,江湖上给我取了个名字叫‘一剑送终’,宋某人要么不出剑,出剑必杀人。”宋终问道:“你听了这名字,怕不怕?” 少年先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 “你那个大蜘蛛拿都拿不出来,宋某一剑就能劈成两半。” “……” 宋终苦口婆心劝说良久,少年却依旧固执己见,既不愿退让,也不与之争抢那蒲团之位。 男子面色一凛,长剑铿锵半出鞘——忽然间,一抹空灵而高贵的声音仿佛自九天之上轻轻洒落,穿越喧嚣,直抵人心。 那是雪国女皇高媚儿的声音。 声音温柔婉转,却带着不容挑战的威严与魅力。 每一个字都清晰可辨,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觉到,那声音仿佛就近在咫尺,正贴着他们的耳畔低语。 “你这少年,可来自东瀛日照国?” “高皇帝!”少年立刻泪如泉涌,跪倒在地,回答道:“大皇帝陛下,我……我叫樱木翔太。” “朕认得你!”这个声音幽幽一声叹息,“朕可以见你,还可以帮你,不过以后你要在朕身边,帮朕做事。” 少年想了片刻,点点头。 “诸位勇士,朕政务繁忙,未能一观诸位英雄之风采,甚是遗憾。自本日起,朕一道神念,将时刻伴君左右。”那个声音继续道。 这是这么多日以来,一众修真第一次“近距离”高媚儿,心想着一个轮回三转的渡劫大修会看到自己在高台上大展雄风——已是血都热了! 沸腾了! “诸位或许无缘折桂,错失雪国驸马之名。但须知多年以来,雪国渴求英才。诸位勇士,若能一登高台,展示生平所学,即便不能成为朕的乘龙快婿,但朕手下精兵百万,勇士万千,大好前程虚位以待!” “漫漫人生路,即便修仙不成,但随朕并肩,共赴沙场,建功立业,也不枉此生了!” “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飚尘。” “何不策高足,先据要路津?”高媚儿声音渐渐高亢。 “各位勇士,人生苦短——何不与朕联手,天上地下,一路同行!” 此言一出,空气中顿时弥漫着激昂与期待的气息。 顿时,高台下应者如云,不少人跟着大声喝道:“不管天上地下,一路同行!” 方大宝在下面看了半天,看到最后,咕哝一句“好大一个饼啊”,然后摇摇头叹着气,背着双手离开了。 第233章 张家道子 看着水晶球,萧不凡笑了。 就连一边的花红儿也懂了,她小声道:“不凡哥哥,你这个未来的丈母娘,好厉害啊!” 萧不凡摇摇头,没说话。 最后,萧不凡忽然问道:“爷爷啊,高皇帝是哪里人?” “这个女人……身份一直很神秘。”萧老祖眯着眼睛,似乎追溯着过往百年,摇摇头:“回想起来,好似江湖中忽然就有了这么一个人,就在高家出现了……” “萧爷爷,红儿看这女人——除开相貌有些像西域人,其实就是一个中原人!”花红儿也敢中“这女人”称呼高媚儿了。 “她还会作诗呢!”花红儿好似发现新大陆。 这么简简单单一句,却引起老祖的注意:“不凡,中原文化远比我们西域历史悠久,什么修真心法、诗词歌赋,甚至如何治国安邦,我们都可以学——” “但,你万万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 “我们大漠萧家本是西域游牧民族,逐水草而生,后来看了中原的富庶繁华,羡慕不已,终于在你七世祖一统华夏,立国号为‘真’!”萧老祖站起身,缓缓言道:“在那时候,凡是太阳升起的地方——都是真国的疆域!后来,我们兵败退回了大漠,但这份荣耀你万万不可忘记!” 萧不凡双目含泪,跪在地上,虎目含泪,对着老祖磕了三个头,恭恭敬敬道:“孙儿绝不敢忘!” “这么多年了——老祖是看明白了,”老祖也动了情,缓缓言道:“修仙本是虚无缥缈之事,这千百年来,有谁成了仙的?但爷爷前几日和你说了那句话,修仙复国,弄不好就是一回事啊……” “我原来不敢和你说这些,就是怕你分不清主次,什么都想要,什么都想做,却一件事都做不好……现在倒好了,这两件事,其实就是一件事。”萧家老祖喟叹道。 花红儿瞪着双眼,不明白这两人在说些什么。 ———————————— 过了许久,萧老祖笑了笑,密室内的气氛稍稍轻松了一些。 指着台上的归一门“一剑送终”,萧家老祖萧问道:“不凡,能否胜过此人?” 萧不凡傲然道:“插标卖首者,屠之如杀鸡!” “何不现在立威?”萧家老祖也想看到自家孙儿一刀出鞘,杀得中原修真集体失声,个个心惊胆战。 “他还不配孙儿出手!”萧不凡笑道:“如果没有更厉害的,孙儿想让他多杀点人——爷爷,其实我们的目标和高皇帝是一致的。” 果然,高媚儿一顿鼓噪下,原本觉得折桂无望的许多修真也蠢蠢欲动,急欲上台展示生平所学。 哪晓得这个归一门“一剑送终”功夫了得,要么不拔剑,拔剑必杀人,不到一日,死在他剑下的修真已足足二十名之多。 又过了一日,各门派和宗族的真正“天才”终于按捺不住,终于出手了。 高台之上可谓云谲波诡,离擂台结束只有两天,这一日,高台之上的擂主竟然变动了五次之多。 先是归一门真传,名为“一剑送终”的宋终终于死在一个西域黑衣人枪下。 黑衣人鲜衣怒马,连人带马跃上高台,宋终剑未出鞘,已被一枪贯喉,死于非命。 接着,西域黑衣人骑着汗血宝马,立马扬威于高台之上。 一个带发修行的头陀带着一件奇门兵器,名为“幽冥双铃”,乃是一个铁圈上系着黑白两个铃铛。铃铛中有无数生灵怨气,临敌实战双铃连环,顺着四方、五行、六易、七星、八卦方位,正反置,中之神魂颠倒,神识为人所困。 头陀摇动双铃,黑衣人倒还抵受得住。马儿却不行了,被头陀铁环斩断马腿,又被斩断铁枪,黑衣人伤痛欲绝,跳下高台逃之夭夭,终于捡回一条性命。 所谓“皇帝轮流坐”,高台上又上来一人,正是当年在玄天宗观摩方大宝炼丹的玉清宫长青子的徒弟,这弟子恰好有一枚“定神珠”,头陀的“幽冥双铃”对其毫无作用,头陀被一剑穿心,死于非命。 再过了片刻,玉清宫弟子又被“四大世家”中的彭家的一个旁系弟子给杀了。 接着,彭家的弟子又被玉清宫的新任道子给杀了。 原来,这个道子本来是随师弟前来助威的,哪晓得师弟连别人公主的面都没见到,竟死在彭家弟子手下。玉清宫道子激愤之下,当下替师弟报了仇。 彭家弟子临死前,又是恐吓,又是哀求,仍未逃过玉清宫道子的一剑索命。 玉清宫道子报仇之后,也不守擂了,飘然远去。 留下一地鸡毛。 再上擂台的便是四大世家的张家道子。 张家道子姓张,名道子,此人取了这个名,仿佛天生就是来做道子的。 张道子并非出身张家嫡系,而是张家一个旁支的血脉。此人一身修为不用说了,手段也是狠辣无比。此人先是在年度宗族大比之时废了张家嫡出的正宗道子,后来一阵穷追猛打,硬是把张家嫡系打得一死三残,差点让张家嫡系断了传承。眼看张家族裔青黄不接,张家老祖无奈之下,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这个张道子为下一任道子。 此人异军突起,西风压倒了东风,旁系夺了嫡系的位,也算修真界的一个异数了。 这一日,便以张道子兵不血刃作为结束。 ———————————— 这是十五日的最后一天了。 萧不凡沐浴更衣,然后把血痕藏在腰间,让丫鬟把“须弥佩”仔细挂上,问向萧家老祖:“爷爷,不凡现在上场,是否正是时候?” “可。”萧老祖微微颔首。 “张道子如何处置?” “斩之!”萧老祖毫不犹豫。 这老儿生怕萧不凡意志不坚,沉声道:“道子之血,正好用来发硎新试!正好用来扬名立威,我孙不可犹豫!” 萧不凡点点头,昂首走出萧家看台。 这一日,进入隆冬的大雪山好不容易露出一点点暖阳,原来空了多日的看台都来人了。 库尔班将军的看台生了几个炭炉,把看台内弄得暖暖和和,这老头笼起手看上了大戏;三公主高歆的看台则毫不客气地被方大宝占用了,苏筱雨破天荒地没有去天池湖底修炼,也在看台中静坐;另外三处看台一处为高家宗族长老所用,高欢和高乐合用了一处;最后一处便是桑杰大国师拄着法杖,老家伙看得目不转睛,时不时看向萧家看台。 张道子威名赫赫,半天都无人上台挑战。 此人两眼似睁非睁,似闭非闭,身边插着一杆长枪,浑身上下已积满雪花,几乎把整个人都覆盖住了。 雪花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似乎每一片都蕴含着冬日的秘密。 雪堆里传来一个人的声音:“萧不凡,你向我挑战?” “不错,张道子。” 作为声名显赫的修真世家,这些道子其实都互相认识。 “你小小家族,配与我张家争雄?”张道子还是一如既往地嚣张跋扈,“下去吧,下去吧,在某人未动杀心之前。” 萧不凡一阵长笑,犹如一声龙吟直冲云霄。 刹那间,天空中仅有的一块乌云仿佛被这股不羁的笑声所震慑,迅速逃离了高塔上空,一片蔚蓝的天穹展现在众人眼前。 “尔等张道子——你本非张家嫡系血脉,乃贱婢和张家家主野合而生,张家道子怎轮不到你来做?是你设奸计,弄来苗疆药要给张家道子吃,又弄来女人祸害他——嘿嘿,这些脏事你当本道子不知道?”萧不凡冷冷道。 “你想激怒我?”张道子哈哈大笑,“本道子知道你和那个死鬼交情不错,那都是假的——修真界就没人讲交情!”张家道子伸出一根食指,在空气中摇了摇,“你激怒不了我,我这种人是不会生气的。” “告诉你,只要我张道子一天不死,张家就立不起别的道子!而你——”张道子缓缓从袖袍中抽出一支短枪,迎风一晃便有五尺来长。 “而你,自负皇族后裔——永远只能躲在漠北喝风吃沙子!”张道子一抖手中长枪,当胸便刺! 第234章 连个庶出都不算 长枪如龙,枪尖带着伸缩不定的电光,当胸便刺。 血痕如虹,刃口吞吐着幽冥般的寒光,萧不凡手持此等神兵,身形缥缈,宛若暗夜精灵,瞬息间已在张道子身前三尺。 萧不凡轻吟一声,血痕猛然挥出,化作一道血色龙卷风,裹挟着无尽煞气,直扑张道子。 张道子面不改色,惊雷枪在他手中仿佛拥有了生命一般,枪尖电芒缭绕,如同天际划过的惊雷,与血痕刀的煞气正面硬撼。 “轰隆”一声巨响,两股力量碰撞产生的冲击波,竟让周围的空间都出现了细微的扭曲。 “这只是热身。”张道子说道:“我枪名惊雷,出枪便雷霆万钧,萧道子可看好了。” “我刀名血痕,其实杀人不见血,伤人不留痕。”萧不凡也淡淡道。 其实双方都知道,对方是在胡扯。 至少就胡扯而言,两人已是棋逢对手。 “星落惊雷!”张道子忽然大喝一声,只见他手腕微动,惊雷枪一瞬间爆发出千万枪影,如同夜空中骤然绽放的烟花,密密麻麻,交相辉映。 “雪浪刀影!”萧不凡一刀横掠而出,幻化出万千刀光,闪烁的蓝光如同海浪一般滚滚而来。 只听得一声剧烈的脆响,张道子的枪,萧不凡的刀,在这一刻都准确无误地击中对方,只是因为速度太快,在众人的耳朵中,数百响连作一响。 “再来!”张道子大喝一声,“这还是热身!” …… 台下诸位修真看得如痴如醉,纷纷将台上二人与己比较,有人摇头,有人点头,有人叹息,有人咬牙切齿。 水晶球前,便是花家老祖,也是看得一脸紧张,问道:“萧老弟,不凡能赢不?” “他不是你孙子,你不了解他。”萧老祖却是一脸风轻云淡,“如果开始两人只是势均力敌,那不凡赢定了。” “而且这孩子,他究竟有多少底牌——我这个做爷爷的,也不是很清楚。”萧老祖摇头道。 正在萧老祖沾沾自喜之际,只听得两人同时闷哼一声,一枪一刀交锋而过,两人急速后退。 在这一刻,这二人终于挂彩了。 萧不凡一刀斩伤张道子肩头,血痕上留下了淡淡的一抹痕迹。 而张道子的枪尖正好戳在萧不凡的胸口,枪尖进入了三分,枪头也是殷红一片。 “你终于中了我的雷霆之力!”张道子暗喜。 只要雷霆之力入体,就有一盏茶的时间会造成身体麻木不仁。 张道子抬起手,手指在空气中一阵快速勾勒,迅疾无匹地绘出一式“驭雷符”,随之低喝一声:“电来!” 刹那间,高台之上风起云涌,狂风肆虐,空气在急速摩擦中催生出一片微型的雷云,仿佛天空的怒意被其牵引而下。 他手中长枪猛然一颤,枪尖绽放出三尺长的璀璨电芒,伴随着滋滋作响的电弧,犹如龙蛇乱舞。随着张道子奋力一挥,枪尖携带的闪电如同怒龙出海,撕裂空气,直指萧不凡所在。 霎时之间,萧不凡已被无尽的雷电之力包围,犹如置身于天劫的中心,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去死吧。”张道子狂放地一笑,枪出一条线,直取萧不凡的咽喉。 但他在萧不凡脸上,只看到一丝戏谑的微笑。 “装神弄鬼!”张道子奋力直刺。 枪在半途,张道子睁眼全是红色,一双眸子也变得猩红。 他的神识海中忽然涌进了无数的鲜血,鲜血汇聚成一道道血浪,翻滚着无尽的猩红,每一滴都似承载着世间最深沉的痛苦与绝望。 他忽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颤抖,是对未知与死亡的极度恐慌。在这无尽的血海中,他孤立无援,四周除了翻滚的血浪,便是那滚滚而来的负面情绪——绝望、恐惧、愤怒、悲伤……它们如同实质一般,不断冲击着他的心神,企图将他彻底吞噬。 他仿佛能听到自己心中绝望的呐喊,却无力改变这一切。 在这片血海之中,他第一次感受到了真正的绝望,那是一种比死亡更加恐怖的体验。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在他心底响起,那是萧不凡戏谑中带着几分冷冽的声音:“张道子,你以为你掌握了雷电之力,便能主宰一切?” “这世间,还有你无法触及的深渊……” 此时,张道子眼睁睁地看见,萧不凡好整以暇地拂过腰间,一颗晶莹剔透、流转着淡淡蓝紫色光泽的宝珠赫然出现在他掌心。 而此时,这片雷云中的所有雷霆之力,这一刻如同找到归宿一般,噼里啪啦中,纷纷朝着这颗珠子奔涌过去。 一刹那,高台上风停云止,仿佛刚才的一切根本没发生过一样。 “雷渊珠?”张道子张了张嘴,想把这三个字喊出来,但他已发不出一丝声音。 作为一个资深雷电法王,张道子岂能不识这个珠子? 雷渊珠由天外陨铁、千年雷击木、凌天玉,以及深海稀有的雷霆石融合而成,这个珠子不仅能承受强大的雷电冲击,还能有效转化与储存雷电之力。 对于这种灵宝,几乎每个修行雷霆之力的修真都会不惜一切的得到他。 但张道子没弄到雷渊珠,因为他穷。 在当道子以前,他在家族中默默无闻。 没人脉,没资源,一切只能靠自己。 就是他当上道子后,也没有原来那个道子一般阔绰,那般调动整个张家的资源任其挥霍。 …… 此刻张道子一声惨笑,他终于放弃了,拥有了雷渊珠,雷霆之力对于萧不凡,几乎是无效的。 这人一开始就能胜过自己,方才打斗中的一切,不过是他在戏弄自己。 萧不凡又是轻轻一笑,身上青衫一抖,化成一块块碎片随风而去,一副银白的盔甲赫然出现在他身上。 “银霜战铠?还是地阶的?” 果然,这人刚才中的那一枪也是装出来的。 他的真正目的就是割我一刀,让自己陷入血海狂涛中…… 张道子的灵魂在血海中缓缓沉沦下去,就在他意识还算清醒的那一刻,他还在说:“嫡出在家族中还是最受宠的啊,这么多宝物……” “可是我……我,我连个庶子都不算……” 第235章 古怪的小和尚 高台上的局势如同摧枯拉朽一般,刚还是势均力敌,转眼间已经胜负已分。 萧不凡此时状若天神下凡,身着银色铠甲,手托七色宝珠,更拖着一柄七尺长刀,其中血痕隐隐可见——众修真便低下头去,心道这驸马有主儿了! 萧不凡双手箕张,仿佛世界尽在掌握之中,对着台下喝道:“哪位英雄,还有不服?” 下面寂寂无声,无人敢应。 “不服请上高台来!” 下面还是寂寂无声。 萧不凡哈哈大笑,一声长啸响彻云霄,犹如龙吟九天,回荡于高塔之上,雪山之间。这震天撼地之音,激起附近大雪山雪花簌簌而动,顷刻后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大片雪花自山巅纷纷滚落。 此时,天地间仿佛唯余这壮丽一幕,人人震撼不已。 此时,众人皆想,何是英雄? 这才是英雄! 唯大英雄方可当之! 高歆急得小脸都红了:“大宝哥,你就让他这么逞强啊……不能这样啊……” “这二皮脸——”方大宝气得肚皮一鼓一鼓的:“你看,这孩子,给爹妈惯得——给点阳光他就灿烂,给你点洪水他就泛滥,给你点月光他就浪漫……妈的,老子给你点黑夜让尼玛赶快完蛋!” 说罢,方大宝就要上台。 但有一个和尚抢了先,偷偷摸摸上了台。 这是一个大约十五六岁的小和尚,顶着一个锃亮的光头,眉如远山,眼似深潭,配合着一袭简朴僧袍,衣袂飘飘,举手投足间尽显佛门弟子的庄严宝相,说不尽的俊逸出尘,道不完的大德小僧。 方大宝乍一看,还以为是小宝儿在南海归墟里长大了,现在逃出来了。 这小和尚一步步上了高塔,走着走着忽然低头嘻嘻一笑,颇有点方大宝贼眉鼠眼的感觉,他仰起头,眼睛里干净得如同蓝天一般,问道:“施主,打倒这个人就可以做驸马?” 台上的金甲龙骧卫赶忙合十道:“正是!” 小和尚躬身行礼,又向萧不凡问道:“请问这位大哥,打倒你就可以做驸马?” 萧不凡一看这个小和尚,浑身上下看不出一点修为,顿时又好气又好笑:“自然,这位小高僧——” 话音未落,小和尚从袈裟里掏出一个大木鱼,左手木鱼锤,右手木鱼,轻轻一敲,好一个万法皆空,万籁俱寂…… 萧不凡竟然一个恍惚,佛音绕梁——可谓三日不绝…… 这和尚欺身上前,一锤就朝萧不凡头上敲了过去! 萧不凡还在余音绕梁中,竟然痴痴呆呆地不知躲藏。 然后,众目睽睽之下,刚斩了张家道子,众人面前出尽风头的金丹大修,漠北第一门派西风圣殿、第一家族萧家的双料道子——萧不凡竟然被小和尚一锤敲晕,扑通一声,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所有人都惊呆了。 包括方大宝,这厮使劲地咬着指甲,喃喃道:“二皮脸发了羊癫疯吗……” 高歆也是一脸惊恐:“难道——我要嫁给一个和尚?” 萧老祖大怒,一个渡劫法身悠悠荡荡从行宫飘了出来,隔空喝道:“和尚不要走!” 一巴掌打开就有棉被大小,隔空向小和尚捉了去! 小和尚大叫一声妈呀,就要跑,但在渡劫半仙的跟前,煌煌威压已让他寸步难行,如何能逃脱? “萧老祖——孟浪了吧!”又听得一个威严的声音在大雪山上空响起:“这是雪国,不是你们大漠。” 话音未落,一根纤纤玉指云层中伸了出来,正对准这只巨大的手掌弹了过去! 只听呵呵一笑,巨灵之掌一瞬间化成一缕青烟,一个苍老的声音道:“陛下,老萧就吓他一吓,绝不会坏了规矩。” 两位渡劫高人执事略显峥嵘,已是看得雪国百姓如痴如醉。 哇,这就是我们雪国的女皇陛下! 哇,这就是我们的真主啊! 哇,这就是我们雪国的守护神! …… 等着众人回过神来,高台上的小和尚已不见踪影。 就连两位渡劫半仙也是疑惑了,就在他们眼皮底下,这小和尚是如何溜走的? 此时,萧不凡已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定了定神,跪在高台之上,沉声道:“尊贵的女皇陛下,方才那无耻和尚上了高台,肯定乘萧某不备,释放了一种歹毒的迷香!” 声音虽不大,但大雪山的风声,台下百姓的嘈杂声根本影响不到半分,萧不凡的话远远地传送出去。 其实,萧不凡只知道自己一迷糊,哪晓得是中了幻术,还是中了迷香? 或他是自己本事不济? 不过在场就他是当事人,上下嘴皮一翻,他要这么说,别人也无可奈何! “陛下,萧不凡认为,刚才的比试作废!” 萧不凡站得笔直,义愤填膺的抚着胸口,弯腰道:“陛下,萧不凡要求再试!” 这一句声音隆隆,义正词严,一脸诚恳的样子让人心动。 下面的雪国百姓,甚至擂台周围护卫的龙骧卫都受了感染,跟着喊叫起来:“请陛下三思,萧大侠才是真正的勇士!” “逃跑的不叫勇士,那是懦夫!” “……” 方大宝没料到萧不凡还有这一手,对着高歆道:“三公主,要不你就嫁给这萧家道子呗。” “为什么?”高歆看到方大宝一脸诚恳,不禁有些诧异。 “这二皮脸前途无量啊。”赞叹道。 方大宝由衷地拜服,“公主啊,我对你未来老公的景仰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 方大宝话音未落,噌地一脚,差点被高歆蹬出营帐! 不过片刻后,桑杰大法师的看台微微一动,这老儿杵着一根法杖,缓缓从营帐中走了出来。 老头儿举起法杖,向着四周缓缓示意。 等雪场不再嘈杂,这老儿干巴巴地说了一句:“谨遵女皇陛下懿旨,前面比赛无效,比试继续进行!” “皇帝陛下万岁!” “皇帝陛下万岁!” 看台顿时发出雷鸣一般的欢呼声。 看得出,雪国百姓和士兵是真正拥护萧不凡的。 “唉——”方大宝长长叹口气,心里就想说:长个好皮囊还真是有用啊!这二皮脸,一般人看不穿啊! 方大宝慢吞吞地扣上面具,然后对着铜镜做了个鬼脸。 “你干嘛去啊?”高歆问道。 “怎么,你还真的看上他了?”方大宝怒道:“你不是要我上吗?” “那万一你赢了怎么办?”高歆露出担忧的神色,“你可以不娶我吗?” “妇人之见!” 方大宝一步跨了出去,隔着高台百余丈就大喝一声:“雪国第一先锋,第一猛将袁小贝前来请教!” 第236章 袁小贝和方大宝 高台上,两人交手已有许久。 外人看起来可谓一招一式惊天动地,但这二人感觉也是寻常。 一边随手招架,萧不凡不紧不慢地开导着“袁小贝”。 他知道对面的“袁小贝”不同于其他人——此人乃是雪国的平南先锋,征讨南疆立过大功的,若是一刀斩杀了,高媚儿和高歆面子上须不好看。 “看我风雷式!” 方大宝举起墨煞蟠龙棍,棍中风阵阵,雷滚滚。 就这一式,已胜过前面的张道子多矣! 萧不凡不禁起了一些惜才之心,喝道:“我乃金丹圆满,不日就要突破,即将成为元婴大修——你才金丹大成,如何与我斗?” “俺袁小贝不信邪!与天斗,与地斗,其乐无穷!”方大宝嘶哑着嗓子,故意操着一口生硬的中原官话,两眼放光。 “看我穿云式!”接着,方大宝一棍穿云而过,犹如天外飞仙,不可捉摸! “我手中血痕,杀人不见血,伤人不留痕,被我血痕斩中,万年沉沦血海,永世不得超生,你不怕?”萧不凡已慢慢失去耐心。 “俺袁小贝不怕死!苟活一世,不如快活一场!”这是方大宝最近听到的装b新词,正好现学现用。 萧不凡就像吃了只苍蝇一样腻味。 “看我幽冥式!”接着,方大宝忽然换了招式,身形变得极其诡谲。 萧不凡一个不防备,方大宝棍头从他胯下扫过,差点扯了蛋,顿时有些心烦意乱,喝道:“小子——不日,本道子便是你们的南征大元帅,你做我帐下先锋,岂不快哉?” “格老子的!凭什么你要压我一头——就你当得驸马,老子就当不得驸马?” “尼玛的叽叽歪歪的,像个婆娘!废话少说,出刀吧!” “如此冥顽不化,斩杀了你也不冤枉!”萧不凡气得胸口一阵发闷,大喝一声,一刀横掠而出,正斩在方大宝的墨煞蟠龙棍上。 只听得当地一声大响,刀棍相交,擦出一溜火星。 “迎风一刀斩!” 刀锋如电,疾速无匹,萧不凡一跃便在半空中,揉身而上,手中血痕泼下一道弧形蓝光,刀借人势,人增刀威,直指墨煞蟠龙棍,欲一举将其腰斩两半。 方大宝也呔的一声大叫,反手一撩,刀棍相交,只听得“噌啷——咯吱”一声怪响,两人都听到一声痛苦的哀嚎! 方大宝吓了一跳,一摸棍子哥,还是那般强硬坚挺,毫发无损。 而血痕则是浑身震颤不已,嗡嗡作响,似刀魂受创,哀鸣不息。 萧不凡大惊——血痕宝刀在萧家,可是传家宝一样的存在。若说品阶,至少算得一把玄阶上品灵宝,此时和眼前这个袁小贝硬碰硬,竟还输了一筹? 难道这黑中泛黄的棍子品阶竟在血痕之上? 什么时候修真世家的家传武器竟不如一个来历不明的阵前先锋了? 其实,当初在中州丹堂时,方大宝并未和萧不凡真正动手,而且方大宝的遮天棍法是后来在九尾岭所学。 所以萧不凡不仅未见过遮天棍法,就连方大宝使什么兵器也不知晓。 花红儿却见过墨煞蟠龙棍,当初就是这棍子犹如天降神兵,一棍打死了花家的一个猎户,然后一棍差点把她吓破了苦胆。她模模糊糊便有些印象——但如今,蟠龙棍在锁云渊经过了一番雷霆洗礼,正好又进阶了,颜色已和原来大有不同。 所以花红儿只觉得有些熟悉,就是无法和方大宝联系起来。 两人翻翻滚滚又斗了小半个时辰,果然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台下修真的一番赞叹不必说了。 就在天池湖底,高媚儿久违地睁开眼睛,一双神目穿透了崇山峻岭,皑皑雪原,落在方大宝的身上。 她忽然问道:“你们看,这两个人谁更厉害一些?” “皇上,雪葵不知道呢。”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从高媚儿的背后——准确说,是从高媚儿背后的阴影中露出一个女孩儿的脸。 笑颜如花,还扎着两根马尾辫。 “皇上,霜葵觉得那个高个子能赢。”又一个女孩子的脸从高媚儿背后露了出来,“高个子威风,长得帅一些!” 这个那孩子的相貌,打扮几乎和前面一个完全一模一样。只不过这两个垂髫少女,一个马尾辫上系着紫色的蝴蝶结,一个则是蓝色的蝴蝶结。 “你们好好看看,”高媚儿摊开经书,放在膝盖上,面朝墙壁坐下,“朕觉得那个矮个儿说不定能赢。” 高媚儿也不说方大宝是尖嘴猴腮雷公脸了,现在似乎方大宝顺眼多了。 ———————————— 此时,两人交战已到了胶着之时。 萧不凡一心就要在方大宝身上割上一刀放点血,方大宝就想一闷棍打出萧不凡的屎尿屁。 眼看这宝刀蓝汪汪的刀口处一道红线不停游走,方大宝警惕万分,宁愿与其硬碰硬,也不愿冒险。 眼看天色渐渐黯淡下来,萧不凡心情已有几分焦躁,若是再这般下去,即便自己得胜,也仅是险胜而已。 于是哈哈一声大笑,声震四野:“袁小贝,不愧公主麾下一员大将!” 方大宝哼了一声,并不回答。 “今日一战,酣畅淋漓,可抵十日美酒酣饮——”萧不凡一声长啸,“不过今日就到此为止了!” 言罢,萧不凡在腰间一抹,掌心俨然两个星辰符在手。 他双掌一合,星辰符缓缓在空气中凝聚成两个身形魁梧、浑身散发着元素之力的巨人——火元素人与雷元素人。 在修真界,修行傀儡术的并不多,有人终其一生,都没见过傀儡人。 而此种元素人,多见于西方修真,中原修真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此时不禁惊叹不已。 火元素,身披流动的火焰披风,周身环绕着熊熊烈焰,每一步踏出,脚下土地便仿佛被烈焰舔舐过,满是焦黑的痕迹。 雷元素人,则是一身电光闪烁,周身缠绕着跳跃的雷弧,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雷鸣,仿佛它是天空的使者,掌控着风暴的力量。 “袁大先锋,让你见识见识本道子的真正力量!” 萧不凡嘴角微微上翘,口诵咒语,元素人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向“袁小贝”走近。 就在此时,面壁良久的高媚儿忽然睁开眼,一双明媚的眼睛里充满疑惑,缓缓望向战斗正酣的雪场高台。 而在高台下,众多看台中,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正满脸慈爱地看着萧不凡。 眼神中充满关怀,充满期待。 此人正是雪国国师,桑杰法师。 第237章 爽啊爽 火元素张口喷出一道火龙,炽热的火焰如潮水般涌向方大宝;雷元素则挥手间,一道粗壮的雷电从半空而降,直劈方大宝所在。 这两个傀儡人修为不高,远比不上青幽老道的那两尊“傀儡修真”。但这两个玩意打不死,锤不烂,一棍下去,元素人来个就地解散,化成一堆星星点点,待得棍子离开,数息后,元素人又重组成型。 如此滚刀肉,实在令人心烦。 萧不凡手持血痕,刀光闪闪,不离方大宝周身要害,非要给他放点血不可。 瞬时台上已变成以三对一的局面。 一条火龙刚横掠而过,方大宝一番横跳,后面的雷元素搓了半天,终于搓出来一个电光闪烁的“雷球”出来。 这种雷球,民间又称滚地雷! 更有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名字叫“球状闪电”! 方大宝瞳孔顿时收缩,这玩意他在锁云渊见过,戳不得,碰不得,动不动就往人裤裆里钻,炸起来更是惊天动地。 弄不好就“屌爆了”,最是难缠。 眼看滚地雷就要他跟前,方大宝鼓起腮帮子,一口罡气吹出,这球晃晃悠悠地绕个圈,却来到方大宝的身后——萧不凡一刀斩下,正好把雷球切成两半。 这狗日的,居然是两败俱伤的打法! 只听得砰的一声,这个雷球凭空炸开,萧不腾腾腾倒退三步,身上银霜战铠光芒闪烁,这人哈哈一笑,毫发未伤。 方大宝没有法宝护体,却是背后硬生生扛了一个地雷,前后衣襟都被炸得稀烂,露出半条光膀子。 方大宝哇地吐出一口鲜血,张口就骂:“你奶奶的坟炸了!” 火元素也不笨,看着有机可乘,一道火龙燎过,方大宝躲避不及,头发被撩一大块,痛得他哇哇大叫,对着天空大喊道:“爽啊,爽啊!啊——爽!” 高歆哪曾见方大宝这般模样?便如当日小云笛一般,埋怨道:“这人,快输了还喊爽!” “阿爽是他的鸟。”苏筱雨淡淡道。 高歆闹了一个满脸红,低头道:“姐姐,你……” 高歆马上就知道自己想歪了。 果然,方大宝一声召唤,一个巨大的黑影从大雪山后缓缓飞出。 阿爽现在越长越大,皇宫里面根本藏不住。这鸟儿只好躲在大雪山里,天天在里面逮妖兽,捉雪熊吃。 大鹏金翅鸟一双铜铃大小的眼睛看向高台,见方大宝被人欺负,顿时怒火中烧。 隔着百丈远,鸟儿便是“嘎”的一声大叫,一支手臂粗细的暗影箭从口中喷溅而出! “爽啊,喷他,像喷子一样喷他!” “一个二皮脸,两个烂木头桩子,喷死它!” “喷得他妈妈都不认识!” 阿爽一听,如同怀孕的大肚婆娘吃了臭鳜鱼,呱——呱——呱,暗影箭一道接着一道,吐个没完没了! 这鸟儿如今,来来去去只有这样一门功夫,也就是一个暗影箭。 但到了今日,这一道暗影箭已今非昔比,不光更加粗壮,更加冰爽刺骨,更在箭身缠绕着丝丝缕缕的黑雾,像是从暗影深渊之中汲取了无尽的黑暗能量。 好巧不巧,暗影箭正好是火元素的克星。 噗的一声,火元素脚底下如同上了死刑犯的镣铐,这玩意本来就行动迟缓,现在更是木头人一般,全部成了慢动作。 再噗的一声,火元素身上的火焰披风被射出一个大窟窿,半天都补不回来。 又噗的一声,火元素一条腿没了。 …… 肉眼可见,火元素满身的烈焰慢慢黯淡下去。 从赤红变成了红色,从红色变成了黄色,从黄色变成淡黄……最后,火元素仰天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吼,倒地化成一堆灰烬。 现在只剩下一只雷元素勉力支撑,方大宝顿时轻松不少。 阿爽比起雷元素,一个是空军,一个是陆军;一个随时口吐暗影箭,一个半天手搓一个雷球;一个迅捷如风,一个慢如蜗牛…… 这等比试,结果如何,瞎子也看到了。 这是高台上比试到现在,萧不凡首次出现颓势。 水晶球前,花老祖抚摸着光头,一脸紧张:“不凡这孩子,会不会输啊?” “不会。”萧老祖摇摇头,嘴里像含着一个极苦的橄榄一般。 萧老祖的一滴本命精血,那可是整整三十年的寿元啊! 这老儿一脸苦涩,深知自己若不能挺过无量劫进入轮回三重,真正寿元则只剩下不到十年! 但他也知道,若非在绝境之时,这个孙儿断然不会使用这一滴本命精血。 那是他底牌中的底牌。 …… 就在这一刻,高台之上已出现了转机! 火元素消失后,过不多时,方大宝一棒把雷元素劈得七零八落,哈哈大笑:“看你聚,聚得起来不?” 只剩下一颗头颅的雷元素茫然眨了眨眼,一道道电光在它残缺不全的身体上跳跃着,最后只听得噗的一声,雷元素也结了伙食账。 方大宝意气风发,对着阿爽喊道:“爽啊,集中火力,喷死这个二皮脸!” 萧不凡一双眼睛变得血红,喝道:“就你和这个大鸟,就能奈何我萧不凡?” “这是你逼我的,”萧不凡忽然诡异一笑,眼中闪过一抹决绝。 他缓缓闭上双眼,双手快速结印,口中低吟着古老而神秘的咒语: bymyveinsefflux,pactbeforged, recoiluponthee,sharedtheagonysgorge... withwordsarcaneandancientlore,isealthisfate,inbloodsdarkscore. 方大宝大惊:这tmd说的是什么鸟语? 随着咒语喃喃响起,萧不凡的手指在空中勾勒出一道闪动着血光的符文,这些符文仿佛拥有生命一般,在空中欣喜地跳跃着,如同一群跳舞的血蝌蚪。 小蝌蚪找妈妈,它们欢快地扭动着尾巴,向方大宝游了过去。 方大宝大惊失色:尼玛是把老子当成受精卵了! 方大宝堂堂一介金丹大成,岂能轻易让这诅咒符文上身? 此时正是黄昏时分,满地皆是阴影,他一个影遁神行,脚一点地,立刻隐匿在黄昏带来的淡淡阴影中。 “你躲不了的!”萧不凡笑道,“你没看看板上的规矩吗?离开高塔十丈,就要判负!消极防御,隐匿超过半个时辰,也要判负!” “这里只有我们二人,你能逃到哪儿去?”萧不凡哈哈大笑。 “这里方寸之间,你最终会掉进我的血之枷锁中!” 第238章 血契反噬咒 不多时,血蝌蚪学了乖,一只只分散开来,虎视眈眈,就等着方大宝现身。 “操你大爷的,还有这种打法?” 方大宝骂骂咧咧,极不情愿地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影行神遁的暗影步,他也持续不了多久。 他浑身戒备,手持墨煞蟠龙棍,随时准备给萧不凡一棍子。 “此咒名为血之枷锁。”萧不凡轻轻笑着,眼神迷离:“小子,你不用怕,我挨两刀,你只挨一刀;我挨四刀,你只挨两刀,不用怕……” 萧不凡一双眼睛里面亮晶晶的,满是蛊惑之意。 方大宝刚举起墨煞蟠龙棍,身上忽然一凉,他暗道:妈的,中招了! 小蝌蚪找到妈妈了! 方大宝知道逃不脱,反而光棍了,喝道:“那你朝自己心窝子来一刀,看死不死!” 萧不凡一咬牙,手一抬,刀尖自胸口而下,从小腹掠过。 “哎,说好了,哪里不行啊!”方大宝吓了一跳。 “哪里不行,别嘎蛋,别嘎蛋……咱们好好说啊,那个太阴险……” 结果,血痕顺势而下,轻轻划过萧不凡下垂的手臂,一股鲜血涌出。 鲜血沿着空中符文勾勒过的痕迹流淌着,然后又缓缓回到萧不凡的肌肤中。 便在同时,方大宝觉得胳膊上微微刺痛,低头一看,胳膊上也多了一个小小的伤口。 萧不凡叹口气:“你很厉害,逼我出此下策。”他摇摇头,极不情愿地盘腿坐在高台上。 一瞬间,萧不凡好似失去了浑身的力气。 方大宝这辈子最爱的就是打落水狗,一看此等良机,怎能错过,对着阿爽叫一声:“喷——” 一个“喷”字还未出口,方大宝一阵头晕目眩,一屁股坐在地上,一睁眼,目光所及之处,皆是血淋淋的猩红! 阿爽刚张开嘴,一个“嘎”还没出口,也跟着扑腾一声掉在高台上。 和方大宝一般,鸟儿两只金黄的眼睛瞬时变得鲜红,两个铁爪一阵扑腾,似乎中了剧毒一般。 方大宝无暇他顾,连忙观心内视,不由得叫一声糟糕。 就在方才的一瞬间,就是这一道小小的伤口,方大宝的神识海已是门户大开。 只见天际边一道红线,犹如八月的钱塘江潮,万马奔腾,轰轰烈烈地朝他涌来! 此时,方大宝才悲哀地发现,血浪不是血,而是由无数的怨灵组成。 这些怨灵千姿百态,有的面容扭曲,狰狞可怖;有的满脸哀伤,悲痛欲绝;还有的眼神中燃烧着无尽的怒火与不甘。 但它们唯一的共同,便是那股无法安息的怨恨,让它们的双眸与身躯都染上了猩红的血色。 这些怨灵相互缠绕着,彼此交织着,形成了一道道旋转的血色漩涡,哀嚎声与诅咒声交织在一起,此起彼伏,回荡不绝。 这才是血海真正的面目,一个由无数怨灵组成的恐怖世界。 在这片怨灵之中,方大宝依稀看到一个个悲惨的画面: 在云雾缭绕的山巅,一名青衫修真吐纳着天地灵气,忽然远方一箭穿云而过,贯穿胸膛。临死,此人一抬头,才发现拉弓射箭的正是他最要好的兄弟。而兄弟身边,他刚过门的未婚妻甜甜地笑着,一脸溺爱地看着…… 小镇之上,战乱突至。农夫手持一柄镰刀,一脸紧张地保护着家中两个幼崽。结果,一群如狼似虎的士兵当他面强暴了他的妻,摔死他的两个儿,然后一刀砍掉他的头颅。刀光闪过时,农夫还想着:可怜我一生念佛吃斋,修桥补路…… 西湖断桥,一年轻画师与富家女一见钟情。他承诺为她绘尽世间美好。画师每日一画,从未有一日间断。十年过去了,画师从丫鬟口中得知,女子早已嫁入权贵之家后,郁郁寡欢,不久便香消玉殒。画师如痴如醉,悲痛欲绝之余,他将所有的画作和自己放在一木屋中,火折子一闪,火光冲天而起…… 人世间的所有爱离别,怨憎会,求不得……最后都化成一道道带着血痕的冤魂。冤魂上天无门,下地无路,又化成一道道无知无识的怨灵。 最后或藏于废弃的古宅,或藏身荒废的墓地,或阴暗的地窖,或破旧的庙宇,等待着彻底消散的一刻。 直到有一日,一个姓萧的灵宝师,在天山之巅用含铁炼成了一把怨灵之刃,他在刀中镌刻了一个法阵,能吸收外面的无主怨灵,而死在刀下之人,魂魄几乎没有逃走的机会,都被纳入宝刀的幽冥空间中。 随着这柄宝刀吸收的怨灵越来越多,这把刀有了一个名字:血痕。 看到此处,方大宝长长发出一声叹息。 你们这些东西啊——去哪儿不好? 在我这里,可算找到家了! 此时,神识海中,本来平静无波的湖面忽然泛起了阵阵涟漪,一个个闪烁着银光的精神傀儡纷纷从湖面一跃而起。 这些玩意没事就把自己当成风筝放,放累了,然后就躺在石碑下的湖面上仰泳,只当晒日光浴了…… 不用数,如果没弄丢的话,方大宝知道这里一共是五十二万四千二百八十八只…… 这些精神傀儡正是数年前,青幽师伯为了测试方大宝的精神力,开启了“灵傀启天阵”。这些精神傀儡方大宝打不过,于是就安置在他的神识海中。 方大宝悠悠一声叹息,略带一丝自矜:你这怨灵虽多,能够我家精神傀儡一人分一只吗? 方大宝站起身,对着精神傀儡只大喊了一句:“兄弟们,收房租了!” 精神傀儡别的不懂,还是知道拿人的手短,住人的心软……这时听了方大宝的召唤,一声哨响,纷纷奔向血海,捞住一个冤魂,拖到湖边就往水里摁。 摁一下不够,再来一下,连着三四下——洗吧洗吧,搓吧搓吧,张牙舞爪的怨灵就老实了。 要知道,方大宝神识海中满湖灵液,都是小宝儿用阴阳无根水运化出来的。 这等荟萃了天地阴阳和合之气的灵液,首要作用就是治疗各种不孕不育,堪比女儿国的子母河水。 据说,女人喝上一口,不管有没有男人,必定三月怀胎,十月分娩,生下来一定是个大胖小子。 据说,男人喝上一口,不管有没有女人,见到的第一个女人就一定是他的女人! …… 除去上述用途,这种至纯之阴阳无根水精粹,更具调和万物、平衡阴阳之妙用。 怨灵之所以心生怨怼,皆源于内心执着未了,阴阳失和,灵魂不得安宁。湖水以其净化之力,甘露般滋润怨灵心田,抚慰其受伤之灵魂,使之得以安宁。无论往昔记忆能否重现,至少令怨灵得以直面过往,心生释然。 久而久之,怨灵心中的怨念逐渐消散,它们不再被过去的枷锁所束缚,终得解脱,重入轮回之道。 于是乎,随着精神傀儡大军纷纷赶到,湖面已乱成一团——五十二万四千二百八十八只,怨灵不够分啊! 经过一番搓洗,一只只怨灵身上被搓洗得干干净净,红眼病也好了,一脸茫然看着这个异域空间。 方大宝哈哈一笑:“各位既然来了,我这里大得很,大家随便玩,随便住!” 怨灵纷纷四散开来,随意地飘飘荡荡。 …… 就在这一刻,方大宝骤然睁开眼睛,眼中的血色已完全消失,和以前一样清澈透明,不含一丝杂质。 他看着萧不凡双眼翻动,浑身震颤,还在和怨灵斗争,也就懒得理他。 他扶起大鹏金翅鸟的小脑袋,捧在手中。 阿爽忍住疼痛,脑袋在他手心拱了拱,咕哝道:“阿爽不爽!好痛!” 大鹏金翅鸟本来就是方大宝的傀儡兽,和他神识与共,这次也算是殃及池鱼吧。 这鸟儿脑袋小,里面的视界更小,方大宝干脆就输送一些湖泊灵液过去,慢慢给这些怨灵洗涤吧。 让阿爽自己来抵挡这一劫,可能对鸟儿作用更好。 安抚好阿爽,方大宝抽出墨煞蟠龙棍,顶在萧不凡的胸口上,笑嘻嘻望着他。 …… 过了三炷香的工夫,萧不凡骤然睁开眼睛,却胸口一凉,眼前一双贼腻兮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嘿嘿,二皮脸,你醒了啊!” 萧不凡悲愤交集,颤声道:“为何你在前……前面!” “因为你家少爷本事大啊!”方大宝得意洋洋。 萧不凡一口鲜血吐了出来——他用“血契反噬咒”这等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邪法,便是吃定了这小子精神力不强,更没有净化怨灵的办法。 按照他估计,这小子支撑不过半炷香,就会和张道子一样,在血海中沉沦下去!最后灵魂成为血海中的一部分。 这袁小贝年不过十九,难道比那个张道子灵魂力更强? 就是精神力强过十倍,如果这小子没有合适的方法,最少也要七八个时辰,才能把这些怨灵镇压! 怎么还在自己前面醒来了。 …… 但此时哪容他多想——萧不凡眼睛里闪过一丝决绝之色,此时不能再坐以待毙,只能使用最后的底牌了! 萧不凡咬碎牙齿,正要激发血痕老祖留下的三十载岁月之力——一个金光闪闪,磨盘大小的金印扑一声,正打在他头顶! 萧不凡哼也没哼,就一头栽倒地上。 方大宝把玄天印用指头一顶,玄天印在他指尖像个磨盘一般,滴溜溜转乱。方大宝喝道:“给你机会,不中用啊!” 第239章 和尚也可以还俗啊 这一场比武招亲,竟然是这样一个结果。 最后是这个不起眼的袁小贝先锋官赢了! 方大宝没有萧不凡那般霸气,却是四周抱拳作揖,脸上笑得一朵花儿一般,对着底下的修真喊道:“哪位帅哥,看上公主了,现在就上台来!” “上来嘛!不用怕!”方大宝对着台下挤眉弄眼道。 “袁小将军,您少年英雄,和公主正好是天生一对,地上一双!”乔巴姆伸出大拇指:“您最适合三公主了!” 巴桑带着三十多个雪域勇气顿时海啸一般地喊了起来:“天生一对,地上一双!” 本来有几个修真还想侥幸上去碰碰运气,但一看乔巴姆这般元婴大修都力挺方大宝,顿时就泄气了。 有人便说:“老子就知道,这比武招亲是内定的!” “不是这个姓袁的,就是那个萧家的。” “把我们当猴耍呢!” …… 方大宝一看糟糕,我擦,没了接盘侠——这不把公主砸手里了? 他指着一个面目清秀的中原剑客,怂恿道:“兄弟,你来,哥哥让你!我包你赢!” 方大宝一脸的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状。 下面的修真哪里肯信? 中原剑客回头对着方大宝一口唾沫,说一句“去他妈的暗箱操作”扭头就走。 方大宝慌了,指着吐蕃来的巴桑,喝道:“巴桑,你来……你来,我把公主让给你!” “哥哥怎能开这种玩笑!”巴桑吓得一张黑脸都白了,连连摆手道:“公主秀和小贝哥那是天作地和的姻缘,巴桑哪敢夺爱?” 方大宝哼了一声道:“你们都不帮我!不仗义!” 说实话,方大宝不是不喜欢高歆,但他心眼小的像芝麻,高歆说了“让他别娶自己”,他就把这话放在心里。 哼哼,你不愿意嫁,我还不愿意娶呢! 再者,娶媳妇这么大的事情,哪能打一架就决定了?太草率了! 其实他也知道,就算其他人赢了自己,只要不是萧不凡,这十五日的比武招亲,多半是个烂尾,高歆来个死活不嫁,也不能摁着牛头强喝水吧…… 高歆看到方大宝这般模样,气得眼泪汪汪,顾不得公主仪态,跺脚大喊道:“谁上去杀了这小子,本公主就嫁给谁!” 这时,一张俊秀无匹的小脸贼兮兮地从高台后的看板上露出来一半:“小僧可以吗?”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这个和尚何时又回来,何时又上了高台的。 高歆想都不想,大喝道:“快快,把他赶下来!” 小和尚掏出一个木鱼,轻轻一敲,,声音仿空灵而悠远。 小和尚全身浑身雅致得没有半根俗骨,轻启唇齿道:“这位施主,那个大姑娘让小僧把你赶下高台!” 方大宝自己下去是一回事,但是被人打下高台则又是一回事,顿时骂道:“好个贼秃儿,你赢了我也当不了驸马!” “和尚可以还俗!”小和尚嘻嘻一笑,指着方大宝的脑后,问道:“你后面是何人?” 方大宝哈哈大笑:“贼秃儿,前面你就是这么骗过那二皮脸的吧,老子——” 一个老子还未出口,方大宝忽觉得脑后阴风森森,方大宝冒出一身冷汗,这贼秃子忽然不见了? 他正要回头,眼睛的余光中,一个硕大的木鱼槌如同泰山压顶,一锤子正好敲在他的后脑勺! 只听得惊天动地噹的一声大响,方大宝也和萧不凡一般,仰面朝天,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 等方大宝醒来,已在午夜时分。 说来奇怪,前面萧不凡被和尚偷袭,挨了一锤,醒来也不过片刻,方大宝这挨了一锤,结果一睡就是几个时辰。 方大宝一摸后脑勺,已肿了一个大包,气得他贼和尚,死秃头骂了半天。 苏筱雨正在打坐练气,听见方大宝气鼓鼓的,说道:“你别只顾骂人,下次碰到他还要被敲晕。” “师傅您也不安慰下我。”方大宝苦着脸问道:“那和尚呢,他真的做驸马了?” “跑了。” “打晕我就跑了?”方大宝十分诧异。 “跑了。” “哈哈,这秃儿真是存心来捣乱的?”方大宝哈哈大笑:“那我得感谢这个和尚,这下我可放心了。” “方大宝,你真的不喜欢公主?”苏筱雨露出奇怪的神色。 方大宝认识苏筱雨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发现大漂亮师傅还有八卦的一面,而且还是在练那个鬼功夫以后。 现在师傅几乎对什么事情都不关心了,除了修炼。 “师傅啊,三公主那么漂亮,谁不喜欢啊!”方大宝老老实实回答道:“不过大宝儿现在还不想娶亲呢,要是娶了亲一不小心喜当爹,那咋办?” 这句话,差点把站在门口高歆吓了一跟头。 “嗯,这些事情你拿主意。”苏筱雨忽然说道:“如果你真想娶媳妇了,师傅希望你能娶高歆。” “为什么?”方大宝问道。 “师傅喜欢她。”苏筱雨低头淡淡道。 “嘿嘿……别人雪国公主呢,殿下呢!看不起我呢!”方大宝哼了一声,“哼哼,公主好了不起么。” “方大宝,枉你自以为聪明。”苏筱雨淡淡道:“别人和你一样,也是没准备好,难道你看不出?” 方大宝挠挠头,也觉得是那么一回事。 两人说着话,不防备高歆掀帘子正好站在外面,方大宝以为是婧婧丫头呢。 这师徒二人的说话,一字不漏都被高歆听了去,气得高歆在外面呜呜骂道:“死方大宝,臭方大宝,让你一辈子找不到老婆!” 然后摔帘子跑了。 方大宝顿时愕然了——这丫头是啥意思,意思就是过了这村就没这个店了? …… 好在两个人的别扭只闹了几天。 第一天,两人互相装作不认识,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第二天,高歆越发冷漠,方大宝就不那么自然了,见了面装作讪笑几声,高歆理也不理。 第三天,方大宝嘴里咕咕哝哝,好似有大事发生。高歆竖起耳朵去听,却听到一句“哼哼有人说我找不到老婆,现在床上就有”,气得高歆偷偷进去卧室看,却只看见一只白肚皮的三花猫,然后跟着方大宝一阵追杀! 第四天,高歆就装作没事人一样,来找方大宝了。 这场比武招亲整出天大一个动静,武也比了,亲却没了着落。 谁能料到,最后折桂的乃是一个和尚。 和尚跑了! 和尚丢下如花似玉的公主,跑了! 其他的正如萧家老祖所料,一场天下轰动的比武招亲,数百名修真打成一团,台上台下丢下几十具尸体,百来个宗派、修真家族互相结下一堆血海深仇。 高歆的亲事如同一个脓包儿,眼看亮得透光,以为会花开蒂落,结果过了半个月,脓包儿无声无息地自己消了。 萧家老祖没提这个事情,花老祖也没提,萧不凡更装作没事人一样,然后到方大宝,竟然没有一人再提起高歆的婚事。 但是,在萧老祖再次觐见高媚儿以后,高媚儿一道圣旨,萧不凡被任命为南征大元帅,加副将衔,以示殊荣,并赐子爵爵位。 这也是雪国对外族最高的殊荣了。 高歆跑过来,就是来告诉方大宝这个大消息的。 “这狗日的可赚大发了。”方大宝想了半天,对高歆说道:“我要见皇帝!” 高歆不满地看了方大宝一眼,说道:“正好我娘也要见你。” 第240章 征东元帅袁小贝 在天池湖底,方大宝见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背后运筹帷幄的高媚儿。 仍是布衣荆钗,浑身没有半点脂粉气,高媚儿低眉顺目,面对着黑洞洞的石壁,仿佛在思考着一生的罪孽。 高媚儿转过身,挥手让女儿出去。 她将一本大方广圆觉经摊在膝盖之上,一双纤纤玉手在上面摩挲而过。 方大宝忽然发现,这个女皇帝如果把头剃了,就越来越像一个尼姑了。 “你很不错,竟然能战胜萧不凡。” 高媚儿整个人隐藏在一层淡淡的黑雾中,面容完全看不清楚。 若是方大宝非要凝神去看,自然是能看个七七八八的,但那样就显得太唐突了。 修真面对面,讲究的是一个风轻云淡,平和自然。 方大宝回答道:“他很厉害,不过比起我还差点。” “不,他还有底牌,你不见得打得过他。”高媚儿摇摇头,“只不过你占了先机,你运气好。” “他有底牌,我难道没有吗?”方大宝嘴角一翘,似笑非笑。 “嗯。不管怎么说,你比朕想象中还是强一些。”高媚儿轻轻一笑道:“你为什么不问朕,平南大元帅为什么不给你来做?” “为什么要问?” 从见高媚儿第一面起,方大宝并不特别害怕这个女人。 他很难把这样一个朴素而低调的女人和一个掌握生死予夺大权的皇帝联系起来,何况在这么一个阴暗的湖底。 也许他在怡红院的那些日子里,他见过太多人性背后的动物本能,见过太多剥去伪装后的赤裸裸的人。 剥开人的伪装,每个人都一模一样。 不要随便以为别人比你更尊贵,也不要随便以为别人比你更低贱。 高媚儿并没有生气,只是有点惊异,一直以来,没有人敢这么和她说话。她也把方大宝的放松当成一种难得的调剂。 “你胆子很大啊,朕就问你,你不想当?” “大皇帝啊,您想过没有——我是从中原来的,要是我去做了这个平南大元帅,我的脊梁骨不得被人戳烂?家里的祖坟不被人刨个底朝天?” “哈哈……”高媚儿忽然开怀大笑起来,她从来没有笑得这么舒畅,她笑道:“你这个小孩子,满口胡说八道,你一个小小修真,还有家国情怀?” 过了一会儿,高媚儿不笑了,嘴角却似笑非笑,轻轻说道:“你一个妓院长大孩子,无父无母——你的祖坟究竟在何方?” 方大宝张大嘴,便合不拢来,半天才呐呐道:“高歆,高歆告诉你的?!” “歆儿没说。”高媚儿一双明净的眸子在黑暗中闪闪发光:“高歆都没有朕知道得多——甚至朕还可以说,你都没有朕知道得多。” “你胡说!吹牛!”方大宝急了,更加口无遮拦。 高媚儿缓缓说道:“你出身神秘,不知父母所在,从小在玄元城一个名叫怡红院的妓院长大,后来有过奇遇——你叫那个东西什么?灵体?” “还是鸿蒙灵体?”高媚儿接着问道。 方大宝如中雷霆,惊得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声道:“你怎么知道的?你和丹主是一伙的?这个丹主也不知道!” “你入了玄天宗,拜在一个叫青玄的道人名下。灵体本来一直跟着你,结果你用了手段,让别人以为一个叫‘刘黑蛋’的人才是灵体的真正拥有者。” 方大宝不辩解,心里如同翻江倒海,就是想她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过了半晌,方大宝基本可以断定,他的大部分事情,只要知道自己的名字完全可以调查出来——但是小宝的事情,没有任何人知道啊? 难道自己说梦话说漏嘴了? “后来刘黑蛋拜入道庭老祖门下,鹿鸣这老道费尽心机也没得到灵体,但刘黑蛋——哦,现在叫刘擎天,他想真正做灵体的主人——大家都在抢,你没办法,只能让灵体去了南海归墟……” 方大宝彻底放弃了——这个女人真的什么都知道,甚至知道的可能比自己还多。 他问道:“小宝儿还能回来吗?” “不能,朕没这个本事。至于它自己能不能回来,只能看天意了。”高媚儿摇摇头。 “方大宝,你和朕是有缘分的。”高媚儿说道,“你知道吗?” “怎么这么说?”方大宝问道。 “不说朕的闺女高歆和你在中州相遇,便就你师傅——你师傅苏筱雨本来是道庭老祖鹿鸣饲养的‘药奴’,用来交合后夺取修为的,后来她跑了出来,躲在一个叫云浮海的地方。” “我师傅不是‘药奴’!还有道庭的那个老毕登——老子迟早要弄死他!”方大宝眼睛闪动着愤怒的光芒,大叫道:“你不能这么说我师傅!” 高媚儿见方大宝自称老子,也不会理他,继续说道:“后来朕的儿子高乐误打误撞,却把你师傅带到雪国了,你为了找你师傅,才来到雪国。” 高媚儿缓缓说着,又问道:“朕口中所说,可有一字之谬?” “没有。”方大宝冷冷道。 “呵呵,你很生气?看来朕还要给你道歉了——”高媚儿忽然笑了起来,银铃般的笑声在地底回响一片。 过了一会儿,高媚儿说道:“好了,你师傅不是药奴,是朕用词不准。还有,朕让她帮朕治伤,我们两个都互相获利——我们是合作关系,她也不是朕的‘药奴’,朕一直很尊重她。” “朕也很喜欢她。”高媚儿补充道。 “这些事情,你怎么知道的?”方大宝问道。 高媚儿忽然生气了。 “朕是皇帝,富有四海,未来朕还要统领整个世界!你懂得吗?” “朕手下黎民亿兆,将士百万,修真十万,你知道这些数字的概念?” “你以为朕每天就干坐在这地底,读这一本破经打发时间?幼稚!” “在这个世界上,只要朕想要,就没有什么朕得不到!” “只要朕想知道,朕就可以知道。” 高媚儿连续说了五句话,怼得方大宝心服口服。 这个女人比他见过的所有人更神秘,更可怕,好在现在她不是自己的敌人,也好在她闺女是自己的朋友。 “刚你说,丹主也知道这些?”高媚儿有些诧异,“陈长生虽然很厉害,但他不可能知道这么多。” “关于灵体,你还知道什么?”方大宝又问道。 他希望高媚儿告诉更多关于小宝儿的东西。 方大宝可以断定,这个女人知道很多关于小宝的事情,至少她看得出小宝儿是跟过自己的,这一点她比道庭老祖都强。 刘黑蛋甚至都能把道庭老祖蒙骗过去。 “你想知道什么,朕也知道。”高媚儿淡淡道:“但朕不会告诉你。” 方大宝心里暗暗骂道,这些老妖怪都踏马会拿捏人,利用人。 当初自己问丹主那个黑玉雕像的秘密,徐长生这老王八蛋也这么说。结果到了今天,自己屁都不知道。 方大宝叹口气,准备走了。 高媚儿察言观色,说道:“歆儿说你有事禀告。” “是的,方大宝本来有事禀告,但是说着说着,就觉得一切尽在皇上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皇上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就觉得没什么禀告了。”方大宝唉声叹气,就不自称“袁小贝”了。 别人把自己查个底儿掉,自然知道自己真名方大宝,而不是袁小贝。 “在雪国,你还是叫袁小贝,这个名字好听一些。”高媚儿淡淡道。 “你想禀告什么?”高媚儿接着问道。 “属下不能替皇上建功立业,也不好意思攻打生我养我的大周朝,有些心灰意冷,就准备告老还乡了。”方大宝露出痛苦的表情。 “告老还乡?”高媚儿咬着嘴唇以免笑出声,问道:“那你师傅呢——” “师傅——她还是跟着您好了!师傅要是跟着咱回到中原,一定会被道庭那老毕登发现。”方大宝叹口气,继续说:“到时候,肯定要连着大宝儿、小宝儿、老宝儿,连着咱青玄师傅一起捉了去。大漂亮师傅还不如就在您这里修行吧。” “您是皇帝,是大靠山,是不?”方大宝有气无力地道。 高媚儿看着方大宝这副死样活气的样子,咳嗽一声,喝道:“年轻人,这样可不行。” “皇上有何吩咐?” “你既不愿听命于朕去做平南元帅,朕只好让萧不凡去做。” 方大宝一听,心道这分明是您老人家先做了决定,再和我说的好不好?怎么现在变成了老子不做,你就让人做了大元帅? “朕另有旨意,你听旨吧。” 方大宝一听“有旨意”,就面露难色。 难道老子一个修真,还要像戏台上一般,一听有旨,就直挺挺地跪着听旨不成? 这老娘儿们说着说着,就把皇帝架子端上啦? “我们都是修真——”高媚儿知道这小子不愿意下跪,于是说道:“你站着听旨就成,朕封你为征东元帅,讨伐东瀛日照国,你愿意去不?” 方大宝一愣。 我擦,咋几天不到,又整出一个征东元帅了? 第241章 宝贝伯爵府 方大宝愣了半天。 征东,征什么东? 他转念一想,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要不是讨伐大周朝,这差使就能接。 于是方大宝眨巴眨巴眼,心想既然答应了,就干脆光棍点儿:“皇上啊,既然您开了金口玉口,您指哪儿咱袁小贝就打哪儿!” “好。”高媚儿也有些高兴,不用再和这滚刀肉多费口舌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方大宝嘿嘿一笑:“您是金口玉言,我就问一句——原来的那些封赏还在不?” 高媚儿仔细看了方大宝半天,忽然问道:“你一个修真,这些对你很重要吗?” “嘿嘿,您不是让那个大国师问过我吗?我来雪国就是为了当大将军。”方大宝说道:“还有,别人有的方大宝就该有,不然说出去多没面子。” 高媚儿深深地看了方大宝一眼,点点头:“那我给你大大封个官儿,一定在萧不凡之上。” 方大宝嘿嘿一笑,对高媚儿说道:“皇帝陛下啊,那个萧不凡用用可以,这人花花肠子多着呢。” “你的花花肠子难道比他少?”高媚儿笑道。 方大宝也不回答,接着说:“还有那个萧老头子,还有您那个国师,都不是省油的灯。” 方大宝心想,既然告状,干脆就一股脑儿全给告上。 在这里听到桑杰国师的名字,高媚儿只是点点头,说了一句:“朕知道了。” 方大宝一愣,你就知道了?你知道什么? 高媚儿转过身,又面对石壁翻开经文,淡淡说道:“袁小贝将军,你提醒得很好,你可以走了。” 方大宝见告状无效,赶忙从天池湖底溜了出去。 ———————————— 果然,过了不到三天,内廷便传来圣旨一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平南先锋袁小贝,忠勇双全,破铁门关灵机千变阵,力克南疆龟兹部落大军,功勋卓著,实为雪国不可多得之良将。为此,朕特旨擢升袁小贝为上将军,以示殊荣,并赐伯爵爵位及伯爵府邸一处。期汝等忠臣良将,共襄雪国盛世,光耀千秋。钦此! 作为一个外姓伯爵,高媚儿所赐的伯爵府并不在皇宫里,而在山下的雪城中。 雪国本是游牧民族,但定都建城后,崇慕中原文化,施政、教化均按照大周朝的的习俗,就连方大宝的伯爵府也是按照大周朝王府的样式建成,布局规整,端方有序,正是一个三路多进的四合院落。 婧婧指挥着几个仆人,将一块金丝楠木为底,云雷纹修饰的匾额缓缓挂上了伯爵府邸的大门之上。 匾额上书金光闪闪的五个大字:宝贝伯爵府! 方大宝笑得见牙不见眼,心道老子也有封号了! 方大宝看着这匾额,心里满意得不得了。就是觉得这个伯爵称号有些奇怪,别人不是“镇国”,便是“忠勇”,要不就是“安远、威武”,偏偏给自己弄个“宝贝伯爵”,听起来就是不如别人霸气! 方大宝正在暗自得意,一个四人抬的黑顶小轿轻轻停在巷子口,里面慢慢走出一个老人。 方大宝只用后脑勺看看,就知道这是桑杰国师。 桑杰国的府邸便在附近的胡同,这已是这老儿路过的第三趟了,不过只有这一趟他才下了轿。 兴许是这老儿知道自己已看到他,不下轿显得不光棍。 “桑杰国师,本爵爷的这个宅子还行吧。”方大宝老远就喊道。 “皇恩浩荡!”桑杰法师点点头,先看了看方大宝的“宝贝伯爵府”,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然后目光扫过方大宝的脸,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袁爵爷气色不错啊。” 方大宝笑道:“国师还会看面相啊!给我算一个!” 桑杰法师摇摇头,“本法师略懂一些星辰占卜之法,冰鉴之术——嘿嘿,老头子就不懂得了。” 方大宝呵呵一笑:“国师谦虚。” 桑杰法师也是呵呵一笑:“不过,就凭感觉,袁爵爷面相也是大富大贵之人,将来一定要成仙的,前途不可限量。” 说完,这老儿嘴里轻轻说一句“弄臣,小丑”,然后自顾自钻进轿子,也不和方大宝打招呼,就离开了。 正好此时高歆也坐着轿子过来了,后面跟着一群老妈子、老仆人,还有小丫鬟过来,算是给方大宝送礼送人,嘴里说道:“这么大个伯爵府,没有几十人照看不了的。” 方大宝看着老妈子,摇摇头,说太老。 再看着小丫头,又摇摇头,说太小。 高歆好心来恭贺方大宝的乔迁之喜,顿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哼了一声:“那你要多大的?都十六岁的大闺女好不好?” “正好,好得很!”方大宝哈哈大笑。 方大宝心想,若是这伯爵府改造改造,里面也建个三层小楼。一层洗澡、修面、修脚;二层唱戏、听曲儿、喝花酒,再开上一百人的大通铺;三层从玄元城庆园春、添香楼、寻芳阁里找来三、五十漂亮丫头,皇宫里有宫女愿意过来兼差也行,弄上几十个大雅间。同样在后院弄一个哗哗流水的“珠玉飞瀑帘”,妥妥的又是一个塞北怡红院! 公主这般美貌,就请她做鸨妈妈,只怕门槛都要被踏烂! 方大宝看着公主,正色眯眯地想心思,高歆恼火了,喝道:“你封了个小官儿,魔怔了吧。” 方大宝才回过神来,抱拳道:“公主仗义!公主发财!” 高歆见方大宝说话不伦不类,还以为是桑杰国师对他作了法,便问道:“那老儿对着你看了半天,你没事吧。” 方大宝一抹脸,嘿嘿一笑:“本爵爷今天没戴面具,这老儿看爵爷长得帅,就准备给我介绍一房媳妇儿!” “有毛病。”高歆骂道。 第242章 祸起萧墙 方大宝所料不错,桑杰国师这一趟过来,的确来给方大宝“看相”的。 这些天,桑杰国师心情十分低落,本来已佝偻的腰弯得更低了,脾气也尤其的差。 有个学徒不听话,在配置魔法药水时剂量不对,把实验室的水晶烧瓶弄炸了一个,他一生气,当场就把这个学徒给处死了。 想起当日在朝廷上的一番表演,他唉声叹气,十分后悔,为什么不顺水推舟,就说萧不凡是那个“天命之人”,就是西域最伟大的勇士,这样不就顺着皇帝的意思地把萧不凡和高歆的婚事促成了? 现在煮熟的鸭子弄不好要飞! 看来还是自己太保守啊! 现在皇帝不知道听了谁的唆使,整出一个“比武招亲”,把大伙儿累得人仰马翻不说,结果萧不凡这个侄儿又不争气,先输给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和尚,然后又输给了袁小贝。 若按照自己的一番推演,岂不是这个先锋官或那个和尚才是西域最伟大的勇士?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袁小贝这个扫把星! 根据星象图,他早就推算出这个人就是一个扫把星、搅屎棍,很多事情都会因为这个人变得更糟糕。 但是三公主护着他,皇帝陛下对他也颇多宽容——他忽然一阵心惊,这个人莫非是皇帝陛下用来试探他的? 这几天,桑杰法师忽然还想起一件事,在比武招亲的擂台上,这人竟然戴上一个面具,不仅面貌完全不同,而且身高也不一样了。 那这小子到底要隐瞒给谁看呢? 毫无疑问,就是萧不凡,或者其他萧家人。 这么说,萧家人以前是见过他的,搞不好还和他有过节。 桑杰国师越想越是心惊,就越觉得这个小子是个大祸害。如不及早除了,弄不好大家都栽他手里。 想到这一层,这老儿便慌了手脚,想和萧老祖沟通下。但他身在皇城,一言一行都须谨慎。这老儿年老成精,就是到今日,他都没有和萧家人说过一句话,甚至不曾与萧家人发生一个眼神交流。 甚至,他觉得当日去看萧不凡比试,他都表现得过于关切了。 在雪国,只有他才真正知道,高媚儿的修为高到何种程度,势力大到何种程度。 桑杰坐在轿子上,过去这数月的事情,不停地在他脑海中翻腾着。 以往桑杰国师遇到困难的事情,需要思考的时候,他就让轿夫抬着他,一遍一遍地在皇城里随意走着。很多雪国人看到这个黑顶,镶嵌着黄色符文的四人小轿都赶忙躲开了,知道这是国师来了。 走着走着,他终于拿定主意,说一声“回去”,轿夫抬着他回家了。 他的“家”像是一个城堡, 这是一个仿哥特式建筑,是高媚儿专门为她修建的。 高耸入云的尖塔,细长的塔楼尖端装饰着繁复的雕刻,宛如刺破苍穹的利剑。城墙之上,一排排狭长的窗户错落有致,门楣之上,雕刻着家族徽章和经文里的故事。 在桑杰法师对皇帝陛下的陈述中,他是一个没落的西方贵族和一个东方女子的私生子,在家里受尽歧视和白眼,一直在索拉姆大法师手下修行星相学,他的过往无可挑剔。 此时,桑杰法师趴在窗户边的桌子上,从抽屉里拿出机械鸽子,用鹅毛笔写下一段话,然后把纸条卷了起来,塞进了鸽子的胸膛中。 然后他摁下代表自己身份的法印,鸽子胸腔里传来细微的嗡嗡声,那是鸽子的能量核心开始工作的表现。 桑杰法师心道,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比机械鸽子更值得信任的东西。 作为一个机械傀儡,它没有灵魂,不怕任何人的神识窥探,它不会说话,不会出卖主人;它不害怕危险,任何地方它都愿意去,它都敢去;它不珍惜生命,若是陷入绝境,它会选择自爆来保全主人的秘密。 一道细微的蓝光闪过,鸽子的两颗蓝宝石眼转了一圈,咕咕地叫了一声,向桑杰法师点点头,振动翅膀,从石塔的窗户中弹射而出,瞬时消失在苍茫茫的夜空中。 殊不知,这只机械鸽子飞进雪原,距离萧不凡所住的行宫还有数十里时——似乎永不停歇的鹅毛大雪中,忽然伸出一双钢铁般的爪子。 机械鸽子很自然地侧身躲避,钢爪快若闪电,一伸一握中,便已把鸽子翅膀攥在掌心。 鸽子胸膛中骤然亮起一个红点,这是鸽子要自爆的节奏! 这个红点只闪了一闪,这只大鸟早已料到,一道黑漆漆的暗影箭射了过去,正好命中鸽子的能量核心。 然后鸽子砰的一声,一声脆响后,鸽子炸成碎片。 一堆零零星星的碎片从半空飘扬而下,方大宝和高歆站在茫茫雪原中,犹如一张巨大的白布上两颗小芝麻。 阿爽扇扇翅膀,落在积雪上。 它铁爪上攥着一小团零零碎碎的金属,嘎嘎地叫着,似乎在炫耀自己的胜利果实。 方大宝摸摸阿爽的脑袋,接过那一团东西。 那是鸽子的胸部,在最后关键时刻,大鹏金翅鸟用暗影箭护住了鸽子胸口的秘密没有被烧毁。 方大宝从里面抠出一个纸条,一看就吓了一跳:“我擦,你见过这么嫩的爹,这么老的儿子没?” 高歆皱眉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方大宝哈哈大笑,把纸条递了过去,说道:“丫头你看看。” 高歆打开方大宝递过来的纸条,上面干巴巴地写着一段话:“侄:问父亲好,万福。袁小贝身份神秘,要尽快查。此人深得皇帝信任,会影响大业,需尽快翦除,建议花叔动手。” 方大宝以前并没有给高歆说过关于萧家这档子事,此时高歆便有些迷糊,半天才反应过来,问道:“你的意思是桑杰国师其实是萧家老祖的儿子?” “那还怎的?”方大宝反问道。 “这么老的儿子啊!”高歆拍拍规模一般的胸口,表示惊叹。 其实,这种事情在修真界并不罕见。 萧家老祖已是轮回两转,渡劫后每成功度过一个轮回劫,寿元便可增加一甲子,三百多岁还是精神矍铄,看起来就是凡人七八十的样子。而桑杰法师虽然年轻了百来岁,但他修为只在元婴巅峰,压根儿没有破境的希望,一身血肉几乎已到了油尽灯枯之时,看起来反而更老一些。 “我们赶快告诉我娘去。”高歆说道:“这可是大消息啊。” “我们等等。”方大宝笑道:“还有,萧不凡他们又没造反,对于你娘来说,萧家还是有利用价值的。” “那你整这么多事情出来干嘛呢?”高歆埋怨道。 “我就看桑杰那个老棺材瓢子不顺眼,行不?” “你还笑得出?”高歆白了方大宝一眼,“他们准备弄死你呢!” “我八字硬,我还怕他们不动手呢!” 方大宝哈哈大笑,驾驶着法舟,风驰电掣一般向着天池而去。 ———————————— 桑杰国师是一个很谨慎的人。 机械鸽子飞走后,桑杰国师在水晶球前监视着机械鸽子的一举一动。 这种事情,他必须亲自做,就是皇帝给自己安排的那些学徒,他都一个个赶得远远的,他不放心他们。 忽然,水晶球上,鸽子的视野中忽然出现了一只铁爪,顿时把桑杰法师吓了一跳。 紧接着,机械鸽子砰的一声爆炸了。 桑杰法师长舒一口气,信使好歹是爆炸了,这个字条没落在别人手中。 雪原那边颇多妖兽,尤其雪鹰经常在那一片经常出没,甚至有人说越过天山,还有一只九阶冰凤。 但他是个小心的人,过了好久,直到暮霭降临,桑杰国师才放出第二只鸽子,直到鸽子落在一扇窗户边缘,咕咕地叫了一声,然后看到萧不凡那一张威武的国字脸,桑杰法师才放下心来。 在他眼里,皇帝陛下新任命的“袁小贝将军”差不多算是个死人了。 第243章 针对方大宝的刺杀 茫茫雪原上。 大鹏金翅鸟屡次立功,方大宝便对阿爽有了更高的期望。他觉得需要对鸟儿进行一些教育了。 至少要会识字,要会说话。 “这是女人!”方大宝拿出精心准备的绘图材料,拿手里厚厚的一摞。 “这是女人!跟我说,女——人。” “嘎——嘎”,鸟儿只会一个嘎。 方大宝又拿出一幅画,“这是光屁股女人!” 阿爽喉咙里咕咕叫了一声,表示不屑。 再换了一张,“这是凤凰!天生光屁股不穿衣服的昂!” 阿爽看得眼睛发直,小脑袋如同小鸡啄米一般。 “这是母凤凰,以后爹给你准备!以后你就是睡过凤凰的鸟了!” 阿爽一声大叫:“爽啊,爽要!要爽!” …… 教了半天,阿爽结果只认识了一个凤凰,还是没法子说话,更别说去学方大宝的修真秘籍了。 难道这鸟儿以后来来去去就一道暗影箭不成? 高歆看着方大宝给大鹏金翅鸟进行启蒙性教育,嘴里咕哝一句“这人,好好的鸟儿都被教坏”。 “你知道吗?这是本爵爷的傀儡兽,本爵爷会的,它要会,本爵爷不会的,它也要会。”方大宝得意洋洋。 “傀儡兽?”高歆十分惊讶,她还是第一次知道,这鸟儿是方大宝的傀儡兽。 她一直以为这鸟儿只是方大宝的宠物。 “那它和普通鸟儿有什么不一样?”高歆问道。 “嘿嘿,你就不知道了吧。”方大宝眼睛一眨,阿爽得了指令,先在高歆的头顶转了一圈,然后扶摇直上,足足飞了几里地高。 远远望去,只剩下一个小黑点。 “爽啊,爹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方大宝嘿嘿一笑,“嘎一声代表是,嘎两声代表不是。” 嘎,大鹏金翅鸟在空中一声大叫,声音洪亮,吓得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小动物都瑟瑟发抖。 “爹问你,你娘漂亮不?”方大宝随口问道,声音并不大,按理说方大宝说话它是听不见的。 嘎了一声。 “你看到过比你娘好看的女人吗?” 嘎,嘎……两声。 高歆顿时羞红了脸。 她此时才弄清,方大宝口中所谓的“娘”竟然是指的自己。 “臭方大宝,你想得美!死也不嫁给你的!”高歆一跺脚,飞奔着跑开了。 其实到了今天,在很多人眼里,“袁小贝将军”俨然就是皇帝陛下三驸马的第一候选人了。 高歆躲在一块巨石后,脸蛋绯红,胸口小鹿乱撞,心想,这臭小子说的是真心话吗?那为什么擂台上他还要推来推去的?还有他师傅,他师傅的姐姐,以后还有那么多女人……顿时心乱如麻。 “嘿嘿,女人就是死鸭子嘴硬。”方大宝咯咯笑着。 方大宝一双贼眼,正通过大鹏金翅鸟的眼睛从空中俯瞰着。从这个角度,他看到了好些以往看不到的东西。 从阿爽的角度,这小媳妇儿胸前规模可差瑾瑜仙子远了。 胸口的缝隙往下看,小衣是绿色的呢——原来一直以为她喜欢红色的。 嘎,嘎,嘎,阿爽心有戚戚焉,连叫三声……带着野性与自由。 正在方大宝浮想联翩之际,他忽然从大鹏金翅鸟的眼里的余光中看到一丝异样。 今天,难得是雪原上晴朗的一天。 天空一片湛蓝,清澈得仿佛能一眼望穿天际。几朵白云悠闲地游荡如同天空中漫步的旅人。雪原上,一片银装素裹,几株顽强的树木挺立在寒风中,枝头挂满了晶莹剔透的冰凌,偶尔一两只小动物穿梭其间,留下一串串细碎的足迹。 但在此时,天边缓缓飘过一朵乌云。 白云似乎碰见什么可怕的东西,快速地向四处逃开;乌云掠过一片原野,一只雪豹忽然竖起了耳朵,几个纵跃,从一块岩石上向山下狂奔;一种名为鼠兔的小动物更是慌张,舞动着前爪,快速在雪地的扒开一个坑洞,一头扎了进去…… 若不是大鹏金翅鸟,方大宝单凭自己眼睛,根本不可能看这么远。 要知道,这是百里以外。 方大宝心里一紧,赶忙叫了高歆过来,大声道:“傻丫头,快过来,我们去天池吧。” “又去天池啊。”高歆扭扭捏捏走过来:“要不再玩会,天气这么好。” 看到高歆出来,那一朵乌云顿时不动了,过了片刻,就消散了。 动物们又欢快地开始了觅食。 ———————————— 高媚儿的行宫中。 花二爷刚出去不过片刻,就回来了。 这老汉抹着额头的汗,说道:“不行,这小贼奸猾得很,他好不容易从雪城出来,三公主又和他形影不离。” 萧不凡英武的脸庞不自主地抽搐了一下,这句话深深刺痛了他骄傲的心。 “这一次,他没戴面具,和原来不一样了。” “他就是方大宝。”萧不凡斩钉截铁道:“我早该想到了,方大宝——袁小贝,这根本就是一个人。” “你能肯定?”萧老祖哼了一声,他不满已有好几天了。 “爷爷,孙儿,孙儿……被女人蒙蔽了眼睛。仇人戴了面具,孙儿都没看出来!”萧不凡虎目流泪,声音哽咽道:“孙儿做事糊涂,误了爷爷的大事!请爷爷责罚。” 萧不凡掀开长袍下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花家老祖伸出食指,对着空气寥寥数笔,只听得空气中呲呲作响,方大宝一副吊儿郎当,顽皮慵懒的模样顿时浮在空中。 花红儿惊叫一声:“爷爷,是他——就是他,就是她打死了辛格玛,打伤了华忠,还打了红儿,赶走了孙,孙韶……呜呜……” 辛格玛就是那个射箭的猎户。 想起孙韶公子那些土味情话,那些能让人全身酥软笑成一团的荤段子,这丫头伤痛得心都碎了,借坡下驴,也一顺溜跪在地上,已是满脸泪痕:“爷爷,您一定要给红儿做主……帮帮萧大哥……” “唉……”花二爷看着这个不成器的孙女,不知说什么好。 “不凡,这些日子,你的确疏忽了。”萧老祖叹口气言道:“轻敌——还是轻敌啊……归根到底,还是心不够静!浮躁!” “每逢大事多静气”,这是原来萧老祖对自己的考语,萧不凡就有些不服,爷爷要把这句话收回去了? “你心不够静——你自问,听到高家三公主的名字,你是否怒火中烧?” “花二爷他老人家说已看到此人的相貌,为何你不等花二爷把其人相貌画出再做判断?” “再远了说,你和那方大宝台上狭路相逢——临阵应敌如同苍鹰搏兔,必尽全力……爷爷问你,为何你一再试探,不全力以赴,这样不就拿下了此人?” 萧不凡一想情况的确如此,不禁汗水涔涔而下,不过想起那场比试,还是嗫嚅着辩解道:“孙儿不到绝境,不想用爷爷的三十年寿元……” “昏聩,妇人之见!”萧老祖一掌拍在案头一掌小几上,只听得噗的一声,汉白玉的茶案几乎被这渡劫老仙一掌拍得湮灭了。 “与我们办的大事相比,爷爷的几十年寿命算什么?”萧老祖喝道:“千棺从门出,其家好兴旺……你懂得不?就怕我这个老不死的死又死不了,你们年轻人活又活不好!” “不凡知错了!”萧不凡缓缓低下头去。 “方大宝这个人,必须翦除……乘其羽毛未丰。”萧家老祖喃喃道。 萧不凡点头道:“上前年在丹堂,他不过融合境的修为,现在已是金丹大成,孙儿自问资质也算不错,但比起这个人,孙儿还是慢了一些。” “你能如此想,就有长进了。”萧老祖微微颔首,“我们两个老不死,要弄死一个金丹,就如同碾死一个臭虫,但事情不是这么办。” “关键是不要惹到高媚儿这婆娘。”花家老祖抚摸着光亮的脑门。 “萧家的复兴大业,系在高媚儿这婆娘,还有她这个宝贝闺女身上,我们不能硬来。”萧老祖又叹口气:“世上的事情都这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团乱麻一般——不是简单到看谁不顺眼,杀了就行。” “孙儿懂得。”萧不凡点点头。 “杀人能解决问题,世上就没有问题了。”萧家老祖思索了一阵,“这个事情你二爷不适合出面,他老人家目标太大,容易留下把柄。想办法联系你四叔,从高家的两个儿子下手。” “关键时刻,我们可以帮帮那两个自命不凡的蠢货。”萧不凡说道,“孙儿觉得,他们那个老大比较合适。” “嗯,这一点你看得不错。”萧老祖十分欣慰。 第244章 加钱,得加钱 自从方大宝乔迁新居,陆陆续续地上门恭贺的人就不少了。 相识的,不相识的;熟悉的,不熟悉的,一个个都来了,灵石、金银珠宝、各种礼物都堆了半屋子。 但有一个人过来,却是方大宝始料未及。 那便是高欢,而且是他一个人过来的。 这个高欢,只要方大宝见到,基本是和高乐在一起,可谓“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但今日只有一个人,空着双手,什么礼物都没带。 高欢一见方大宝,豪迈地一笑,喝道:“袁爵爷,哥哥这几日去了大周朝公干,回来就听见兄弟升官加爵,实在高兴啊!” 此人与方大宝当面对话,其实还是第一次,若是外人看了,还以为两人是相交多年的兄弟。 高欢此人,若论长相,实则与萧不凡有几分相似,一副国字脸,棱角分明,额头宽阔,眉毛密而不乱,眉角处微微上扬,透出一股不怒自威的英气。 比起一脸阴郁,俊秀得女子的一般的高乐,高欢看起来就阳光得多。 对于这未来的大舅子,方大宝倒不敢开罪,笑道:“大殿下来袁某人这个寒舍,那个叫什么——蓬荜生辉!嘿嘿,今天大殿下一定不要走,袁某人叫上几个兄弟,陪着大王子好好喝几杯,来个一醉方休!” 方大宝卖弄成语,好在还没用错,高欢听了暗暗好笑,说道:“你看我今天匆匆过来,也没带礼物,回雪城马上就来你这里了——礼物都在自家府上呢,赶明儿派人给兄弟送来!” 方大宝满脸堆笑:“大殿下太客气了。” “要不去我府上?那边好酒好菜伺候着!” 对于高欢的邀请,方大宝也不好拒绝,他倒不怕高欢对他下手——一是此人的修为虚浮,两个都未必是自己对手,自是不用怕他;二是高欢府邸就在皇宫里,若在皇宫动手,无论如何都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自然瞒不过他神通广大的母亲。 高欢的府邸名为“英武居”,取名十分贴切。 进了英武居,七转八转,结果来到一个小小的湖泊,顺着廊桥,来到靠岸停泊的一个画舫中。 船篷以轻纱覆盖,隐约可见舱内精致的布局——几张雕花木椅错落有致,一个餐台上摆着几样精致的小点,旁边一个小几上还留着几颗黑白子,几缕茶香淡淡飘散,引人遐想。 高欢叫人再上了几道精致的小菜,就留下一个美貌女子在一旁斟酒。 方大宝现在身边人来来往往,个个都是绝代佳人,眼界自然高了。一般女人,若不是漂亮到十分,他都懒得看上一眼。 这个女子见方大宝眼睛瞟了她一眼,眼光又落在别处,便有些诧异。 高欢冲她点点头,这女子缓缓卷下茶室旁边的帘子,轻轻一笑,“袁爵爷,您有所不知,奴家这一壶酒产自大漠,乃是用大漠特产‘月光葡萄’酿制,名为‘醉月仙醪’。有诗云:‘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要喝葡萄酒,须用夜光杯。” 方大宝哈哈一笑:“这酒名字好听,一定不错!” 这酒岂止不错?原来在青霞城中,花红儿就是拿九曲鸳鸯壶装这个酒,用来毒杀方大宝和瑾瑜仙子,没想到自作自受,倒在酒肆上演了一场风月好戏,连累了别人孙韶公子几天见了女人都两腿打飘,心颤肝颤! 女子捂着嘴巴轻轻一笑道:“原来袁爵爷也是醉中刘伶,酒中仙人,可看不出呢!” 这女子相貌不算顶尖的,比起高歆或是瑾瑜仙子或差了少许,但一开口,软糯的声音中略带一丝沙哑,既有着风沙的粗犷,又有月光的柔情,正所谓温柔不失狂放,端庄不失妩媚,比起年轻小女孩,别有一番成熟女人的韵味。 说罢,这女子从一旁拿出三支杯子来,一支黑赛乌漆,一支白如羊脂、一支墨绿似翠,分别为爵杯、双龙海棠杯、双凤杯,然后把黑色的爵杯给了方大宝,细细言道:“袁爵爷少年得志,当用爵杯。”又把白色的双龙杯给了高欢,言道:“殿下,您生来就是龙,故用双龙杯。” 最后一个翠绿的杯子,这女子便留给了自己。 这女子一举一动,美人卷珠帘,举杯邀明月,便是再普通不过的斟酒、举杯,也如清风出袖,明月入怀,一动一静皆有节奏,姿势优美至极。 此时再一看,分明是个韵味十足的绝色了! 方大宝心道:好嘛,你们要来美人计,老子最喜欢了。 老子就擅长将计就计。 方大宝往凳子上一靠,一脸色迷迷的模样。 要做这种表情,方大宝可谓娴熟之至,手到擒来。 见方大宝如此上道,高欢心里一阵冷笑,桑杰师傅把这人说得十分精明,哪知一见面,便是如此的不堪,枉费自己找了青鸾姑娘这尊大神前来作陪,还搭上一壶美酒。 高欢故意叹口气,面露忧色。 方大宝马上问道:“大殿下,为何叹气?” “小兄弟,咱们一见如故,同是修道中人,以后不要客气。”高欢正色道:“高某人叹气是因为生在帝王家,立志想做一番大事业——现实却是碌碌无为至今,如今已是天命之龄,未建尺寸之功,实在对不起母皇的一番殷殷期许……” 说着说着,高欢就拿袖口擦眼睛。 这般拙劣表演,方大宝几乎都要偷笑了。但他还是按照剧本,大声道:“大王子,俺袁小贝没读过什么书,是个军营的厮杀汉——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说,俺风里来,雨里去不含糊。” 高欢拍拍方大宝的肩膀,连声道:“兄弟,好说,好说。” 然后这哥俩便劝上酒了。 如此,酒好喝,人也美,方大宝不免就多喝了几杯。 醉月仙醪,乃是大漠花家独门仙方,需采集昆仑山公格尔峰夏天的晨露、天山的雪莲,以大漠月光葡萄为主料,再加入数十种珍贵草药与灵石碎屑,经过九九八十一日月光下发酵,不光蕴含着强大的灵力,其酒劲之大,即便是修为高深的修真者,初尝之下也不免有片刻的心神荡漾,仿佛遨游于九天之外,故而得名“醉仙”。 正好酒劲涌上来,方大宝装疯卖傻,嘴里说着“姑娘就像嫦娥仙子”,趁着这女子倒酒,就在她手背摸了几把。 青鸾姑娘眉头一皱,嘴里说道:“公子请自重!” 方大宝呵呵一笑,一点也不显尴尬。 高欢倒有些尴尬,他拇指和食指环扣,这正是灵石的模样。 这哥们的意思是:“我加钱!” 青鸾姑娘脸色微霁,心想摸摸手也不算啥。 “袁将军,如今高某年岁长一些,但不像你们大周朝,嫡长子就一定做太子。”高欢慢慢试探方大宝:“我们雪国人,最讲军功,说实话,我和老二高乐,军功还比不上我家那个妹子呢。” “女人要军功有什么用?”方大宝信口胡说,“不瞒大殿下,我和三公主认识多年,有时候还是听一丢丢兄弟的话。袁某经常和她说,她一个姑娘家,摊上这么厉害的一个娘,还有两个如狼似虎的兄弟,就不要心思太多!” 正好青鸾姑娘前来倒酒,方大宝夹了一颗花生米,装作手一滑,又乘机摸了一把青鸾姑娘的腰肢,这叫“落袋为安”,以后想摸也摸不到了。 青鸾姑娘背过脸去,露出厌恶的表情,还是莺莺呖呖道:“奴家是女人,并不赞成‘女子无才便是德’,但这世界终归是男人的,女子有分寸,有把握就不容易了。” “对,老子的分寸把握得很好。” 方大宝哈哈大笑,心道老子先摸手后摸肘,跟着感觉往上走;摸完小手再摸腰,不要慌着把那衣服撩……要是慌里慌张摸了上面摸下面,你踏马就要拿剑砍老子了! 前朝崇熙年间,最有名的文士唐仲虎曾著《嫖经》一部,里面有云:摸上不摸下,摸下要涨价;摸外不摸内,摸内要收费,实乃久经沙场人士的肺腑之言! 青鸾姑娘顿时有些莫名其妙,不知方大宝说的什么意思。 方大宝又哈哈一笑:“男人的战场是沙场,女子的战场是床上!” 高乐马上大拇指一竖:“果然,英雄所见略同。” 方才说到方大宝劝诫高歆,高乐猜想这厮定然是在胡说八道,不过也想听听“后事如何”,便问道:“袁兄弟也算苦口婆心,我那个妹子怎么说?” 方大宝俯下身,乘机看了看青鸾姑娘胸口的规模,以及青丝遮蔽下的一抹雪痕,接着说道:“你妹子哪有我们做旁人的那么想得开?争肯定想争一争的,没谁规定不能争吧——不过俺袁某人认为胜算不大,还是不争得好。俺是山里长大的,山里人啊,没什么见识,别人说,生在帝王家,那是天生的富贵,得长长久久地享用才好!” “袁兄弟这见识,便是教导我们皇族的那些博学鸿儒——我高欢敢说,就未必有兄弟这份见识。” 现在反过来了,高欢不停地拍方大宝的马屁。 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便把那一瓶醉月仙醪喝得干干净净,其中十之八九全进了方大宝的肚子。 方大宝喝了大半瓶醉月仙醪,酒意已有十分,此时看着青鸾姑娘,一脸色迷迷,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青鸾姑娘望着高欢,不说话。 高欢无奈,拇指和食指环扣,使劲点点头,意思便是:再加钱! 第245章 海陆空三军统帅 “袁兄弟,青鸾姑娘如何?”高欢见火候已足,便问道。 “这还不行,那我还是个人吗?”方大宝喘着粗气,就要去搂青鸾姑娘。 “你好坏。”青鸾姑娘腰身一扭,方大宝便搂了个空,“别在这里,羞死人了!” “兄弟,哥哥和你说,青鸾姑娘可不是那种庸脂俗粉,一般人她可瞧不起,需要慢慢撩拨,懂不?”高欢也是兴奋得双眼发亮,“哥哥有一处好地方,那里才好玩耍呢!” “远不远?”方大宝露出急色鬼的样子,“哥哥啊,不行了,那玩意直冲脑门……” 说完,方大宝打个喷嚏,冒出一个硕大的黄色鼻涕泡。 “看,都变成鼻涕泡出来了!” 方大宝一番表演,吓了他们二人一大跳。 “兄弟不急,马上就到。”高欢微微一笑。 过不多时,画舫微微一震,似乎触及了什么东西。 “兄弟,跟着哥哥来就对了!”高欢哗地一掀门帘子,顿时外面璀璨一片! 他大笑道:“兄弟看看——真正销魂的地方,就在这里!” 方大宝一抬头,此时才发现,这画舫正停泊在一个一望无际的湖泊上。 夜幕低垂,此时的湖面宛如一面巨大的镜子,静静地倒映着璀璨的星空。 不知是银河垂落了凡间,还是画舫驶入璀璨星河之中。 而在这画舫旁边,停着一艘更大的三层画舫! 目光略略扫过,透过纱窗,灯影摇曳中,已见几只黄莺儿和浪荡子在红纱帐里捉对儿厮杀,一阵阵的狂蜂蝶浪,一色色的燕瘦环肥,一寸寸的香肌玉肤……都是那么的熟悉。 整个湖面仿佛笼罩上一层脂粉香,简直说不尽的脂粉温柔,道不完的云鬓绮梦,述不尽的罗裳风情! 方大宝哪曾见这般美景,拍着船舷大呼道:“哥啊,这地方比我家还强咧!” “好弟弟,忍一会。”青鸾姑娘扶着脚步蹒跚的方大宝,吐气如兰,媚眼如丝,咬着方大宝的耳朵说:“你跟着姐姐,咱们去楼上,姐姐有好玩的给你看!” “好,好!”方大宝点头如小鸡啄米。 此时,方大宝方才知晓,前面他与高欢喝酒的画舫其实是一个极大的法舟,方才就在两人喝酒之时,法舟已悄然启动,把方大宝带到一个人迹罕至的湖泊上。 “兄弟,这地方安全,随便玩耍。”高欢喝的比方大宝少,但他酒量远不如方大宝,此时酒劲上来,一双血红的眼睛满是淫邪之色。 “这是哪儿啊?”方大宝问道。 “蓬莱仙境!”高欢哈哈一笑:“我娘都不知道这个地方!随便玩,使劲嗨,爽翻天!” 高欢话音未落,已有一群俊俏的女子一般,一个个儒生打扮的“相公”扭着腰肢,嗲声嗲气地围了过来,嘴里说着“又有新欢啦”“好久不见哥哥了”“哥哥这次可要怜惜人家哟”,便如一群小妖精,叽叽喳喳地把高欢架跑了。 妈哟,这是兔子炸了窝啊! 方大宝无奈,只能跟着青鸾姑娘上了画舫三层。 果然,青鸾启门扉,卷珠帘,款款进了房间——只见一个巨大的万字床,一顶粉红纱帐从船舱顶棚上瀑布般垂下,正好把万字床遮蔽在其中。 “俺来也!” 方大宝便像一只发了情的蚱蜢,扯开纱帐,砰的一声蹦上大床,双手叉腰,大喝一声:“吾乃雪国征东大元帅是也!来者何人?这位风骚女将请报上名来!” “女将青鸾披挂在身,不便伺候,大帅莫急——”,青鸾姑娘莞尔一笑,脸上如同百花盛开:“大帅先去洗个澡,去去酒气,奴家也要洗刷刷……要干干净净地伺候大帅……” 切,娘儿们就是矫情! 说着话,青鸾姑娘拉开万字床旁边一扇暗门,一股暖暖的蒸汽顿时从里面喷涌出来。 方大宝顿时眼睛一亮,这女人会玩! “大帅勿怪,里面还有三个小姐妹,都希望一沾大帅的军威!” “好好,让她们好生伺候。”方大宝笑得见牙不见眼,喝道:“伺候不好,,一律军棍打死!” 青鸾姑娘一张脸红得像含苞欲放的花儿,声如蚊蚋道:“听人说,这种事情,在水里,会更……更好玩一些!” “啊哈哈……海陆空三军,本将军都做过大统帅!” 方大宝哈哈一笑,挺胸抬头,雄赳赳地从暗门中走了进去。 第246章 憋得鼻子冒泡 只见一方汤池,云蒸雾绕,温泉水滑,水面上漂浮着几片落花,轻轻泛起细腻的涟漪。 果然如同青鸾姑娘所说,池子里已有三个女子缩在池子的一角等候。 三个丫头一个个大眼睛忽闪忽闪着,双手抱胸,粉妆玉砌的小脸蛋上露出又是害怕又是兴奋的模样。 再一看,水波荡漾中,女子的一头青丝如同海藻一般跟着水面起伏着,水下隐约可见一条条玉腿……光光的玉腿! 哗啦一声,方大宝差点鼻子一酸,差点血溅当场——这万千青丝,三具雪白的胴体缠绕上来,别说他一只童子鸡,便是铁人都会熔化! 三名女子分列三角,正好对方大宝形成合围之势。 这时,从方池的另外一角,青鸾姑娘婷婷袅袅走了过来。 这女子便是走路,也是和常人不一样,扭腰送胯,每一步似乎踩着鼓点,像狸猫一般妖娆高贵。 此时,青鸾姑娘手捧着一个香炉,一道袅袅青烟如同另外一个她正在舞蹈。 “袁将军,你闻闻,是我们女儿香,还是姐姐手里的更香?” 方大宝差点气个半死。他喜滋滋地以为,就算双方马上要大火并,总得先吃个甜枣,再吃一巴掌。 戏台里的美人计,也是美人脱衣了,睡觉了,舒舒服服了,然后美人才露出凶神恶煞的表情说道:“你中计了,乖乖听老娘的!” 现在啥便宜没占到,就下毒毒老子! 方大宝故意皱皱鼻子,不满道:“哪儿更香,本将军凑上一闻便知道了。” “将军勿怪,妾身先脱了衣衫,好陪将军戏耍!”水汽蒸腾中,青鸾姑娘半解萝衫,露出半截白生生莲藕一般的肩膀,然后坐在水池边,两条小腿击打着水面,头轻轻一甩,青丝遮住了半边脸庞。 “将军,过来!”青鸾姑娘娇嗔道,“抱奴家戏水……” “将军,过来!”三个小妮子也一起哧哧笑道:“我们一起伺候将军……共登极乐……” 方大宝哈哈一笑,扑通一声,一个猛子扎进汤池中,朝着青鸾姑娘雪白的大腿游了过去,嘴里大呼小叫着:“你们别说话,让将军摸上一摸,到底那个是青鸾姐姐……” 中间却游错了方向,抓住一个小丫头,啪的一巴掌拍在她光溜溜的屁股上。 小丫头尖叫着跑开了。 “哈哈,错了,青鸾姐姐!等等,等我……” 众目睽睽下,方大宝游不到一半,忽然体力不支一样,张口拼命呼吸了几口气,摆了摆脑袋说一声“好香”,然后咕嘟咕嘟地喝了几口水,一句话没说出口,竟在汤池中沉了下去! 四个女人都惊呆了。 这人也许是菜了点,但有如此不济吗? 三个小丫头齐声惊呼:“姐姐,迷香好厉害!” “厉害!”青鸾姑娘把香炉放在地上,点点头:“这香是道庭梅玖儿给的,她说这香是道庭老祖亲自炼制,便是元婴老怪,闻了这个香都要翻白眼!” 有个小丫头蠢蠢欲动,就要下水去把方大宝捞出来。 “别动。”青鸾姑娘喝道:“等等——听梅姐姐说,这小子特别诡计多端,小心有诈!” 四个人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方大宝沉在水池中。过了一会儿,方大宝喝饱了水,缓缓从水底漂了上来,手脚平平摊开,如同一只小青蛙。 “差不多了,要死也死透了。”青鸾姑娘喝道:“三丫头,把他拖过来。” 一个圆脸蛋的小丫头拖着方大宝的一条腿,把他扯到池子边。 四个女人,八只眼睛,直勾勾看着方大宝白花花的肚皮。 一个小丫头从肚皮上往下看了看,看到某个雄伟的地方,还不由自主地吞了一口口水。 青鸾姑娘说道:“大丫二丫三丫,你们把姐姐给的符篆准备好,姐姐喊一声贴,你们就贴上去,千万不要出错。” 三个丫头点点头,分别从肚兜里摸出一个油纸包,打开油纸包,分别是一张符篆,符篆上分别用篆字写着“天”“地”“人”三个字。 “贴上这个符,这小子就是大罗神仙,也翻不了身!”青鸾姑娘嘴里喃喃道:“听姐姐说三二一!” 三个小丫头弓起腰,小屁股一撅,便如三只白花花的小猎豹。 “三!” “二!” “一!” 一个“一”刚出口,三个小丫头小腿一蹬,简直“静若处子、动若脱兔”,啪叽一声三张符篆分别朝方大宝的脑门、两只脚心贴了过去! “咿呀——呜——” 只听得三声尖叫,三个丫头腾云驾雾一般,同时从方大宝身上弹了出去。 然后扑通扑通连声直响,水花飞溅,都四脚朝天地掉进池子里去了。 “好个方大宝,就知道你在装死!”青鸾姑娘满脸寒霜,手持一柄洞箫。 此时,方大宝一个鲤鱼打挺,张口就一支白花花的水箭直冲青鸾的胸口。 好个青鸾,此时门户洞开,玉箫迎风一挥,洞箫口一道青幽幽的光芒便刺向方大宝胸口。 “姐姐啊,你给我看的好东西就是这个?”方大宝哈哈大笑。 方大宝看出这女人修为不凡,至少也在金丹大成,此时他不欲与其纠缠,口中微念法诀,囟门微微洞开,一道“无极真气”散开一朵如莲瓣,青鸾的一道青光落入其中,立刻化为乌有。 青鸾露出惊恐的表情:“你这是什么功夫?” “美女大脱衣的功夫!” 他们二人交手太快,电光石火之间,一招即已分出胜负。 这一刻,方大宝的一口水箭才射到青鸾姑娘胸口,嗤嗤有声! 方大宝头一摆,水箭如同长了爪子一般,哗啦——两只大白兔头一晃,一蹬腿蹦了出来! 青鸾气得眼前一黑,正要上前拼命,额头上吧唧一声,一张天字符正好贴上额头上。 然后两边胸口同时一凉,又是两张符篆! 此时,她才知晓,便在方才,这人不光把丫头们弹了出去,而且夺了她们的符! 青鸾姑娘便以这种极不雅观的姿势,直挺挺倒了下去! 方大宝呸了一声,从口中吐出一枚解毒灵丹,哼了一声,心道:“老祖再牛逼,说起炼解毒丹,他得叫老子祖宗!” 大丫二丫三丫都看呆了! ———————————— 待得青鸾姑娘睁开眼睛,方大宝一根傻大黑粗的棍子正顶在她的胸口。 她用眼睛的余光一扫,差点气晕过去! 青鸾只是一个歌女,但所交游者非富即贵,更有多少修为高深的人士,往日或吟诗以抒怀,或作赋以寄情,行的都是高雅脱俗之事。 哪晓得落在方大宝手中,便成了这番剥光猪的德行! 青鸾姑娘此时动弹不得,双目微闭,两行清泪流了下来,说道:“你个奸贼,给我穿好衣服!” 方大宝努努嘴,旁边像小鸡仔一样,抱着胸口缩在汤池一侧的小丫头露出惶恐的眼神。 其中的大丫赶快给青鸾姑娘扯上衣服。 然而方大宝不说话,她胸口的两个符篆还是不敢揭掉,就像两贴膏药一般粘在青鸾的胸口。 青鸾姑娘浑身不自在,这两帖膏药,仿佛是方大宝的一双手捂在上面一样。 “说说!” 方大宝搬了个凳子,跷着二郎腿,乜斜着眼睛看着青鸾,喝道:“谁派你来的?为什么要害老子?” 青鸾睁着一双满是怒火的眼睛,有些诧异地望着方大宝,心道: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吗? 除开雪国大殿下——高欢还有何人? 方大宝嘿嘿一笑:“你不肯说,我替你说了吧,是高欢高殿下。” 青鸾姑娘点点头。 “哼哼,你这个兔子精!”方大宝又是嘿嘿一笑:“高欢是怎么找到你的?还有,你和梅玖儿的关系?” 青鸾姑娘浑身一震,露出极度不信的眼神——她是玉兔成精,这个身份可以说除开梅玖儿以外,几乎无人知道,这小子又是如何知道的? 话说妖兽成精,在未用过化形丹以前,是很容易让人看出其非人类。 若是用过化形丹,已能结婴,能渡劫,除非自己非要打个滚儿现出原形——其实已和人类没有半点区别,除非专门修炼某些特殊法术的渡劫老仙,其他人万万看不出妖兽的身份的。 青鸾和梅玖儿不一样。 梅玖儿是玉兔精的身份,几乎在修真界是公开的秘密。 梅玖儿反而沾沾自喜,动不动翘起屁股把短尾巴给人看——动不动就告诉别人自己睡了佛主,睡了道祖,睡了葛家的家主……睡了谁谁谁,这个爱集“卡”的毛病,始终改不掉。 作为梅玖儿的小师妹,青鸾自幼藏在深山,她一直想真正做个人。 玉兔淫乱,狐狸专情——青鸾不希望自己成为别人眼中的玉兔精,不管在什么情况下,她一直守着最后的那一道底线。 她爱的那个人,是昆仑上的一朵云。 …… 因为她要真真正正做个人,青鸾姑娘是吃了化形丹后才走动江湖的,只要梅玖儿不说出去,她这一重身份几乎无人知晓。 “你是怎么知道的?”青鸾嘶哑着嗓子,满眼都是惶恐。 旁边的几个小丫头更是害怕,娇小的臀部藏了又藏,生怕从屁股缝里露出半截尾巴——这也一窝儿小兔子。 “哼哼,你问我?”方大宝忽然露出有些伤怀,有些无奈的眼神:“我认识一个女孩子,叫青萝,她和你长得一模一样。” 他又看看青鸾,苦笑着说:“你们像一个模子扩出来的。” “你这个臭贼!”青鸾尖叫起来:“你还好意思提我姐姐的名字!你这个禽兽,侮辱了我姐姐,然后害死她!你这个不得好死的臭贼!” 这个女人走南闯北,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没见过?没听过? 此时一旦开了口,把所有听过的骂人的话都朝着方大宝泼了过去。 骂完了,这姑娘喘一口粗气,忽然想起刚才言语的肮脏,含义之恶毒,不禁张大嘴巴? 自己还是那个仪态万方,风韵动人的青鸾吗? 方大宝静静地听他骂完。 过了片刻,他用着鄙夷的眼神,从上到下把青鸾看了又看,鼻孔里哼出一道白气:“你这个人,怎么看都像是个聪明人,难道是老子眼神不好?” 青鸾气得扭过头去,不和方大宝说话。 “是不是梅玖儿还说,老子方大宝最会骗女人,先骗了青萝的身子,然后为了得到道庭老祖的宠信,生生地把女人送给道庭老祖。” “你怎么知道?”青鸾又露出不敢相信的眼神。 “然后道庭老祖占有了她——她在无助之下,就自己结果了自己!” “对!你这个负心薄幸,无良无耻的贱人——你不得好死……”青鸾又疯了一样,把刚才最恶毒的话又说了一遍。 方大宝带着怜悯的眼神看着青鸾。 直到青鸾呜呜地哭了起来:“我叫青鸾,她叫青萝,我们是一窝子的孪生姐妹……她认识了梅玖儿姐姐,说终于找到了一个好人家,那里叫道庭。道庭里什么都有,无数的仙丹宝贝堆得像小山。她说要帮我弄一枚最好的化形丹……后来她真的有了一枚丹药,她自己没吃,让我先吃……她说,她这辈子活得脏,脏得自己都嫌弃,要我活得清清白白,干干净净地嫁人……” 方大宝听到最后一句,脸上顿时阴晴不定,有些挂不住,对一旁的小狐狸喝道:“还不给你姐姐找一身干衣服?” 三丫吓得浑身一哆嗦,撩着两条大白腿出去给青鸾找衣服。 青鸾换了一身干衣服,终于把白花花的胸口遮严实了。 方大宝叹口气:“那两帖膏药,也揭了吧。” “你这臭贼,你不要卖好,姑娘不承你的情!”青鸾尖叫道:“你害死了青萝!要不现在就杀了姑娘!” “你现在放了姑娘,天涯海角青鸾也要找到你,杀了你报仇!”青鸾跟着怒吼道。 方大宝跷着二郎腿,讥笑道:“就凭你?” 青鸾一口唾沫吐了过去,方大宝头一偏,躲了过去。 他呵呵笑道:“青鸾姑娘,我如果告诉你,梅玖儿告诉你的故事中,如果把方大宝的名字换成那个刘擎天,这才是事实的真相。” “你相信吗?”方大宝问道。 “呸”,青鸾又一口唾沫吐了过来。 “老子就知道你不信。” 方大宝忽然双腿摊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青鸾:“你是玉兔成精,你们的种族天赋是什么?你说给老子听!” 方大宝忽然脸红了——活这么大,方大宝还是第一次。 “你仔细看老子方大宝,老子如今还是一个如假包换的童子身——老子一个连女人都没碰过的童男,如何就负心薄幸了?就始乱终弃了,就懂得利用你妹妹上位了?” “你用你的猪脑子,狗脑子,兔脑子,好好想想!” 青鸾顿时张着一张樱桃小口,愣住了。 方大宝又叹口气,一张牛皮老脸上露出一丝羞惭来:“前面老子说,那东西憋得快要从鼻子里冒出来,是他妈的真的!” 第247章 狼影嗜血杀 玉兔一族,其祖先久居月华之下,承天地之精气,沐银辉以养生,其族繁衍昌盛,犹月之盈满,不绝如缕。 说人话便是:玉兔能吸收天地精华,特别能下崽,一窝子少则七八只,多则十余只。 另外,这一族不管公母,若成了人形,男的俊秀挺拔,女的明艳照人,加上天赋异禀,善知人之阴阳变化,洞察“性”之幽微——是否处男处女,是否生育,玉兔一族有了一定修为,均能一眼看出。 加上这一族颇有房中技艺,关键时刻花样百出,倒背负一个“淫乱无度”的恶名。 方大宝所说的“种族天赋”,实际上就是指他们能一眼看出别人是否“经历人事”——方大宝是否是童子身,这个万万瞒不住玉兔一族的眼睛。 不说看,嗅点气味便知道了。 此时,别说青鸾姑娘,便是那三个小丫头,都闻出味儿了。 眼前这吊儿郎当的小哥哥,虽然动作下流,言语浪荡,举止风骚——但别人货真价实个是个童男子。 浑身一股充满男性荷尔蒙无处发泄,苦闷风骚无法释放自我压抑到失态而变态犹如封锁一个面目狰狞蠢蠢欲动的史前巨兽于脐下三寸即将要喷溅爆炸最后自毁的……味儿! 其中一个小丫头抽了一下小鼻子,不由自主又吞了一口口水。 青鸾姑娘愣了半天,呐呐地问道:“那他们为何要骗我?” “因为他们心里有鬼啊!”方大宝冷冷一笑,“你妹妹本来死在梅玖儿手里,梅玖儿现在就是刘擎天的姘头,你还想不通?” “……” 方大宝瞥了青鸾姑娘一眼道:“老子就想不通,他们明明知道老子很厉害,竟然找了你这么一个菜鸟来杀老子!” 青鸾姑娘心乱如麻,只好说道:“其实,其实我不菜的——是,是公子你太,太厉害,好像知道别人要怎么对付你一样……” “你还不菜?”方大宝哼了一声。 紧接着,方大宝浑身一凛,这个菜——岂不是厉害的还在后面? 一种不知来自何处,莫名其妙的危机感油然而生。 “快走!” 方大宝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扯青鸾姑娘,青鸾再一扯是三个小丫头,几个连成一串儿骤然从画舫中破顶而出! “臭娘儿们,赶快藏起来!”方大宝喝道:“正主儿来了!” 此时,话音未落,一股强大的威压顿时笼罩在湖面上空,方大宝微微觉得有些腿软。 一种即将被人宰割的感觉油然而生,令人毛骨悚然! “狼影杀?” 方大宝第一感觉便是这个,但马上否定了。 这一式的威力绝不是骆夜影的狼影杀所能比拟。 此时,天边一阵闪亮,一个庞大的狼头虚影一闪,紧接着,一声凄厉的狼嗥响起,一阵疾风刮过,湖面泛起阵阵涟漪。 同一刻,一个浑身青芒,眼睛血红的狼头几乎是一个闪现,出现在方大宝的身后。 方大宝清楚地看见,这只青郁郁的狼头,鬃毛尖尖上泛着红光,一只眼睛是瞎的。 唯一的鲜红色竖瞳透出一道摄人心魄的光芒,独眼一睁一闭中,狼头张开血盆大口,吐出一道血刃。 血刃如风如电,从方大宝的腰间横掠而过。 “奶奶个腿儿!” 方大宝大骇,墨煞蟠龙棍竖起一挡。 铮的一声,血刃和棍子哥相交,发出一声脆响。 血刃一触即退,然后红光闪烁,血刃滴溜溜一个转折,不知如何便越过棍子哥的阻挡,再次向方大宝的腰间横掠而去! 方大宝想也不想,浑身真灵之气如同沸腾了一般,阴跷、阳跷两条经脉更是滚烫如火,一个“影遁神行”便蹿出数十丈远,藏身在一棵湖边大树的阴影后。 电光石火间,一道红光从他腰间横掠而过。 方大宝吓得差点跪了,若不是他提前感知到危险的存在,这一道红光只怕当场要把拦腰斩成两截! 一肚子的酒浆此时化成了淋漓的汗水滚滚而下。 方大宝吓得赶忙一个鹞子翻身落到地面,连棍子都不拿了,拼命在湖边的树荫中穿梭。 因为他知道,只有穿梭于阴影中才能暂时保住性命。 “想逃?”狼头一张嘴,发出一阵瘆人的长笑。 似乎在嘲笑方大宝的不自量力。 “定!”狼头喝道。 几乎是在同时,一声尖锐的啸叫如钢针,如冰凌,狠狠地扎在方大宝的眉心,方大宝的神识海跟着就破开一个小洞,万千条狼魂随着这一声尖啸的指引,一窝蜂地涌入他的神识海。 无数狼崽子齐齐仰起狼头,前腿往地下一跪,后腿用力一蹬,无数嘴巴同时张开,准备来一嗓子一声声嘶力竭的呐喊! 只要把方大宝制住一息,追击而来的红光便可以轻易斩杀方大宝! “嚎你的大爷啊!” 方大宝一道真灵在神识海中拼命逃窜,一大群精神傀儡纷纷从平静的湖面蜂拥而出,目光呆滞地望着外面的群狼。 “上啊!” 然后不知道哪儿传来一声喊叫,精神傀儡骤然出现在群狼的身前,一“人”抓住一只狼崽子,然后一把捂住了狼的嘴巴。 方大宝惊呆了,这样也行? 群狼发不出声音,一瞬间化成一团灰雾,就此消失了。 “咦?” 红眼病的血狼主人发出一声惊叹。 作为一个小成境的元婴老怪,他去完成刺杀任务,这还是第一次失手。 更不可思议的是,对方还是一个金丹修真! 第248章 他真是方大宝啊 第二波精神冲击即将降临! 更多的狼魂再次蜂拥而至,这一次,狼崽子根本不做任何准备,堵在方大宝神识海的门口,张开嘴巴就是一顿干嚎! 方大宝躲过了一击必杀,第二次的冲击就轻松多了。 所有的精神傀儡,还有成群结队的幽灵,纷纷从神识海中的湖水中扑扇着翅膀出来了,银光闪闪中,已结成一道银色屏障! 嚎叫声纷纷而至! 杂乱无章的嚎叫声落在银色屏障上,如同冬日杂乱的冰雹,纷纷砸在屋顶,哐哐乱响一阵,除了砸破几块瓦片,几根房檩,根本没造成任何伤害。 …… 此刻,半空中游荡的狼头不动了,狼头的虚影再次发出“咦”的一声,仿佛对方大宝的反应十分惊奇。 元婴级的幻影杀手出马去斩一个金丹,这是破天荒没有一击必杀! 甚至连第二击都如此被轻松拿下! 狼头的虚影慢慢在空中凝结成一个戴着斗篷的老人模样,老人独目骤睁,竖直的瞳仁中,妖异红光暴闪,透出一股不祥而诡谲的气息。 “夜影,你看好了,这是‘狼影嗜血杀’第二式——幽冥深渊狼魂咆哮锁魂震天啸!” 这老儿对身边的一个阴影说道。 “名字很长吧?”老人咯咯一笑:“名字越长就表示越厉害!” “嘿嘿,你就不懂,这个名字就像现在写垃圾网文,名字就要长,姿势就要屌,扑街也帅……不然就像这个臭作者的一本烂书,根本没人看……” “第一式的名字?咳咳,名字不说了,丧气。” “放心,这一式绝对要了这小子的小命!” 老人所谓的第一式实在有些拉胯,名字都懒得说了。 说着,老人缓缓吸纳一口长气,双手交叠,掌心相对,紧接着,双手猛然前推,犹如推开一扇通往幽冥的大门。 就在这一瞬,一股滔天的精神风暴自那老人的瘦弱的躯壳里汹涌澎湃而出。 风暴中裹挟着成千上万狼魂的凄厉嚎叫,它们仿佛自九幽之下被唤醒,承载着无尽的怨恨与怒火。 这些不是狼崽子。 而是一群充满怨毒,嗜血的幽冥狼魂。 影影绰绰中,无数的黑影朝着方大宝呼啸而去,势不可当。 “妈呀,老家伙玩真的,老子也要出大招了!” 方大宝吓得满脸惨白,他脚下丝毫不慢,但如何能逃脱老人爆发出的精神风暴? 一瞬间,由狼魂凝聚而成的恐惧之力,如同实质般将方大宝牢牢禁锢,一股刺骨的寒意自脚底直冲脑际,全身仿佛被无形的枷锁紧紧锁死,视线也开始模糊,四周的一切都变得朦胧不清,唯有那狼魂的咆哮声在耳畔轰鸣,宛如死神的低语,嘲笑着生者的无力。 这便是那元婴级大修施展的“狼影嗜血杀”第二式“幽冥深渊狼魂咆哮锁魂震天啸”,一击之下,暗藏杀机,防不胜防,中者无不魂飞魄散。 剩下的便是无情地收割了! “去你妈的老混蛋!” 若说单纯的拳脚功夫,方大宝见了元婴老祖只有落荒而逃的份,若是纯粹的精神攻击,而且都闯进了自己家里——关门打狗到了这个份上,如何能忍! 这是老子的私密花园——风可进雨可进,国王不能进! 方大宝一咬牙,一瞪眼,神识海中漫天星辰陡然化成了一颗颗闪闪发光的小太阳,然后五十二万四千二百八十八只精神傀儡编织成一道坚不可摧的守护结界,如同一道银色长城一般巍峨耸立! 而那些怨灵,则在银色长城后载歌载舞,欢呼雀跃,宛如一群啦啦队一般。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元婴老祖鼓起腮帮子,眼睛瞪得溜圆,准备一举把方大宝拿下。 哪晓得连运三次劲,他口中的“幽冥深渊狼魂咆哮锁魂震天啸”不仅没攻破方大宝神识海的防御,反而越发后继无力。 冲风之衰,不能起毛羽;强弩之末,力不能入鲁缟! 老祖鼓了三次腮帮子,已是头晕眼花。 叫一声“见鬼了”,浪潮一般的精神攻击赶忙撤了回去。 方大宝见这老儿攻势全无,正是反扑的好时机,顿时神识海中大放光明,无数精神傀儡一声呐喊,顺着老者的精神波动反扑回去! “我滴个乖乖!”老头儿赶忙舍了法身。 只见半空中一个硕大的狼头一闪,扑哧一声,戴斗篷的老人化成一缕青烟,消散得无影无踪。 “好小子,敢伤我二舅姥爷!” 就在狼头后面的一处阴影中,一支短枪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横亘在方大宝身前,然后单枪一抖,枪头挽起一个斗大的枪花。 枪花绽放的刹那,空气仿佛被撕裂,发出尖锐的啸声。 一个干瘦的疤脸男人的身形如同幽灵般闪烁,仿佛与夜色、与四周的狼影达成了某种神秘的共鸣,每一次踏步、每一次转身,都伴随着狼影的呼啸,如同狼群中的王者,引领着无尽的杀戮之舞。 “装你妈逼啊!骆夜影,你个死畜生,眼瞎了啊!” 方大宝一声怒吼,疤脸男人吓得差点把手中铁枪给扔了! “你,你是方大宝?” 方大宝抄起蟠龙棍,没头没脑地向骆夜影打了过去! “你这条臭狼,白吃老子化形丹!” “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亏得老子拼了老命救江流儿那二刈子……” …… 骆夜影被打得一双刀疤脸不停抽搐着,估计是被打急了,干脆哐啷一声把铁枪往地上一扔,喝道:“还打,还打……老子把这烂铁棍还你。” 方大宝哈哈一笑,才想起来他手中的这支铁枪是他给的——他原来那一柄好枪被道庭刑罚司的曹修远给化了。 方大宝不禁好笑,这老狼也有可爱的一面。 现在这头老狼身上再也找不到一丝狼的气息了,活生生便是一个人——看来地阶化形丹的确不凡。 “你从九尾岭出来了?” “是啊,伤好了,待不住——听说道庭出了大事,老祖闭死关,半年多不现身了,我就跑出来了……” 方大宝一惊,正要问个明白,忽然旁边刮来一阵小旋风,一个穿着身披黑色斗篷,一只独眼的黑瘦老头子悄然出现在湖边。 正好和方大宝贴身而立。 老头子魅邪一笑,竟然对方大宝抛个媚眼,原来一柄尖利的贪狼刺已顶在方大宝的后心。 “你这小狗,你牛逼啊,牛逼啊!”作为一个顶级刺客,老头子高兴得呵呵直笑。 “啊啊——老人家别动粗!”方大宝喝道。 “二舅姥爷,他是方大宝!”骆夜影情急之下,冒出这么一句。 “方大宝,你死定了!”老人手中贪狼刺轻轻一送,方大宝咯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这一柄贪狼刺带着一股阴寒之气,已刺入方大宝胸腔中。 “什么方大宝——方老宝都一刀干掉。”老东西阴阴一笑。 方大宝看着骆夜影,仿佛刚那一口血不是刺出来的,纯粹是气出来的。 别人箭在弦上,马上就要老子的老命,你一句“刀下留人”不就完了,说什么老子是方大宝! 这老东西杀人成性,哪管的这些? 方大宝脱口而出:“老东西,你杀错人了!” 骆夜影则道:“二舅姥爷,他真是方大宝啊!” 老家伙哈哈一笑:“你爷爷从杀人没错过!”手中贪狼刺又是一送! 方大宝又一口鲜血吐了出来,他一根手指指着骆夜影,已是话都说不出来了……骆夜影也是急得汗水满脸,半天结结巴巴说一句:“二舅姥爷,他真是方大宝啊……” 方大宝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 第249章 幻彩冰晶石 终于,老者发现了其中的不对。 骆夜影终于说出一句:“二舅姥爷,这人叫方大宝,是夜影的朋友。” “那袁小贝呢?” “也是他,您听这名字,方大宝——袁小贝,不就是一个人吗?” 此时,方大宝见这两个人还在纠缠自己的名字,气得破口大骂:“你这条蠢狼,是不是吃药吃傻了?你一双狗眼,看不见就算了,几句话都拎不清!” 骆夜影顿时露出尴尬之色,苦笑道:“方大宝,你骆哥脑子是不是坏了真不知道,但这双眼睛却是大不如以前了。” 原来这头老狼在九尾岭,被老祖摸了一把脑袋,当时就伤了眼部脉络,然后老狼心伤江流儿的离去,又是急火攻心,又是伤心欲绝的,后来即便身体慢慢康复,一双狼眼早不如以前了。 要不然,也不会出现方大宝和他二舅爷打了半天,他都没认出对面是谁。 “切,乖孙孙,咱们做杀手的,功夫不在眼睛上,在心里。” 老者睁着一只独眼,指着胸口道:“舅老爷原来两只眼,后来被道庭的乌龟王八蛋弄瞎了一只,舅老爷干脆就不用眼睛,你知道用什么,用心——用感觉!” 方大宝也是一声赞叹,“骆哥,舅老爷说得是,你现在功夫还进步了——” 舅老爷不等方大宝把话说完,一只独眼把方大宝从头看到脚,恶狠狠地说:“你这样一个金丹,能值十万极品灵石?” 哪知道方大宝一听便跳了起来,气咻咻问道:“妈的,你们来刺杀老子,就为了十万极品灵石?” “那你觉得自己能值多少?”舅老爷摸着下巴,看得方大宝身上发毛。 方大宝恨不得现在就掀开洞天戒指,让他看看中原“第一移动小宝库”的底蕴! 这时候,骆夜影倒说了一句人话,“二舅姥爷,别说现在的方大宝,就是以前的方大宝,随随便便也是几百万的身家,这个价码——的确有点少!” 此时,青鸾姑娘带着三个小丫头,也在湖边出现了。 “我也是十万极品灵石。”青鸾姑娘有些不好意思。 原来,这二人接到的委托都是十万极品灵石。 一个色诱毒杀,一个暗处刺杀,也算准备得天衣无缝了。 但好巧不巧,这两拨人马竟然都和方大宝有些瓜葛。 原来花家老祖放弃了刺杀方大宝,萧不凡便联系到桑杰法师,桑杰法师思索再三,决定还是从高欢身上下手。 这老儿对高欢说,这“袁小贝”现在成了高歆的左膀右臂,将来弄不好势力会越来越大,按照星图所示,必将成为高欢继承大统的最大障碍。 桑杰法师本是大殿下高欢的启蒙恩师,高欢一听,深以为然,就把刺杀“袁小贝”的消息放了出去。 首先接下任务的乃是青鸾姑娘。 话说高欢,与之相好的兔儿相公,其中有一个便是玉兔成精。通过这个玉兔精,高欢又结识了道庭的梅玖儿。 梅玖儿一见雪国“征东元帅袁小贝”的画像,大惊失色,被方大宝一棍打断的后脊梁又开始隐隐作痛,便唤了青鸾姑娘前来替死去的青萝复仇。青鸾姑娘自矜身份,本来不屑于用这种牺牲色相的方式,此时也顾不得了,也就有了湖面画舫的一番“三英(yin)战吕布”的香艳故事。 而骆夜影和他二舅爷,则是正儿八经修真江湖里杀手组织“暗影血盟”的成员,杀人只问姓甚名谁,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并不啰嗦第二句。 这二人如今在“暗影血盟”,到处杀人越货,从不失手,正是风头正劲。 高欢找了“暗影血盟”,也是为了买个双保险。 在他眼中,一个从未失手过的元婴杀手,无论如何都会把一个金丹轻易拿下。 如此,一个复仇心切的女子,一个嗜钱如命的独眼狼,竟然机缘巧合走到一起。 ———————————— 方大宝看看画舫,此时仍静静地停泊在湖面。 一股淫靡的气息随着湖面的微风缓缓飘散过来。 方大宝黑着脸,对他们说道:“你们别走,帮我做个证人——我给你们报酬都加到二十万!” 青鸾姑娘一脸羞愧之色,苦笑道:“我的就算了。” “要得!你这个人不错!”舅老爷双手连连搓动,又喜不自胜对骆夜影说道:“好孙孙,我就说,这一趟不能白来吧。” “跟我来!”方大宝说罢,脚尖点地,如同一只翠鸟从湖面掠过,几个转折来到湖心。 来到湖心一看,方大宝顿时大为赞叹。 此时画舫三层虽被方大宝钻了一个大洞,竟然无人理会,一层二层依旧灯火通明,可谓歌照唱,舞照跳,假装啥也不知道! 方大宝正担心这些人都跑掉了呢。 “高欢在什么地方?”方大宝问青鸾姑娘。 “他这个人脏着呢……”青鸾姑娘顿时十分的不好意思,然后还是下定决心:“他在一层,我带你去。” 在一层某个雅间门口,青鸾站住不动了,指了指里面。 方大宝施展开影遁神行,顺着曲折的走廊前行,穿过一道暗门,扭开一个玉质蛟龙的门把手。 果然,在一层的一个房间中看到了高欢。 此时,这个高大威猛的男人正赤条条地躺在一群“小女人”中间,一群小女人忙得不亦乐乎。 高欢微闭双眼,两道浓眉一跳一跳地,嘴角轻轻抽动,看来是爽得很了。 这般全身心地投入,难怪外面惊天动地的一场大战,此人竟是全然不知。 方大宝摸出墨煞蟠龙棍,阴森森一笑:“高殿下,好快活啊。” 高欢睁开眼睛,看到此时的方大宝浑身是血,吓得一骨碌便坐了起来,喝道:“你……你,还没死?” “殿下,您都活得好好的。”方大宝咯咯一笑:“兄弟怎么舍得去死!” “哥哥,别管他,我们依旧快活耍子!”一个“小女人”星眸微睁,顺着高乐的光腿攀了上去。 高欢腾得一脚,把这人蹬了出去老远,拉了一床锦被,遮住半边身子,喝道:“袁小贝,你休得胡来——你敢乱来,我娘会活剥了你!” 方大宝哈哈大笑:“咱怎会乱来?只不过看殿下玩得高级,顺便就留下一些东西,以后若是想起来,还可以用来观摩学习一番。” 说罢,方大宝把手中的一个圆溜溜的东西往空中一抛。 只见一个五彩斑斓的石头悬停空中,表面隐隐有光影闪动,似是封存了往昔的记忆,引人遐想无限。 “幻彩冰晶石?”高欢惊呼道:“这是我母皇的东西,你从哪儿得来?” “我前段日子去见了皇帝陛下,”方大宝信口胡诌,说道:“我对皇帝陛下说,皇上啊,本将军经常见到一些人嘴里说着对陛下忠心耿耿,其实当面叫哥哥(guoguo),背后摸家伙!什么玩意!本将军就听了生气。但这些人脸皮厚,到皇帝您这里他们又不承认,本将军也拿不到什么证据,只能由着他们胡说八道了。” “我母后就给了你这个?”高乐浑身汗水涔涔而下。 这个幻彩冰晶石他曾在高媚儿手中看过。 这东西产自西方一个名为“霜语山脉”的地方,开采十分困难,而且重复使用不了几次,所以在华夏大陆上十分罕见。 其实,这玩意是小云笛费了不少心思从琴韵川的藏宝阁买到的,方大宝如今还是第一次用上。 “那是当然。”方大宝笑道:“本来我是拿着这个去吓吓那些不要脸的官儿,结果刚怎么一不小心,就把大殿下的勃勃英姿给照进去了呢?” 方大宝哈哈大笑。 第250章 陷入黑暗吧 高欢浑身都软了。 某个地方更是面条儿一样。 他私蓄男宠,这个事情在朝廷曾有人议论过,但高媚儿不怎么在意。原因就是在她眼中,高欢和他死去的老爹一样,浑身上下充满阳刚之气,不是那种翘着兰花指的娘娘腔。 这女人虽神功盖世,智计无双,但遇上这种秘而不宣的暗昧之事,高媚儿其实也和普通村妇没什么两样——她哪里知道,男人有分桃、断袖,女人也有磨镜、自梳,他这个英武不凡的大儿子,只不过喜欢做攻,并不乐意做个小受! 但不管如何,若是这事传扬出去,他和高乐二人能否斗过自家小妹不说,他肯定斗不过那个一脸阴气的弟弟了! 一代雄主,岂能是个雌雄不辨,乱了纲常的基佬? 高欢此时郁闷欲死,他两道浓眉凑到一处,瓮声瓮气道:“姓袁的,你有什么阴谋诡计,就直说吧。” “哪有什么阴谋诡计,”方大宝嘻嘻一笑:“我不为难殿下,就问殿下一句话。” “什么话?” “谁告诉你来杀袁某人的?”方大宝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 其实,在这一刻,方大宝紧张了。 这个局布了这么久,就等高乐说出这个人的名字。 “其实告诉你也无妨。”高欢张口就要说出这个人的名字,“其实本殿下也不知道,为何他非要本殿下行此险招,根本就没必要嘛……他——” 高欢的话语戛然而止,他的双眼猛地瞪大,仿佛遭遇了难以言喻的惊恐。 一股无形的力量,如同冰冷的锁链,骤然间缠绕上了他的神识,那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精神压迫,强大而诡异,让他瞬间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开始狠狠地扼住自己的喉咙,身体开始剧烈颤抖,四肢不受控制地痉挛,嘴唇微张,却只能发出微弱而断续的“嗬嗬”声。 “我擦你大爷,要杀人灭口啊!” 方大宝没料到背后之人这么大胆,竟然直接就动上手了。 此人的身份,他是再清楚不过,但要说得高媚儿相信,不拿点真功夫出来就不行了。 这也是这些天,方大宝大着胆子把自己往樽板上送的根本原因。 甚至差点一不小心,差点死在二舅爷这独眼狼手下。 “桑杰老神棍,老子知道是你,你给老子滚出来!”方大宝一声怒吼,整个湖面无风起浪,三层画舫顿时抖了两抖! 高欢一双手更用力了,两条毛腿开始打起了摆子! “老子数三下!” “三!”方大宝大喝道。 高欢虽在桑杰法师的精神控制下,但一双耳朵仍能听见方大宝强作镇定的声音。 越来越黑暗的神识中,他无声地咒骂着:喊你娘个xx,救老子啊!桑杰这个老神棍能听你的? “二!” 方大宝声音清脆且响亮! 高欢舌头无力地从口中垂下,眼神开始迷离,口涎从嘴角边滴下来。他无声地咒骂着:还装逼喊“二”,你就是二逼……动手救老子,求求你了…… “一!” 方大宝喊出最后一个“一”。 高欢绝望了,噗的一声,大小便同时失禁。 在神识慢慢陷入无尽的黑暗之前,高欢对着方大宝骂出最后一道诅咒:老子做鬼也不饶你…… “去你妈的!”方大宝一声怒吼。 此时,三层画舫一阵剧烈晃动,原本平静如镜的湖面突然泛起了层层涟漪,一圈圈波浪以画舫为中心向外扩散着,一环套一环地扩散到岸边…… 就在一瞬间,所有的波纹忽然倒转过来,急剧地向中心收缩着! 最后,全部的力量汇聚到一处,砰的一声向着天空的某处直冲而上。 独眼狼二舅爷张大嘴巴,对骆夜影道:“你这个兄弟可以咧!值得一交!” 站在骆夜影身边的青鸾更是沮丧。 她原来觉得方大宝只是攻其不备,才一把将自己制住——现在看来,这小子拿捏自己没有那两张创可贴也是一样轻松。 …… 然后,大家就看到一道黑影笔直地从空中坠下,砰的一声砸在湖面。 紧接着,一个满脸皱纹,风烛残年的老儿从湖水里翻滚出来,惊恐地对着方大宝喝道:“你这扫把星……你这搅屎棍……你究竟对本国师做了什么?” 方大宝哈哈一笑:“老子就不告诉你!” ———————————— 时间还要回溯到方大宝攻克铁门关,在雪域圣殿方大宝接受封赏之时。 桑杰国师大殿之中,指认方大宝乃是“中原来的灾星”,高媚儿听了这神棍的蛊惑,要立即处死方大宝。最后还是在高歆和库尔班将军力保之下,最终桑杰法师对方大宝实行了“搜魂大法”。 桑杰法师进入了方大宝的神识海中,什么都没看到,就看到一个烂茅棚,还有一个硕大的马蜂窝。 一不小心,桑杰法师还被马蜂蜇了一个大包。 要知道,方大宝还未踏上修真之途,神识海中便有小宝儿遨游其中,更有玄天宗的祖师奶奶在其中兴风作浪;筑基以后,神识海就有了日月星辰,更在青幽道人的“灵傀启天阵”中收罗了百万精神傀儡,其精神力之强,神识海之广,不说金丹修真,就是元婴大修,也几乎无人能比。 桑杰法师自以为精神力强悍无比,其实和方大宝一比,也是小巫见大巫。 此番误入方大宝的神识海中,方大宝不敢在高媚儿跟前造次,但对付一个桑杰法师还是绰绰有余。于是神识海中,一番风云变化,只剩下一个荒芜的山坡,一个废弃的茅屋。 然后便是一个硕大的马蜂窝。 借着马蜂的蜇咬,方大宝反客为主,反而在桑杰法师的神识海中留下了一丝浅浅的神念。 有了这一缕寄生的神念,这便是方大宝知晓桑杰法师的许多计划,但又不是特别明白的原因。 但到了此时,方大宝一声怒吼中,神念骤然在桑杰法师的神识海中爆开。 桑杰法师本来藏身在云层中,观察着湖面发生的一切,哪晓得脑海中忽然一声爆响,炸得他一个立足不稳,竟然从云层中翻落下来。 “好个袁,方大宝……”桑杰法师浑身湿淋淋地浮出湖面,脚下一朵黑云翻滚着,正如他此刻的心情。 “本国师还是小看你了。” 桑杰法师终于明白了这一切。 “所有人,在精神风暴中陷入无尽的黑暗吧!” 然后,这老儿举起法杖,从喉咙中发出一声低低的怒吼。 第251章 黑暗之书 随着桑杰法师低沉而充满力量的咆哮,湖面仿佛感受到了他的愤怒。 不再是微风吹过的涟漪,而是在湖底的淤泥中——泛起汹涌的波涛。 话说,方大宝精神力虽然强悍,他却从未修行过精神力的使用之法。如今,他唯一掌握的,不过是让自己的一缕精神力在别人神识海中制造一次小小的爆炸。 而桑杰法师,在西方修真界浸淫的数十年,一直学习的便是如何提高自己的精神力,掌控精神力,然后利用精神力攻击他人。 可以说,方大宝就像一个守着宝藏的孩子,从来不知道如何去使用。 此刻,波涛汹涌,巨浪翻腾间,水花如箭矢般四溅。 无垠的夜色深处,桑杰法师踏空而立,宛若来自黑暗深渊的神祇,周身缠绕着幽邃而神秘的蓝光,既遥远又不可触及。 他缓缓抬起法杖,在夜空中轻轻划过。 法杖顶端,一颗宝石悄然苏醒。初时,其光芒犹如远方萤火,微弱而闪烁,但转瞬之间,宝石汲取了夜空中的星辰之光,变成一盏蓝汪汪的灯笼,照亮了桑杰法师的脸庞。 此时的桑杰法师,面目狰狞,如同死神一般恐怖。 “灵魂风暴啊,听从桑杰法师的古老召唤,穿越幽暗的虚空,跨越无尽的界限,降临于此渺小凡尘!让那翻涌的灵力,化作我手中之矢,驱散黑暗,揭露隐藏的真相,以你无尽的力量,响应我之意志,共舞于这玄幻之夜!” 杰法师低吟着法咒,随着最后一个词语的吐出,法杖上的蓝光瞬间爆发,化作一根耀眼的光柱,直冲云霄。 紧接着,光柱升起百丈,陡然一个霹雳,在半空中碎裂成无数细小的光点,这些光点在空中盘旋、交织,如瀑布般向着湖面疾冲而下。 下一刻,无数的光点仿佛无数萤火虫,它们成群结伙,如同飞蛾扑火一般,向着画舫,向着湖边的每个人飞舞而去。 在这一刻,这些萤火虫似乎已成了死神的使者。 它飞舞着,追逐着每个人。 那个被高欢一脚踢开的兔儿相公稍微慢了一步,就被一只萤火虫钻进眉心中。 此人一声哀嚎,双膝跪地,双手合十,似乎在向着冥冥之中某位大神哀求着。 但哀求没有用。 此人的脑海中,一股前所未有的压迫感袭来,仿佛有千百只无形的手在撕扯着他的灵魂,将他拉入一个无尽的黑暗深渊。 “在无尽的黑暗中,寻找你们的归宿吧!”脑海中忽然传来一声叹息。 此人慢慢地蜷缩在地,挣扎了片刻,然后变成一只白毛兔子。 不过此时的它已全身干瘪,原本红宝石一般的眼睛已变得黯淡无光。 …… 这番奇景,吓得众人一哆嗦。 “我擦,这老神棍,不一般啊!” 方大宝一声惊叫,喊一声“二舅爷,我们上!” 两人一左一右,踏着湖面的清波直奔桑杰法师。 “星辰式!” 方大宝一棍挥出,棍头星光微微闪烁,一堆萦绕而来的风暴碎片顿时湮灭在这一式中。 独眼的二舅姥爷,作为一个元婴大修,看着老神棍在跟前耀武扬威,大做法事,简直孰可忍——孰不可忍! “老狗还不去死!” 青幽幽的狼头一晃,独眼狼瞬时已在桑杰法师的身侧,口一张,吐出一道血刃,红光一闪,就要把桑杰法师斩成两截! “元素之力,为本法师护身!” 桑杰法师一挥法杖,波涛汹涌的湖面一阵剧烈激荡,一缕缕蓝汪汪的水元素,如同被唤醒的古老精灵,轻盈地从湖面蒸腾而起。 它们在空中翩翩起舞,闪烁着诱人的幽光。 水元素和水元素间连成一道晶莹剔透的水幕。 一道血光闪过,独眼狼破裂虚空的一击,把一个水元素拦腰斩断。 但下一刻,这东西晃晃悠悠,又站了起来。 方大宝挥舞着手中的蟠龙棍,带着星辰之力一棍劈下,水幕轻轻摇曳中,棍棒所及之处,硬是把一堵水墙化成一团蒸汽。 但下一刻,水墙又恢复如初。 道德经有云: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 这小小一道水元素,正好把这二人难住了。 在这湖面之上,最多的便是水,可谓挥之不尽,用之不竭! 青鸾姑娘、骆夜影不甘人后,一拥而上,顿时三名金丹,一个元婴杀手,四人把桑杰法师团团围在中心。 好个桑杰法师,元婴期巅峰的修为,此时真身上场,丝毫不惧四人。 他脚踏无名湖泊,身边无数水元素为之护体,双手微张,闭目凝神,周身顿时涌动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磅礴气息,正是属于元婴期巅峰强者独有的灵魂威压。 与此同时,桑杰法师双手一合,口中轻吟咒语,空气中水汽凝结,瞬间化为无数晶莹剔透的水珠,随着他意念的指引,这些水珠汇聚成一股汹涌澎湃的水流,环绕在他周身,形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水元素护盾。 众人对视一眼,看来这老神棍已做出持久战的准备。 青鸾姑娘求胜心切,洞箫轻启,唇边吐出一串悠扬而急促的旋律,那是她苦练多年的《碧落潮生曲》。随着音符跳跃,周遭的空气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逐渐凝聚起一缕缕青绿色的风旋,环绕在她的四周,宛如青鸾展翅,欲直冲云霄。 她指尖轻弹,洞箫声中陡然加入了几分锐利,那些青绿色的风旋瞬间化为数道锋利的风刃,带着撕裂空间的气势,向桑杰法师的水盾猛扑而去。 “寒冰之怒,降临于世!” 桑杰法师嘴角勾起一抹阴冷至极的笑意,手指如同灵蛇般在空中迅速舞动,勾勒出一枚幽蓝深邃的符文。 符文宛若夜空中最为冷冽的星辰,又仿佛是深海底部最为纯净、最为冰冷的寒冰结晶,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气。 刹那间,众人脚下的湖面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所牵引,瞬间凝结成一块巨大而坚硬的冰块。青鸾姑娘的反应虽快,但终究慢了一息。她只觉脚下一凉,脚踝以下已然陷入坚冰的重重包围之中。 就在这时,数只水元素仿佛得到了某种神秘的召唤,它们迅速合围,将青鸾姑娘团团围住。随着一声清脆的咯咯声,那些水元素竟然在瞬间化身为冰元素,柔弱,但坚不可摧的身躯忽然变得钢铁一般坚硬。 一只冰元素咔嚓一响,猛然挥动重拳,狠狠捣在青鸾姑娘的胸口。 桑杰法师怎会放过这难得的机遇? 阴恻恻一笑,一只乌黑干瘦的爪子陡然从包围圈中伸了出来,指尖带着青幽幽的绿光,眼看就要摸到青鸾姑娘的身上。 “闪开!” 骆夜影眼睛不好使了,但神识却是更加敏锐。 方才身边元素属性一变,他就敏锐地感觉到了,脚步如风,在冰面上一滑,一记“狼影杀”已将两个水元素手臂斩断。 眼看桑杰法师一只枯手就要摸在青鸾姑娘身上——恍惚间,大青狼仿佛又看见道庭老祖一双脏手摸到江流儿身上。 他一把推开青鸾,双掌骤出,一声怒吼,浑身真灵之气急速流动,双掌陡然和桑杰法师一只枯手对在一起。 桑杰法师“嗷”的一声惨叫,骆夜影双掌差点把他一把老骨头震断,但老神棍志在必得的一招“搜魂手”却摸到骆夜影身上。 骆夜影如中雷霆,全身猛然一颤,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与痛楚瞬间贯穿他的经脉,仿佛有千百只冰蚁在啃噬着他的灵魂。 “你没事吧。”青鸾姑娘关切地问道。 “没事!”老狼咬紧牙关,硬生生把一声哀嚎吞进肚里,露出一个强自镇定的笑容。 此时,谁都没注意,原本月朗星稀的天空,早已被一朵漆黑的乌云所遮蔽。 乌云仿佛是从深渊中缓缓升起的巨兽,将月华与星光吞噬得无影无踪。 夜色,在这一刻变得前所未有的深沉,连空气都似乎凝固了,带着一种压抑和沉闷。树木的轮廓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远处的山峦则完全融入了这片无边的黑暗之中。 风,似乎也在这漆黑的夜色中迷失了方向,只有原本在空气中游荡的灵魂碎片,如同一双双黑暗中的鬼魅之眼,形成这黑暗中的最后一点亮光。 …… 方大宝首先便发现了,对二舅爷喝道:“不能拖了,这天黑得奇怪!” “你发现了?”桑杰法师听闻此言,不禁哈哈大笑:“但是晚了!” 老神棍缓缓从怀中掏出一本黑色的大书。 黑书如此之黑,但边缘依旧在夜色中微微泛着幽光,仿佛能吞噬周围所有光线,使得这本书黑得如此通透,如此诱人。 书脊上,没有文字,只有一行行扭曲的符号,它们像是活物一般缓缓蠕动。 “孩子们,我读书给你们听!” 桑杰法师像老鸦一样笑了起来。 当他翻开黑暗之书的第一页时,一阵低沉而悠长的呢喃声突然在空气中回荡开来,那声音仿佛穿越了时空,来自远古的深渊,又或是另一个维度的呼唤。 随着书页的翻动,周围的空气开始剧烈震荡,原本静止的夜色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搅动,树木的影子更加扭曲,仿佛连同这整个空间都在对这本书的力量表示敬畏。 “黑暗之书,记录着西方黑暗之主最禁忌的力量。”桑杰法师咯咯地怪笑着,“当黑暗之书吸收了足够的生命力量,解除封印,已能打开之时,你们已没有任何的机会!” 此时,方大宝才发现,除开他们四个,整个画舫上已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尸体,或是人,或是兽,或是赤条条的男人,或是衣衫不整的女人。 不过,高欢这小子倒是活蹦乱跳的。 此时,他身上落满了“萤火虫”,桑杰法师的灵魂风暴碎片已团团把他包裹起来,他现在的表情,仿佛正倒垂在万丈悬崖的边缘,一脸惊恐,一脸沮丧。 “黑暗,才是世界真正的法则!释放你们的天性吧,黑暗将统治整个世界!” 随着桑杰法师低沉而阴森的吟唱,黑暗之书终于缓缓展开,如同深渊之口,吞噬着周围每一寸微弱的光明。 书页间散发出幽幽的蓝光,那是一种深邃、冰冷且充满诱惑的光芒,仿佛能穿透人的灵魂,直视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与欲望。 刹那间,一股前所未有的黑暗力量从书中汹涌而出,如同潮水般淹没了整个空间。这股力量带着腐蚀一切的恶意,让周围的空气变得沉重而压抑,仿佛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湖边的树木在这股力量的冲击下,枝叶枯黄,生命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化作一缕缕黑烟,被黑暗之书贪婪地吸收。 冰面下的鱼儿忽然停止了游弋,挣扎了数下后纷纷翻起了肚皮,不多时冰面下已是白花花的一片。 更可怕的是,随着黑暗力量的释放,周围人的心灵似乎也受到了影响。他们的眼神开始迷离,心中涌动着难以名状的负面情绪——贪婪、嫉妒、仇恨……这些平日里隐藏在微笑、礼貌之下的阴暗面,此刻如同被放大镜照耀,无限放大,直至占据了他们的全部心智。 独眼二舅姥爷手中倒是不停,血刃一个回旋,身边又倒下三具冰元素的“尸体”,他恶狠狠看着方大宝,骂道:“你真是个扫把星,沾上你就没一件好事!” 二舅姥爷心里忽然泛起一个念头:“若是偷偷把这小子杀了,是不是不用和这个老神棍对耗了?” 骆夜影更是心烦意乱,“这小子又没真正救咱家流儿,他还瞧不起我们这些妖兽呢?” 青鸾更是幽怨地看了方大宝一眼:“这男人看过咱身子,是不是找个机会把他眼睛给抠了?” 就连远远坐在湖边,靠着一件法器拼命抵御灵魂风暴碎片的三个小兔子眼神都变了,那个被方大宝打了一下屁股的二丫一脸古怪地看着方大宝:“世界上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在所有人中,不知为何,方大宝却是半点情绪的改变都没有。 他看着周围仿佛要择人而噬的目光,浑身像长了毛一般难受,他对着天空骂道:“你们出来啊,你们真以为老子一个金丹能干过元婴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