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路抢的夫君他不对劲》 第1章 没人能救你 春寒料峭,梅颤枝头。 距上京城千里外的西临村,炊烟袅袅。 天色刚刚亮起,虞听晚钻进了灶屋。 她生得白净,作乡下女子打扮。头上缠着三角头巾,整日低垂着眼帘,有意遮掩姿色不愿出门,可模样却是十里八乡都难找。目若秋水,唇色娇艳,眼尾染一颗泪痣更添几分潋滟勾人。 这年头粮食精贵,她不敢多放,抓了几小把碎米淘洗干净,生火煮粥。 身后的王氏沉着一张脸,眼神挑剔,对这个外甥女刻薄至极。 她厌恶道:“胡家收留你,不是让你纠缠二郎的。想要嫁他,也得掂量掂量自个儿配不配。” 虞听晚动作微顿,神色布满了荒唐:“舅母何出此言?” 王氏骄傲地挺直腰板:“我家二郎可是精贵的读书人,得夫子看重,日后必有一番作为,你想要攀高枝也不稀奇。” 她犀利又轻蔑地瞥了眼虞听晚,啐了一口:“就死了这条心吧。” 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妖里妖气的。一看就和她那个早死的娘一样,不是什么正经人。 寒意顺着衣裳缝儿往里钻,虞听晚冷得打了个颤。 要不是双亲死的早,她念着世道乱恶徒遍地,身上无钱财傍身,又容貌过盛,怎会来胡家投靠舅舅,受尽王氏白眼? 她轻笑:“上回二表哥去学院前,说认定我了。” 一听这话,王氏那还得了,急得双手叉腰:“定是你勾引他!不要脸的小贱人。” “他说心悦我许久,还说要娶我。” 王氏怒目圆睁,一阵窝火堵心,尖声道:“我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她气得不行,抄起灶屋的扫帚就要打她。 虞听晚半点不见慌张,甚至都没躲。她掩下眼底的悲悯,红唇微张,吐出四个字。 “我拒绝了。” 王氏狰狞的脸色有了迟疑,扫帚也停在了半空。 “什么?” “可他却不死心。” “管管他吧。” 虞听晚水汪汪的鹿眼瞅着王氏,态度真切:“这样真的很烦。” 王氏喉间涌起一股腥甜,险些被气的吐血。虞听晚的话她都听懂了,又好似一个字也没懂。 她竟然看不上二郎,她怎么敢的啊。 王氏呼吸急促,胸脯起伏得厉害,嘴里溢出两丝冷笑:“你就嘴硬吧!” “娘!” 大着肚子的小许氏匆匆从外头进来:“我听隔壁婶子说前头大雪封了路,怕是赶路的大郎二郎还有爹这几日都回不来了。” 王氏闻言急得团团转。 “这可如何是好?” “天冷成这样,夜里更了不得。农田恐会受损不说,被冻死的人还算少吗?当家的和大郎皮厚实,冻一冻也没什么。可二郎金贵,身体如何受得住?” 这老虔婆! 小许氏气得不成。 就你二郎是金疙瘩!别人都是草! 要不是读书郎从镇上学堂归家,王氏舍不得他走路,非要让爹和大郎驾着牛车去接,她男人能受这种罪吗! 可她不敢将情绪透露分毫,谁不想沾读书郎的光呢。 “爹是有主意的,见情况不对,不可能还留在原地过夜,只怕会回镇上等消息。” 王氏安心了不少:“对对对,你说的有理。” 她来回走动,拧眉:“可镇上花销大,住宿吃饭哪个不费钱?他们可没特地带盘缠。” 这快过年了,学堂也关了,进不去。 要是风餐露宿……,她家二郎哪能吃这种苦啊! 小许氏眼神闪烁,不吭声了。 天儿寒,她脸上都生冻疮了。男人出门时,小许氏咬咬牙塞了偷偷藏了半年的私房钱,让他买擦脸的面脂。 大郎这个蠢的,可别转头给了公爹去凑住宿钱吧。 就在两人各存鬼胎,一筹莫展时,烧柴的虞听晚淡淡出声。 “带了。” 王氏猛地看向她。 “你如何知道?” 因为是她提醒的。 虞听晚早就知道会封山,且会封上一月。在舅舅出发前便稍稍提议出门在外就怕有什么意外,镇上没有亲戚,让他还是多带些银两。 她还知道…… 虞听晚缓缓抬眸,目光幽幽看向王氏。 她还知道王氏贪图钱财会趁着舅舅不在家,强势把她嫁给了六十高龄的董乡绅。 说是嫁,不如说是卖。 西临村地处偏僻,为穷极之地,没那么多规矩。 只要收了聘礼,办几桌酒席,就能让男方把人领走了。 果不其然,王氏眼珠子精明又贪婪的动了动。 她受够了当家的对虞听晚的维护。 不如…… 王氏按耐下疯狂跳动的心脏,咬咬牙去上锁的柜子里取出两枚鸡蛋,路过虞听晚时,嫌她碍眼重重推了一把。 谁料虞听晚似早有所察,侧身往旁边一躲。 她推了个空险些扭着腰。 “你!” 虞听晚:“哦,我错了。” 说她态度好吧,可语气很敷衍。说她态度差,可她道歉很积极。 狼狈的王氏一口气憋在嗓子眼,吐不上来,咽不下去,整张脸都憋红了。她恶狠狠瞪了虞听晚一眼,大步朝外去。 她一走,灶屋就剩下虞听晚和小许氏。 那么抠抠搜搜的一个人,竟然揣着鸡蛋出门了! 小许氏欺软怕硬,一改在王氏面前的唯唯诺诺,嚣张地挺着圆滚滚的肚子:“你可知娘去哪儿?” 虞听晚望着灶膛内火光跳动。 一闭眼就是她仓皇无措地跪在王氏面前苦苦哀求的画面。 【“舅母疼疼我,我不嫁,我不嫁他。”】 她低三下四,后者却摆着高高在上的嘴脸,试图摧毁她的希冀。 【“我是为你好,还能害了你?晚娘怎不领情啊?是,董老爷孙子都和你同龄,可年纪大会疼人。”】 还有小许氏摸着发间董家给的金簪,笑得畅快淋漓。 【“这雪下得好啊,封了山爹回不来,没人能救你,你不嫁也得嫁。”】 【“模样好又如何?你和你娘一样,就该被男人糟蹋。”】 这两人,没一个是好的。 她仿若一脚陷入冰窖,浑身被冻得麻木僵硬。胳膊被人擒住,头发稀疏的董乡绅扔给王氏一袋银子,拖着她就走。 她疯狂挣扎着,剧烈反抗却惹恼了的董乡绅,扬起手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信不信老子在这里办你。”】 第2章 威胁 灶膛里的火焰越烧越旺,好似能一路燎原将她架起来烤,烫的她浑身都疼。 虞听晚慢吞吞道:“去媒婆那儿。” 小许氏猛地抬头:“媒婆?” 她眼里的幸灾乐祸如何也藏不住:“娘这是容不下你,要把你嫁出去?” 她是去年嫁进来的,见虞听晚的第一眼就格外戒备。同为女子,谁会喜欢生得比花还娇艳的虞听晚? 偏偏公公对这个死了爹娘的外甥女心生怜惜,别说她,就连婆婆王氏都不敢明目张胆苛待欺辱。 见虞听晚没反应,小许氏捂着嘴笑:“还以为你有多大的本事,勾的小叔非你不可。” “娘那般厌恶你,给你找的亲事能有多好?” 这大雪封路一日两日也就算了,要是十天半个月呢? 等王氏收了聘礼,把虞听晚丢出去生米煮成熟饭了,爹不认也得认。 虞听晚没有反应。 “娘给爹生了两个儿子,爹就算有再大的怒火,还能休了她不成。可见你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见虞听晚依旧没有反应,小许氏只当把她唬住了,倨傲又鄙夷道:“这些年你得胡家收留,日后出嫁也免不了走动。但凡你有良心,别忘了胡家对你的好。” 虞听晚若有所思。 小许氏眯了眯眼:“你别是不乐意吧?” “我就知道你是个白眼狼!” “嫂嫂误会了。” 虞听晚轻声:“我只是在想如何做,才不辜负胡家恩情。” 这还差不多,小许氏轻蔑哼了一声。 “我知道嫂嫂是出了名的孝顺。” 虞听晚给小许氏倒了热水:“我虽事事不如,也得向嫂嫂看齐。” 这小贱人嘴是抹上蜜了吧! 也是,毕竟她不讨喜。还得求着自己在王氏面前美言几句给她相看一门好亲事。 小许氏讥诮地接过水碗,在她看来虞听晚如何讨好也没有用,毕竟王氏只看银子,可不管她的死活。 “我得学着嫂嫂背着夫家偷偷摸摸私下补贴娘家。” 小许氏吓得一激灵,将手里的碗给摔了。 “你胡说什么?” 虞听晚好似瞧不见她的一惊一乍,低头去看地上的碎片。 “我的事就不劳嫂嫂指手画脚了,嫂嫂还是担心担心自个儿吧。” “三日前嫂嫂娘家兄弟过来,嫂嫂好好的人不做非要做贼,趁着舅母不在去地窖装了十几颗白菜萝卜。” 她似不解:“嫂嫂刚嫁进来那会儿补贴娘家,背地里送粮食被舅母抓了个现行后,用荆条抽打得险些下不来床,怎还不吃教训?” 小许氏耳中嗡嗡响方寸大乱,再也没了先前的神气。她咬牙切齿:“你威胁我?” “嫂嫂放心,我嘴严。” 虞听晚将王氏方才扔在地上的扫帚捡起来处理地上的狼藉:“昨儿你背地里骂舅母是老虔婆的事,我都没透露半点。” 她微微抬眸,弯弯鹿眼望着小许氏,嘴角含笑,很是为难:“只是……” 小许氏被她看的莫名紧张:“只是什么?” “家里的碗就那么几只,嫂嫂发脾气砸了,这件事我可没法帮忙兜住。” 什么叫做发脾气!!她分明是没拿稳! 你还好意思提!要不是你端水过来,她好端端怎么会摔了! 小许氏不敢再作妖,等粥熬好虞听晚用起了朝食。可这份清静没维持太久,外头响起了嘈杂混乱,依稀去听还有抽泣哭声。 “快快快,把人送到钱老头那里医治。” “还有气?诶呦,怎么伤成这样?这浑身血淋淋的,瞧着实在吓人。” 要不是顾忌身子重怕人多受冲撞,小许氏早就跑出去瞧了。 可对面的虞听晚神色平静,夹了一块咸菜配粥,就好似天塌下来,她都不会眨一下眼。 你就不好奇吗! 怪胎! 外头乌泱乌泱的人群不知何时散开,刚从媒婆那边回来的王氏拉着隔壁的吴大婶打听。 “当真?方才抬过去的是当年被顶上去服兵役的卫家小子?不是说死了吗?” “许是命大活了下来。” 王氏语气格外酸:“可卫家早些年就领了朝廷发的抚恤银,每月还能领半分军饷,三斗大米。” 真是走大运! 朝廷对阵亡士兵家属有补助,可银子一层一层发下来,最后入了谁的钱袋就不好说了。尤其是临西村这种偏远地界,真正到百姓手里能有几文? 王氏愤愤嚷嚷:“我娘家那边也有人死在了战场,抚恤银和米的影儿都没见着。去衙门闹,还被打的没了半条人命。” 凭什么啊!都是死了人,为什么待遇差别这么大? “人家运道好,入了驻守西北边境的魏家军,能一样吗?” 魏家军可是常年立功的! 王氏不屑:“有什么了不起的。都说那魏将军如何有本事,不还是死在了战场,当了短命鬼?” 吴大婶沉脸:“魏将军也是你能编排的?他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修修口德吧!这话要是传了出去,你家二郎念书也念到头了!” 涉及二郎,王氏讪讪不敢再言。 吴大婶也不稀和她计较,感叹:“我瞧着卫小子是凶多吉少了。” 吴大婶唏嘘:“如今封了山,外头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没法去镇上找大夫。那钱老头平日看的也只是些发热头疼的小毛病,收费还贵,只怕还得吃野山参吊命。” “你嘴里的抚恤银和米可都在卫老太手里攥着。她舍得吐出一个子儿?” 是啊,卫老太的心肠毒的很。 见不得人好的王氏舒坦了,问:“人是怎么回来的?” 吴大婶眉飞色舞,津津乐道:“是在山脚让人发现的。当时那卫家二房婆娘得巧拾柴,看到一群人围着说有个外乡人从山林滚下来。她便凑过去看一眼,当场就哭了,说那是她家阿郎。” “她也命苦,眼下这般,女儿半年前又没了,这二房注定绝后。” 虞听晚用了朝食出来,和两人打了个照面,她叫了一声吴大婶,便神色恹恹准备回屋。 “站住。” 王氏沉脸呵斥:“整日就知道往屋里钻,鸡喂了?猪草割了?” 虞听晚诚实:没有。” “那还不去?” 虞听晚耷拉着脑袋:“病了,没力气。” 王氏愣,明明出门前虞听晚还在和她呛,让她恨得牙痒痒。 “什么时候病的?” 虞听晚无辜脸,但她很犟:“就现在。” 第3章 为什么又要咒我 这些年虞听晚怕被扫地出门,任劳任怨,便是受了委屈也往肚子里咽,从未如此叫嚣。 王氏见惯了她的伏低做小,眼下火气蹭蹭蹭往上涨:“嘴里没一句真话,可真长本事了。是不是还要我伺候你啊!” 虞听晚沉吟:“也成。” 王氏气得浑身发颤,扭头朝边上的吴大婶倒苦水:“外头都在传我把这个外甥女整日往死里折腾。可婶子你瞧瞧她什么德行,蹬鼻子上脸!连最轻松的活计都甩手不干了。” “也不知是哪个畜生传的,败我名声!” 吴大婶就住在隔壁,怎会不知胡家那点破事。要不是胡大柱护着这个外甥女,虞听晚哪有命活到现在。 这王氏可不容人! 胡大柱不在家,她是将外甥女往死里折腾! 胡家的家事她可不愿掺合,连忙打了马虎眼匆匆离开。 虞听晚怕冷,拢了拢被缝缝补补破旧不堪的棉衣:“胡家给我容身之处,就和舅母说的那样,我这辈子就该当牛做马报答。” 小许氏收拾好情绪刚走出来,对上虞听晚柔柔的眼神,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可嫂嫂心疼我,生怕我身子撑不住,非说要替我干活。” 小许氏:? 王氏拧眉:“这怎么可以?” 小许氏肚子里的可是她的金孙孙! 虞听晚:“嫂嫂仗着有身孕整日对我嚣张挑衅,她也说了,她会反省。” 小许氏:??? 她敢说虞听晚胡说八道吗! 不,她不敢。 她笑得僵硬:“是,是我的错。” 她这个儿媳可是偷奸耍滑的老手,王氏惊愕:“这……不应该啊。” “舅母这话说的。” 虞听晚轻笑:“就不许,嫂嫂懂事一回吗?” 乡下的墙壁都由石头和黄土堆砌而成,她住的房屋低矮逼仄,窗户老旧的隔板都能被寒风肆虐震动。 虞听晚回了屋,眉梢的笑意寸寸淡去。 她头疼欲裂,一闭眼就是她惨死的结局。 自去年落水,额头被撞伤后,她脑海中总会不经意间看到一些画面。 琐碎又不完整。 可都是未来会发生的,也该是上辈子曾经历的。 虞听晚缓缓垂下眼帘,浑身都冷,骨头发颤。 胡家是留不得了。 可她又能去哪里? 西临村四面环山,唯一能走的路又被封了。 就算出了村,外头流寇强占姑娘的事还少吗? 怎么偏偏舅舅走后,她才想起舅母会害她? 慌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虞听晚试图冷静,可心中徒留空洞和无尽的迷茫。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整理好情绪去了角落,抱着昨夜换下来的衣物衣裳出了门。 颇有微词的小许氏拌着鸡食,随意瞥了眼,不愿搭话。 可虞听晚在她面前站定,望着小许氏的眼神也多了股道不明的意味。 小许氏被她盯得直发毛:“看什么看!” 虞听晚眨眨眼,吐字清晰:“嫂嫂瞧着有些晦气。” 小许氏:??? 你特地走过来咒我? 你有病啊!! 为什么又要咒我? 她怨怼,恨不得抓花虞听晚的脸。 偏偏此刻,发现不对的王氏裹挟怒意追出来:“哪个挨千刀的把碗摔了?” 虞听晚抢答:“是嫂嫂。” 小许氏呼吸一滞。 她甚至晃了晃,被始作俑者扶住。 虞听晚:“嫂嫂抖什么?” 她还不忘安抚惊恐的她:“嫂嫂现在是双身子,砸一个碗怎么了?只要你高兴,把家里全砸了舅母都得认。” 王氏的脸黑了。 这是什么话! 碗不要钱啊! 她难道还要上赶着讨好小许氏吗! 小许氏怕王氏怪罪,提着鸡食慌里慌张逃去了后院。 她忍不住恼火骂:“那小贱人果然没安好心,可别落我手里!” “往前倒还算好使唤,这几日也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 啪叽一声,头顶翅膀辉动,鸟雀从她头顶飞过。小许氏仰头去看,有什么砸到了嘴角。 她抬手去摸,摸到了鸟屎。 王氏拾着抽人的细竹条大步过来要收拾她。 “造孽啊!你这蠢人……” 小许氏擦着嘴角的黏腻,面露恶心。她再也顾不得旁的,哆哆嗦嗦:“娘!那小贱人自落水后怪邪门!” 每次说她晦气,她真的会倒霉!! 上次说她晦气,她身上莫名起了密密麻麻的红疙瘩,痒了半个月。 上上次说她晦气,是大郎喝醉了酒,甩了她一巴掌。 有阴影了! 邪门的虞听晚沿着村路走,没急着去河边浆洗。 她不能离开,只得想法子先拖住刘媒婆。 刘媒婆家外有两棵柳树,很好认。她有一张巧嘴,死的都能说成活的。十里八乡的人都愿意找她保媒。 她浓妆艳抹,不同于乡下妇人身形的干瘪,是难得的丰腴。眼底眉梢都是喜气春色。 她正愁董乡绅那边不好交差呢,王氏就登门了。 董乡绅上了年纪,却是出了名的好色。他熬死原配后,转头寻过来指名要标志的,又要水灵灵的没嫁过人的姑娘。 这不就难办了。 长得好的姑娘,家里舍不得女儿嫁给糟老头子遭罪。那些愿意和董家结亲的,董乡绅又挑剔,嫌弃人姑娘不够俊。 要不是董家给的媒钱高,她早就翻脸了。 眼下不用为难了。 虞听晚那张脸乡绅老爷一定喜欢! 刘媒婆走路带风,恨不得早早促成这门亲事。 去董家必经路上,有人早已等候多时。 光线下女子细密长翘的睫毛,红润润的唇,白瓷般的肌肤通透细腻…… 此等姿色,刘媒婆眼前一亮,快步上前打量。 “诶呦,这不是晚娘吗?愈发出落的好了。” 虞听晚定定看着她,忽而笑了。 “婶子来了。” “可真让我久等了。” 刘媒婆微怔:“你寻我?” 她并未深思:“可是你舅母让你过来传话?” “婶子还去董家吗?” “当然,我……” 刘媒婆一顿,惊愕:“你怎知我要去董家?” 她试探问:“你舅母和你说了?” 虞听晚眸中不见情绪。 “说什么?” “说她千叮咛万嘱咐,就一个条件,只要有人愿意出二十两聘礼,甭管是人是鬼都能把我带走?” 她说话丝毫不留情面:“还是说她和你狼狈为奸,是一路货色?” 第4章 千夫所指万人唾弃 刘媒婆一哽,莫名心慌:“你这话实在不中听。王氏想让你后半生富贵,也是为你好!” “董乡绅年纪都比婶子你大了。” 刘媒婆不以为意:“这有什么?男人嗑次药照样生猛如虎。” “你进门后便是继母,要是能怀上皆大欢喜,要是怀不上还能捡现成的。” 虞听晚冷冷道:“别说原配离世不出一月,董家的白灯笼还没撤下。早些年他纳的那些个小妾又都是什么下场?个个没到半年就被折磨的身上没一块好皮,被席子一卷扔去了深山成了豺狼虎豹的腹中食。” 她淡淡问:“我和婶子无冤无仇,婶子为何要害我?” 刘媒婆笑容不变:“瞧你这话说的。那些人死了是她们命不好,享不了福,和乡绅老爷何干啊?” 虞听晚不愿和她分辩:“婶子这些年撮合了不少人吧。” “你这种小人巧舌如簧,厚颜无耻害人不浅。把不少好人家的姑娘推进了火坑。” “那卫家郎君在战场上可是沾过血的,他要是醒来得知亲妹子嫁人后丧了命,你会是什么下场?” 刘媒婆跳脚:“你骂我?别人都说胡家的外甥女一身毛病,我原先是不信的。我忙上忙下是为谁奔波。你别不知好歹!” 她可算是明白了,为何王氏厌恶虞听晚了! 这姑娘的确不讨喜! 她气得就要走!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虞听晚父母不在,王氏这个舅母是能做主的! 刘媒婆恼,她这一次还真要把这门婚事给说成了! “没记错的话,婶子守寡有三年了吧。” 虞听晚望着她气急败坏的背影,眼神却是透着古怪。 谁能想到,这位刘媒婆不久后会被人抓奸在床,成了人人喊打的存在。 “婶子膝下没有子嗣,也没有牵绊,何必苦守着?就为了被村里人夸一句婶子忠贞厚道,男人死了也不改嫁?” 刘媒婆停下脚步狐疑,觉得她话里有话。 果不其然,虞听晚一语惊起千层浪:“可她们哪里知道,婶子和公爹偷偷扒灰。” 刘媒婆猛地僵住。 “婶子私下的肮脏事,也不知哪日会不会被我一个不慎传了出去。” 明明是寒风冷的刺骨,她后背冒了一身汗,决口不认,尖声:“你胡说!” 虞听晚好奇:“你公爹嗑药吗?” 嗑啊,生猛如虎。 虞听晚继续问:“婶子这把年纪了,怎么肚兜上还绣鸳鸯戏水?” 我不正经要你管啊! 虞听晚歪歪头,羞涩三问:“婶子屁股腚上的胎记也不知怎么长的竟像蝴蝶?别说你公爹喜欢,我也怪喜欢的。” 如此私密事,虞听晚怎知晓? 刘媒婆险些晕厥,她忍住颤栗,慌张张望了四周,嗓音哆哆嗦嗦:“别说了!” 后者却笑吟吟的,看不出半点威胁。 刘媒婆浑身发寒,头皮瞬间麻了半边,如何还敢再耍心眼? 她牙齿哆哆嗦嗦挤出一句话:“你舅母心肠歹毒容不下你,就妄图毁了你的后半生,我可不是。那董乡绅一脚都进棺材了,姑娘正值韶华,自当才俊相配。” 虞听晚看了眼天色,眼瞅着解决了一桩事,心情也明媚起来。 她嘴角的淡笑不减,动作慢条斯理帮着理了理凌乱的衣摆,换来刘媒婆身躯抖了三抖。 “婶子人品不行,但也该掂量掂量被千夫所指万人唾弃的下场,对吧?” 媒婆最会察言观色,怎还会不知她的意图,她掩下从心口一寸寸蔓延的惊惧:“你要我做什么?” 天寒地动,河面结了厚厚的冰。 天色阴沉沉的,连下了三日的雪,各地皆是入骨的白色,一脚下去深陷,鞋袜全湿。 和王氏闹僵后,虞听晚全无半点求和之意。 她罢工后,这几日王氏真的很累!!! 里里外外都要忙!又舍不得使唤小许氏,生怕她肚子里的乖孙有个好歹。 见饭点时虞听晚又一次积极捧着碗出现,王氏怒火直往上窜,恨不得把这小贱人生吞活剥了。 忍忍,再忍忍,董家很快就有回信了。 这顿吃的是豆饭,米没见几粒,全是豆。 黄豆泡发的时间短,王氏又舍不得放油,吃着很噎嗓子。 虞听晚面无表情地吐出一块小石子。 这已经是她吐出的第三颗了。 可不吃就得饿,她蹙蹙眉,又扒拉了一口。 小许氏拿筷子戳了戳。她还是喜欢虞听晚做的饭菜,至少能入口。可虞听晚现在就是个刺头,她哪里敢让她下厨。 她小心翼翼去瞅虞听晚,寄人篱下就得清楚自己几斤几两。 她要是虞听晚早就跪下来给王氏磕头认错了。 以前虞听晚不见得讨好王氏,但也算尊敬。王氏处处刁难,她从没闹过红脸。 也不知这些时日发的什么疯? “嫂嫂看我做甚?” 看你找死啊! 可小许氏忌惮她:“没什么。” 虞听晚认真地点点头:“啊?嫂嫂觉得舅母做的饭菜像猪食?” 小许氏绷紧神经:??? 这你也看出来了? 王氏:!!! 虞听晚拧眉:“是,舅母厨艺不精,可嫂嫂出去问问,哪家婆婆忙前忙后照顾儿媳的?天这么冷,舅母不想沾水冻手清洗黄豆,泡发的水舍不得倒直接下锅,让你吃到石子了,或是不合嫂嫂口味,你就不能忍忍吗?” “嫂嫂可别犯浑,你不吃不打紧,要是饿着孩子了怎么办?” 见小许氏眼里闪过心虚慌乱,王氏呼吸不畅。 自古婆媳都有矛盾。 她分明清楚虞听晚在挑拨,可她不得不多想! 她死死看着小许氏,嘴里溢出冷笑。 “不就是不干净吗?还能吃死人了?” “真当肚子里有货,我就不敢教训你了?” 小许氏心肝发颤:“娘,我没有。我只是没有胃口。” 王氏哪里肯信,用指尖狠狠戳着她:“你算个什么东西?” “当初我能让大郎娶你,等你生了后照样也能让他休了你!他的弟弟有出息,还愁娶不到媳妇?” 小许氏面色煞白。 虞听晚心里跟明镜似的,当初胡家为了供胡耀祖读书,可没钱给胡大郎娶媳妇。 又遇干旱,那年饿死了不少人。 小许氏是王氏用一袋米换来的。 胡大郎一直嫌弃她模样不好,可不把她给唬着了。 可这才哪到哪儿呢? 虞听晚掩下低讽,慢吞吞:“好了,舅母这是说的什么话?嫂嫂肚子有胡家的骨肉,可别把她吓着了。” “看看这小脸白的,要是大表哥见了……” 虞听晚微笑,实话实话。 “哦,他不会心疼。” 第5章 凑对 小许氏听到这话都要崩溃了! 虽说嫁进胡家,可她从未站稳脚跟! 娘家贫苦,父兄不争气,她在胡家就矮上一头,倘若这胎是女婴…… 虞听晚适时安慰:“别哭啊。” 小许氏掩面:……没哭,在酝酿。 你再说眼泪真的要掉下来了! 虞听晚眼底不见动容,却扭头为她护不平:“舅母就饶她一回,大表哥休妻再娶是什么光彩的事吗?” 今年收成好,家家户户粮食卖了钱。胡家手头也宽裕了不少,可家里养个读书郎不容易,明年的束脩还没凑齐,这些都得存起来。 外头一袋米可换不来媳妇了。 要不是虞听晚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小许氏都要感动了。 然后,她听见虞听晚抑扬顿挫。 “嫂嫂也没做错什么?她不过是实在了些,这件事归根究底就是豆饭难以下咽……” “都是舅母你的错!” 一天天的,王氏都要被气死了 “你说什么?” “你再说一遍!” 虞听晚平静吐出一句话:“我做主了,舅母向嫂嫂赔个错,这件事就过去了。” “一家人哪有隔夜仇啊。” 王氏眼前一片晕眩。 她迟早要被虞听晚气死! 轮得到虞听晚做主吗! 明明几日前她教训虞听晚,虞听晚都不敢告状吭声。 难道真如小许氏所言,虞听晚中邪了? 不然,她的性情怎会大变? 不对。 王氏倏然想起多年前,当家的把虞听晚领回家时的情形。 那时的虞听晚不就是个刺头吗? 她死死盯着虞听晚,却对上一双冷淡的眼眸,视她为跳梁小丑,好似能将她看透。 王氏后背蓦地发凉。 她得早点把虞听晚送走,免得夜长梦多。 许是整日忙惯了,虞听晚一停下来竟有些闲不住。 刚出门就见隔壁吴大婶正探头探尾往里瞧。被撞了个正着后,她也不臊,眼里带着打量:“又出门?” 对她,虞听晚还算客气。 吴大婶与她非亲非故,不会为了维护她同王氏交恶。 可当初虞听晚刚来西临村,时常和王氏对着干。也是吴大婶看不下去,私下提点。 【孩子,你若听婶子一句劝,万不要惹你舅母不虞了。】 【你舅舅对你娘有愧,心疼你,日日同她闹。可他们到底是夫妻,你一个外甥女是隔着一层的。】 【你姓虞,胡家可不是你家。当初那事……要不是你爹娘出事,只怕这辈子也不会有来往。婶子知道你委屈,王氏泼辣容不下你,可你没有底气,就得忍。】 这话虽刺耳难听,却也掏心窝子。 她到底是外人。 时间久了,虞听晚也学会了仰人鼻息。 她以为她低头,就能得一方安隅。 前世的苦难却给她当头一棒,王氏这种无赖,给她脸了只会蹬鼻子上脸。 虞听晚笑笑:“去拾些柴火夜里烤,也能暖和些。” 这会儿捡的柴火湿,燃不了。 可她屋里堆了些,是下雪前陆陆续续从外头捡的。不多,但也能用上几宿,想来湿柴火放边上也能烘半干,凑活着用。 胡家灶屋柴火她是甭想了,靠人不如靠己。 这鬼天气。 她用的被子薄,窗户老旧漏风,虞听晚怕她熬不过这个寒冬。 吴大婶连连点头:“是这个理儿。今年也不知怎么了,竟冷成这样,被活活冻死的人可不少,外头都在传是天要收人。” 她还要再说什么,就见虞听晚抬手将一缕鬓发别在耳后。 姑娘身上的旧棉衣并不合身,稍稍一动,袖摆就往下滑,露出一截细白手腕。 吴大婶定神去看。 好家伙,手腕上的淤青晃人眼。 她惊呼:“她还对你动手了?” 虞听晚愣,顺着吴大婶的视线低头去看。 “不是……” 吴大婶打断:“她这个毒妇!” “婶子误会了,这是我起夜时,抹黑不小心撞的。” 吴大婶哪肯信,怜悯不已:“我知道你是想帮着瞒。” 虞听晚:“真不是……” “我都懂!” 虞听晚沉默了,余光却瞥见不远处有个干瘦老妇人正看好戏朝这边张望。 她认识。 此人姓范,是西临村的大嘴巴。 什么事经她的嘴,都能快速传播。 最重要的事,范婆子和王氏有龃龉。 虞听晚当即凄凄:“这点伤不算什么。” “没什么比得了一家和气。” “我身为小辈如何能计较?” “我不疼。” 虞听晚:“命!还!在!” 范婆子:!!! 来活了! 她一溜烟就往村里人最多的地方蹿,眼里的喜悦怎么也藏不住。 “都停停,听我说。我刚从胡家那边过来,你们可知我瞧见了什么?” 她张嘴就来:“王氏又对那外甥女动手了,凶悍的像要吃人。我亲眼瞧见她抡起凳子就砸啊。往前胡大柱在,她还收敛些,这回可难说了。” “上回她落水,我就怀疑是王氏推的。” 有人不信,出声维护:“王氏是脾气不好,可你们不合,也不能这么诋毁她啊。” 范婆子嗤笑:“我用得着诋毁她?” “她本就是个心思恶毒的小人。” 她眯了眯眼,了然:“你维护她做甚?别是想把女儿嫁给她家二郎吧。” “可省省吧,她眼睛都长到天上去了,还能和你做亲家?上次她还骂你孙女瘌蛤蟆想吃天鹅肉来着。” 有年轻媳妇出声:“一个外甥女放在眼皮子底下养,不是亲生的,苛待些又怎么了。” 话糙理不糙,众人点头应和。 范婆子急眼。 “知道的是外甥女,不知道的还以为找了个奴隶。” “你一个新媳妇懂什么!” “回去问问你婆婆,当年胡家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胡大柱就那么一个妹妹,更别说他心里有愧,养外甥女也是该的。” 那些年长知道陈年旧事的人面面相觑唏嘘。 “那姑娘没事吧?” 范婆子摆摆手:“没事。” “还有一口气。” “就是不知道是晚娘先被王氏折腾死,还是卫家郎君先被钱老头治死。” “都要过年了,村里死两人,怪晦气的。” 她挠挠头,乐了:“了不得!这种事都能凑对。” 第6章 收拾 寒风吹过,凉意直往骨头里窜。 王氏又等了两日,不见刘媒婆传信难免焦虑,又因在范婆子那番话下村里人对她指指点点而迁怒。 她彻底坐不住了。 心里存着事,她重重敲响了刘媒婆的门。 只听院内咯吱咯吱声,是踩在雪上发出的声响,由远及近。 刘媒婆眉眼憔悴,这些时日总做噩梦,生怕事情败露。开门见是王氏,她眼皮跳了跳。 “是你啊。” 她靠在厚重的门上,堵着路,不见半点待客之道。 “家里乱,就不请你进去喝茶了,有什么事就在这儿说吧。” 二郎读书后,王氏就被乡里乡亲捧着,奉承她为日后的秀才娘。她飘飘然自觉高人一等,被刘媒婆怠慢,脸就拉了下来。 可董家那边要紧,也是她有求于人,王氏也就没计较。 她压下情绪,朝隔壁瞥了几眼。 卖侄女的事到底不够光彩,王氏不会大肆宣扬,压低嗓音问:“之前托你办的事如何了?” “你倒是给句准话,乡绅老爷难不成相上别人了?还是有意拿乔,觉得二十两贵了?” 见她不语,王氏上前一步。 “你可是收了我两枚蛋的,得给我把事说成了。” 刘媒婆:…… 她做为难状:“谁不知你男人看重这个外甥女。” “他若是提着刀寻上门来讨要说法,家中就我和公爹二人,能拿他如何?” 王氏拧眉。 岂料,刘媒婆话锋一转。 “不过你也忒小看董老爷了,二十两在他眼里算什么?要是入了他的眼,一百两他也舍得。” 贪婪的王氏瞠目结舌:“一……一百两。” 她本以为二十两都是狮子大开口了。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多的钱。 刘媒婆抬着下巴:“我记得你家二郎在镇上读书吧。” “董老爷可了不得,和知县大人都有交情。若是得了他的眼,把二郎送去镇上最好的书院,也不过他一句话的事,束脩都能给你免了。” 这几句话直接戳中了王氏的心窝。 二郎得夫子看重不错,可镇上如何能和县上的书院比。 是家里负担重,这才耽误了二郎。要是和董家结了亲家…… 她激动不已:“你大可放心,这事成了,我绝不会透露是你牵的线。我男人为难不到你头上。” “媒钱也少不了你的。” “还得有劳你多多上心。” 刘媒婆笑了。 然而下一瞬,她狠狠推了王氏一把。 王氏不妨,重重摔了下去,身躯陷入雪地,冷的她一个激灵。 她破声骂:“你疯了!” “你才疯了!” 刘媒婆质问:“良心被狗吃了,你还算长辈吗?” “你还要不要脸啊!也不怕你那外甥女的亲娘从坟里爬上来寻你算账!” 她嗓门敞亮,很快惊动了隔壁。 不过多时,就有老者匆匆追了出来。他穿着厚实的棉衣,面色严肃。 “发生什么事了?” 与他为首,身后还跟着不少村民。 西临村山路难走,尤其严冬。里正家看重规矩,总要用猪头祭祖。每年会出面向隔壁村的屠夫买一头猪,拖回来杀了。 谁家要买肉,就拿钱过来割。 可猪肉就那么多,里正自家留一些,又得给亲戚留一些,拿卖的可不够分。 这些村民可不得提前抢着向里正定下来。 一年就奢侈一回,总要咬咬牙让辛苦劳作的家里人尝尝肉味, 刘媒婆和里正做邻居,如何不知隔壁这几日进进出出的人不再少数? 她也一直等着王氏上门。 果然,里正领头疑惑:“怎么还打起来了?乡里乡亲的有话不能好好说?” 王氏见是他,眸色一颤。哪里还敢计较,连忙爬起来。 “没什么,我不过没站稳。” 刘媒婆冷笑,高高扬起下巴:“呦,敢做还不敢认了?你也知道心虚啊?” 她冲众人道:“人是我推的,没用扫帚把她赶走都算给她脸面了。正巧大家伙都在,你们来评评理。” “谁不知道她家那个外甥女生的跟朵花似的,当初要不是她娘胡家能有现在?换成我,早就把人当做亲女儿疼了。” “可但凡胡大柱不在家,晚娘哪有好日子过?” “我看范婆子说的也不无道理,当初晚娘落水,只怕和她脱不开关系!” 王氏:??? 虞听晚没站稳,也能怪到她头上? 里正拧眉:“这话不能乱说。人心都是肉长的,那姑娘在眼皮子底下相处多年,大柱媳妇如何还会害她?” 王氏:“是啊!我……” “呸!” 刘媒婆冷笑:“她掉钱眼里,要把外甥女卖给董乡绅,非要让我牵线。” 众人面面相觑,这可真是一出好戏。 有人忍不住道:“有回我去胡家,晚娘累的浑身都是汗,王氏非但不让她歇息,还骂她笨手笨脚。” “嗤,这算什么?当初晚娘家里出了那遭祸害,小姑娘能死里逃生本就不易。刚来西临村没几天,就被王氏咒骂怎么不和她爹娘一起死了。” “别说晚娘,她对那个儿媳都是非打即骂的。” “那小许氏也不是好东西,我家摆酒席,她可是连吃带拿的。” 王氏愣,着实不明刘媒婆为何翻脸不认人。 “明明是你先提……” 刘媒婆嗓门盖过她:“我是媒婆,不是贩卖郎!那姑娘才多大,我要把她推入董家?董乡绅年纪大,私底下又有怪癖,从他屋里抬出来的姑娘可都是血淋淋的。若我撮合成了,这事传出去,十里八乡的人还有谁敢让我帮忙相看?” “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我能应你?” 里正沉了脸:“好了!” “王氏,你家耀祖可是村里最有出息的儿郎,你这个当娘的别拖他后腿,凡事动动你的脑子!” “卖外甥女?这馊主意你也想的出?这要是传出去,你家二郎在外头也甭想抬头了。” 王氏眼神闪烁,有些怕了,可嘴硬:“哪有这般严重,董家如何不好了?” 里正厉声:“这话你敢对胡大柱讲吗?” “真当我乐意掺和你们家的事?劝你这几日收收心思,等一家人到齐了,胡大柱要是同意,我绝不拦着!” “可你若是背着他偷鸡摸狗,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第7章 抗揍 天色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 深山猛兽多,虞听晚只在山脚转了转。 地面铺满了厚厚一层雪,她忙活了大半日,捡了不少枯枝。双手冻得发紫,她跺跺脚取出腰间挂着的装水葫芦,喝了几口牙齿打颤。 别看她瘦,力气却不小。 哪里还是当初那个走路都不安分,片刻工夫就喊累的娇气虞小娘子? 虞听晚用绳子牢牢困住枯枝,一路拖着往回赶。走一段路程又停下来原地歇歇。 远远就听前面一阵吵嚷,还有指桑骂槐。虞听晚漠不关心,没被分走片刻心神。 也不知刘媒婆那边如何了。 王氏应该寻过去了。 正想着,一道尖叫划破云霄,刺的虞听晚耳膜发疼。 “滚!你个混账!别人是孝顺亲娘,你倒好,竟然找我要钱!” 卫老太头发发白,拄着拐杖,身形佝偻,凶悍瞪着眼:“我没钱,一个铜板也不会给你。” “娘!这是救命钱,我求你了!” 卫守忠急红了眼:“我不多要,就要阿郎的抚恤银。” 卫老太气得用拐杖打他。 “治了也不一定活,何必浪费银子!你媳妇犯傻,你也跟着犯傻?” “你就当他早就死在外头了不成吗!” 卫守忠顾不上疼,不可置信:“他是我亲儿子!” “当初他明明未上征兵年纪却被顶上,娘真的没羞耻心吗?” 候在一旁的卫守财忙上前给母亲拍背顺气,不虞看向卫守忠。 “你少说几句。” “娘也是为了你好,阿郎他若只是小伤小病,别说娘了,我这个大伯也愿意掏银子,可他都被阎王眼盯上了。” 当初抚恤金就是他撺掇卫老太去领的。 卫老太手里的,不就是他的么?还能让卫守忠拿走? 卫守忠直直看过去:“午夜梦回,大哥和娘是如何心安理得的?” 往前他不计较,无非是心力憔悴,揣着明白装糊涂。可如今失而复得,这分明是上天垂怜! 卫老太不喜二媳妇,连带和二房的子嗣都看不上眼。 “老二这是说的什么话?” 她精明地笑了:“反正你大哥儿子多,养得也吃力。回头你过继一个走,照样能给你养老送终。” 卫守财表态:“这事我和你大嫂早商量过了,都没意见。” 卫守忠如坠冰窖,浑身发寒。从不反抗的他蓦地冷笑:“不给我自己拿。” “你敢动就休怪我不认你这个儿子!” 卫守忠微顿。 可他的阿郎危在旦夕。 想到那日阿郎血肉模糊,身上的衣衫不注意就能扯到皮肉。 身上新伤旧伤层层堆叠,瞧着就可怖。也不知这些年吃了多少苦。 最让人束手无策的是被利器所伤的口子,从前胸直接捅穿后背,比拳头还大的血窟窿,光是止血就用了钱老头屋里的大半草药。 慧娘守在一旁,没日没夜的哭。 倘若再尝一次丧子之痛,别说慧娘,就连他都要疯了。 念及此,卫守忠这些年积攒的怒火彻底爆发。 他不敢耽搁,推开卫守财,直接一脚踹开卫老太的房门,闯了进去。 “老二!你敢!” 卫老太再凶横,可也上了年纪,如何能拦下一身蛮力的庄稼汉。她眼瞅着卫守忠搜出钱袋,急得一手捂着心口:“你这是要我死啊!” 虞听晚垂下眼。 啊,还真是羡慕那卫慎。 风刮的很大,姑娘背影纤弱,艰难吃力地往前走。 茫茫天地间,虞听晚被衬托的格外渺小。脸庞被冻的没有一点血色,唯有眼尾的泪痣婉转着华光。 她的脚印被身后枯枝拖动留下的蜿蜒痕迹覆盖。 也不知多了多久,呼啸的寒风中依稀夹杂着她的嗓音。 不同于平时的冷淡,易碎又委屈。 “可听晚的爹爹才最好呢。” 胡家大门半掩着,院子里坐着位藏青色棉衣的老妇人,干净利落未见补丁,头上戴着一根极细的银簪,白发梳得整齐,看着很是体面。 这是里正娘子李莲。 她边上是如霜打茄子的王氏还有小许氏。 枝桠堆积的雪簌簌往下落,虞听晚闪躲不及,被砸了个正着,众目睽睽下她裹紧棉衣,打了个喷嚏,冻得鼻尖通红直哆嗦。 瞧着格外惹人怜。 虞听晚喊了人后,将那一大捆枯枝拖进屋。身后传来脚步声,不用猜也知是谁。 她低声:“婆婆是有什么事吗?” 见她冻得说话打颤,李莲顺手将房门掩上,挡住了外头王氏的视线还有呼啸的寒风。 “来找你说说话。” 里正训斥警告王氏,并不是为了虞听晚,而是为了胡耀祖。 村里要是出了个秀才,里正脸上也有光。 事情闹大,当时又那么多人,王氏欲卖外甥女的事藏不住。只怕过不了多久就会传到虞听晚耳里。 里正也算做了回好人,索性做到底,让她来一趟安安虞听晚的心。 李莲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小姑娘。 模样娇艳,也不怪王氏动了把人送去董家的心思。 她脸上笑意浓了些:“你是体贴的孩子,这些年来也受了罪,你舅母人心实则不坏,哪儿不好了你和我说。论辈分,她也得喊我一声婶,可见是能训上几句的。” “你舅舅他们只怕没法回来过年了,家里没有男人顶不上事。要是哪里用得着帮忙的只管说。” 虞听晚故作不知她的来意,只受宠若惊地看着她。 李莲拍拍她的手,顺嘴问:“好孩子,如今多大了?” “十七了。” “那该许人家了。” 李莲摇头:“大柱这个舅舅当的不称职,你舅母也糊涂。” 虞听晚若有所思。 李莲倒是点拨她了。 胡家她不过是暂住,她没家,早晚是要嫁人的。 与其胆战心惊怕被王氏陷害拿捏,倒不如她自己找。 虞听晚看李莲的眼神也热烈了不少。 她格外直白:“婆婆是要帮我撮合吗?” 你想得美啊! 你那身世有几个正经人家看得上? 可李莲要面子,虞听晚的眼神她也有些招架不住。 “也……也行啊。” “晚娘不如同我说说,你要什么条件的。我也好帮忙留意留意。不如找个像你表哥这般温和有理的读书人?” 读书人有什么好?手不能提肩不能扛。 腹有诗书气自华在世家子弟中是锦上添花,可寻常百姓除了科举出人头地以外,念几句酸诗护不住她。 阿爹就不一样了,魁梧健壮,地痞流氓也不敢动她和阿娘分毫。 虞听晚郑重:“要拳头硬的。” 李莲:??? 你特抗揍是吗? 第8章 他是不是有病 眼瞅着李莲的脸色化为古怪,虞听晚慢吞吞补充。 “但得有担当,不能是不务正业的街边溜子。在家里得老实,不能打我。” 李莲若有所思,联想到虞听晚的经历,心下有几分猜测,不免生了怜悯,推敲出利弊。 她也不敷衍,慎重思索一番。 胡家只怕要出个秀才公,想和胡家当亲家的自然会淡化对虞听晚的偏见,更惶论这姑娘的模样出挑。 “咱们村的朱家四辈同堂人丁兴旺,四个儿子都没娶妻生得壮实,可都是下地干活的一把好手,后生可都是好后生。” “朱家儿子个顶个孝顺,只是这朱家婆子生了病日日吃药,拖垮了他们,这亲事才拖到了现在。” “可一家人明事理,你要是嫁给大儿子也就头几年辛苦些,日后还愁没好日子?” 不行,她吃不了这个苦。 朱母病了,身为儿媳得在榻前照顾。 她得包揽家务,里里外外操持。 别说熬药做饭,身为晚辈以及长嫂,她除了洗这四个兄弟的衣服,还得把上头老的衣服也一并洗了。 简直比在胡家还苦。 那她图什么? 她是嫁人,不是当苦役。 虞听晚毫不犹豫地问:“婆婆还有别的合适人选吗?” 李莲倒也好说话:“那施家寡妇的儿子你觉得如何?他们家人口简单,那后生在镇上当账房先生。” 施家在西临村可是数一数二的好条件。 虞听晚摇头:“施寡妇将儿子视为心肝,心高气傲应当看不上我。我所求不多,至少婆婆得是个明事理的。” 这下倒让李莲犯难了。 谁不是从媳妇熬成婆? 要不是施家儿子找媳妇只看脸,村里多少姑娘上赶着嫁啊, 李莲头疼。 “我这里倒还有一个。” “你也知道每逢过年我家会从隔壁高家村买猪,这一来二往就和那吴屠夫有了往来。此人脾气孤僻比你年长五岁。家里就剩他一人,长辈早没了。” 她踌躇半晌:“虽说嫁过去肉是不愁吃了,可……” “可我总不能昧着良心把你介绍过去。” “那小子人不错,也大方,可脾气孤僻,不爱说话。一身腱子肉,人高马大的瞧着就唬人,只是生来左手缺了一指,相当不吉利,晦气呦,谁敢给他当媳妇啊。” 虞听晚眼儿一亮,还有这种极品! 四指怎么了,凭着双手养活自己哪里低人一等? 阿爹早些年在镖局待过,右脸上有道丑陋的伤疤,像是条蜈蚣,时常说的话是。 【你娘前半生苦,跟了我就得吃最好的,穿最好看的衣裳,住最好的宅院。】 她觉得阿爹最俊! 虞听晚毛遂自荐:“我啊!” 不用伺候公婆,没有妯娌纷争。 脾气怪怎么了,她也不好惹啊! 李莲:??? 你来真的!? 可你和吴屠夫站在一块,哪哪都不配啊。 她辨认虞听晚的表情,不似作假。 李莲理解不了,但尊重! 虞听晚含笑,不见忸怩:“看他哪日得闲,婆婆不妨安排我们见一面。” 乡下人没那么多规矩,又有王氏的那一番闹剧,李氏倒也不觉得这话突兀。 两人要是相互不嫌弃,踏实过日子,倒不失为一桩好姻缘。 细细去想,也许真能成。李莲一拍大腿:“成,你等我信。” 李莲一走,王氏就闯了进来。 她阴沉着脸,审视虞听晚。 “你和李莲说什么了?” 聊了这么久!别是说她坏话吧,不然李莲走前为什么要瞪她! 念及方才村民的指指点点,王氏羞愤。 虞听晚收了眼底的笑,神色淡了下来。 “想知道?” 王氏:? 虞听晚温声细语:“一边猜去。” 王氏:?? 如今有人给你撑腰,你就无法无天了! ———— 钱老头这几日走路带风。 他医术不精,可也清楚卫慎的状况。 当初村民把人送过来时,他看了一眼,就让守忠婆娘准备后事。可耐不住人苦苦哀求,他这才把人留下。 钱老头没办法,只能每日往他嘴里塞一片老山参。 那卫慎竟还没断气!! 也就有了希望。 卫守忠跑回去找卫老太了,慧娘也回娘家借钱,就盼着等路解封了,把儿子送去镇上的医馆。 眼瞅着快晌午,钱老头抱起药箱去隔壁换药。 屋内光线暗淡,榻上的男人面色苍白如纸,不知何时睁开了眼。 他斜靠着墙,嘴角往下扯,慢慢抬眼,眼神空洞,却似在翻滚着滔天骇浪。 这一眼,钱老头脊椎骨发凉。 雪下得更大了,似要摧毁着什么。 卫守忠攥着钱袋过来时,就见钱老头着急忙慌从屋里跑出来。 “快,去取隔壁桌上的陶罐!” 钱老头留下这句话,又折返。 卫守忠心慌,去隔壁抱起陶罐冲入屋内。 他的视线一片鲜红,血液在阿郎胸膛喷射而出,半边身子全是血。 钱老头面色凝重,试图按住他的伤口,可温热的液体还是顺着指缝争先恐后往外冒。 “这伤口几日前不是给止住了吗?” 卫守忠腿都软了,‘砰’一声跪倒地上:“钱大夫,你救救阿郎。” “求你开最好的药,钱要是不够了,我们夫妻再去凑。” 钱老头脾气不好,可人命关天的事也不敢含糊。 “行了,你求我没用,这血要是止不住,我也没办法。” 钱大夫神色凝重,额间都是汗,夺过陶罐,止血的药粉往伤口上倒。 “去打几盆水来!要煮沸的。” 卫守忠双眼通红,放下装着银子的布包,朝外跑去。 时间难熬。 也不知过了多久,钱老头长长松了口气。 卫守忠惴惴不安:“钱大夫,阿郎他如何了?” “你儿子有病。” 卫守忠:“是,这不是在治吗。” 钱老头没急着去洗手:“他刚才醒了。” 卫守忠:!!! 他欣喜若狂:“真的!” “别高兴太早。” 钱老头:“他刚刚问我有刀吗?我说没有,但有剪子。他接过去的时候还挺礼貌。” 卫守忠欣慰,可表示疑惑:“他要剪子做甚?” 钱老头神色古怪:“捅伤口。” 那叫一个利落干脆。 卫守忠:??? 钱老头一言难尽:“捅好后他又拔出来,躺平闭眼前还嫌我的剪子很顿。” “你说他是不是脑子有病?” 第9章 就你有脑子? 要不是人虚弱,使不上劲,他早去见阎王了。 钱老头收拾着药箱,犹在震撼。 他看看榻上呼吸孱弱的卫慎,又看看一旁老实巴交的卫守忠,总觉得哪哪都不对劲。 “守忠,这真是你儿子?” 卫守忠毫不犹豫:“是啊。我和慧娘亲生的还能认错?” “不是,你们二口子长这样,他长那样。” 钱老头拧眉:“我记得你家阿郎当年离开时又瘦又矮的,长相随你们夫妻可不出挑。” 这话可真不中听! 卫守忠骄傲又笃定:“我儿俊也不是他的错啊。” “他入了魏家军,能顿顿吃饱饭,身上有油水,身板还能不高大结实?” 他叹了口气:“不过,别说叔你觉着眼生,若是我路上见了也不敢认。” “也就是慧娘那日眼尖,瞧见了他手上死死捏着的平安符。那还是当年他走前慧娘亲自去庙里求的,怕孩子弄丢了,特地用线头缝得严严实实,好挂脖子上。” “都说死也不能死在外头,这孩子只怕是回来落叶归根的。” 他这么一提,钱老头有了印象。 是了,当初卫慎陷入昏迷,还死死不撒手来着。 可见他把这个平安符看的比什么都重。 不合时宜产生的疑虑,随着这句话退的烟消云散。 ———— 傍晚时分天黑沉沉的,似在酝酿一场暴雨。 王氏生着闷气,没做虞听晚的暮食,热了饭就和小许氏待在灶屋吃了。 一连几日吃的都是豆饭,小许氏闻着味就恶心。 “娘,真不叫她吃啊?” 王氏冷冷:“饿一顿还能死了?” “里正当着大家伙的面将我一顿斥,我面子里子可都没了!” 小许氏:…… 可你这不是活该吗。 王氏如鲠在喉,越想越不对劲:“那刘媒婆也怪,竟敢得罪我!先前一嘴一句秀才娘,却转头翻脸不认人。” “这些年她害的姑娘还少吗?多个隔壁小贱人怎么了!” 对啊! 小许氏很认同。 偏偏她不能把虞听晚怎么样。 ‘咚咚’是敲门声。 小许氏慌神,扭头朝外看,就见虞听晚站在门外,不知站了多久。 天际有什么在颤动,紧接着雷声如同战鼓银蛇般的闪电疯狂舞动,好似在虞听晚身后炸开。 刺眼的光芒撕裂层层乌云,骤然亮起,乍一眼去,小姑娘头发披散像是个勾人魂魄的白无常。 虞听晚好脾气温声:“怎么说人坏话都不会收收声。” “这是我家!” 王氏:“我便是指着你骂,你都得受着!” 虞听晚眨眨眼。 王氏:“你也别得意!迟早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虞听晚弯唇:“好哦。” 王氏觉得她被挑衅了。 虞听晚似拿她没办法:“那舅母继续。” 说着,她转头就要走。 走了几步脚步却是一停。 “算计落空的滋味如何?” 她压根没有想听王氏的回复,只低低笑了。 “有事没事只会膈应人,就你有脑子?” 王氏气笑了:“这是你和长辈说话的态度?” “原先我想着忍忍再忍忍,没有能力前,还得伏低做小。可凭什么呢,我如今想明白了,步步退让只会让你这种人得寸进尺。” 虞听晚倏然冷了脸。她看了眼天色,嗓音格外清冷:“舅母的脸皮是有多厚,才能在我面前盛气凌人的?” “你非要和我撕开脸皮,无地自容的总归不是我。我要是舅母,但凡还有廉耻之心,也该收收这幅令人作呕的丑恶嘴脸。” 小许氏大气都不敢喘。 你这几日是吃了炸药吗!!! 她两头都不敢得罪,挪挪身子,不欲参加这场纷争。 王氏:“滚!” 她气得跳脚:“你给我滚出去!” “最好冻死在外面!” “没有胡家,哪有现在的你?别人都说你懂事,全都是装的!我倒要看看,里正还站不站你那头!” 她语气轻蔑:“是,我是对你不好,可又怎么了?养一条畜牲还会冲我摇尾巴,你呢!” 相对于她的歇斯底里,虞听晚安静的不像个活人。 鞋底早被雪濡湿,凉意往上窜。 她嗓音很轻,险些被雷声盖过:“这些年我一直很纳闷。” “当初爹娘丧生火海,虞家也被烧的只剩灰烬,衙门的祝捕快怜我,可家里孩子多,实在没法多养,一番周折寻上舅舅。” “舅舅来时见了我便哭了,说要接我走。” “我虽年幼,可从未听阿娘提及娘家还有兄长。那些年也从未有过往来。只知她当初走投无路被阿爹救下,两人成了婚。” “可见她和胡家是有龃龉的。” 她惶惶然进了胡家,这些年有意打探,可西临村的人避之不提。 “我那时小,能怎么办呢?阿爹阿娘舍命救下我,不就是让我好好活着,故我不能被扫地出门。” 说着,她话音一顿。 “可几日前我进山,无意间听到范婆子说了些话。” 王氏大惊失色。 “你……” 虞听晚扭头:“要让我一字一字说给舅母听吗?” 她扯了扯嘴角:“舅母敢听吗?” “你说,我要是跑到二表哥的夫子面前提上一提……” 话音未落,就被王氏打断。 “不成!” “二郎并未牵涉其中,你不能害他!” 虞听晚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可当年我娘不也无辜吗?她不也照样被牺牲了。” 王氏看她的眼神都变了,有了惊惧。 当初,胡大柱为了此事险些休了她。 要不是刚出生的大郎病重,需要人照顾,只怕她早就被扫地出门了。 以至于这些年,她一个字都不敢在胡大柱面前提小姑子。 胡大柱去接虞听晚,里正得知此事,长吁短叹。 【既然决定接回来就好好养。大柱也不容易,这些年一直托人找妹妹,收到的却是死讯,想必心里也不好受。那件事……我会叮嘱大家伙注意分寸,不准在小姑娘面前提,否则就是结仇了。】 虞听晚嘴角勾着讽刺:“所以,舅母还觉得对我有恩吗?” “我呢,这几日思绪很乱,实在打不起精神去理。” “我劝舅母,最好还是夹着尾巴做人。” 第10章 丧事喜事凑一块办 下了雨后,雪接着连绵不绝,温度又往下降了三分。 虞听晚日日往山上跑。 可不慎脚下踩空,她滚了下去。最后重重撞到树根 身体的疼痛让她半晌起不来。 可也是在这里,她挖到了一截足有手臂粗的山药。 “记着了,我要的草药长这样,是能止血消肿的,你家阿郎用得上。” 不远处传来说话声。 钱老头顺手把刚摘的草药扔给慧娘。 慧娘连忙双手接过:“好” 她生怕得罪了钱老头。 自男人要回了钱后,婆婆白日来闹,夜里也来闹,吵得钱老头不得安宁。 卫老太上了年纪又不要脸,坐在钱老头门前撒泼打滚,还说不想活了,直接往门上撞,便是里正出面都撵不走。 能拿她怎么办? 眼瞅着钱老头的脸越来越黑,慧娘生怕他不愿再治阿郎。 钱老头是鳏夫,膝下无子,家里没有女人操持,又脏又乱。 慧娘将钱家上下收拾干净,做饭时还会准备钱老头的份,卫守忠帮忙挑水劈柴。 钱老头这几日过的很滋润。以至于每次想把人赶出去,都……说不出口。 “行了,分开找。” 虽说分开,可两人之间的距离并不算太远。 钱老头用木棍四处敲打厚厚的积雪,双手负在身后,压着脾气高声:“你那婆婆的一张嘴又脏又臭,看着就生厌!” 慧娘神色暗淡,死死咬着唇。 钱老头:“她骂你就算了,竟然还骂我!” “断肠草要么?” 慧娘一愣,踌躇:“是要给阿郎以毒攻毒?” “给你婆婆吃。” 他过嘴瘾:“毒不死她!” 虞听晚:…… 她其实应该走的。 可是……真的很吸引人。 虞听晚清清嗓子,从一侧一瘸一拐钻过去:“能给我一株吗?” 钱老头:??? 这里怎么还有人! 山上树多茂盛,虞听晚要是不出声,还真难以分辨。 虞听晚:“我舅母也怪需要的。” 慧娘:……都什么人啊。 “这可使不得。” 慧娘见她面生,仍旧劝:“那断肠草吃了是会死人的。” 虞听晚:“我就吓吓她。” 那夜后,王氏安分了不少。 可她这种人不长记性! 虞听晚昨日掏了三个鸟蛋,拿回去煮了。夜里吃了两个,还有一个准备早上吃的。 可被王氏偷吃了。 她期待看着钱老头:“可是我没钱,能赊账吗?” 钱老头:“你知道我姓什么吗?” 虞听晚最后没拿到断肠草,垂头丧气地抱起她的大山药准备离开。 山药是能入药的,钱老头眼尖。 “等等。” “你这山药卖吗?” 虞听晚很缺钱。 她问:“你出多少?” 钱老头:“十文。” 这么点钱打发谁呢,她要是拿去镇上至少能卖二十文。 可路还封着……虞听晚身上真的一文钱都没。 她很穷。 手上的冻疮被她抓破了又痒又疼。隔壁吴大婶家媳妇用的药膏给她涂过一回,效果极好。 一瓶就要十二钱。 是镇上买的,这会儿买不着。 但她可以给钱让那吴家小媳妇匀上半瓶。 不然这双手得废了。 得了钱,虞听晚把山药给了钱老头后准备下山。 她慢吞吞走着,生怕再摔了。 身后传来慧娘的唏嘘:“那姑娘模样真俊。” “等阿郎身子好了,我再给他聘个漂亮媳妇,就盼着小两口能和和美美。” 只是……她愁。 家里条件差,又有卫老太胡搅蛮缠,只怕没人愿意和她做亲家。 钱老头没有出声笑话她想的长远。 可…… 他死死拧眉。 “还是别了吧。” “就你儿子那样的,比狼崽子还狠……,没准新妇刚进门,就被捅了。” “丧事喜事都能凑起来一块办。” 虞听晚:??? 向来云淡风轻的她都有点懵。 可见嫁人得慎重! 那卫慎不是当兵了吗,怎么像是个野蛮的土匪? 她是格外惜命的,不由庆幸卫家住在村尾,而王家在村头。 等日后她嫁给吴屠夫,更不会有往来了。 这一段小插曲,虞听晚并未太放在心上。 隔壁的吴小媳妇得知她来意后本有不满,见虞听晚掏出六文钱后改了笑脸。 那药膏是她去年进门前买的,还剩下大半。 有了身孕后也就搁置了。 见虞听晚要买,她求之不得。直接连着小陶罐一并给了。 她还捂着嘴小声道:“你那表嫂娘家亲戚来了,你可要在我家坐坐,晚些回去。” 虞听晚也不意外。 “她快生了,娘家过来看望也不稀奇。” 她虽这样说,可比谁都清楚许家人过来的缘由。 这几日风雪大,许家房屋简陋,屋顶都被掀翻了,如何能避寒? 可盖房子也不能当日完工,只好一家人厚着脸皮过来借住。 上辈子他们带着粮食来的,还忍痛割了块肉,王氏没答应,全给轰了出去。 可许家人无处可去,就在胡家门外哭。 村里人都过来看热闹。 王氏要面子,只好开了门。 可这一世……怕不同了。 毕竟家里的水缸浅了,没人去提。家里的柴火也没人劈。 王氏可没人使唤了。 许家人过来,她应当也舍不得赶。 虞听晚视线缓缓下移,落在吴小媳妇刚显怀的肚子上。 “后天回娘家?” 吴小媳妇惊讶:“对。” “三弟快成亲了,我得回去帮忙。” “嫂子最好别出门。” 吴小媳妇:??? 虞听晚知道她男人在半月前伤了腿,这些时日都得养着。沉思片刻,也便道。 “实在急着回去,便让吴大婶陪着走一趟。” 吴小媳妇:…… 她可不敢。 婆婆对她要回娘家的事颇有微词,一直数落她只会惦记娘家。 虞听晚:“咱们两家住的近,雪天又路滑,我怕嫂子被什么冲撞了。” 原来是这样。 吴小媳妇不在意摆摆手:“你多想了。” 她哪有那么倒霉,回去的路上仔细些如何还会出事? 虞听晚很直白:“然后小产。” “我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涉及胎儿,吴小媳妇沉了脸。 “休要胡说!晚娘你这不是咒我吗!算命的都说我这胎安稳。” 虞听晚真诚看着她,直勾勾看着她,眼尾的泪痣竟有几分妖灼:“那他兴许没我灵。” 她又忍不住打听:“算一次多少钱?” “三十文。” 多少??? 她半条命都快搭上去了,也才赚了12文,还是运气好的情况下。 虞听晚沉默不说话。 吴大婶是这时候过来的,她看着面色难看的儿媳,又看向思绪放空的虞听晚。 “怎么了?” “我在想……” “想什么?” 虞听晚幽幽:“在想要不要支一个算命摊位赚钱。” 第11章 逃婚 胡家的大门开着,王氏语气不善地安排住处。 许父还有小许氏的两个兄弟挤在灶屋打地铺。 她是不愿意和穷亲戚来往的,便让许母,许家儿媳带着儿子住小许氏那屋。 “家里也就二郎那间屋子空着,可里头有笔墨纸砚那些精贵物,我除了打扫都极少入内。是不方便让亲家住的,只能委屈亲家了。” 许家人身上的棉衣全是补丁。孩子脏得厉害,在胡家院子四处撒欢,被许家大媳妇摁住收拾。 许父坐在台阶上,背脊弯得厉害。 “不会不会。” 许母眼底有愤愤。 有个读书郎儿子了不起啊! 可她又不敢得罪,就讪讪笑:“我们都是乡下泥腿子,五大三粗没个分寸,要是弄脏了弄坏了可如何是好。” “来前我也和娃儿说了,胡家的叔叔可是以后的秀才郎,是顶顶有出息的人。” 这话是数不尽的恭维,也顺了王氏的气。她高傲地抬着下巴,眼里的鄙夷怎么也藏不住。 虞听晚是这时进的院子。她墨发凌乱,衣裳也被刮出好几道口子。 所有人的视线都看了过来,其中面色黝黑的男人眼睛一亮。 “虞表妹,你这是怎么了?要帮忙吗?” 虞听晚蹙了蹙眉,躲开他伸过来的手。 这是许氏的二哥,最是油嘴滑舌。 许家拿不出钱给他娶媳妇,他就四处调戏姑娘。 去岁,他还上门提了亲,被胡大柱用扫帚给打了出去。 虞听晚缓缓抬眸,眼里闪过厌恶。 “让开。” 许奋笑意不减:“一来没见你,问了才知你去捡柴火了。瞧瞧你都冻成什么样了,手都勒红了,我这是心疼。” 小姑娘生得美,雪肤细腻如瓷。又长开了不少,许奋眼都要看直了。 他知道胡家人看不上他。可这又怎么样? 这次能住进来,便是娶不到虞听晚,摸摸小手亲亲小嘴也是知足的。 偏偏虞听晚避他如蛇蝎。 虞听晚冷笑,前世的记忆破碎,少而残缺,她并不知许奋的结局。 可许奋这种人浪荡不堪,私下便是寡妇都要勾搭,迟早会翻船。 虞听晚慢吞吞:“你瞧着有些晦气。” !!! 小许氏:!!! 怎么又是这句话。 她都有阴影了! 眼瞅着许奋还不知所谓往虞听晚眼前靠,她生怕二哥又出了什么意外,连忙把人拉住。 “晚娘想来也累了,急着回屋歇息,二哥有什么话晚些再说。” 她倒是长了记性。 虞听晚视线一一扫过院里的人,最后在那闹腾的许家小子身上停留片刻,这才回了屋。 关上门的那瞬,她听到许母的埋怨。 “这晚娘的脾气是越来越大了,我家老二也是好心。” 王氏会信这些?可她懒得拆穿。 虞听晚也浑不在意,随着房门被关上,她拍去身上的雪,将还剩下的六文钱藏了起来。 这才去处理伤口。 不算严重,就擦破了皮,流了些血。 这几日她忙前忙后,可到底身为女子精力有限,如今这样只怕也不好出门了。柴火得省着用。 屋内湿冷,她没舍得用柴,双手早已被冻的麻木,脱去不足以避寒的棉衣爬上榻,盖好单薄的被子。 可这样还是冷。 她又往身上盖了几件干净的衣裳,这才挖了点药膏均匀涂到手上。 一股舒缓清凉感褪去了痒意。 她甚是乏累,眼皮也越来越重。昏昏欲睡之际,眼前有零碎的记忆浮现在她眼前。 只闻锣鼓喧天,鞭炮不绝。 路过县上董家的人都会停下驻足。 一群人围在一处说话。 “这董老爷人老心不老,发妻尸骨未寒,转头就另娶。” “是刘媒婆保的媒,只是不知哪家姑娘。董家刘家做贼似的,嘴唔得可严实,半点没向外透露分毫。” “欸,你们听说了吗。胡家那个外甥女不见了。” 有人打听。 “哪个胡家?” “小儿子在咱们县里读书,每次考的最好的那个。听说他没能回家过年,褚夫子还把人请去家里吃了年夜饭。” 有人唏嘘。 “我是他们隔壁村的,也听着信了。这年过后县里回去的那条路才解封。胡大柱提着大包小包回家,却得知外甥女失踪了。他把外甥女看的比眼珠子还重啊,为此发了好大一通火。” “如今西临村上下的人都帮着找,却没半点线索,私下都说应该是上了深山,被野兽给吞吃了。” 有人眼珠子一转。 “不对,我觉着有蹊跷。你们说会不会很巧,那董家的新娘子就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不可能,王氏可不敢。” “胡大柱要是知道了,还不打死她?” “何况家里有个读书郎。她要是做了这种事坏了儿子名声不说,更会断了前程。” “她总不至于如此糊涂。” 外头议论的热火朝天,董家内宅却是乱了套。 新娘子跑了。 虞听晚没来过县里,周遭一切都是陌生的,只能一股气朝前横冲乱撞。 她慌极了。 无措又惶恐。 可没有人救她。 不同于董家的张灯结彩,另一条街却是挨家挨户挂上了白绸。 这是将军魏昭棺椁送往回上京的必经之路。 道路被清空,强烈的悲酸下,两侧的百姓皆掩面哭泣。 这些百姓是从边塞一路跟着送丧队伍过来的,他们送了一程又一程,鞋底都被磨破了。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 万民敬仰上京坐在龙椅的帝王。 可常年战火连天饭边塞,百姓眼里只有庇护他们的魏家军。 他们的命都是靠魏昭冲锋陷阵拿命换来的。 魏家军的将士个个穿素服,腰系白带。抬着棺椁悲恸难忍,麻木前行。 “站住!别跑!” “劝新夫人不要惹老爷生气!最后受罪的还是你。” “乡下来的就是没有规矩!” 追着虞听晚的都是董家帮佣。 她眼角含泪,拼尽全力朝人多的地方跑,不敢停下来,视身后的人为洪水猛兽。 空中旋风飞纸钱,这条街处处都贴着丧联,挂着丧幡。 处处可见哀悼的悲。 直到……一抹鲜艳的红,在绝望中跌跌撞撞而来。 “救命。” 第12章 迫切想要离开 虞听晚猛地从画面中回神,再无睡意。 她不敢再回想。 窒息感涌来。 心跳如鼓,属于前世的无助悲戚像是密不通风的牢笼,以无可抵挡的气势将她淹没。 小姑娘揪着心口处的衣领,呼吸困难。 她迫切地想要离开胡家,便是一刻都不想等了。 与此同时,泽县。 街道两侧摆着各色各样的摊位。 除了涌动的人群,依稀可见不少士兵巡逻。 “你嫂嫂非要什么擦脸的面脂,也不想想,她那张脸有必要费钱吗?” 怎么用都丑。 耳边是胡大郎抱怨,胡耀祖心思却落在摊上做工精细的木簪上。 他掏出铜板付钱。 胡大郎眯了眯眼:“给表妹的?” 胡耀祖一身学子服,斯斯文文的。和只会地里刨食,粗糙的胡大郎形成强烈对比。 他将木簪按到胸口,耳根发烫,不承认也不反对,只埋头往前走。 两人朝着客栈都方向去。 中途,一位老者惊喜的叫住了胡耀祖。 半柱香后,胡大郎一脸红光地从外头走进去,高声喊:“爹,我们回来时路上撞见了褚夫子,他见耀祖还留在县里,有意请他去家里过年。” 可见褚夫子多看重耀祖,他当大哥的能不激动吗! 胡耀祖也欢喜,可同样为难:“只是我去了,就不能陪爹和大哥过年了。” “我身边有你大哥,用得着你惦记?” 胡大柱也激动,可到底比胡大郎稳重:“这是好事,多少人求都求不来。褚夫子平时就照顾你,登门不能空着手,回头看看拿些什么过去。家里就指望着你出人头地。” 胡耀祖忙应下。 胡大郎又向胡大柱吐露打听来的消息:“将近年关,来县里置办年货的人很多。这路被封了,像咱们这样回不去的人可不少。还有每年收购药材的商队、押送货物的镖师,客栈都满了。得亏咱们定得快。” “附近巡逻的士兵又多了,听说再过些时日,边塞那魏将军的棺椁还得从泽县过。街道有好几处都挂起了白灯笼,上京那边更是派了不少官员过来接。” “战打赢了,怎么人就死了呢。” 他还要说什么,却见胡大柱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反倒紧锁眉心。 他噤声,低声去问一侧的胡耀祖。 “爹刚才还高兴,这是是怎么了?” 胡耀祖低声:“应当是惦念晚妹。” 胡大郎斜眼:“你就不惦记?” 前者的脸倏地红了。 胡大柱没听清他们之间的话,忧心忡忡唉声叹气:“我是忧心你娘亏待她。” 胡大郎一哽,想到了什么,心虚地揉揉鼻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表妹是爹的亲闺女。” “你小姑去得早,我多疼她有错吗?” “还有!你那媳妇心眼多,等她生了,你也管管!” 父子之间的交谈,虞听晚并不知。 她正倚着窗看戏。 只见王氏捡起藤条追着许家小子满院跑。 “遛进我屋里左翻右翻。小小年纪就知道做贼了!” “那是你能吃的吗!” 许家小子被她按在地上打,嘴里还残存着糕点碎屑。他疼得龇牙咧嘴,可异常嚣张。 “我就要吃,就要吃!” “我看见了就是我的!” 上回他偷了邻居的米回去,爹娘爷奶还夸他有本事。 不等王氏发飙,许家媳妇冲上前。 “婶子,是这孩子没见识,嘴馋糟践了粮食,可他尚小。婶子总不能和孩子计较。” 王氏黑着脸:“你要是不会养就别生!这儿轮得到你说话!” “这鸡蛋糕是二郎从县里带点回来的,我一直舍不得吃!” “今儿偷吃的,明天是不是偷钱了。” “我敢让你们住家里?” 许母讪笑上前,护着孙子:“诶呦,吃都吃了,总不能让他吐出来。亲家母快消消气。” 她押着孙子给王氏赔礼道歉:“快说,你再也不敢了!” 虞听晚亲眼目睹那许家小子翻了个白眼,可没有半点认错的姿态。 她平淡地关上窗户,不再去理会外头的动静。 这胡家有得热闹了。 —— 入夜。 隔壁吴小媳妇半夜辗转反侧,推了推身侧熟睡的男人:“我心里不踏实。” 很快,屋内响起了夫妻间的窃窃私语。 吴小媳妇道:“天还没黑前,隔壁那边就闹了起来,是那许家小子偷摸着进了王婶的屋,吃了鸡蛋糕。” 说着,她咽了咽口水。 那可得多好吃啊。 “这么大的事,那许家小子没有半点悔过之心,转头就跑外头撒欢了。” “晚娘那话我细细去琢磨,总觉得古怪。” “她好端端说什么两家隔得近……” 不过多时,吴小媳妇举着蜡烛,敲响了吴大婶的房门。 她有些怕这个婆婆:“娘,你明儿送我回娘家可好?” 要不要我背你啊? 谁家儿媳像你这样使唤婆婆的! 吴大婶沉脸,刚要骂,就听对面屋里儿子的声音。 “娘,按理该是我随她一起回去,可如今我这身子没法下地,外头下着雪,我实在放心不下。” 夜色暗涌。 隔壁胡家,虞听晚睡不着,坐着烤火,时不时用木棍去拨动一下。 火光跳跃下,她的眉眼寡淡又悲戚。 她并不知前世有没有被董家的帮佣捉回去。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虞听晚戒备心强,倏然看过去。 有人蹑手蹑脚朝她这边过来,最后停在他房门前。 是许奋。 月下的许奋鬼鬼祟祟在撬门,早忘了白日小许氏的警告。 虞听晚就在对面屋里,他能无动于衷? 这可是天时地利的好时机。 他只要捂住虞听晚的嘴,避免她呼救,照样能胡作非为! 那些个被他占了便宜的姑娘,恨他入骨又如何?不还是为了名节,不敢在外透露分毫。 许奋眼底的贪婪无处遁形。 想到虞听晚的脸,他浑身都热了起了。 咔哒一声。 里头锁着的门闩被他拨开。 许奋眼底冒着精光,推门入内。 也就是这时,屋内燃着的柴火直直朝他脸上招呼。 他下意识伸手去挡。 火星子随之四溅。 头发,棉衣,跟着被点燃。 灼烧感锥心袭来,他的惨叫刺破寂静的夜幕。 第13章 错不在我,羞愧亦不该是我 院内混乱一团,许奋头发被烧焦,脸上也留下明显的烧痕。 他身上的火是在雪地里滚一圈后才灭的。这会儿劫后余生在地上喘着粗气。 许家人脸上全是怒意。 许母冲上前,唾沫横飞:“有什么不能好好说,我们是住在胡家,可也不是随意让人欺辱的。” 虞听晚身上披着外衫,孤零零站着。 “他欲对我行不轨。” 王氏哪想到许奋会这般胆大妄为,惊诧之余更遗憾他竟没得逞。 真是没用! 她跟着许家人一道数落虞听晚。 “不管如何,你出手伤人是不对的。” “要是你许二哥出了好歹,你让我怎么交代?” 这事本是许家理亏,他们站不稳脚根,可王氏那么一掺和,许母也跟着理直气壮,指着虞听晚就骂。 “进你屋就是想对你动手动脚?我儿是扯你衣服还是摸你了?” “你装什么?你要是不勾引他,你要是正经我儿能抹黑找过来?” 这些话粗鄙,要是换成别的姑娘早就羞愤欲死了。 可虞听晚没有。 风吹起发丝,她伸手别在耳后,未置一词。 小许氏更是忘了被虞听晚支配的恐惧。 “虞听晚!你同我二哥有多大的仇?要这样害他!” 许母精明的眼珠子转了转。她盛气凌人地放话:“总之这件事要是没个交代,你也别想好过!” 这边的动静不小,便连里正都惊动了。 他过来时,胡家外头堵了不少村民在窃窃私语。不等他进去,就听出了个原委。 “这许奋之前来提过亲,胡大柱没答应,谁曾想他死性不改,夜里竟想钻进晚娘屋里。” “他娘如今在里头撒泼呢,说许奋伤成这样和晚娘脱不了关系,屋也撬了,晚娘清白不到哪里去,若想要名声,就给许奋当媳妇。” “呸,真不要脸啊,这是想空手套白狼。” 里正沉了沉脸,刚入内,就见地上面色黝黑其貌不扬的许奋。 许奋这会儿很得意。 “虞表妹,你就从了我吧。” “咱们都这样了,何必让大家看笑话。” 虞听晚火气往上冒,如何也压不下去 她冷着脸上前,对着地上的许奋的脸就是两脚。 “啊!” “你敢打我儿!” 许母瞪大眼,就要撸袖子,可西临村的人能让她得逞? 李莲冲过来,把虞听晚往后拖。” “好孩子,别气别气。” “这件事我们一定给你讨个公道。” 要不是她力气大,虞听晚都能窜出去,再补两脚。 “你这种混账,也配肖想我?” 虞听晚恶心至极,凉凉一笑,她看向王氏。 “舅母怎么看?” 王氏作为难状。 “晚娘啊,我看许奋这孩子对你上心。这事的确是他不对,一时糊涂这才……” “可今夜过后你不嫁他还能嫁谁?” “你便是清白,也说不清了。依舅母看,咱们两家不如亲上加亲。” “说够了吗?” 虞听晚丝毫不留情面。 “出事到现在,舅母只会向着许家,没为我说一句话。” “也对。舅母见不得我好,的确急着要把我推进火坑。” 王氏一哽。 可出了董家的事后,众目睽睽之下,她焉能对虞听晚发怒? “你怎会如此看我?” 虞听晚不想见她拙劣的演技。 “舅母一开始就埋怨我伤了他。” 王氏不否认,自觉占理:“那到底是你表嫂的亲兄弟。” “舅母的意思是我得咽下这闷亏。他夜闯进来,我不该反抗,便是被欺辱了,也得看在表嫂的面上息事宁人?” 王氏瞪大眼,眼瞅着里正脸黑了,连忙否认。 “不是。我是说胡家就那么点地儿,我又在你隔壁住着,你喊一声我便来了,如何会让你吃亏?” “如今闹得整个村子都知道了,对你一个姑娘有什么好处?” 这话让在场的大多数人都点点头。 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虞听晚毫无动容,嗓音冷淡。 “我要是不出手,被这畜生玩意捂住嘴,只怕连呼救的机会都没了。” “即便我呼救了,我也不信你会救我。” “舅母还不明白吗?我宁愿名声被毁,也不愿把命交到你手里。名声怎么了,有什么比保全我还重要的。” 王氏恼:“你竟敢……” “够了!” 里正怒:“还嫌不够笑话?” “王氏!你是当舅母的人!” “许家要是个好人家,我也不说什么,可他许奋是出了名的混混!” 许母不喜:“你这是什么话?” 里正生生打断:“这是西临村!晚娘是我西临村的人!轮得到你说话?管你是不是走亲戚,我这个里正要是做主把你们一大家子赶走,也没人敢说二话!” “今日这门婚事要是成了,日后那些娶不上媳妇的破皮无赖岂不是全打着算盘,趁着夜深人静往我们村子姑娘屋里钻?” “我能开这个先例?” 一时间,所有看热闹的人都屏住呼吸,化为愤愤。 是啊!这可不只是虞听晚的事!谁家没女儿啊! 虞听晚背脊仍旧挺得笔直,其实她也在后怕。 要不是她难眠,要不是…… 她不敢多想。 她冷冷看向许母:“你儿子是个畜生,我看一眼都嫌晦气,说一句话都嫌脏。” “别说今儿他算盘落空,便是得逞了又如何?错不在我,羞愧亦不该是我。当我是那些脸皮薄的姑娘,出了事被你们肆意摆布还不敢吭声?” 这话,许奋可不爱听。 他一改笑脸,阴沉沉道:“你也有脸嫌我?我都没嫌你娘……” 后面的话他没能说出口,被小许氏吓得死死捂住了嘴。 这件事是胡家的禁忌,小许氏从醉酒的胡大郎嘴里得知后,没管住嘴,回娘家后就顺嘴说了出去。 可也叮嘱再叮嘱,不准他们在外头提及。 哪里想到会如此? 虞听晚:“我娘怎么了?说啊,让他说!” 小许氏战战兢兢。 别说王氏变了脸色,在场的人情绪都跟着古怪。 “我虞听晚要嫁,对方也得是光明磊落,行得端坐得正的人。” “你说我勾引他?” 她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我勾引是看上他丑,还是为了去穷的叮当响的许家当牛做马,又或者是瞧他有本事,一大把年纪只会偷鸡摸狗,卖弄自以为是的聪明?” 第14章 搬家 “我怕什么,便是报官我也不怕的。” 夜色沉沉,虞听晚的话足够掷地有声。 “什么?你要报官?” 虞听晚乖乖认命不好吗! 许母冲过去:“你要是敢害我家老二,我扒了你的皮。” 可不等她碰到虞听晚,就被离得最近的李莲给拦下了。 李莲把人推开,骂:“要发疯回自己村发疯!搁这儿是你家呢!” “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敢这样,真当西临村的姑娘好欺负?” 随着这一声落,村民齐齐抄起院子里的家伙将许家人围住。 许父惊慌:“你们这是要打人?” 他上了年纪,觉浅。 在许奋轻手轻脚离开灶屋时,就醒了。可他从头到尾都没拦。 这会儿恼许奋没用。一个娘们都对付不了。 许家老大面上郁郁,把妻子护在身后,自认为放低姿态:“晚娘你要是不愿意嫁,我们也不强求。我让二弟给你赔个罪。你也别抓着这件事不放。” 虞听晚反问:“我把许奋阉了,回头给他赔个罪,你看成不成?” 眼看着局面僵住。 里正打量着虞听晚,遇到事不慌,这份沉着冷静倒是难得。 他把手负在身后:“这会儿天黑不好赶路也就算了。王氏,明天一早,许家人必须离开。” 王氏拧眉。 她有些不情愿。 人一走,又是她干活。 可里正说的话,她不敢反驳。 许家人脸色齐齐大变。 “不成,我们房子不能住人,能去哪儿。” “天冷成这样,不就是让我们一家人去死吗?” 李莲不愿意听她们哭爹喊娘:“那就是你们的事了!” 也有村民跟着迎合。 “落难来投奔,一家老实也就算了,偏偏一肚子心眼。” “便是王氏愿意让你们住下,我们也是不答应的。这种亲戚,换成我一辈子都不愿意往来。” “那就去死啊!免得再祸害别家姑娘。” 这时,里正看向虞听晚,沉思片刻出声。 “晚娘,这到底是丑闻。” “我知你受了委屈,许奋生了歹心可到底没成事。如今他也伤成这样,衙门是不管的。闹大了,对你也不利。” “这些年你舅舅待你如何也无需我提,你不在意被外人指指点点,可总要为他和耀祖考虑。” “你是个好孩子,应该是不会让他们为难的。” “这件事我们身为外人到底不好处理,你看这样成吗?不如先放着,等你舅舅回来,他要怎么料理许家,我绝不拦。” 虞听晚也不意外里正会和稀泥。 也是,出事的又不是他女儿,是做不到感同身受的。 她一个双亲死了的姑娘,如何能比得上读书郎。 她还不至于蠢到和管着西临村的里正硬碰硬。 她半垂着脸,似在纠结。 里正见她前一秒还在咄咄逼人,这会儿有松解的意向,神色也跟着温和。 “是有什么困难?” 虞听晚抿了抿唇。 “胡家我是没法住下去了。” “先是董家,又是许家,下一个又是什么?” 她的担忧也不无道理。 里正对王氏的所作所为也很失望。 别说虞听晚不放心,便是他也不放心。 “这事好办,你舅舅回来前就住在我家。” 家里是多了一张嘴,可等胡大柱回来接虞听晚,也不会白白占他们便宜。 虞听晚却是没有应下。 她搬出胡家,就没打算再回来。 住在里正家里,得应付一大家子的人,进进出出也不方便。她也不愿欠人情。 里正见她迟疑,便道:“你若是怕添麻烦,村里倒有个空置的老屋。虽年久失修,但收拾收拾也能住人。” 虞听晚当晚就搬进了老屋。 许是念她可怜,摔了后走路也不算利索,村民自告奉勇帮忙。 除了枯柴和几件衣裳,还有虞听晚从外头捡来充饥的果子,竟没收拾出多少行李。 她虽在胡家住了多年,可留下的痕迹却很浅。 范婆子见状阴阳怪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住在柴房。” “看来晚娘在胡家的日子也没那么好呢。” 王氏一听这话,恨不得和她掐起来。 这是乡下,家里有地方腾出来给她睡已经不错了。 天黑,虞听晚看不清路,她又畏寒,只埋头跟着大家走。 腿上有伤,她走得不快。 老屋隔得远,也很破旧,但隔壁的灯亮着,是有人住的。 “就是这了。” 里正用钥匙开锁,让大家进去。 老屋许久没住人,遍地蜘蛛网,灰尘也大。 就小小一间房,可虞听晚已经很知足了。 来都来了,村民也不急着走,索性动手帮忙打扫,个个动作麻利。 窗子摇摇欲坠,被寒风吹的咯咯响,也被人简单固定。 范婆子凑过来。 “晚娘,我有个侄儿……” 她刚来了头,就被边上的胖妇人打断。 “范婆子你做个人吧,你那侄子是个哑巴,你想介绍给晚娘?” 范婆子翻脸:“哑巴怎么了!” 要不是侄子哑巴,她还看不上虞听晚呢! 她拉着虞听晚的手:“孩子,我是真觉得你们合适。” 虞听晚:…… 谢谢啊。 所有人竖着耳,朝这边打量。 范婆子:“这不会说话也有不会说话的好处啊。” 虞听晚真诚问:“什么好处?” 范婆子一哽:…… 虞听晚只好贴心替她回答。 “日后有了分歧,他都没本事和我吵。” 范婆子:“对对对!” 虞听晚用力把手抽回来。 范婆子也不气馁:“我还有一个侄子。” 胖妇人:“你可闭嘴吧。” “你另外这个侄子就更不行了。心智不全都二十八了,还会拉裤子。” “上次你给他洗裤衩子,他转头光着腚就跑出来了。” “我都看见了,那玩意和针一样细。” 乡下人说话也没个顾忌。 虞听晚虽未经历情事,可也知道寻常夫妻要做亲密事。 胡家小,每次胡大柱和许氏房里闹出动静,都会吵到她歇息。 何况乡下野犬不少,虞听晚也不是没见过公狗趴在母狗身上…… 虞听晚光是想想,就头皮发麻。 细不好吗? 不然得多疼啊 完事了,都会以为他没进来。 虞听晚受到了启发。 她要找就找细的! 第15章 你不是阿郎谁是? 虽这么想,可虞听晚也没法相看的时候扒对方衣裳,会被骂流氓。 换成别的姑娘听见这话,脸早就又红又烫了。 可虞听晚没有。 她天生不知害羞怎么写,还听得很认真。 小娘子在努力取经。 简单把屋子收拾能住人,村民也没多留。齐齐出了院子,就有人连连摇头。 “刚刚要不是咱们赶过去,又有里正撑腰,她一个姑娘家,只怕早被王氏和许家人摁着点头了。” “这孩子也可怜,一手的冻疮哪里能看?方才细声细气不知说了多少声谢,哪里还能看得出刚来西临村的样子。” 有刚嫁进西临村的年轻媳妇忍不住问:“她当时是怎么样的?” “她爹是镖师,一身本事。就那么个女儿,疼得厉害,小姑娘从小穿金戴银的。” “那时小姑娘性子傲,浑身都带刺。她心情不好,便是路上看到一条狗都要停下来骂几句。” 有人跟着乐了:“她还整日和王氏掐架。” “每次胡大柱不在,王氏就对她阴阳怪气的,她那个脾气一点也不忍。” “王氏拿她没辙跳脚,她还格外嚣张。” 那人想了想,学着虞听晚肆意又为难的语气,高高扬起脑袋。 “舅母还是消消气,被我气死了怎么办。” 人群有人噗嗤一声笑开。 “我知道我知道,她后面还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气死了也好,这样我就有新舅母了。” 年长的妇人感概:“晚娘也是吃了不少苦头,性子才跟着慢慢稳重,说到底还是学会了看人脸色。” 李莲最后一个走的。 她对眼前温顺的小姑娘道。 “不用送。” “你从胡家带来的被子我看着薄,夜里冷,多烧些柴火。” 她说着,压低声音道。 “家里这几日忙,我也就没出门。可你的事我都记在心上。明儿去吴屠夫那边拉猪,我和他提提你。” “将近年关,附近几个村都会派人过去,只怕他也忙。” “要是他愿意,我让他尽早抽出空来见见你。” 虞听晚一听这话,心安了。 告别了李莲,她回了屋,关好门闩。这才有机会好好打量这间老屋。 经了这些事,虞听晚也累了。 今夜足够心惊胆战,又重新换了住处,她以为会难免,可一躺下,没过多久就沉沉睡了过去。 时间流逝的同时,光线爬上墙头,白昼取代黑夜。 老屋她到底要住一段时日,虞听晚里里外外擦拭。 腿上擦破皮的地儿还未结疤,稍不注意就会拉扯到。她动作很慢,可好在也不赶时间。 这里以前是有人住的,虽没设灶屋,虞听晚也在角落找到简易的锅。 破的,但底部没问题,将就还能用。 她洗干净,煮了些热水。 打扫好都是晌午了,虞听晚也跟着热出了一身汗。 “晚娘!晚娘!” 外头有人叫她。 吴大婶提着篮子站在外头。 “婶子怎么来了?” “来给你送些吃的。” 吴大婶掀开篮子上头的布给她看,里头有好几个粗粮馒头。 虞听晚便猜出来她的来意。 果然,吴大婶后怕地拉住她的手:“多亏你提醒了我那儿媳,否则就要出事了。” 都不用虞听晚问,她就气恼道。 “那许家小子害人不浅!” 虞听晚一愣。 “里正不是赶他们走了吗?” 怎么还是出事了? “是赶了,可腿长在他们身上,磨磨蹭蹭就是赖着不想走。还想让你舅母出修屋顶的钱。” 虞听晚:…… 王氏这个铁公鸡怎么肯。 “急着赶路,我也没多留意。” “本来都好好的,可没出村子,前面施寡妇家里突然蹿出个人来。就往秀芬身上撞啊。” 虞听晚:“这要是撞到了那还得了?” 是啊!好在她陪着,要不是她力气大,要不是她拦得快…… 她啐了一口:“狗娘养的玩意!他们许家上下都烂了根,小小年纪就当贼,将施寡妇的钱袋给偷了!要是秀芬肚子里的孩子出了事,看我打不死他!” 出了这事,里正发了一通火,直接让人将许家人撵出了村子。 她把几个粗面馒头往虞听晚怀里送。 “你也别和婶客气,如今住在外头,没粮食你吃什么?婶最会做馒头了,你尝尝。” “回头秀芬生了,一定要请你到家里吃饭。” 虞听晚笑笑。 那个时候,她早把自己嫁出去了。 她还真的饿了。道了谢后,刚准备啃一口。隔壁就有了动静,粗布妇人提着食盒出来。 虞听晚看清来人后,一下子就不好了。 这不是卫慎的娘吗? 兜兜转转,她竟搬来了村尾? 吴大婶笑着打招呼:“慧娘,这又是去送饭啊。” 她关心问:“你家阿郎如何了?” 慧娘脸上难得有了喜色:“钱大夫说再过些时日稳定些,就能搬回来养了。” 住在钱家到底不方便。 钱老头医术又有限,每天能做的就是开方子和上药。 “这可是好事。” 吴大婶:“要是撑过去,回头送去镇上医馆,人要是好了,你也有指望了。” 她介绍:“这是晚娘,胡大柱的外甥女。昨儿刚搬过来的。知道你忙,回头等阿郎搬回来,你也得闲了,可得多多来往。” 她转头对虞听晚道:“谁不知道卫家阿郎的能耐,那可是战场上待过的人,住在他家隔壁,谁还敢打你的主意。” 虞听晚:……“这不方便吧。” 慧娘:“没什么不方便的,只是……” 她脸上爬满了愁色:“只是这孩子非说自己不是阿郎。” 吴大婶吃惊:“啊?” “我就问他,你不是阿郎是谁。” “他怎么说?” “他沉默了。” 吴大婶一拍大腿:“看,答不上来。” “他也不认我们。” 吴大婶都觉得这对夫妻惨。 “可他转头就把枕边的平安符挂脖子上了!” 再然后,怎么逗都没个笑脸。 最重要的事!他还想走。 不过,人还没从床上爬起来,就被钱老头给摁回去了。 慧娘很难过:“应当是那日从山上摔下来,把脑子摔坏了。” 第16章 我们不合适 摔坏脑子的魏昭身上气压很低。 他真的很烦。 可卫守忠在边上守着,还在絮絮叨叨说着话 “还记得吗,你六岁那年和同龄人打架,没打赢,还磕碎了一颗牙,是一路哭回来的。” 魏昭:…… 那真是个孬种。 他眼儿不眨地看着床顶。 卫守忠:“你最爱哭了。” 魏昭:…… 自父亲离世,他就不知眼泪是什么了。 卫守忠说什么,他都无动于衷。 钱老头从外头端着药进来。 “喝药。小子你不是魏家军的吗?等身子好了,那魏将军的棺椁经过泽县时,你还能去磕一个。” 嗯。 他磕他自己。 钱老头时常将山上摘的草药卖去去县里和镇上,得到的消息也多。 “那魏将军可是顺国公府邸独苗苗,听说死讯传入上京,顺国公夫人直接病倒了。” 魏昭眼里空洞。 “圣上痛失爱将,为此罢了好几天的早朝。” 魏昭继续空洞。 “忠勇侯世子不肯信,红着眼把报丧讯的将士给揍了一顿。说魏将军从他这里借的银子还没还。” 魏昭继续空…… 眼珠子动了动。 胡说八道! 卫守忠大吃一惊:“魏将军还会穷到外头借钱?都死无对证,还不是那世子随便瞎说。” 钱老头:“消息传开后,不少有头有脸,敬仰魏将军的人,寻上忠勇侯世子要个公道,不许他污蔑。” “可忠勇侯世子说那钱是用来改善魏家军伙食了。” “追过去的人都感动了,说魏将军的确无私,是他能干出来的事。没过多久,不少府邸借着魏将军的名义登门帮忙还钱。” 魏昭:…… 不用猜也知道了。 萧怀言来者不拒,要发财了。 死人的钱都赚。 魏昭嘴里终于溢出一丝冷笑。 ———— 在老屋安顿下来后,虞听晚没再获取半点前世的记忆。 腿上的伤已经结疤后,李莲带来一个好消息。 “晚娘你准备准备跟我走,吴屠夫这会儿在我家。” 虞听晚眼儿一亮,也没什么要准备的,稍稍把头发梳齐了些。 “婆婆,我好了。” 李莲见她怕冷,把能穿的衣裳都套上,显得有些臃肿,衣上补丁也多,蹙了蹙眉。 可也清楚,不是虞听晚不够重视,套在最外面的应该是虞听晚最好的一件衣裳了。 不过小姑娘生得好,便是披着破布都压不了姿色。 里正家离这里不算远,李莲边走边和她说话。 “怎么在发抖?” 是还冷吗? 虞听晚低声:“紧张。” 李莲:“我看他挺上心的,之前我一提就应下了。” “你们的事八成能成。” “他不会看不上你的。” 虞听晚点点头,转头很严肃:“那我要是看不上他怎么办?” 她又得重新找。 想想都愁。 李莲哽住:…… 准备去菜地的妇人撞见了她们,笑着问:“这是去哪儿?” 李莲没提相看,也跟着笑眯眯:“拉晚娘去我家里坐坐。” 里正家是临西村最气派的。家里养了不少鸡,在院里啄食。 家里人都让李莲给打发出去了,就怕人多,他们不自在。 吴屠夫坐立难安,时不时朝外张望一下。 里正本来觉得这门亲事还挺好的。可见了虞听晚昨夜冷静地一面,这会儿倒吴屠夫配不上她。 他无声摇头:“你还没人姑娘稳重。” “晚娘的情况,婆娘她和你说了吧。” “说了。” 李莲在他面前,把虞听晚一顿夸。 说那姑娘有主意,模样好。 相看么,都是往好了夸。 吴屠夫也没当真。 直到李莲领着俏生生的姑娘进来,他看呆了,一时间没了反应。 虞听晚也在打量他。 !!! 皮肤黝黑,模样算不得好看,但也不能说丑。 衣裳整洁,看着也新,不知道是不是刚买的,能看出他很重视这次相看。 身形高大,一看就拳头硬。 里正踹了吴屠夫一脚:“傻站着干吗?没出息。” 吴屠夫回神,里忙将缺了一指的手藏到桌下:“我……我……” 虞听晚大大方方朝他粲然一笑。 李莲看此情形,心里有了数。 “都坐都坐。” 她给虞听晚倒了热水暖暖身子。 “我就不刻意介绍了。大家都是实在人,你们也都到了成婚的年纪,不必走虚的。” 她有意让两人说说话:“老头子,外头衣裳洗了还没晒,你过来帮帮我。” 她也不怕单独留两人在屋里会怎么样,毕竟门开着,她就在院内随时盯着。 行事也算妥帖了。 出去前,她还留下一句。 “小吴你过来村里不少人都瞧见了,昨夜出了那些事,我不好留晚娘太久。” 这话很明显,让他们有话快说。 李莲其实也能听到屋里的说话声。 这种事本该男人主动,可她听到的却是虞听晚毫不腼腆的声音。 “你会做饭吗?” 吴屠夫连忙点头。 虞听晚很委婉:“我烧饭不太好吃。” 吴屠夫过来前,本想着姑娘还凑合的话,就把事情定下来,两人相互不嫌弃。 家里有了婆娘后,一日三餐也着落了。 可现在…… 吴屠夫不敢多看虞听晚,眼里的欢喜怎么也藏不住。他表示:“我爹娘死的早,这些我是做惯的。” 虞听晚:“你准备出多少聘礼?” “你要多少?” 吴屠夫:“我这次出门就带了三两银子,你看够不够。” 在西临村,三两银子已经够体面了。 可他有些后悔,早知道应该多拿些。 “我没什么亲戚,平时也不和邻居来往。家里有三间屋和一间灶屋,院里有井,挑水方便。我是杀猪为生得,没田,不用你下地。” “这些年也存了些银子,减去聘礼,估摸着还有六两,回头都交给你。” “……” 他说的口干舌燥,将底儿都透露了。最后才小心翼翼问。 “你觉得我如何?” 虞听晚喝了口水:“年前寻个日子,咱们把事办了。” 吴屠夫大喜,他尝试问。 “行,那我现在去你舅母家?” 虞听晚微愣。 “我如今搬去村里的空屋住了。” “我听说了。” 吴屠夫:“聘礼该给长辈的。” “给我就行了,王氏可不会准备我的嫁妆。” “没事,家和万事兴。权当吃亏了。” 他道:“我也知道她对你不好,可对长辈有些事不能太计较。” “总不能彻底断了来往,娘家是你的底气。” 他发自肺腑。 虞听晚的神情却彻底淡了下来。 她从不会拖泥带水。 她站起来:“我想,我们不合适。” 第17章 初次见面 虞听晚抬步朝外走。 李莲见情况不对,连忙追了出去。她没急着拉人,等和虞听晚一块出了院子,才追问。 “怎么了?” “前面不是才谈的好好的?” 怎么就聊崩了? 虞听晚也没隐瞒。 小姑娘脚底踢着石子,格外惆怅:“我这人性子直,讨厌一个人便是打心底里讨厌。” “我能搬出来,就不会想着向王氏去求和。” 李莲为吴屠夫说话:“他那人就是一根筋,看重亲情。可也没说错。你要是和他好好说,他还是会站在你这头的。” 她并不知虞听晚早已知晓陈年旧事。 “再说了,你还真打算不和胡家来往了?你这孩子气性也大。你舅母不行,舅舅就不要了?” 虞听晚抿了抿唇,没有回应。 她眨眨眼,只低声道:“可婆婆,我委曲求全了近十年,够久了。” “吴屠夫是好人,也是真心实意为我考虑,可那并不是我想要的。” 李莲:“这……” “想法不合,我不会改,也没必要让他迁就我。不过相看而已,不对劲就早些及时止损。没什么大不了的。” 李莲怔愣。 这想法……好像哪里不对,可又好像很对。 她还想补救补救,就看见吴屠夫追出来,骤然失去血色无措的脸。 虞听晚也看到了。 可她神色如常。 甚至严肃。 “婆婆,你再帮我物色物色。” 虞听晚认真脸:“越多越好。” 你当男人是街上的白菜啊! 李莲:…… 明白了,虞听晚下了决定就不会回头了。 不过…… 你一个姑娘,怎么一点不害臊啊! 至少说这种话红一下脸啊! 李莲就没见过虞听晚这样的怪胎,好像年纪尚小不知情爱,只是简单的为了把自己嫁出去。 虞听晚告别了李莲,很庆幸吴屠夫没有纠缠。 风有点大,刮的脸疼,她把头埋下来。 雪天路滑,她走得很仔细。 茫茫天地间,孤寂一片。 “当家的,你稳当些,阿郎身上的还有伤。” “我心里有数。” 虞听晚蹙了蹙眉,朝前方声源处看去,远远瞧见卫守忠拉着驴车过来。 卫守忠走得慢,驴上了年纪,走的也慢。 可车轮滚过雪地,路面不平坦,还是会有颠簸。 慧娘含笑:“阿郎,咱们村这些年都没怎么变化,你多看看没准就想起来了。” 魏昭眸色沉沉,这些时日他的耐心已被这对夫妻消耗殆尽。 这两人认错人,不惜砸锅卖铁,也要攒钱带他去县城。 就不怕钱花了,他照样救不回来吗? 他要是想活着,就不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同样他要是想死,谁也拦不住。 慧娘:“咱们如今住在村尾,不和你奶他们一块了。” “这些时日在钱大夫那里,娘能看出来,你也一定急着想回家看看。” 魏昭不想。 他唯一想的,就是让眼前这两人别管他了。 听着妻子的话,卫守忠眼里也有了笑意。 本以为儿子战死,女儿又出事了,他和婆娘曾一度想不开。 如今阿郎回来了,日子也有盼头。 卫守忠目光落在眼前一处,他眼神不太好,眯了眯眼。 那有些像住他们隔壁的晚娘。 这时候掉头就走,显得过于刻意。乡间路窄,虞听晚有意朝边上避让。 她听到慧娘单方面说话。 “咱家养了几只鸡,都能下蛋,娘每日给你煮一个。” 魏昭没反应。 慧娘生怕儿子吃不好,费尽心思给他补:“阿郎想吃鱼吗,娘回头让你爹去河里看看能不能逮到,用豆腐给你炖汤喝。” 魏昭眼神空洞。 慧娘叹了口气:“家里这些年没攒什么积蓄,但我和你爹商量好了。等回头忙完了春耕,你爹就去码头搬货,娘编制些筐子,县里赶集的时候拿去卖。” “要是没有姑娘看上你,咱们就多攒点聘礼。” 慧娘:“她们看在钱的份上,一定愿意和你好好过日子。”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可魏昭照样没反应,他好像就没什么在意的事。 就算有人这会儿指着他鼻子骂,魏昭也不会…… 哦,那他会拉着那人一起死。 在他们靠近的那一瞬,小姑娘视线不受控制的朝驴车上的人落去。 这个角度,她只看到了卫慎的半边侧脸。 可即便如此,虞听晚也足够震撼。 他很苍白,更多的是病态。 但脸上擦伤也多,额头应该是最严重的,缠上了白色布条。病恹恹的连眼皮都懒得抬。 露在外头的手,有红肿和淤青。 慧娘不放心时不时抬手去探他的鼻息。 可见那日从山上摔下来,伤势不轻。 怎么惨成这副模样,浑身是伤? 看着就……很虚弱。 连路都走不了,虞听晚后知后觉她的害怕是多虑了。 就这样的卫慎,她都能把人放倒! 还不等她收回视线,魏昭有所察觉,眼神锋利的投了过来。 他那双眼膜幽静深邃,凝望过来时,好似能参透人心。 四目相对间,是铺天盖地的威压。虞听晚心头一骇,下意识后退几步。 可腿却是莫名一软。 她有些踉跄。 身体的不适随之袭来,虞听晚头很疼,莫名晕眩。 她眼前一黑。 有画面在她眼前闪过 同样是敲锣打鼓声,入目依旧是喜庆的红。 虞听晚心口莫名一紧。 她看到了坐在喜床上的新娘,正盖着盖头。 她心乱如麻,以为又是在董家。 不对,这里的喜房很简陋。 可布置却很用心。 她环视一周,有些纳闷。 就在这时,外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还伴随着打闹声。 “这一转眼的功夫,你也成家了。村里的人都替你高兴。快进屋吧,别让新娘子等急了。” 这是吴大婶的声音。 “我这人糊涂,怎么没想到给你们凑对。整日瞎忙活,好在你们自个儿看对眼了。” 这是李莲的声音。 “天没黑怎么了?” “你身体不好,早点回去歇着,不用应酬,你娘也是等着抱孙子了。” 咯吱一声,门被打开。 新郎官被人推搡着进来。 虞听晚定神一看:!!! 这不是刚刚还在驴车上半死不活的卫慎吗! 第18章 新娘竟……是她自己 她惊讶之余觉着奇怪。 她的前世记忆不应该有卫慎娶妻这件事。 不管逃婚后,魏家军有没有救下她。按照她的脾气,绝对不会回临西村。也不该和卫慎有牵扯。 想不通的事虞听晚索性不想了。 她看看榻上的新娘子,又看看卫慎。 卫慎那张厌世的脸上神情有晦气有郁郁还有嫌弃,竟然看不出半丝新婚的喜悦。 不过,不得不说,他的脸足够俊。 但虞听晚没有被惊艳到。 她喜欢像阿爹那样虎背熊腰的,看着就踏实。 卫慎摘下胸口碍事难看的大红花。这才掀开眼皮,去看榻上的新娘,情绪模辩。 笑脸都没一个。 知道的是娶媳妇,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死了人。 眼瞅着卫慎抬步朝床榻那边过去。虞听晚一点也不担心看到了不该看的,反倒跟上前凑过去看。 快掀盖头。 她倒要看看!哪个倒霉姑娘摊上这么个玩意! “晚娘。” “晚娘,你怎么了。” 有焦急的嗓音从遥远的天际,飘渺又空灵。 虞听晚茫然地左看右看,却什么也捕捉不到。 也是短短一瞬,是老旧的床榻发出的沉闷吱呀声,新娘被卫慎压在身下,两颗扣子已经解开,露出一截莹白的脖颈。 卫慎说话了,带着惊讶。 “怎么那么白?” 就这么急不可耐吗? 那刚刚端什么? 虞听晚刚要笑话,也在这时看清了新娘的脸。 她嘴角的笑意倏然消失。 没有谁能比她还熟悉这张脸了 虞听晚的手抑制不住的抖起来。 竟……然是她自己。 “晚娘,晚娘。” 慧娘着急忙慌拉住身子往下滑的虞听晚。 虞听晚艰难站直身子,眼里也一点点有了焦距。 “可是哪里难受?” 慧娘看她脸色不好:“我送你去钱大夫那边看看。” 虞听晚恍恍惚惚:“我没事。” 就是很荒唐。 前世她不愿嫁入董家,被董乡绅打了一记耳光,可她犹在反抗。 王氏见她不配合闹得厉害,直接灌了药。是打算趁着夜深人静,悄无声息把她送出门的。 虞听晚咬着舌,生生咬出血来,试图保持神智清明。 能阻止这一切的只有里正。 可太远了。 在王氏和董乡绅放松紧惕时,她选择跑去敲隔壁吴大婶的门,寻求庇护。 可吴家没人。 而王氏也追了过来。 她只能慌不择路朝前跑,可药性太强,她浑身发软,脚下一滑,身子倒了下去,撞到了吴家门口的石板。 额上砸出血窟窿来。 不久前她看到了前世记忆里,一身喜服从董家跑出来时,额上是有浅浅一道疤的。 可嫁给卫慎的她,没有。 虞听晚呼吸急促。 答案只有一个,她方才看到的并非是前世,而是……以后要发生的。 耳边慧娘还在说什么,可她却听不见了。 小姑娘神色古怪,消化不了这件事。 见她眼神直勾勾,慧娘小声问:“晚娘,你怎么老盯着我家阿郎看?” 换成别家郎君,谁不迷糊啊。也就她家阿郎无动于衷 虞听晚总不能说仔细看看以后压我身上的人。 她的回复苍白又含糊:“我就是觉得他挂在脖子上的平安符好看。” 慧娘没心眼,信了! 然后她发现魏昭有了很大的反应。 魏昭先是拧了拧眉,把平安符拨进了衣裳里面,贴身戴着。做好这些,他也不顾伤口直接翻了个身,背对着虞听晚,继续发呆。 虞听晚:…… 她又不抢! 认识魏昭的人,都清楚他的秉性。 他看着对什么都不上心,可不管人或物,只要是他的,都不许任何人惦记觊觎沾染分毫。 他父亲生前送的砚台,曾被忠勇侯世子萧怀言挑衅碰了后,他用帕子擦了不下十遍。 当天夜里,萧怀言的胳膊就莫名脱臼了。 谁不知魏昭是御前红人啊,宫里的太医愣是不敢给萧怀言接回去。 魏昭这一番动作,把卫家夫妻吓得够呛,虽说没扯着伤口,可仍旧心有余悸。 夫妻俩不敢耽搁,见虞听晚真的没事,生怕魏昭又出什么幺蛾子,急着往家赶。 虞听晚目送驴车远去,想到卫慎娶她那不情不愿的姿态,她决定先不管,相看还是要继续相的。 前世的走向已经变了,以后的事谁又说得准呢。 她转头进了山。 这次收获不多,山药也不是那么好挖的。临西村穷,可背靠大山。 她挖了些野菜,下山的路上摘了几颗果子,最后还在一棵树下发现不少蘑菇。 虞听晚也不知道这些蘑菇有没有毒。索性都摘了回头问问。 能吃最好,不能吃就扔了。 回老屋的路上,虞听晚瞧见一群妇人围着说话。 “欸,瞧见傻姑了吗,她娘又四处寻她了。” 长舌妇范婆子赫然在列。 她斜着眼,语气笃定:“一定又被哪个混小子用一颗糖骗去滚草垛了。” 没羞没臊的。 “本来就不聪明,就更傻了,每次从外头脏兮兮回来,衣衫都是乱的,脖子上都还有印子,还只会傻兮兮对人笑。” “我要是她娘,早就掐死了算了,丢人现眼。” 虞听晚不愿意听这些,更不愿口舌他人是非。 范婆子见虞听晚不打招呼直接绕过她们走了,撇了撇嘴。 她忍不住扭头:“以前她不愿意露脸,也就不怎么出门,如今是恨不得天天往山上跑。你们看你们看,又有没成亲的小伙子追出门看她。” 有人为虞听晚说话:“晚娘是正经人,那些朝他吹口哨的小伙子,她都是不搭理的。” 范婆子低声:“可她长成狐狸精一样,哪里有端庄的样子。” 有人道:“你这话不对。她没偷没抢,可没错。” “我听说,她家里没出事前是读过书的。能识字的人多半明事理。” 范婆子还在记恨虞听晚看不上她那两个侄子的事:“那谁说的准呢。” “她娘都……” 刚开了头,前面的虞听晚蓦地顿足。 她面无表情转过来。 “不会说话就闭嘴。” 她冷冷道:“整日只会东家长西家短,你不知道你这样很讨人嫌吗?” 第19章 我真的很急 范婆子一听这话,哪会不恼:“就没见过你这样没良心的,之前搬出王家时,我可是为你说话也出了力的。” “帮我?” 这些话虞听晚一个字也不信。 “别人帮我那份感恩,我记心上了,可你存的什么心思,当我不知?” “你和舅母不合,见不得她好,这才巴不得我们掐架。” 她要是和王氏相处和睦,那范婆子照样把她当做眼中钉肉中刺了。 虞听晚扯了扯唇角。 她也算好相处的人,不爱计较。可真把她惹急了,别人说一句,她能怼十句。 “傻姑是当年遭了罪,受不了刺激,这才痴傻的。” “我要是没记错,她没出事前,不少人想着求娶,你也为了那两个侄子去她家里撮合过。” “她娘骂你烂了心眼,把你赶了出去。” “你心里不痛快很久了吧。” “他们母女相依为命,本就艰难。不求你感同身受,但你好歹做个体面人!往别人伤口上撒盐,觉得很有本事吗?” “傻姑心智不全,那些人见她好骗下流不堪,不是个东西。背后说三道四的你就是了?” 扔下几句话,她压根没去看范婆子的黑脸,就打算回去。 那些妇人面面相觑,实在被她那厉害模样给唬住了。 可她们偏偏又觉得……虞听晚说的很对。 毕竟范婆子裹挟私心说话的确难听。 就在这个时候,虞听晚又停住了脚步。 就在妇人们以为她没怼够的时候。虞听晚深吸一口气,举起了她的蘑菇心平气和地问有没有毒。 得到了准确答案后,虞听晚回老屋后煮了些热水泡冻僵的手,又仔细的上了药膏。 她这几天擦的勤,冻疮改善了不少,没再流脓。 虞听晚早就适应了乡下人不吃午食的习惯。这几日她极会犯困,觉多,像是恨不得把前几年没休息的全补全了。 她躺到榻上,用被子把自己裹紧。 等日后手里有钱了,她一定买条厚实的棉被。 和……卫慎今日盖的那样厚!就不会半夜被冻醒了。 卫家二房穷,可对这儿子是真舍得。她爹娘要是该在,也一定…… 虞听晚沉沉吐了口气。 她还是得想想赚钱的路子。 琢磨着琢磨着,姑娘呼吸变得均匀,也不知何时沉沉睡了过去。 虞听晚是被隔壁的香味勾醒的,这会儿将近黄昏。 她深吸一口气。 是炖鸡的味道。空气香味霸气弥漫,缠绕鼻尖。 慧娘手艺好,之前里正孙子娶妻,是请她做过席面的,也能得几个钱,这本是一门进项。 可此处为穷苦之地,极少有人会花钱请厨娘。 卫家两房虽然分开过,可到底没分家。 便是赚到的钱,慧娘手里还没捂热,就被卫老太那个老虔婆给收了。 别说肉菜,就是寻常素菜,通过她的烹饪,也格外鲜美。 虞听晚都要忘了上次吃肉是多久之前了。 吴大婶给的馒头早吃完了。 虞听晚把野菜洗了,和蘑菇一块放破锅里面煮煮。 没有油盐这些调味剂,味道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好在她也不挑。 卫家炖鸡。 虞听晚吃野菜,蘑菇。 第二天,卫家烧鱼。 虞听晚吃野菜,蘑菇。 第三天,里正家选了个吉时,把从吴屠夫那里买来的猪杀了。 半个村子的人,都跑去看杀猪了,手里有钱的还准备去割些猪肉,越肥越好,肚子里才有油水。 慧娘也在里正家排队。 家里得省着用钱,可她就是不想在饭食上苛待二郎。 她去的晚,好的肥肉都挑走了。 慧娘捏着手里的文钱,眼儿不受控制地落在了扔在角落准备剁碎喂鸡的猪肠上。 这年头很少人吃猪肠,一是不好清理,二怕沾染晦气,三么,做起来的味道实在难以下咽。 虞听晚闲来无事,也去凑了热闹。 她没钱买肉,但也有她的目的。 李莲正清理院子里的血渍。虞听晚就凑了过来。 “婆婆。” 李莲看到她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 虞听晚幽幽:“都两天过去了。” 李莲:…… 催什么!!! 虞听晚很惆怅:“我真的很急。” 李莲:…… 看出来了。 她又是好笑又是好气。 “你……” 刚要打趣,嗓音却被前面尖酸的声音盖住。 “这不是弟媳吗,你竟还有钱来买肉啊?” 尖嘴猴腮的妇人堵了慧娘的路,高高在上的架势尽显优越。 她嗓门很大,丝毫不见收敛。 “瞧瞧你们夫妻都干些什么事!非要给阿郎治病,还抢了娘的钱袋。” “娘这几日被你们气得吃不下饭,人都消瘦了。你们夫妻倒好,竟还吃香的喝辣的。” 虞听晚:…… 她觉得卫老太很康健。 每天来慧娘门口指桑骂槐啊! 都吵到她了! 慧娘这些年被庄梅打压,早就成了习惯,她有些底气不足:“大嫂不要在我和当家的身上安罪名,什么叫做娘的钱,那本来就该是我们二房的钱。” “卫家可是没分家的。什么叫做你们二房的钱!” 慧娘不敢去看庄梅的脸,低声道:“两家是没彻底分家,可当年你们就以家里屋子不够住,把我们赶出来了。这些年都是分开过的。” 房屋怎么分?田产怎么分……可都是要立字据的。 卫老太心眼偏,跟着大房住,舍不得把这些分出去。何况大儿子卫守财嘴甜,干活偷懒,卫守忠却老实敦厚只会埋头苦干。 每年春耕大房子孙种的田都没卫守忠一人多。 卫家需要这么个劳动力。 这些年收成换成钱卫老太攥在手里,私下补贴给大房,给二房的也只是田地里的粮食。 粮食倒没太克扣,毕竟兔子气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以至于大房占尽了便宜,庄梅日子过得也快活。 可!!二房竟反抗了。 庄梅见她敢反驳,不由怒气冲天。 “了不得!儿子回来了,身板直了,都敢犟嘴了!” 慧娘抿了抿唇,低头有意避开她,抬步要走。 庄梅能让她如意? 她直接动手推搡:“让你走了吗!” “卫慎回来又如何?你得意什么?那小畜生还能爬起来给你做主?” 第20章 如果她嫁给了…… 慧娘连连后退,险些没站稳。 畜生二字,让她红了眼,指尖气得发颤。 她听不得庄梅嘴里半点侮辱卫慎的字眼。 “你休要欺人太甚。” 经庄梅那么一闹,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然,庄梅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高高扬起下巴。 “娘和我们过,也不见你们平日给孝敬的钱。怎么有脸啊?娘又不是只有我们守财一个儿子!” “我倒要看看你买了什么!” 庄梅一个冲过去,掀开慧娘用布盖着的篮子。 等看到里头几根剃光了肉的骨头,还有寒碜的猪肠时,眼里也添了鄙夷,嫌恶的后退几步。 “没人要的东西,你竟然也吃得下嘴?怎么,钱用完了?又准备哭穷了?” “我可告诉你,别来大房借钱,我们可不愿去堵你那个无底洞。” 她故意吓慧娘:“本想着你们可怜,我就吃点亏。可今儿大家伙都在我就把话撂这儿了,等卫慎死了,你们再转头跪下来求我,我也不会再答应过继儿子过去。” 她这几句话只往人心窝里戳。 慧娘脸色煞白。 而就在这时,只听一声清脆悦耳的笑声。 所有人茫然地看过去。 虞听晚很敷衍:“对不住。” “看到脸皮厚的人,一下子没忍住。” 庄梅瞪过去。 她知道虞听晚那张嘴的厉害。刚想骂,却被过来买猪血的王氏拉住。 “别和她一般见识。” 王氏冷笑:“她又没点你,你要是计较,回头她轻飘飘来一句没说你别对号入座,你不就是笑话了。” 她都很懂诡计多端虞听晚的套路了!!! 庄梅一听,觉得很有道理。 可偏偏虞听晚慢吞吞啊了一声。 “可……” 她不按常理出牌:“我说的就是她啊。” 王氏:??? 庄梅:!!! 她撸了撸袖摆:“你个小贱人……” 里正从屋里出来。 “都吵什么?” 这里不用给庄梅留面子的除了虞听晚,就是里正。虞听晚是头铁,里正是年纪身份摆在那里。 “晚娘说的有错吗?你忘了当初是如何跪在地上求慧娘的?你臊不臊啊!” “你不想儿子征兵,花钱请衙门下来登记名册的捕快喝酒,直接把侄子的名顶上。当年的事,我要是不提,你是不是都忘了?如何好意思在这同她吵?” 他这么一提,年长些的妇人也都想起来了。 当年,也是下雪天。 庄梅哪有如今的盛气凌人。她难得低三下四跪到几近奔溃的慧娘跟前。 【“这事是我错了,可我也没办法啊,当兵那么苦,一不留神是要没命的,你家卫慎整日上蹿下跳,还能下河摸鱼,一看就是习武的好苗子。”】 最是温和的慧娘,发疯般抬手重重打了她一巴掌。 【“那我家阿郎就活该吗?】 【“你舍不得自己儿子送死,就把阿郎推出去?】 卫慎可比卫勤天还小两岁呢 庄梅脸色一变。 “这……这么多年前的事了,有什么好提的。” 见状,有人连连摇头。 “原来是知道亏心的。” “卫家阿郎回来也有些时日了吧,也没见他们大房过去探望。实在不地道。” “是啊,勤天如今娶了妻,都当爹了。他堂弟却伤成那样……” 在没有涉及利益的前提下,里正还是格外公平,愿意主持公道的。 他沉脸:“人在做天在看,就不怕受报应?吃绝户不是那么吃的。” 庄梅不满:“不过妇人之间起了口舌,又不是什么大事。” “你是里正,也管不着。” 里正也不气,懒得和这种胡搅蛮缠的人计较。 “要是不服气,就让你男人过来和我争!” “你婆婆也是。卫家小子要静养,她日日过去吵闹有个阿奶的样子吗?” 庄梅哪能受得了这个气,跺跺脚,对慧娘放狠话。 “你给我等着。” 里正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转头朝外跑去,要回去找人撑腰。 虞听晚若有所思。 这些时日不难看出卫守忠夫妻对卫慎有多看重。 她只是纳闷。 “名字要是错了,可以去衙门报案。” 为什么最后还是卫慎顶上? 离她最近的李莲闻言,摇摇头:“哪有那么简单。” 见姑娘目若秋水般的眸子盈盈看过来,李莲也愿意向她解释:“当初守财夫妻和卫老太瞒得严实。” 时间一到,那些入册名单的人就得去衙门,再由衙门统一往上送。 上头集中操练,各军营陆陆续续会派人过来挑,挑中了就会领走。 “去衙门那天,是大房夫妻陪着一道去的。卫老太说兄弟一场,让卫慎也一道跟过去送送。” 哪料这其中会有猫腻和算计? 谁曾想到,卫慎就再也没回来。 而本该去征兵的卫勤天却跟着爹娘回来了。 “等慧娘追去衙门,卫慎早被送走了。” “这种事能怎么闹?” 虞听晚明白了。 可里正家里抱着孩子的孙媳糊涂:“怎么不能去衙门闹?” 都不用李莲说,虞听晚便温声道:“征兵不是小事。弄错了人,也算县令渎职,他如何会接这个案子。” “慧婶他们要是不管不顾,真有本事闹到军营,卫家上下只怕也要跟着掉脑袋。” 而卫家没分家。 这件事二房也落不到好处。 “卫慎去军营已成定局,改不了。慧婶子还有个女儿。卫老太就是算准了这两点,才敢这么大胆。” 李莲惊讶虞听晚看事透彻,一点就通。 她唏嘘:“你要是男儿身,只怕不比耀祖差。” 虞听晚笑笑,若有所思。 于是这第三日,隔壁做了酸菜猪大肠。 也不知慧娘怎么做的,没有半点怪味。香味异常霸道,直往虞听晚鼻子里钻。 好像很好吃,把她的馋虫都勾出来了。 蘑菇吃完了,家里只有水煮野菜。 放的时间久了,野菜都蔫吧了。没滋没味。 她抱着小破锅,去院子坐下,朝隔壁的方向看,只能看到隔着两家的一堵高墙。 小姑娘垂头丧气,陷入冗长的沉默。 头一次生了不该有的想法。 如果她嫁给了卫慎,是不是也能吃猪大肠了。 第21章 这是求人办事的态度? 这种想法很危险,虞听晚忍痛否决了。 她又开始往山上跑。 天蒙蒙亮就出门了,下山的时候天都黑了。她顾不得回老屋,跑去了钱老头家里。 准备睡了的钱老头就很莫名其妙。 “你要向我卖药材?” 虞听晚点头。 钱老头刚想把人赶走,胡闹什么,你懂什么药材。 可虞听晚把身后一箩筐药材全部倒了出来,竟没有一根是杂草。 他的眼神一下子就不对了。 “你懂这些?” 虞听晚:“没有,但记下来了。” “上回在山里,你指给慧娘婶子看的,就长这样。” 可我上回只指了三种,你这里有六种! 不等他问,虞听晚就格外老实。 “之前过来给舅舅抓药,你家屋外晒的就是这些。” 那都是三年前的事了吧。 倒是会观察,这脑子挺好使。 可钱老头脾气怪,没好气:“药材我能挖,干吗收你的。” 虞听晚很真诚推销自个儿:“你年纪大了,动作一定没我快。” 这是求人办事的态度??? 虞听晚再接再厉:“每样药财价格不同,不管钱大夫和医馆之间定价如何,我的那份只拿六成,其余的四成当钱大夫的辛苦钱。” “反正钱大夫你隔些时日就要去县里医馆出售草药,多带些去也不吃亏。” 这是很有诚意了。 虞听晚也不贪婪,她懂积少成多的道理。 钱老头不屑:“拿走拿走,别杵这里碍眼。” 他独来独往的,能维持温饱,隔三差五喝点小酒就行,赚这么多钱做甚? 虞听晚纳闷。 “你……怎么就这么不上进呢。” 钱老头:…… 他也纳闷。 “你就不能自己背去医馆?” 虞听晚沉静地摇摇头:“县城远,我不想走路。” “那就去村头做马车。” 虞听晚抠抠搜搜:“一趟就要三文钱。” 何况钱老头和医馆常年买卖,熟人好说话。可她对这些一知半解,医馆的伙计见她面生,多半会压低价钱。 钱老头:…… “对了。” 虞听晚突然想到了什么。眼儿亮亮的,看的钱老头莫名头皮发麻。 “还有一件事。” 药材的事他还没答应,怎么又有事! 虞听晚:“钱大夫时常给人看病,认识的人应该很多吧。” 她广撒网。 “身边要是有谁还没成亲的,劳烦给我牵牵线。” 钱老头:?? 愣是被弄的哑口无言。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虞听晚,没有看出半点玩笑的意思。 虞听晚:“辛苦了。” “到时候喜宴请钱大夫坐主桌。” 从钱老头那里回来,虞听晚手里紧紧攥着得来的四文钱。 钱老头说了她摘的这些药铺不缺,故收的也便宜。 虞听晚便问贵的草药长什么样。 钱老头没说。 那些都长在深山,多有猛兽出没,她一个姑娘打听什么。 忙了将近一天,她已经是攒够十文的小姑娘了! ———— 卫家。 慧娘坐着纳鞋,卫守忠煎药。 夫妻俩时不时抬眸去看榻上的魏昭。 他还没睡,就那么死气沉沉看着平安符发呆,和行尸走肉无异。 这几日不见他有过激的行为,夫妻俩已格外满足了。 慧娘:“明儿用萝卜炖骨头,阿郎要多喝几碗。” 魏昭不想说话。 卫守忠:“他会的。” 慧娘:“猪肠还剩下不少,这玩意没人买,我就全提回来了。我想一半拿来炒,一半回头卤了留着过年。阿郎觉得怎么样?” 卫守忠:“他觉得极好。” 魏昭:…… 真的好吵。 卫守忠:“我明天就去寻里正。” 慧娘倏然看向他。 卫守忠:“这些年我没本事,让你跟着受苦了。” 慧娘摇头,何尝不知卫守忠也在熬。 卫守忠抬手去擦慧娘眼角的湿润,就发现魏昭看了过来。 也不知他看了多久。 还用那种奇怪的眼神。 魏昭的确困惑茫然。 他见惯了人性的丑陋和虚伪。高门大户里貌合神离的夫妻还少吗? 那些个腌臜货色做尽了表面恩爱,只为掩下背地里见不得人的肮脏事。 都说平贱夫妻百事哀。 这卫家夫妻怎么就没闹过一次红脸? 慧娘突然想到了什么:“隔壁怎么还没动静?一大早就见晚娘背着背篓出门,可别是出事了吧。” 卫守忠:“也许早回来歇下了。” 慧娘心下难安。 “不行,我得去瞧瞧。” 月色暗淡。 虞听晚是抹黑走的路。 雪厚,鞋子早就湿透,冷的她浑身打哆嗦。 虞听晚又饿又累,一步一步往前艰难的迈着。 远远听到有人叫她。 慧娘提着灯,拍打着老屋的门。 “晚娘,你在家吗?” “晚娘?” 久久不见屋内有人回应,慧娘眉紧紧拧起。 不行,得让当家的去找里正,全村去找人。 “婶儿?” 就在这时,身后有人轻轻的喊。 慧娘闻声,朝她快步而来。借着煤油灯去看虞听晚疲倦的眉眼。 她松了口气,可还是出声:“你一个姑娘家,到底不安全,哪个村子没有地痞流氓?天黑不好走路,下次还是在日落前归家才好。” 慧娘摸了摸她的手,诶呦一声:“跟冰块似的,快些回去。” 虞听晚眨眨眼。 她和慧娘也不熟吧。 慧娘视线往下,看见她穿着的布鞋,被磨破不说,早就湿透。 她冷的恨不得把自己蜷缩一处。只露出一双可怜兮兮的眼眸。 慧娘心里不是滋味。 “你等等。” 她回了卫家,很快取了一双半旧的棉鞋。 “要是不介意,就凑着这穿吧。” 虞听晚没动。 她目光多了层审视。 “婶子想在我身上得到什么?” 慧娘见她警惕,不免失笑。 “知道防人是好事。” 她把鞋子往虞听晚怀里送。 “这是筱娘生前穿的。” “婶子不图你什么。” “就是觉得……” 她嗓音越来越低:“就是觉得当初要是有人愿意拉筱娘一把,她也不至于……” 她一顿,没再继续说,只是道。 “凉气入体,日后可是要遭罪的。” “你还年轻,这往后日子还长着呢。” “咱们住的近,日后遇到什么事了,别不好意思提,婶子知道你们姑娘家脸薄。” 虞听晚沉默不语。 她抱紧布鞋,半垂着脑袋。 上次这么在她耳侧碎碎念的,还是阿娘。 第22章 魏昭的敷衍 天色已晚,虞听晚回了老屋。 凑合弄了些吃的,洗漱一番便躺到了榻上。 明明很困了,可她却无法入睡。 虞听晚抿了抿唇,侧头去看那双棉鞋。 里头塞足了棉花,针脚细密,一看就保暖。慧娘平时省吃俭用的,可对一双儿女是真舍得。 虞听晚神差鬼使从榻上坐了起来,给自己穿上。 下地走了几圈。 很温暖,很舒服。 也合脚。 翌日竟然是难得的艳阳天。 光线暖融融的,好似能驱走冬日的寒。 村民相相互奔走,喜气洋洋都说要不了多久,去县城的路就能解封了。 虞听晚却知道,不会。 反而傍晚左右,寒风愈发肆无忌惮,豆大的雪粒子会争先恐后地砸下来,紧接着大雨倾覆。 她怕是不好再上山了。 想到这里,虞听晚就有些不好。 她思忖再三,掏出了昨儿从钱老头那里得的钱。 卫家的门半开着。 院子里,魏昭被安排在摇椅上晒太阳。 他闭着眼,神情寡淡。 慧娘在边上编制箩筐。 虞听晚是这时来的。 她站在门口。 小姑娘见慧娘走过来,别扭道:“这些野果我吃不完,给婶子拿了些过来。” 哪里是吃不完,野果难以饱腹,她分明不够吃。 慧娘看过去,虞听晚手里的野果长得圆鼓鼓的,应该是挑最好的,洗过拿来的。 虞听晚:“这些野果不值什么钱,回头我要是摘了更好的,再给你送过来。” 她抿唇:“不白拿你的鞋。” 不等慧娘拒绝她就往她怀里塞。 慧娘见她态度坚决,就知这姑娘心气高,不愿意占便宜,也就不和她客套了。 虞听晚又轻声轻气问:“我能向婶子买些菜吗?” 西临村的人以种田为生,地窖都会存放粮食。白菜地瓜萝卜这些是能长期存放的,家家户户都有。 虞听晚把几文钱送到慧娘眼皮底下。 “婶子看着给就成。” “哪能收你的钱。” 慧娘招呼:“快进来说话。” 拉着虞听晚入内,她念及村里野狗多,担心冲撞了阿郎,顺手把门关上。 “你等着,我这就去取。” 慧娘匆匆朝后院地窖去,中途脚步一顿,想到了什么,又快步走回来,将煮着的药罐火候调小。 她一走,虞听晚开始打量卫家的院子。 不算大,但收拾的很干净。 看着看着,她看向了院子里的魏昭。 他穿着粗布棉衣,不是喜服。阖着眼,时不时低咳几声。 脆弱,易碎,眉眼轮廓透着几分缠绵的病气。 明明不是那个压在她身上,夸她白的人。 可虞听晚就很不自在。 她实在想不明白。 那时候的她看上卫慎哪点了? 她能看出自己不是被逼的,甚是对这门婚事以及对卫慎这个人很满意。 满意他肩不能扛还是手不能提? 小姑娘的打量肆无忌惮,毫无掩饰。将魏昭从头到脚来回打量了三回,也想不出个答案来。 “哐哐哐” 这时,有人重重砸门。 外头身形佝偻的老妇人,一头白发,尖酸刻薄。 “卫守忠!老娘把你养大,是为了你来气我的?” “你是娶了媳妇忘了娘啊!” “把钱给我!一个病秧子有什么好治的。我是为你好!” 想到如今外头都在数落卫勤天丧良心,不去探望卫慎,卫老太就火大。 她尖声道。 “卫慎有什么可看的!勤天媳妇又怀了,他能过来沾晦气?卫慎就该给勤天挡灾!” “他怎么不死在外头,回来做什么!” “当初决定是老娘做的,你们敢不服气吗!” “你们不要不知好歹!勤天这孩子孝顺懂事,愿意过继给你们,你们都得去烧高香!” 又开始了。 虞听晚拧眉。 这卫老太白天都要过来嚎一嗓子。 往前她出门不在家就算了,以后岂不是要天天听她吵嚷? 卫慎还要静养呢。 正想着,她看见魏昭有了动作。 男人掀了掀眼皮,慢悠悠站了起来。 躺着时不明显,站起来后,竟然很高大。 他有些站不稳,应该是扯到了伤口。 可魏昭丝毫不在意,也不在意边上有什么人,伸手去提正咕噜咕噜煮着的药壶。 虞听晚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甚至猛地倒吸一口气。 这可不得烫掉一层皮? 魏昭常年练武,手上有厚厚的茧子。他像是毫无知觉般,朝外头走去。 外头的卫老太正骂得起劲。 偏偏村尾没什么人家,嚎也没人回应你。她刚打算歇歇缓口气儿。 门突然就开了。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滚烫的药汁就泼了过来。 惨叫声响起。 虞听晚从怔愣中回神。 卫老太年纪大,可身子硬朗。要是抓狂扑向卫慎。那还得了? 卫慎走几步路都摇摇晃晃的,怕不是得成一座坟了吧。 她不敢再想,明明眼底的惊愕未散,身体却做了反应。 她冲过去,在卫老太疼得躬起身子时,关上门,还不忘锁上了门闩。动作行云流水,将卫老太的跳脚痛嚎以及恶语脏话隔绝在了门外。 背抵着门,虞听晚其实能理解卫慎。 都被欺负到家门口了,便是泥人都有脾气。 她要是卫慎,别说身体差,就算入土了,都要从地里爬出来,给卫老太点颜色瞧瞧。 可虞听晚就是不明白他对自己怎么能这么狠。 她视线缓缓下移。 “你……” 她干巴巴地问:“的手还好吗?” 魏昭病恹恹走回去,随手把药壶扔到一边,重新躺了回去。 这几日的烦闷,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他忍那个老太婆很久了。 魏昭眼底的阴郁都散了不少。眉眼间甚至多了些愉悦。 魏昭刚闭上眼睛,想到了什么,又看向虞听晚。 她刚刚问什么了? 魏昭试着想了想。 他也难得愿意开金口回应她。 许久没说话,嗓音有些哑。 “哦,不认识。” 卫老太天天过来骂你去死,你会不知道他是谁? 虞听晚:??? 她陷入茫然,很快反应过来。 没问你这个! 怎么比她还敷衍? 我问你手怎么样,你告诉我不认识外头的人。 她去看魏昭的神情。 看出了魏昭对这个答案很满意。 第23章 怎么讹人呢? 地窖的慧娘依稀间听到卫老太的声音便心下一咯噔。 大门关着,她倒不担心人能闯进来。可阿郎到底喊她一声奶,听了心里得多难受? 她顾不得太多,抱着几颗菜就追了出来。 她看到的是平静的魏昭,沉默的虞听晚,还有地上滚着的药壶。 耳边充斥着外头卫老太癫狂比以往的要脏很多叫骂。 “你个狗娘养的小畜生,是要遭天谴的!” “你有本事滚出来!” “当初你娘生你,我就该把你掐死,不尊长辈的东西,我要把你逐出家谱!” 慧娘的脸色黑了下来。 她把菜放下,快步走了出去。 卫老太怒气冲冲,火气积攒在胸口中,无限扩大。 头上脸上衣服上全是药汁和药渣,滴答滴答往下流,狼狈地不成样子。 天冷,很快就凝成了冰。 门被慧娘打开。 她看到卫老太的样子一愣。 这…… 她扭头看了一动不动的魏昭一眼。 想到阿郎如今六亲不认,自己都捅,给卫老太一个教训也是说的过去的。 她就是有些心虚。 尤其看到卫老太脸上被烫红了。 就在她出神之际,卫老太冲了过来,一把抓住她的发,狠狠往下扯。 “说,是不是你教的。” 慧娘吃痛挣扎,发髻被抓的凌乱,还硬生生被扯了不少发丝下来。她顾不上疼,压着火气:“往前娘如何疼卫勤天我不管,反正你眼里只有长房,从没将阿郎和筱娘放在眼里。” “如今阿郎回来了,娘要是见我们母子不痛快,那就少往这边跑,你心里顺气,我心里也顺气。” “可娘做了什么?日日过来责骂,日日恨不得阿郎就那么没了。这像是当阿奶做的事吗?” 虞听晚没动,视线略过两人朝后看。 她看到了卫守忠。 卫守忠请了不少人过来,有里正,还有卫家的一些长辈。 他听到动静瞳孔骤缩,扔下诸位,快步跑过来抓卫老太的胳膊让她松手:“娘!你又做什么。” “我都说了,你有什么不满的冲我来。你要打要骂我绝对不还手。” 他厉声:“你冲慧娘撒什么气!” 他劲儿大,卫老太被迫松手,只能把怒火发泄在卫守忠身上。 “你眼里只有你婆娘!” 她嗓音尖的厉害:“老娘都被泼成这样了!你就没长眼吗!” 卫守忠:…… 是的,他眼里只有婆娘和儿子,真没留意到卫老太的不对劲。 卫老太也看到了里正他们。 “你们来的正好,快给我做主。” “看看,你们都看看,二房的人是要造反啊!” 这些人是卫守忠一早就去请的。有些住得远,还有些在隔壁村,故他请过来废了不少时间。 里正和各卫家长辈面面相觑。除了里正心里有些猜测,其他人并不清楚卫守忠把他们请过来是为了什么。 “这是怎么一回事?” 卫家叔公拧眉:“守忠,你娘生你养你……” 卫守忠温声打断:“叔公,您不是说要看看阿郎吗,快进家里坐。” “慧娘,给长辈倒茶。” 慧娘应了一声,亲自去扶年迈的叔公入院,又去搬长凳请大家坐下。 虞听晚再待着不合适。 她把药壶扶正,顺手把手里的钱放下,再去捡被慧娘遗忘的菜。 与此同时,魏昭被那些人齐齐围住。 “阿郎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可得好好养身子。守忠,家里要是钱不够了,我那儿还有些。咱们把阿郎治好了,比什么都强。” 魏昭没反应。 卫守忠:“阿郎,说话。” 魏昭难得愿意给面子,有气无力:“不用了。” 让他死。 “阿郎这几年在外头很辛苦吧?也不知你怎么熬过来的。你这孩子哪里能拿刀杀敌啊?” 魏昭没反应。 卫守忠:“阿郎,说话。” 魏昭:“我很少用刀。” 他语气很平淡,却说着惊世骇俗的话:“魏家军驻守边境,很少有蛮敌不要命过来送死。” “不过我闲来无事,会去敌方驻扎的军营,割几个头儿脑袋,劈成两半,血淋淋黏哒哒的给他们的帝王送礼。” 是送礼,也是挑衅。 魏昭有狂妄的资本。 “故,我和蛮夷帝王也算密切。” 怎么不密切?都恨他入骨了。 虞听晚:??? 这卫慎为了面子还挺能吹。 不止她那么想,在场的所有人都这么想的。 见所有人都不信,魏昭也不在意。 卫叔公笑眯眯:“阿郎,我是你叔曾祖父。” 卫守忠:“快叫人。” 魏昭看向那年迈的老人:“挺会活。” 虞听晚:?!? 他真的只说自己想说的。 至于别人说了什么,他长耳朵,但可以不听。 虞听晚抱着菜,悄无声息地往外溜。 卫老太哪里愿意看这场面。 她重重一拍桌子。 “我都被欺负成这样了,你们看不见是吧?” 卫叔公也才反应过来:“对了,你身上是怎么回事?” 他视线狐疑看向慧娘。 慧娘是老实人,刚打算把魏昭做的事揽到自己身上。就听卫守忠沉沉道。 “叔公,我娘什么秉性您会不知?她污蔑慧娘的事也不少了。慧娘温顺,还能对她动手了?” 这话,让所有人点点头。 “不是她!” 卫老太指向魏昭:“是这畜牲!” 人群安静。 卫守忠沉默了。 慧娘不会动手,可阿郎还真说不准。 里正却气笑了:“守忠娘,你要编也编一个像样的。阿郎伤成这样,他怎么泼你?” 卫老太:“他站起来泼的!” 诸位长辈也纷纷摇头。 “你当阿奶的,过了啊。” “阿郎都这样了,怎么还想着毁他名声。” “你看看他,说话都没劲儿,你再看看你,嗓门大的喊一嗓子,都能传到村口。” “你说他对你动手?” “就算他真站起来动手了,你还能躲不过?” 卫老太瞪大眼。 “你们咋不信我!我有病自己泼自己?” “你们看看,我脸都烫肿了!” 这话也有道理,所有人看看虚弱无所谓的魏昭,又看看气的跳脚的卫老太。 卫老太气急败坏扫视一圈,把一脚踏出卫家门的虞听晚拉了回来。 “当时你也在院子里!你一定看见了。” “你说,是不是他!” 虞听晚:…… 隔着长长的距离,她对上魏昭平淡的眼眸。 他好像丝毫不慌,也不在意虞听晚会不会揭穿他。 卫老太急得催促:“你说啊!快给我作证!” 虞听晚不想沾是非,也不想惹一身腥。 可她被卫老太掐疼了。 小姑娘无辜脸:“你这老太太,怎么还讹人呢。” 第24章 你好娇气啊 “你撒谎!” 虞听晚不急不缓:“松开我成吗?” “你便是仗着年纪倚老卖老,把我胳膊给卸了,我也不可能被你吓唬去睁眼说瞎话啊。” 卫老太:??? 那你现在在干什么! 她气得说不出一个字来。 虞听晚甩开她,往后几步和她拉开距离。 “我是住在隔壁,可和慧婶子都算不得熟。今儿头回过来也是厚着脸皮买菜,为何要帮着撒谎?” 她沉稳冷静,说得极有说服力,毕竟怀里还牢牢抱着几颗水灵灵的大白菜。 卫老太哪里想过虞听晚睁眼说瞎话,恶狠狠抬手就要打:“你个有娘生没娘养得……” 卫守忠把虞听晚拉到身后,没还手,也没躲,替她挨了这一巴掌。 ‘啪’的一声。 力道并不轻,他的头被打偏。 卫老太犹嫌不够,如疯了的野狗,直接去抓挠他的脸。 “啊!你们都串通好的吧!” 卫家长辈坐不住了。 “够了!” “你有当娘的样子吗!不知道的还以为守忠是你仇人。” 卫叔公沉着脸:“当时家里就那么几个人。还能查不清楚了?慧娘,发生了什么,你一五一十说出来。” 他其实想让魏昭说的,可魏昭又不搭理人。 “要是你婆婆污蔑你,我们这些老骨头自然站在你这边。可若你们一家子欺负她上了年纪,我们也是不许的。” 听他这么说,卫老太也舒坦了不少。 她高高在上地扬着下巴,倒要看看慧娘如何巧舌如簧! 刚刚虞听晚要走,卫老太偏不让她走。如今没人拦她……,嘿,她偏不走了。 虞听晚似笑非笑。 慧娘老实,不会说谎,脸上闪过慌乱,支支吾吾也不知怎么开口。 “我来说吧。” 虞听晚主动蹚浑水:“当时慧婶子去地窖给我取菜了,她并不在场。” “守忠叔和几位长辈在一起,动手的也绝不会是他。” 见几人看过来,没有打断她的意思,虞听晚便条理清晰继续往下说。 “也不是我。” “我和她无冤无仇。她人品又不行,我躲都来不及,何至于故意挑衅同她杠上?总不至于搬出来的日子太平,非要给自己找不痛快。” 是这个理儿,里正点点头。 他转头对卫家长辈道:“这姑娘不爱与人起纷争,向来都是好性子。” 在他看来,虞听晚和王氏彻底闹僵,也是王氏做的太过了。 可他不知,虞听晚脾气是好不错,因为她很少把别人放在眼里,懒得去计较。 可要是谁戳着她痛处了,虞听晚一定杠到底。 里正说的话,卫家长辈都是信的。 可一个个排除,那……不就只剩下…… 不可能吧,莫非当时还有别人在? “我其实也觉得怪呢。” 虞听晚轻声轻气:“当时这老太太过来,就在外头叫骂。见我们不曾理会,便不舒坦了。” “中了邪似的闯进来,万分挑衅,端起还在煮着的药猛地就往自己头上浇。” 她说的格外真诚,还不忘受惊地拍拍心口。 “可真是吓坏我了。” 卫老太:??? 卫家叔父不可置信。 “为什么啊?” 卫老太这人是缺根筋,凡事斤斤计较,可她要泼也是泼卫慎啊,怎么还往自己脸上招呼了? 虞听晚:“我也纳闷呢,好端端的怎么就失心疯了。” “不过现在我想通了。” 她张嘴就来,还将漏洞也补上了。 “一么,把药倒了,是不想让卫慎治病。毕竟大房子孙多,养不过来了,得让守忠叔帮忙分担分担。” 卫慎吃药看病得花多少银子?只要他有一口气,大房都捞不到好处。 虞听晚:“二就是栽赃陷害了。” “这些时日她骂也骂了,闹也闹了,偏偏二房咽气吞声就是不接招不起冲突。一再登门刻薄刁难,错的只会是她。” 如今大房的名声可不好听。 大房里头除了卫勤天,底下的还都等着娶媳妇。这么一闹,谁敢把女儿嫁进来? “她也吃了不少闭门羹了。也就难得聪明了一回,故意把自个儿弄成这幅惨状。” 虞听晚:“任谁见了,都不会都不会怀疑是她自个儿下的手。” “二房就那么几人,总有人背这黑锅。” 所有人都被她的说法带着走。 毕竟这是唯一的解释了。 “见诸位长辈站在慧婶这头,她恼怒之余转头指向卫慎。” “可怜了卫慎,如今还躺着,就被按了罪名。亲阿奶是要毁了他呢。” 卫老太:“我没有!” 她气得跳脚。 虞听晚:“看看,说不过我,就恼羞成怒了。” 众人看看老实的二房,又看看卫老太。 卫老太这些年为达目的不罢休,做的恶事可不少。这的确像是她能做出来的事。偏偏偷鸡不成蚀把米,砸自己脚了。 卫叔公问魏昭:“阿郎,是这样吗?” 魏昭看着虞听晚若有所思,像是透过她再看什么人,又好似是他心不在焉在出神。 “是。” 他苍白的唇动了动。 “让我受罪了。” 虞听晚:…… 你好娇气啊。 她看向卫老太时脸色淡了下来,语气嘲讽。 “你得庆幸我爹娘去的早,但凡她们还在,你还能全须全尾站在这里同我叫嚣?” “当初虞家大火,我娘拼死把我护在身下。同是当娘的,你这老虔婆一肚子坏水,配提她吗?” 她冷着脸,径直回了老屋。 就在这时,卫守忠朝着几位长辈重重跪了下去。 “叔伯,里正,我要分家。还请大家见个证。” 这一句话如同一道惊雷。 卫老太愕然:“什么?你再说一次!” 卫叔公沉脸:“守忠,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卫守忠看向卫家的长辈。 “当初阿郎被送走,慧娘大病一场,我闹着分家,诸位叔伯说父母在不分家,让我莫胡闹。” “每次打战,衙门都会贴讣告文书。施寡妇的儿子在县城当账房先生,他瞧见咱们村的,就会帮着传消息。” “阿郎走的第三年,施家儿子寻上了我。” 卫守忠只觉天都塌了。 “我却不敢提分家了。” 第25章 谁让你下地的?! 他说的艰难,苍凉一笑:“我和慧娘就那么一双儿女,当时只剩下筱娘了。可我们夫妻没本事,又老了,迟早走在她前头,就怕她没个兄弟帮衬,日后嫁出去,娘家势薄,她受欺负怎么办?” 可怜天下父母心。 在乡下,出嫁女要是过的不如意。娘家人可都是会拿起家伙寻上门要说法的。 他担心他的筱娘孤立无援。 明明是艳阳天,可冷气无孔不入,骨头被冻得发颤。 卫守忠嗓音都沾了哽咽。 “我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卫勤天娶妻。大房吹锣打鼓,大摆酒席用的还是阿郎的抚恤银,我如何不恨?” “可我还是没护住筱娘。” “上苍却把阿郎还给我们了。” 卫守忠缓了缓:“慧娘嫁给我,没过上半天好日子。阿郎也受尽了苦,还不够吗?我们还要继续当牛做马去填他们大房的坑?” “这个窝囊气,我受够了。” 卫家长辈皆是沉默。 他们何尝不知卫老太做的太过。 再看看阿郎,这一身的伤,便是他们看着都难受。 同是为人父母,谁能做到毫无芥蒂不计较,放弃亲生子,去养兄弟的骨头? 慧娘别过身子,去擦眼角的泪,可怎么也擦不完。 “老二!” 卫老太用拐杖狠狠戳卫守忠的背:“你别犯糊涂!” 她指向魏昭:“他病殃殃的能活多久?” “你要是一意孤行,把我和守财惹恼了。以后休想让大房的子嗣给你养老送终,死了都没人葬你。” 在乡下,绝户是极其丢脸的事!注定抬不起来头。 卫守忠却是悲凉笑了:“娘真觉得我稀罕?” “把卫勤天过继我名下的事可别再提,恶不恶心。” 卫家叔公却怕卫慎活不过这个严冬,脸色一变:“守忠,这话不能乱说。” “今儿谁劝都没用,当着诸位长辈的面,我就把话撂这里了。” “我们夫妻便是穷的去乞讨,也要给阿郎治病。他若真的……,我们也认。” “绝户怎么了?我在意吗?” “我家阿郎可是在边境跟着那魏将军打过仗杀过敌的,他比谁都有出息!”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看向里正。 “这……你怎么看?” 里正看向守忠:“真决定了。” “决定了。” “不后悔?” 卫守忠:“绝不。” 慧娘跪倒他身侧,泪眼婆娑:“求叔公伯伯成全。” 里正叹了口气:“守忠,把你兄弟叫来。” 这是同意了。 毕竟分家,大房的人得在场。 卫老太:“不准去!” 她气得哆嗦:“我不同意!” 卫守忠却没看她一眼,大步出了院子。 卫老太要去追,被里正叫住。 里正:“你要是再折腾,母子情分耗没了,只剩下仇怨,看你如何收场!” 没有二房,大房一群没用的懒货,卫老太的日子能好过? 把该分给卫守忠的分了,照着规矩,二房得给卫老太固定的养老钱。 要真把二房夫妻逼急了,就算日后不出这个钱,他这个里正都不会插手管。 卫老太:“走!你们都走!我家的事,只要我不点头,谁也管不着!” 这话没毛病,毕竟家中意见不统一,谁出面都也不好使。 可她的态度彻底惹怒了卫家叔公。 他颤巍巍指着卫老太。 “当初你男人病重,说当年征兵一事他为了长孙任由你们舍弃阿郎,说他对不住二房。他深知你这婆娘和老大一肚子心眼,说老二守忠老实可也有主意,阿郎一事已让他离了心。日后有事让我们出面帮一帮。守忠要是要分家也由他去。见我们点头了这才愿意闭眼。” “你真当守忠请我们过来是作见证的!当时守忠也在,他那是给你脸!” 家分的相当顺利,其间跑过来不同意的卫守财和庄梅想要大嚷,被卫家长辈骂了一顿。 卫老太深知阻止不了,就想把瘠薄的土地分给二房,肥沃的土地留着卫守财。 可里正怎会同意?并没有让卫守忠吃亏。 立下字据,一式两份,由卫守财和卫守忠按下手印。 卫守财怎么也没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他冷笑:“你一定会后悔的。” “那就不用你操心了。” 卫叔公叹了口气:“吵什么?闹了矛盾,分了家,可一家子兄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 正事办完了,他们也不久留。 卫叔公还不忘对卫守财道:“阿郎的抚恤银有多少,衙门那边是有记录的。你娘这些年花了不少,可都花在你们身上。这个钱你当大哥的不好昧下,记得还。毕竟他们还等着救命。” 等这些人都走了,卫家院子也没那么逼仄了。 闹了这么一出后,慧娘如释重负。她准备煎药,却发现药罐边上放着的文钱。 慧娘一愣,想到了什么,视线朝隔壁看去。 这孩子…… 夫妻两人极有默契的没有去提魏昭伤卫老太的事。 魏昭看完这出戏后,也累了。 他幽幽抬眸望天。 带兵打战,得会观天象。 他慢悠悠地站起来。 慧娘:!!! 谁让你下地的?! 你能下地吗! 她惊呼一声:“阿郎。” 魏昭停下,有气无力恹恹开口:“是要我搬椅子吗?” 嗯,他刚刚躺的椅子。 就你现在这样,你能搬椅子? 慧娘忙摇头:“不不不……” 魏昭黑眸如裹着一层浓浓的雾他喃喃:“要下雨了。” 卫守忠:…… 怎么就神神叨叨的。 儿子精神状态不正常,卫守忠心里难受。 他哄着他:“日后除了逢年过节爹会去老宅送养老钱,平时不和那些害你的人来往了。” 魏昭对卫慎这个人没印象。 魏家军人多,他哪能一个个记全。可那卫慎到底跟过他,且战死的手下兵。 魏昭:“要帮忙吗?” 卫守忠:“什么?” 魏昭:“想让那些人死,就和我说一声。” 说完,他想到了什么。 如今的他到底虚弱,徒手扭断别人脖子的事,应当困难。 “不过。” 他看着卫守忠:“你得给我一把刀。” 卫守忠刚还在被魏昭惊世骇俗的话吓得不轻,可听到他想要刀就急了。 “你想都别想!” 又想捅自己了是不是! 不给就不给,吼什么? 上一个吼他的,坟头草都比卫守忠高了。 可现在的魏昭没脾气。 他语气也敷衍。 “啊,那真遗憾。” 第26章 倒药 大雨如期而至。 天黑压压的,雷声震耳欲聋,好似要摧毁着天地万物。 狂风跟着嚣张肆虐,老屋冷如冰窖。 枯枝被点燃,虞听晚又加了几根柴,火光跳动间热气驱走了身上的寒。 锅里煮着卫家那边拿来的萝卜,切成块,里头还撒了山里摘的野山葱。 味道不算好,可热汤下肚,姑娘苍白的脸色也好转了不少。 小腹坠痛,是快来月事了。 虞听晚的月事向来不准,可每次来都能要她半条命。 她去榻上躺着,又用被子将自己盖好,睁着眼去听外头的寒风呼啸。 前世小许氏就是这几日临的盆。还没到日子,可雨天路滑,她没站稳给摔了。胎位本就不稳,有受了惊吓,有难产的迹象。 身下全是血。 王氏闻声追出来,给吓坏了,厉声命虞听晚去寻村里的接生婆。 外头雪厚,一脚踩下小腿都能陷进去。虞听晚提着的煤油灯也很快被吹灭。 那时候的她,如何能知晓王氏早和董家谈好了价钱,就等着挑个良辰吉时将送她走。 她感念胡家恩情,一路跌跌撞撞顾不得刺骨的寒,抹黑前行。 等把接生婆请回胡家,她浑身湿透,小腹疼得站不直身子。 可耳边伴随着小许氏的痛呼和哀嚎,还有的是王氏的数落。 “别叫了!哭什么?走个路都能摔着,可把你能耐的,我乖孙要有个闪失,看我怎么收拾你。” 小许氏疼得气儿都难喘,额间都是汗,手死死捏着被褥,青筋暴起。 “可娘,我疼。” “哪个妇人不生孩子?就你会吆喝!” 王氏见她脸色惨白,拧了拧眉直接对接生婆道:“要是出了事,一定保小。” 念着董家许诺的银子,王氏便喜上眉梢,丝毫不顾及还在生产的小许氏,格外得意道。 “回头我再给大郎重新聘个婆娘。” 这是什么话? 还读书郎的母亲。 接生婆嫌她碍事,直接把王氏赶了出去。 “添什么乱,还生不生了?你要是没事,就去厨房烧水。” 王氏也嫌屋里晦气,不情不愿地走出来。视线扫了眼咬着唇靠在墙角站不稳的虞听晚。 “没听见么?杵这里做甚?还不去烧水。” 虞听晚说话很轻,险些被屋内小许氏的痛吟盖过:“舅母,我身子不适,可能……” 王氏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就这么疼?怎么没把你疼死?别是装的吧,就想着偷懒,让你去你就去!我还请不动你了?” 虞听晚不想去回忆。 可这些画面却不顾她意愿,一寸一寸往记忆里钻。 她翻了个身,嘴角溢出一丝冷笑。 她倒要看看,这回她不在,胡家得乱成什么样。 毕竟……,小许氏生得是女儿。 虞听晚突然又想起更重要的事。十几日后就是除夕了,她竟还没把自己嫁出去。 她的年夜饭别也是青菜萝卜吧。 虞听晚躺不下去了,她格外惆怅。 雨势不曾转小,好似能在屋顶砸出个洞来。 隔壁的魏昭也没睡,耷拉着眼皮。 他不在意阵亡的消息传入上京,朝野上下乱成一团。 魏家军是大晋最拿得出手的一支精兵,这是靠着真本事打出来的。蛮敌谁不忌惮三分? 可魏昭一出事,谁能接手魏家军?那些将士可只服从他。 魏昭也不在意别国趁乱进犯。 大晋可不随他姓,与他何干? 这天下,他凭什么给大晋皇帝护? 他眼里闪过冷戾,嘴角浮起一抹讥讽。 慧娘这时候端着药过来。 “家里豆子多,外头这雨瞧着都吓人,想着山路泥泞,索性明儿我和你爹不出门了,在家给你做豆腐吃。” 说到这儿,她又道。 “顺道给晚娘送些去,还得再拿些菜。” “乡下不缺这些,她当初搬出来,那个舅母可什么都没给。今儿她拿的那些哪里用的了四文,可不能让她一个姑娘家吃亏。” 说着,她把药端到床前。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卫守忠的声音。 “慧娘,灶屋进水了。” 灶屋里可都堆着柴火,慧娘哪里还顾忌得了和魏昭说话,转头就要出去。 可走出房门时,还不忘出声:“药放在床头了,晾凉过后可别忘记吃。” 魏昭神色寡淡去看床头的药碗。 药味刺鼻闻着就苦。 魏昭端起来,慢吞吞走到窗前,打开窗户。妖风刮进来,豆大的雨滴砸到他身上。 上次下那么大的雨,他还在上京。 是两年前。 那时顺国公府上下肃穆,奴仆呼吸都不敢大声,皆小心行事。 魏昭侍奉在感染风寒的顺国公夫人榻前,态度恭敬。 “归之,娘又梦到你父亲了。” 归之,他的字。 顺国公夫人低声:“他走了三年了,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你说说你,非要去边塞打打杀杀,留在上京不好吗?你可是国公府的独苗,要是有个好歹,你让娘如何同你爹交代?” “娘进宫去求圣上,求他把你召回京……” 这些话,魏昭历历在目。可也不知从何时起,顺国公夫人那张脸变得模糊陌生。 魏昭死气沉沉。 耳边却多了慧娘的声音,将他从回忆拉会现实。 “当家的,快,将柴火抱到咱们屋里,要是全淋湿了,可就麻烦了。” “怎么屋顶就漏了,等雨停了得重新揭瓦修补。” 卫守忠披上蓑衣,把柴火抱在怀里,能救多少是多少。 他刚冲出灶屋就看见魏昭手里端着药在发呆,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魏昭也看到他了。 他视线轻飘飘地落过去,又满不在意地收回来。 魏昭想起来了推窗的目的,手腕一转把药给倒了。 卫守忠:??? 我盯着呢!! “你……” 他想骂又舍不得骂。 毕竟儿子现在精神不正常。 那范婆子的傻侄子,和阿郎一般年纪却不会自理,还会拉裤子。那才是让人头疼。 魏昭丝毫不心虚,更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倒了药就要走。 哦,他明目张胆还不忘把窗户关上。 卫守忠:…… 就很欣慰,至少没把自己冷着。 第27章 把她当做收破烂的了吗 等虞听晚再醒来,天色大亮。 虞听晚最厌恶的就是雨天。潮湿冰冷,沾在身上还扫不掉,还容易感染风寒。 她半垂眼帘,神情越来越淡。 也不知这场严冬何时能过去。 “晚娘,晚娘。” 外头有人喊。 老屋没有避雨的蓑衣,虞听晚环视一圈,无法,只好埋头跑去开门。 这段距离并不长,可耐不住雨势过大。 慧娘看到她后,连忙将举着的伞递到虞听晚头顶。 “我给你拿了些菜。” 见虞听晚拧眉,她好笑。 “庄稼菜便宜,你要是不收,我得退你两文。可我想着这天气怪得很,比往年都冷,你总不能还日日上山。” “对了,家里做了豆腐,就弄了些豆腐脑。刚出锅还烫乎着,不知你吃甜的还是咸的。也就没端来。” 天天吃水煮菜的虞听晚咽咽口水。 住在卫家隔壁,她比谁都知道慧娘做饭的手艺。 她做的豆腐脑应该很好吃吧。 慧娘:“咸口的弄了葱花,淋了先前熬的酱,里头还有切碎的木耳丝和咸菜。” “甜口的就撒了桂花蜂蜜,那蜂蜜还是大郎他爹半年前在山上弄来的。” 实在是魏昭不怎么吃,她就变着花样做。 虞听晚有点坚持不下去了。 可她总不能白吃卫家的,她身上仅存的六个铜板实在舍不得花。 她压住口腹之欲,瓮声瓮气:“不了。” 许是猜到她会拒绝,慧娘也不意外。 “还有一件事,我想和你提提。” 慧娘:“阿郎的身子你也瞧见了,药断不得。再过些时日,他爹得出去挣钱,可阿郎身边离不开人。我听钱大夫说,你能挖草药。” “晚娘,你看这样成吗?” “只要是阿郎用得上的草药,我同你买。” 钱大夫的药贵,县城只会更贵。反正这钱是要花的。慧娘想帮她。 虞听晚心下了然,也清楚卫家要用钱的地儿多了去了,没推辞:“那我给婶子算便宜些。” 如此也算互帮互利了。 慧娘再提豆腐脑的事,虞听晚没再拒绝。 豆腐是在灶屋做的。 屋顶上还漏水,下面用盆接着,快满了就倒在外头。 卫守忠看着盆,也就片刻功夫,转头身后椅子上就没了人。 魏昭出去淋雨了。 卫守忠察觉不对追出来,见劝没用,只好举着伞,给他撑着。 虞听晚是这时跟着慧娘进来的。 大雨如注,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就立在院内,眉眼寡淡,眸光冷清疏离,那道身影却显得格外孤寂。 长发如墨披散,发上衣服上都在滴水。狼狈又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矜贵。 他好似同这荒僻乡间格格不入。 邪风将豆大的雨珠往他身上送,重重砸到脸上。 天沉沉的,闪电交加。 魏昭却是低声笑了笑,嗓音透着沙哑。 “竟没有血喷溅在脸上有劲。” 雨是冰冷的,血可是滚烫的。 慧娘瞳孔巨缩,嗓音再抖:“你为何总要糟践身子!” 魏昭平静眼眸看过来,不厌其烦的再一次重述。 “我……” “真不是卫慎。” 他骨子里透着凉薄。 “你们没必要在我身上浪费心神。” “毕竟……付出再多,也得不到什么。” 如今的他也不过是还能勉强呼吸的躯壳。浑身血淋淋,千疮百孔。 卫守忠能怎么办,魏昭说是他爹,他都认了:“好好好,你不是。” 魏昭:…… 他丝毫没有回去的意向,也没嫌身后给他挡雨的卫守忠碍事。 魏昭似疑惑。 他一字一字问。 “要是有天大的冤屈,背负血海深仇却手刃仇人不得。天会下血吗?” 他嗓音很轻,好似是问给自个儿听的,也从不觉得谁能给他答案。 可前方突然有人冷不丁出声。 “不会。” 虞听晚语气淡到没有丝毫波澜。 “大晋十二年,连年干旱,田里种什么死什么,朝廷的赈灾款迟迟未至,老百姓吃不起饭,骨瘦如柴,饿死的不计其数。” “便是天上有神明,也不见得有慈悲心肠。” 虞听晚最后被拉去灶屋烤火,她喝着豆腐脑,有那么一瞬间想哭。 这才是人吃的食物! 虞听晚吃的很认真,一勺一勺往嘴里送。即便很饿,她吃的快,可瞧着还是很斯文。 魏昭被按到她对面烤火。 他已经换了身干爽的衣裳,神情恹恹。 慧娘:“这次豆腐做的多,当家的跑一趟给钱大夫送些去,前些时日也辛苦他了。” 卫守忠应下,披上蓑衣,带着几块豆腐就出了门。 慧娘每天都会给魏昭煮鸡蛋,今天也没落下,塞到他手里。 魏昭转头就想扔了。 可慧娘一定会念叨,想想都烦。 他看向对面把豆腐脑当做珍馐美食的虞听晚。 她吃的很满足,眼儿亮亮的。 在慧娘去灶台忙活时,虞听晚眼前就多了个鸡蛋。 她有点发懵,看向魏昭。 魏昭看她没反应,没什么耐心的把鸡蛋扔到火堆里头。 虞听晚:!!! 这可是精贵吃食。 胡家的鸡生蛋,可都要攒着。一半给胡耀祖补身体,一半得拿去县里换钱。 她连忙用树枝把鸡蛋拨出来。 虞听晚心想他的确脑子不太好。 她把鸡蛋放到桌子上,去寻慧娘。 慧娘:“要不要再来一碗?” “不了。” 她已经很撑了。 “桌子上放的篮子,你回头记得拿。” 说着,她转头去看耷拉着眼皮的魏昭,又一次叮嘱。 “阿郎,快把鸡蛋吃了,吃了还得吃药。” 她又对虞听晚道:“里头也没什么,就装了些豆腐,还有我自己腌的咸菜。” 魏昭面无表情,想也不想把鸡蛋扔到了盖着布的篮子里头。 想了想,他又把卫守忠硬给他甜嘴的糖,索性也丢了进去。 虞听晚总觉得篮子特别沉。 回了老屋后,她翻来看了看。 看到了白嫩的豆腐、陶罐装着的咸菜、壳已经碎了的鸡蛋、角落的糖,几块石头、屋顶掉落下来的瓦片,还有…… 小姑娘呼吸一滞。 为什么篮子里还有一碗药! 不用想也知道谁做的。 卫慎是把她当做收破烂的了吗! 第28章 你看,他不就死了 虞听晚是晌午时分来的月事。 小腹坠痛愈发明显。 她趴在陈旧木桌上蜷缩一团,乌黑的发遮住精致的五官。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微微抬眸,露出大汗淋漓无血色的脸。伸手朝那不及巴掌大的红糖小块探去。 虞听晚是知道的,月事疼得厉害,应该喝些红糖鸡蛋汤的。 这一日,她没再出门。 这场雨一连下了两日,临西村的村民怨天载道。 山路泥泞,容易打滑,虞听晚不至于冒着风险急着上山。 好不容易放了晴,她出了屋,去角落寻了半旧的扫帚,扫院子里的雪。 两家隔得近,她听到隔壁卫守忠的声音。 “这枣哪儿来的?” 慧娘手拿着针线,头也不抬:“一早我去河里洗衣,撞见施寡妇了。她给的。” 施寡妇的儿子在县城当账房先先,家里条件在西临村是数一数二的。 她早年丧夫,日子艰难,拉扯儿子长大很是不易。如今倒是有钱了,可穷怕了,骨子里还是格外抠搜吝啬。便是亲戚上门打秋风,也只会碰一鼻子灰。 慧娘:“她想让我帮忙做些肉酱,先前里正家里办席,她儿子就稀罕那一口,事后念了多回,可她如何也做不出那味儿。” 她眼里含笑:“施寡妇说给我八文钱,我应下了。” 这可是家里的进项。 枣也就五个,但又大又圆,看着就好吃。应该是施寡妇儿子从县城买的。 慧娘缝补着衣服:“当家的把枣洗了,给阿郎送去。” 卫守忠却没听她的话,洗好往她怀里塞了两个,才把其余的送到躺在椅子上假寐的魏昭手上。 他看着模样俊的魏昭,眼里闪过柔色:“吃吧。你从小最爱吃枣了,回回都往山上钻。” 可那些年山上的野枣缺水分,个头小不说,还酸。哪有施寡妇给的又甜又脆。 魏昭眼皮都没掀,面无表情:“我不爱吃。” 卫守忠:“你如今爱吃什么?” 魏昭生无可恋,没有想吃的。 卫守忠:“那阿郎在军营吃什么?” 魏昭看他一眼。 本以为不会听到他的回应,可魏昭却开口了。 他的嗓音没有丝毫起伏,就好像再说别人的事:“上京逢年过节会给我送些贡品。” 卫守忠:…… 怎么又开始吹了。 卫守忠也不揭穿,反倒顺着他的话问:“看不出我们阿郎格外受器重。贡品可都是皇亲国戚吃的。” 也不知那个字眼刺痛了他,魏昭面色阴郁:“施些小恩小惠,想让我卖命罢了。” 怎么听着有很深的怨念和恶意? 卫守忠叹了口气:“这些年我时常去打听,外头对魏家军的风评极高,说那大将军待手下的人好,顿顿保证能吃饱饭,时常还掏腰包给你们吃肉。” 边境是什么地方? 风沙大,日子苦。 其余军营的将士哪里有这个待遇?他们的责任是守护百姓,万死不辞。 可魏家军不同。 那年轻魏将军曾落下一句话。 【本将这里没有以血肉之躯换山河太平的规矩,百姓的命是命,你们的命也是命!你们的父母兄弟等你们回去,你们务必活着出征活着回来。】 魏昭淡淡:“炊事兵时常给我开小灶。” “只要没打仗,每隔三月魏家军会进深山打猎,猎得头筹者有重赏,夜里还会举办篝火夜。” 他说话时,慧娘停下了手里的活。 夫妻俩听的很认真,好像能从他的话语见窥探出阿郎在边境的日子。 卫守忠:“阿郎曾猎过什么?” 魏昭看他一眼:“虎。” 卫守忠惊讶:“真的?” 他阿郎竟这般厉害! 魏昭:“我把它养了起来。” 卫守忠:??? 魏昭:“抓到敌国奸细就给他加餐。” 卫守忠:…… 好了,不信了。 卫守忠继续没揭穿:“那只虎呢?” 魏昭垂下眼眸。 卫守忠了然,这是找不到吹嘘的理由了。他笑着道:“当时知道你被魏家军挑中,我和你娘委实松了口气。” 他看着人高马大的魏昭。 “那魏将军是好人。” 魏昭笑了。 不过这个笑带着嘲讽。 “是吗?” 魏昭:“可好人不长命。” 他冷冷清清道:“你看,他不就死了。” “谁还记得他?” 这话听着奇怪,可卫守忠没多想,只当阿郎提及将军伤心了。 “谁说的?” 卫守忠:“上京那些达官显贵都为此悲痛难忍。圣上都罢免早朝了。” 魏昭不语。 懒得说上京的那些人最是虚伪,披着假善的一张皮。 隔壁的动静,虞听晚便是不想偷听,可还是听的一清二楚。 她费劲扫着雪,试图做到心无杂念,偏偏这个时候,慧娘的声音传到她耳畔。 “他爹,咱们家的碗怎么少了?” 虞听晚动作一僵:…… 在她这里。 卫守忠这时爬上灶屋房顶翻修:“你再数数,定然是搁在哪处忘了。” 慧娘皱着眉:“怎么可能数错?家里碗筷有数,这都少了三只了。” 她里里外外都寻遍了,可连影儿都寻不找,实在古怪。总不可能家里进贼了。 卫家有没有进贼虞听晚不知。可她在院墙角落又看到了印着卫字烙印的几个碗。 雪犹在纷飞,碗壁上落了指甲缝厚度的雪,那一小块地儿,还残存着褐色的浓汁。 虞听晚:??? 怎么都跑她院里来了? 正那么想着,头顶上有了动静。虞听晚抬眸看去,有什么从隔壁丢了过来。 最后砸到她边上。 是咬了一口的枣,上头还有牙印。 虞听晚看看碗又看看枣,简直气笑了。 而隔壁的魏昭拧着眉咽下嘴里的枣。 枣是甜的,可他却味如嚼蜡。 手里还有两个,他不想拿,也不想吃。 魏昭顺手地把两颗累赘,扔去了隔壁。 一颗砸到了雪地上,一颗砸到了虞听晚的脑袋上。 小姑娘捂着头吃痛。 把她家当做破烂场了是吧! 她很想跑去隔壁质问魏昭为什么和她过不去! 可看清砸到自己的是什么后,虞听晚觉得她也不是不能再忍忍。 虞听晚拿起枣,泄愤似地咬了一口! 第29章 模样过艳,不安于室 虞听晚扫好院子将近黄昏,累的出了一身汗。 李莲是这时候过来的。 虞听晚心念一动,忙走过去:“婆婆,是又要相看了吗?” 李莲也没和她绕弯,直接了当:“我那儿倒没有适合的人选。” 虞听晚眼里的光淡了。 她干巴巴:“那你抓紧啊。” 李莲:…… “这种事如何急的来?” “我娘家隔壁的倒急说亲,可人家前头死了婆娘,底下还有两个孩子,我能介绍给你?” 虞听晚:…… 那也是。 她没奉献精神,不想当后娘。 李莲:“还有个倒是没有成亲,可先头谈了好几个姑娘,后头都没成。” 虞听晚来了兴致:“是男方的问题吗?” 李莲摇头。 “也不算。” “那小伙子怪不错的,踏实肯干,家里就一个寡母。他娘是出了名的通情达理。” “母子二人待人都和气,为人也大方。上回我去他家里做客,还给抓了一大把瓜子。” 虞听晚心动了:“那我觉得……” 话还没说完,李莲就叹气:“就是命不好。” “头一个相看的姑娘失足落水没了,第二个姑娘生病走了,最后一个都谈婚论嫁了,婚期也定了,可偏偏也出了事。” 虞听晚慢吞吞:“这样啊。那人命不好,我命也不好,那还怪有缘分。” 李莲:…… 她就知道! 虞听晚:“我不信那些。” 她冲李莲笑:“真要有什么,我也不怕。” 她很有自信:“谁克谁都说不准。” 李莲瞪眼:“你这是什么话?他可是有克妻名声的。出了那些事,周围的姑娘都不敢和他说话。” “我知道你这姑娘有主意,只会会说这些不过是意外,只要人好,你不在意。可我是断断不敢把人带到你跟前的。” 李莲顾忌虞听晚名声,从一进院就故意压低嗓音。 隔壁的慧娘是听不见的,可魏昭习武,耳立可比寻常人强。 但别人的事他可不在意。 魏昭翻了个身躺好,神色恹恹。 慧娘看在眼里,心下黯然。 这些时日相处下来,魏昭似心存死志。他对什么都不感兴致,好似什么都不会入他的眼。 叮嘱他吃饭,他会敷衍几口。要是不念叨,他嘴都不愿意张。 筱娘走了,她害怕阿郎也舍她而去。 隔壁,虞听晚深知李莲是为她考虑。见其态度坚决,她苦大仇深:“真不行?” “不行。” 虞听晚很难过。 “可是我的要求太高了?” 李莲:…… 不,你要求已经很低了。 说来说去,也就是虞听晚的出身。 这些时日她为虞听晚的事不少奔波。 李莲身份摆在那里,又向来地道,附近的几个村的村民都愿意给她几分薄面。 她说这姑娘好,是能踏实过日子的。有她作保,那些人也愿意信。 本来都说的好好的。 可他们听说虞听晚和王氏闹掰,就不太情愿了。 谁不想和读书郎家里成亲家? 眼瞅着虞听晚搬出来不愿求和,胡大柱又没回来把外甥女带回去,大有不再往来之闲,谁愿意蹚浑水? 李莲不好说的太直白,只道:“你模样过艳。” 虞听晚心下了然,轻声:“不像是正经人家出身,要娶媳妇的人家担心我不安于室。是吗?” 她也不恼,细声细气地问:“那婆婆过来是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这倒是提醒李莲了。 她一拍大腿:“瞧我,和你说着这个,反而忘了正经事。” 虞听晚不觉得有什么比她相看还重要的了,可见李莲脸上没了笑意。这架势,小姑娘还以为极为严肃的事,不由屏住呼吸。 然后得到一句。 “你那嫂嫂昨儿夜里生了。” 虞听晚:??? 就这? “说是夜里摔了,险些难产。” “你舅母鬼哭狼嚎的,还是隔壁听着动静,瞧你嫂嫂身下都流血了。不敢耽搁帮忙去寻的接生婆。” 她连连摇头:“昨夜那么大的雨,外头的路可不好走。你吴婶性子急,路上还给摔了。” 等把接生婆接到胡家,吴大婶浑身已是湿透。 “你舅母不说谢也就罢了,竟怨她动作慢,还说要是孩子出事,寻你吴婶算账。” 虞听晚:…… 是王氏能干出来的事。 李莲:“里头在生孩子,本就乱成一团了。你吴婶便是心口窝火,也不好和她计较,不过也没留下帮忙。” 那也是王氏自找的。 没有虞听晚可以使唤,烧水的活,给小许氏煮鸡蛋垫肚子存力气的活,可都得王氏自己干。 李莲说起这事,都很嫌弃王氏。 也就是王氏命好会生,有个读书郎儿子,不然有什么值得旁人高看她的。 “听说当时胎不稳,接生婆都没了办法,你舅母嚷着保小,好在后头你嫂嫂挺了过来。” 虞听晚:…… 她觉得小许氏应该被王氏给气到了。 人还没死呢,王氏就惦记着给胡大郎再聘媳妇了。 小许氏能乐意?气都要气活了。 李莲透露:“不过生得是女儿。” 王氏一看不是带把的,当下就黑了脸,骂小许氏没用。她好吃好喝供着,竟生了个赔钱货! 等接生婆走了,小许氏还没奶,孩子饿的不行,王氏却撂下母女不管,也不抱孩子仍由她哭,转头回了屋。 李莲:“我和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近些时日万不要往胡家门口过。” 她叮嘱:“你舅母糊涂,偏偏家里没有能主事的男人,能躲则躲,可别让她逮着机会寻你出气。” 虞听晚点点头:“知道了。” 她有病才会回去。 李莲发现很不对劲。 她说了那么久,口干舌燥的,可小姑娘的反应太平静了,不见半丝意外。 她甚至从头到尾都没有过问半句。 “出了这种事,你怎么不上心?” 虞听晚愣。 “为什么要上心?” 她很纳闷:“又不是给我生的。” 这个理由很无敌。 李莲:“你嫂嫂对你不好,如今遭了这种罪。虽说不地道,可换成是我,至少会心下痛快。” 虞听晚也不好说,她早提前高兴过了。 顶着李莲的狐疑目光,虞听晚很严谨的走过场。 她迟疑憋出两个字。 “哈……哈?” 第30章 还担心你儿子腼腆? 雪簌簌而下,不过多时,刚扫出来的道,又被染成了入骨的白色。 虞听晚送走李莲后,就回了屋。 她走得不快,可每一步都似裹挟沉重和解脱。 耳边来来回回回放前世王氏尖利的嗓音。 【“你嫂嫂胸口没几两肉,奶水都没,孩子哭成那样。日日吵得我心烦,你是聋了?还不出门看看谁家养了羊,去弄些羊奶来。”】 王氏再不喜女婴,可到底也是胡家的种,总不能真眼睁睁让她饿死。 【“饭怎么还没煮,你是要饿死我吗?”】 【“快去铲院子里的雪,这种事都要我催?你怎这般懒惰!”】 【“你累?你累什么?难不成还想衣来张手饭来张口,全家把你供起来?整日只会叫唤,我难不成还苛待你了?去,把尿布给搓了。”】 哦,还有小许氏。 她生了女儿后,在王氏面前抬不起头来。 嗯,王氏面前唯唯诺诺,可转头把气撒全在她身上。 【“你如今看我这样,很得意吧!我以后又不是不能再怀!迟早能生个大胖小子。我是胡家媳妇,你呢?你算个什么东西?”】 【“对了,娘还没和你说吧。她给你相看了一门好亲事。就是不知道你嫁过去能活多久呢。”】 虽说稚子无辜,可因这两人,虞听晚对那女婴生不出半丝好感。 她眼底的情绪越来越淡,最后扯了扯嘴角,跨过门槛时留下一声轻嘲。 也不知嘲笑王氏还是嘲笑前世愚钝不愿起冲突的自己。 又过了一几日,风雪涌动。 风格外大,如锋利刀尖般好似能刮伤皮肉,卷断了枝条后甩出高空,又狠狠将其坠落。 虞听晚没出院子,可时常去墙角不劳而获。有时能捡到一枚蛋,有时能捡到一个馍馍。 在她眼里都是美味,可见卫慎嘴真的很叼。 今儿是她第四回来墙角翻了,可什么都没有。 别是卫慎身体快不行了吧。 上回见他,就半死不活的模样。 于是,虞听晚却又一次进了卫家的门,手里提着上回卫家拿的篮子。 是慧娘来开的门,看到她后就笑了:“晚娘怎么来了?” 看来卫慎没事。 虞听晚冷地把头缩起来:“上回婶子家里拿走的篮子,一直没还。” “那篮子是我编的,家里多得很,也不急着用。” 慧娘见她冻的哆嗦,直接让她进来。 “你来了正好,要是不忙的话,帮婶儿烧烧火,咱们也说说话。” “我正准备给你施婶子做肉酱,做吃食讲究火候,偏偏村里出了事,你叔去帮忙了。我这正缺人手。” 一听这话,虞听晚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她问:“村里出什么事了?” 慧娘也没瞒她。 “来了些外乡人,本是要去县里的,可你也知道如今路被封了,她们没法走。” “这种天气能冻死个人,那些人就寻到了里正,求着他看着帮忙安排住处。” 村里穷,多半村民家中自家人住着都挤,十几个外乡人实在不好安排。 又临近年关,谁知这些外乡人的秉性如何?山路要是迟迟不解封,难不成还要收留他们过年不成? 谁都不愿意白提供住处。 里正只好从中斡旋,召集了些家里还算宽敞的人过去,看看如何分配。 其中就有卫家。 慧娘同她说:“里正都和外乡人谈妥了,那些人住一夜愿意给三文钱,腾出屋子就行,要是管他们吃饭,钱再另算。” 谁不知卫家阿郎就是个无底洞啊,卫家能攒一文钱是一文钱。 虞听晚前世的记忆实在零碎,倒不知还有外乡人的事:“那叔是去领人回来的?” 慧娘微顿,视线看向不远处坐着,眼儿都不眨的魏昭,眼底染上了愁丝。 “家里是能住人。” 筱娘那间屋都空着许久了。 慧娘:“可我和他爹商量了许久,还是觉得不妥。” “阿郎情况不好,我怕人多了,他不自在。” 虞听晚:…… 你还担心你儿子腼腆? 慧娘:“家里多了人,事情也会多。里正是想照顾我们,可好意心领了,还是算了。” 入了灶屋,慧娘让虞听晚去烤火暖暖身子,自个儿则坐在木凳上处理河里抓到虾,动作利索地抽出虾线。 这些都是事先和施寡妇说好,要她备齐后提来的。 这肉酱用料足。除了肥瘦相间的肉外,还有豆子,紧实的虾肉,新鲜的鸡枞菌…… 慧娘动作麻利:“等回头在家里用饭。” 虞听晚一听这话,就积极了。 “那婶儿,要给你剥蒜吗?” “不了,仔细辣了你的手。” 虞听晚低头看看冻疮严重的手,有好几处开裂。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她红了眼。 她在胡家,只会听到。 【“乡下人谁不是这样?你娇气什么?”】 她没再坚持,将篮子放下。 到底吃人嘴短,见慧娘没往这边看,虞听晚环视一圈,将篮子里的碗拿出来,快速地往卫家放碗碟的地儿塞。 做好这些,她察觉有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并不强烈。 可也没有善意。 虞听晚顺势看过去。 看到了不远处躺在椅子上,安安静静似没有存在感的魏昭。 他也不知躺在那里多久了。 卫家夫妻总要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方才安心。 魏昭身上没有半点烟火气,死气沉沉又颓又丧。 反倒是那日在院子里淋雨说胡话时,才更想是个真人。 也不知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魏昭耷拉着眼皮和她对视。 哦,虞听晚看出了那是什么眼神。 看猴子表演的眼神。 不过,虞听晚也不和他计较。 被投喂过几次后,她觉得魏昭人还怪好的。 虞听晚便也不怕他。 小姑娘毫不吝啬地朝他笑了笑。 魏昭慢吞吞收回视线,去看手里抓着的平安符。 “诶呦。” 慧娘突然想到了什么。 “我说有什么忘记了,原来是忘记煎药了。” 她嗔:“阿郎,你怎不提醒娘?” 虞听晚:…… 他药都倒了的,怎么可能提醒。 果然,虞听晚看到魏昭黝黑的眸子动了动,起了浓烈的抗拒之色。 第31章 穷成这样? 做肉酱费时又费力。 虞听晚就在边上看着,见慧娘将一切准备妥善后,她便抱起木凳去灶膛那边坐下,生了火。 待油热锅后,刺啦一声。慧娘先煎出虾油,再将虾肉倒进去炸的酥脆。 捞出来切成大小一致的碎丁,又去处理鸡枞菌。 肉还没处理,空气已经飘起馋人的香味。 虞听晚干活很认真,慧娘说加柴,她就加。说火弄小些,她就用边上的长嘴铁剪子夹出来几根柴。 火光映在她眼尾的泪痣上,衬得小姑娘眉眼愈发潋滟。 慧娘翻炒着锅铲,和她说话。 “晚娘,你如今多大了?” “过了年就十八了。” “诶呦,那这个年纪该相看婆家了。” 这一句话,让虞听晚很赞同。 她重重点了点头。 慧娘也就随口一问,很快又和虞听晚说起了别的。 “这肉酱还是我没嫁人前和我娘学的。只可惜她走的早,她的好手艺我只学了些皮毛。” 都这样了,还只是皮毛吗? 可虞听晚一听这话,忍不住伤感。 她低声:“我娘走的也早。” “她会绣花还会唱曲,我也学过。” 虞听晚很少和别人说这些,村里子的人都不爱提及她阿娘,便是提到了都不是好话。 可她总觉得慧娘是和别人不一样的。 她紧紧盯着慧娘,手不经意间捏着衣摆。 慧娘手下动作一顿,语气惊讶,笑着看她:“晚娘还会绣花啊。咱们乡下人会针线活的可不多,也就只会些寻常的缝缝补补。你有这门手艺,日后可不愁。” 虞听晚眼里有了亮色。 慧娘:“绣一些帕子拿去绣房也能得几个钱。日后嫁了人,婆家也会高看你一成。” 虞听晚:“那我技术还不行。” “你别谦虚。” 虞听晚是真没谦虚。 “我没耐心,我娘心疼也就不愿教我了。” 怎么不心疼啊。 小姑娘本就娇气,从小没怎么吃苦,努力踮起脚,举起手往阿娘眼皮底下凑,深怕她瞧不见被针扎破流血的指尖。 还大言不惭的开口。 【阿娘,今天要炖只鸡给杳杳补补吗?】 可惜,她再不是稚气的小女童了,也再没有人愿意纵着她。 “不过我会唱曲。” 虞听晚语气平静,可仔细去听还有一丝隐藏极好的小骄傲:“每次我要唱,我爹就立马掏银子,夸我嗓子好,让我别唱了。” 魏昭:…… 反话听不出来吗? 肉酱满室飘香,慧娘热的起了一身汗。 虞听晚去洗了手,帮着一起装入瓦罐。 卫守忠是这时回来的。身上又落了不少雪,裹挟一层寒气。 他在外头抖了抖,才进来。 “阿郎。” 他先是叫了一声。 没回应。 卫守忠习惯了。 慧娘问:“那些外乡人都安排好了?” 卫守忠快步上前:“我正要和你说这件事。” “里正本想着在咱家安顿三人,钱大夫那里安顿五人,其余的安顿在傻姑家。” 可钱老头能答应? 当场翻脸,说他不缺钱! 里正好声好气。 【“你就帮帮忙。外头冷成这样,劝当救死扶伤。”】 钱老头也犟,直接放了话。 【“那好说,等他们快冻死了,你们再来找我,我看看能不能救活。”】 现在他非常有自信。 【“那卫家小子就是我给救活的,要是没有我,他可早就咽气了。可见我是有这个本事的。”】 卫守忠心里存着事,心不在焉:“最后没办法,里正只好寻了别人。不过倒也安排妥善了。” 说着,他看了眼不远处发呆的魏昭,眼里闪过不明情绪,又有些顾忌边上的虞听晚,踌躇片刻往外走。 “慧娘,你跟我出来一趟。” 一听这个语气,慧娘狐疑。 她让卫守忠等等,和虞听晚合力将肉酱装好后,这才擦了擦手。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出了屋,卫守忠招呼慧娘去角落,没说废话,压低嗓音道。 “这些外乡人里头有牙婆,身边带了五个姑娘,都是从北方买的,准备卖到南方去。” 在这个世道,穷人遍地都是,卖女换钱是最常见的事。 “来咱们临西村前,土匪盯上了这行人,牙婆身上的钱全被洗劫而空。那些姑娘一路上也遭了不少罪,个个瘦的不成样子,还病死了几个,她便想着早些脱手,能卖几个是几个。” 一听这话,慧娘止住了呼吸。 她明白卫守忠的意思,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多少银子?” 卫守忠:“一两。” 慧娘眼神暗了暗。 家里这些年存的,加上大房那年拿的,零零总总加起来也就五两,日后还要去县城看病。 慧娘心里乱的很:“你容我想想。” 两人外头说着话,灶屋内虞听晚踱着步走到魏昭跟前。 头顶落下一层阴影,魏昭也没有反应。 虞听晚忍不住问:“为什么篮子里有石头,还有瓦片?” 她一直想不明白! 见魏昭没回应。虞听晚抿抿唇,只好试探道:“你在军营待了这么多年,身手不错。” 魏昭看都没看她。 虞听晚好声好气和他商量:“下次再扔的时候,能不能往右偏偏。 每次都砸同一个地儿,都伤成这样了还能如此,可见准头不错。只是那个位置比周围地面要深不少,足有胳膊的长度。 每次虞听晚都要在雪里刨找很久。 她也很累的。 魏昭不想理她。 虞听晚:“药你自己留着,我用不着。” 虞听晚见魏昭没有生气的迹象,转头将钱老头之前说的话抛之脑后。 她甚至又提出一个要求。 “扔的时间能固定一下吗?” 她想吃热乎的鸡蛋。 魏昭缓缓抬眸,眼里没有丝毫情绪。 他身上好像一直很有气势,似与生俱来。偏偏病殃殃的,反倒让别人觉得不构成威胁。 虞听晚抿抿唇:“那些都是你自己愿意扔的,我没偷没抢,虽说捡了吃了,可也不会给你付钱的。” “你便是要,我也没有。” “不过日后等我有钱了,我……” 一语未完,魏昭总算说话了。 就是很不中听,对虞听晚而言甚至刺耳。 他嗓音淡淡。 “穷成这样?” 第32章 你很冒昧! 大雪簌簌,搅着寒意往身上钻。 慧娘不知如何是好,久久不言。 卫守忠敦厚老实,却有主意。他出声道。 “阿郎眼下这般,谁家好姑娘愿意嫁?除非咱们愿意多出聘礼钱。可家里的情况,你也清楚,如何负担得起。” “相比较之下,一两银子咱们咬咬牙还是出的起的。” 慧娘紧紧蹙眉:“可咱们身上的银子是要留着给阿郎治病的。成家的事还能再缓缓,可看病的等不得。” 她甚至整宿整宿都担心钱远远不够。 卫守忠安抚妻子。 “如今分家分到了田地,等春种过后,田里的事料理妥善好,我就去县里码头搬货,我没什么本事,可也有一身力气。西边那头听说又招矿工了,回头我去打听打听。” 慧娘一听这话,顿时急了:“不成,那矿山把人当牲口使,去年又死了多少人,你不知道吗?” “你要是出事了,让我和阿郎怎么办?” “你先听我说,这不是还没去么。” 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会拿命赌。 卫守忠:“上回叔公他们也说了,要是咱们手头紧,也是愿意借些银子的。” “再说了,咱们也不是就急着今儿就定下来。总得先看看那些姑娘好不好,肯不肯踏实过日子。” 这几句话让慧娘得了些宽慰,心绪也稍稍平复。 “我是觉得咱们向牙婆买更为稳妥。不说别人,就晚娘那个嫂子,她娘家上门打秋风还少吗?想找个明事理的亲家,也难。” 那些姑娘就不同了。 她们被家里人卖了,是彻底断了联系的。 说到这里,卫守忠沉沉叹了口气。 “有件事一直瞒着你。” “先前咱们灶屋漏水,屋檐的瓦片也跟着掉落好几块。” 砸落在地,摔成好几段。 他们清扫后,转头扔到了墙角。 卫守忠语气沉重:“可阿郎趁着咱们不注意竟然捡了去。” “我亲眼瞧见他比划了两下,就往脖子上割。” 瓦片尖端锋利,要不是他及时阻止了,还不知会出什么事! 卫守忠怕啊! 他把瓦片换成了光滑的石头。 偏偏魏昭垂着眼皮,无喜无悲,黑眸里头蕴藏不了半点生机。好似他割破了喉咙鲜血喷溅,也就那么一回事。 甚至……瓦片被夺走后,魏昭情绪都淡淡的。 他并不执着。 对什么都不上心,包括生死。 可就是这样,卫守忠愣是愈发心慌,恐惧跟着往上窜,冷汗湿透了后背。 他只能颤着嗓音。 【“阿郎,你不可以。”】 可老父亲又操碎了心,见魏昭对石头嫌弃,只好把瓦片锋利地儿磨平,一并让魏昭拿着玩。 不过魏昭并不满意,因为石头和瓦片也不知被他扔去哪儿了。 慧娘面色煞白,光是听卫守忠说这些,她都心有余悸。 卫守忠闭了闭眼:“慧娘,咱们老了,能陪他几年?没法时时刻刻都看着他。” ———— 屋内。 虞听晚真的被气到了!毕竟她真的穷! 可小姑娘不理解,卫慎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的。他都要把爹娘给拖垮了! 虞听晚绷着小脸,拉开和他的距离:“你很冒昧。” 魏昭恹恹。 一时无话,屋内寂静。 慧娘回来后眼圈微红,格外心不在焉。 而卫守忠出去了一趟。没过多久就领了一群人进来。 领头的是个精明妇人,一进院眼珠子就四处打量。她身后跟着群畏畏缩缩的姑娘,个个面黄肌瘦,身上沾着脏污。 虞听晚正疑惑着,就见慧娘走到卫慎跟前。 “阿郎放心,娘一定给你挑个好媳妇。” 慧娘温声和魏昭道:“可媳妇是和你过日子,娘挑的就怕回头你相不中,阿郎要出去看看吗?” 见魏昭心不说话,慧娘都习惯了。 她只好轻声细语和他商量。 “那阿郎同阿娘说说,你喜欢怎么样的姑娘?” 虞听晚很想说。 她知道。 卫慎喜欢白的! 但她忍住了。 眼前不合时宜浮现了些画面,小姑娘有些不自在。 这类话魏昭也不知听了多少回了。 顺国公生前就说过。 【“归之,你立业了,该成家了。”】 顺国公夫人也说过。 【“这上京里头阿娘最中意永安郡主,她对你也有意,你是怎么想的?”】 【“要是你有心,阿娘就把事给你办成了。你若是无意,阿娘便再挑挑。”】 当今圣上在一次晚宴上,更是放话,满上京的名门闺秀,任由他挑。 魏昭却一心扑在军营。 如今他倒是没念着军营了。 待慧娘出去,虞听晚若有所思。 她能理解,就卫慎那张嘴,别说慧娘,连她都担心卫慎讨不到媳妇。 小姑娘看向魏昭,格外困惑。 “这种大喜事,你怎么都不上心?” 魏昭:… 他又不是卫慎。 与他何干? 夫妻两人是在外头招待人的。慧娘搬了凳子出去,给他们每人倒了热水。 卫守忠则坐在了魏昭门口,能听院子里说话,也能关注屋里的人。 那妇人穿的体面,眉宇间透着烦闷。她喝了口热水,冻僵的身体也得到些许舒缓。 她眼里裹着层疲惫,做这行当最是巧舌如簧,对慧娘出声。 “我姓陈,身边的人都唤我一声陈婆。听卫兄弟说家里想看看姑娘,我就领着人来了。” “妹子放心,她们都是正经人家出身的。” “要不是出了事我手头紧,又碰上这鬼天气,是断不可能急着卖的。这些姑娘养养送去南边,别说一两,便是十两都有人愿意买。也算你捡着便宜了。” “我是爽快人,只要妹子给足了钱,姑娘我就留下,卖身契一并给了你。” 说完,她朝身后的姑娘厉声道:“还不上前给妹子瞧瞧!” 这一路过来,姑娘们最是畏惧陈婆。一听这话,连忙哆哆嗦嗦上前。 慧娘看在眼里,心有不忍。 “不必害怕,这种事终究要你情我愿,你们要是不愿意,我也不强求。” 她让几人重新坐下。 “没那么多规矩,不必拘束。” “我家就这个条件,你们也能看出来。做爹娘的总归有私心,我家阿郎身子不好,我就想找个脾气好的,能照顾他的人。” 第33章 我……我能逗他高兴 慧娘一直打量着五个姑娘。 阿郎模样好,她有心找个标志的姑娘,日后生得孩子也一定好看。 可……阿郎那半死不活的样子,她如何能盼着他能传宗接代。 也就虞听晚不知她心中所想,不然一定要说腹诽。 ——你儿子身体是不好,可扒她衣裳的动作就很急。 陈婆斜眼斥:“都傻站着做甚?一个个哑巴了?还不向妹子老实交代你们的底细。” “跟着她可比跟着我强。” 姑娘们心里一个咯噔,他们怎会不知陈婆从不做亏本买卖。 陈婆在北边也算个名人,专做这行买卖为生,从不心慈手软。 运道好的能被卖去高门大户当丫鬟,虽是奴婢得看主子眼色过活,可也不用再愁吃穿。运道不好的会被送去窑子里做皮肉生意,失了清白被万人践踏是小事,得了脏病才是真的叫天天不应。 离慧娘最近的姑娘最先想通,视慧娘为救命稻草,她直接跪倒慧娘跟前。 “我叫招娣,什么活都能做。” “婶子要了我吧,我便是当牛做马也愿意。” 虞听晚站在门口,远远看过去。 对方一身破破烂烂,看着就单薄,头发也乱糟糟的。脸上灰扑扑的,也不知几日没洗了,像是逃荒来的。 慧娘吓得连忙把人扶起来。 “使不得,谁不是爹生娘养的,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那姑娘的哭声打断。 “家里哥哥要娶亲,实在凑不够银子。本想着两家换亲,可嫂嫂的兄弟嫌我模样不好。我娘骂我拖累了哥哥,就把我卖了。她从不管我的死活。” 她这一哭,身边的姑娘也一个个回了神。争先恐后挤到慧娘跟前。 面带苦相的姑娘:“婶子,你看看我,我吃的不多,最能省粮食。我愿意来你家当儿媳妇。” 虞听晚看看这些姑娘,又扭头去看屋里躺着的人。 卫慎他一定是听到了。 可他好像并不在意以后枕边人是圆是扁。 慧娘眼底情绪翻涌。 人在没能力前,便是有同情心也是没用的。 这个世道谁不苦? 她就不苦吗? 隔壁的晚娘就不苦吗? 这些人遭遇不好,不是慧娘造成的,她不可能拿出全部积蓄为她们赎身。 慧娘叹了口气:“可我就一个儿子,只能买一人。” 她开诚布公,把老底都掀出来,让这些姑娘心里有个数。 “我儿的情况他爹应该也和你们说了,人如今在屋里,不爱理人,不听医嘱脾气也怪。他身子孱弱,身边离不开人。只要我和他爹有一口气在,这药就不会断。家里有个病人,你们也该清楚日子多艰难。可阿郎以后会如何,谁也说不好。” “若我真从你们中间挑了人买下,那就是我家的媳妇。虽是买的,可从没有高低贵贱一说。我也不是恶婆婆。” “家里没什么事,田里那边有我和他爹,不用儿媳操劳。” 西临村的新妇哪个不是刚进门,就扛着锄头去田里干活? 慧娘这个当婆婆的完全可以躲清闲,留在家看着魏昭,让儿媳过去。 可她没有。 “平时家里我做饭,我们吃什么,儿媳就吃什么,不会让她饿着。不过春耕实在忙的话,需要儿媳做做饭。” 那些姑娘愣住。 谁家儿媳是这种待遇? 这慧娘别是坑她们吧。 可也不对,毕竟买卖的都是陈婆说了算,由不得她们做主,慧娘实在没必要说这些只为了哄骗。 虞听晚站在一旁蹙着眉格外羡慕,卫慎媳妇进门后就能吃到香喷喷的猪大肠了。 她都没吃过! 慧娘自顾自道:“我们卫家媳妇也不好当的。我丑话说在前头,要是对阿郎不上心害他出了事,我也绝不会心慈手软!” 虞听晚听到慧娘说。 “嫁进来后要做的就是照顾阿郎。他性子闷,但要和他说话。给他煎好药后必须瞧着他喝下去。” “天气好了,一定要带他出屋晒晒太阳。” “对了,家里的刀,剪子什么不要近他的身,也不许让他碰。” 慧娘事无巨细:“要将阿郎收拾干净妥当,换下来的衣物我会洗,搓一件衣物是搓,两件也是搓,你们穿的要是不想洗,也可以一并扔给我,不妨事。” 她做事麻利,不爱计较这些。 虞听晚若有所思。 给卫家当媳妇是不是太清闲了点。 卫慎有病,说话也不中听了些,可他大方啊。 虞听晚不免惆怅。 卫慎要是娶了妻,一定不会再给她扔鸡蛋了。 只可惜着陈婆手里不卖男人,不然她也能学着招个婿。 虞听晚:…… 哦,差点忘了,她穷。 就是有,也买不起。 慧娘的一番话,让那些姑娘个个惊呆了。 她们甚至都不想着看看卫慎长什么样。 你挤我,我挤你,全往慧娘身边凑。 “婶子,婶子,我做饭手艺可好了。别说春耕,平时灶屋交给我就成。可劲使唤我也成。” “婶子,我最会照顾病人了。先前家里有人病了,可都是我照顾的。我也一定能将卫阿郎照顾好。” “婶子,算命的说我好生养。我一定给给卫阿郎添个大胖小子。” 慧娘从不是苛刻之辈。 她又道:“我知,你们如今视为为救命稻草,寻常哪里有人会愿意嫁给病秧子。你们想清楚了再同我说。” “我知是委屈了儿媳,可只要嫁进来,我便当亲生闺女疼。” 虞听晚猛地瞪大眼。 亲……亲闺女? 这话让陈婆稀罕。 她这些年走南闯北什么人结识过?又有谁能从她手里落得一个好? 陈婆也能单靠一双眼,瞧出对面的人是人是鬼。 这卫家夫妻是地道老实人。 她搁下茶,用帕子擦了擦嘴:“那是这些姑娘的造化了。” 就在这时,慧娘的胳膊被跑过来的头脑发热的虞听晚扯了扯。 虞听晚眼儿亮亮看着她。 她想说,她也会做饭。 可……勉强能入嘴。 她想说,她也照顾过病人。 可……当初她一勺药一勺药喂生病的王氏,王氏差点被她照顾到直接去了。 虞听晚的唇张了又闭,闭了又张。 最后,她泄气极了,干巴巴道:“我……我能逗卫慎高兴?” 第34章 碰见脏东西了 空气凝滞。 所有人目光都落在了虞听晚身上。 姑娘模样好,素面朝天,却似带了妆。 身上棉衣穿的多,瞧不出身段。可肤白如瓷,眼若含情秋波,内勾外翘。一点泪痣下,明艳的五官染了层不自知的娇媚。 偏偏她嗓音轻柔婉转,单纯又干净。 陈婆打进院起,就留意上了。 这可不是她手里的胭脂俗粉能比的。要是调教一番,也不知能勾多少爷们的魂。 本以为是卫家女儿,竟不是。 虞听晚在等慧娘的回复。 她本是头脑发热,可这会儿却越想越觉着此事可行。 这世道能靠得住的男人太少了。虞听晚比谁都清楚,那吴屠夫当时好说话,难道不是因她容貌出众? 女子最忌讳的就是以色侍人。 有时,靠男人还不如靠公婆。 像吴屠夫那般父母早丧的男子太少了。但凡家里有长辈,她的出身就是块通病。 便是这会儿有李莲作保,那些人不计较,可日后相处久了,争执无法避免。 虞听晚其实并不怕吃苦,她就怕吃了苦,还得被婆婆苛刻,妯娌刁难,还有是是非非前枕边人的冷眼旁观。 她不想整日为了这些去争执。要是成婚后的日子不比婚前,拿她图什么? 虞听晚所求不过是个安稳。卫慎身上没有,可她在慧娘身上看到了。 这些时日相处下来,虞听晚的沉稳慧娘看在眼里,绝不会拿这种话说笑。 慧娘惊。 别说她,就连卫守忠都格外意外。 可不得不说,听了那么多姑娘的话,也就虞听晚说到了夫妻心尖上。 虞听晚神色认真,是真觉着此事可行。 没等慧娘反应,就有人不满了。 陈婆重重搁下茶碗:“这是什么意思?你这姑娘怎如此不害臊?” 她对慧娘沉下脸来:“妹子,你不会让我白跑一趟吧?” 这不是在截她的胡吗! 虞听晚拧眉看她一眼,好笑地扯了扯唇角:“你情我愿的事,怎么还急眼了?” “本就是相看,婶儿觉着可行便会同意姑娘进门,要是觉得不合适,你还能强塞了?耍什么威风?” 她随意扫了陈婆一眼:“一个做人贩子生意的牙婆,买卖姑娘是付了银子,签的卖身契去官府落过印子,可也是害人勾当。” 小姑娘格外冷漠:“我可不是你手里的姑娘,任你宰割,得看你脸色。” “我想进卫家的门,是碍着你了没错。可那又如何?那卫慎就不能抢手了?你要是不舒服就忍着,也不知一个外乡人哪来的气焰,当这是你家呢?” 她给建议:“要是实在忍不了,那就带着人回去。” 这样,她就没有竞争对手了! 小姑娘实在两幅面孔,她把陈婆气得够呛,转头却对慧娘细声细气。 “婶儿,我如今搬出来,婚事便是能自己做主的。” 陈婆恼,脸都黑了。 可她的确没法强买强卖。 ———— 胡家。 婴儿的哭啼就没停过,声音都哭哑了。 小许氏身子虚弱,下不了榻,如何哄也没用。她眼里布满疲惫,一朝分娩,竟像是苍老了数岁。 “娘。” 她没办法,只好对着外头喊。 “娘,你在么?” 砰一声,房门被人踢开。 刺骨的寒风刮进来,小许氏连忙用被子裹好孩子。 王氏沉着脸:“叫唤什么!” 她看了眼小许氏怀里的孩子,抱孙子的希望落空,怎会欢喜? “大郎刚生下来不哭不闹,可是很好带的,你再看看她,吵得我夜里都睡不好,哪里像是大郎的种!” 这话可谓诛心。 小许氏眼泪夺眶而出。 “娘,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孩子还能是我和别人生的?” 她真是恨透了王氏! 可娘家势弱,她只能选择低头。小许氏别开脸去,仓皇擦了擦泪。 “孩子饿的厉害,我实在没有办法了。” 肚子饿,孩子怎么可能不哭。 王氏不耐烦:“就你事多。肚子还不争气!” “我是少你吃还是少你喝了,连个孩子都奶不了?” 她骂骂嘞嘞的准备出去找羊奶。 “娘。” 小许氏怯怯叫住她。 “我已多日没合眼了,一个人实在带不了,你能不能……” 王氏瞪她:“你还想让我给你带?” 又不是孙子,她才懒得管! 小许氏能怎么办,只好咬咬牙。 “娘,那让晚娘回来吧。” 她小心去看王氏脸色,生怕惹怒了她:“她当初骨头硬,非要和咱们对着干,如今住在外头,相必也吃尽了苦头后悔了。” “娘这几日不是总说累吗?要是她回来,家里的杂事有人做了,我这边也轻松了。” 王氏拧眉。 那小贱人性子不好,可干活的确利索。 见她似有松动,小许氏连忙补充。 “爹要是回来不见晚娘,只怕要发火。咱们这个年也休想好过了。” “既如此,倒不如先给她一个台阶下。” “免得见有爹给她撑腰,她就蹬鼻子上脸,回头又装装可怜,只怕要让娘亲自去赔罪,请她回来。” 王氏一听这话,觉得很有道理。 虞听晚当初离开,她可是没给一粒米。想必看见她,就哭着求着认错了。 王氏出发了,走了很长一段路,总算快到老屋。 远远就看见陈婆领着五个姑娘们从隔壁卫家出来。 王氏不认识。 可她却认识落这些人几步,慢吞吞走出来的虞听晚。 似有所感,虞听晚抬眸朝这边看来。 王氏高高扬起头:“晚……” 刚说了一个字,虞听晚就冷了神色。 她嫌恶往老屋的方向走。 王氏连忙追上去。 “行了,我都来接你了,也算给你脸了,你还闹什么别扭?” 虞听晚垮过门槛。 王氏紧随其后,可没等她进院。 只听砰的一声。 虞听晚重重关了门。 要不是王氏躲得极,只怕要撞上她的脸。 她后怕又火大。 “你……” 刚说了一个字。 就听里头冷冷的声音。 “滚。” 隔壁慧娘听到动静,连忙追出来。 就看见老屋门口气急败坏砸门的王氏。 她生怕虞听晚被欺负了。 “晚娘,你还好吗?” 很快得到里面的人回应。 “没事。” “就碰见脏东西了” 第35章 我愿意填你这个坑 夜深,月色冷清,悬空而泻。 今晚是卫守忠在魏昭屋里守着。 忙活了一日,明明全身骨头都在叫嚣着疲倦,可慧娘却如何也睡不着。 实在是白日发生的事,太出乎她的意料。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翻身起来穿好棉衣,往外走。 和她一样没睡的,还有卫守忠。 慧娘轻轻推开房门,招呼卫守忠出来。 两人在门口低声说话。 慧娘:“你是怎么想的?” 卫守忠:“就知你坐不住。” “还是那句话,牙婆手里的姑娘,不用顾忌亲家那边。晚娘那个舅母是什么德行,你该清楚。” “不说王氏,就晚娘舅舅。日后打上门来,指责是我们哄骗了他家姑娘。他儿子是读书郎,在村里也体面,回头一呼百应,又得闹出多少是端?” 慧娘眼暗了暗。 她低声道:“可我就是更中意晚娘。这孩子打从第一眼,我便瞧着欢喜。” “那些姑娘是不错,可同晚娘站在一处,压根没法比。” 她是当娘的,明明有更好的选择,如何愿意委屈阿郎? “我又何尝不知,这样算是委屈了晚娘。” “按理说,晚娘的容貌和秉性,咱们这种人家是配不上的。” “阿郎要是没出事,我厚着脸皮也会上门去求娶,可如今家里乱成这样,我哪里敢想。” “我不该耽误她。” 可晚娘说,她想嫁进来。 她说,她就是相中了自己当她婆婆。 她还说,她不怕当寡妇,便是阿郎日后真的……,她也绝不后悔。 这得是多大的决心啊! 慧娘又感动又震撼。 院子里黑灯瞎火的,不见半点光亮。 卫守忠却是突然问。 “你说晚娘为何突然要搬出胡家?” 慧娘肯定:“自然是王氏做的太过。” “可她都忍了十几年了,眼看着到了许人的年纪,也不该差这几天。” 卫守忠:“我方才在屋里一直就在想。” “晚娘笃定婚事能自个儿做主,可见她并不在意胡大柱会不会答应。” 或者说……便是不答应,晚娘也不会在意。 她甚至想要老死不相往来。 明明先前都好好的,晚娘对这个舅舅也格外恭敬。 卫守忠看向发妻,猜测:“你说……她是不是知道了当年的事。” ———— 翌日。 虞听晚并不知她的自荐,让夫妻俩一宿未眠。 反正她睡的很香。 虞听晚迫不期待地准备去隔壁问问。 她们考虑好了没! 她刚打开房门,就看见老屋外站着正准备敲门的的陈婆。 虞听晚蹙眉:“有事?” 陈婆一改昨日的黑脸,这会儿笑吟吟的。 “是寻姑娘有事,不如让我进去说话。” 虞听晚不虞。 她抗拒的情绪写在脸上,没有半点遮掩。 “你便是过来求我放弃,我也不会应你。” “我既做了决定,那就认准了。除非卫家摇头,我是不会给让给别人的。” 她用身子堵住门:“我劝你,还是别自讨没趣。” 陈婆忙道:“不是这事。” 虞听晚舒了口气,神色也轻松下来。 “那我就更没话和你说了。” 就在这时,胳膊被陈婆拉住。 陈婆不动声色将虞听晚从头到尾打量一番,除了那双生冻疮的手,她哪哪都满意极了。眼里跟着闪烁光芒。 从昨儿回去,她就向人打听了虞听晚,明白她是自个儿过不下去,这才破罐子破摔,想着嫁进卫家。 陈婆这会儿很自信,将虞听晚视为摇钱树。 “姑娘,你有此等样貌,何必窝在荒凉的小山村?” “我是觉得可惜,毕竟那卫家阿郎身子差成那样,只怕治好了也无法活的长久。你可不能犯傻。” 虞听晚面无表情,无商不奸,原来是把主意打到她身上了。 陈婆见她不说话,只当听进去了。 “我知你瞧不起我,会将姑娘卖去青楼,可那是她们的命,是他们爹娘把人送我手里的。” 陈婆:“可你就不一样了,我可舍不得。” “我也怜你,不会让你去那些鱼龙混杂的地儿。你要是愿意跟我走,日后定有泼天的富贵等着。回头我调教一番,再把姑娘打扮打扮露个脸,那些富家子弟个个定都抢着要。” 她等着虞听晚答应。 这么好的事,也就虞听晚命好,碰见了他。 嫁入卫家,一个铜板都恨不得分成两个用,吃饭都得愁,一年也见不了几次荤腥。可要是给大户人家做宠妾,能顿顿吃肉,更能穿金戴银的。 是个人都知道如何选。 可隔壁有人冲了出来。 是慧娘。 她沉着一张脸,手里的扫帚直接往陈婆身上落。 “你这丧尽天良的婆子,竟哄骗好好的姑娘去给别人当妾。是何居心!” 妾哪里是好当的? 那乡绅董家的妾还少吗又都是什么下场?要是不受宠,命如草芥便是死了都没人收尸。 陈婆生生挨了那么一下,疼得她只吸气。 慧娘拉住虞听晚的手,牵着人往回走:“走,到婶儿家里坐坐。你可千万别着了她的道。要是真跟她走了,人生地不熟的,便是任人宰割了。你一个姑娘可怎么办?” 陈婆哪里甘愿,正要追进来,就看见卫家院子内坐着的年轻男人。背对着她,倒是看不清脸,相必就是卫家子了。 念及这到底是西临村,陈婆闹了个没趣,只好灰溜溜走人。 虞听晚进了卫家门后,就亮晶晶看着慧娘。 “晚娘,阿郎要是娶到你,是他的福气。” “可我就怕你后悔。一生那么长……” 虞听晚很严肃:“我真的想通了。” “行,那婶子就当真了。” 她问:“朝食吃了吗?” 虞听晚摇摇头。 “我去给你盛一碗,别的待会再慢慢说,今儿做了地瓜粥,软糯香甜。” 慧娘进了灶屋,虞听晚笑眯眯的。 她几步走到魏昭身侧。 魏昭缓缓抬眸,对上虞听晚的眼。 想着两人日后都是夫妻了,总要打个招呼,虞听晚清了清嗓子。 “意外吗?” 魏昭:…… 虞听晚把手负在身后,看他都顺眼了:“我愿意填你这个坑!” 第36章 你都要成家了,是得稳重些 卫家院子不大,但也够用。 慧娘能干,是会过日子的。院子被扫到的干净整洁。为了方便雪地走路,还铲出一条过道出来。 东边角落用栅栏围着,里头养了五只鸡。 西边,也就是靠着老屋的方向种着柿子树,是夏日避暑的好去处。 枝叶早落光,可柿子个个饱满多汁挂在上头。估摸着用不了多久就能吃了。 魏昭沉默了许久。 上回虞听晚和李莲说的话,他听了一嘴,也知虞听晚急着嫁人。 可……明知他是坑,还要跳,倒是少见。 他脸上照旧没血色。 边上的药罐正咕噜咕噜煮着,苦涩的药味在鼻尖缠绕。 灶屋传来慧娘的声音。 是和虞听晚说的。 “今儿一早,钱大夫就背着药箱来了。给阿郎重新把了脉。他说阿郎这几日脉象没那么絮乱了,就把平时用的药方都改了。” 这可是好事。 她见粥有些冷了,便重新烧火准备热一热。 慧娘眼里有了笑意:“阿郎很是配合。” 把脉时望闻问切缺一不可。换成以前,不论钱老头说什么,魏昭都当他空气。 可今早钱老头问一句,魏昭回一句!! 比如…… 钱老头:“这几日情绪如何?” 如何?每天都想死。 魏昭淡淡:“好。” 钱老头狐疑:“你小子胡说吧?你的脉象告诉我,并不好。” 魏昭并无被拆穿的心虚,他扯了扯唇,有气无力道:“医术不到家,你问我?” 又比如…… 钱老头:“身子可有哪里不适?” 五脏六腑好似被利器重重搅着,疼得厉害,夜里还咳了好几回血。 魏昭身子虚,不动声色地按住穴位,催出假脉:“很好。” 句句有回应,只可惜句句不诚实。 可慧娘不知道啊! 她热粥的同时,还蒸了个粗面馍馍。笑着同院子内的虞听晚道。 “我就盼着有朝一日他能好全,与你和和美美的。” 虞听晚低头去看坐着发呆的魏昭。 她不见害臊,轻轻踢了魏昭的鞋尖。 “听到没?” 魏昭拧眉,把脚收了收。 虞听晚也不计较,顺手拿起桌上的方子看了看。她不懂这些,看不出名堂,又给放了回去。 可有人能看懂。 魏昭行军打仗,时常受伤。他便跟着军医学了些皮毛。 实则……是通医理的。 他甚至能自己开药。 可魏昭没有。 魏昭清楚身体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开始凋零。 他却放任着,更期待那日的来临。 偏偏意外地碰上了卫家夫妻被捡了回来,偏偏虞听晚说要嫁给他。 他实在想不明白。 魏昭嗓音淡淡:“你看上我哪点了?” 要是换成以前的他,身份尊贵,功绩赫赫,又是圣上跟前的大红人。想嫁给他的姑娘只多不少。 可如今的他,除了一张脸,还剩下什么? 岂料,虞听晚比他沉默的时间还长。 虞听晚觉得他是不会想知道的。 可小姑娘实诚,魏昭难得都开口问了,她要是有所隐瞒可不好。 他们日后是要做夫妻的。 那就该毫无保留。 “实不相瞒。” 虞听晚:“我没看上你。” 魏昭听到她嗓音软软道:“但我看上你娘了。” 魏昭:…… 有点离谱。 虞听晚凑近:“怎么不说话?即便另有隐情,可我都要给你做媳妇了,也会对你上心的。” 不想说。 他真是闲的,才会和她谈这些。 魏昭抬手,将煮好的药送到唇边缓缓饮下,褐色的浓汁划过舌尖,他却似感知不了苦味。 虞听晚惊讶。 “怎么要喝药了?” 她对此很欣慰:“是该这样,这些药可都是花钱买的,吃了才会好。你都要成家了,是得稳重些,不能先前那般任性了。” 虞听晚希望魏昭能保持! 魏昭却耷拉着眼皮,恹恹:“新开的方子里头有几味药,不对病症,用量也过猛,吃了伤势会加重。” 是的。 钱老头开的方子,还是他一路引导的。 魏昭对此很满意。 虞听晚:?? 她有点不信。 但钱老头的医术的确算不得好。 先前胡大柱感染风寒,吃了半个月的药都不见好转,最后还是去县里看的大夫。 虞听晚迟疑:“加重会如何?” 魏昭站起身子,不想和虞听晚说话,就要回屋。 可他想让虞听晚生退缩之心,别再来烦他。 胸口的伤发炎肿胀,随着他的走动,又痒又疼。他低低咳嗽着,喉间有血腥味漫上来,胸腔的震动让他面露苦楚。 魏昭停在了虞听晚跟前,面色惨白,嘴角溢出刺目的鲜血。滴答滴答往下落,将雪染红。 他却弯了弯唇瓣:“就这样。” 小姑娘瞳孔收缩,慌了:“怎么会这样?” “药真的有问题?你是如何知晓的?” 她急的要去扶魏昭先坐下:“身子可有哪里难受的,快别吓我。我这就去找钱老头!” “你可千万不能出事。” 魏昭却是侧身躲过,拉开和虞听晚的距离。 他淡淡睨了虞听晚一眼,语气没有半点起伏:“少见多怪。” 虞听晚:??? 你挺气人的,知不知道! 药若是好的,魏昭可不喝。 只可惜钱老头不会配毒药给他。 他意志消沉,扯了扯嘴角,眼里没有半点生机:“看见了吗?我随时会死。你何必搭上后半生?” 虞听晚拧眉,很快恍然。 “这没什么。” 她耐着性子,温声同他说:“你放心。” “你活着,我愿意伺候你。” 端茶倒水她是能做的。 她也会尽心。 家里多个男人,即便身体不好,还费银子,可也有个盼头。虞听晚还是不想他出事。 “你要是哪日真没熬过去,我……” 在魏昭幽幽黑眸下,虞听晚慢吞吞道。 “你大可放心,我一定好好替你孝顺爹娘。” 日后也不会改嫁,也算是对得起卫慎了。 魏昭:…… 他真的气笑了。 虞听晚自顾自道:“你我搭伙过日子不是挺好的么?” 魏昭恹恹:“不好。” 虞听晚:??? 她抿了抿唇,有些不高心。 可也不能和一个病秧子计较。 虞听晚只好小声冲他开口。 “我可以当做没听见。” 第37章 你是我的 小姑娘长相明艳,偏偏眼尾一点泪痣,鼻尖被冻的通红,勾勒出几缕妩媚楚楚可人。 可她却美不自知,水汪汪的眼眸干净澄澈。 换成别人,早就生了悔意,心生怜惜了。 可魏昭没有。 他的心像石头。甚至随意瞥了一眼,就没再看了。 虞听晚瓮声瓮气:“我知你不愿拖累耽误我。可路是我自己要走的,便是磕破了头我也认。你不必劝我。” 魏昭双眸逐渐空洞。 没一个字是他想听的。 他摇摇晃晃绕过虞听晚。 虞听晚:??? 魏昭一脚踏入门房,正要关门,身后却多了条尾巴。 “别跟我。” 虞听晚好声好气同他商量:“我能进去看看吗?毕竟我以后也住这个屋。” 魏昭的房间可比破旧的老屋好太太多了。 屋内有卫守忠亲手做的木凳和木桌,不比外头买的差。 床不大,可睡两个人绰绰有余。 虞听晚怕冷,日后一个被窝,她是想挨着卫慎睡的。 魏昭就没见过她这般得寸进尺的人。 不过,他很累。 他什么都不想计较。 魏昭走不快,脚步甚至些蹒跚,耷拉着眼皮准备去榻上躺着。 慧娘是这时候端着碗过来的。 院子没有人,她没想到虞听晚在魏昭屋里。 不过,都准备谈婚论嫁了,乡下也没那么多规矩,阿郎身子又不好,不用讲究这些。 “晚娘,你快吃些垫垫肚子。” 慧娘:“你那边也没什么吃的,日后也不必生火了,咱们住的近,过来一起吃。” 都要成一家人了,虞听晚也没假客套。 “那我过来给婶儿烧火。” “成!” 慧娘也没让虞听晚出去,反倒让她去凳子那边坐下。 魏昭:…… 他挺尸般发呆。 “这几日,我和你叔夜里轮番守着他。” 慧娘道:“地上冷,倒是不好打地铺。你瞧,边上那小榻还是从筱娘屋里搬来的。” “闹得屋内挤得慌,可等你过门,就能抬出去了。” 虞听晚端着碗喝着,地瓜粥煮的火候刚刚好,甜滋滋的。身子都跟着热了起来。 她享受地眯起眼。 别说在老屋吃不了好的,便是在胡家,哪里吃过如此浓稠的粥。 胡大柱和胡大郎可都是种地的一把好手,家中也不该如此拮据,可到底养了个读书郎。要是不省吃俭用如何供的起? 她认真听着慧娘说话。 慧娘有些不好意思:“一两的聘礼钱换你这个儿媳,是拿不出手的。可家里实在拿不出太多。” 虞听晚:“我明白。” 她没说不要聘礼钱。 这是该她的。 卫家给不给是一回事,回头家里困难,她会不会取出来周转是另一回事。 何况二老厚道,也不可能愿意真白捡一个儿媳。 “不过该给你添置的,也得添置。” 慧娘:“你叔一早去山上砍树了,准备回头打两个箱子给你用。” “你和阿郎都瞧瞧,屋里还缺什么,回头一起买了。” 虞听晚心里暖暖的。 她:“好。” 都不等慧娘问,屋内装死的人,突然幽幽出声:“我想要一把匕首。” 慧娘:…… 她冲虞听晚笑:“问他做甚,男人都粗心,这些事还得要我们定。” 魏昭虚弱补充:“……锋利的。” 慧娘:…… 她笑着同虞听晚说话:“家里棉花有不少,我看你身上穿的棉衣太薄,还不合身。等路解封后,咱们去县里看看,扯几匹布,给你做衣裳。” 虞听晚一下子揪出在意的漏洞来。 等路解封都得年后了吧。 “那我什么时候过门?” 慧娘:“等一切准备妥善了,再挑个好日子。我和他爹都不想亏待了你。” 小姑娘纠结地扯着衣服。 慧娘:“怎么了吗?” “也没什么……” 她抿抿唇:“就是我有点急。” 她是真的急。 也担心夜长梦多。 等路解封了胡大柱和胡耀祖回来,谁知道会出什么事。 要是成亲那几日有人闹事,晦气不晦气? 何况…… 虞听晚也担心卫慎的身体。要是她没嫁过来,卫慎提前死了,那她怎么办! 她看了眼床上躺着的人,丝毫不见忸怩:“我早打听过了,年前的日子都还不错。” 慧娘微愣。 “这太赶了。” 虞听晚惆怅看着她。 慧娘:“喜服也没准备。” 虞听晚:“这也不是必需的。” 西临村穷苦,家家户户省吃俭用。村里也有姑娘成亲不穿喜服的,背着个包袱拜别双亲,就跟新郎走了。 她真心实意:“何必费钱去买喜服,不实用。婶还不如回头多给我做一身寻常都能穿的衣裳。” “我和卫慎人在,收拾干净了拜个堂,事成了就行。” 慧娘为难:“本就委屈了你,我……” “我不委屈。” 要是慧娘愿意,她现在都愿意把老屋的行李搬过来,马上拜堂。 见小姑娘意愿强烈,慧娘也是个利索的人,直接敲板。 “成,那就年前办。咱们一家人还能团圆过个好年。具体的日子我和你叔再商量商量,回头定下来就和你说。那这些时日有的忙了,还得操办酒席。” 虞听晚便问:“都打算叫些谁?” 乡下人办喜宴,要是家里还算宽裕,就置办几桌酒席,请街坊四邻过来热闹热闹。要是手头紧,那就请些要紧的亲戚,凑一桌吃顿便饭。 慧娘告诉她:“卫家这边,我和你叔不打算叫大房的人,免得横生枝节。上回能分家,是里正和几位叔公长辈帮的忙,他们是得请的。” 慧娘:“回头我得回趟娘家,告诉他们家里要办喜事了。” 说着,她看向虞听晚。 “胡家那边……” 虞听晚:“不用叫。” 慧娘也不多问:“成,依你。” 见她喝完了粥,慧娘开始收拾。 “不用你洗,手不要沾水,好好养着。你留下来同阿郎说说话。” 慧娘风风火火离开。 屋内就剩下还不熟的未婚夫妻。 魏昭没有不自在,因为他没把成亲的事放在眼里。 虞听晚也没不自在,她甚是很听慧娘的话,踱步走到榻前。 在魏昭恹恹的视线下,小姑娘丝毫不见外抬手,宝贝似的摸了摸厚实的被褥。 简直不能想象,盖着得多舒服。 魏昭慢吞吞:“我的被子。” 虞听晚无辜:“以后也是我的了。” 尚未通情爱的她甚至大胆地点了点魏昭。 “你也是我的。” 第38章 你……戳到我伤口了 明明说的是实话,虞听晚还是把魏昭给惹到了。 魏昭再也不和她说一句话,甚至把虞听晚手里的被子扯走压身下,闭眼不理她。 这件事很严重。 可……虞听晚不在意。 她坐在床头,用指尖戳了戳魏昭的背。 “吐了几回血了?” 魏昭嘴里发出一声闷哼。 他掀开眼皮,眼里看不出情绪:“你……” 上回说她穷时,魏昭就是这表情! 是不愉快的回忆。 现在想想都难过。 虞听晚蹙眉打断:“若是不中听的话,你就别说了。” 她又道:“吐血不是小事,你怎能瞒着婶儿他们?” 魏昭没应声。 虞听晚若有所思,猜想一定是卫慎怕吓到爹娘。山路不通,慧娘卫守忠知晓能如何?照样只是干着急。 他也算是用心了。 虞听晚:“我明白了。” “你在我面前并无隐瞒,一是不想拖累我,试图让我知难而退,二是没把我当外人。” 魏昭想死:…… 不,你不明白。 虞听晚善解人意。 “我要是你也会如此。” “可你也是疏忽,方才血滴在院子里,要是被他们瞧见可不得露馅了你。” 小姑娘语气沉静:“不过你放心,我给你打掩护了,方才进来前就用雪给埋住了。” 真是谢谢你啊。 魏昭拒绝和虞听晚交流。 虞听晚见他这样,也不失望。 当初小许氏入门,胡大郎嫌弃小许氏貌丑,这些年都没多少好脸,可夜里屋里闹出的动静回回都不小,如今更是孩子都有了。 他和卫慎同他们夫妻的情况不一样。 她模样尚可。 论起来还是卫慎捡了便宜。 日后不说恩爱,也能做到相敬如宾。 虞听晚又戳了戳魏昭:“所有的夫妻刚开始都是不熟的,你得适应。” “我头一次给人做媳妇,没什么经验,要是哪里做的让你不舒服了,那你就……” 小姑娘一顿。 她一向通情达理,也是把她惹急了才会同人起争执。除非卫慎做了让她恼火的事,她是绝对不会让卫慎不舒服的! 她轻声轻气:“那你就反省反省。” 从没有人对魏昭说过这种话。 魏昭有百种让人生不如死的手段,怕他的人如过江之鲫。 虞听晚说的每个字都在挑战他的忍耐力。 倒是新鲜。 小姑娘甚至很大度:“我知你身子不适,有些小脾气也在所难免,我是不会计较的。” 她又戳戳魏昭。 说着,她察觉手下触感不对。 小姑娘视线往下看,落在魏昭背部,她指尖所触的地儿带着湿意。 她定神去看,嗓音待颤。 “怎……怎么流血了?” 魏昭这才有机会继续幽幽出声:“你……戳到我伤口了。” 当初破云枪可是从前胸刺入,生生捅穿后背的。 只是止了血,尚未完全结痂,又在魏昭有意无意下,伤口发炎红肿。 虞听晚倏然瞪大眼,闪过慌乱。 “那你怎么不早说?” 魏昭恹恹:“我……也想说。” “对不住。可你怎么就……” 这么脆弱啊! 魏昭语气平淡:“你多大劲,心里没数吗?” 虞听晚愧疚极了:“我给你上药。” “不必。” 魏昭:“暂时死不了。” ———— 慧娘本就有意让他们多相处熟悉,这里有虞听晚看着她也放心,琢磨片刻,打了声招呼,就出了门。 地上积雪厚,踩着能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慧娘从家里出来,就往西边走。 天冷,一路都没撞见行人。 她敲响了里正家的门。 是李莲过来开的门,瞧是慧娘,眼里闪过诧异:“怎么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可是不巧,你叔这会儿不在家,我这就把他寻回来。” 慧娘忙拦住她:“不是找叔,是找婶子你。” 李莲有些惊讶,忙请人去屋里说话。 “有什么你说,能帮的我一定帮。” 她猜测:“昨儿的事我也听说了,你们夫妻想给阿郎娶个媳妇。可是手头紧张?” “不是借钱。” 慧娘有些局促:“半年前婶子家的三娘不是准备成亲了吗,只是男方长辈在这个节骨眼过世,得守孝,婚事得推迟。” “我记得婶子先前提过,给三娘买了红料子打算做成喜服,只是出了这事,又念着姑娘家的身段变化大,怕这会儿做好回头又不合身了,就只好先搁箱底了。” “便想来问问,婶子能不能卖给我。” 李莲愣住。 “你家阿郎要成亲了?” 慧娘笑:“日子就定在这几日,婶可一定要来喝杯酒。” 李莲明白了,这么急,一定是守忠夫妻想着给卫慎冲冲喜。 她一口应下:“这事我就能做主,左右留着也是积灰,你等着,我这就去取。” 她收了慧娘递过来的钱,给添了热水,就去了孙女的那里,很快抱着红布出来。 这料子红,晚娘生得白,穿着一定好看。 慧娘接过,就准备告辞。 李莲:“我也要出门,顺道送送你。” 她和慧娘一道往外走,忍不住道:“可真是喜事连连。你家阿郎要成亲,我这些时日帮姑娘撮合,估摸着也要成了。” 她格外有自信! “我好不容易又寻到个不错的后生,就三墩村的楚家。” 慧娘惊愕:“楚家?那楚家儿郎是不错,可婶儿不知他母亲是出了名的刁钻吗?” “知道。” 李莲摆摆手,不在意:“这不是那楚母生了场病,快不行了。” “我得早点把消息告诉那姑娘,她要是觉得成,我就去三墩那边跑一趟。” 下手为强。 就等着人咽气了。 慧娘:…… 到底还没成,李莲不好透露太多,忙把话题拉了回来:“那牙婆手里的姑娘我都见过,就是不知哪个是阿郎媳妇。不过你们夫妻挑的总不会差。” “婶儿误会了。” 慧娘直接道:“那姑娘是咱们村子的,您应该也认识。” 李莲:?? 村里有谁想不开,要进卫家的门? 她心里有了答案。 别是傻姑吧。 李莲震惊。 慧娘眼里却有了笑意:“是晚娘。” 一听不是傻姑,李莲忙拍胸脯:“那就好那就好,我还以为……” 说话声倏然消失。 她瞪眼:“谁?” 第39章 你逼迫我 外头的雪停一阵又下一阵。 虞听晚和魏昭僵持很久了。 好说歹说,魏昭就是不让她近身。虞听晚没再商量直接上手,脱衣裳给他上药。 魏昭眼里从震惊转为恼怒最后是熟悉的心如死灰。 算了。 他一个将死之人。 随她。 虞听晚的力气不是一般大,现在的他阻止不了。 魏昭一动不动,任其宰割。 上半身赤裸着,宽肩窄腰,肌理线条流畅。 不配合,不拒绝,不挣扎。 虞听晚是第一次见男人的身体,不过她脸都没红,只顾着上药:“这样多好?” “方才为何拒我?我又不做别的,又不是占你便宜。” 魏昭神色寡淡:“你一上来就扯我腰带。” 没错,这是她做的。 可虞听晚丝毫不觉得她有错。动作利索的上了药,又转为生疏的给他穿上衣裳,避免着凉。 “要是血沾上衣服凝固了,等你想脱的时候就晚了。回头可得扯下来一层皮。” 魏昭像是怕疼的人吗? 他不是。 他有气无力,连手指都不愿意抬上一抬。 “我不想。” 虞听晚:“我都不怕瞧你光着膀子,你就不能大方一点吗?” 魏昭没看她。眼空洞洞的,语气没有起伏:“你逼迫我。” 虞听晚:…… 这话说的,我还能把你按在床上怎么着一样! 慧娘回来后,放下红布料子,去了魏昭屋里,并未察觉两人之间有异常。 魏昭还是那副死样子。 虞听晚是心大。 慧娘招呼她:“晚娘来这儿,婶给你量量尺寸。” 虞听晚记得慧娘说要给她扯布料做棉衣,不曾多想。 婚期很快被定在五日后。 卫家上下都在忙,除了半死不活的魏昭。 时间一天天的过,山路也不好走,虞听晚没再往山上去。 第三日她刚去卫家,慧娘便把熬了三日做的喜服拿了出来。 乡下人不会绣花,可简单的衣裳还是会做的。 喜服自然是比不得外头买的,可针脚细密,是用了心的。 慧娘笑:“哪有姑娘不想穿着喜服出嫁的,你娘要是还在,不知得多心疼。” “婶儿不会绣花,是比不得她的,你就凑合凑合穿。” 虞听晚抱紧喜服,也不知提到了阿娘让她伤心了,还是怀里的喜服还沾着慧娘的温度,让她格外贪恋。 她一时间眼眶有些热。 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慧娘:“对了,还有阿郎的。” 她看向发呆的魏昭。 “你表哥半年前刚成的亲,这是我向他借的。” “阿郎快试试,看看大小合不合适,要是不合适娘给你改改。” 魏昭面无表情看过去。 没去拿。 “为什么……” 他慢吞吞:“我是旧的?” 虞听晚穿新的,他要凑合穿别人穿过的。 慧娘:…… “平时什么都不在意,这种事竟要和媳妇争?” 她好气又好笑:“那可是姑娘穿的,你要是真看上了,问问晚娘要不要和你换。” 她是打趣的口吻。 魏昭直接不说话了。 他没穿女子衣裳的癖好。 可有个人当真了。 虞听晚不愿意忍痛割肉,她默默的把喜服藏到身后。 魏昭:……活着果真是好没意思。 用了早膳,虞听晚也没闲着,坐在魏昭床头,用红纸剪起了大小不同的喜字。 窗,门上,柜子……,明儿都得贴上。 瞧着定格外喜气。 慧娘还说了,回头还要在家门口挂两个红灯笼。 她手巧,咔嚓咔嚓剪下去就有了初步的雏形。屋内裁剪声盖过了小姑娘浅浅的呼吸。 姑娘手下动作不停,还能腾出功夫去瞅魏昭拨着被风吹到身上的红纸碎屑。 碎纸屑很多。 魏昭有气无力的,弄了几下就放任不管了。 他仰头看着床顶,瞳孔没有焦距,丝毫看不出是从魏家军出来的。 谁不知道那魏将军行事最是雷厉风行,不允许底下人有半点懈怠的,得时刻警觉外头的风吹草动。 这卫慎怎么是这死样子! “也不知当初你是怎么被魏家军选上的,听说能被挑中的人,可都是习武的好苗子。” “你是不是……” 虞听晚猜测:“做饭也好吃,被选中去当炊事兵了。” 魏昭发呆。 上回被吓着了,虞听晚没敢再戳他。 她凑近:“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这不丢人。” “我不会说出去的。” “当炊事兵才好,保证冲在前方战士的吃喝,不用舞刀弄棒,还平安。” 不得回应。 虞听晚再不能从他嘴里撬出话来。 “你真的……” 虞听晚无奈又泄气:“好要面子啊。” 魏昭被她吵得烦了,眼黑沉沉看着虞听晚。 “魏家军的炊事兵要么上了年纪不好不好再冲锋陷阵,要么是受重伤行动不便的兵士。如何轮得到卫慎?” 本以为虞听晚能收敛些,谁知小姑娘冲他笑:“还挺较真。” 虞听晚很欣慰。 这样还有丝鲜活气,可比死气沉沉好。 魏昭:…… 说起这些,虞听晚又觉得哪里不对劲。许多疑问压在她心底很久了。 以前是不在意,也想着不会有交集故不曾多问,如今身份到底有了转变。 她抿唇:“边境同西临村相隔甚远,你既是受了重伤,这一路是怎么过来的?” 也就卫家夫妻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下,未曾想其中存在的蹊跷。 不知话里哪个字眼让卫慎觉着刺耳。他眼里竟闪过浓烈的情绪和烦闷,便是语气都染上了不虞。 “被驼来的。” 虞听晚沉默了。 也不知多了多久,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很轻,像是吹刮过来就能吹散。 “是你上回提到养着的虎吗?” 魏昭恹恹:“嗯。” 虞听晚不信。 可她也不能计较。 毕竟魏昭伤了脑子。他非要幻想自己养了只虎,也没办法。 虞听晚放弃了。 算了,人都回来了,有些事不必太计较。 魏昭很烦,都做好虞听晚继续问东问西的准备了。 虞听晚也的确问了。 姑娘很认真。 念着画面里魏昭对她做的那些事。 她眼儿弯弯,语气轻飘飘的,像是在说晚上吃什么那般随意。 “你说,咱以后会生男孩还是女孩?” 第40章 我想对你好,是真心实意 没有得到魏昭的答案,虞听晚很遗憾。 窗户支了条缝,有风灌入。 她放下剪子,把大大小小的喜字收好,怕被吹的一地都是,还不忘将魏昭先前扔给她的石头压住。 她正要出去问问慧娘,有什么用得着她帮忙的。 小姑娘刚走了几步,就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动静。她猛地察觉不对,扭头就见前不久还在装死的魏昭半坐了起来。 他脸色苍白,手臂无力,侧过身子去够被虞听晚遗忘在床边木桌上的剪子。 魏昭对上虞听晚的死亡凝视,脸上瞧不出半点被抓包的窘迫。 他手长,可到底距离远。魏昭慢吞吞往床边挪了挪。可没等他触及剪子,虞听晚直接给搬走了。 是的,搬。 她没有拿剪刀,直接把木桌给搬走了。 魏昭并不执着,慢吞吞的把手缩了回去。 虞听晚走回床前,眼里看不清情绪,语气淡淡。 “我知你离家太久,村里的人全忘个干净,定然也不记得村头的李家了。” “但我听慧婶说过,你年少时和那家儿子关系最好。” “那李家子去年得了一场怪病,整日都抱着头说疼,县里大夫看不出病症所在,可他却吃什么吐什么,没过半年人就没了。” “下葬前,村里人去看了一眼,都吓得不轻,更有人连连后退跌倒在地。都说李家子不成人样,瘦的只剩皮包骨了,甚至能数清他身上每一根骨头。” “他想活下去硬生生熬了半年,也不知遭了多少罪,却没等到生的希望。你倒好……却不愿活。” 虞听晚淡淡:“我知你伤势严重,我也做不到帮你担一份痛处。没法轻描淡写指责你不该。可卫慎,你要是出事……” 她抿了抿唇:“让我怎么办?” 魏昭看着窗外。 白茫茫的一片,天地万物都被重重抹上寂寥的阴霾。 他的肆意,他的矜贵,他的意气风发,早被挖空,再也剩不下什么。心是死的,如何能感知人世间的喜怒和温度? 他没想过娶妻。虞听晚的话在他这里也同样惊不起半点波澜。 魏昭轻笑一声,眼底却平淡到没有半点情绪:“你怕我出事?” “可你连我是谁都不清楚。” “不知我秉性,亦不知我过往。你从胡家搬出来,可见不是优柔寡断之辈。你我相处不过数日,我自认没什么值得让你高看的。决定嫁进卫家,你是权衡了利弊,而我不过是姑娘最好的选择罢了。” “姑娘怕的不该是我出事,而是我出事前,你还没嫁过来。” 虞听晚眨眨眼。 她没想到魏昭能说那么多的话。 一定是先前他过于吝啬,以至于虞听晚有些受宠若惊。更多的是惊,惊讶的惊。 “想法清晰,言辞犀利……,不像是被摔坏了脑子。” 魏昭:…… 那么多话,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是吧。 虞听晚瓮声瓮气:“我从没想过……” 姑娘话音一顿。 说她不优柔寡断,那就是夸她行事有主意。 说她会权衡利弊,那就是夸她聪明! “从没想过你眼里的我,是那么出色。” 魏昭:??? 他都要气笑了。 没脾气都要被虞听晚气出脾气来了! 都说夫妻生同衾,死同穴。他都想拉着虞听晚一起死! 魏昭沉了沉脸。 要是他的亲信见了,定然吓得跪到地上,反省是谁惹了将军不快。 别说亲信,上京那些敬仰他的公子哥都得义愤填膺争先恐后揪出始作俑者为他出气。 可始作俑者目睹魏昭的情绪变化,丝毫不怕。 小姑娘上前,把他按倒。动作算的上轻,至少没有扯着魏昭的伤口。 “我不知你经历了什么,你不提我便不问。可心思太重不是好事。” 魏昭一点反抗的心思都没有。 他神色淡淡看着虞听晚给他理了理褶皱的袖摆,又看着她捻了捻被褥。 即便这些时日再涂药膏,没沾冷水,冻疮好了不少。可在魏昭眼里,却是格外的触目惊心。 魏昭洁身自好,从未流连烟花柳巷。与他接触的女子不多。 可身边的顺国公夫人,宫里的娘娘哪个不是十指纤细,保养得当?就连顺国公府上了年纪的婆子都比虞听晚…… 不过,这和他没关系。 魏昭觉得没意思。 可就在这时脖间一凉,有什么被扯了去。 是他的平安符。 魏昭倏然冷冷看向她。 虞听晚把平安符一点一点攥到自己掌心。 “剪子的事我还是得计较的,好赖话你都不愿意听,可见不会长教训。” 好在魏昭是有在意的物件。 “等你当真悔过,不会在伤害自个儿,我就还给你,现在……” 虞听晚一板一眼:“没收了。” 魏昭眯了眯眼。 你怎么敢的啊。 小姑娘却没看他的脸色,径直往外走,可在出去的那一刹那,她停住了脚步。 她嗓音沉静:“我承认,嫁进卫家我别有用心,只为图一份安稳。我也的确怕你出事。” “几日前,你卫慎的死活是同我并无干系。” “可既然要成亲了,你我荣辱共系,便是你死了也分不开。” “你说我不知你秉性,可你又何尝知晓我的喜好?” 她嗓音很轻:“我既准备你好好过日子,自做好了吃苦的打算。你我日后便是世上最亲密的人,我还会为你生儿育女,这其中怎会再有算计?我想对你好,是真心实意。如何愿意见你出事?”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屋内,独留下情绪莫名的魏昭。 本以为虞听晚是逃避他说的话,谁知她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她说她们会是世上最亲密的人。 是了,夫妻间是要行周公之礼的。 她说她要为他生儿育女。 魏昭情绪复杂。 为什么虞听晚会觉得自己会碰她? 他现在什么都提不上劲儿,虞听晚凭什么觉得,现在的他有那本事碰她? 魏昭都没这个自信。 她说想对她好。 可往往都是那些嘴里说对他好的人,伤他最重。 魏昭甚至忘了去取回他的平安符。 他发了好久的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魏昭拧了拧眉。反应过来,小姑娘刚才口口声声喊的是卫慎,不是他魏昭。 魏昭:…… 第41章 使不上劲,得缓缓 院子里,卫守忠正埋头拉扯着木锯,碎木屑纷飞。 箱子差不多快收尾了。木料却剩下不少,他准备给阿郎做根拐杖,方便走路,也费不了多大功夫。 从山上砍下来的树得经过烘干刨切处理。婚期赶,卫守忠怕来不及。这些木料是他去从村里工匠那里运过来的,答应木匠回头再给他补上。 慧娘在边上和他商量。 “请的人不算多,可估摸着挤挤也坐得下。” “酒宴不好不见荤腥,当家的,回头你去抓些鱼啊虾啊来。” “咱们再杀一只鸡。” 她是有些心疼的,毕竟家里鸡就五只鸡,可都能生蛋。 可慧娘更想把酒席办的体面些,至少不能寒碜了。 “去年的腊肉剩的不多,但切薄薄一片,每人也能尝尝味。到底也是一道菜。改明我多挖些冬笋回来一道炒。” “上回做的豆腐还剩了不少,和鸡蛋一块用来熬汤。” “好在家里的萝卜青菜是不缺的,能让他们敞开肚皮吃饱。” 卫守忠擦了擦汗:“你办事我是放心的。家里情况大家心里都有数,要是打肿脸去冲胖子,叔公里正都是厚道人,只怕吃着还不安心。” “不过酒水不能缺,他们就好这一口。” 慧娘笑着点点头。 “我省得。” “傻姑她娘酿酒的手艺好,每年都会做不少拿来买,村里人也愿意照顾她们母女生意,我早和她定下了几坛,管够。” 两人正说着话,就看见虞听晚从魏昭屋里出来。 小姑娘模样好,光是立在那里就足够惹眼。偏偏她不自知,朝慧娘浅浅一笑。 “婶儿,有什么要我做的吗?” 慧娘以为她是闲不住,想了想道:“还真有。” “咱们这里办喜事,是要煮喜蛋的。之前村里杜家办喜事便将染料粉借了去,许是忙忘了还。” 杜家没还,她也没催。 毕竟儿子女儿都没了,本以为再也用不上染料粉了。 “晚娘要是方便,就帮婶儿跑一趟。” 说完,她又不放心。 “知道杜家怎么走吗?” 虞听晚还真知道。 之前搬到老屋那晚,杜家媳妇还和她说话来着。 嗯,就是那个告诉她范婆子不安好心,他的侄子光着腚四处跑,下面那根玩意很细的胖妇人。 虞听晚当时还想着一定要找细的,不然弄进去会很疼。 可是这段时日忙,她给忘了。 也不知道卫慎怎么样。 他虽然人高马大的,可病殃殃的还有点娇气。 一定不怎么样。 虞听晚对此很放心。 “知道,我这就去。” 她往外走,身后传来慧娘的叮嘱。 “山间路滑,小心些。” 虞听晚俏生生应了一声:“欸!” 雪很厚,虞听晚走的不快。 一路上没见几个人,到了杜家也很顺利。 杜家婆婆得知来意后,忙给取来,还不忘给虞听晚塞了一把菜。 “诶呦!你瞧瞧,上了年纪记性不好,竟忘了给慧娘送回去。这菜是地里种的,麻烦姑娘送去给她添个菜。” 虞听晚收下,告辞离开。 目送她的背影,杜家婆婆还一直说数落自个儿犯糊涂。 直到杜家媳妇鬼鬼祟祟从屋里钻出来:“娘,卫家要染料做什么?” “你蠢啊,自然是用得上……” 杜家婆婆反应过来了。 “对啊!” “卫家这样要办也是白事吧,怎么还要煮鸡蛋了?” 她去看儿媳:“卫家阿郎娶谁啊?” 杜家媳妇看了眼四周,怕隔墙有耳压低嗓音:“怕是晚娘。” “怎么可能!” “那不然怎么是晚娘过来?” “那姑娘就不能心眼好?” 杜家媳妇:…… 就虞听晚那个犟脾气,戒备心重,不愿和人往来。她还真不觉得她愿意为了和邻居卫家搞好关系,专门跑腿。 “不行,我出去打听打听。” 她连忙把婆婆拉住:“可千万别,咱们没听着信,只怕卫家那边也不愿声张。别给人家添乱。” 趁着天色尚早,虞听晚没急着回去,打算去山脚那边转转。 上次她就是在那里捡的蘑菇,前几日下了雨,只怕又长了不少出来。 她记得慧娘说过,用蘑菇煲汤最是鲜美。 天冷,很少有村民为了一口吃的过来,虞听晚很快捡了不少,没带背篓,她便用衣裳兜住。 大丰收正准备回去时,虞听晚却听到了哭声,像猫儿一般,带着凄厉的断断续续。 好似在喊疼。 可很快被成了呜咽,想是被人堵住了嘴。 可距离远,听的不太真切。 凄凄凉风刮过,树影沙沙作响,山鸟的怪叫声此起彼伏。 豆大的雪花落在脖间,后背生寒。 虞听晚警惕不已,猛地看向声源处。距离有些远,那里杂草丛生,因下着雪,她只看到白茫茫的一片,好似蕴藏了未知的危险。 山脚附近可没有住户。 便是出了事,大声呼救都无济于事。 那里是什么人? 还有没有别人? 虞听晚说到底也只是个力气大些的寻常姑娘。她也胆小,不至于蠢到把自己搭上去。 她不敢上前,转头离开。好在身后没有人追出来。 可虞听晚面色凝重,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小跑起来。刚进卫家的门,身子就滑了下去,她双腿无力,跌倒在地上。 慧娘听到动静连忙跑过来:“这是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 虞听晚一把拉住她的手。 “山脚那边怕是出事了。” 她语气比平时快了不少,和慧娘简单说了说。 慧娘一听这话,急了。 “倒是不巧,阿郎奶摔了,你叔刚出门了。” 她要扶虞听晚起来:“你快去阿郎屋里烤烤火,我去寻里正。” 虞听晚却摆摆手:“婶儿,我使不上劲,得缓缓。不必管我。” 慧娘见她除了脸色苍白,也没别的事,稍稍放心,也不敢耽搁出了门。 虞听晚缓了好久好久,心口的恐惧才敢滋生。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多了一双鞋。 虞听晚缓缓抬眸,去看鞋的主人。 魏昭不知何时出的门,也不知是她在后怕没察觉,还是他走路没什么声响。 男人耷拉着眼皮,就这样看着她。 虞听晚:“好看吗?” 她现在很狼狈,别说衣裳沾了泥,头发都是乱的。 魏昭没说话,但他往后退了一步。 虞听晚:??? 好好好,男人是她选的,很好! 第42章 他就不是贴心的! 天色将歇,暮色倾斜。 院子里有打好的箱子,没有上漆,可做工精细又结实。还有根尚未完工的拐杖,只怕卫守忠当时急着出门。 虞听晚靠着门在地上坐了多久,魏昭就在边上看了多久。 也许看累了,魏昭慢吞吞:“你……” 她气不过,狠狠瞪他:“快说!” “你挡着我路了。” 他要出去? 原以为魏昭是听着动静出来看看,为此多多少少还生出一丝欣慰的虞听晚嘴角拉平。 果然,这卫慎就不是贴心的! 她狐疑:“外头天寒地冻的,你出门做甚?” 魏昭恹恹,也不应她。 虞听晚蹙眉:“要是染了风寒,受苦的是你,回去。” 本以为要劝上几回,虞听晚甚至做好了强行把魏昭拉回屋的打算。可男人再听到她的话后,停顿了片刻,没有情绪便转身回去。 她面上闪过愕然,不过也庆幸魏昭难得好说话。 地上到底冷,虞听晚软绵绵地站起来,又去捡地上的蘑菇。 回来的路上掉了不少,不过估摸着也能有一盘。 她心下不安,时不时走去门口那边张望,路上却不见人影。 慧娘回来时,天彻底黑了下去。向来柔和的脸上眉头此刻紧锁,她匆匆进了院子,身上的雪还未来得及拍,就见灶屋的灯亮着,里头传来姑娘的说话声。 “我做的菜是没婶儿好吃,可你好歹动动筷子。” “你朝食就没用几口,这会儿怎么会不饿?” 魏昭觉着吵,就要起身走,偏偏虞听晚把他又按了下来。 单手按的。 魏昭:…… 勺子被强行塞到了他手里。 虞听晚看着他,格外愁苦:“你这样让我很为难。” 魏昭:…… 为难的是他好吧。 虞听晚无奈起身,抱着灶屋柜子里的糖罐出来,舀了勺红糖去到魏昭碗里。 “行了,这样能吃了吧。” 魏昭拧眉,更不想吃了:“我不爱吃甜。” 姑娘低声:“都那么大的人了,怎么还挑食呢?过不了多久,没准就要当爹了,吃饭要让人操心。” 慧娘没急着进去,倚在门前看着小两口,眼里多了柔色。 虞听晚也在这时发现了她,方才还围着魏昭团团转的人,转眼把他撂下。 “婶子饿了吧,我熬了粥。” 话音刚落,她就变了脸色。 顺着她的视线,慧娘低头去看衣摆,那里有斑驳的血迹,她忙道:“不是我的。” 慧娘沉沉叹了口气:“山脚出事的是傻姑。” 她低声道:“小产了。” 那傻姑可是没许人的。 慧娘后怕不已:“当时我们赶过去时,欺负她的二流子还没走。” 她都不敢想,要是晚娘听着声儿过去查看,被二流子盯上会出什么事! 傻姑身下可都是血。 “那畜牲不是西临村的人,瞧着不对还想跑。要不是里正家的几个儿子都去了,只怕还抓不住他。” “我回来时傻姑还昏迷不醒,她老娘哭晕了好几回,孤儿寡母本就不易,又出了这档子事。要不是我和你李莲婶子劝着,只怕她要拿菜刀把那畜牲给砍了。” 虞听晚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有些哑:“孩子的父亲……” 知道她要问什么,慧娘摇摇头:“应当不是他。” “别说外村的,咱们自己村的也有不少畜牲,仗她痴傻,用糖,用馍馍就把人哄骗去庖米地了。” 以至于傻姑越来越傻。 她长吁短叹:“哪里知道孩子是谁的?傻姑能知道什么?她娘就更不知道了。左右不过是孽种,早早发现没了也好。” 当时见情况不对,她和李莲都一个咯噔。一行人打着掩护把人送去了钱老头那里。 知道傻姑小产的人不多,里正也有意帮着瞒。 毕竟村里长舌妇有不少,私下会说什么好话?一人一口吐沫星子就能把人淹死。 她看向虞听晚,姑娘嘴严。 她又看向魏昭,嗯,这个没嘴。 魏昭这会儿慢吞吞地趁着虞听晚不注意,把粥一勺一勺往小姑娘碗里添。 在慧娘看向他的那一刻,魏昭有所察觉便抬了头。 两人的视线交汇。 魏昭真的很怕被人念叨。虞听晚还算好的,慧娘是会在床边碎碎念整宿的。他动作顿了顿,又一勺一勺地舀回来。 就在这时,头顶响起一道凉飕飕的声音。 护食的虞听晚很受伤。 “你为什么要抢我吃的?” 魏昭:……真的好烦啊。 ———— 虞听晚用了饭后,没多待就回了隔壁。 她刚走没多久,卫守忠才从外头回来,神色满是疲惫。 不等慧娘多问,他就交待了。 “人没什么事,需要躺着养几天。” 他说的是摔了的卫老太。 做儿子的要是不去看看,实在不像话。 只是卫守忠哪会想到,他人刚过去,卫老太分明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嘴却没闲着,一边骂他不孝狼心狗肺,一边指使他把外头的柴砍了,再把水缸里的水加满。 这些事以前一直是他做的。大房那么多人,一个比一个懒。 卫守忠没干。 卫老太骂的更大声了。 便是边上的卫守财也在阴阳怪气。 【“了不得,分了家就使唤不了你了。老二,你怎么这么会计较了?怎么?这水这柴就我们用,娘不用吗?”】 慧娘听他说完,忙问:“当家的去了那边,午后都在干活?” “那倒没有。” 他就坐在床边上,听卫老太骂了一下午。 卫守忠脸色微沉:“被骂几句也不妨事,左右不理会就成。只是这药钱,需两房平摊。” 慧娘眼神暗了暗,家里的钱都是她收着,可该给的总得给:“要多少?” 卫守忠说了个数。 “我这就去取。” 卫守忠把人叫住:“这其实也是好事。” “回来的路上我就在想,这些年大哥大嫂敬重娘,多半是为了阿郎的抚恤银还有衙门每个月领的粮食。” 可这些没有了,甚是不得不吐了出来。 “如今娘下不了地,他们夫妻能有多孝顺,又能伺候到什么地步?” 卫守忠说:“娘是该吃吃苦头了。” 第43章 你没事就好 夜色渐浓。 许是白日收了惊吓,虞听晚夜里睡得并不安稳。被梦魇困住,额间都是汗,呼吸跟着急促,她猛然惊醒。 虞听晚抱着被褥蜷缩在一处,眼里有惧颤闪烁。 有画面在她眼前零碎的划过。 纸钱飘飞,哭啼阵阵。风雪漫卷,凛冽刺骨。 她看到自己一身嫁衣,踉踉跄跄奔向街道,向抬着棺材的魏家军求救。 副将腰间的刀剑出鞘,在空中挥出凛冽寒光,直直指向她。 “惊扰将军遗驾者,死!” 虞听晚却不曾惊慌后退,身后的董家帮佣才是豺狼虎豹的存在。可他们却忌惮魏家军纷纷止步,不敢上前。 眼前的一行人,何尝不是虞听晚的救命稻草。 她眼里含泪,嗓音带颤,朝着棺椁跪了下去,眼角的泪往下滚落。 “民女被舅母逼迫,卖给董家年过古稀的乡绅为妻,不该扰将军清静,可实在走投无路,” “将军殒命,圣上为此食不下咽寝不能寐,不顾大臣劝阻,破例以亲王之礼厚葬。听闻上京百姓自发贴白联挂丧幡,举国同悲。” “可泽县董家隔着一道街却在今日锣鼓喧天,大设喜席。泽县上下本该哀悼,他却丝毫未将将军放眼里,说是寻衅也不为过!” 魏家军的人齐齐变了脸色。 好一个董家! 怎么敢的啊! 别说他们,那些受命过来接魏昭棺椁的朝廷官员脸色也一个比一个难看。 泽县知县额间都是汗,可那里顾得上擦。 “来人,还不把这来历不明的女子拖下去!” 虞听晚却是冷冷看过去。 “知县是要包庇董家,还是怕泽县之事传到圣上耳力丢了乌纱帽,故急着将我缉拿?” 不用她再说什么,副将眼里的怒火再也藏不住。 他一剑砍向知县肩膀。 “这剑是将军生前赏的,出鞘总要见血!” “泽县屁大点地,有半点风吹草动,你这知县会收不到消息?” “你为何不管!” “是收了好处,还是觉得我等不会逗留,人死如灯灭,故不将将军放在眼里!” “那董家该死,你也该杀!” 董家帮佣见此,吓得连连后退。 虞听晚知道,她赌赢了。 然后,她听到身后有人在喊。 “晚娘。” 她眼里有亮光闪烁,猛地回头就看见胡大柱朝她跑来。 胡大柱眼里布满红血丝,憔悴不堪。只怕她丢失这段时日都不曾合眼。 胡大柱手指带颤,把她从地拉起来。 “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 “他们都说你被野兽叼走了,我总是不信。你这孩子命总不会向你阿娘那样薄。” 他身后是追赶过来的胡耀祖。 胡耀祖关怀的眼神一直落在虞听晚身上,就没挪动半分。 他欲言又止,最后什么都没说。 这些时日受了不少委屈,虞听晚在看到胡大柱后彻底迫防,她扑向胡大柱,泪如决堤。 胡大柱拍着她的背:“哭吧,舅舅在没有谁能再欺你。哭够了咱们就回家。” 虞听身体僵住,从胡大柱怀里一点点退出来。 “舅舅怎么知晓我在县里?” 胡大柱竟不敢去看她通红的眼。 “你舅母说的。” 他没说其中的曲折。也没说怎么发现猫腻,撬开王氏的嘴。 胡耀祖见状忙道:“晚妹,这次是我娘做了错事,阿爹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她也知道错了。” 虞听晚像是没听见他的话,就这样看着胡大柱。 她其实清楚胡大柱这些年把她当做亲闺女疼也不为过。可更清楚,胡大柱有多器重胡耀祖。 胡大柱便是再恼王氏,也得看在胡耀祖的脸上不会休了她,更不会将此事闹大。 她哪里比得过胡耀祖的前程和名声? 虞听晚说不上失望,只是觉得可笑。 她听到自己很轻很轻的问:“都这样了,舅舅觉得我还能心无芥蒂的跟你回去吗?” 画面截然而止,可那份悲凉和无助却在心口一点点蔓延。 虞听晚沉沉吐了口气。 ————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到了成亲的日子。 虞听晚起了个大早,准备先去卫家,贴上各种喜字。大喜的日子,她眼角眉梢都是喜色。 慧娘得准备酒席,一个人哪里忙得过来,虞听晚想着等贴好了喜字,就去厨房。 她怕喜服沾了油污,准备等天快落山拜堂的时候再换。 可刚出门,就撞上了来寻她的吴大婶。 吴大婶正疑惑卫家怎么门口都贴上红对联,本想着进去问问,可看到开门走出来的虞听晚也就把这事抛到了脑后。 她把人拉到角落,神神叨叨地。 “晚娘啊,你真的会算命吗?” 虞听晚:…… 她会什么啊。 上回提醒吴家小媳妇别被冲撞,也是因为前世记忆。 可她的记忆都是不完整的。 对上吴大婶发亮的眼,虞听晚迟疑片刻:“不好说。” 吴大婶:“我是帮别人问,要是算准了,她那边愿意出五十文!” 一听这话,虞听晚毫不犹豫:“我很强!” 吴大婶大喜。环视一周,犹不放心,拉着虞听晚进了老屋,这才压低嗓音,说明情况道:“那孩子喊我一声姨,早早被后娘嫁了出去。” “她很少回娘家走动,这不是快到生母忌日了,就回来住了一夜,这一住可了不得,瞧出她这后娘不对劲,像是有害喜的症状。本还以为是多想,毕竟她爹都死了好几年了。后娘能怎么怀啊。” 她捂着嘴:“可她后娘做贼似的去了三墩村专门给人接生的稳婆那里,回来后带了几幅药。她瞧着不对,偷偷抓了点跑去问钱老头,一问竟得知那药是堕胎药。” “晚娘,你都能算出许家小子会害我家秀芬,可见你有本事。这奸可不好抓,你快帮她算算那孩子是哪个姘头的。” 虞听晚:…… 真当算命是神仙啊。 等等…… 她好像知道这个继母是谁了。 刘媒婆。 吴大婶嘴里的人,就是刘媒婆的继女周琴。 她知道! 这孩子是周琴亲爷爷的! 出生后,也不知孩子是叫周琴姐姐,还是周琴喊人一声小叔\/小姑。 反正都是周家的种!!! 见虞听晚面色古怪,吴大婶催促。 “怎么了?你快算啊。” “我敢算,你不敢听啊。” 多脏啊! 第44章 大喜的日子,不气 随着她话音落下,周遭的空气都变得稀薄。 可虞听晚不愿多提,免得横生枝节沾了一身腥。 周家公媳能罔顾人伦,还有什么是他们做不出来的?要是见事情败漏,怀恨在心,趁着卫守忠不在家,来卫家闹事,她和慧娘两个妇道人家,如何抵得住? 着实没必要为了五十文,把自己搭进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过,她也温声隐晦透露:“这事瞒不住,估摸着再过几日就得……” 她一顿,听了话头,只道:“婶儿不用急。” 是的,刘媒婆会被李莲被当场抓奸。 见她语气笃定,吴大婶就信了七分。 周琴是她看着长大的,早些年不知在继母刘媒婆手下吃了多少苦!偏偏她那短命爹和刻薄阿爷嫌弃她是个姑娘,对其视若无睹,由她被继母苛待。 当时刘媒婆还想把继女嫁的远远的。靠着三寸不烂之舌,将酒色之徒夸成少见的佳婿。 要不是周琴外祖母闻着信过来大闹,身后还跟着气势汹汹扛锄头的几个舅舅撑腰,只怕这孩子就被坑害了。 虽说出了丑事,全家都没脸。 可…… 吴大婶一拍大腿:“行,那我就让她回去等着!” 她和周琴巴不得刘媒婆倒霉! 吴大婶心里舒坦了,也没那么咬牙切齿了。 她笑眯眯看着虞听晚。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几日不见这姑娘脸色少了几分苍白,添了几分气血红润。 就连下巴都没那么尖了。 “今日来找你,还有一事。” 吴大婶:“我家二郎逮了只兔子,肥的很,准备晚些就炖了吃。暮食可得来家里吃饭。” 要不是虞听晚,秀芬肚子里的孩子只怕保不住。吴大婶稀罕虞听晚,也乐意大方。 就在这时,隔壁也传来了说话声。 “当家的,家里万年青搁哪儿去了,我昨儿还放在屋里,怎么就不见了。” “家里里里外外对联都贴了?这不是还有几张‘六畜兴旺’?别忘了用浆糊贴在鸡笼处。” “叔公他老人家腿脚不变,当家的回头亲自去把人接过来。这些年他老人家待我们不错,咱们礼数不能缺。” 都是慧娘的声音。 吴大婶听着稀奇,乡下没什么消遣,谁家发生些什么事,都能私下议论好些天。 她朝着隔壁冲虞听晚努努嘴。 “也是怪事,这卫家是要办喜事了?那卫家阿郎伤成那样,当时他回来,可倒在地上血淋淋的,都说救不活。” 钱老头的医术她是不信的。 之前秀芬肚子疼,钱老头都没把出她有孕。 吴大婶忍不住打听:“晚娘你和卫家离得近,可知道娶的是谁?” 虞听晚:…… 那你可算是问对人了。 她可太知道了! 可没等她张嘴,吴大婶就抢先一步。 她拍拍大腿:“你瞧我这糊涂了,你和卫家不往来,只怕也就是路上撞见打声招呼的关系。能知道什么?” 虞听晚独来独往,可不是愿意和别人交际的姑娘。 吴大婶想起虞听晚刚刚是要出门的。她是知道虞听晚时常进山的,面色不由化为凝重。 “我家二郎之前和老猎户是学过打猎的,为了打牙祭他也经常进山,可深山是不敢去的,每次都是外围转转,可今早回来时,他说看到雪地上有猛兽逗留的脚印。” 诶呦,想想都吓人。 “这些时日你可千万别往山里去。” 虞听晚:“不进山。” 那就好。 吴大婶又叮嘱:“记得来家里吃饭,婶做的兔子可好吃了。” 虞听晚温吞:“那……可能来不了。” “怎么,你有什么事?” 虞听晚语气轻飘飘的:“我得抽空去隔壁成个亲。” 吴大婶:??? ———— 虞听晚脚步轻快进了卫家。 她到时慧娘正在院子里擦拭着万年青,边上有红色的纸外,还有染了色的喜蛋和花生。 “怎么这么早就起了?” 看到她,慧娘脸上笑意更浓了。 她在红纸上铺上喜蛋花生,这才小心将万年青一同包进去,怕散落,还不忘用红绳一圈圈缠上打结。 这是回头要让新娘子抱着跨过火盆的。 慧娘又抓起边上的花生,捏着头部稍稍用力,只听咔嚓的声响,开了口,跟着咬住了万年青的叶子。 不过多时,万年青上就挂上了红色绿色的花生,很是喜庆。 见虞听晚凑在边上看,慧娘道。 “蒸了几个红薯,快去灶屋吃些垫垫肚子。” 虞听晚应了一声。 灶屋除了红薯外,还有……没精打采的眼神空洞剥着红薯皮的魏昭。 魏昭一早就被卫守忠和慧娘的说话声吵醒了。 他想继续躺着的,可卫守忠非要他出来试试连夜做好的拐杖。 他剥几下,往嘴里塞一口。 吃的味如嚼蜡。 见虞听晚进来,他头都懒得抬。 虞听晚捡起他脚边的拐杖稀罕地看了看,还不忘试了试手感。 “叔……” 虞听晚顿住。 这称呼得改改了。 她无比自然,没有一点忸怩:“咱爹的手艺真好。” 魏昭不知道虞听晚怎么做到那么适应顺口的。 他恹恹:“喜欢?” 虞听晚点头:“嗯嗯。” 有了拐杖以后可得让魏昭多走动走动。整日躺着,别说有病,就算没病也得病了。 魏昭:“那给你了。” 都不用他自己丢了。 真算起来,这是魏昭送的新婚礼。 有谁送拐杖的? 她能用吗! 虞听晚即便能猜到他的别有用心,可也忍着没甩脸。 大喜的日子,不能气。 小姑娘沉默了很久。 久到魏昭都觉得灶屋安静至古怪。 魏昭困惑:“怎么了?” 虞听晚总算找到了自己的声儿,没有情绪起伏的:“我再想要不要把腿给弄瘸了,不然留着得积灰。” 换成有眼力见的,知晓姑娘家最会口是心非的,早就笑着赔罪了。 可魏昭没有。 他眼珠子动了动。 “要帮忙吗?” 虞听晚再也忍不住,抬手锤了他。 她的力气真的很大。 还挺疼的,偏偏都这个份上了,还知道避开要害伤处。 活了这么几年,魏昭头一次被打了。 第45章 去请你媳妇出门 外头传来说话声。 “村里头谁家养了鸡,院子还能收拾干净?也就守忠媳妇你最勤快了。” 很熟悉。 是李莲的声音。 慧娘没料到她来的那么早,忙擦了擦手,要去倒茶。 李莲给拦下来了。 “知道你家里事忙,我闲着也是闲着,就过来搭把手。” 村里办喜事谁不是你帮我,我帮你。 她环顾四周,暗自点了点头。 地上的雪一早就被铲到了角落,就连招待客人做的凳子,都被擦了又擦,好似能泛光。 门口还挂着红灯笼,是新的。一看就是慧娘的手艺。 可见卫家对虞听晚是看重的。 “家里摆几桌?” 慧娘:“没叫什么人,要是一桌安排不下,就两桌。” 李莲点点头,撸起袖子去水池那边。 “婶儿,水冷,还是我来。”慧娘连忙出声。 “你忙你的,我皮糙肉厚洗个菜有什么。也别和我客气,我可是馋你手艺许久了。” 见她都这么说了,慧娘也就没再说什么。 灶屋内,虞听晚没有去看魏昭眼底神色的变化,吃着红薯就往外走。 红薯是自己家种的,格外甜糯。 她来到李莲身侧,喊了声:“婆婆。” 李莲都不想理她! 虞听晚站在她身侧,也要洗菜。 “走开,今儿哪里能让你干活。” 虞听晚是知道的乡下都说新媳妇嫁进来头几日是不能干活劳累的,否则会操劳一辈子。 她也就收回了手。 于是虞听晚哒哒哒就要走。 李莲:“回来。” 虞听晚:??? 李莲绷着脸:“你就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 好像没有。 虞听晚想了很久,眼看着李莲脸色难看起来,迟疑出声:“……那辛苦了。” 李莲:??? 合着她这几日为了虞听晚的事辗转反侧,她自个儿是一点也不怕当寡妇啊! 她压低声音,说的还算委婉:“有些话说出来不合适,可今日成了礼,你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余光下,灶屋那边多了道人影。 李莲下意识看过去,就瞧见长身玉立的魏昭。 光线撒在他没有血色的脸上,漾出几分破碎感。 模样竟是出奇的俊。 就是很丧。 ??? 魏昭能走? 是的,他非但能走,在听到慧娘让他喝药时,还把万年青上挂着的一颗花生给揪下来了。 也是这时,魏昭接收到来自虞听晚的死亡凝视。 魏昭恹恹的。 停顿了片刻,不甘不愿又给挂了回去。 看到这一幕的李莲瞪大眼。 耳边却传来姑娘冷静的嗓音。 “婆婆,我没犯糊涂,我比谁都清醒。” ———— 不让虞听晚干活,可她闲不住,也看不得魏昭无所事事,就让他一起贴喜纸。 魏昭不是很想,可虞听晚往他手里分了一半。 小姑娘眼儿干净,不带任何妩媚旖旎,就这样仰头望着他。 “我娘生前和我说过成亲就是要贴的,屋里贴的越多日子才会顺遂。当时我爹娶她,要不是家里地儿小,是恨不得将铺子里的喜纸全买下。” “她们是出了名的恩爱,从不红眼拌嘴。” “红纸我爹是买的,咱们的可是我亲手剪的。” 她说着点点头,语气格外笃定:“一定能比他们还伉俪情深。” 魏昭:…… 他这样的人,出生便是错误,注定背负罪恶,寸步难行。 他不想情深,他就想死。 偏偏一群人盯着,想死还死不了。 虞听晚严谨认真贴着喜字,效率很慢,生怕歪了。 她模样好,唇红齿白的,可不像乡下养出来的姑娘。 她脾气说好也说,说差也很差。 这时候她就扭头瞪了眼没有动作的魏昭。 “怎么做事磨磨蹭蹭的?就不能快点吗?不要拖我后腿。” 魏昭:…… 呵。 那么慢怎么好意思督促他的? ———— 黄昏时分,卫家热闹了起来。虞听晚回老屋。 没有铜镜,她随便梳了个简单的发髻。就坐在屋里算着时辰,等着隔壁放鞭炮来迎亲。 头婚没有经验,虞听晚有些紧张,刚要去换喜服,吴大婶提着大包小包就过来了。 路上赶得急,她有些小喘气。 “还好赶上了,婶子给你开脸。” “这种事本也轮不到我,可也指望不上你舅母。” 她打开包袱,里头有描眉的,也有口脂的。 “秀芬三弟不是刚成亲么,那新妇当时嫁过来就擦了胭脂,我厚着脸皮跑了一趟,让她把这些借我用用。” 那边一听是给虞听晚用,还能不答应? 虞听晚有些好奇的看过去。 吴大婶顺嘴:“你模样好,要是打扮打扮更了不得。卫家阿郎看了,保管夜里也可劲疼你。” 说完她就后悔了,卫慎那样子能干什么?她说这话实在扫兴了 可虞听晚不害臊地点头,觉得吴大婶说的没错! 开了脸换好喜服,没过多久,外头就传来了动静,紧接着,是噼里啪鞭炮声。 外头传来卫家叔公年迈的嗓音:“阿郎,快去请你媳妇出门。” 魏昭病恹恹的被一群人簇拥着来到门前。 他还是第一次来隔壁。 老屋看着格外破旧,却因虞听晚住着攒了些人气。 魏昭扯着半旧的喜服,仿若未闻,低头解盘扣。 这还是卫守忠不顾他冷眼,给他换上的。 魏昭很不满意。 之前慧娘说不合身就改改,可这袖子,裤腿可都短一大截,是改不了的。 见他这样,卫家叔公很头疼。 偏偏大喜的日子说不得,人病成这样又打骂不得。 听到声响,虞听晚就急着去开门,动作快的吴大婶根本拉不住。 她急了。 “欸,盖头!忘了盖头。” 怎么着也要新郎三请四请,做足新娘的派头和娇羞啊! 咯吱一声,门被屋里的人打开。上了妆的姑娘艳如桃李,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魏昭恹恹的,有气无力的看了她一眼,低头继续解扣子。 虞听晚却是上前,拨开魏昭的手,他解开的三个盘扣,又给体贴的扣上。 “那么多人看着,在外面别这样。” 魏昭左耳进右耳出。 虞听晚凑近低声哄着他:“别急,矜持点儿,要脱等咱们回屋关上门慢慢脱。” 第46章 拜堂 这会儿鞭炮声还未断,众人隔得远,不曾听清她说了什么。 卫叔公看在眼里,满意点头。 他想,虞听晚一定在叮嘱什么。 乡下规矩少,魏昭又这幅身子,虞听晚怕他冷着,可见是个贴心的孩子。 魏昭倒是听见了,他从没见过似虞听晚这般言辞放肆的人。 姑娘眼儿干净,心里想什么都写在脸上,即便说着不要钱的情话过足了嘴瘾。 可她除了上药那回,也没对他动手动脚。 听多了早就习惯了,魏昭没当回事。 上京的姑娘倒是知书达礼,谈吐矜持,可高门内宅出来的都精通算计,披着一层皮,谁知背地里是什么心思。 相比之下,虞听晚倒是真性情。 虞听晚又给他理了理衣摆,抚平褶皱。 李莲把红绸塞到魏昭怀里,便是再不看好这门婚事,也只有盼着两人好好的份。 “阿郎,别让你爹娘等急了。牵着你媳妇,该去隔壁拜堂了。” 魏昭看了一眼。 红绸也是旧的,比他身上的喜服还旧。 他手一松,直接掉到了地上。 李莲:…… 你小子故意的吧! 她心里憋着一口气,为虞听晚不值!娶到那么好的姑娘是你的福气!怎么还不知道着珍惜呢! 要不是……要不是虞听晚急着和你定下了,她把手里的小伙介绍过来,还有你卫慎什么事啊! 所有长辈沉默,只觉得没眼看。 虞听晚拉平嘴角,直勾勾看着他。 “夫君最好交代一下?” 这称呼,魏昭眼皮跳了跳。 他语气平淡:“最后说一次,我不是卫慎。” 可依旧没人信他。 李莲捡起烫手红绸全往魏昭手里塞:“好好好,不是不是。” 她催促:“快点,别误了吉时。” 虞听晚微笑:“夫君这回能拿稳的,对吧。” 她打人时劲是大的,喊着夫君,嗓音却是软的。 魏昭却从里头听出了威胁,垂着眼皮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累了,选择了妥协,不情不愿鼻音应了一声。 “嗯。” 虞听晚又戳戳他:“有一头是我的。” 魏昭迟疑片刻,把红绸分了她。 李莲:……舒坦了。 身后的吴大婶见状也松了口气:“好事多磨,好事多磨!行了,该走了。” 眼前一黑,虞听晚视线被遮住,盖头落下。 她紧紧抓住红绸,另一头是她要睡一个被窝的男人。 虞听晚心情有些复杂。 有期待,有欢喜,也有不知所措。 她等这一刻很久了。 在胡家时,她时常就在想,等以后出嫁了有家了,她就有人疼了。不必受王氏的窝囊气了。 可胡大柱却总说。 【“晚娘,舅舅私心想多留你几年。等二郎考上秀才,全家都能沾光。日后来提亲的人家只多不少,舅舅要为你要往好了挑,百年之后才好向你阿娘交代。”】 而胡耀祖呢。 他避开王氏私下将她拦住。 【“晚妹,我心悦你,日后会娶你,你等我高中。”】 胡耀祖每次从书院回来都穿着学子服。他没下地干过活,一身书卷气,模样清秀的。 换成别的姑娘,被那么一双深情眼睛看着,早就死心塌地了。 可虞听晚没有。 她看不上胡耀祖的细皮嫩肉,连一桶水抬着都费劲。 魏昭恹恹地朝外走。虞听晚看不清路,还得操心魏昭走不稳给摔了去,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两家隔得近,出了院子转个弯就到了卫家。 “新妇进家,喜气盈门!” 耳边传来卫叔公的吆喝。 进卫家后又走了几步。 “新妇跨盆,避邪常顺。” 卫家可不会给新妇下马威,又怕她怕烧着衣裙,故火势并不旺。虞听晚稍稍提起裙摆,跨了过去。 卫家夫妻早早换了身干净的衣裳,一左一右坐着。中间摆着铺上红纸的木桌。 屋里还有慧娘的娘家来的兄嫂,全都伸脖子等着。 外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虞听晚接过吴大婶递过来寓意着喜结连理,万年好合的万年青,这是她先前带回老屋的。 按照当地风俗,男女双方需各备一份,新妇将她那份得从娘家带到夫家。 慧娘便准备了两份。 虞听晚进了正屋,由李莲指引上前,将怀里万年青搁到卫家夫妻跟前的木桌上。 木桌上本就搁着另一盆万年青。如今两盆紧挨着,随着虞听晚的动作,叶子上挂着的花生都跟着轻轻晃动。 “福禄鸳鸯,好事成双。” 虞听晚被扶回魏昭身侧。 “新人行礼,跪!” 虞听晚跪了,魏昭没反应在发呆。 “使不得使不得。” 慧娘见状忙道:“叔公,我怕阿郎扯着伤口。” 没看到魏昭走路都累了吗! 偏偏他是个犟种,就是不用拐杖。 卫叔公忙改了口:“是我糊涂,夫妻一体,阿郎媳妇跪拜也是一样的。” “一拜天地,苍天为凭地为证。” 虞听晚朝着门口身子往下弯。 魏昭没动 卫叔公拧眉。 算了算了。 “二拜高堂,养育之恩重如山。” 虞听晚相当虔诚跪下,她是极感激慧娘和卫守忠的。 魏昭半垂着眼皮,还是没动。 自从父亲病死,除了顺国公府祠堂的先祖牌位,他就没给谁下过跪了。 卫叔公看在眼里:…… 你倒是稍稍鞠躬意思意思做做样子,再不济,至少把头点点啊! 算了算了。 “夫妻对拜,佳偶天下。” 小姑娘面向魏昭。 魏昭慢吞吞:“我……” 他嗓音不轻不重,可人却是焦点。 众人全都齐齐看过去。 慧娘一下子站起来:“怎么了怎么了,可是哪里不爽利了?” 李莲可不想喜事成白事:“刚刚出了门,这会儿又站了很久,要不要婶儿给你搬凳子过来,坐着先歇会儿?” 魏昭眼神空洞,慢吞吞说着:“困了。” 所有人:…… 虞听晚好声好气:“你忍忍。” 魏昭张了张嘴:“可……” 虞听晚不想听,身子往下倾的同时控制着力道,还不忘踮起脚按住魏昭的后脑往下。 卫叔公激动:“礼成!” 魏昭都要气笑了:…… 却听虞听晚小声嘀咕:“真是事儿精!” 第47章 解腰带 临西村算不上大,村民全都窝在家里。 住的近的听到鞭炮声跑出来张望。 一看是卫家,谁不吃惊? 可别人家办喜事,是不好登门的。 去了,主人家得留客吃喜宴,可家家户户手头都紧,饭菜都是有定数的,哪能跑去白吃白喝。 胡家隔得远,但王氏也依稀听到了声响。 家里多个整日哭闹的孩子,她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人跟着憔悴了不少。 她眼神不善看着厨房烧水的小许氏。 “哪有你这么糟蹋柴火的?洗个尿布还要用热水?” 小许氏眼里闪过恨意。 “我还没出月子,如何能碰冷水?娘不帮忙洗尿布,那小贱人又不回来,我能怎么办?” 王氏冷笑:“你这是怪上我了?” “要怨也是怨你肚子没本事!” 她懒得看小许氏一眼,大步走了出去。 刚出灶屋,就听到大郎房里如猫叫,断断续续的哭声,好似随时都能哭岔气。 听着就可怜。 可王氏只觉得吵。 她啐了一口,出了院子,朝村尾的方向打量。 这是谁家办喜事了? 她准备去打听打听。 “瞧瞧,这不是日后的秀才娘么?” 向来和她不和的范婆子斜着眼阴阳怪气朝她走过来。 王氏看到她就拉下了脸:“出门见着你真是晦气。” 范婆子难得没有和她吵,反倒意味深长的笑了。 “你怎么还在门口杵着?卫家没让你去吃席吗?” 卫家? 村尾那个方向,是卫家二房。 王氏:“你有病?卫家娶妻和我八竿子打不着,我去凑什么热闹。” 她很不屑:“就算是他们请我,我都嫌他们穷酸,不会赏脸。” 范婆子乐了。 “卫家娶的可是晚娘。你这个舅母怎么半点不知情?” 她夸张又做作,轻轻打了自己一下:“诶呦,怪我!晚娘都不稀认你这个长辈,是从老屋那边出的门。请你过去做甚?碍眼扫兴吗?” 她幸灾乐祸:“也不知胡大柱回来,会不会打死你。” 王氏愣住。 她瞪大眼,不可置信。试图从范婆子脸上瞧出撒谎的痕迹,可没有。 王氏呼吸急促:“我都没答应!谁许她成亲的!” “平时还当她是个精明的,那卫慎都一脚踩进阎王殿了!也不知如何哄骗的她!她竟蠢到跳进这个坑。” 对了,还有聘礼呢! 她们养了虞听晚那么多些年,总不能血本无归吧! 王氏怒气冲冲就要去卫家。 可没走几步,她又停了下来。 虞听晚嫁的不好才好啊! 她过去闹什么? 她巴不得两人早早拜堂,以后虞听晚成了寡妇,看她还怎么嚣张! 范婆子唯恐天下不乱,就等着看戏呢,谁料王氏不走了,还骂她。 “烂心眼的货色,有你什么事!” ———— 这边,虞听晚已坐在新房的床上。 头上的盖头还不曾扯下,李莲说了得让魏昭掀。 可魏昭这会儿还在外头听训! 谁让他成亲都不端正态度。 外头的动静传来。 “阿郎,你今日实在过了!拜个堂也要人家姑娘出手?怎么,和她做夫妻你还不乐意了?也就晚娘脾气好,不和你计较!” 虞听晚点点头,就是就是。 “迎亲时推三阻四,拜堂时跟个木头似的,别的小伙成亲谁不是猴急猴急赶着入洞房!” 虞听晚严肃脸,没错! “人姑娘嫁进来是要陪你一辈子的,你进去一定要向她赔个罪,听到了没!” 前面那些话魏昭好似聋了,可最后一句他有了反应,张了张嘴。 “这话不吉利。” 魏昭没精打采:“那她一辈子挺短的。” 虞听晚:??? 长辈一时无言。 卫守忠边上的着粗布棉衣,面色黝黑的男人激动上前一步。 “阿郎,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你舅舅。” 魏昭看过去。 “不认识。” 赵勇红了眼。 魏昭:“真不认识。” 赵勇难过极了。 卫守忠忙宽慰:“阿郎如今脑子……,谁也记不住。大哥别和他计较。” 赵勇不善言辞,脸涨的通红,视线就没从魏昭身上挪开过。 “家里前些时日出了事,我和你舅母没法赶过来,实在……,可阿郎,舅舅心里是记挂你的。” “你外祖父最疼的就是你,可惜他去的早,没法瞧你娶妻,等你好了带晚娘去外祖坟前磕个头。” 魏昭慢吞吞,脸上带着淡淡的死感:“不过,我的确有个舅舅。” 赵勇:!!! 所有人眼睛都亮了。 魏昭陈述事实:“已经死了。” 周围陷入死寂,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慧娘出来打圆场。 “呸呸呸,你这是又犯糊涂了。也就仗着你舅舅疼你,不和你计较。” 吴大婶也跟着打圆场:“这一转眼的功夫,你也成家了。村里的人都替你高兴。快进屋吧,别让新娘子等急了。“ 这句话,就很熟悉了。和虞听晚初见魏昭,画面里听到的一字不差。 然后,是李莲的声音。 “我这人糊涂,怎么没想到给你们凑对。整日瞎忙活,好在你们自个儿看对眼了。” “天黑怎么了?进去进去。” “你身子不好,早些回去歇息,不用应酬陪酒,你娘也是急着抱孙子了。” 咯吱一声,门被打开,魏昭被推搡着进来。 砰的一声,又被外头的人贴心关上。 虞听晚连忙端正坐姿。 屋内多了个人的呼吸,脚步声也朝虞听晚这边过来。 他在虞听晚跟前站定。 虞听晚等了半晌也没等到他掀盖头,反而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觉得怪,遂抬手撩开一角,去看魏昭。 小姑娘惊愕瞪大眼。 魏昭在低头解腰带。那里被卫守忠匆忙间打了个死结。 虞听晚咽咽口水。 不意外,真的不意外。 就和之前画面里一模一样!一进门就想压她! 魏昭是真的困,自从受伤后怎么都睡不够。 他打了个哈气,想让虞听晚挪挪位置,他要爬榻睡了。 谁知道还没等他说话,虞听晚就有了动作。 小姑娘往榻上一躺,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 她深吸一口气,做足准备。 “来吧!” 第48章 不要就算,以后别求我 喜房的床榻有些年头了,随着虞听晚躺下轻微摇晃,发出咯吱声响。 床板很硬,和顺国公府的黄花梨罗汉床没法比。 可魏昭行军打仗,风餐露宿是常有的事,不是吃不了苦的富贵公子哥,用着也不觉得是凑合。 他睡过的床,如今被以媳妇自居的姑娘霸占着。 姑娘穿着喜服,描了眉,唇红润润的,脸上还擦着脂粉。 这长相实在…… 惹眼。 若不是胡家有个读书郎遭外人忌惮,虞听晚又鲜少出门,这般颜色只怕寻常百姓家里护不住。 魏昭不知想到了什么,恍了神。 虞听晚等了好半响,也没等到魏昭的动作。 睫毛如纷飞蝶翼,颤了颤。虞听晚悄悄将紧闭的眼儿掀开一条缝。 ?? 腰带解了一半在发呆。 虞听晚:“要我帮忙吗?” 魏昭回过神来,语气平静:“不必。” 虞听晚:“那你快点。” 既成了夫妻,她也坦诚吐露心声。 “外头吃席喝酒,一时半刻不会散,咱们要是闹出太大动静,不太好。” 魏昭沉默,幽幽看着虞听晚,倒要听听她后面还能说出什么话。 小姑娘也没让他失望。 “之前胡大郎娶小许氏,床是两年前才打的,应当格外结实。可夜里却还是嘎吱嘎吱响个不听。” 偏偏小许氏叫的声音不小,毫不克制。像是痛苦像是欢愉。同她平时尖酸的嗓音不同,多了股媚。 起先胡大郎还顾忌隔壁的虞听晚,会捂小许氏的嘴,可到后面小许氏会在他耳边说些不堪入耳的话,把他刺激的不管不顾。 吵得虞听晚睡不着。她每日都得早起忙活做朝食呢。偏偏还没办法去敲门让他们收敛收敛。 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小姑娘也忍不住继续道。 “农忙过后为了补贴家用,我舅舅就跟着杂货郎一道游走在大街小巷,便是城里也去过,并不是日日在家。胡耀祖更是呆在书院,很少回来。” 虞听晚语气笃定:“王氏又没聋,她也一定听到了!可她急着抱孙子。” “但她又怕胡大郎贪恋女色垮了身子,每次都对小许氏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肯定还想骂小许氏是狐狸精。” 魏昭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听这些。 可小姑娘说了那么多,他总要敷衍给个回应。 “怎么没骂?” 虞听晚神色古怪的看向他。 她理直气壮:“可家里真正狐狸精是我啊。” 魏昭:…… 你还挺得意。 虞听晚:“后来胡大柱夜里提前回来了,正好给撞上了。” 外甥女还是姑娘家呢!怎么能听这些!胡大柱听着都臊。 偏偏不能骂儿媳,胡大柱就黑了脸,直接拍门把胡大郎叫了出去。 “那夜过后,胡大郎脸上就多了个巴掌印。” 接着一个月,胡大郎都没好意思和虞听晚说话。也是从那开始,隔壁消停了不少。 虞听晚说完后,又开始先前的话题。 “咱们的榻不会塌吧?” 她忧心忡忡:“要是塌了,夜里就得睡地上了。” 虞听晚瞥了一眼面色化为沉重的魏昭。 “也是,我问你能问出什么结果。” 卫慎也是新手啊! 她虽然脸皮比寻常姑娘厚,可也会害臊。 虞听晚还面面俱到:“你还有伤,等会儿动作轻点。” 她说这些话时,神色如常。就好像在完成一件必须完成的任务。 上京贵女看魏昭时爱慕秋波盈盈的眼神,从没在虞听晚身上出现过。 虞听晚念着早点开始早点结束,也就没有半点忸怩和拖拉。 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躺着,伸手过去解扣子。不同于魏昭的慢。她动作很快。 魏昭眼皮跳了跳,就看见姑娘衣领跟着敞开,露出莹白似雪的肌肤。 不知是女子都这样,还是她格外的白。 怎么能白成这样。 准备往后退的魏昭眸色转深,却定定看了片刻,坐到了榻上,正要俯身抬手去触。 可姑娘嫌他慢,揪着他,注意着他的伤口,将人往自己身上带。 魏昭不妨,倒了下去。 身下是姑娘明艳的眉眼,还有软绵绵的身子,以及随着呼吸起伏的胸口。 好似不会推开他,能由他予取予求。 魏昭哪里和女子这般亲昵过? 及冠时,顺国公夫人倒是给他安排了通房,可魏昭看都没看一眼直接送走了。 他不贪女色。 便是夜里都甚少需要纾,解。 偏偏这个时候,虞听晚轻轻在他耳边抱怨。 “你好重啊。”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要不是知道虞听晚是什么人,魏昭都以为她是故意挑逗。 魏昭到底是男人。 不过好在,现在的他只想死。 别看虞听晚很懂,可她并无实际经验。偏偏该男人主动的魏昭就像个木头。 两人大眼瞪小眼,僵持了很久 外头是众人的说笑声,还有里正他们喝酒划拳声,很热闹。 屋内……很死寂。 虞听晚等了很久,迟疑出声:“你是……不会吗?” 魏昭动了,伸手拨了拨姑娘敞开的领口,往里探。 不知是身子不好的原因,还是外头吹了风,他指尖格外的凉。 虞听晚瑟缩抖了抖,身子有些紧绷,下意识屏住呼吸,感知着魏昭的的手一路滑向后颈。 下一瞬,有什么被抽了出来。 是虞听晚这几日戴着的平安符。 魏昭捏在掌心,好似空落零碎的心,被暂时拼接。 他情绪也好了不少,去看震惊的虞听晚,学着她的语气:“那……你教教我?” 虞听晚:??? 你像话吗? 主动了多次的姑娘,到底恼羞成怒。 “不要就算,以后别求我!” 魏昭可不觉得,会有那么一日。 她绷着脸:“起开!” 魏昭没动:“把我拉倒的时候,你就该想到。” 想到什么? 想到你坐到我边上,不是冲我来的? 魏昭慢吞吞:“我起不来。” 虞听晚能怎么办? 她再生气也要把魏昭按到边上。 贤惠的她想了想,还给他盖了被子。 她揪着衣领往外走。 魏昭刚要闭眼,就听脚步声折而往返。 虞听晚越走越快,在床前站定,泄愤地又锤了他一下。 魏昭:…… 算了,又不是第一次被捶了。 第49章 你……就那么想要和我圆房吗? 这会儿天色已沉了下来,天边的霞光即将退下。 虞听晚出了房门,外头觥筹交错未停,吴大婶直夸菜卖相好,味道更好。 看见她出来,众人也不意外。谁还真指望卫慎洞房啊。 慧娘本都准备送饭菜进去了,她笑吟吟朝姑娘招手:“你也累了一日了,快过来吃饭。” 真的。 刚刚在屋里以为会圆房,都没有现在吃饭让她更期待。 小姑娘嘴角浅浅梨涡乍现,她走过去坐下。 慧娘指着边上的两人给她介绍。 “这是你舅舅,这是你舅母。” 虞听晚温声喊:“舅舅,舅母。” 赵勇不善言辞忙点头,他身侧的妇人余氏倒是亲昵拉住虞听晚的手。 “前些日子你婆婆回来,说阿郎要成亲了,相中的姑娘模样好,十里八村难寻,我原先是不信的。” “只当她是满意你这儿媳妇,故把你吹得天上有地上无,今日一见,果真是标志。” 虞听晚意外。 这余氏倒是八面琳珑。 三言两语先是告诉她,慧娘如何看重她,又不忘表示自个儿也认可。 虞听晚比谁都清楚余氏没有坏心。 当初筱娘的死,闹得很大。 卫守忠夫妻受不了刺激彻底病倒,赵勇报官无门,四处求人。是余氏追到筱娘夫家叫骂,争的脸红鼻子粗,最后背着外甥女的尸体回来帮着下葬。 当时不少人私下议论余氏实在泼辣。 可余氏明明可以不出头的,毕竟筱娘只是她的外甥女罢了。 虞听晚当时就觉得王氏连余氏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吃饱喝足,众人纷纷离开。 卫守忠送卫家叔公回去。 慧娘送李莲她们出门后,再回来就瞧见赵勇收拾桌子,余氏准备洗碗。 慧娘:“哥,嫂子。外头黑了,又下着雪,不好走夜路,在家住下吧。” 赵勇看向余氏。 家里是余氏做主的。 余氏嫁入赵家时,慧娘还没出嫁。因婆婆去的早,公公身子不好,她一进门便当起了家。 小姑子干活麻利,又懂事体贴。 她是把慧娘当亲妹妹疼得。 “不了,帮你收拾好,家里……我不放心还是得回去。我和你哥两人相互有照应,还能出事不成?” 慧娘叹了口气没再劝,阻止余氏干活:“那便这会儿就走,光是赶路就得一个时辰,谁知晚些雪会不会下大。” 余氏摆摆手:“哪里差这点功夫。” 慧娘拗不过她,实在为难。 就有人笑了笑。 虞听晚道:“舅母就听娘的吧。” “娘是不放心你和舅舅。” “你疼她,好歹也让她疼疼你。” 嗯,虞听晚能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这几句话听的余氏心里舒畅,看着虞听晚的眼神里又满意了几分。 等把她们送出门后,慧娘照旧不让虞听晚干活。 虞听晚便就去灶屋烧水,可不能让慧娘用冷水遭罪洗碗。 ———— 在虞听晚出去后,魏昭就睡了过去。 意识模模糊糊的,好似耳边还有还有人喊他。 很混乱。 一下子是忠勇侯世子萧怀言的声音。 【“那少府监府上的千金对你有意,你不回应也就算了,她路上把你拦下说话眨眨眼暗送秋波,你先是说她眼睛有病,转头又怀疑她是细作,让人押下去审问了?”】 【“你这样的谁敢嫁啊?以后嫂夫人要是碰了你,你还不把人家的手给折了?”】 他那会儿擦着手里破云枪,兵器闪烁着寒光,漆黑不见底的眼眸凛然森冷。 【“本将有公务在身,她却阴魂不散,焉知其不是别有用心?人要是清白,魏家军绝不会滥用私刑自会放人。”】 萧怀言才不信呢! 这么一闹,哪家姑娘还会往魏昭身上扑啊!魏昭这一招狠,分明是在以绝后患。 声音很快被别的取代。 【“伏猛这几日不见你,一直恼脾气,饭也不吃。”】 伏猛就是他养的虎。 他俯在书案前,头也没抬。 【“上回它撕破了前朝大儒留下来的兵书,还没到解禁的日子。”】 是的,他让老虎面壁思去了。 魏昭:【“即是不吃,那就是不饿。”】 很快,耳边的声音变得哽咽。 对方从外头跑过来,气喘吁吁。 【将军。】 【“上京那边传来消息,说……说国公爷怕是不好了。”】 他神色空了一瞬,好似有什么在碎裂。 悲恸和恐惧的情绪传遍全身,疼痛蔓延至全身,疼的他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老旧门房被推开的咯吱声好似从远处传来。撕开了一切幻象。 “夫君。” 虞听晚看着榻上的人面色苍白,全是汗,身体还有些抖,暗叫不好。 “夫君。” 她忙搁下水盆用手背去摸魏昭的额头。 倒是不烫。 也许是她手过于暖和。 虞听晚索性俯身,用额头去碰他的额。刚贴在一起,魏昭就倏然睁了眼。 他眼神空洞洞的,却又好似揉杂了能够淹没一切的悲凉。 虞听晚一时看呆了,忘了撤身。 她像是怕吓着魏昭,声音很轻。 “晚膳没吃,饿了吗?我去给你下点馄饨?吃着好消化,不易积食。” 她又细声细气又道。 “是梦魇了吗?流了一身汗。这样不舒服,我给你擦擦身子换身衣裳?” 魏昭看她的唇一张一合,却没听见她在说什么。 他一点点被拉回现实。眼儿动了动,看向近在咫尺的人。 “虞听晚。”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喊她。 “啊?” 魏昭喃喃:“你凑那么近,就那么想要和我圆房吗?” 虞听晚现在可没有! 别诬赖她! 可虞听晚反问:“不行吗?” 魏昭冷淡:“不行。” 虞听晚遗憾地哦了一声。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看向魏昭的眼神都不对了。 她先前都那般主动了,魏昭怎会没有欲望? 答应很明显。 一定是他当时从山上摔下来时,还把那处也摔出毛病了。 她真该死啊。 她每次主动,都是对魏昭的伤害。 她握住魏昭的手:“没事,我不嫌弃你。” 魏昭听到她郑重表示。 “我们白日做夫妻,夜里也是能做姐妹的。” 第50章 擦身子 许是被虞听晚气的次数太多,魏昭竟不觉得姑娘语出惊人。 但多多少少有被冒犯了。 他面无表情把手抽了回来,实在想不明白虞听晚到底图什么? 就图一个婆婆和善? 可这个世道女子势弱,生得貌美,家世不显护不住,便是最大的忌讳。 丈夫亡故,膝下没子嗣傍身,卫守忠夫妻又上了年纪,要是出了什么事,寡妇寸步难行。 虞听晚不像是头脑发昏的人。 李莲明明都在帮她相看了,便是介绍是男子有短处,但好歹是个依靠,她却偏偏要进卫家的门。 这些年想和魏昭攀亲道故的人很多。 官场上套近乎的暂且不提。 巴结奉承试图和他称兄道弟的不少,打着偏的不能再偏的远亲亲戚幌子上门借住的也不少。 但……要和他做姐妹的,虞听晚是第一个。 不过,魏昭早已自顾不暇,不会过问其中可有别的隐情。 他不计较,没脾气,甚至默许了,杜绝虞听晚头再做出格的事来。 虞听晚把棉布扔进水盆,吸满水后拧干,给魏昭擦脸。 魏昭不动,随她摆弄。 虞听晚在胡家沉默寡言,无非是同王氏那些人无话可说。 可这会儿不同了。 她低声道:“我瞧着舅舅家里怕是出事了。” 她嘴里的舅舅是赵勇。 虞听晚说给魏昭听:“当初你出事,按理来说他们就该过来探望,可迟迟未现身。” “那会还没分家,夫君在钱大夫那里花销大,娘生怕家里积蓄不够,特地跑回娘家借。” 可赵家也只是个寻常人家,日子并不比卫家好多少。 慧娘那次过去,是两手空空回来的。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回来时她眼角都是红的,像是哭过一场。 “不过没隔几日,舅母让她们村里的人帮忙跑腿,给娘送了三百文,说不多,先应急用。” 只怕这钱也是外头帮忙借的。 她又给魏昭擦脖子。姑娘动作轻柔,棉布擦过喉结,带着股痒意。 “舅舅家可不在临西村。天冷不说,外头地上雪都厚成什么样了?本该留着住一夜,可还是抹黑要走。” “方才我还瞧见娘把那三百文塞回去了,就连舅母这回过来给的红封也没收。” 这话落下,虞听晚觉得不对劲,绷紧了唇,动作也停了下来。 魏昭耳边一静。 他对上了虞听晚幽怨的眼神。 有种预感,要是再不给其回应,虞听晚就要锤他了。 魏昭有些头疼。 往前慧娘在他耳边,他无视不听也不打紧。 可虞听晚不行。她不唱独角戏,明显要他的回应。 这一天下来,他说的话真的够多了。 魏昭有气无力:“是吗?” 即便这两个字不走心可虞听晚满意了,她分析道。 “这次赵家来的只有舅舅舅母。” 没看到两人的儿子赵俞。 卫慎成亲,赵俞这个当表弟的本应一道前来的。 “换成寻常总该问问,可今儿几位长辈提也不提,似不觉得意外,又像是怕大喜的日子提到伤心处。” 虞听晚:“只怕是表弟出事了。” 她记得胡家有回饭桌上,胡耀祖就提到过赵俞。 【“那七沟村的赵俞和我同个夫子。人是刻苦有定力,可启蒙晚,也愚笨。夫子都劝他别读了浪费钱,”】 【“但她娘一根筋,追去学院说什么读书才会有出息,拿着锄头刨地祖祖辈辈都是农夫。没权没钱,遇着事只能任人宰割。”】 【“还说什么……还说什么赵俞要是读书有出息了,才能给惨死的表姐一个公道。”】 王氏闻言,眼底的鄙夷如何也藏不住。 【“又不是谁都像二郎你有读书的天分。”】 她更没有同情心。 【“说的不就是筱娘么,人都死了,也下葬了,怎么还不死心?”】 虞听晚当时左耳进右耳出,哪里知道会和赵家有交集。 “只怕棘手,可娘没提,我便没问。” 问了也没用,她只怕也帮不上忙。 真正能帮上忙的魏昭苍白的唇动了动:“哦。” 他又不认识,关他什么事? 开始扒他上衣。 魏昭的手倏然抓紧棉被:“你做什么?” 虞听晚很真诚:“擦身子。” 魏昭生无可恋。 这已经不是虞听晚第一次见他上身了。可上次上药姑娘心无旁骛,眼下倒是快速打量了一下。 胸膛结实宽厚,腹腰劲瘦。似……极有力量感。 真是错觉。 虞听晚嘴里发出一声惊呼。 “怎么……” 魏昭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是那一道道纵横交错的疤痕,新伤旧伤堆叠。 见她面色泛白,魏昭缓缓松开紧握的手。 他眼底空洞,抬手,指尖落在腰腹处。 “这是十三岁那年我同人比试受的伤。” 那时他还没组建魏家军。 “他常年是我的手下败将,故我没将那场打斗当回事。自诩本事过人,也就吃了教训。” “当年伤势不算重,仔细养着不会留疤。可我却故意要留下来,才好以此为戒。” 你十三岁就这么狠吗? 这乡下少年打架都要动刀了? 虞听晚顺嘴问:“那人如今怎么样了?” 魏昭:“三日后我没管伤势,把他收拾了一顿。” “他心服口服也就成了我的副将。” 虞听晚:…… 好好好,要开始吹了。 魏昭又指向另一道伤痕。 “二年前,此处中过毒箭。” 虞听晚都不知他嘴里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 可魏昭愿意说话,就是好事。 他语气没有起伏:“寻常人近不了我身,魏家军更是守卫森严,说是形如壁垒也不为过,偏偏身边养出了个叛徒。” 眼皮子底下的人有异常,魏昭怎会不知。 只是这个人动不得,和他私下联系可是圣上身边的洪公公。 是谁要除他还用说吗? 他魏昭立功无数,早就成了帝王的忌惮。 可他树威多年,叛徒动手前到底畏惧。 “他手抖了,那箭本该射偏。” 虞听晚看看疤痕,又看看魏昭。 “那这是怎么回事?” 魏昭恹恹:“怎么能驳了人家的苦心积虑?” “我走了几步,让他射中的。” 第51章 分我一半的床 花了半年才将余毒除掉。 虞听晚持着怀疑的目光:??? 若真是如此,那你脑子有病不是摔出来的,是本来就有的。 “那叛徒呢?” 魏昭扯了扯嘴角,语气轻飘飘的,却让人听着毛骨悚然。 “他啊……” “被伏猛吃了。先是咬断了他的腿,再是扯下了他的胳膊,最后是脑袋。身体被分成一段段,连骨头都嚼碎吞入腹中。” 当时魏昭却坐在椅子上煮着茶,让魏家军的将士都在边上看仔细了,背叛他的下场。 虞听晚:…… 画面感都有了。 魏昭见姑娘沉默不语,只当把人唬怕了。 他明明想死的,可这会却滋生轻微的,难以捕捉的愉悦。 魏昭拉过虞听晚的手,按在了胸口处。 如今的药不适合他吃,即便日日都要重新上药,可伤口却不见好,愈发红肿,狰狞又可怖。 手下触感陌生,带着温热。 虞听晚哪里敢碰,指尖瑟缩,有意避开,生怕手下没个轻重,伤口涌出血来。 魏昭却不让她动。 他垂着眼皮,平静的出声。 “这是……” 他突然笑了一下。 “我自己捅的。” 战场尘土滚滚,寒鸦在枝头孤啼。鼓声、厮杀声、兵器相击声伴随着惨叫犹在耳侧此起彼伏震耳欲聋。 硝烟弥漫间,触目都是残肢断臂。箭羽凌空乱飞下,他也杀红了眼。 敌军大势已去。 耳侧是谋士的呼声,还有战胜的鼓声。 年轻的将军抬眸看了眼碧蓝的苍穹。 谁能想到上京最负盛名的将军魏昭,彻头彻尾只是个笑话。 跟他多年斩杀外敌的破云枪,枪头锋利泛着寒光,头一次指向了自己。 他身披盔甲,握着枪身一寸一寸抵进胸口,刺穿了身体。鲜血四溅,倒在了血泊中。 偏偏他没死成,来了这里。 魏昭幽幽看着虞听晚,试图从里头瞧见惊慌和畏惧。 可没有。 她眸色柔柔去看魏昭的伤。 伤成这样,触目惊心,也不知当时有多凶险,又遭了多少罪。 虞听晚凑近,小心翼翼对着丑陋的伤口吹了吹。抬头再看他时,眼里的疼惜不似作假。 “当时一定很疼吧。” 魏昭定在原地发怔。 他身边总是赞叹不停。 说他年少有为,英勇善战。 说他生来就该保家卫国。 便是他受伤中毒,大胜归来,听到的永远是。 【“不愧是魏将军,他可真是好样的。”】 这些人只看结果,从未在意途中他付出的艰辛。 还是头一次有人问他疼不疼。 魏昭喉咙发紧,竟荒谬觉着可笑。 可他没发多久的愣。 姑娘给他擦好上身,就去扒他的里裤了。 魏昭眼皮直跳,身子往后。 “这不行。” 虞听晚:“我不在意。” 魏昭对上她无辜的眼神,彻底忍无可忍:“可我在意。” 啊,你除了平安符还有在意的物件啊。 哦。 你的清白。 还有摔坏的…… 虞听晚连忙收回手。 “对不住对不住。” 她一时间忘了! 虞听晚:“那等爹回来,让你……” 话还没说完,魏昭就穿好里衣,沉沉看着他。 算了。 她都伤了魏昭的自尊心了。 “饿吗?” “不。” 虞听晚:“那你洗脚。” 等虞听晚把盆端出去,又弄了热水收拾好自己,魏昭已背靠着她躺下,拒绝交流。 姑娘吹了煤油灯,便脱鞋爬上了床。 被子盖着和她想的一样舒服。 这时卫守忠回来了,在外头和慧娘压低声音说话,身侧是魏昭浅淡的呼吸,虞听晚心里是从没有过的踏实。 她把手压在枕头上,看着枕边人。 即便乌漆麻黑,什么也看不见。 虞听晚往他那边挨近,再挨近。 “我能拉着你的手睡吗?” 随着姑娘靠近,她身上淡淡的幽香萦绕鼻尖。 很好闻。 她那么穷,应该是买不起香粉的。 魏昭闭着眼,冷冷出声:“不能。” 好吧。 虞听晚抿了抿唇。 可过了一会。 “那能帮我暖暖脚么?” 阿娘还在时,总是要用小腿夹着她冷冰冰的小脚给她捂热的。 可又被拒绝了。 “不能。” 魏昭闭着眼,淡淡出声:“再说话,你睡地上去” 虞听晚:?? 她有些不相信魏昭嘴里能说出这么无情的话。 她蹙眉,很受伤:“我为什么要睡地上?” 魏昭恹恹:“我有伤,你挨太近了。” 虞听晚懂了。 这的确得顾忌。 她又一点一点往外退,拉开两人的距离。 魏昭:“把头转过去。” 虞听晚这就不肯了:“这又为什么?我对着你睡,又怎么碍着你了?” 真是把你惯的。 虞听晚打算不和他计较,细声细气:“我睡在外侧。夫君有什么事就喊我,要喝水我给你端来,要起夜我陪你去。照看着你,免得夜里黑,你出了意外。” 说到这里,她问魏昭:“怎么样?” “不怎么样。” 虞听晚装作没听到魏昭的话,继续道:“娶媳妇还是很必要的吧。” 没必要。 “放心,我睡相好,就分我一半的床,互不越界,我不会碰着你。” 魏昭这才闷闷出声:“嗯。” 虞听晚眼儿亮亮的,里头好似撒了一片星辰,止不住畅想以后。 “夫君以后就去镇上当说书先生吧。我听说可赚钱了。” “镇山有钱人会去消遣,听一次就得付两文。” “夫君就把先前和我说的那些一字不落说给他们听,接着再胡编乱造,定有人愿意花钱捧场。” “要是生意好,我和娘在边上支个摊子,卖茶,卖吃食馄饨,卖家里炒好的花生瓜子。” 这可比她去山上摘草药赚得多。 虞听晚越说越觉得此事可行。 不过急不得,得等卫慎好了,再去考虑这些。 她换了个姿势,明明往常这个时辰,她该睡了,可姑娘这会儿却毫无困意。 也不知是不是不习惯身边多了个人。 可她说什么,魏昭都不理她。 虞听晚摸摸枕头,又摸摸被子。 她又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平。 这是一点也不安分。 好不容易屋内静了下来。 魏昭拧着的眉眼松了松,可下一瞬,姑娘猛地坐了起来。 “卫慎。” 自诩贤妻的虞听晚幽幽出声:“我在床上的表现怎么样?” 第52章 夫君不听话,但是好调教 翌日一早,鸡鸣破晓。 虞听晚早早就出了房门。 身后跟着耷拉着眼皮的魏昭。 姑娘走在前头:“整日躺多了也不好,你就该多出来走走。” “开了春,等河面没冰了。村里会放水,每家每户都要出人下河,撒网的撒网,捕鱼的捕鱼。抓上来的鱼统一扔到岸边,再家家户户分上一两条。那时候可热闹了,也不远,我带你去瞧瞧。” 别看她说的有声有色,实则她也就去过一回,还是刚来西临村的时候。 魏昭:…… 没兴趣,人挤人。 他也不会活那么久。 虞听晚扭头:“夫君不想看吗?” 魏昭张了张嘴,还没发声。 虞听晚不想听:“哦,你想看。” 魏昭:…… 虞听晚拉着他去看角落养着的鸡。 “昨儿杀了一只,我听娘的意思是想过年再杀一只。大过年要是没肉不像话。” 她有些心疼。 “可都还能生蛋呢。” “回头我出趟门看看谁家鸡老了不生蛋了,向他们买。” 魏昭:…… 他上山逮一只换虞听晚不再和他说话行不行? 虞听晚又拉着他去院子西边柿子树下。 姑娘仰头,去看那又红又大的柿子。她在隔壁的时候,就垂涎了。 这时候的柿子不算彻底成熟,可摘下来放上几天也就熟了。 “夫君。” 魏昭恹恹。 虞听晚抬脚踢了踢他的鞋。 魏昭:“……嗯。” 虞听晚朝他笑,露出浅浅的梨涡:“今儿起床没磨蹭,我决定奖励你一枚柿子。” 村里妇人就是这样哄孩子的。 虞听晚没嫁过人,不知夫妻间该如何相处才会恩爱。 可她总觉得卫慎娇滴滴柔弱不能自理,也许对他也适用。 说干就干,虞听晚在树下走了一圈,找到最矮的一枚柿子。 魏昭转身就要走。 地上的雪下了一夜,有些厚。 魏昭没力气抬高脚,只能慢吞吞拖沓前行。 余光里姑娘伸手试了一次没摘到,她并不气馁,费劲踮脚,涨红了脸,指尖却只碰到光秃秃的枝干。 魏昭不走了。 他就那么看着。 姑娘蹦跶跳起来倒是摸到了,却没掌握好力度摘下。 虞听晚准备再试一次。 魏昭:“哈。” 虞听晚:??? 她猛地扭头。 两人视线对上。 她在魏昭眼里看到了一点点,甚是算得上忽略不计的好整以暇。 虞听晚抿唇:“我好笑,还是你想到了什么愉悦的事?” “你好笑。” 很好!!!一点不带犹豫的! 虞听晚深吸一口气:“你行你来!” 她努力保持平静,却掩盖不住身上的鲜活劲儿。 那是……魏昭没有的。 也不知这么了,魏昭神差鬼使走回去。 他在虞听晚身侧站定。 男人病殃殃的,脸色透着不正常的白,唇没血色,行动不便,瞧着身形格外单薄。 可身姿颀长。 他人高,手也长。抬手轻而易举将那枚柿子摘了下来。 虞听晚在他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夺了过去。 魏昭看着空落落的手心,也不在意。 可就在这时,虞听晚又把柿子送回他手里。饶是魏昭学识渊博,也猜不透虞听晚的心思。 很快,姑娘给他解了惑。 虞听晚很大度:“送你了。” 魏昭:?? 你看看你像话吗!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摘的。 是的,虞听晚就很在意步骤仪式感。 等她到了灶屋,慧娘已将糯米煮熟了,卫守忠在石槽中锤打。 虞听晚哒哒哒走过去:“今儿做糍粑吗?” 临西村过年,家家户户都会准备糍粑的。只是糯米精贵,做的都不多,不过一小盘家里的人尝尝味。 慧娘笑:“对。早该做了,只是一直忙也就耽搁了。” “家里腊八粥都没熬,我想着今日也一并做了,咱家也过个好年。” 大米,红豆、冬枣、花生米昨儿夜里就浸泡了。 虞听晚眼里的笑意藏不住,上前陪着一去拨桂圆肉。 灶屋捶打糍粑声大,慧娘并未听到方才院子里新婚夫妻说话的动静:“阿郎起了吗?晚些钱大夫要过来给他把脉。” 虞听晚:“起了。” 本来不起的,被虞听晚锤了一下就老实了。 就……虽然不听话,但是好调教! 也不知他会不会把柿子扔了。 虽说树上挂了不少,可也得珍惜粮食。 扔就扔了吧。 回头她就去隔壁地上找。 慧娘惊讶,很快化为满意。 果然,娶了媳妇人都稳重懂事了。 “本来昨儿还请了钱大夫过来吃酒的,当初要不是他阿郎早就……,可你也知道他脾气怪,说一群人闹哄哄的就是不肯来。” “别看他上了年纪,心思也算细的。” “我猜八成是说辞。之前有吃了他给的偏方,得了儿子的人家请他去喝酒,他就去了。” 虽然去了没说话,只埋头吃饭,吃完了就走人。 “咱们村就他一个赤脚大夫,那傻姑落胎,他这几日进进出出得照顾。村里最怕忌讳,咱们家又是办的喜宴,他过来的确不合适。” 慧娘便不强求,做的饭菜让卫守忠送了一碗过去。 一听这话,虞听晚便止了动作,问:“傻姑那边如何了?” 慧娘神情微暗:“人倒是醒了,可到底吓着了,夜里都要她娘陪着,逢人就说疼,说话颠三倒四的,还一问三不知,到底遭了罪。” “那被绑走的人如何处置了?” “你李婆婆昨儿私下同我透露,那人就是个泼皮无赖!坐过牢,放出来后娶不到婆娘,就常去窑子里狎妓。” “那日傻姑都流血了,他还……,被抓了个现行后,睁着眼嬉皮笑脸竟说是傻姑勾的他。还说你情我愿的事,任天王老子来了都管不着。扬言让里正把他给放了。” 嚣张异常。 穷乡僻壤出恶徒,这样的混账只多不少。 可里正还能听他的? 傻姑在自己村子里,被别村的人欺负,他能不管? “甚至还说……还说。” 慧娘有些说不出口。 虞听晚却大致有了猜测,眼底闪过浓浓的厌恶,帮她说了。 “说傻姑身子也不知被多少人糟蹋了,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孩子都有了,也不知谁的种,就是不知廉耻。” 第53章 你就不能忍忍吗? 这种人虞听晚不是没见过,她也曾被二流子堵在路上调戏,说了不少污言秽语,还试图动手动脚。 无非是笃定姑娘家要名声,便是真受了欺负,也得咽下去,不敢向外说。 可虞听晚怕么? 她当时格外依赖胡大柱,跑回去就将告知此事。 胡大柱带上胡大郎,扛着锄头就追到二流子家里一顿砸。 有了前车之鉴,至此后就没人敢往虞听晚眼前凑了。 可见和这些混账是没道理可言的,就该用拳头。 傻姑不就是给了他们甜头,这才肆无忌惮吗! “里正恼火,就让儿子把人重重打了一顿。许是知道疼了,那混账就怂了。改口说他愿意将就,吃些亏娶傻姑,既然能流产可见是能生的,他正愁没儿子,没法传宗接代,不过不出聘礼钱。” 虞听晚:……?? 这不是空手套白狼吗。 什么吃亏?那分明是娶不到! 她蹙眉:“嫁过去无非是遭罪,傻姑她娘定不会同意。” 慧娘:“是啊。里正当时就骂他恬不知耻。” 虞听晚:“可这么僵持着也不是个事。” 之前傻姑被欺负的事查不清,也是一笔糊涂账,傻姑她娘想要计较也没头绪,可这次证据确凿。 傻姑被这畜生骗去山里做那档子事真,因他之故小产也是真。 倒是能报官。 可事情闹大了,对她们母女有什么好处? 别的村子会看轻临西村,给儿女相看更会下意识会避开。 村里本就私下传了不少难听的话,说傻姑人尽皆夫的也不在少数。 她们也许会同情,可同情过后涉及个人利益了呢? 这世道是能吃人的,他们母女在村里如何自处? 不说别的,里正也不希望事态发展到那一步。 慧娘:“里正要他管好嘴,再拿半两银子出来。” 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少。 虞听晚抿了抿唇。 即便气不过,可这的确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他肯?” 慧娘:“对付他,里正还是有这个本事的。这事没得商量,不管肯不肯,也由不得他。” 婆媳两人说这话,钱老头正是这会儿过来的。 他背着药箱,棉衣上带着脏污,扣子扣反了都懒得整理,一如既往的邋遢。 钱老头一进院子就看到了坐在屋门口的魏昭。 他背倚着门,边上扔了根拐杖,垂着头神色不明看着手里捧着的柿子。 钱老头大步走过去:“这是给我准备的?” 虽然还不能吃,可到底是卫慎的一片心意。也不枉他这些时日费心劳神。 钱老头欣慰。 “行,我收下了。” 魏昭却拍开他伸过来的手。 钱老头:?? 他吹胡子瞪眼:“就没见你这样小气的!你家那么多柿子,给我一个怎么了!怎么?你手里的是金子做的?” 他俯下身子左看右看。 “气色瞧着不太好啊。” 钱老头把边上的桌子搬近,放下药箱,又取出脉枕:“把手伸出来。” 魏昭看他一眼,抬起右手送过去,手心朝上。 感受着脉象,钱老头大吃一惊。 上回脉象分明好转,可这次怎么弱成这样。若有似无的,好似随时都能断气。 他深思熟虑开的药方明明完美无瑕! 钱老头拧眉:“你小子。” “别是昨夜累着了吧。” 钱老头想不到别的原因! “你这个年纪新婚夜血气方刚我懂,可就不能忍忍吗?” “你什么身子心里没数吗?” “要是失控,伤口裂开是小事,两眼一闭死在了床上,说出去都丢脸啊。” 魏昭抬眸,神色冷冷。 有那么一瞬间,钱老头被看的头皮发麻,后背生寒。 可很快,魏昭就挪开了视线。周身铺天盖地的窒息感跟着褪去,好似方才只是错觉。 虞听晚是这时候从灶屋出来的,手里还端着滚烫的粥。 她见着魏昭边上站着的人,便温声问:“钱大夫朝食吃了么?” 钱老头神色古怪。 虞听晚把粥放下,即便她对钱老头医术持有怀疑,可没去县城前还得让他看。 “夫君这几日伤口发炎,红肿得不行。咳血也严重了不少。” “他身子凉,便是烤火也难暖和起来。” 这是昨夜,虞听晚发现的。 她趁着魏昭睡下,还是没忍住朝他伸腿了,谁知道他冷的跟冰块似的。 明明被子那么厚! “没胃口,吃多了就积食。” “对了,熄了灯后,夫君应当视线模糊,不似白日。” 半夜,虞听晚被凳子被踢翻的动静惊醒了。 借着窗户泻进来的淡淡月光,虞听晚瞧见一路磕磕碰碰要出屋的魏昭。 她连忙下床。 【“夫君有什么事同我说。”】 【“可是晚膳没吃饿了?”】 然后她听到魏昭淡淡回复。 【“收拾伏猛。”】 想收拾它已经很久了。 魏昭耳力向来高过常人:【“我听见它叫了。”】 想到这里,虞听晚就很头疼。她忧心忡忡对钱老头说:“还会幻听。” “他更是思虑过重,总是遐想自己在魏家军里头本事超群。” 还什么副将不副将的。 虞听晚:“他甚至以为自己是那将军魏昭。” 那将军都死了,尸体都发臭了。多不吉利啊。 魏昭都要气笑了。 要不是没力气,手里的柿子都要捏碎了。 钱老头惊愕:“病的这么厉害?” 他不会治啊! 钱老头看看魏昭:“你……” 他欲言又止,最后一把扯过虞听晚去角落说话。 “你嫁谁不好嫁他?” “图什么啊!” “图他死得快?” “还是图他长得俊?” 虞听晚拧眉。 “他俊吗?” 一点也不粗犷魁梧。 钱老头一哽,继续道:“给他一把刀,他都能抹脖子。你就不怕他抹了自己,再拉上个你?” 说着,他把怀里的小陶瓶扔给虞听晚。 这个姑娘都打动他一起合作卖药材发家致富了,可不能死。 “收好了,我昨儿连夜做的。要是他哪日发病,对你动手……” “山上那会你不是向我讨要毒药,给你舅母用吗?” “你舅母用不了。” 不亏是慧娘嘴里细心的人。 虞听晚听到他抑扬顿挫。 “但你男人能用啊。” 第54章 钱能再赚,可夫君只有一个 钱老头说完这句话,就对上魏昭直勾勾的眼。 虚弱的男人扯了扯嘴角,又平淡地挪开视线。 要不是隔得远,他说话顾忌刻意压低。钱老头都要怀疑魏昭听见了。 过了年去县里医馆,也不知路上顺不顺利。这年头世道乱,戴着毒药倒也能防身。 虞听晚便收下了。 “老山参大补元气,之前夫君就是靠着他才救回半条命,你那里还有吗?” 钱老头瞥她一眼:“你有钱?” 换成以前,虞听晚早就默默垂下头不说话了。 可今时不同往日,姑娘挺直腰板:“有。” 慧娘可是给了她一两的聘礼钱。 魏昭的身体状况虞听晚看在眼里,别说钱老头不准备开药,便是虞听晚也生怕吃出个好歹来。 她不想魏昭出事。 钱能再赚,可夫君只有一个。 虞听晚在大事上拎的清。 钱老头摆摆手:“有钱也没用。” “我就那么一支老山参,还是之前从山上挖的。” “被你男人吃了半只,剩下的半支给傻妞入药了。” 谁让傻妞当时出现了血崩之状。 虞听晚愁苦:“那可有别的补身子药材?山路迟迟不解封,我实在不踏实。” 钱老头没有。 “十里八乡就我一个赤脚大夫,我手里没有,你也甭想着谁有。” 不过,他也给姑娘指了条明路:“当年我摘那老山参时,边上还有一只参,见年份太浅就留了下来。” “那是能救命的。” “你男人脉象弱还紊乱,毛病又一堆。山路一日不解封就得拖一日,可我怕他身子熬不住。要是想救人,就去山上找。要是不想救,就能准备棺材了。” 虞听晚心下咯噔,忙追问:“在哪个位置?深山吗?” “还没入深山。深山草药是多可猛兽也多,村里除了有本事的猎户,谁敢不要命往里闯?” 钱老头:“在东南坡方向,具体在何处,我要是记得住还能便宜你?”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寻了多回都没见着。又过去那么久了,也不知如今还在不在。” 虞听晚沉默下来,见钱老头要走,给他装了一箩筐的柿子。他也没白拿,留了些伤药。 等他走后,虞听晚站在原地又发了好一会的愣。 明明穿的很暖和,怎么就突然冷了? 两人的对话,魏昭都听在耳里。 他垂下眼皮,玩着手里的柿子。 生或死对他来说都不是解脱。 不意外,更不在意。 可是有人在意。 虞听晚去灶屋把这事告诉了慧娘和卫守忠。 “爹娘,咱们要不要进山看看。” 捶打声跟着消失。 慧娘眼儿通红,捂着脸哽咽。 卫守忠看了眼发妻:“钱大夫说得对,等山路解封得等什么时候?那是听天由命。” 他毫不犹豫:“他娘,你给我弄些干粮。” 能不能找到和去不去找,到底是是不一样的。 他又看向虞听晚。 “你留在家里。” “钱大夫嘴里的参咱们只怕翻遍了也难寻。与其浪费功夫,不如进深山看看,你姑娘家跟着不合适。” 说到这里,他就有点坐不住了。 把糍粑是力气活,卫守忠力气再大,也累。他没坐下来歇息,用袖子抹了把脸上的汗。 “我去彭家一趟。” 彭家?彭猎户? 做夫妻多年,慧娘怎会不知卫守忠的心思。 她焦灼不安的心定了定。 “等等,也不急这一时。我煎几个糍粑,你端过去。” 卫守忠想想也是。 灶屋这边用不着他了,他就去院子里劈柴。 人一走,虞听晚就凑到了慧娘身边。 “娘,爹是想跟着彭猎户一道进山吗?” 临西村背靠的大山,连绵不绝,树冠层叠如云海,往里走迷雾层层,除了毒蛇游走,还有数不清的荆棘和猛兽。 彭猎户靠打猎为生,是深山的常客。便是黑熊野狼都逮杀过。有他在,卫守忠的安危有了保障。 虞听晚:“可彭猎户能答应吗?” 都是些陈年旧事,村里人也都知道的。 慧娘没有瞒虞听晚:“那猎户十日里头八日不着家,八年前他媳妇嫌他不够知冷知热,扔下刚满周岁的孩子就和姘头跑了。” “当年老宅那边容不下二房,我和你爹不得不搬出来盖房。” “你爹每日去山林伐木,路过他家时,听孩子哭的厉害,便不放心去看了看。” “那曾想孩子脸色铁青,又晕了过去,把你爹吓得够呛。” 送去钱大夫那里,才知道是饿了好几日,给饿晕的。 “我见那孩子可怜,又那么小,彭猎户也不知什么时候回家,和你爹商量后,就暂时带在身边。” 这一住就是半个月。 当时慧娘和卫守忠日子最艰难。手里没钱,孩子吃的都是两口子嘴里省出来的。 “算起来,他也算欠咱家一个情。” 慧娘:“可要是不去请他,你爹去深山出了事也没个照应,咱们……” 她有些难堪:“咱们也算是挟恩图报了。” 捶打好的糯米没有半点颗粒状,黏糊糊的但不算粘手。 慧娘擀成大小一致的面皮。 虞听晚将花生捣碎,放了红糖和芝麻进去调馅儿。 婆媳动作麻利的把馅儿包进去,小火放锅里烙。 糍粑很快就做好了,表皮微微焦脆,外酥里嫩。 并不多,也就那么一小盘,拢共八块。 慧娘想了想,取出两块装盘,让虞听晚拿出去和魏昭分着吃。四块送去彭家,剩下的两块给儿子儿媳留着过年。 她又嫌少,从陶杠里头捞出一碗腌制好的酸豆角,让卫守忠一并带去。 有人操心这些,又安排妥当。虞听晚也乐的自在。 她没吃独食,把糍粑分段切成好几块,给公婆留了一半,就出去找魏昭了。 “夫君。” 姑娘盈盈朝他走来。 “糍粑可好吃了,你快尝尝。” 魏昭恹恹的,指尖压脉搏处。 他动作有些随意,可……虞听晚竟然觉得比钱老头还像模像样。 虞听晚在他面前站定。 “这么不说话?你在想什么?” 魏昭没反应。 虞听晚踢了踢他。 魏昭慢吞吞:“再算我还能活几天。” 第55章 我都愿意为你拼命了 懂了。 也许又犯病了,这会儿幻想自个儿是神医了。 虞听晚也不拆穿:“那还有几天?” 魏昭抬眸看她一眼,语气平静:“不过十天。” 好啊,这人狠起来连自己都咒。 “我会提前离开。” 虞听晚:“你去哪儿?” 魏昭垂下眼眸:“总不能真死在你们卫家。” “虞听晚。” 他忽而叫她的名字。 魏昭低低道:“趁着年轻,重新嫁人。” 像她这样明媚的姑娘,去哪里都能把日子过好。 虞听晚:…… 都还没闭眼呢,就开始交代后事了? 虞听晚见他粥只喝了两口还剩下大半,心下叹息。 她把糍粑往魏昭眼皮子底下递,顺手又把胳膊送过去,拉了拉袖子,露出一小截如藕般白嫩的手腕。 “那夫君也帮我看看。” 魏昭拧眉。 他不是很想。 可眼看着姑娘催促过后,等不及又要锤他了。 魏昭不情不愿把食指中指落下,去探她脉象。 有迟之脉,寒凝内阻。气机郁滞,气血不畅。 虞听晚眼儿一弯,并不指望他会说些什么。 “张嘴。” 魏昭:“看看你的舌。” 虞听晚乐意配合他。 姑娘没有涂脂抹粉,唇瓣却嫣红水润,她在对面坐着,也没什么不好意思,温软的小舌探了出来。 魏昭有了数,把手缩了回去。 “偶有四肢冰冷,胸闷气短。” 这倒是被他说准了。 每次有零碎的记忆涌入脑海,都会搅动她的神经,前世的悲剧,好像又经历了一遍。 她总要缓很久。 “肝郁日久,邪热闭遏。” 魏昭淡淡:“之前得过一场大病,伤了根元。常年吃的不好,荣养跟不上。劳累过度,身心俱疲。” 虞听晚不可置信看向魏昭。 她的确生过一场大病。落水失足被救上来后,就高烧不退,险些没熬过去。 在胡家干的活多,只要胡大柱不在,她就忙的脚不沾地。 “我没想到……” “夫君为了解我,竟打听了我的过往!” 魏昭:??? 虞听晚朝他笑:“往后夫君要知道什么,直接问我就成。” 不,他不想知道。 虞听晚:“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务必做到让卫慎从方方面面都了解她! 他继续淡淡:“我不会治女儿家的毛病。不过从你的脉象可以看出月事不准。经血量少,腰膝酸软小腹胀痛。” 虞听晚:??? 卫慎他不会真的通医术吧。 可他一个男人,怎么能那么平静的说出这种私密事? 饶是虞听晚,都有些耳根发热。 她安抚自个儿这没什么,卫慎是他夫君,也不算唐突。 虞听晚就是有一点点别扭,只有一点点。 卫守忠是在一个时辰后回来的。 灶屋煮着腊八粥,香气四溢,粥汤浓稠。 听到动静,慧娘和虞听晚从灶屋出来。没想到卫守忠怀里抱着孩子,边上站着人高马大的彭猎户。 卫守忠笑:“我本想着总不好大过年的让彭兄弟往外跑,便念着除夕过后再麻烦他。可他说没必要耽搁,等会就出发。” 别说慧娘,就连虞听晚都吃惊。 既然人家都提了,孰轻孰重他们又怎么不识好歹推辞? 慧娘上前,拍打小孩身上的雪:“看看这小脸冻的,可冷着了吧。随婶子去烤火暖和暖和。” 她对彭猎户歉意道:“实在给你添麻烦了。” 彭猎户:“婶子别说这话。” 自从家里出事后,他不放心把孩子留在家里,每次进深山都是带着的。孩子跟着他也吃了不少苦。 他也不会收拾,孩子被他带的比同龄人都脏。 “我一个大男人哪会做年夜饭,每年家里都冷冷清清的,听叔儿的话也松了口气,便想着能不能让岳山过来吃年夜饭,这几日婶子帮忙照看照看。” “这是什么话。” 慧娘忙道:“我这就把筱娘屋子收拾收拾,让岳山住进来。” “娘,我去吧,你给爹和彭猎户多做些干粮。” 虞听晚刚走了几步,想起一件事。 她面色变得沉重。 “听说山外围就有猛兽出没的痕迹,彭大哥带着爹到底不便,可得小心。” 慧娘心里一跳,开始慌了。 彭猎户见她面生,就知道是卫慎的新媳妇了:“谁和你说的?” 他天天往山上跑的怎么不知道? “吴大婶儿子亲眼瞧见的。” “那别当真。” “深山的猛兽是多,可从没出来过。要是出了外围,只怕早就进村了。” 这不是很安全吗。 慧娘也舒了口气:“别人说的也就算了,你吴婶的话可不能信。” 村里子的人吃不起肉,吴大婶家二郎学了些捕猎的本事,可也只是皮毛。去十回能捕到一回都是好的。 吴大婶每年都不去李正家里割肉,会催着儿子多多进山。 “这路难走,野味又怎好抓?她那儿子犯懒,骗她的。” “年年骗一次,你吴婶年年都信。逢人都会说有猛兽出没。” 虞听晚:??? 好好好。 所以,药材的生意还能继续。 她恍恍惚惚收拾好了隔壁的屋子,又抽空去屋子里看魏昭。 魏昭这几日老是犯困,可睡的不沉,打从院子里有动静他就醒了,只是懒得睁眼。 虞听晚靠近,他才掀开眼皮。 姑娘还以为他是这会儿子醒的。 她在床上坐下。 “夫君。” 她握住魏昭的手 “我不会放弃你的,爹也准备进深山了。所以你也得坚持坚持。” 魏昭没把手抽出来,眼眸仿若含了一层雾气,遮掩住其中蕴藏的悲凉。 虞听晚:“在家等也是等,回头我也进山看看。” 不往深处走。 去找找钱大夫嘴里的参。 魏昭低声问:“天冷,雪又那么厚,山路寸步难走,要是不慎踩空摔了,知道会出什么事吗?” 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魏昭:“怕吗?” 虞听晚没说谎:“怕。” “我比谁都贪生怕死。” 这就对了。 魏昭满意的眯了眯眼,却听姑娘异常固执。 “但该去还是要去的。” 虞听晚清了清嗓子:“你也许不知道吧,外围最近猛兽出没无常。” 魏昭:…… 刚刚院里的话他听见了。 虞听晚温声:“卫慎,我都愿意为你拼命了。” 魏昭:…… 他神色复杂,沉寂的眼眸比方才幽暗了些,直直盯着她,里头照映出姑娘含笑的面容。 姑娘神色认真:“所以,等你日后好了,要是敢做对不起我的事,你就完蛋了。” 第56章 姑娘就……挺得寸进尺 即便有彭猎户相陪,可慧娘还是心慌,生怕期间出意外。她准备了足够的干粮,把人送到门口,还在不停叮嘱。 “在山里听彭猎户的话,切莫私自行动让人家为难。” “别惦记家里,我和晚娘会照顾好阿郎的。” “山路要是解封了,只怕你们也得不到信儿。要是回来见家里锁着门没人,那我们就是去县城了。” “准备了七八日的干粮,实在家里也拿不出更多。彭猎户人高马大的吃得多,你让他千万别省着。人参能找到最好,要是找不到就回来。咱们阿郎都娶媳妇了,你我也老了,身子骨不比当年,万事别逞强。你要是再出事,我们娘仨可就真的没法活了。” 听着发妻的絮叨,卫守忠笑了笑。 “知道了听你的。有彭兄弟在不会有事。别送了,我这就走了。” 慧娘站在门边,朝他挥手。目送卫守忠走到前面等着的彭猎户身侧。 彭猎户喊了声叔,顺手把他身上提的干粮轻松背到身上。 两人的背影越来越小,最后消失不见。 慧娘擦了擦眼角的泪,这才失魂落魄的回神,刚转身就对上了虞听晚的眼儿。 她不自在的搓着衣摆:“让你看笑话了。” 她多盼着一家人能过个团圆年,可她更多的是怕,怕阿郎出了事,当家的不在,以后怕是……都没机会了。 “我知娘心里难受,可等夫君好了,往后的每一年,何愁聚不到一起?” 慧娘打起精神,勉强笑了笑:“你说得对,是我陷死胡同了。” 她看了一圈:“岳山呢?” 彭猎户把儿子留在这里,她们是一定要照顾好的。 这男人可没有女人心细,孩子跟着他饥一顿饱一顿的,都瘦成什么模样了?还比同龄人矮上一个头。 虞听晚:“我刚给他盛了小碗腊八粥,这会儿在灶屋坐着喝。” 她也是有些唏嘘的。 “彭猎户这些年就没再找吗?” 家里要是有女人照顾岳山,他出门在外也放心,孩子也不用跟着风餐露宿。 慧娘低声:“找过。” 彭猎户手里不是没钱,再娶媳妇也不难。 “起先后娶的那个婆娘是不错,把家里照顾的井井有条,村里都说好。可没过两年,他在孩子身上看到了不少被打的痕迹。” 不是亲生的,就算不喜,也不能虐待啊。 “他一怒之下就把人给休了。许是怕了也就没再找。” 到底是别人家里的事,虞听晚没过多打听。她看了眼灶屋的方向:“晚些要不要烧些水,给他洗洗。” 孩子真的太脏了。 头发乱糟糟的,身上也全是脏污。不过能看出彭猎户对儿子舍得也上心,在泥里打滚过的棉衣很厚实。 晌午时分,卫家弥漫着勾人浓郁的香味。 附近的人都追出来,深深吸气。 “这慧娘又做什么吃食了?” 馋的家里的孩子都闹着要吃。 没做什么,慧娘只是卤起了大肠。 灶膛的火候把握的刚刚好,处理好的大肠在锅里咕噜咕噜煮着,也不需要人在边上守。 慧娘在灶屋门口编制箩筐。 岳山被洗干净后蹲在院子里安安静静堆着雪人。 他并不闹腾,反而很听话,时不时还要去帮慧娘递东西。 虞听晚见不得魏昭醒来还躺着,便搀着人去窗前站着。 见魏昭对她的靠近平平淡淡,并未生出任何不虞。 姑娘就……挺得寸进尺的。 她试探着,留意着魏昭的神色,一点点指尖往下,先是轻轻挽住魏昭的胳膊。 相处久了,清楚虞听晚一意孤行的脾气,魏昭都懒得计较她的小动作。 “夫君,那岳山模样是不是很好?” 虽然瘦,还黑,可要是好好养,长相保准周正。 魏昭瞥了一眼,收回视线,恹恹:“不觉得。” 虞听晚:“我们以后的儿子要是能和他一样不吵不闹懂事就好了。” 两人都没以后,魏昭自不可能和她探讨。 虞听晚却眼儿亮亮的,声音也柔柔期许:“回头我能教他识字。” “不求他读书考取功名,但至少不能做个睁眼瞎。” 虞听晚很有规划:“要是咱们有本钱,就送他学武。” 这世道太乱了。 穷苦人家还是得拳头硬,才能生存。 她说着话,可小动作没停。 姑娘继续试探着,指尖继续往下,勾住魏昭的大掌。许是怕魏昭甩开,虞听晚一不做二不休,插入他的指缝,强硬地十指相扣。 魏昭眼眸颤了颤。 他面无表情看向虞听晚:“放开。” 还有什么是她干不出来的。 虞听晚却挺满足。 虽然她牵着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也不理解怎么胡大郎新婚那会儿明明不喜小许氏,可等小许氏黏上去后他半推半就不松开,两个都有些脸红。 但别的夫妻有的,她和卫慎也要有! 虞听晚无辜:“为什么要放?” “你习惯习惯。” “牵个手就受不了了,以后亲个小嘴怎么办?” 她是真这么想的。 魏昭手心冰冷,可虞听晚身上的温度润物细无声地传递过来。 他抿了抿唇,心底生起古怪的情绪。很淡,也让人捉摸不透。 见他没说扫兴的话,虞听晚更满意了。嫁进卫家的日子,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好。 虞听晚:“夫君。” 魏昭不想理她! “孩子最好……” 虞听晚看了魏昭一眼。 “最好不要长得像你。” 得长得粗犷才好。 虞听晚想了想:“就彭猎户那样的挺好。” 魏昭都要气笑了。 他明明可以无视的。随虞听晚怎么说,照样纹丝不动不理睬。 可也不知是虞听晚气他多回,还是这几日洗脑太严重。 魏昭冷冷淡淡:“哦,我儿子和别的男人长一张脸?” 你觉得像话吗? 姑娘觉得有些阴阳怪气,可她继续畅想:“读书都要启蒙,练武也是必然的。前期扎马步什么的,夫君可以监督看着。等他年纪大些,你教不了了,咱们再去武场。” “我爹当年就是在武场凭着本事被镖局的人相中的。” 敌国将领的首级魏昭都能割下来踢着玩,多少人妄图受他指点? “我教不了?” 第57章 锤了他六下 虞听晚瞅了魏昭两眼。 她到现在都怀疑卫慎在魏家军做炊事兵的。实在是男人身上没有半点久经战场的压迫感。 嗯,只有浓烈的死感。 魏昭那么虚,她一拳都能放倒,儿子跟着他能学什么? 可男人都要面子,虞听晚不好打击他。 她斟酌沉吟,很是委婉:“武场里头的人都是练家子。那些送去征兵训练后被刷下来,没被军营选上的人大多会进武场。赌坊里头镖局,里头缺人,都会去那挑。” 魏昭淡淡吐出四个字:“被刷下来。” 哪个军营不缺人?能被刷下来的,是最没有资质的。 那些被挑走的人,也要能力出众,在一群新兵蛋子里头脱颖而出,才可能有机会被送到魏昭眼前。 虞听晚微愣。 知道你在魏家军待过,但你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没数吗? 你怎么好意思看不上别人啊? “他们力气大,个个都能一拳碎石,是极有本事的。这些年当了先生,教学也有经验。” 魏昭这回看都没看她,苍白的唇动了动,恹恹重复:“被刷下来。” 她于是换了说法:“行吧,其实我是不想让夫君太辛苦。” “你以后是要赚钱养家的,是分不出心神教他的。” 魏昭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目光呆滞,喃喃:“被刷下来。” 虞听晚:…… 男人该死的争强好胜。 ………… 虞听晚也去山里转了几回,可除了摘到几枚果子和别的药材后徒劳无获,日子一转很快到了除夕。 她起了大早,扫尘。 慧娘在杀鸡,动作利落的在鸡脖子上抹了一刀,放了血后,又扔去滚烫的热水里,浸泡一番后才容易拔毛。 鸡是虞听晚从外头买的,岳山就在边上看着。 慧娘问他:“岳山喜欢吃鸡肉吗?” 岳山:“嗯!” 虞听晚也听到慧娘的声儿了。 姑娘把剥好的鸡蛋塞到魏昭手里,重重点了点头。 她也爱吃! 魏昭:…… 好烦啊。 这几日虞听晚天天盯着他吃。 他想也不想就要扔了,可还没动做,就挨了一锤子。 魏昭阴郁的眼眸看向虞听晚。 虞听晚绷着唇无畏看回去。 夫妻俩僵持着。 总有一人得败下阵来。 魏昭面无表情的咬了一口。 咬了一口后,他艰难咽下,就开始发呆。 然后又被锤了一下。 魏昭眼珠子动了动,慢吞吞又咬了一口。 成亲时用到的浆糊还剩下不少,虞听晚取来贴门口的门神年画。 魏昭缓缓放下手,心眼都没生出来,被边上做事的姑娘察觉后又锤了一下。 是的,吃一枚鸡蛋,虞听晚要锤他六下。 年夜饭是晌午左右就要吃的。家里做好了饭,男人就得出门祭先祖,家里要是有孩子,会跟在身后帮忙提灯笼。 虞听晚把之前卤好的肥肠切块装盘。 有她帮忙,慧娘也轻松了不少。 许是过年,即便男人不在,她脸上也攒着笑意。 “你爹走前和我说了,祖先那里等他回来再去赔罪,不用我们过去。” “筱娘那里我一早去上过香了,告诉她阿郎回来了,让她在天上一定多多庇护着。” 她絮絮叨叨说着话。想到了什么,神色一僵。 虞听晚察觉不对:“娘,怎么了?” “回回过年,家里做了菜都要给老宅端一盘去。是分了家不错,可该孝敬的还是得孝敬。要是突然不送了,难免落人口舌。” “每年还要给你奶养老钱,这白纸黑字立下字据的,是说好除夕当日就给明年的。” 这几日事忙,倒是给忘了。 她有些犯愁。 慧娘没少在卫老太和大房手下吃亏,她是有些怕去的。 可要是推迟了,只怕卫老太又要出幺蛾子闹上门来。 想到这里,她就急了。 虞听晚看了眼桌上的六道菜。 腌萝卜,辣白菜,酸豆角,炖鸡,卤肥肠,还有一道鱼。 在吃不饱的年代里,已经相当不错了。 “我去。” 慧娘忙道:“不成不成,你一个新媳妇去了,是要被刁难的。” 她哪里舍得让虞听晚平白无故去受罪啊。 虞听晚:…… 谁刁难谁都说不准呢。 在坚持下,虞听晚晃晃悠悠提着钱端着菜就出了门。 不同于别家的喜气洋洋,卫家老宅笼罩着一层阴霾。 卫老太自摔了后,脾气就格外差劲,看大儿媳庄梅哪哪都看不上眼。 她下不了地,吃喝拉撒都在床上。卫守财嫌她屋里味儿大,全都扔给婆娘庄梅照顾。 亲生儿子都嫌弃,更何况儿媳? 偏偏卫老太难伺候,整日骂个不休,还把气撒到她身上。 “老大媳妇,你以为老娘躺着,就收拾不了你了?让你擦个身子,这是和谁甩脸色呢!” 什么擦身子? 那分明是擦她的屎。 庄梅恶心干呕了一下,有错吗! 她很有意见了,大过年的把盆一摔:“娘要是嫌我,那就搬去老二家里养。你两个媳妇里头,数慧娘最会伺候人。” 卫老太瞪大眼,气的够呛。 拿起床边凳子上的药碗,就往庄梅身上砸。 都这样了,横什么? 以前夫妻俩哄着她敬着她,不过是她手里捏着卫慎的抚恤银。 可如今这钱都还回去了。这些年用了多少,她们夫妻还不得不掏腰包给填上。 庄梅受够了,刚要和她撕破脸! 门口传来卫守财不耐烦的声音:“行了,大过年的吵什么?你快给娘换好衣裳,一家人都等着吃饭。” 等换好衣服后,卫守财憋着气进来背卫老太去吃年夜饭。 大过年的总不能让她再在床上吃。 大房人多,满满当当坐了一桌。 虞听晚就是这时候进来的。 她没敲门,直接闯了进去。 卫老太正生着气呢,打算在饭桌上给庄梅来个教训,一抬眼就瞧见了她。 还怪熟悉。 想起来了。 就是她!当时卫慎泼她一脸的药,就是她给打的掩护! 还污蔑她有病,自己泼自己。 卫老太怒从中来:“你个小贱人!” 虞听晚可不惯她。 “我脾气不好,也不怎么尊老。” 虞听晚温温柔柔的:“嘴别那么臭,逼我把碗扣你头上。” 第58章 连夫君一根手指头都比不过 卫老太是出了名的刻薄泼辣,打起人来有不要命的狠劲。 别说二房没搬出去前她日日作妖找慧娘的岔,便是碎嘴范婆子她也干过。 当时直接拿去菜刀就冲过去了。 她不讲理,村里人都避着,很少人敢惹她。 卫老太为此很是得意。 可自从卫守忠不受她控制闹着分家后,一切都变了! 分家就分家,她就纯当没有生过这个儿子。 可老大也变了! 老大媳妇也在她面前还会摆谱!换成以前庄梅只有被她收拾的份! 就连她最看重的卫勤天,自从她摔了后,都没进她屋里探望一回! 家里几个孙子,也避着她。 如今倒好,一个黄毛丫头都没把她放在眼里! “你!” “上回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你竟有脸追上我家来?” 要不是伤了腿,她都要跳起来。 卫老太恶狠狠瞪着虞听晚,恨不得在她身上剥下一层皮。 她边上坐着卫守财和庄梅。 庄梅生了四个儿子,一个女儿。 女儿已出家,大儿子卫勤天娶了媳妇,三个儿子已托媒婆留意相看。 卫勤天边上坐着有了身孕还未显怀的媳妇曲氏,以及两人的一双儿女。 虞听晚随意扫了眼,对大房的情况有了数。 难怪要过继儿子。 一大家子都好吃懒做,如何养得起? 卫守财重重放下筷子,很是不喜:“我娘上了年纪,说话是不好听了些。我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可你大过年上门闹事未免太放肆了。” 要不是念着除夕这个日子,她都要直接把人赶出去了。 “我家是招你惹你了?” 别说她,庄梅也沉了脸。 虞听晚别是想进她家门的吧。庄梅见儿子都直勾勾看着虞听晚,心下窝火。 她腾一下站起来。 “滚滚滚,别在这里碍眼!” “我知道你是胡大柱的外甥女,算起来王氏到底对你有养育之恩,你却和她闹翻非要搬出去。就知道是个不念恩情的。” “怎么,没地儿可去了,是想来我家里打秋风?” “长得骚里骚气的,一看就不正经,你这样的狐狸精我见多了。” 她抬着下巴,很是鄙夷:“把不该有的心思收收,也不想想你配不配。” 虞听晚:…… 好好好,难怪慧娘那么怕了。 “不知恩情?” 她觉得可笑,实在不明白庄梅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的。 “这点我的确比不得,之前你们口口声声说要把长子过继给二房。” “村里谁不说卫家大房夫妻大度,卫家老太太难得明事理,卫勤天定对当年的事心怀亏欠,愿意给二叔二婶当儿子养老送终。” 这话就顺耳了不少。 听着多舒坦。 庄梅自以为看出了虞听晚的小伎俩。 她这是伏低做小,故意说好话,想要讨好她呢! “可大晋律法,家中男丁稀薄是不用去征兵的。便是当年卫慎上了征兵年纪他也不用去。” 虞听晚话锋突转:“卫慎回来计划落空,很难受吧。” 立在门口的姑娘轻笑了一下,眼底却没有半丝笑意。 “都说过继要么寻年纪小还不曾记事的,要么就去远房亲戚家找,免得老是惦记着亲生父母,养出一个白眼狼来。” “你们心思挺毒的,我哪里比得过。” 卫勤天的心都在大房,真能孝敬叔婶? 怕是过继过去,是榨干二房的血。 虞听晚去看卫勤天。 嗯,模样是粗犷。 可人品有问题。 连夫君一根手指头都比不过。 她淡淡问卫勤天:“你是怎么做到心安理得让他代替,又在家里娶妻生子的?” “说起来他那一身伤,本该落你头上。” “在外头倒是将自己撇的干净,说什么你当时年纪小,又惊又怕一时慌了神,听从长辈安排这才犯糊涂。那怎么卫慎回来了,你都不去探望一眼?” “怎么,腿和你奶一样瘸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哪里想到娇娇弱弱的姑娘,张嘴就是一顿输出。 偏偏人家还没说一个脏字。 卫老太气得嘴都要歪了。 “你才瘸!” 她只是摔了一跤。 卫勤天面色扭曲。 当初卫老太提出让卫慎去,他就格外窃喜,可偏偏身边所有人在提醒他对不起卫慎。 阿爷临终前拉着他的手。 【“勤天,你奶糊涂,你爹娘又自私自利,我也不是什么好的。可当初实在没办法。你叔婶就那么一个儿子,就那么被我们活活断送了,他们心里苦,你可不能忘本一定要孝顺他们。”】 卫家叔公也总说些不中听的话。 从一开始得知卫慎被他们骗走,就对阿爷发了好一通火。 【“他们疯了,你也跟着胡闹?那孩子也喊你一声阿爷,你有当长辈的样子吗?”】 对卫守财夫妻他更没好脸,指着他们的脸劈头盖脸一顿骂。 【“还是人吗?丧尽天良的畜生就不怕遭报应吗?守忠夫妻欠你们了?”】 他沉沉看向被吓得哆嗦的卫勤天。 【“怕死?”】 【“阿郎就不怕吗”】 【“你是长孙,出了事得站在前头护着弟弟妹妹,可你做了什么?”】 再后来朝廷公布了讣告,阿爷死后卫家叔公很少和他们来往,在他成亲的大日子里,也说了格外丧气的话。 【“成家了就好好过日子,阿郎要是在,他也该娶妻了。”】 直到爹娘生出了过继的心思,他又在外头装愧疚,卫家叔公看他们的眼神才好了不少。 【“这才像话!以前的事是笔糊涂账,我这把老骨头没法盼着你们化干戈为玉帛。可再大的仇,你们也是一家人。”】 老一辈的思想,最在意的就是家和万事兴。 可卫勤天就不明白了,他可是家里的长孙,卫慎就该代替他不是吗! 这些人指责他也就算了。 虞听晚凭什么! 她算什么东西! 他倏然站起身子,阴冷冷看着虞听晚:“我家的事轮不到一个外人说三道四。” 他厉声:“就算胡耀祖有出息,以后能当秀才,我也不会看在他的面子上,不打女人!” 虞听晚:…… 哟哟哟,她好怕哦。 第59章 虞听晚,你哭什么? 虞听晚眼里不带半点惧色,视卫勤天为跳梁小丑。眼瞅着卫勤天大步过来,凶神恶煞高高扬起手。 她冷冷道:“要么就把我打死,尸体想法子解决了别让人发现,躲过衙门侦查。可杀人的事你敢吗?” 她看了眼嘴角还有明显的淤青曲氏。 虞听晚知道曲氏这胎保不住。前世她就是被醉酒的卫勤天给打小产的。 “我不过说了些实话,怎么还听不得了?” “你窝里横在屋里如何殴打媳妇没人会管,可要是伤了我,但凡我走出卫家老宅,绝对闹得人尽皆知。” “先前卫慎一事你被指指点点多年,很苦恼吧。这些年不得不在外苦心经营形象,好不容易得了改观,得做好随时崩塌的准备。” “可你最好面子,不是吗?” 卫勤天的手落在半空。 很显然他被捏住了七寸。 虞听晚意味深长:“便是你不要脸了,也得替边上三个弟弟想想,这是亲兄弟总不能也坑害了。他们可都没成亲呢。” 她说一个字,卫家人心口就似被捅一刀。 “本来手头就没钱,娶媳妇难。要是外头不慎传出卫家大房的男人会殴打女人,谁还敢把女儿嫁过来?” 虞听晚要回去吃年夜饭了,没有时间和这些人扯废话。 她冷着脸把钱往桌上一扔,把菜一搁,转头就要走。 这下把卫家人弄傻眼了。 来他们家发疯完还要送钱的? 虞听晚走了几步,忽而想到了什么,又顿住,轻飘飘道。 “哦,忘了说了。我是卫慎刚娶的媳妇。” “爹娘顾虑太多,故把你们惯的得寸进尺。可我不是他们,劝你们最好别惹我头上来。” 一语惊起千层浪。 卫守财惊愕不已,都忘了发怒给虞听晚一点眼色瞧瞧:“阿郎娶妻了?我怎么不知道?” 庄梅震惊:“什么时候的事?” 问完这句话,她又反应了过来。 是了,之前村里有人放鞭炮。 可当时卫老太闹得厉害,家里上下忙得焦头烂额,哪里会跑出去看。 庄梅嗤笑一声,她那个蠢妯娌还真是什么破烂都敢要。虞听晚一看就不是安分的。没准要不了多久,勾搭上了别人就跑了。 卫老太死死拧着眉,尖声:“原来你们早有一腿!” 难怪当初这样对付她! 眼下跑过来咄咄逼人,是替二房鸣不平,故意堵她心的! 她重重一拍桌子:“老二什么意思,让你过来是要气死我吗!” “他人呢!” “让他滚过来!” 卫老太脸色黑的像墨:“大过年送腌萝卜!这玩意儿谁家没有?怎么好意思拿得出手?还是半盘,往前二房可都是端着肉菜来的!” 没错,只有半盘。 能给就很不错了。 慧娘萝卜腌的入味,虞听晚来的路上就吃了不少。 姑娘走回去,直接伸手端起来。 “不要就算,我带回去。” 卫老太要气死了,她指着桌上的钱。 “这么点,是打发叫花子呢!” “分家书里写的清清楚楚,可一文都没少。” “至于你非要说自己是叫花子,我也拦不住。” 姑娘看着她一头白发没有打理,衣裳也皱皱巴巴的,格外配合:“不过瞧着的确挺像的。回头一瘸一拐都能去街上和他们抢饭碗了。” 卫老太死死捂着心口,呼吸困难。 “老大!把她给我打出去!” 卫守财却没动。 他死死拧着眉,试图抓到二房的错处。 “我知道老二为当年一事耿耿于怀,他心里对我有怨也就算了,为什么阿郎成婚,他连娘也不请!” “真是半点规矩都没有!” “我倒要亲自去问问,这合不合适!” 虞听晚:“里正和卫家叔公都没说什么,可见是默许的,他们的辈分都比你高,你跳什么脚?” 卫守财:…… “那也该过来说上一声!他这是完全不把娘放在眼里了。” 说什么?让你们来闹事? 虞听晚直接往外走,懒得搭理。 家里的鸡是同蘑菇一道炖的,用汤汁拌饭一定很好吃! 想到这里,虞听晚就有些等不及了。 “不对啊。” 身后传来庄梅的声音:“这些时日我时常出去,怎么村里人没和我说?” 她早该听到动静。 别说她,家里那么多人都被蒙在鼓里多日。 二房哪有买通全村嘴的能耐? 她刚说完这句话,大房全体一道陷入沉思。 村里就那么点大,怎么没有半点风声。 虞听晚人都走出卫家老宅了。 可风却把她的声音吹了进来。 很淡,却藏着无尽的嘲讽。 “你们多讨人嫌,心里没点数吗?这种蠢话都问得出来,我都替你臊的慌。” 虞听晚出了口恶气,依稀还能听见卫家老宅一群人的骂骂嘞嘞,格外畅快。 她咔嚓咔嚓咬着腌萝卜,哒哒哒走回去。 慧娘早就在家门口等候多时了,见她一如往常笑盈盈没有大碍,心里的石头这才落下。 “娘,能吃饭了吗?” “能。你去叫阿郎。我怕太冷了,一直放锅里温着,这就去端出来。” 虞听晚俏俏应了声:“欸。” 脸上的笑意却在进屋后消失殆尽。 魏昭又吐血了。 和上次魏昭吓唬虞听晚的不同。 也和之前要吐血前,魏昭用帕子抵住,淡定随意擦了擦的不同。 这回他倒在床上不受控制,大口的鲜血喷涌而出,将棉衣染得一片猩红,血腥味弥漫开来。 好似哪里都是苦的。 他耳中嗡鸣不止,眼前发黑,视线模糊。 魏昭面上却无波无澜,不见痛苦。 这一切来的太突然。 虞听晚瞳孔剧缩,扑到床前,腿都是软的。 她眸中闪烁着惊恐,可人在极致惧怕下是发不出破碎尖叫的。 身子哆嗦不止。 “夫……夫君。” 虞听晚试图捂住那涓涓不止的血,可液体从姑娘指缝往下流。 魏昭看不清姑娘的脸,可有泪珠砸到他脖颈处,烫得出奇。 也不知出于什么心境,魏昭抬头去摸。 是湿润的。 “虞听晚。” 他喉结滚了一下,嗓音哑的厉害,低低问:“你哭什么?” 第60章 我给夫君守一辈子 临西村笼罩着除夕的喜庆,鞭炮声绵绵不绝,隐约间还能听到远处顽童的笑声。 可卫家却是乌云笼罩,惨淡一片。 魏昭晕了过去。 可他的意识好似还残留着,耳边姑娘的啜泣未断。 虞听晚就那么舍不得他死吗。 也许,等姑娘相信他不是卫慎,就不会哭的那么伤心了吧。 魏昭的身子轻飘飘的,好似灵魂在抽离。 光怪陆离的画面在他眼前一帧帧回放,都是他的过往。 有祖父牵着他的手进宫。 【“归之,太后娘娘在你生辰那日赏赐了不少珍宝,去了慈宁宫后你要谢恩。”】 那时他不过五岁。可勋贵府上子弟却已经懂了皇权滔天和人情世故。 有顺国公去国子监接他下堂,见他疲倦犯困,伸手从他臂下穿过,把人抱起来。 这个年纪的孩子,对爹爹都有慕孺之情。 明明他是欢喜的,可还是奶声奶气道:【“孩儿自己走,娘要是知道又要和爹吵了。”】 顺国公夫人在魏昭事上极其严苛,便是看到他摔倒了,也从不让身边的婆子去扶。更是放话国公府的嫡子不能当做娇滴滴的小姑娘养。 可那时的魏昭已经很懂事了,一群小郎君里头就数他最出色。 顺国公夫人却认为这远远不够。故,她认为丈夫过于溺爱魏昭,时常起争执。 顺国公却拍拍魏昭的头。 【“睡吧,等到家了阿爹喊你。你娘不会知道。”】 有忠勇侯世子萧怀言笑嘻嘻凑到他面前。 【“魏昭,你书读的好好的,怎么去学武了?不想考功名了?”】 【“要是不想考,之前来什么国子监!你个畜生每年考核都拔得头筹,我爹都拿我跟你比,比完以后就看我百般不顺眼,要揍我。”】 【“这些年,我为你挨的打还不够多吗!”】 【“可算把你盼走了!”】 但没过多久,萧怀言鼻青脸肿笑不出来了。 【“老子真是服了。你一走,贺诩然那个万年老二捡了便宜上位,得意又张狂。我爹又拿我跟他比。”】 【“他贺诩然算个什么东西!”】 他都要气疯了,口不择言:“老子只愿意为你受伤!” 有病。 不过魏昭挺同情他的。 萧怀言读书真的很用功,入考场前信心满满可就是脑子跟不上,总是年年倒数,想要不挨打除非国子监的人都走光。 画面一转。 是顺国公骨瘦如柴躺在榻上气若游丝,他快要不行了,被病魔缠了数年,彻底熬不住了。 他驱退了所有人,只留下嫡子魏昭一人。浑浊的眼看着魏昭,好似看不够那般。 【“我的死因,不许彻查。”】 魏昭没应,他眼底一片猩红,拳头死死攥紧,青筋暴起。 外头都说顺国公是生了场大病,拖垮了身子才熬不住的。 可他知道父亲分明中的是毒。 魏昭唇色苍白:【“是宫里那位吧。”】 即便没有证据,可魏昭找不到更可疑的人选。 魏家先祖是开国功臣,子弟个个才杰辈出。有入朝德高望重的文官,更有从戎立功的武将。 晋太祖去后,是魏家遵帝王遗诏辅佐新帝登基。祖祖辈辈忠心耿耿,这才历经千年而不衰。 这天下没有谁会比一国之君更忌惮顺国公府的权势滔天。 只可惜到顺国公这一代,魏家人丁变得单薄。 顺国公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战死沙场,生前未留下子嗣。 而他也只有魏昭一个儿子 顺国公好似耗费了全身的力气,撑起半边身子,紧紧握住魏昭的手。 【“为父的话你也不听了!”】 他难得厉色:【“你这是要我死不瞑目啊!若一意孤行势必酿成杀身大祸。我去后,要是你再出事,你母亲该如何?顺国公府上下又该如何?”】 【“魏家的门楣就靠你撑着了。”】 【“孩子,你就糊涂一回吧。”】 顺国公脸色白中泛青,浑身颤抖,呼吸急促而浅,似一片枯叶在风中摇曳。 周边的景象开始模糊不清,他眼里亦有不甘,试图最后再看清魏昭,可身子却滑了下去。 最后一息,如残烛悄然熄灭。 魏昭耳边嗡嗡直响。 他沉沉闭了闭眼。 皇权之下,皆是蝼蚁。 他所言所行,都牵动魏家上下的人命。 魏昭往后退了几步,重重跪下。 几个字好似从牙缝挤出一般无力。 他嗓音哑的厉害。 “归之……听命。” ———— 虞听晚给魏昭换了干净的衣裳,又换了沾了血的床单被褥,眉眼的愁丝散不去。 钱老头来看过了。 可却是朝他们摇摇头,表示爱莫能助。 “别说他五脏六腑伤的严重,就算没问题,可人不想活谁又救得了?” “他太虚了,这脉象比前些日子看着还弱,衰败的比我想的还快。” “以后吐血会更频繁,情况也会更危急。” “你们得做好准备。” 慧娘面色煞白,接受不了这个打击,身子晃了晃,险些晕厥。 许是瞧着不忍,钱老头便安抚。 “我听说守忠进山了,要是能寻到珍贵的草药,炖他吃了,也许还能再拖上几天。” 话是那么说,可哪里好找? 即便真能拖到县城,县城的大夫就能救他吗? 虞听晚送钱老头出去,从怀里摸出几文看诊金。 钱老头把药箱往身上一背,慢悠悠离开。 卫家摆在桌上的年夜饭凉了,也没人下筷。 虞听晚在床边守了许久。 也不知夫君什么时候醒。 方才的事的确把她吓着了。 她给魏昭擦脸,又给他擦手。 “刚刚钱大夫走的时候,告诉我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他让我别犯傻。” 姑娘嗓音低低的。 “他说我还年轻,一根筋别在夫君身上吊死。可以谋划着找下家了。” 虞听晚垂下眼眸:“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可我不会走的。” 她俯下身子,把脸贴在魏昭的脸上,试图感受他的体温。 要是能给她留个孩子就好了。 她很遗憾。 可是没办法,魏昭下面坏了。 魏昭要是真的去了…… 虞听晚:“我给夫君守一辈子。” 第61章 真是……占尽了便宜。 魏昭是在夜里醒的。 他还没睁眼,就听到屋里刻意压低的说话声。 是虞听晚的声音,嗓音总是清冷之中裹挟着女儿家的柔。 “娘回屋歇着吧,夫君要是醒了,我就和您说。” “我这心里不踏实,哪里睡得下。” 慧娘看向虞听晚,眼里闪过疼惜:“都是你忙前忙后,想必也累得慌,阿郎这里有我守着,你去我屋先睡着吧。” 虞听晚摇摇头。 她心也乱的很。 家中堆着的箩筐有不少了,可慧娘想着卖钱,这会儿借着微弱光线,还在低头做。 以后要用钱的地儿可不少,能做一个是一个,多攒一文是一文。 除了用竹条编织箩筐,她也有做篮子,背篓,还有些精致的小玩意。 “我本想着阿郎日后去县城治病,有你照顾着,我就在医馆外头摊位上卖这些。” “竹子是山上砍的不要钱,咱们除了费些工夫也没花什么成本,要是无人问津就卖便宜些,总有人会买的。” 她眼神暗淡:“就是不知还有没有机会。” 虞听晚想说有,可她不能保证,……她真的感觉要当寡妇了。 姑娘眉眼惆怅,却在看见榻上男人耷拉着眼皮时迸出亮光。 “夫君。” 慧娘闻言,连忙看过去,眼里闪烁着泪光,放下手里的箩筐,大步上前,双手合十抵在额间:“可算是醒了,真是祖宗护佑。” 虞听晚俯身给魏昭捻了捻被褥,问:“可有哪里不适?” 魏昭的视线落在姑娘略红肿的眼儿上,复杂情绪难辨,好似在看她,又好似没有。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挪开视线。 “有……” 身上早被收拾干净,可他嘴里却仍旧充斥着铜臭血味。 吐了太多的血,喉咙也火辣辣了的。 魏昭有些说不出话来。 虞听晚却是心下一紧。 “哪里?” “是伤口吗?” “还是别的地儿疼?” 虞听晚说着就有些急。 “你说呀。” “对了,你还没吃晚饭也一定饿了,我这就去给你下一点馄饨。” 慧娘忙道:“我去,我去。” 馄饨还是之前包的,里头包的是挑了刺,剁成泥的鱼肉。 她刚走出去,虞听晚便趴在了床前。 姑娘一会儿摸摸魏昭的头,一会儿又伸进被褥却捂那冰凉的手。 真是……占尽了便宜。 魏昭都习惯了,由她。 他断断续续:“有……看见……我的……平安符吗?” 虞听晚:…… 许是看他醒了,婆媳二人紧绷的弦松了不少。 魏昭吃了半碗馄饨后又沉沉睡去。 慧娘被虞听晚好不容易劝回去了,屋内的灯却没有熄。 虞听晚看着魏昭熟睡的眉眼,寻思着明儿得上山看看。 也不知卫守忠那里如何了。 这山又得什么时候才能解封。 要是早些解封就好了,县城何愁买不到人参? 虞听晚起身去桌上倒茶,许是站的急了,眼前闪过晕眩。 她用手撑着床,稳住身子。 眼前却飞快清晰的出现了一些画面。 这种情况并不少见,虞听晚并没有头遭的慌乱。 她看到了穿着夏日薄衫的自己。 画面里的虞听晚警惕的往后退,试图同上前纠缠的胡耀祖拉开距离。 “晚妹,我如今是举人了。” 胡耀祖面上的春风得意如何也遮不住。 “与我何干?” 她冷冷道:“别再来找我了。” “半年前娘是要卖你,可事不是没成吗?你怎到现在还在计较?” 胡耀祖失望不已:“你竟堕落至此,宁愿留在新县令府上,就是不跟我们回去。他收留你,存的是什么心思!” “晚妹,你无名无分跟着他,连妾都不是!” 虞听晚眼里闪过厌恶。 她不回临西村,可四下举目无亲,在这世道寸步难行。 “你龌龊,别以为天底下的人都龌龊。” 新县令是上京调过来当差的。 见她无处可去,便留她在府里照顾一位身受重伤的公子。 虞听晚从不过问那公子的身份,进府半年对方也一直昏迷。 她尽职尽责的每日给他熬药,喂他喝下,再给他擦身。 县令姓萧,日日都要过来黑着脸拎起大夫的衣领。 “你行不行啊!” “他身上的伤都养好了,之前留下的那些疤你都能给他消了,怎么还没醒!” “他要是不醒,怎么彰显我的能耐!等回了上京,我还怎么亮瞎那群纨绔子弟的狗眼!” “他能死吗?” “他欠我的钱还没还!” 姑娘嘴严,萧县令见她尽心,也没让她签死契。 虞听晚仍是自由身,每月还能领半两银子,日子不知有多轻松! 见她一意孤行,胡耀祖也彻底沉了脸。 他如今是举人,身份不比寻常。 泽县才多少个举人啊。 这些时日他又见多了阿谀奉承,人站在高出还能保持平常心很难。 “人家是县令,你呢!难不成还妄想攀上高枝了?” “等他任期三年一过就走了,怎会带上你?” “可我对你的心意你总是视若无睹!” 她冷冷看着胡耀祖。 “你娶妻了。” 虞听晚:“当初要不是你岳家提拔,哪有现在的你?” “怎么,你是要休了云氏。” 胡耀祖神色一僵,眼神闪躲不敢看虞听晚。 “读书人怎能忘恩负义。” “云氏是贤妻,我敬重她。可晚妹,我心里念的想的都是你。” “她也答应了,同意让你过门做小。” 虞听晚都要气笑了。 她一直知道胡耀祖虚伪,可也没什么坏心思,实在不明白他怎么变成如今这副令人作呕的模样。 “但你放心,你在我心里远比她重要。虽做小,可我心都在你这头。” “非要让我把心剖出来,你才肯信吗。” 虞听晚一巴掌甩在他脸上。 “滚!” 甩开人,姑娘回了府后仍旧恶心。 可她要去给公子煎药了。 推门一看,本该躺在榻上的人,这会儿却倚在窗户处。 他……醒了。 外头的风刮进来,吹拂他空荡荡的衣摆,好似能将公子弱不禁风的身子吹倒。 他慢慢抬起头,久不见日,面色呈现病态的白。 是……她的枕边人卫慎。 第62章 别再为不相干的人哭了 画面戛然而止。 入目的是卫家老旧的床榻。 虞听晚呼吸微滞,眼底闪过明显的错愕。 刚刚看到的是前世。 可前世夫君竟没回临西村?其中又发生了什么?为何还和新县令像是旧交。 虞听晚抿着唇,可她知道的信息太少了,只是零散的碎片,实在找不出合理的答案。 魏昭夜里又醒了一次。 他虚弱,睡得不沉,也有警觉。睡梦中总觉得被一双眼儿盯着。 一看。哦,是虞听晚。 姑娘心事重重的,眼里藏着疑惑和欲言又止。 不过,魏昭不想过问。 他艰难地翻了个身背对她。 下一瞬又被姑娘给翻了回来。 “……” 魏昭神色恹恹,语气慢吞吞:“我招你了?” 虞听晚:“嗯!” “那……我还挺……冤枉。” 这语气……你好娇气啊。 虞听晚深吸一口气,问的直接干脆:“你和我说句实话,是不是认识极有能耐的人。” 这对虞听晚很重要。 要是魏昭认识以后的萧县令,那是不是有线索寻到他,再寻到给他看病的大夫。 前世那大夫都把魏昭给救好了! 半年醒来,那还是魏昭自个儿不情愿醒! 可见此人医术十分精湛。 虞听晚按住激动,眼里好似藏了一片星河。屋内昏暗下,姑娘眉眼的泪痣都好似在闪烁着华光。 魏昭莫名其妙地看她,并不想深究虞听晚好端端怎么问这事。 不过见她面色严肃,魏昭乐意回应,薄唇动了动。 “有能耐的?” 虞听晚连忙点头:“嗯嗯。” 你好好想想! 魏昭陷入深思。 这些年,他压根就没把谁放在眼里过。 也没有谁能让他另眼相看。 姑娘刚要提醒魏昭,那个人也许姓萧。就听魏昭恹恹:“不就在你眼前么?” 虞听晚:???就你? 她好似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是她的不是了。 怎么忘了魏昭有病呢。 他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能记得什么? 姑娘难免失落。 可她一没人脉,二没钱。天地之大,如何有本事打听到人。 屋内陷入死寂,姑娘对他的答案很不满意。 外头时不时传来几声虫鸣,魏昭闭眼,好似脖间还残留着滚烫。 在这样的夜里,他的心竟难得平静。 就在虞听晚以为他又睡下时,他的唇再次动了动。 “哦。” “你不信。” 虞听晚:……怎么还挺幽怨的。 情绪对养病来说很重要,虞听晚不允许魏昭心里不痛快! 她细声细气的顺着他的话:“实在是我不知夫君的过往,不如你详细和我说说?” 魏昭能说什么? 说他在看见忠勇侯气急败坏打惹事的萧怀言时,他没上去劝架,反倒帮忙递上了手臂粗的木棍。 还是说他八岁那年,就懂得挑拨,将太子和五皇子岌岌可危的兄弟情离间崩塌? 说他在父亲亡故帝王来吊唁时,极力掩下滔天的恨意,还要恭敬谢恩。 又或是……不久前边塞这一战,是他私下挑起的。 魏昭死,魏家军散。 这对大晋是不可磨灭的损失。 至于会有什么后果……,和他魏昭有何关系。 魏昭不说话了 姑娘也不是非要一个答案,窸窸窣窣爬上榻,在他身侧躺下,还想在前世的事。 也许太累了,她眼皮越来越重。 好像有人给她捻了捻被子,模模糊糊间还听到了魏昭的声音。 “别再为不相干的人哭了。” “不值得。” 她想反驳的,可太困了,很快陷入了熟睡。 往后的几日,是难得的艳阳天, 魏昭的身体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好下去。 虞听晚没敢再让他出门。 魏昭愈发恹恹,能躺尽量不站,能不说话就不张嘴。 岳山很懂事,在虞听晚和慧娘忙的时候,就坐在床边看着魏昭。 魏昭的精神很差,被安顿半靠在榻前,时不时轻咳几声。眼神空洞寂寥,病态平添几分破碎感。 慧娘和他说十句话,能回一句已经很了不得了。 这几日虞听晚除了寻常的草药外一无所获。 天刚亮,她就去取扔在角落的背篓,和慧娘招呼一声,啃着窝窝头打算出门。里头放了糖,味道很不错。 她没急着上山。 前日施寡妇又拿钱过来让慧娘帮忙卤牛肉。 上回卫家卤的大肠,香味太霸道,路过的谁不馋。可一问是猪下水,他们又嫌弃后退。 施寡妇也看不上,可她想着肠子都能卤的那么香,更别提肉了。 慧娘腿脚不好,施家又远,虞听晚便揽了活儿,这会儿是去施家送卤好的牛肉的。 也不知走了多久,姑娘总算敲开了施家的门。 “谁啊?来了。” 施寡妇急匆匆过来开门,看见虞听晚就笑了。 “我本想着晚些去拿,倒让你跑这一趟了。” 虞听晚放下背篓,取出里头的盆,掀开盖子让施寡妇瞧。里头的卤牛肉色泽鲜亮。 “娘说吃完后卤水先别倒,婶儿在家要是想卤什么,直接用就是了,是越卤越香的。” 施寡妇满意:“光是闻着味,就知不错。” 她接过来,客套的问了问魏昭的情况,又忍不住骄傲。 “这年头牛肉也不是谁都能吃得起的,也是我家大郎有出自息,得东家赏识,才得了那么一斤。” “我生怕糟蹋了这好东西,多亏有你娘。” 虞听晚还想着再做施寡妇的生意:“村里都说婶子儿子孝敬,有什么好的就巴巴拿回来,婶子有福了。” 这话谁不爱听! 施寡妇也是觉得卫家二房可怜。 她好心道:“你也知道我家大郎是县里茶楼当账房先生,也算有些本事。回头等你男人好了,都是一个村子的,大郎也能提携提携,看看能不能让他去茶楼跑堂。” 要是别人听见这话,指不定多乐了。 可虞听晚沉吟片刻婉拒:“这就不麻烦婶子了,我也不求着夫君有多大出息,他身子若能好全,便谢天谢地了。” 魏昭都一口咬定自己最有能耐,对武场的练家子的事也能耿耿于怀,甚至觉得自己能和那大将军比肩了。 要是让他去跑堂,他会受不住的。 这个男人内心多脆弱她还不知道吗!!! 第63章 伏猛 北风呼啸,冷的刺骨,刮到脸上好似能硬生生割开皮肉。 虞听晚往山上去,把头往下埋了埋,走的艰难。 路上有不少走亲戚的村民,瞧见她,总是会停下来看几眼。 谁不知道这姑娘大年三十跑去卫家老宅把卫老太气得差点中风。 庄梅在外说的可难听了。 说二房新妇牙尖嘴利,不敬长辈,凶悍的不得了。 说她整日抛头露面,迟早要和野男人跑了。 察觉这些人的视线,虞听晚缓缓抬眸,认出其中有几个当时她搬出胡家是帮过忙的。 姑娘乌发雪肤,杏眸如春水般潋滟,越看越美,偏偏她还朝她们笑。 等她打了招呼走远后,众人还在恍惚。 “别的不说,晚娘的样貌是没得挑的。” “胡大柱还没回来吗?要是他知道晚娘嫁人,还是嫁给卫家那个,八成得闹翻。” 杜家媳妇对虞听晚的印象极好:“我瞧着晚娘不错。没听说么,年三十钱大夫还跑去她家了,卫慎出事偏偏守忠叔出了门,要是没有晚娘,慧婶子只怕要慌了神。” 慧娘脾气好,哪里是庄梅能比的。 什么叫做抛头露面? 怎么,女人还不能出门了? 真是笑掉了大牙。 谁不知道村里最有出息的是胡耀祖。 杜家媳妇就是觉着虞听晚要是有别的弯弯绕绕心思,早就靠着这张脸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哪有那卫慎什么事啊。 她边上的妇人也跟着点头:“要是说晚娘把别人气着了还能信信,可说她把卫老太气着了,怎么可能啊。” 卫老太是什么人啊。 一言不合就撒泼打滚,还要拿菜刀的。 没看见范婆子见了她都要绕道走么。 这么个蛮横凶悍的无赖,虞听晚只是个小姑娘,再厉害还能厉害的过她? 再说了,大房那么多人都是死的么? 还能全拿晚娘没办法? 有人朝卫家老宅方向努努嘴:“庄梅在外胡乱编排侄媳妇,也不怕遭天谴。” 好歹也编的像话一些。 “她做过的恶事还少吗?” “庄梅哪里是什么好人,当初我家大壮和卫勤天闹矛盾,两人当时还是孩子,打架拌嘴是常有的事,见卫勤天打不过,还磕碎了半颗牙。她直接冲上来把大壮挠出一脸血!呸,想到这事我就来气。” “卫老太更了不得。手脚不干净,每次往我家田经过都会偷菜。被我当场抓到了,还死活不承认。” “她来我家见桌上有吃的都会去拿,便是灶屋也要去逛逛,看见什么就往嘴里送。” 正说着,杜家媳妇看向一处:“那不是周老汉呢,他怎么也往山上去了?” 山路并不好走,一脚下去小腿深陷积雪。 虞听晚其实也知道外头传了些不中听的话。 可她不想管,也没让慧娘管。 哪有那么多的精力。 反正骂了大房上下,她爽过了。 姑娘怕摔了,捡了根木棍在前面敲敲打打,生怕不慎踩空。故她走的并不快。 越往里走,草木越密。 背篓里头有野果,有蘑菇,有鲜笋,独独没头山参。 走累了,虞听晚就停下来歇歇,喝几口水。 她有些挫败,卫慎的身子越来越不好了。 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虞听晚警觉地往后看,看到了贼眉鼠眼的周老汉。 周老汉露出一口黄牙:“这不是晚娘么。” 虞听晚蹙了蹙眉,只觉得晦气,山上都能碰见和儿媳扒灰的周老汉。 刘媒婆给人做媒,这些年赚了不少黑心钱,周家的伙食不会差。可周老汉骨架小,吃的再好,人也矮瘦。 虞听晚继续往前走,不愿理会这种人。 可周老汉却追上来:“这几日老见你往这里跑,瞧这一身多单薄,脸都冻红了。” 他瞄了眼背篓:“我知道卫家穷,可怎么让你一个姑娘上山找吃的?这不是欺负你是个新媳妇么。” “可怜你嫁的男人躺在榻上,不会心疼人。” 要是换成他,可得把漂亮媳妇供起来。 又老又丑的周老汉实在太讨人嫌了。 虞听晚沉下脸:“我家的事轮不到外人操心。” “我夫君如何,也轮不到你来指点。” 周老汉一直知道胡大柱的外甥女好看,可他也只能心里发痒。 可如今他却敢色胆包天。 怕什么,胡大柱再护犊子又怎么样? 他把虞听晚给弄了,姑娘遮掩都来不及,哪里还敢往外说? 这可是好地方,虞听晚便是跑也跑不了,谁能来救她? 成了事,他就有了把柄,以后虞听晚还不得乖乖顺从他。 越想,他身子越热。 “我这里有热包子,里面可都是肉,想着你一定没吃过,特地给你带的。” 虞听晚起先不明白周老汉怎么在这里,还一个劲儿往她身上凑。可瞧见周老汉那不怀好意赤裸裸的眼神后,莫名后背生寒。 一个儿媳床都要爬的人,如何会有礼义廉耻。 虞听晚快速看了眼四周,心开始沉了下来。 想要拿捏一个人,就得抓住对方的软肋。 虞听晚能用不伦一事威胁刘媒婆。可姑娘的力气再大,也比不得干庄稼活的周老汉。在明显力量差距悬殊下,威胁对周老汉没有用。 真把人惹急了,他能得逞后再封口。 虞听晚连连后退,见手里的木棍也被夺走,只能慌不择路跑了起来。 “跑什么,你还逃得了吗?” 周老汉最享受女子狼狈的姿态。且让她跑累了,没力气挣扎了…… 无论虞听晚跑得快还是慢,身后的追赶一直在。 她眼里闪过绝望,闭眼咬咬牙正准备鱼死网破,却是一脚踩空,掉入陷阱之中。 周老汉亲眼瞧见她摔下去,慌了,连忙上前查看。 “晚娘,你没事……” 突然,他瞳孔剧缩,转头就跑。 陷阱并不深,还不及姑娘的手掌宽,也……不疼。 触觉还很怪,很软,像是有温度。 虞听晚摸了摸,扫去覆在上面那层厚厚的雪,她摸到了毛。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姑娘缓缓抬眸,对上一双凶狠的眼。 这哪里是陷阱,分明是躺在陷阱里,以雪为被,毛发黑白相间的……虎。 第64章 算了,这男人没有心! 虞听晚整个人都是傻的。 都没入深山,怎么会有这庞然大物! 不是说,是吴家二儿子骗吴大婶扯的慌吗! 虞听晚抑制住嘴里的尖叫,想要跑。努力在它身上爬起来,可手脚不知为何竟不知使唤。 身后那道锐利的视线直直盯着她,好似能在她身上穿出一个洞来。 虞听晚平时再稳重,可也只是个小姑娘,这会儿如何还能稳重起来? 别说是她,就连彭猎户在只怕都得紧张。 伏虎也懵,睡的好好的,就被砸了。 老虎的咆哮如雷鸣般震耳欲聋,在山林中回荡,震的鸟雀乱飞。 威严被侵犯了,它能忍受人类在身上踩来踩去吗!它如何不怒? 它已经很久没吃人了。 伏猛猛地站起来,身上的虞听晚被甩了出去。 她连滚带爬往前疯狂逃窜。 可之前为了躲周老汉,已经耗光了她所有了力气。 姑娘速度越来越慢,越来越吃力。 身后的伏猛身躯矫健有力,很快一把将姑娘扑倒。 利爪如刀,准备撕开姑娘的皮肉,成分一段段优雅进食,也朝她张开了血盆大口。 虞听晚心间都在发颤。 完了完了,要成腹中食了。 她竟然要比卫慎先死一步了。 要是她死无全尸,慧娘也不知会多伤心。 卫慎也…… 算了,这男人没有心! ———— 周老汉跌跌撞撞从山上下来,眼里的恐惧怎么也藏不住。 回了家后,他连忙锁住了门,可还觉得不安全! “爷,你这是撞见鬼了?” 屋里走出一人,正是周琴。 自从上回吴大婶帮她找大师算过,说用不了多久继母就会丑事败漏,她就一直没回婆家。 即便刘媒婆日日对她冷嘲热讽,她也不在意。 周琴要亲眼看着刘媒婆倒霉!名声比粪堆还臭! 周老汉并不喜这个孙女。 一个赔钱货罢了,当初竟看不上刘媒婆尽心尽力给她找的男人,说对方只会吃喝嫖赌。男人有钱外头玩的花些怎么了?宁愿和家里闹翻也要嫁个穷小子。 出嫁后不知道补贴娘家,还要回来白吃白喝!真是白养她多年。 往常他就对周琴没有好脸色,更遑论这会儿。 他看都不愿看周琴,匆匆去敲刘媒婆的门。 “彩英!彩英!” 刘媒婆一开门,他就钻了进去。 看他这猴急猴急的模样,刘媒婆狠狠嗔了他一眼。 在吃不饱饭的穷苦之地,她是难得的丰腴,又会打扮,头上戴着朵花,浓妆艳抹,嘴也红艳艳的。 “注意些影响,你那孙女还在家。” “怎么就往我屋里闯了?也不怕被她看出了些猫腻来。” 刘媒婆一肚子的火,周琴不走,她都不能吃药堕胎。 总不能真把孩子生下来吧! “都说继母难当,她不是我肚子里出来的,不和我一条心。” 刘媒婆没看出周老汉的反常,抱怨不停:“你这个当爷的也上点心,哪有出嫁女待在娘家赖着不走的!我看怕是姑爷嫌她,不要她了。” “还以为嫁的多好呢。” 周老汉却一个字也听不下去。 “彩英,我们去外头躲一阵子。” 刘媒婆疑惑:“什么?” 哪有公公这般不忌讳进儿媳屋的,难道真出什么事了? 周琴刚走过去,就听到周老汉急的不行:“虎,山里外围有虎!那胡大柱的外甥女只怕这会儿骨头都被嚼碎吞了。” 刘媒婆:“你犯糊涂了吧。” 后者神色凝重:“我亲眼瞧见的!还能瞎了?” 这下刘媒婆慌了,周老汉不至于拿这种事开玩笑。 周琴一听这话,哪里还坐的住,匆匆朝外走。 殊不知她这一走,刘媒婆开始清点家里的钱。 周老汉看着她忙上忙下,一颗心才渐渐安定。他眼珠子一转,忽而萌生可怕的念头:“彩英,把孩子生下来吧。” “要是儿子,咱们周家就有后了。” 这话把刘媒婆吓得不轻,转头就打周老汉:“你个老不死的,这种话也说得出口!我就知道你脱光了只顾着自己舒服!” “生?我男人都死了!我怎么生!” “我还要不要活了。” 周老汉连忙哄她:“别急,你听我说。” “老宅是咱们的根,迟早都要回来的。” “咱们先去三墩村住些时日,去投靠之前给你开药的稳婆,那人嘴严,给点好处一定不会对外说什么。等路解封了咱们就去县里租个房子。” “我估摸着先前下了雨,这几日又天晴,山路解封也快了。” “县里的人又不认识咱们,等月份到了瓜熟蒂落,你我再抱着孩子回来,对外就说是走亲戚了,孩子是外头抱养的。” 这年头抱养的情况并不少见。 何况,刘媒婆膝下无子,周家是临西村眼里的绝户。 定不会有人起疑。 刘媒婆的手停在了半空,神情微滞,似被打动。 山里有虎的消息很快传开,村民全躁动不安,六神无主跑去里正那儿。 家中有老有小还能举家搬迁?他们手里没钱也走不了。 家里被围堵的水泄不通。里正手里拿着旱烟袋,眉头拧的全是褶皱。 饥荒年间的确有听说过瘦骨如柴的饿郎下山,咬死了不少人。 可如今山里物资充足,外围怎会出现猛兽? 偏偏他们没法上山去证实。 难道是深山出了什么事,如今是虎,以后呢? 众人你说一句,我说一句。 “要是彭猎户在就好了,他杀过熊。” “彭猎户在又能怎样,你们还当他是神啊?他上回是猎杀了熊,可也险些搭进去半条命,腰间的肉都被生生咬走了一块。” “里正,你快想想法子。” 一时间,院子吵得跟集市似的。 所有人眼里都带着惧意,除了王氏。 虞听晚死了,这可是好事!要不是场合不对,她真想大笑出声! 老天开眼啊,把那小贱人收了去! 里正沉着脸:“都静静,别吵了!吵能解决事吗?” 这里发生的一切,卫家暂不得知。 慧娘没出门。 她在魏昭屋里编织着箩筐,时不时抬眼床上的人。 不知怎么了,心里莫名觉得慌。 第65章 我忍你很久了! 这时,外头传来敲门声。慧娘放下手里的活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竹屑。 大门打开,一瞧是李莲。 慧娘正要问她有什么事。 可见李莲沉沉的眉眼和欲言又止,她心猛地一揪,手紧紧扯着衣摆在泄露着不安。 院子里很快传来她崩溃的哭声。 屋内的岳山听到动静吓得不知所措,刚要跑出去看,就瞧见床上躺着的男人动了动。 岳山惊讶的睁大眼。 “你……” 魏昭却看都没看他,发丝胡乱披散着,下地。 他脸上没有半点血色,笼罩着数不清的死气。 他一步一步走到窗前。抬手,指尖轻轻一拨,窗户被支了个角。 风刮进来,外头的声音愈发清晰。 “我想着这事该提前和你说一声,不管是不是……,也好心里有个底。” 她嘴里宽慰,可却认定虞听晚凶多吉少了。 想到好好的姑娘就这么没了,连个全尸都没留,李莲就难受。 慧娘只觉锥心刺骨,痛不可言。眼泪如断线的珠子滚滚而下。 她不敢相信,很轻很轻的问:“晚娘今儿出去前还好好的,怎么就出事了?” 见她这样,李莲也红了眼。 “是我对不住她。” 慧娘胸口堵的厉害,似喃喃,也似质问:“我怎么不拦着她。” “她那么乖顺懂事的姑娘,当时该有多怕啊。” 她涌起悔恨:“晚娘才过门几天?福没享成,却整日跟着我们担惊受怕。她嫁进来是我存有私心,是我不该,如今为了阿郎,她又命都豁出去了。这让我怎么……怎么有脸。” 她哭的悲戚。 魏昭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手指一颤,不经意间竟把纸糊的窗户戳出一个洞来。 他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 很怪,心口有些闷。 下一瞬。 外头的李莲着急忙慌把跌倒在地上的慧娘扶住。 “别哭,别哭,兴许只是一场乌龙。说不准是周老汉看岔眼了,不是白虎也说不准。咱们外围可没出现过虎。” 魏昭:…… 他沉默片刻,收回方才往外泄露不该属于将死之人的情绪。 屋内岳山抬起袖擦了擦眼。 这几日在卫家,晚姐姐对他是极好的。 他去看晚姐姐的夫君。 魏昭耷拉着眼皮,不急不缓往床榻走回去。 重新躺好。 还不忘把被子给自己盖上。 岳山看在眼里,觉着魏昭回去的脚步带着轻快。 “魏哥哥。” 他追过去:“你就没有半点伤怀吗?” 魏昭敷衍:“哦。” “晚姐姐对你那么好!” “哦。” “她是为了你才出事的!” 魏昭打了个哈气,比谁都知道虞听晚不会出事。 他连哦都不想哦了。 ———— 虞听晚的确没事。 明明不久前伏猛张嘴便是锋利的獠牙,在光线下闪烁着冷冽光泽,好似下一瞬就要咬下她的脑袋 可不知怎么,它停了下来。 就有了如今的一幕。 坐在雪地上的姑娘战战兢兢抱着膝盖,浑身在发抖。 高大而威武的伏猛在她眼前来回的走,时不时刨地焦急吼叫,还要停下来用寒冰犀利的眼眸盯着虞听晚,再凑近抵上湿润的鼻子,在姑娘脸上,脖子上一遍遍嗅着。 似乎在闻那淡淡的,微乎其微的,熟悉的味道。 喷洒过来的热气令虞听晚面色如纸,她捂着心口,哆哆嗦嗦闭上眼睛,以为要被撕碎了。 下一瞬,伏猛离开,可很快圆圆的脸又怼了上来。 它没有嗅了,但舔了姑娘一口。 口水糊了姑娘一脸。 要不是!要不是虞听晚眼睛没瞎,她都要以为眼前不是猛兽而是登徒子了!!! 饶是她再聪慧,也不知这白虎到底再发什么癫! 伏猛好似确认了什么。步子也变得从容起来,它身上的敌意散了不少。 前方有轻微的异动,草叶稍稍晃动。 伏猛一跃而起,身形快如闪电。 也就一眨眼的功夫,叼了只被他咬的血淋淋的野鸡回来。 伏猛在姑娘身侧蹲坐下来,随着这一举动地面好似都颤动了一下。 它张嘴把死的透透的野鸡扔进去,随着嚼动是骨头被咬断的咔嚓咔嚓声。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虞听晚放轻呼吸,身子一点一点往外挪,试图拉开和伏猛的距离。 她以为白虎会发怒。 可没有。 它歪着头去看虞听晚,好似再看什么稀奇的玩意。 姑娘向来都是有根竿子就要往上爬的人。 她也恢复了体力,压下涌上来的怀疑,猛地站起来撒开腿就跑。 没跑成。 伏猛又重新把她按到地上。 虞听晚继续站起来。 继续被按倒。 继续站起来。 继续被按倒。 反反复复。 虞听晚心如死灰:…… “要不。” 她挫败不已,大声喊:“你还是把我吃了吧!” 真的,脾气都上来了。 许是看出她的情绪,伏猛抬起它厚重的肉垫拍虞听晚的头。 每次魏昭都是这样拍它的。 这也是他表达友好的方式。 砰砰两下。 可它不会收力道。 虞听晚眼冒金心,捂住她快要被拍碎的脑袋。 晕头转向间,姑娘的后领被伏猛咬住,叼着她跑了起来,朝一座坑过去。 不是方才的浅坑,是一个深坑。 把姑娘扔进去后,伏猛就甩甩尾巴去深山了。 坑里有厚厚的雪,像是挖了有段时日了,姑娘穿的又厚,倒是不疼。 虞听晚狠狠擦了把脸,哪里还顾得上缓。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可……她发现一件很严肃的问题。 坑太深了,她压根爬不上去。 她哼哧哼哧努力的一个时辰。 坑口又出现了伏猛的脑袋。 虞听晚面无表情的看着它。 伏猛跳了下来,又把她给叼了上去。 重新倒在地上的虞听晚,从未被如此戏耍过。 她想死,可感觉该死的另有其虎! 她没憋住:“我忍你很久了!” 伏猛睨她一眼,将深山弄来的一堆玩意往她那边推。 她低头去看,愣住了。 全是珍贵的山参,灵芝,何首乌…… 像是不要钱一样,堆成了小山。 伏猛仰头吼了一声,再一次抬起肉垫。可肉垫没再往姑娘脑袋落。 它指了指下山的方向,示意虞听晚可以走了。 第66章 你就……不能避嫌吗 虞听晚恍恍惚惚。 所以,白虎一开始把她弄到坑里,是为了让她老实待着等它回来? 她感觉一切都好像在做梦。可掐了自己一下,生疼。 姑娘背着被塞得满满的背篓,走得格外小心翼翼,中途还不忘回头打量白虎的神色。 得知不是戏耍后,她步子迈大了些,也不怕摔了很快换成了跑。 这一次,伏猛没有追上去再把人按倒。 它目送虞听晚离开,直到姑娘身影消失在视线里。 虞听晚一路跌跌撞撞,棉衣还被荆棘刮出好几道长长的口子。 可把她心疼坏了。 棉衣虽不合身,也没那么保暖,可她只有那么一件。 行动间雪窜进棉衣里头融化成水,把她冻的直激灵。 可虞听晚却顾不得这些。 ———— 里正这时也拍定了主意,让村民全都警惕起来。 他着人去请附近几个村子的猎户过来,又组织村里年轻力壮的男人,三连成群去通往山脚的小道附近巡逻。 白天一批,晚上一批。 隔日又是新的二批。 如此往复。 没有人敢有怨言,毕竟里正的孙子打起了头阵。 有人巡逻,就能通风报信,要是真有猛兽下山,村民也能提前知道,好躲到地窖里。 众人个个带愁容,忧心忡忡。但不得不打起精神回去安顿家里。 里正家的几个孙子提着弓箭朝山脚那个方向走。年纪稍长些的叮嘱两个弟弟。 “老二你的孩子还小,老三还没娶媳妇。等会儿你们两人站远些别靠太近,我去山脚就够了。要是真有事我会喊,你们别管别的,直接跑回去告诉村里人。” 他也怕,可他和卫勤天不是一路人,知道出了事做兄长的得顶在前面。 话音刚落,三弟惊愕手指向前面。 “哥,你看!” 把他吓得够呛,还以为是猛虎,连忙转身去看。 隔得远,看的不甚清晰。 但是个人! 虞听晚路上不敢歇,是一路跑回的卫家。 骨髓好似被寒风冷的浸透,每一根手指都成了冰簇,她哆嗦着双肩,呼出的气息凝成白雾,还不忘死死关上卫家的门。 慧娘闻声追了出来,眼儿早就哭肿。 她愣住:“晚娘。” 见她这样虞听晚陷入巨大的悲痛中。 是不是卫慎断气了! 不然娘哭什么! 虞听晚腿一滑,就要跌倒,身子就被大步过来的慧娘死死拉到怀里。 她紧紧抱着姑娘柔弱的身体,似怕一场梦,稍稍松手姑娘就会消失:“没事就好,你这孩子没事就好。” 她嗓音都哑了。 明明冷的是虞听晚,可慧娘却比她抖的还厉害。 虞听晚迟疑的拍拍慧娘的背。 “娘,我一直都好好的呢。” 慧娘经历了大悲大喜,这会儿看姑娘怎么也看不够。 见她小脸脏兮兮的,浑身都湿透了,面上的心疼如何也藏不住。 即便有很多话要问,可全被她压了下去。 慧娘掩下心疼,把人往屋里带。以至于虞听晚都没有机会亮出背篓。 “看你浑身都湿透了,冻坏了吧。快些进去把衣裳脱下来,娘去烧些热水给你泡泡,要是染了风寒那还得了?” 虞听晚刚进屋,慧娘就朝岳山招手,把人带走还不忘关上了门。 棉衣湿了,里面的衣裳也湿了。 从她进来魏昭就看着,只是眉拧的很深。 他早料到虞听晚会受惊吓,当时想着让她吃些教训也好。 以后就不会那般傻到对别人掏心掏肺了。 这个世道对女子苛刻,可生而为人不该有高低贵贱。 夫妻之间便是再恩爱,也有龃龉。 魏昭目睹的背叛太多了。 姑娘来这人世间走一遭,不是为了成为谁的妻,也不是谁的儿媳谁的母亲。 她能识字,能辨认是非,远比春光明媚。 虞听晚该取悦的是自己。 要对自己好些,看重自己多些。 就不会受伤害,也不会失望。 没有太多要顾虑的,这一世才会顺遂。 可这会儿看着她狼狈得不成样子,头发凌乱,棉衣也皱巴巴的,脸上还蹭到了脏污。 活像是逃荒过来的。 魏昭一时间又不是滋味。 这股复杂情绪让魏昭很不喜。 夫妻视线交汇。 虞听晚朝他笑:“我回来啦。” 魏昭没应。 虞听晚太冷了,也不避人,动作很快上手解扣子,脱下棉衣。 她眼睛亮亮的:“夫君,你可知我带回了什么!” 魏昭不想知道。 “我带回来的山参,根根都有手臂那么粗!高兴吗!” 虞听晚想到这里很是激动:“还有很多药材,看着年份都不浅。” “我就不信了,这还能吊不住你的命。” 她认为卫慎已成功能活了一半了! 有那一箩筐的药材,随便取一样拿去卖,也不用担心没钱治病。 魏昭:…… 那真是噩耗。 许是到家了,姑娘提到嗓子眼的惊慌压了下去,格外心安。 她甚至有些膨胀。 “你也许不信,我都经历什么!” 魏昭:…… 虞听晚继续脱里面的衣服。 “我碰到老虎了!” “长得和别人嘴里说的一样可怕!” 虞听晚:“可我就是不明白,山里怎么有这么大的坑。外围顶多抓抓兔子和山鸡这些,就算是猎户也不可能下如此大的陷阱。” 魏昭的唇动了动:“我明白。” 他语气很平淡:“那是给我挖的。” 真死了也好埋。 虞听晚:……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还有一个小坑,他当时在里头躺着。如今的猛兽,都那么讲究了吗?” 是的,都有专属的床。 伏猛不过想试试被埋的滋味。小的尺寸太小,它嫌挤得慌。 所以它给魏昭准备的坑越挖越大。 好在,虞听晚没再纠结这些:“你可能更不信,那些药材都是它送的!” 魏昭:…… 好烦啊。 伏猛又欠收拾了。 一件一件衣裳被虞听晚扔到地上。 姑娘脸白,身子更白。 处处都恰到好处。 魏昭猝不及防,哪里想到她上身脱的只剩肚兜,连忙背过身子。对向墙壁,嗓音都带着紧绷不自然:“你就……不能避嫌吗?” 虞听晚莫名其妙,她都不介意。卫慎介意什么! 她眨了眨眼:“我愿意给夫君看的。” 第67章 我是正常男人 虞听晚反思了一下。 这是屋里又不是外头,卫慎是她男人,更不是外人。 没问题。 就是他太大惊小怪了! 湿淋淋的,要是不脱了得多冷啊。 卫慎还不体贴! 虞听晚抿抿唇。 即便没有夫妻之实,可她这段时日也和卫慎同吃同住,该相处些感情了吧。 好歹她是从虎口逃生,也不见卫慎关心几句 不关心就算了,他甚至计较她裸露。 是不好看吗? 虞听晚疑惑地低头看自个儿。 雪肤娇嫩如新薄荔枝。 下身还剩下单薄的里裤,裤腿短了些,露出被冻得通红的脚踝,上身只余下灰扑扑的肚兜。 可仔细瞧,能瞧出已经被洗得有些发白。 肚兜还是去年做的的,女儿家的变化一天一个样,如今穿着并不合身,还很紧,勾勒出优美的曲线。 胸口那处鼓鼓的,呼之欲出。 平时姑娘穿得多,瞧着也笨拙。可这会儿纤细盈盈一握的腰身暴露在空气里。 换成别的姑娘,都这样了夫君却避之不及,早就羞臊不堪无颜见人了。 可虞听晚没有。 魏昭没有眼福关她什么事? 屋内盆子里染着的是炭火,这是灶屋烧柴烧出来的。可比先前虞听晚用柴火方便。 她拿起边上的长嘴火钳拨了拨,让其烧的更旺些。 做好这些,虞听晚面无表情的把肚兜也脱了。 用棉布擦干身体的水渍,她环视一圈,哒哒哒朝着床榻走过去。 要不是头发太脏,虞听晚是想爬上榻躲到被子里缩起来取暖的。可眼下只好退而求其次,去取床边木架上的棉衣。 那是魏昭平时穿的。 虞听晚牙齿打颤,毫不犹豫的套上裹紧。 魏昭身形高大,棉衣给她穿像是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裳。虞听晚见行动不便,便折了折袖口和裤腿。 听到窸窸窣窣穿衣的动静,魏昭不由松了口气。 可看到虞听晚身上穿的。 棉衣里裹的玲珑身姿,不久前曾惊鸿一瞥。他眼眸微深,喉咙发紧。 “晚娘。” 外头传来慧娘的敲门声。 “我煮了些姜汤给你驱驱寒,这会儿方便进来吗?” 果然!男人是靠不住的,关键时刻还是婆婆好。 虞听晚跑过去开门。 姜汤味道刺鼻,可里头加了红糖。几口下肚,身上也暖了起来。 她朝慧娘笑:“谢谢娘。” 慧娘并不觉得这一身有什么。 不过,她的眉蹙了起来,原本说好要给虞听晚做的棉衣因没法去县里买布料而一再耽搁。 姑娘嫁进来,包袱里面的衣裳少的可怜,一直没有换洗的棉衣。 慧娘:“热水也好了,你看在哪里洗?” 也不怪她那么问。 家里小,没有专门盥洗室,乡下人都是在屋里拉一道帘子隔开沐浴的。 虞听晚嫁过来后慧娘怕姑娘家爱干净脸又薄,便在隔壁筱娘那屋放了新打的木桶给她用。 那边还放了皂荚,以及姑娘每日都要擦手的药膏,很齐全。 可如今那间屋岳山住着。 虞听晚前几日都是去老屋洗的。 慧娘看她眉宇间透着疲惫和倦色,就知她是累坏了。 可即便老屋就在隔壁,慧娘这会儿也舍不得姑娘再抵着风雪去折腾。 “你看,去娘屋里洗成不成?” 她把姑娘平时用的浴桶抬进去就是了,费不了什么工夫。 虞听晚的确不想动了,体力消耗太大,脑袋还疼。 她就想洗好去睡一觉。 张嘴刚要应下,又想到了什么。 “不用了。娘,我就在这里洗吧。” 公婆的屋她都不想去了。 魏昭:? 他坐了起来,视线沉沉。 慧娘看看魏昭,又去看虞听晚,心疼之余还格外欣慰。 谁说她儿媳不是踏实过日子! “娘怕你不自在。” 虞听晚表示:“我不会。” 慧娘:“好,娘这就把水和桶抬进来。” 她就要往外走。 魏昭幽幽:“我会。” 慧娘脚步一顿。 真的,阿郎能娶到这么好的媳妇都是祖上冒青烟。 她直接当做没听见这句话,大步出去。 她一走,虞听晚瞥了魏昭一眼。 姑娘很纳闷。 “你怎么就……” 她整理言辞。 “还挺贞洁烈女的。” 她很无奈:“好像我能把你怎么着一样。” 慧娘动作很快,木桶抬了进来,又在里头加了热水。 她又弯腰去拾地上的衣物 虞听晚忙道:“娘,回来我来洗就成。” 慧娘温声:“你洗完就去歇着,这些事有我。洗了回头拿进屋烘上一夜也就干了。” “晚些做好了饭菜,我再叫你。” 见她要走,虞听晚温声叫住:“娘,你把山参给夫君炖了吧。” 她的话慧娘无所不应:“好,听你……” 慧娘愣住,生怕听错了。 “炖什么?” 虞听晚眉眼印出灿烂的笑。 “山参。” 她拉慧娘去看搁在角落的箩筐。 “娘你看,都是大补的药材。” “我回来的路上还生怕被村里人瞧见了,特地用路边的野菜盖住。还绕了远路。” 闷声发大财的道理她懂。 临西村大半的村民都是好的,可也有心怀鬼胎的人 卫守忠不在,要是有人半夜摸进来,她和慧娘两个妇道人家怎么办。 也不怪虞听晚小心。 慧娘看到这些腿都要软了,连忙谨慎转身把门关上。 呼吸放浅,生怕瞧错了,她欲拿起来仔细看看,可手刚伸在一半又缩回来在裙摆用力擦了擦。 这才双手去接虞听晚送过来的山参。 没看错。 她只觉得全身轻飘飘的,像是走在云端,可又担心一不小心从云端掉落 她恍恍惚惚:“这些……这些都是山上采的……?” 怕慧娘担心,虞听晚没有提老虎的事。 “是。” 慧娘沉默了。 虞听晚真是家里的福星! 深山怕是都不好找到这么多! 可见阿郎命不该绝! 慧娘头重脚轻抱着衣物和人参出去。 屋内热气翻滚,氤氲着水雾。 虞听晚拖着沉重的脚步过去。 身后响起魏昭的声音,语气很淡,似有警告。 “再如何,我也是正常男人。” 虞听晚莫名其妙。 可她这会儿还不高兴呢。 她很敷衍:“你说是就是吧。” 第68章 夫君,你抱抱我 魏昭想出去让出空间。 可他动作哪有虞听晚快。 姑娘三下五除二解了棉衣,就迫不及待抬脚进了浴桶。 热水抚慰每一寸肌肤,不适和疲惫好似都被冲走了几分,她舒服地叹息一声。 魏昭从未经历如此无措的境地。 他面对墙壁,慢吞吞把被子拉到到头顶,却阻止不了稀碎的水声。 不由自主的,眼前好似又出现姑娘一件一件脱衣裳的画面。 修长的脖颈,精致的锁骨。 腰肢芊芊,胸脯挺挺。 别看她瘦,可该有的都有,甚至……凹凸起伏。 她应该算是极貌美的。 至少,魏昭没见过似她这般眼眸干净,心思纯净,可眼角一颗泪痣又将娇靥平添几股风流婉转。 这两者并不违和冲突。 魏昭意识到在想什么时,眼皮跳了跳。 他从不是孟浪之人。早些年对投怀送抱的女子更是避之不及,却到底被虞听晚影响到了。 可魏昭没纠结太久。 他没娶妻,没经历过情事。那姑娘还整日软软喊他夫君,两人又同床共枕多日,经历刚刚一遭,便是圣人做不到无动于衷。 好在,很快情绪被他压了下去。 呼吸从凌乱变得平和,不该有的杂念都被魏昭一一剔除。 他神色也平静下来,恢复了往日的恹恹。 和想死相比,那微不足道只存在片刻的欲念简直不值一提。 姑娘再也影响不了他半分。 魏昭缓缓闭眼,困了。 虞听晚并不知自个儿给魏昭带去了困扰,也不知他想了些什么。 就算有人告知魏昭想的是她,不干净的那种,虞听晚也不信。 毕竟魏昭另外一层身份,是姐妹! 待水没那么热时,虞听晚才从浴桶出来。 她换上干净的肚兜,又选上单薄的里衣里裤。 把洗干净的头发擦干后,姑娘眼儿都睁不开了。 她直奔床榻而去。 ———— 慧娘把姑娘贴身的衣物洗好,可棉衣并不好洗,她打算拿去河边洗,念着岳山这几日都没出门,怕是要憋坏了,也带上了他。 家里渡着的层层阴霾褪去,两人有说有笑的开了门,就撞见里正家的小儿子在门口徘徊。 “这不是常树吗?怎么了?” 听到声音,常树连忙走过来。 “婶儿。” 他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照理来说婶子家出了事,我不该跑这一趟。” “可先前我们兄弟几个去巡逻,瞧见山上下来一个姑娘。” 实在隔得远,看不清容貌。 对方怕是也看到了他们,也不知为何,走了另一条路,还溜的很快。 他们刚开始没当回事,只是庆幸继周老汉后,又活了一个。 可事后…… “我们几个越想越不对劲。” “大哥就让我过来问一声,晚娘她是不是回来了。” 要是回来了皆大欢喜,要是没回来,可不是戳人家痛处么。 故常树问的小心翼翼。 慧娘闻言忙道:“劳你们惦记,是晚娘,这孩子没事。” 常树:“好好好,这就好,那婶子先忙着,我得回去了。” 他没有去巡逻,直接跑回了家。 里正这会儿正和几位年纪略长又在村里说得上话的老人在商议后续的安排。 许是慌,又牵挂山脚的孙子,他在院子里来来回回的走。 换到往常出了事最该寻求官府帮助。可如今情况不允许,只能一村子人团结起来自救。 这时候常树从外头冲了进来。 “爷,晚娘她还活着!” 所有人都倏然看向他。 “不应该啊,周老汉说她被吃了的。” “常树,别拿这种事开玩笑。” 常树忙道:“是慧婶亲口说的,不会有错。” 里正不信,面色沉了沉:“寻常男子都得凶多吉少,她一个姑娘哪有能耐逃出生天?” 常树:“回来的路上我也纳闷。” “可要是真的有虎,周老汉怎么没事?” “总不能说他运气好。” 常树很不屑:“他婆娘死了光棍一个,儿子又死了,还没给家里留后。这种人运气能好?” 他是很看不起还要靠儿媳养的周老汉的,更看不上周老汉那猥琐的德行。 “我听说他当年还对范婆子动手动脚呢,被范老汉用棍子打了一顿。” “村里女人堆他都要去凑热闹。” “别的不说,去年要不是被我撞见他对傻妞拉拉扯扯,只怕不知道要出什么事。” “老天还能不开眼放着这么个东西不收,去收晚娘?” 里正及众人:…… 很想反驳,可反驳不了。 “爷不是让人去隔壁请猎户了吗?不放心就让他们去外围找找,” 常树:“我想八成翻个底朝天,什么也见不着。” 他很不屑:“谁知道周老汉发什么疯,好端端要咒晚娘。 “反正是没憋什么好屁。” ———— 卫家。 虞听晚香香的睡了一个时辰。 天已经彻底沉了下来。 她舒服的翻了个身,看到了魏昭背对自己的脑袋。 在边上有动静时,魏昭就醒了。 后腰被人戳了戳。 魏昭闭眼装死。 虞听晚去想白日的事,情绪淡了下来。 她是藏不住话的。 “碰着白虎前,周老汉也在山里。” 魏昭不在意。 “你应当不记得他。筱娘的事爹娘没当着你的面怎么提,但你心里应该也有些数。当初那门害人命的婚事就是他儿媳刘媒婆背着爹娘和你奶定下的。” 魏昭也不在意。 “算起来,咱们两家也算有仇。” 她像是很累,声音也很轻,可听着格外脆弱。 “我不知他是上山见我一人便生了歹念,还是早就算计好在山上……” 虞听晚有些难以启齿:“强行玷污我。” 魏昭倏然睁眼,深沉如墨的眸子没有半点温度,唇线抿直,愠色渐浓。 “我是有些怕的。” “可山上没有人能帮我。” “我跑不动。” 虞听晚越说越委屈。 这些话她好似也只能对卫慎说。 “我当时就想着,大不了鱼死网破,我和他拼了,绝不让他得逞。” “说起来,那白虎也算是救了我。” 他听到姑娘很小声很小声:“你转过来。” “夫君,你抱抱我。” 第69章 魏昭的心乱了 暮色将至,光线一点点撤离。屋内没有点灯,有些昏暗。 爹娘还在时虞听晚格外娇气。 每次都骄傲的像只小孔雀。 走路摔了她会怪路不平。 和高她一头的小姑娘吵架输了,她不可置信之余,还格外要面子。 唇红齿白小姑娘先是努力踮起脚,龇牙咧嘴奶凶奶凶威胁:“这件事烂到肚子里。我不希望除了你我之外还有第三个人知道!” 再是忍痛掏出身上的铜板利诱:“钱收好,请你吃糖。” 最后不忘叮嘱:“别人要是问了,你就说输了,还对我心服口服。” 没有完成夫子布置下来的课业被打手板,她会疼得呜咽又觉着丢脸。 夫子把她叫到跟前:“知道错了吗?” 她:“知道了。” 夫子问:“那你错哪儿了?” 小姑娘想了一下,实话实话:“我该花时间抄的。” 于是,夫子打的更重了。 小姑娘吸着鼻子抽抽搭搭,还不忘给自己涨气势:“再用点劲!不疼,一点也不疼!” 等从学堂回家,小姑娘的手已肿的像个猪蹄。 她泪眼汪汪看向阿爹。 “我没想到……” “让夫子打重些,他还真打啊。” 偏偏大庭广众下,她放下的话收不回去了。 虞听晚想到这里就犯委屈:“我都这样了,夫子还让我把课业补上!” 阿爹心疼坏了:“别哭别哭,阿爹给你写。” “我想吃范记的肉铺。” “给你买。” “我想要买珠花,要最新的款式。” “好。” 小姑娘最是得寸进尺:“那爹爹,我不想读书了。” “这不行。” 一旁的阿娘见状,无奈的摇头。看向阿爹,嗔怪:“也不必太惯着她。” “让她自己写。” 虞听晚急了,抬起右手:“我手疼。” “那就用左手,你不是最不服气学堂读书最厉害的那个姑娘吗,说她虽然吵不过你,但是个左撇子,写出来的字比你右手写的还好看。” 小姑娘如五雷轰顶。 虽然很有道理。 可她吵架……其实是输了的。 回到家里,小姑娘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去拿笔。 像模像样沾了墨汁后,可左手笨拙,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纸也跟着晕染一片。 就在她懊恼之余,手被阿娘握住。 “来,阿娘带着你写。” 阿娘嗓音和她的人一样温柔。她把小姑娘半圈在怀里,轻抚着小姑娘的背。 “不求你能作诗作画,但你不能做睁眼瞎,得懂得为人处事的道理。这是爹娘让你上学堂的初衷。” “被打也是该,这回知道疼了,下回才不会再犯。明日记得和夫子赔罪。” “你爹都说了,只要不把天捅榻了,他都给咱们娘俩顶着。杳杳,错没什么,咱们改就是了。爹娘都会陪着你。” 那时她是被蜜罐子包围的。 说好的陪着她。 可一个两个都失言了。 虞听晚眼底有过片刻的晃神。 她并不指望魏昭真能回头抱自己,虞听晚说完那句话后就主动朝他贴近,迟疑片刻主动搂住了他的腰。 她察觉出魏昭身体的紧绷僵硬。 可姑娘没松手。 “虽然你对我不好。” 虞听晚想了想,开始补充。 “身体不好。” “脾气也不好。” “不体贴。” “也不会说好话。” “还要我哄。” “事儿精。” 他的缺点真的列举不完。 虞听晚把头贴上他的背后,蹭了蹭:“可有些时候我还是想依赖你的。” 魏昭的心乱了。 姑娘身体是软的,嗓音也是软的。 那股属于女儿家的香甜满满侵入,和她人一样并不强势,却能一点点钻着空子闯进来,影响着他。 “往前我阿娘绣花不慎戳破了手指,我爹都会大惊小怪。可我今日遭了大难,你却不问我怕不怕,有没有受伤。” 虞听晚严肃表示:“我是有些失望的。” “别的我可以不在意,这点你得改。” 魏昭沉默。 后背被人狠狠戳了两下。 魏昭:“你怕不怕。” 虞听晚:“怕!” 魏昭:“那你疼不疼。” 虞听晚:?? 姑娘恼怒地又戳了他两下。 就不能问问别的吗! 魏昭幽幽:“疼。” 虞听晚:“那其实还好。” 她的头都好多了。 魏昭:“我疼。” 虞听晚:…… 得亏两人没孩子,要是生了个女儿,不知道要多娇气烦人。 算了,不和他计较。 卫慎就不是会花言巧语的人。 也不知屋内安静了许久。 姑娘喟叹一声:“夫君,你能不能早些好起来。” “我还指望你给我遮风挡雨呢。” 魏昭沉沉闭了闭眼。 喉结滚动了一下。 一时间,压抑的情绪密不通风的将其笼罩,呼吸都跟着艰难起来。 有些无措,有些仓皇。 有些想笑话虞听晚的天真。 又看不起如今可悲的自己。 父亲去后,魏昭不得不向吃人的皇权低头,学会了虚伪,学回了收敛。 他倒是想给亲眷遮风挡雨,护住魏家门庭。可结果呢? 想把她推开,想远离,可魏昭迟迟没有动作。 这很矛盾。 交杂的情绪涌上来,牵动一度被他死死压在深处的暴戾恨意,两者不受控制相互拉扯。 头是疼的,伤口是疼的。 阴郁一点点漫上他的眼。 魏昭眼前好似出现了挂满白绸缎顺国公府。 他看到了威严的帝王,故作姿态的在灵堂拭泪以表哀悼,身后那些文武百官也各存心思。 他看到了繁华的上京,也看到了边境的荒凉。 他看到无能无德的权贵子弟被家族提携谋职,也看到寒门学子苦读却科考无名。 世间有太多不公。 在绝对的权力面前,努力,血汗,通通不值一提。 他就是参悟的太晚,可又看的太透。 他头晕目眩,面庞因痛苦而愈发苍白。鲜红的血从嘴角流下,魏昭没有去擦。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唇动了动,有些嘶哑。 “动你的人,我会解决。” 虞听晚:…… 卫慎这种人,能解决周老汉? 张一张嘴,你就无敌了是吧。 魏昭缓缓坐起身子,侧头轻描淡写问:“你说,想让他怎么死?” 第70章 怎可长别人志气,灭我威风? 别的不论,魏昭说起这话时有那么一瞬间怪俊!就好似能说到做到,马上让周老汉人头落地。 即便他很虚,走路都吃力,可难得爱护她的氛围感难得拉满。 说不感动是假的。 这几日她围着卫慎团团转,可见付出得到了回应! 卫慎心里到底有她这个妻子的一席之地。 虞听晚也跟着坐起来,柔声:“你能这样我很欣慰。” 可她哪里敢让卫慎这个病秧子去周老汉算账。别卫家的门还没出,人就倒下了。 “可你别逞强了。” 你要清楚自己几斤几两。 不要自不量力。 这话虞听晚没说出来,怕打击到魏昭。 姑娘朝他笑:“心意我收到了。” 虞听晚看了看魏昭的手。 宽大,五指修长,在病态的白下衬托的青筋明显。 虽常年握着兵器,指腹有茧。可不可否认,他的手很好看。 姑娘再低头看看自己的。 做惯了家务,手很粗糙又生了冻疮,和她的脸蛋格格不入。 虞听晚毫不犹豫的取来药膏。 “其实姑娘家的名节最是要紧。即便没被得逞清白还在,这也是极丢脸的事。女子为了不被夫家嫌弃,连被欺负了一个字都不敢往外提。出了这种事,大多都是自认倒霉的。” 虞听晚把药膏扔给魏昭。 “你给我涂。” 魏昭没动。 虞听晚锤了他一下。 男人抬眸看她一眼。 “那你怎么同我说了?” “我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 虞听晚:“你我也不是寻常的夫妻。” 她掷地有声:“我都不嫌你,你怎么好意思嫌我呢。” 魏昭:…… 没毛病。 虞听晚又催促他涂手。 “再说了,这件事从头到尾错的不是我,可吃亏的是我,遭罪的也是我。” “我行的端坐的正,凭什么得如见不了光的鼠蚁,不敢声张。” “甭说今儿只是虚惊一场,就算真出了什么事。但凡我还有命下山,便是什么都豁出去了,我也绝不会让他好过。” 他慢吞吞打开小药罐,从里头刮了点药膏,去抹姑娘的冻疮。 别看他这个人敷衍,可做这种事事还算认真。 “这世道人言可畏,你当真豁得出去?” 虞听晚纳闷:“为什么不能。” “我做不到不计较,这口气咽不下去,就好喉咙里卡了一根刺,时时刻刻都提醒着我,时时刻刻都让我难受,即使如此,为什么不痛快拔了。” “惹了我,他算是踢到铁板了!” “至于外头的人怎么说,我要是在意,也不可能嫁给你了。” 别以为她不知道村里碎嘴子都在说她脑子不好,上赶着当寡妇。 魏昭听着她这些话,垂着眸也不知在想什么。 这时,外头传来慧娘都声音。 “晚娘,你醒了吗,该用晚膳了。” 虞听晚一听这话,也不让魏昭擦手了,急着就要下榻。 “欸,来了。” 可她的胳膊却被魏昭拉住。 虞听晚回头:“你也饿了是吧?” “成,你等着,我先把你的饭菜端进来。” 魏昭却没松手。 他张了张嘴,好似说话很艰难。 “如果……” 魏昭的声音很哑。 “如果你拿他没办法呢。” 这话可真不中听! 虞听晚瞪他:“你怎可长别人志气,灭我威风。” “我试过了,结局不好,那我也认了。” “遇着事一味退缩,只会换来那些畜牲变本加厉。凭什么受害者得吃着苦楚,让他们这些王八羔子逍遥法外?亲者痛仇者快,总不能去寻死觅活吧。这种人我是瞧不起的。” 魏昭喃喃:“瞧不起?” 虞听晚毫不犹豫:“嗯!” 魏昭放空思绪,嗓音低不可闻:“可要是你也有罪呢?” 虞听晚:??? 你要不要听听问的这是什么话。 “我怎么可能有罪!” 虞听晚从不内耗自己。 她很不高兴:“便是我真有罪,我也要干他!” “大仇得报,自个儿才会舒坦。” “什么是罪?作奸犯科还是杀人放火?可先前我多吃一粒米米,王氏就骂我是个罪人。在我这里只要没伤天害理,又怎么了。” 魏昭心变得很乱,眼儿一颤:“那你打算如何做?” 这的确是他想问的。 魏昭觉得没必要太折腾,直接把人送去见阎王就行了。他便是身体再差,也有本事让周老汉断气。 见他难得有上心的事,还是为她上心,虞听晚心里暖暖的。 姑娘忘了要吃饭的事,决定和魏昭透露透露。 “我没有证据,要是他死活不承认,便是报官也没用。” 倒是还理智。 魏昭静静的听着。 “便是报官有用,我也不会去。” 虞听晚蹙眉:“咱们这里的县太爷……” 她晦暗如深的摇摇头。 “当初筱娘的案子,当初就是他审的。” “人证物证皆在,可他却收了那一家子的黑心钱,把去报案的舅舅给打了一顿,且警告咱们不要生事。” 刘媒婆这些年除了给附近几个村子的未婚男女凑合,也时常去县里游走。 积攒的人脉只多不少。 何况周家还是有些钱财的。 虞听晚赌不起,不愿走赵勇的老路。 “别人靠不住,我就自己给自己公道。” 魏昭低低重复她的话:“自己给自己公道?” 真的能吗? 可他凭什么? 他不对劲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虞听晚不觉得怪异。眼里突然迸出了些亮光:“我手里是有他把柄的,你等着看吧。他要不了几日也要翻船了。” 只可惜和儿媳搞上的事,刘媒婆得完,可周老汉…… 这种事通常都是女人被惩罚浸猪笼,男人顶多被说不要脸下作。 “我得好好借着这事谋划谋划给自己出气,最好能整得他一败涂地,再全身而退。” 不把自己搭进去! 她说的有些多,难免口干舌燥。 可为了增加气势,姑娘还放狠话:“别说是这种大事,便是哪日我被偷了一文钱,我都要掘地三尺把贼人找出来,让他好看。” 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虞听晚示意魏昭可以放手了。 可魏昭没有。 他没有去看虞听晚。 目光好似也落不到实处。 “要是……” 他听到自己问:“要是对方权力滔天呢?” 虞听晚:?? 周老汉权力滔天? 她有点理解不了卫慎脑子都在想什么。 姑娘很随意,也很嚣张:“那就把他拉下来。” 第71章 眼里有光,可忽明忽暗 暮食慧娘是用了心的,做了鸡蛋汤,蘑菇烩冬笋,素烧萝卜。 饭菜的香味浓郁。 自不让魏昭出门后饭菜都是端进屋来用的。 她一个劲的给虞听晚加菜。 虞听晚手里的碗很快堆成小山,她埋头吃的很香,从来不浪费粮食。 慧娘含笑又给岳山夹。 这些年跟着彭猎户,岳山很少吃正经饭食。彭猎户倒是愿意给他做,可深山条件不允许,他也没那个手艺。 烤出来的肉都是焦点,好在岳山也不嫌。 起先休了恶毒继室,彭猎户走哪儿都会带着儿子,风餐露宿坚持了一年,儿子被他养了又黑又瘦。又因喝生水不知拉了多少次肚子。 当爹的哪里不心疼。 他便想着看看村里人谁家愿意帮帮照看岳山。他愿意出粮食,每月也会拿出一笔钱当做辛苦费。 要是方便,彭猎户是想交给慧娘的。 可当时慧娘和卫守忠还未搬出卫家老宅。夫妻被当做牛使唤,哪里腾得出时间?便是能,有卫老太这个泼妇在,他也不放心。 彭猎户就寻上了隔壁。 隔壁那家也有孩子,叫大旺,和岳山是一个年纪,还能玩到一起。 村里的孩子都是粗养的,给个地方睡,给吃饱饭就行。 那边也应的很快。 彭猎户起先还有些不放心,可每次从深山回来,看着岳山面上有了血色,也比以前开朗了,他就由衷欢喜。 为此,他时常往隔壁送野鸡,野兔以示感谢。 就这么维持了两年,把那家人的胃口养大了。 在他猎到熊性命垂危时,竟见钱眼开说熊肉得给他们分一半。 彭猎户是大方可不傻,没应。 岳山的待遇也就差了下去。 彭猎户在医馆医治了二个月,等他回去后把许久不见的儿子抱在怀里,发现他轻了。 他起先没多想,以为是那日下山流了太多血把岳山给吓着了,这段时日孩子又怕是担心自己。 可岳山趴在他回来,很轻很轻的说。 “爹,你以后带上我吧。我会听话的。以后要和爹一样做能打熊的厉害猎户。” “他们一点也不好,惦记咱们家的钱,还惦记我的口粮。” “爹给的白米他们都给大旺吃了,还说爹都要死了,我没人要了。让我别赖在他们家,给一口剩饭都是他们做善事。” 也是从那时候起,彭猎户才恍然大悟,谁照顾岳山都不会比他上心。 在利益之下,人性是经不起考验房。 可守忠夫妻不一样,带着岳山去卫家前,他就叮嘱了。 “当初要不是他们哪还有现在的你。过去后记得帮忙干活,但不必拘谨,没人会亏待你,你也不必向之前那样看谁的脸色,给你吃的就大口吃,你慧婶婆瞧了才会放心。” 岳山其实有些不信的。 可刚来的第一天,虞听晚就给他吃香香甜甜的腊八粥,婶婆做饭格外好吃,每次还都怕他吃不饱。 他朝慧娘笑:“谢谢婶婆。” 然后向虞听晚一样埋头吃。 慧娘看着虞听晚又看向岳山,满意极了。再过几年晚娘和阿郎有了孩子,一定就是现在这样。 她看向以后孩子的爹。 慧娘拧眉:“阿郎,你怎么一口没吃。” 以前他还要麻木往嘴里塞几口意思意思的! 魏昭垂眸,手里捏着勺子,不同于以往的发呆出神。 姑娘方才的话如一道利剑,重重捅进他的心口,不疼,也没鲜血淋漓,却好似拨开了层层云雾。 他眼里好像有光,可忽明忽暗。 那无心又狂妄的言辞,他不该当真的。 怎么又被虞听晚牵着鼻子走了? 他的命低贱,死了就死了。 可要是他死了,顺国公府的屈辱,父亲的惨死,再也没法沉冤得雪。 他……可以吗? “阿郎。” 慧娘又叫他。 见他没有反应,慧娘很是头疼。 虞听晚温声:“夫君晚些吃也行,如今他胃口不好,免得吃了饭,回头参药吃不下了。” 慧娘一听这话,也觉得有理。 回头把粥给温着,阿郎想什么时候吃都行。 她洗衣裳回来,特地跑去问了钱老头,山参灵芝何首乌这些该怎么吃,就怕阿郎身子太虚,补过了头。 钱老头当时瞥了她一眼,觉得这慧娘还怪有意思。 怎么,真当深山遍地都是宝,你男人去一趟,就能用麻袋装下来了? 不知道这些多难得吗! 品质不好的,医馆都会出高价去收。 那些猎户又不是傻子,还冒险打什么野味?直接靠卖药材就能发家致富了。 不过,他也不愿意说丧气话。 人呢,还是要有盼头才好。 钱老头倒没隐瞒,细细的说了。 一家子吃了暮食,慧娘开始收拾桌子。 虞听晚则去了灶屋。 人参被切了一小块,这会儿正在锅里煎,里头还放了些别的药材,等水煎都差不多了,再取汁服下。 她倒出来,回了房。 魏昭还保持之前的姿势,一动不动的。 虞听晚瞧着稀奇。 换到往常,他应该早就躺下装死了。 不对,还是有区别的。 魏昭在给自己号脉。 自从上次魏昭准确说出她的症状后,虞听晚便猜测他兴许有些本事,但不多。 半吊子而已。 毕竟魏昭说他不会治。 又或者他随口说的,恰恰好瞎猫碰上死耗子。 乡下姑娘吃的不好,做的活又多,常年碰冷水,来月事十个里头有六个都会疼。 虞听晚是知道的,等这些人成婚后生了孩子,把月子做好,情况八成都会好一些。 她走过去挨近,顺嘴问:“还能活几天?” 魏昭淡淡:“五天。” 虞听晚不信。 不过她凑过去哄:“你把药喝了,没准就能长命百岁了。” 魏昭沉默了一会。 就在虞听晚打算直接灌的时候,魏昭动了。 他接过去,直接端起来喝了。 没有磨蹭,没有玩心眼。 竟难得的配合! 虞听晚都愣了,说话都跟着结巴:“你……你以后都能想刚刚那样……” 魏昭:“不知道。” 他抬抬抬眸,对上姑娘惊愕的眼。 “让我想想。” 他得好好想想。 至少,在想通之前,不能出事。 第72章 嘴可真快!往外说什么! 曙光乍现,鸡鸣声起伏,各家各户升起袅袅炊烟。 周家。 这趟出门最早也要生了孩子坐完月子后再回来,刘媒婆把夏日穿的薄衫都一起打包了。 家里不缺银子,可出门在外能省则省。 自从决定要留下这个孩子,她精明的眉眼都多了股期待和慈爱。 只是…… 只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些时日周琴一直有意无意盯着她。 要不是月份尚浅,还未显怀,她都要以为周琴看出她有了身孕。 “继母要出门?” 突然门口有人叫。 刘媒婆扭头,看向出现的周琴,莫名心口一跳,张嘴就骂:“要死啊你,一大早的吓死个人。” 这个继女,她是看一眼就生恶。 她没好气:“村里出了事,我和你爷的确要出门躲躲,怎么,你还不让了?” 刘媒婆嗤笑。 “一个出嫁女管的倒是多。” “长辈的事轮得到你插嘴?” 她看着周琴紧绷的嘴角,心下了然。 “怎么着,你难道也想跟着?” 开什么玩笑。 “把心思歇了,我就明摆着告诉你吧,我们是决计不会带上你的。” “又不是我生的,我管你死活。” 这对周琴来说,简直是噩耗。 她还等着刘媒婆倒霉呢! 村里祖祖辈辈都是庄稼汉,是离不开一亩三分地的,也不知继母撺掇说了什么,竟让阿爷同意了。 刘媒婆这么有心眼的人,要是趁着这次出门,把孩子给弄了怎么办。 阿爷便是同行,只怕都会被蒙在鼓里,不知这儿媳是人是鬼! 越想周琴越难受。 刘媒婆见她失了心神,不免愉悦,嘴里开始奚落。 “都回来多少天了也不见姑爷来接,你可怎么办才好?可怜见的,在娘家只有被舍弃的份,在夫家也被不待见。” “他要是休了你,你可怎么活啊。” “琴娘你呢,就和你那早死的娘一样,注定苦一辈子。” 周琴火冒三丈,但怕打草惊蛇没有骂她是荡妇。 她存了一肚子的气,去找了吴大婶。见着人后,直接急着拉着问。 “婶子,你上次说的算命先生,到底准不准。我那继母都要跑了。” 周琴狠狠心:“她对我防备,这些时日虽在一个屋檐下,可压根没让我近身。” 她虽恨这个继母,可也做不出来故意害其小产以达目的。 可这会儿显然是被气得没有理智了。 刘媒婆说她什么她都不在意。 可说她娘,不行。 “瞧不得她那副张狂的模样,要是实在不行,我去钱大夫那里要点堕胎药,直接弄在饭菜里,她肚子痛流了血,事情也就兜不住了。” 吴大婶连忙堵住她的嘴。 “不可!” “你疯了,你还有一双儿女呢!” 要是能这样,她一开始为什么还要帮忙兜兜转转去找虞听晚? “你要开药,钱老头不问清楚他就能开给你?” “刘寡妇不守妇道,又被野男人搞大了肚子,这件事说破天都是她该死。” “等事情暴露,迟早有人收拾她。” “下药是会留下把柄的,可别把自己搭进去。周家的事就是浑水,你好端端去搅他做甚!” ———— 这头,周老汉已经敲响里正的门了。 常树看到他就心生厌恶:“你怎么来了?” 周老汉扒拉开他,眼珠子滴溜溜往常家院子里瞧。 别看周家有钱,可全被刘媒婆攥在手里。 家里房子修葺的可没常家好。 刘媒婆又忙得很常往外跑,顾不得家里,可不向李莲时常添置这些,添置那些,儿媳孙媳又都勤快,把院子收拾的清爽干净。 常家人丁兴旺。 周老汉眼里闪过艳羡。 可他也要再做爹了。 要是个儿子,以后也不会比常家差! “你爷呢?我寻他有事。” 常树没好气:“我爷睡着,有什么事和我说,回头等他醒来我再转达。” 里正本就上了年纪,昨天又折腾了一日,可不是累着了。 常树可舍不得为了周老汉把人叫醒。 周老汉一听这话气笑了。 “常树,你是不是对周爷爷我有意见?” 每次看到他都没好脸色。 他张口黄牙,吐沫横飞:“我也是很忙的,你耽搁的起吗?也费不了里正多少工夫,他把我事办了,再睡也是行的。” 常树没有给他留面子,嘀咕?“什么人都要上门当我长辈,我倒不知道家里有那么多亲戚。” “我看不上你,你应该清楚啊。仗着年纪大,四处耍流氓。” 他这么一提,周老汉死想到了什么眼底划过慌乱,很快又被他掩下。 没事,没事,虞听晚都死了。 山上的事没人会知道。 “常树。” 警告的声音出自里正之口。 里正被外头的动静吵醒了,披着衣裳从屋里出来, 不过他没怎么训斥小孙子,看向周老汉。 “这孩子没娶妻就没个定性,一张嘴只会得罪人,我替他赔罪,你别放在心上。” 说是赔罪,也真的只是嘴上说说做做样子。里正从头到尾都没有斥常树胡说八道。 周老汉看他打太极,就一肚子的火。 可他到底不敢得罪。 里正:“来的正巧,我本也打算要去寻你的。” 他正色,神情严肃:“你说老实话,山里到底有没有虎。” 周老汉眼里闪过畏惧:“有啊!” 他这会儿想到都后怕:“要不是当时我跑得快,哪里还能站在这里。” “周老汉,这不是小事。全村都因你一句话给惊动了。但凡你逞口舌之快,嘴里没一句真话,我也不会饶过你!” 周老汉:??? 他实在不明白里正怎么好端端就翻脸了。 周老汉想到这里就气,周琴那个小贱蹄子竟偷听他和彩英说话,虽然没有听到后头的秘密,可这也让他吓出一身冷话。 嘴可真快!往外说什么! 就该老虎下山,把里正这老东西给吃了! 村里那些看不上他,见不得他好,嘲讽他无后的人都该死。 可现在他只能赔着笑脸。 “这说的什么话?是,我周老汉平时嘴里是没什么真话,可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在你面前乱说。” 第73章 还说我凶悍吗 “我今儿也是为了这事来的。” “那老虎长得多吓人我是亲眼看见的。昨儿还做了一宿的噩梦。我实在怕了,便想着趁着这段时日出去避避,顺便再走走亲戚。出门在外的办个路引才方便,免得这里不好通行,那里又给拦下了。便想让你做个担保,免得在外头不方便。” 在大晋,走到哪里都要路引。 租房,住宿也得出示。 路引上头是盖着衙门官印的。 这是百姓的身份通行证。 办路引,需要里正担保签字。 听他这样说,里正昨儿还因常树的话抱有希望稍稍松下去的弦,再次紧绷起来。 周老汉都想要逃命了,怎么可能是假的。 里正沉沉叹了口气,也没理由把人留下来。 要不是他为里正得以身作则,免得引起惊慌,昨儿就把家里女眷和半大的孩子送走了。 他不曾多想。小事而已,正要让常树去拿纸笔。就听周老汉长吁短叹,还不忘在脸上贴金:“眼睁睁看着那胡大柱外甥女出事,我没法救她,也是格外惭愧的。” 常树乐了,阴阳怪气。 “呦,昨儿是躲在家里没出门还不知道吧,晚娘可一点事都没有,早回来了。” “是吗,回来就好,回来……” 周老汉话音一滞,倏然看向他。 “还活着?” ———— 天儿又是难得的明媚。 虞听晚特地出门跑去通往镇县被堵着的小道转了转。 自从来了西临村她就没出过临西村。可也知路不好走,光是去镇上走路就得废两个时辰,更别说县里了。 魏昭的身体情况显然是不允许的。 回头真要出发,还得去里正家借牛车用用。 虞听晚盘算的极好。 如今有钱了了,自然去县里看病,未避免回途奔波,有了那一篮筐珍贵药材,也不必计较钱不够用,可以在县里租个清静的小院。 她把冰冷的手揣在兜里,往回走。 今早魏昭鸡蛋都能自己剥壳了!虽然虞听晚不知出门前,魏昭顶着眼皮底下的青紫,站在窗口垂眸在想什么。 是的,这个男人一夜没睡,就坐在床上发愣。 虞听晚把他按倒床上躺着,他也安安静静睁着眼睛。 然后,他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 “有没有说过,你和一位故人很像。” ??? 都来听听这是什么话? 对着刚成亲的新婚妻子,说她像别人。 姑娘很生气。 女的,就是菀菀类卿。 要是男的…… 她更生气了! 卫慎看着她像男人? 虞听晚为此狠狠剜了他一眼:“你像话吗?” 魏昭:“那人也格外凶悍。” 虞听晚:??? 更不中听了! 然后魏昭又挨了好几锤子。 “老实了吗?” “老实了。” “还说我凶悍吗?” 魏昭慢吞吞:“你……打得好。” 除了这件事,魏昭的确开始变得让她省心了。 虞听晚眼下穿的还是魏昭的棉衣。 她的棉衣的确烘干了,可破的厉害,这会儿慧娘正在家里缝补。 慧娘还说要往里头加棉花。 想到这里,姑娘眼里多了层笑意。 “晚娘!” 前头有人在叫。 姑娘抬眸看过去,就瞧见吴大婶气喘息息朝她这边跑过来。 “去你家找你,听你婆婆说你在这儿。” 她先是上下将姑娘打量一圈。 “昨儿外头传你遇险可把我给唬着了,好在没事。我就知道你是个福大命大的孩子。” 心里存着事,她环顾四周,把虞听晚拉到角落。 “怎么回事啊,那刘彩英估摸着这两天都要走了。里正都给开了路引保证。” “你不是算过她得完蛋吗?可是生了别的变故?” 她打量着虞听晚的神色。 上次她可没提踹野种的就是刘彩英。见虞听晚眼里没有半点惊愕,吴大婶便觉得虞听晚果然深藏不露。 吴大婶连忙又补充道:“婶是信你的,可这不是实在急了么。” 虞听晚一顿。 “要走?” 她掩下厌恶:“那周老汉呢?” “自然是一起走了。” 吴大婶撇嘴:“别的不说,她对这个公爹一直是孝敬的。” 虞听晚拧眉。 总觉得有什么被她一直忽略了。 吴大婶也憋了一肚子的话,见她不语,便借着机会全都倒了出来:“也是怪事。” “乡下没人管,哪里用得着路引。要么去镇县,要么是出城。可我从没听说他们家有亲戚在那里。” 住在县里,城里,在乡下人眼里都是格外了不得的。 换成吴大婶,要是有这样的亲戚,早就拿出来吹嘘了。 “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 吴大婶:“我猜八成是那刘彩英随意捏造的。” 她想法和周琴一致,都认定刘寡妇是借着机会出门堕胎。 这种事伤身,得养上几天。 一个寡妇要是不回家,外头说闲话只多不少。 吴大婶认定这就是刘彩英带上周老汉的初衷。 虞听晚没想到这两人竟这般大胆。 走亲访友是假,只怕是跑出去生孩子才是真。 这对公媳真是够腌臜恶心。 也是,若不是一类人,怎么可能睡到一张床了。 可不对啊。 前世他们有离开吗? 姑娘的记忆太过于零碎,她只知两人会被抓奸在床。 可有一点是不同的。 至少前世虞听晚没有嫁入卫家。没有上山,没有碰到周老汉。 卫慎怕是也……没有出现在临西村。 她思绪有些乱。 可有些事实在不好推敲。 虞听晚索性就不去想这些复杂的事。 她只抓住一点,这两货要走! 走了还怎么抓奸? 走了她还怎么找那畜牲算账? “晚娘。” 吴大婶纳闷:“想什么呢,怎么不说话。” 虞听晚深吸一口气:“他们不会好过的。” 即便她没想好怎么发泄昨日的怒火,可她还能让这两人离开西临村? 虞听晚心事重重,拖沉重的步伐回了卫家。 刚回屋就对上魏昭淡漠的眼。 电光火石间,她眼里掀起来滔天巨浪。 被她忽略很久的事,彻底有了答案。 第一次见卫慎,虞听晚就看到了和他成亲的画面。 那是未来。 后来瞧见她在新县令安排下,照顾卫慎。 那是前世。 乍然出现的画面总是太过零散。把她也弄的晕头转向。 那有没有可能,她一直认为的前世周家公媳丑事被暴露,其实在未来。 虞听晚:…… 所以,这个奸还得她安排着抓? 第74章 长得比我好? 想通这一点后,虞听晚格外郁闷。 她试图找出有用的线索。 可惜没有。 不过……,亲手把周老汉的肮脏揭露,让他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再想想法子让他彻底翻不了身,也怪解气。 魏昭瞧着虞听晚若有所思,又瞧着她愁苦的抿唇,就没见过有人像她一样,情绪都写在脸上。 他关上窗,神色平静,抬步去靠椅上躺着。 头很疼,叫嚣着困意,身子也虚,有些撑不住。 可魏昭却没有半点想睡的心思。 一闭眼就是帝王丑陋的嘴脸。 魏昭又想起了顺国公夫妇。 他眼眸暗了暗,嘴角溢出一声轻叹。 “咯吱”一声,房门被推开。 虞听晚从外头走进来。 屋内点着炭火,足够暖和,姑娘把棉衣脱下,哒哒哒走近魏昭,挪来边上的凳子,靠着他坐下。 魏昭没说话。 虞听晚没说话。 空气陷入冗长的安静。 终于,姑娘的唇动了动,打破了这片死寂。 “我有些苦恼。” 魏昭缓缓抬眸:“怎么?” 虞听晚惆怅不已。 她如何在这两人耐不住寂寞榻上苟合的情况下及时杀过去。 这个时间点得把握好。 虞听晚:“我没有经验,怕弄巧成拙。” 她看向魏昭。 “都说捉贼见赃,捉奸见双。那周老汉和儿媳又不可告人的奸情,如果是你,会怎么做。” 魏昭沉默,眼里闪过古怪。 “我……” “就有经验了?” 虞听晚:……也是。 可这么个能惊掉人下巴的丑事,卫慎怎么半点不好奇? 算了,只怕是天塌下来,要把他砸死了,卫慎都不会眨眼。 卫慎虽给不了虞听晚精神价值,可姑娘除了他也找不到人说这些。总不好跑去和慧娘说周家床上那些事吧。 她朝他笑:“我听吴大婶说,周琴前儿夜里看到刘媒婆屋里有两道人影。” 周琴哪里想过刘媒婆这么大胆啊! 眼皮子底下也要去偷腥。 她当时就要冲过去,可踢到了屋里的凳子,弄出了动静。 等她过去敲响刘媒婆的门说有急事寻她,可往里一看哪里还有什么人? 阿爷似听到动静,又从自个儿屋里出来,说她大半夜不睡还吵着家里人也不睡,把她骂了一顿。 虞听晚:“周琴夜里举着灯在周家墙角四处查看,就想看看有没有奸夫的脚印。” 地上有雪,脚印可不算难找。只是周琴却没看到猫腻。 “她就怀疑是自个儿看错了,可哪里知道继母屋里藏着的就是她阿爷。” 魏昭:…… 好乱。 虞听晚:“不过,她如今回婆家去了,吴大婶说她男人找上来了说孩子发了热如何也退不下去。” 一听这话,那还得了?周琴头一个孩子就是高烧给烧没的。 她哪里该顾得上后娘的事,匆匆跟着男人去请钱大夫一道走了。 “周琴一走,家里没人,那两人肯定就能肆无忌惮不要脸了。” 也事,周琴在,他们还要顾忌着,只能夜里私会,白日哪敢宣淫。 “那两人如今要跑了,听说行李准备了不少,他们家本来是有马车的。” 村里有马车的,也就那么几户。 里正家的,施寡妇家的,还有点就是周家了。 她开始幸灾乐祸:“可如今有也用不上。” “先前胡大柱去镇上接胡耀祖就是去他家借的牛车。” 刘媒婆多会做人啊,上赶着愿意和读书人打交道的。 虞听晚:“那周老汉向里正借,里正没答应。” 毕竟里正家的牛车得留在村里应急,当初彭猎户出事,不就是他家牛车拉去医馆的吗。 周老汉这一走,即便他保证等行李拉完就送回来,可他人品不行,要是不还了怎么办,里正能乐意? “他又去向施寡妇家借了,说愿意给钱,大不了买下来。” 虞听晚:“施寡妇哪里缺钱,让他滚去做梦。” “周老汉只好去隔壁村问了,看样子是急着走。只怕我还活着的事,让他接受不了。” 他急,虞听晚也急啊! 姑娘又笑不出来了:“可我想了一路都没个结果。” 她是真的一个头两个大了。 “夫君,你帮我参谋参谋。” 见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虞听晚绞尽脑汁想要爆发他的潜能:“你想想,以后我要是背着你和别的男人。” 魏昭眯了眯眼。 她努力打着比喻,还不忘抬手朝一个方向点点。 “在咱们才躺过的床上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会怎么对付我。” 魏昭都要气笑了。 她还真的什么都敢说。 他扯了扯嘴角:“你不会。” 虞听晚提到周家时,语气里的鄙夷是骗不了人的。何况相处数日,魏昭还能看不出她的脾性? 虞听晚:…… 那你倒不必这么信任我。 她意有所指:“你要是对我不好,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上次提了卫慎那么多缺点,姑娘希望卫慎能有一点点危机感。 魏昭语气淡淡,可好像又存着笃定:“你为人坦荡,不会在为人妻的情况下,做见不得人的事。” “那谁说得准,也许那人有钱有权。长得又比你好,我一时鬼迷心窍也说不准。” 魏昭看向她。 追逐魏昭的姑娘并不少,每次看到他都会羞红了脸。 可虞听晚每次占他便宜时都脸不红心不跳。 上次她还说以后两人的孩子最好不要像他,要想彭猎户那样的。 彭猎户的模样,膀大腰圆,还不修边幅,半张脸的大胡茬子。 魏昭以前没有多想,可现在他不得不多想。 他抬眸,直勾勾看着虞听晚。 “比我长得好?” 上京谁不知道顺国公府的公子眉如墨画俊朗如玉? 在国子监读书时,他便是出了名的矜清贵雅。 上了战场后,眉眼多了坚硬锋利,冷着脸时,气势能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魏昭从不觉得男子模样不错是多么值得拿出来说嘴的事,反倒还嫌这张脸给他带了不少麻烦。 可现在…… 他有些荒唐:“我长得不好?” 虞听晚眼神飘忽,不想打击他。 魏昭看她这样有了答案,许是过于匪夷所思,他一时间竟没有脾气:“你什么眼神?” 第75章 他的话远比花言巧语更动人 虞听晚:?? 她眼神好着呢! 你多弱不禁风心里没数吗! 姑娘生着闷气:“你重心抓错了,我们明明在说你要怎么对付我。” 魏昭:…… 不,他觉得样貌那个才是重心。 实在是这几日听多了太多夫君,魏昭也被洗脑的厉害。 他拧了拧眉。 “那我会杀了勾引你的姘头。” 剁成肉酱,包成包子,给伏猛加餐。 让你想法子抓奸,你怎么就杀人了。 可虞听晚好奇:“那你怎么料理我?” 她以为魏昭会说把你也埋了。 可魏昭沉吟片刻:“你犯了错误,是不可饶恕,可要是我对你足够好,你又如何会被别人哄骗?” 不知不觉中,这个男人已经开始对她爱得如此深沉了吗? 难道平时都在克制? 虞听晚不能理解:“这种事,你竟然也能忍?” 你都绿了啊! 魏昭轻哂:“一个主意正不屑投机取巧,不被世俗蛊惑,宁愿嫁给一脚入土的病秧子也不愿色侍人往上爬的姑娘。你让我怎么去信她会做那种糊涂事?” 虞听晚闷气少了一半。 她有些不可置信看向魏昭。 男人还是面色苍白没有半点血色,仍旧有气无力恹恹的,可眼里却少了些以往的死气沉沉。 好话谁不愿意听呢。 她有些小欢喜,嘴角也跟着翘起来。 于是她等了等。 又等了等。 虞听晚拧眉看向魏昭,不满意:“就没了?” 魏昭:…… 虞听晚也不害臊:“继续啊。” 卫慎这张嘴总是气人,今日倒是难得,她没听够呢! 实话魏昭从不吝啬。虞听晚的确比他见过的所有姑娘都还要冷静和耀眼。 上京的贵女,见地只怕都没她清醒透彻。 “德行和教养除了夫子指点之外,便是家中耳濡目染。” 可据魏昭了解,那王氏刻薄刁钻,外头传对姑娘多么好的胡大柱,怕是也夸大其词。 否则,虞听晚提到他时称呼其名,为何没喊舅舅。 都说胡大柱常年在家的日子少,有些时候照顾不到这个外甥女,可要是真放心尖上爱护,那王氏还会有那么大的胆子吗? 魏昭眼冷了冷。 方才是在慧娘缝补的,本想和从里头再塞些棉花,可拆了衣裳时,发现里头竟是保暖程度远不如棉花的芦花。 此处地界凛冽刺骨,冬日最是难捱。除了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的人家,很少人会用芦花避寒。 也不知这几年她还吃了多少苦。 上梁不正下梁歪,胡家能养好小辈? 虞听晚在胡家这么多年,没有被他们潜移默化,可见她当时来临西村虽年纪尚小,却已定性。 魏昭看向她:“可见你爹娘把你教的极好。” 虞听晚愣在原地,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有人说爹娘好的了。 她听到的永远都是你舅舅舅母养你不容易,你要孝敬他们。 明明魏昭语气平淡,可…… 可姑娘蓦然眼圈一红。 随着眼圈一起红的,伴随着加快的心跳,还有她的耳尖。 分明不过最简单的一句话,可眼前的人知她的不易,言辞没有让她抵触的怜悯,却戳进了她的柔软,竟比那些哄人的花言巧语更动人。 虞听晚多要面子啊。 怕魏昭看见了,她连忙把头低下来。 虞听晚很矜持:“我还有很多优点。” 魏昭慢吞吞:“比如?” 虞听晚:??? “我会写字。” 魏昭:“我也会。” 虞听晚怀疑看他。 姑娘很大声:“我不是左撇子,左手都能写!” 魏昭:…… 理解不了。 卫家的柿子红的似火,似一盏盏灯笼,高挂在树上。 虞听晚:“娘说了,该摘柿子了,今年结的果子多,回头得拿些送人,多出来咱们也吃不完,就拿来做柿子饼还有蜜饯。” 她还没吃过呢! 姑娘说到这里,有些犯馋,不过她没忘说这话的目的。 “等下你看着,我能背着背篓爬树上摘去。” 虞听晚:“你会吗?” “不会。” 魏昭轻描淡写:“我一般都是飞上去的。” 可拉倒吧。 虞听晚觉得卫慎一点也不诚实! “我骂人挺难听的。” 魏昭沉默了。 虞听晚正要沾沾自喜,就见他唇动了动。 “这些……真的是优点吗?” 虞听晚:…… 没听出我是在威胁你吗? 卫慎一开始要和她比!到现在还要质疑她! 她眼里的怨念加深。 她就算指着地上的石头说成是金子,卫慎当做夫妻间情趣认同就是了。 姑娘紧了紧拳头。 很显然,她被激起了好胜心。 虞听晚看看身高。 没他高。 她又看看自己的手。 没他的好看。 再看看自己的发。 卫慎也很茂密! 她视线往下去看棉鞋,卫慎的脚还比她的大。 一番对比下,虞听晚到底说不出来她比卫慎白的事。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 姑娘直接去抓魏昭的手,放到自己腰间。 她力道很大,已经做好了死活不让魏昭挣扎缩手的准备。 姑娘眼里藏不住得意:“我腰细!” 魏昭眼儿颤了颤。 手下的触感,让他坐立难安。 姑娘那一截细腰盈盈可握。 虞听晚:“你有意见吗?” 魏昭嗓音很哑,努力忽视掌下的滚烫。 “没有。” 虞听晚这才满意的去摘柿子了。 往年都是卫守忠摘的,如今男人不在,慧娘上了年纪,便从灶屋搬出木梯。 虞听晚换上修补格外暖和的棉衣出去时,她已经摘了小半箩筐了。 姑娘仰头看了眼柿子树。 她很有信心的背上箩筐:“娘,我来帮你。” 乡下姑娘会爬树的不少,慧娘笑:“那你小心点。” 虞听晚手脚并用,胳膊牢牢抓住上面的树干,小腿蹬着上前。然后滑了下去。 虽然上次爬还是五年前,可姑娘自诩灵活,很有自信。 虞听晚继续爬,继续滑。 爬! 滑! 一连不知多少个来回,虞听晚累的气喘吁吁,眼睛都瞪大了。 姑娘得出结论。 “咱家的树,不太好。” 绝对不是他的问题。 看了许久的岳山跑过来:“小婶,我来试试。” 虞听晚:“你还小……” 她才劝,就看见岳山那么矮矮一个,比山上的猴子还矫健,爬的比她人还高。 岳山朝她笑:“小婶,我帮你摘。” 可虞听晚来不及感动,她缓慢的转头过头去。 果然!卫慎在窗前看了不知多久了! 他眼里含着几丝玩味,就好像写着两个字。 ——就这? 魏昭刚张了张唇,就对上了她的死亡凝视。 他闭嘴了。 虞听晚见他这样,愈发面无表情。 “你说啊!” 她倒要听听,有多气人! 魏昭满足她:“看。努力在天赋面前一文不值。” 虞听晚:……我真贱啊。 第76章 这年头讨到媳妇,你得珍惜 光线明媚,虞听晚的天有那么瞬间黑了下来。 一个什么忙都帮不了的人,怎能好意思说出那么冰冷的话。 她面无表情蹭蹭蹭跑回去,抵住了魏昭想要关窗的动作。 也许真的被锤怕了,魏昭后腿几步,躲过她伸进去的拳头。 虞听晚:…… 魏昭沉吟:“伤到你了?” “我也没笑话你。” 就是觉得姑娘有那股不服输的劲儿,前脚高调放话,后脚小小一个还使出吃奶的劲儿往上蹦,反差太大。 虞听晚:…… 很好。 真是每一句话都精准往她心窝戳。 “你行你来!” 魏昭如今用不了轻功,便是有心帮忙,也没法用石头把柿子给打下来。 一则,手腕无力。 二则,柿子掉地上得稀吧碎。 虞听晚本就心思细腻,见他沉默便开始反省是不是伤到他了。 反省的结果是…… 魏昭:“我能做别的。” 虞听晚思绪被打断,很是稀奇:“什么?” 她不赞成:“还是算了,你在屋里好好待着,别瞎折腾。” 说完,她又止不住好奇问:“你打算做什么?” 魏昭在她的注视下,认真抬起手,慢吞吞拍了两下。 “给你打气。” 是的,这的确是他唯一能做的事。 虞听晚:??? 她该死! 反思的答案是:她没错! 姑娘深吸一口气,掉头就要走。 “等等。” 魏昭喊住她。 虞听晚没好气:“干什么!” “卫慎,这年头讨到媳妇不容易,你得珍惜的!” 魏昭去取桌上的纸,这是之前钱老头开的方子。 里头全被涂抹了,是用木炭重新写的。 “用这药方去抓药。” 虞听晚狐疑,走回去把方子接过来。 不同于身子的娇弱,他的字是极好看的,即便无力软趴趴的,却也一气呵成,更比先前教虞听晚读书的夫子写的还好。 方子虞听晚是看不懂的,可…… “都说了,药不能乱吃。” 魏昭恹恹:“给你的。” 虞听晚:??? 你才有病! “捣碎磨成粉,煎煮三次,过滤三次,浓汁混合浓缩,可加蜂蜡,熬制膏状。” 魏昭:“治你的冻疮。” “效果比你平日涂的膏药好。” 虞听晚感动。 “夫君,虽然你心里想着我。可那膏药我是狠心花了六文钱才买着的,那可是镇上医馆的大夫亲手做的。” 六文? 魏昭:“难怪味道刺鼻,质地粗糙。” 虞听晚温声:“钱大夫都说药膏做得极好,还说他也买了。” 就没见过当大夫的还要去医馆买药。 “他?” 魏昭:“他医术不行。” 虞听晚:“你行?” “这方子不是我开的,是魏家军的军医研制的。” 边塞虽不及此处严寒,可为了操练体魄,冬日都要去冰块里冻一冻的。军医为了以备不时之需,就研发治伤寒,和冻疮的药膏。 魏昭粗粗看了一眼,便记了下来。 虞听晚:??? 手里的纸一下子重了起来。 坊间传闻那魏家军的大夫是魏将军三顾茅庐请的,一身本事能使白骨生肉,更别提从阎王手里拽回才断气的病者。 虞听晚不免去想,要是这种人能给魏昭看病得多好啊。 见她不说话,魏昭便道。 “军医医术精湛。” “先前我中毒性命垂危,就是他翻遍了合名家医书古籍,借鉴前朝朱药王留下的续命古方,商讨数日才列下药方。” 虞听晚:…… 每个字她都听懂了,可连在一起又好似没听懂。 虽然知道卫慎又犯病了。 可虞听晚不放过让任何重振他意志的机会。 “你中过毒?很严重?” 魏昭平淡应了一声。 “命悬一线了?” 魏昭看了虞听晚一眼。 有些无奈。 这姑娘逮着机会就想打听他的过往。说了又不信,可每次还要问。 “差不多。” 魏昭实话:“家中棺材都准备好了。” 虞听晚:“可见你命硬,老天都不收。” 魏昭:…… 听着不像是好话。 虞听晚不忘补充:“活着多好啊。” 魏昭:…… 自从他说了再想想,今儿睁开眼虞听晚就问他考虑的怎么样了。 她时不时就列举活着的好处。 比如能陪她去镇上逛集市。 比如过段时日能一起去看捕鱼。 再比如,出去领养个孩子,就当做两人亲生。 前面的魏昭都明白,可后面的他实在困惑。 为什么要领养。 她是这些年吃了太多苦,故坏了身子,不好生养吗? ———— 虞听晚多要面子啊! 她愣是吸取教训爬上了柿子树。 过冬,树上光秃秃的没有叶子,倒方便了她们摘。 等她上去时,岳山已经爬的很高了。 深山不安全,夜里彭猎户都带着岳山去树上歇着的。爬树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了。 虞听晚一阵眼热。 姑娘动作很快,摘了一个又一个。 等背篓差不多满了后,她准备交给站木梯上摘的慧娘换个空背篓。 可姑娘的手停在了半空。 背篓里面除了堆的满满的柿子外还坐了只绿豆大小眼睛的乌鸦。 虞听晚心想……大白天有点晦气。 “怎么了?” 慧娘等了半天没见她递,伸脖子看了一眼,拧眉。 “又是它。” “你没嫁进来前不是停在咱们柿子树上,就趴在阿郎窗户下。虽然不叫唤让人听着烦,可这多不吉利啊,你爹好不容易才用棍子赶走了。” 竟还回来了。 慧娘把乌鸦挥开。 就见它扑哧扑哧的翅膀,在空中滑翔,最后稳稳停在了灶屋上方烟囱上。 乌鸦的黑和灶屋的黑融为一体。 慧娘眉头拧的更深了,突然有种不好的念头:“别这几日都在咱们屋顶上吧。” 虞听晚:…… 还真有可能。 可眼下最紧要的还是摘柿子。 等摘累了,姑娘就停下来歇歇,掰开一个去吃。 “小婶。” 岳山指着一处:“你瞧见我家了吗?” 站得高看得远,虞听晚看到了隔壁的老屋。她顺着岳山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了不远处走的人和被雪覆盖的田野。 姑娘灵光一闪。 周家后头是有颗参天大树的,是村里人夏日避暑的好去处,要是爬上去。 还能看不到周老汉往儿媳屋里钻吗! 第77章 怎么着,让我亲下? 光是摘,三个人就花了一个时辰。 虞听晚小心爬下树,顾不得去洗手,就跑进来屋,把决定告知屋内的人。 魏昭:“你要去蹲守?” “对。” 虞听晚也很无奈:“那也是没有办法,我总不能躲他们床底。” “回头我留意着,只要那周老汉回了村子,我就过去。” 她!有的是时间! 看谁耗得过谁。 魏昭深深看向她。 姑娘的语气好似笃定那两人会苟合。 她该是冷静理智的人。 不过魏昭没有多问,谁没有秘密呢。 “要是你白日没抓到,岂不是夜里也要在那里守着。” “不会的。” 虞听晚:“黄昏我就回来。” “吃个饭再走?” 虞听晚狐疑看他,理所当然:“都要天黑了,我还走什么。吃了饭我不得睡觉啊。” 再说了,她看到画面抓奸是在白天。 魏昭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说她积极吧,可她对吃睡更有规划。 慧娘在做饭,她就往灶屋钻。 天黑了,她沐浴毕就熄灯往床上躺。 说她不积极吧,又是真的积极。想要撕碎周老汉的情绪都浮现在脸上了。 虞听晚走近魏昭,仰头:“我出门后,你别出幺蛾子。” 姑娘眉眼精致,小脸又白又嫩。 魏昭鼻尖又闻到她身上的幽香,他,下意识别开脸。 他踱步去窗前:“周家位置。” 虞听晚也跟着过去:“不远。” “具体些。” 她想了想:“咱们家往南,经过三家,再往西经过十家,直走绕过八家,再往西五家。” “外头冷,你不用去。” 虞听晚:“别闹,岳山还小,我总不能去使唤他。再说了,要是见了不该看的,多脏他眼啊。” “没说他。” “那更不能让娘去了啊。” 魏昭:“不是……” 虞听晚温声打断:“总不能是你想代替我?” 你还挺敢想啊。 魏昭瞥她一眼,无力:“外头的乌鸦看见了吗,让它去。” 虞听晚:??? 这就更离谱了。 慧娘和岳山不在,刚出门给附近几家还算好要的邻居送些柿子。 魏昭视线落在对面的灶屋,缓缓往上。 “过来。” 虞听晚毫不犹豫凑近,用手去挽魏昭的胳膊。难得见他主动,不该有的小心思也就冒了上来。 她清了清嗓子,煞有其事的问:“怎么着,让我亲下?” 她还没试过呢。 都当夫妻那么久了,别的不行,嘴一个总行吧。 见识了多了她的大胆,可魏昭还是做不到淡漠处之,心如止水。 他沉默片刻:“你能不能别那么……” “什么?” 他吐出四个字:“如狼似虎。” 说完,他低低道:“不是叫你。” 随着这一声落,乌鸦落在窗台,小眼睛滴溜溜的转,小心翼翼看魏昭,似有讨好。 虞听晚:???? 她听着卫慎重复了一遍位置,又叮嘱几句话,指尖轻轻一指,就见乌鸦骄傲挺起身板,点点头嘎了一声,朝外头飞了出去。 虞听晚:??? 她不可置信。 “它能听懂?” 魏昭:“能。” “还会学人说话。” 虞听晚想到慧娘说的话,猛地看向魏昭。 “那……别是你养的。” “卫慎,原来你真的不是炊事兵!” 魏昭听到她说:“你是不是在军营里头驯鸟禽的!” 她是知道军营要养信鸽的。 “不是。” 魏昭怎么会养巴掌小的东西。 是伏猛养的。 三年前他带着伏猛回京,萧怀言接风洗尘特地安排了舞女。 舞姿的确不错,单脚踩地,娇躯旋转越转越快。 魏昭看都没看回去睡了。但伏猛捧场看到了最后,还表示看不够。 可它又不能和萧怀言一样,养一群女人在身边。 于是,伏猛去捉了一群乌鸦。 让乌鸦给他天上转圈圈。 不听话的,就被他当场吞了。 仅留下那么一只会看脸色的。 自从魏昭被慧娘捡回来,乌鸦就一直在附近盘旋。 隔几日就要去山里通风报信。 魏昭敢肯定,只要他断气,不出片刻,身体还没变僵硬,就能被伏猛及时叼到坑里用土埋上。 在虞听晚的翘首期盼下,周老头入夜都没回村。只怕是没弄到牛车,还有事给耽搁了。 虞听晚为此微微遗憾。 屋内的煤油灯被熄灭,虞听晚睡的迷迷糊糊。 可耳边好似听到有人在尖叫。 声音很熟悉。 似是她的。 不应该啊,明明是前面传来的。 可四下一片模糊,似虚浮的云雾,也似容易碎的梦境。 虞听晚看不清,她试图往前走。 可全身好似提不起力气。 也不知走了多久,她终于在前面看到了一点光亮。 虞听晚毫不犹豫的走去。 她看到了潺潺的流水,也看到了小廊的曲折回旋。 往前,继续往前。 是之前见过的院子。 她又一次看到了自己。 没有再穿婢女服,是料子极好的罗裙,头上还插着漂亮的珠花。 姑娘这会儿面色却煞白,药碗从手里脱落,砸到地上,碎片跟着四溅,药汁也撒了她一身。 可虞听晚却丝毫不在意。 眼里只有手掌在滴血的卫慎 嘴里的惊恐还未消,她就踉踉跄跄上前一把夺过了他手里的刀。 很是恼怒。 “不是答应的好好的,你为何还对自个儿动手!” 这不像是婢女对公子该有的语气。 此时的卫慎和上回她看到的也大有不同。 他穿着一身常服,腰封紧紧扣在劲瘦腰间,好似很有力量。 眼里没有死气,里头映着姑娘的怒容。 “削果子,不慎划到了。” 虞听晚这才看到桌上被切的坑坑洼洼的梨。 “上回你用石头就把偷我钱袋的小贼眼珠砸坏了,如今却告诉我削果子手能抖成那样。” 他身子往后靠,把人拉到腿上坐下。 想到她走路不自然的姿势,魏昭拿起桌上的膏药准备给他涂。 指尖朝下,把姑娘的裙摆往上推。 虞听晚像是收了刺激般一下子瘫倒在他怀里,死死按住男人的手。 “不能再要了。” “杳杳,你讲点道理。” 怎么还怪她了。 他哼笑,肆意散漫:“一定是昨儿它伺候你累着了。” 第78章 你还挺……放浪的 翌日。 虞听晚从榻上醒来,梳洗后就去院子东边栅栏鸡笼掏鸡蛋。今日收获不错拢共捡了四枚,姑娘脚步轻快全放陶罐里头。 灶屋冷锅冷灶,她却没有看到慧娘的身影。 虞听晚正纳闷,就见慧娘神色难看,眼圈发红从外头进来。 “娘。” 虞听晚见她脸色不对,迎上前去:“怎么了?” 晚娘是新妇,慧娘本不该说这些让她操心,可卫守忠不在,她没有主心骨,也没说话的人。 眼泪滑了下来。 “昨儿我梦见筱娘了,她整个人都泡在血水了,朝我说冷。” 虞听晚扶着身子有些站不稳的慧娘,心沉了沉。 她是知道的。 当年筱娘被舅母余氏背回来时身体早就僵硬,天气热,尸身都腐烂发臭了。 村里也引发一时轰动。 就连王氏都跑出去看了,最后是捂着鼻子惨白着脸跑回来的,趴到角落就一阵干呕。 “真是可怕,当初嫁出去时还水灵灵的,怎么就死了。” “你们是没看见她身上穿的衣服像是从血水里泡过,那味实在臭的不行,听说是被活活打死的。” “那筱娘好歹怀了他们老何家的种,都七个月身孕了,肚子圆滚滚的,怎么她男人下手都那么狠呢?” 当时姑娘听了,眼里只有嫌恶。 她经常能听到谁又对媳妇动粗了,谁又被男人殴打的鼻青脸肿,还得下田干农活。 这种事并不少见。 可出人命的却是头一回。 对枕边人下毒手的人,说是畜牲败类也不为过,该下地狱的。 可没有。 衙门不受理案件,甚至包庇。 不出一月,何家风风光光再娶新妇。 慧娘:“我实在难安,夜里坐不住,就带了一盘柿子想去她坟前陪她说说话。” “可……” 虞听晚低声问:“怎么了?” 慧娘:“我刚回来的路上碰到范婆子了,她说……” 慧娘忍下哽咽,眼底有了浓烈的恨意。 “她也不知哪儿得来的风声,说那畜牲后来生的儿子一直没带出门,在外只说身体不好,年纪也是往小了报的,实则都两岁了。” 虞听晚猛然一顿。 筱娘是去年没的。 再娶的媳妇生的孩子却两岁了? 范婆子嘴碎,不管真的假的,嘴里都藏不住话。 可她又何尝不是消息灵通的? 慧娘:“我好恨啊!” 午夜梦回,她恨不得剥了何家上下的皮,把他们的骨头全都嚼碎了。 可何家有钱,家中远亲还在县老爷身边做师爷,说是地头蛇也不为过。 她眼里的疲惫藏不住,泣不成声。可又怕扰到屋里的阿郎,连哭泣都是克制的。 慧娘压抑着声音,身体在小幅度轻颤。 可能怎么办呢? 都这样了,她通红着眼还不忘问:“是不是饿了?娘去做饭。” 这世道好似穷苦,就是原罪。 只要有钱有权,就能草菅人命。 那些律法,看着公允,实则也有偏颇。不过是约束老百姓的。 虞听晚不由悲哀。 “娘一夜没睡,身体如何熬得住?您先回屋躺着。” 她温声道:“可得保重身子,夫君还要娘照顾。” 这一句话把慧娘从悲恸中稍稍拉了回来。 是了,还有阿郎。 筱娘没了,阿郎可不能再出事了。 慧娘努力打起精神。 虞听晚:“何家作恶多端,迟早得报应。” 说这句话,她很有自信。 毕竟那何家能这般猖狂,不就是靠着县令吗? 县令迟早要换人的! 还和卫慎认识! 以后还会收拾不了何家? 如何不能给筱娘报仇了? “做的孽多,咎由自取,无不坐之自灭。” 她温声:“娘得好好的,才能言亲眼看着那些人囚首垢面,锒铛入狱。” 虞听晚把慧娘扶去榻上,又陪着说了会儿话,等慧娘面色好看些,便让她睡一睡,这才轻着脚步出了屋,关上房门。 她去了灶屋,点火把粥煮上,又把卫慎喝的药先泡着,过会儿在煎。 她看着灶膛里火光跳越,神色越来越淡。 正想着事,岳山揉着眼睛睡眼蒙胧进来。 “慧婶婆……” 他刚说了一个字,看清灶屋的人后连忙改口:“小婶。” 虞听晚闻声看过去:“还早呢,怎么不睡会儿?” 岳山不好意思的笑笑:“我平常都这个时候醒的。” 虞听晚:“粥还要再煮会儿,岳山帮我去看看你叔。” 岳山:…… 他不是很想去。 上回外头都说小婶出事了,可慎叔却丝毫不在意! 他认为卫慎实在太不像话了。 他应了一声,朝对面去。 魏昭还没醒。 因为他昨夜睡的很晚。 倒不是想事情,而是好不容易有了睡意,就被人捏住了衣领。 他刚睁眼,屋内黑漆漆的,可姑娘的那一双眼眸却格外明亮。 “怎么了。”他问 姑娘嗓音却是幽幽的。 “梦到你了。” 黑灯瞎火的,姑娘就趴在他身上,白日处的还不够?怎么夜里都要梦到他。 魏昭不自在,想让虞听晚躺回去。 可姑娘继续幽幽。 “怎么回事啊,梦里的你还挺……” 她停顿一会儿,像是费劲在找适合的词。 “你还不知道吧。” “还挺放浪的。” 魏昭:??? 他拧眉:“梦境而已,不必当真。” 虞听晚怎么能不当真了。 就是她很意外。 看到的有限,可她也不是什么都懵懂的姑娘。 想到魏昭不举,却并不逃避,还要用手给她…… 上辈子的她是什么感觉,通感并不能传递。 可未经历人事的虞听晚就有点接受不了。 姑娘大半夜把他吵醒,就为了说上一句。 “你的手是挺好看,就是太长了。我也不是说不喜欢。” “只是……” “那是用来干活写字的,你不能瞎用,就为了来弥补你自身的不足。” 魏昭觉得莫名其妙。 可姑娘说完这句话就从他身上爬起来去边上躺好了。 然后,又没头没脑说了句魏昭更听不懂的话。 言辞实在耐人寻味。 饶是读遍圣贤书的魏昭,也琢磨不透。 姑娘唏嘘。 “卫慎,心意到了就行了。你不用为了我,做那么大的牺牲!” 第79章 别这样,我还挺怕的 屋内点着炭火,很暖。 待魏昭睡醒,外头天光已大亮。 他头有些晕,胃也不舒服,魏昭缓了缓,等身子好些这才吃力支起身子半靠着,神色寡淡。 岳山就在门口守着,怕吵着他歇息一直很安静,这会儿看他醒了便跑去叫虞听晚。 很快,姑娘端着粥进来。 她和岳山已经吃过了,这是给魏昭的。 魏昭慢吞吞起身,慢吞吞去洗漱。 不知为什么,他总感觉虞听晚的视线时不时落在他身上。 魏昭扭头去看她,虞听晚又若无其事的挪开。 他也就没问。 粥里又放了糖。 魏昭不喜甜味。 他提过多次,虞听晚也听到了。 可姑娘就是左耳进右耳出,还煞有其事的表示日子苦,总该来点糖甜甜嘴。 这些时日魏昭也习惯了,他只是微微蹙眉,便一口一口往嘴里塞。 吃到一半,他停了下来。 “老是看我做甚?” 实在是看到的画面对她的冲击太大。 姑娘瞅着眼前的男人。 “再看一个人怎么有两幅面孔。” 魏昭:??? 他古怪看向虞听晚。 谁知道姑娘面色比他还古怪。 魏昭:…… 就真的很不对。 从昨儿夜里起,虞听晚就不太对。 真不怪魏昭不多想,实在姑娘眼神清凌凌的,干干净净,没有羞涩,只有好奇的打量。 只是打量的不是他的人,是他的……手。 魏昭拧眉:“它惹你了?” 虞听晚给不出答案。 毕竟前世的她面色酡红,好似……还挺喜欢。 “也许吧。” “哦。” 虞听晚:??? 她茫然:“哦?” 魏昭语气平淡:“那忍忍,总不可能给剁了。” 这话是没法再聊下去了。 虞听晚刚凑过去,魏昭就往里挪了挪避开。 “说话归说话,不要靠太近。” 虞听晚:?? 姑娘大怒:“怎么还避之不及了!难道我还能对你怎么样吗?” 魏昭:“别人是不会,你真……说不准。” “这个不肯那个不让的,那些去窑子里找乐子的男客还没花银子,都能借着机会揩油摸一把小手,我们还是正经夫妻,拜过天地的。” 为此,虞听晚惆怅:“你伤到我了。” 魏昭学着她的语气:“别这样,我还挺怕的。” 于是,他又挨了一锤子。 魏昭就闭嘴了。 虞听晚仍旧不解气,也就是这个时候,她听到了嘶哑的‘嘎嘎’声。 姑娘倏然看向窗口。 是乌鸦回来了,一蹦一跳探头探尾。 它的羽毛黑而泛青紫,名唤青鸦。 虞听晚眼儿霎时就亮了。 青鸦却没看她,绿豆大小的眼殷勤地望着魏昭。 在魏邵抬眸看它时。 青鸦一下子挺起身板,绘声绘色的学着听到的话。 嗯,脏话。 “呸!他娘的老混账,死了都没地儿埋!好不容易找到愿意卖牛车的,我没嫌牛又瘦又老,他竟张口好意思要三吊钱。” 这一听,就是周老汉说的话。 可能怎么办,一日不走,他和刘媒婆就一日不踏实。 那老混账就是看出他急,死活不便宜。 他只好咬咬牙买了。 虞听晚惊讶。 魏昭是说过乌鸦会说话,可这还是她头一次听呢。 还挺字正腔圆的,甚是学了周老汉气急败坏的语气。 可这显然不是虞听晚想要听的。 她抿抿唇,看向魏昭。 魏昭:“再去。” 青鸦扑扑翅膀又走了。 半个时辰后,又回来了。 它蹦蹦跳跳:“范婆子在门口偷偷摸摸,别是惦记咱们家的银子了吧。” “那腌臜老货整日只会东家长西家短,她私下骂公爹你一副短命相被我逮着了,还死活不承认,一张嘴臭的能喷粪!” 魏昭:“再去。” 青鸦毫无怨念,积极的又离开了。 半个时辰再回来后。 它继续像模像样。 “那赔钱货呢?” “走了,说是孩子发热。” “活该,让她回娘家,遭报应了吧,要我看那孩子最好也死了!” “公爹,再怎么样,那孩子也喊你一声阿公。” 一口气说的太多,青鸦有些累,它缓了缓。 “又不是咱们周家的种,谁稀罕。彩英,我只在意你和孩子。” 虞听晚有那么一瞬间,想吐。 怪恶心的。 这次都不用魏昭发话,青鸦自告奋勇又去了。 虞听晚听了这么多回,都没听到有意义的话。 可这种事急不来。 她正准备找点事做,哪料到这次青鸦回来的很快。 它努伸长脖子:“你个死人,怎么又嗑药。” 嗑药? “那赔钱货在,你我都多久没有睡了。你就不想吗?” 青鸦亢奋:“我动作轻点儿,顶不到咱们儿子。” 哦,壮阳。 虞听晚知道!她得行动了! 青鸦还要说什么,在魏昭的冷冷的眼神熄火了。 魏昭是真的觉得这些不堪入耳。 军营里头说浑话的也不少。 魏昭都能平淡处之,可如今还有姑娘在呢。 魏昭轻咳一声,看向虞听晚。 嗯,她很兴奋。 魏昭:…… ———— 里正家。 请来的猎户共有六人,精神抖擞背着箭齐齐出发准备往山上赶。 里正不放心,追出去叮嘱:“辛苦你们跑这一趟了,凡事小心。” 几人笑着应下。 西临村可是给了辛苦钱的。 再说了,要是把虎杀了拿去卖,都能换不少钱。 只是不知……好不好对付。 “叔放心,我们哥几个先去看看。” 他们一走,村民都挤在里正家里等消息。实在是心里慌,昨儿一宿都不敢睡。 男人围坐一团,妇人围坐一团。 全都一脸凝重。 就在这时,有乌鸦飞了过来,在空中盘旋。 没人留意它。 可架不住它在大声叫唤。 “哎呀,哎呀,猴急死了,先脱衣裳啊。” 所有人都好奇看了过去。 “怎么它会说话,成精了吗?” “这也不稀奇,之前县里卖鹦鹉的就说鸟禽能驯。说它们能学人说话。” “可咱们村谁养这种玩意?” 青鸦继续叫唤:“公爹,你说我好,还是婆婆好?” 所有人惊愕:?? 全都面面相觑。 她们这是听到了什么? “什……什么?” “谁啊?咱们村的。不应该吧。” 青鸦撕心裂肺大声回答了:“当然是彩英你了。” 第80章 啪一巴掌,你脸就肿了 天上还在下雪,不大,一片一片往下坠,落在虞听晚鼻尖,把她冻的直激灵。 姑娘缓慢的走着,步子带着无法言说的轻快。 是期待。 虞听晚还没等到走到里正家,就见李莲沉着脸带头,气势汹汹出门。 她身后跟着不少村民,眼里全都带着嫌恶和八卦的探究。 这种事不用里正,实在抓奸不体面,何况如今村里出了事,有一大堆事等着,周家的破事算什么!他都嫌晦气,得留在家中坐镇。 李莲相当窝火。 要真是公媳罔顾人伦,做偷鸡摸狗的脏事,丢的会是周家的人吗?是西临村上下的脸! 要是传出去,不知多少人看笑话! 周家还在她家隔壁! 在她眼皮子底下! “晚娘,你也来了。” 人群中的吴大婶激动地一把拉住她。 吴大婶满面红光遮不住,激动的说不出话来:“诶呦,你……你是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她本来是格外焦急的!毕竟一直在留意周家,得知周老汉买了牛车,都急的上火了。 可谁知道那对狗男女这些年做的事都已经惹的人神共愤了。 那是乌鸦吗,那简直是神鸟。 这不,这会儿还盘旋上空,引着他们往隔壁周家的方向走。 吴大婶又打了自己一下:“瞧我,净说胡话了。” 虞听晚怎会不知道啊。 她一定算出来了! 这姑娘的道行真是深不可测! “只是……” 吴大婶有些愁:“就怕那两人会决口不认。” 虞听晚:…… 那不会。 毕竟都脱光了。 这么多人眼也没瞎。 李莲还会冲过去把被子掀开呢。 两家挨得近,中间就搁着一条很窄的小道,平时不会有人走,也就孩子嬉戏会往里头躲。 一行人除了李莲,都在窃窃私语。 “这事我觉得八成是真的。” “刘媒婆她发的什么癫,当初那么多人劝她改嫁,说寡妇不好当。让她重新找男人过日子,她不听。好啊,原来早就找了,还偷到公公头上去了。” “一个巴掌拍不响,那周老汉又是个什么好东西?上回还色眯眯瞅着我家刚过门的儿媳,被我儿子追着打。” “周老汉又老又丑,她图什么啊。” “也不知什么时候搞一起的。真是败坏门风,听着都脏!” “我就说,这些年她怎么眼角越来越风情,这哪里像是当寡妇的样子,感情是有人浇灌。” 这时,有人挤了过来。 “一只破鸟说的,也就你们信。” “能不能有点脑子?” 范婆子斜眼看向青鸦:“要我看,也不知是哪个烂了心肝的教的,就为了诋毁彩英。” “一个村的,她是什么人我还能不清楚吗?” 她嘴里虽那么说,可心里却泛嘀咕。 毕竟有一回她还看到刘彩英和周老汉有说有笑,像是打情骂俏。她觉得有些怪,可没多想,现在…… 有人嗤笑:“你前几日还在骂刘媒婆不地道,怎么就改性了,竟帮她说话?” 谁不知道当年周老汉婆娘刚没,就想勾引范婆子,被她男人打了一顿。 这些年范婆子提到周老汉可都是深恶痛绝的,连带着周家的人也不待见。 每次说起周家的闲话,就是她最积极。 有知道内情的妇人也跟着不怀好意的笑:“还能怎么着,刘媒婆答应给她那两个有毛病的侄子相看姑娘了呗。” 一个残疾,一个又是傻子。 谁家愿意把姑娘推进火坑? 刘媒婆人品不行,可嘴皮子利落,死的都能说成活的,不达目的不罢休,这些年也坑了不少姑娘。 有人想到了什么,视线往虞听晚身上瞥。 谁不知道当年筱娘的事啊。 好好的姑娘被糟践成什么样了。 那婚事不就是刘媒婆牵的线,卫老太敲的板。压根没有问守忠夫妻愿不愿意。 筱娘可是晚娘的小姑子呢。 范婆子梗着脖子:“我这不是怕你们冤枉好人。” 刘媒婆要是出事,侄子婚事怎么办。她那一张嘴,一定能说成。 等姑娘嫁过来发现侄子有病也晚了,堂都拜了,人还能跑了? “范婆子。”突然,耳边有人叫她。 她一扭头,就看到了虞听晚含笑的眉眼。虽笑着,可笑意不达眼底。 范婆子不由莫名后背一凉。 虞听晚侧头看她,似有关怀:“你还好吗?” “有没有受伤?” 虞听晚幽幽:“怎么都出事了,还往外走呢?” “真是不爱惜自个儿。” 谁出事了? 莫名其妙! 范婆子眉头皱得紧紧的。 “走开。” 上回虞听晚当着众人的面,把她劈头盖脸一顿骂,她还记着呢! 范婆子窝火:“好端端的咒我,你是不是欠收拾?” 烂了心肝的虞听晚:“没咒你。” 她歪了一下头,很是无辜:“我都没说你等下会被打。” 她形象生动说给范婆子听:“就是啪一巴掌,你脸就肿了。” 范婆子:??? 她当即撸起袖子,就要教训这小狐狸精,却看到吴大婶快步过来。 范婆子丝毫不把她当回事:“劝架也没用!我还能看在你的面子上饶过她?” 吴大婶却没搭理她,眼底的兴奋压不住。 “真的?” “她真的会被打?” 她早就看范婆子不顺眼了! 范婆子:…… 不是,你们有病吧。 吴大婶生怕姑娘受伤,把她拉走,远离范婆子这种货色。 眼看着走到周家门前,她还是分了心神。 “对了,你怎么还问她好不好。” 别说吴大婶,刚才听到虞听晚声音的村民也很好奇,全都竖起耳朵。 他们听到了一句。 “刘媒婆说的啊。” 青鸦都学了。范婆子嘴臭能喷粪。 虞听晚毫无心里负担把言辞改了一下,张嘴就来。 “她说范婆子掉粪坑了,还不爱干净,味重熏人。” 范婆子的脸黑了又红,红了又黑。 她年轻的时候的确掉过,还是村里的人去捞的。 那是她的污点!!! 吴大婶嫌弃的捂住鼻,又拉着姑娘走远了些:“什么?她怎么又掉了?” 虞听晚的嗓音温温柔柔的。 “是呢。” 她无奈摆手:“都把那里当家了。” 第81章 别恐吓我,我好怕啊 眼看着身边的人纷纷捂住口鼻,嫌弃的和她拉开距离,范婆子浑身都在抖。 “你!” 虞听晚慢吞吞:“别恐吓我,我好怕啊。” 哪里能看出你怕了! 我看见你胆大的很! 我明明只掉过一次!!! 村里骂范婆子的人不少,可有谁像虞听晚这样当面瞎说诋毁的! 范婆子撕了她的心都有了。 吴大婶能见虞听晚被欺负? “指什么指!你个不识好人心的老货?晚娘还关心错了?” “你自己要掉粪坑,又不是她推的,怎么也好意思拿她撒气?” “笑死个人,你还维护那刘彩英,哪里知道她早就把你丢脸的事往外传了。” 范婆子失去了理智。 是的,她最应该撕刘彩英。 就在这时,青鸦扑哧着翅膀飞过了周家的围墙。 周家门前贴着过年的喜气对联,这是刘媒婆早早请胡耀祖写的。 读书郎的字可比隔壁村老秀才写的好。 虞听晚虽不喜胡耀祖,也不能睁着眼睛说他字丑,可见了卫慎的后,周家门口的对联就不够看了。 姑娘不由出神。 每年过年,胡耀祖从学院回来,胡家院子就挤满了人,都是拿着红纸求着他帮忙写对联的。 每到那时,胡大柱眼里的骄傲藏也藏不住。 胡耀祖会做人,写的第一幅对联,都会让胡大柱帮忙送去里正家里。 又会读书,还知道孝敬里正,也不怪他被其看重。 今年胡耀祖没回来。村里就有了不少怨言。 毕竟他字好看,还不收钱。 笔墨贵,可为了新年起一个好兆头,村民只能狠狠心去隔壁村老秀才家里买。 一个字就要一文呢! 也就刘媒婆运气好,上次胡耀祖回来路上撞见了,念着不想日后人挤人去胡家排队排队,就让他帮忙写了。 虞听晚想。 明年家里的对联就让卫慎写。 胡家要名声,不收钱。 可她不要啊! 乡里乡亲的,卫慎可以卖便宜些,只收半文钱! 姑娘的算盘打的啪啪响。 夫君虽体弱了些,又矫情了些。可他能说书,又能在过年写字捞一笔。能养活一大家子! 卫慎也不差!!! 周家的门此刻紧闭。 李莲推了推没推动,没法直接闯进去。 她刚要砰砰砰敲门,等人来了直接质问。 做贼心虚的人没有准备,见了这种架势,不可能面上毫无破绽。 “我来!” 急红眼的范婆子直接把李莲挤到一边。 前儿刘彩英答应帮侄子找媳妇时,顺嘴提到家中大门的门栓坏了。 是想占她便宜呢。 她娘家兄弟是铁匠,会修的。 可这不是还没修好吗! 周家也不会是门后弄了根木棍抵着。寻常推是推不开的,可…… 范婆子后退几步,猛地往前撞。 门开了,动静不算小。 可没有打扰屋内沉醉其中的两人。 半个村子的人都在隔壁,就等着猎户下山,有些响动也在所难免。 床嘎吱嘎吱响着,好似受着摧残,即将要坍塌。 传入刚进院的李莲耳里。 随之是不堪入耳的对话声。 “我比婆婆好在哪里?你说啊。” 那可太多了。 “你比她放得开,她一个粗鄙老婆子,就没穿过红色的鸳鸯戏水的肚兜。” “年轻。” “叫的也比她好听。” “她背后胎记丑,一块一块的,像是密密麻麻的疙瘩,你就不一样了。腚上胎记像蝴蝶,爹最喜欢了。” 李莲脸色黑沉如墨,走过去,一脚把半掩的房门踹开。 ‘砰’的一声。 她目光如炬,死死瞪向床上的人。 “啊!” 刘媒婆迷离的眼看到她后如被泼了冷水般清醒,吓得直尖叫。 周老汉更是个怂货,不知所措把头扭向一边,瑟瑟发抖。 李莲可不管他们的狼狈,怒火已蔓延全身。 她大步过去,一把掀开了被子。 就如掀开了遮羞布。 “你们……” 李莲的手在抖。 “我来前还想着也许是乌龙,绝不能拿这种事无赖你们。” 倒是她多虑了! 她怒斥:“夫无义而弃糟糠,妇无耻败坏人伦!你们怎么敢的!” “周老汉!你婆娘有哪里对不起你的?她是操劳过度才生病没的!嫁给你她没享一天福,死了你还要嫌她?” “她和你儿子在地底下都看着呢!” “你爹生前是最老实不过的!他和你娘从没闹过一次红脸,在外也是老好人热心肠,怎么就生了你这个畜牲!” 村民也把屋子挤得满满当当,对着床上未着寸缕的两人指指点点。 “光天化日的,公媳竟做这种事。也不怕遭天谴。” “我知道周老汉是烂货,没想到啊,儿媳都不放过。” “看见了吗,她屁股腚上的胎记的确像蝴蝶。” 一句句指责如一道道巴掌,毫不留情的打在了两人脸上。 刘媒婆再厉害,可被捉奸在床,哪里还能镇定,她花容失色:“出去,都滚出去!” 范婆子说话从不顾及,这会儿恨不得把两人狠狠踩在脚底。 “说清楚,是让我们滚,还是要你公爹滚出去啊。” 范婆子:“瞧我这说的什么话,你刚刚在屋里叫那么大声,这话还能对这男人不是男人,公爹不是公爹的人说的?” “大家都看看啊,人家做了丑事都那么了不得,还要赶我们。” 她啐了一口。 “两个贱货!” “遭天谴?刘彩英这些年做的恶还少吗,她会怕?” 范婆子不愧是村里的大嘴巴,战斗力很强。 虞听晚站在门口,提着石头,没有进去,怕看了不该看的眼睛要生病。 她朝墙头高高在上的青鸦招了招手。 屋内的李莲一刻都不想待:“来人,把他们绑了押走。” 出了这种事,是一定要严肃处理的! 很显然,屋里的环境并不适合。 刘老汉面色苍白。 通奸一旦被证实,不用上报衙门,村里里正就能做主私刑发落。 他哆哆嗦嗦:“……我们只是一时糊涂。” “真的,我们……” “嘎嘎嘎。” 青鸦飞了进来。 它冲着刘媒婆深情款款很大声。 “彩英,你把心放到肚子里,村里那一群傻子,怎么可能知道你怀了我的种。” 第82章 也不知怎么就愿意做人了 苟合与苟合闹大了肚子,性质是不一样的。 李莲气得不可置信。 活了大半辈子,就没见过这样的事。 范婆子瞪大双眼,刘彩英污蔑她,还要骂她傻子!!! 被这种方式撞破丑事,刘媒婆狼狈不已,再没有往日的泼辣和利索劲。 “胡说,假的!” 她恼羞成怒,也顾不得遮羞,就要下榻把青鸦抓了摔死。 李莲:“是不是,让大夫把脉就知道了!” “可是不巧,钱老头去琴娘婆娘看诊去了,还没回呢。” 吴大婶出主意:“不过找三墩村的稳婆要一副堕胎药给她灌下,看看有没有反应就知道了。” 三墩村,堕胎药…… 刘彩英对上吴大婶笑眯眯的眼,不由后背发凉。 “我没痛没病,不用你们操心。” 李莲冷笑,她还会做不了这个主了? 她身子往后避了避,寻来绳子的几位妇人朝刘媒婆扑去。 “等等!” 这些人手里没轻没重的,把周老汉吓了一身冷汗,扑通一声跪到地上。 “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他开始磕头卖惨:“大郎走得早,周家香火都断了。这些年家里不容易,好不容易彩英怀了,我也有后了,求你们睁只眼闭只眼放过我们。” 他急着道:“我会带她走,再也不回来了。” “你们要什么,钱?还是田?我们都能给。” ……铁公鸡难得大方。 这一句话的确打动了不少人。他们太穷了。 吴大婶鄙夷:“处置了你们,这些都得充公了。你能给什么?” 李莲不见犹豫:“绑!” 周老汉眼里闪过狠厉。 他都这样低三下四了,还不够吗! 他不好过,李莲也休想好过。周老汉疯了一样要动手,却被人群里的常树死死按住。 常树接过了绳,直接把他绑死。 刘媒婆见状,就知道彻底完了。 都说夫妻大难临头各自飞,她和周老汉可不算夫妻!方才还和公爹你侬我侬,现下直接变脸。 “是他,起初是他逼迫的我!” 她声泪俱下:“男人死了我不想给他守节吗?可公爹力气大,我能怎么办?” “这孩子……这孩子从一开始我就不想留的。是他,是他一定要我生。” 周老汉愕然,没想到刘媒婆会说这种话。 见李莲都无动于衷。刘媒婆努力掩下慌乱,声厉内荏:“别忘了,你那两个孙子都是我给保的媒!” 有人乐了。 范婆子叉腰:“呸,保媒怎么了?你没收媒婆钱?不知道的还以为里正一家欠了你多大的恩情。” 别说刘媒婆了,现在就算卫老太那老货拿着刀过来要砍她,范婆子都能一口气对付八个! 虞听晚就知道激怒她真的很有必要。 姑娘继续踢着石子,视线却落在周家角落的牛车上,听着范婆子怼天怼地。 “是,常家的两个孙媳都是万里挑一的好姑娘,你是用心了,可我还不知道你啊,里正家找你相看,你敢随便塞人搪塞吗!” “别以为我不知道,前不久经你撮合的新人才成婚不过半月,新娘就上吊死了。当初说亲的时候,你拿了脏钱,把男方一家夸的天花乱坠!不好的是一个字也没提,那云家姑娘欢欢喜喜出嫁,谁知道嫁过去是当共妻,要伺候兄弟三个。” “三墩村嫁去镇上的柳家姑娘也是你给说和的,你一直在外吹嘘那可是都是你的功劳。” “你把柳家骗的团团转,说镇里人体面有钱,名下还有三间铺面。嫁过去就是吃香喝辣,可那姑娘如今过的是什么日子?她男人下半身是瘫的,就连床都下不得,吃喝拉撒都要柳姑娘照顾。” “婆家是有钱可对她格外苛待,上个月姑娘决然吞了老鼠药就没了。” “一桩桩一件件,你便是有脸听我都没脸说。” 那些死了姑娘的人家也闹过,上了公堂后,最后全都成了不了了之。 县老爷见钱眼开,能指望他? 刘媒婆只是个牵线的,次次都能全身而退。 谁让她昧着良心祸害姑娘时,那些男方家里不是有人脉,就是有钱财。 再说。出了这种事,她也不怕没生意,由她撮合好的姻缘也不少。 谁能保证其他媒婆就不昧良心了? 何况那些人本事还没她好呢! 范婆子啐了一口:“这么算起来,被你害死的姑娘也不少。” “别的不说,咱们村筱娘不就是吗。” “一个村的你也敢下手啊!她好歹也喊你一声婶!我要是慧娘,早把你给撕了!” 说着,她环视一圈。 “晚娘呢?” 她开始喊:“晚娘!” 所有人帮着找,很快让出一条道来。全都看向倚在门口好整以暇看牛车的姑娘。 也不知这姑娘怎么长得,能生得如此白净。只是可惜了,卫慎那身子注定无福消受。 姑娘慢吞吞的扭头:“嗯?” 范婆子暂时放下先前恩怨。 她语气夸张:“这我就不得不再提提王翠花和这个贱货谈妥了要把你嫁给董乡绅的事了。” “也得亏你进了卫家的门,不然只怕早被这两人五花大绑偷摸着塞进董家接人的轿子了!” 范婆子指向刘媒婆:“是了,还是她自己亲口捅破的。” “也不知怎么就愿意做人了。” 虞听晚:…… 被她威胁了啊。 “这件事村里很多人都知道,晚娘你还被蒙在鼓里吧。” 李莲面色一变,下意识去看虞听晚。 虞听晚:…… 当初没去里正家割肉,见证事情经过的施寡妇拧眉 “这话不能胡诌。” “王氏虽糊涂,可这种事她如何敢?且不提胡大柱迟早要回来的,耀祖还要考取功名……” 话还未尽,就被范婆子轻蔑打断。 “这件事都捶死了,里正为了保全读书人的名声,不让我们说呢。” “她怎么不敢了?” “在外说晚娘消失不见了,不就行了。” 范婆子举例子:“咱们村不是来了不少外乡人么,其中就有买卖姑娘的牙婆,回头路解封了也就走了。王氏梗着脖子说晚娘就是被那牙婆敲晕拐走了,也不是没可能。” 第83章 谁敢惹你啊? 那牙婆之前还在村子里打听过虞听晚呢! 等胡大柱回来,黄花菜都凉了,一个泥腿子有什么法子把人追回来去证实真伪? 范婆子想了想又举例:“对了,山上如今还闹虎。” “前些日子都说晚娘被吃了,要是她没嫁进卫家,王氏没准也就借着这大好机会把人送走了。” 前世王氏不就是说虞听晚被猛兽吞食的吗? 范婆子还真是处处给姑娘惊喜。 施寡妇猛地想到了什么:“好像前一阵子王翠花的确和刘彩英走的很近,被我撞见好几回了。” 她还以为是王氏想给耀祖相看姑娘,原来是冲着晚娘去的。 是时候,她该表现了。 虞听晚面色一白,揉着衣摆,努力掩饰不存在的惶恐:“怎么会这样呢?” 范婆子:“就是这样!我心疼你呢!还能骗你?” 虞听晚:…… 虞听晚:“我舅母是恶毒了些,是品行坏了些,是蠢笨了些,可……” 再所有人以为姑娘不信,要拼命为王氏开脱时。他们听到脆生生的一句。 “好吧,是她会做的事。” ———— 今日发生了太多的事。 里正在见了被李莲五花大绑回去的周家公媳后,就发了好大的火。 先是封口,下令不准让村里人往外说。 这点大家没异议,世家大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小山村又何尝不是?村里名声臭了,家里孩子的婚事是要受影响的。 便是范婆子都点头了。 是顶着脸上的巴掌印点头的。 是的,她被打了。 前脚她还在周家好不得意大放光彩,后脚自告奋勇把这对狗男女押到里正家,就得了一巴掌。 是她男人打的。 胡耀祖是里正最看重的后生!以后前途不可限量,要是中了秀才,日后再中个举人,西临村的人走出去脸上都有光! 当时王氏要卖外甥女的事,里正和这会儿一样,下令谁也不许往外传。 他甚至特地找了范婆子的男人,让他管好婆娘的嘴。 为此,范婆子男人每天在她出门前都要叮嘱再叮嘱,在她回家后还要不放心问上一句。 前世记忆零碎,虞听晚知道范婆子要被打,可没想到是这种方式。 姑娘有愧疚,但不多。 不过,回来的时候特地走到范婆子跟前,让她回家用鸡蛋滚滚。 虞听晚回到卫家时,天都快黑了。 慧娘没出门,也不知外头发生的事。这会儿正烧着菜,见虞听晚进来便松了口气。 “怎么出门了?天都要黑了,我还想着做好菜出去寻你。” 她本以为虞听晚又上山了。要不是魏昭说她只是去别人家做客,慧娘得急。 不过慧娘很疑惑。 姑娘从不爱和别家走动,和胡家也闹翻了,她能去哪儿做客? 虞听晚欢欢喜喜:“我弄到了牛车。” 一听这话,慧娘还哪里顾忌的了别的。 她忙道:“我怎么想象到?还是你考虑周到。是该提前和里正说一声,回头咱们要是进镇了,得借他家牛车。” 虞听晚小步走过去,去看锅里的菜。 做了焖豆腐,还有河虾! 河虾还是先前慧娘出去给她洗棉衣时,一同跟过去的岳山捕捞的。 难怪香成这样。 虞听晚更饿了。 她眼巴巴看着,轻声道:“没向常家借。” 慧娘没多想。 也是,里正家的牛车都是村里应急的,他们去镇县也不知何时能归,要是借走只怕乡里乡亲不方便。 “那回头我弄些腌豆角给你施婶子送去。” 谁不知道施寡妇宝贝那牛车,农忙时都不舍得让牛累着,是专门买来接送镇上当账房先生的儿子的。 之前村里也有人向她借,可都被她赶出去了。 嗯,还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如今能答应,只怕也是先前做的酱和卤牛肉让她满意了。 虞听晚摇头:“也不是施婶子。” 她语气轻飘飘的。 “就周老汉三吊钱弄来的牛车如今是我们的了。” 慧娘:??? 虞听晚:“我都牵回来了,这会儿就在院子里。” 毕竟是家里的牛了,得爱护! “娘,天冷,夜里更甚,咱要不要给他弄个棚子。” 别给冻死了。 她会很心疼的。 慧娘耳边嗡嗡,连忙拿着锅铲追出去看。 柿子树下不是牛是什么!!! 慧娘怀疑眼睛,一下子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这……” “那周老汉不走了?” 慧娘眼里闪过厌恶:“刘彩英有那么好心?” 这里头别是有什么猫腻! 她想不通,莫名不安,但不忘及时叮嘱:“日后少和她来往,他们一家子都不是善茬。” 慧娘寻思着晚娘脾气好,一看就是要被欺负的,偏偏她无能护不住。周家的那种人,她们惹不起,还躲不起了? 虞听晚乖巧点头。 “娘,我知道的。” 真是个省心的儿媳。 虞听晚蹙蹙眉,很无辜:“也不好再来往的,只怕用不了多久就要阴阳相隔了,我要是再看到她得怕的。” 慧娘:??? 什么? 天色昏暗,对面屋子的窗户被人从里面缓缓支开一角。 虞听晚一看就知道是卫慎的手。 魏昭刚把窗户推开,就瞧见了虞听晚冲他含笑的眉眼。 璀璨又夺目。 他袖下的手不自觉蜷起,神色却依旧往日的平静。 “怎么处理的?” 虞听晚老实:“不知道,这两人如今还在里正家里跪着。” 想到被村民一人一口唾沫的画面,她就格外愉悦。 “里正应该也为难,不知道怎么处理。” “不过我建议他了。” 姑娘弯了弯唇瓣:“我说也不急着收拾,先扔到柴房关一关,这些时日大家都忙呢,哪有工夫收拾他们。” “不过得让人看管着,要是让两人逮着机会溜了怎么办。” “我又建议之前被周老汉恶心过的妇人可以轮番去守着,不顺气的话打一打骂一骂也就当发泄了。可我实在怕她们不得闲,便好心说一定有人愿意帮忙的。” 魏昭:…… 虞听晚:“比如那隔壁村上吊死的云姑娘的爹娘,三墩村柳家人都愿意和刘媒婆叙旧的。我和娘也愿意每天过去转转。” 魏昭:…… 谁敢惹你啊? 第84章 那你有想我吗 魏昭眼里闪过自个儿都不曾察觉的笑意,转头去看牛车。 上了年纪的老牛果然很瘦。 他没看到青鸦,只怕又上山了。 魏昭唇动了动:“里正做主给的?” 虞听晚用力点点头。 魏昭:“不应该吧。” 到底是偏远山村,里正眼界窄,行事谨慎,虽看重利益但不坏,事事以西临村为先。 要说他做主把马车借他们用,魏昭信。 可说他直接送了…… 这不像是里正能做出来的事。 魏昭挑眉问:“你是怎么要的?” 虞听晚抿唇,有些不想说。 她别过脸去。 魏昭:“明白了?” 虞听晚:“你明白什么了?” 魏昭:“应该是他没拦住。” 虞听晚:…… 她心虚的把头垂下,去看无措搅动的手。 是的! 没拦住! 里正最看重西临村的名声。 出现了这种丑事,就要严惩!以示警告! 绝对不能轻了。 他前脚刚觉得虞听晚说的很有道理。后脚就见姑娘往外走,门口…… “你?” 里正拧眉:“你牛哪里来的?” 虞听晚无辜:“周家牵的。” 里正:??? “谁让你牵的?” 虞听晚:“我要了。” 里正试图和她讲道理:“那不是你……” 虞听晚:“我要了。” 虞听晚看了眼天色,好声好气:“好了,不用送了,我要带着它回去吃饭了。” 虞听晚真的急着回家。 她更觉得这牛和自己有缘。 可里正能让她拉走?当时就追了出来。 虞听晚想到了什么。 “对了,我今儿是过来给婆婆送柿子的。” 里正看过去:“你有心了。” 可他看到姑娘两手空空。 虞听晚有些不好意思。 “我给吃完了。” 毕竟抓奸太精彩,兜里也没瓜子。 虞听晚表示:“我明儿补上。” 里正:??? 就没见过这种人。 不过,他也没在意。 里正试图平缓被周家公媳气过头的怒火,对小姑娘说话还算客气。 “你要是外头捡了钱,我也不说什么,这牛车到底是别人家的,你不问自取就是盗。” 虞听晚严肃的点头:“嗯。说得对。” “那还不还回去。” 虞听晚在里正的目光下,摇摇头。 道理她都懂,可她不听。 偏偏乖乖巧巧的,还用一双弯弯鹿眼眨巴眨巴望着你。再铁石心肠的人也说不出一句狠话。 她缓缓抬眸。 姑娘牵着绳子,没有要放下的意思。 “大晋律法,做实通奸可随意处置,无需上报衙门。” “我听说北方就有嫂嫂和小叔子好上的事,是他们族长出面料理的。” 虞听晚说的不疾不徐:“那族长铁面无私,最容不得这种事。” “他便下令将女人挑断手筋脚筋,装进垫着石块的猪笼里沉入水中。再把奸夫乱棍打死。族长生怕惩戒力度太轻,又恐旁人存有侥幸,为了让族中男人管好下半身以此为戒。他命每人都去打十棍,将奸夫打成肉泥才肯罢休。” “我想周家的事可比那叔嫂恶劣。” “万事如意劝人休瞒昧,举头三尺有神明。人一旦滋生贪念欲望是不会知廉耻的,若这种事一味封口要是不严惩,定将酿成大患。” “若放任自流,任其生长,必泛滥成灾,无止无休。” “惩罚也该比他们重。就该杀鸡儆猴当着全村人的面狠狠的罚!” 虞听晚:“走到这一步,是她们咎由自取。我的事,筱娘的事,还没和好好她们清算,已经很讲道理了。” “被这种人算计,不是我们活该,更不是筱娘该死。” 虞听晚:“衙门不办事,是县老爷不作为。并不是说这件事就彻底过去了,我卫家就不计较了。” “我今儿就把话撂下了,那何家也迟早遭殃,不信的话等着瞧就是了。” 说到这里,她微微停顿。 没有在意在场人的脸色。 姑娘说话依旧温温柔柔的:“既然这两人迟早都要咽气都得死,牛车便是无主的,我带走碍着谁了?” 虞听晚环视一圈。 “还是说大家伙有意见?” 是的,他们也有。 谁不想要牛车啊。 可他们想到卫家的遭遇,又想到周家的可恨,以及虞听晚方才说的话。 姑娘明显觉得把周老汉打肉酱还认为惩罚轻啊。 真是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狠的话。 “没有没有。” “你拉走吧,回头带阿郎去镇上,要是你们不会驾牛车,我让我家三郎送。” “天快黑了,晚娘路上小心。” 范婆子瞪大眼,不服! 凭什么虞听晚能独占牛车! 她刚要骂,可对上虞听晚幽幽的眼眸,当即熄火。 果然王翠花说得对,这小狐狸精怪邪门! 她这会儿脸还疼呢,都肿了! 里正憋了憋,大家都没意见,他也不会抓着这事不放。 之前拦住虞听晚,也是他怕村民会背后说闲话,说他偏袒卫家。 他闭了闭眼,心下暗叹可惜。姑娘要是嫁给耀祖,一定…… “走吧。” 虞听晚眼儿亮亮的。 她真诚对所有人说:“你们人真好。” 眼下,光线昏暗。可姑娘的动作很多。 魏昭就知道他猜对了。 也是,也不稀奇。 他刚垂下眼眸,虞听晚就大步走了过来。 姑娘把手搭在窗户底下,板着脸,很严肃。 “我不在,你在家老实吗?” 魏昭:…… 你当问顽童呢? 他没有回复的意思。 虞听晚:“药都喝了吧。” 魏昭身子往边上移了移,让虞听晚自个儿去看屋内桌上空着的药碗。 姑娘为此很满意。 别人还小别胜新婚呢,她都离开一整日了。 虞听晚想了想。 她仰头问:“那你有想我吗?” 魏昭唇动了动,语气淡淡的:“没。” 虞听晚:“好的。” 她的回复让魏昭有些意外。 姑娘这会儿倒是好打发。 刚生了这个念头。 虞听晚:“可我想你了。” 其实没有。 她一整天都很开心。 但她要培养夫妻感情。 魏昭去看她的神色。 姑娘说这些话,依旧没有情绪变化。 哪里像是寻常妻子说情话的样子。 骗子。 骗子还理直气壮眨眨眼:“所以,你要反省一下。” 第85章 你可真是摊上宝了 魏昭淡淡扫了一眼:“手拿开。” 虞听晚极好说话,一点一点把手缩回去。 然后她眼睁睁看着魏昭关了窗。 ‘砰’的一声,不轻也不重。 虞听晚若有所思眨眨眼。 她沉默往前走。 不过片刻,魏昭就看到有人从半掩的门扉处探出个头。 再走进屋。 姑娘穿着最简单朴素的棉衣,眼角的一点泪痣却勾勒出点点灼华。 虞听晚用长嘴钳把盆里的炭火拨了拨,让它燃的再旺些,这才来到魏昭跟前。 她抬起手。 没有锤他。 而是一把握住了男人的手。 果然,是凉的。 魏昭身上好似一直都暖和不起来。 虞听晚拧眉:“你怎么不早说?” 魏昭:? 虞听晚:“外头冷,夜里风也大,你该早点关窗的。” 她为此很无奈。 “夫君怎么能只顾着和我说话,而不顾惜身体?等熬不住了才关门?” 她细声细气:“下次不许了,我又不会怪你。” 魏昭:?? 虞听晚:“好在你娶的是我,要是换成别的姑娘,定会误会。” 她开始不遗余力的刷好感度。 “可见我大度。” “还懂你。” “你可真是摊上宝了。” 魏昭:…… 不,他是摊上大事了。 “松手。” 虞听晚没松。 她还趁机摸了一把。 反正很满足! “我能不能……” 话没说完。 “不能。” 虞听晚不解:“我还没说呢。” 她格外郑重:“我能不能夜里和你睡一个枕头?我会小心的,一定不会扯着你的伤口。” “你身子畏寒,咱们挨在一起能相互取暖。” 说完,姑娘期待等着魏昭的回复。 魏昭依旧那两个字:“不能。” 虞听晚不理解了。 她想不通! “那周老汉和刘媒婆就一个枕头!怎么我们就不成了?” 魏昭眼里划过厌恶:“你拿我们和他们比?” 虞听晚反应过来了。 “是哦。” “我又不喊你爹。” 然后她被魏昭推出屋了。 虞听晚眼睁睁看着房门被关上。 可像她这样大度的媳妇,是不会计较的! 她扭头干活:“娘,我帮你。” 虞听晚解了牛脖子上的牛轭,把车板和他分开。 慧娘和岳山在院子角落简单用木头围了栅栏,又扔了不少茅草进去,给老牛住下。 屋内的魏昭靠在门后,静静待着,眼儿半垂,没有别的举动。 头还是晕眩,身上也没力气,呼吸都有些沉闷。 即便这几日吃这山参灵芝,效果是有的,脉搏跳动都比以往有力了些。 可还是哪哪都疼,哪哪都不爽利。 他身形单薄,面色苍白,破碎感犹在。他站了很久很久。 听着外头的说话声。 是她的声音。 “娘,我看咱家地窖又南瓜,明儿切了吧。” 慧娘:“想吃南瓜了?” 虞听晚:“那倒也不是,我想吃南瓜子了。” 抄的酥酥脆脆的,冬日嗑起来别提多畅快了。 “好,给你做。” 过了一会,姑娘又说话了。 这一次,有意压低。 可魏昭耳力好,听的一字不落。 “娘,你儿子脾气不太好。” 慧娘迟疑一下:“……是这样。怎么,阿郎欺负你了?” 虞听晚:“嗯。” 她表示:“但我会让着他的。” 婆媳的说话声有一下没一下。 明明该觉得吵的,可魏昭的心却格外宁静。 这一刻,他没有作为顺国公府子嗣的压力,也没有在战场上的担心战士安危的紧绷。更没有遭受打击后想死。 也不知是屋内点了灯光线柔和,还是想到了什么,他嘴角漾出转瞬即逝的闷笑,似拢了月泽,光华流转。 也格外难得的,衬得他周身有了不宜察觉的人间烟火。 ———— 天蒙蒙,虞听晚睡得正沉。 可有人已经敲响了卫家的门。 “砰砰砰。” 虞听晚迷迷糊糊醒来,穿好棉衣走出去,就见慧娘也从屋里出来了。 慧娘眼里闪过惊喜:“也许是你爹回来了。” 她快步去开门。 可不是卫守忠。 竟是常树。 常树看到她就笑了。 “婶儿,大喜啊!” 喜? 常树:“我爹刚收到柳安城那边的消息,说他们朱知府要往咱们这里过,去镇上。” 身后的虞听晚却猛然清醒,她急声问:“什么时候来?” “估摸着晌午就到了。” 常树:“咱们村偏僻,大雪封山,通往镇县的山路厚的只怕有膝盖高了,石头路径,冰雪一冻,异常的滑,路途又远,走了只怕要出人命。” 这些时日倒是艳阳,可远还没有到能通行的地步。 本想着一日拖一日,那卫慎怕是拖不起。 可如今不一样了。 常树:“再过些时日,那魏将军的棺椁就要往泽县过了。” 他透露:“听说皇上派了五皇子和不少大官来接魏将军尸骨回去。” “附近几个城的知府县官可都坐不住了,纷纷往泽县赶,八成是想在上京那些贵人面前露个脸。” 慧娘有些迷糊:“啊?可不是封路了吗?” 都不用常树提醒,虞听晚语气带着藏不住的惊喜道。 “娘,柳安城去泽县只有两条路,其中一条得过桥,可那桥年前就塌了。也不知朝廷拨下来的钱被上头贪墨了,还是一层层下来,经手的人都拿些不够修路了,一直耽搁着没动工去修,咱们这里成了必经之路。” 常树:…… 虽然你说的对,但是未免太大胆了。 这里为穷苦之地,并非繁华地带,道路不能四通八达。 那朱知府要是愿意绕绕绕绕绕远路,也能去泽县。 可……那时魏将军的棺材早被借走了,他可赶不上。 至于那朱知府领着手下管辖的一干县官如何过山路。 自然有他们的法子。 撒粗盐开道也好,让手下的人提前用铲子开路也好,总归有人愿意劳民伤财去各种想法子。 这都是他们寻常百姓做不了的。 虞听晚朝常树笑:“多亏你跑一趟,待我向里正说句谢。” “先别急着走,一并把柿子带上,家里要收拾,我就不去见婆婆了。” 屋里的魏邵听到姑娘笑的格外欢快。 “娘,咱们收拾收拾,回头就远远跟在那知府后头,带夫君治病。” 第86章 我就知道你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天渐渐亮了起来。 这次出门,还不知何时能回来,得带足换洗的衣物,棉被也得带上。 山路不好走,也不晓得路上得逗留几日,还得准备足够的干粮。 慧娘去灶屋做了不少粗面馒头。她想了想又用陶罐装了腌萝卜和酸豆角,还不忘在水囊中加满水。 要不是顾忌老牛年纪大,会把它累着,过惯苦日子的慧娘精打细算都想把家里掏空,一切能带的都带上。 外头哪个不费钱? 虞听晚想了想,取了菜刀防身,这才回屋打包行李。 魏昭这会儿坐在榻上,垂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姑娘入内,瞥他一眼。 “瞧瞧,老天都在说夫君命不该绝。” 魏昭继续垂眼。 姑娘脚步都带着雀跃走近,她抬起指尖戳戳魏昭的肩膀。 “在想什么?” 他薄唇动了动,眼里闪过讥讽“在想人便是死了,也有人不让他安生。” 这话就有意思了。 虞听晚愣了愣,在床头坐下:“那五皇子都来接了,可见朝廷是很看重你们将军的。” 魏昭嗤笑一声。 做做样子而已。 虞听晚又道:“那五皇子可是圣上最看重的皇子。我听说他自个儿也争气,除了不是皇后娘娘所生,其他都不比太子差。” 那将军魏昭丧仪摆场是实打实房体面。 话音刚落,姑娘就察觉魏昭抬眸在看她。 “怎……怎么了吗?” “他九岁那年把伺候自己的公公掉断了手筋脚筋,折磨而死。” 姑娘瞪圆了鹿眼。 这么狠吗? “他精于算计,又虚伪做作。” 魏昭语气淡淡:“你当宫里那位真看重他?” “不过是用他对付太子罢了。” 龙椅上的人是最薄情寡义的。 这天下,只要帝王想,都是他的棋子。 虞听晚懵了:“啊?” 以为他不信,魏昭慢吞吞:“他还不太聪明。” 虞听晚不太信:“谁说的?” “我说的。” 虞听晚:??? 我就知道你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姑娘心思细腻,料定是听她提起魏将军,所以卫慎难受了。 姑娘问的小心翼翼:“我这几日一直很困惑。” 她尽量委婉:“你当时回来光彩吗?” “我有些担心。” 姑娘嗓音温温柔柔:“你有秘密要是不想说,我便不该问多。可夫君得让我心里有个底。” “这次镇上的大夫要是看不好,我们就得去泽县,可我又担心泽县的大夫又……,要是夫君和魏家军那边有冲突矛盾,咱们也好避着些。” 也不怪她多虑。 卫慎胸口分明是被兵器所伤。 边境离西临村又相隔甚远。 她担心卫慎是趁着魏将军战死,军营大乱逃回来的。 这些年也不是没听说别的军营里头里有人逃跑,被军规处死的事。就怕卫慎的伤就是被将士察觉,一路追杀给捅的。 魏昭面无表情听完。 “你以为我做了逃兵?” 见状,虞听晚松了口气。 她否认:“我没有。” “你有。” 魏昭沉默看着她。 虞听晚心虚:“好吧,我是有。” 她轻咳一声,拍拍卫慎的肩,安慰:“人死能复生,反正咱们也要去的,回头等魏将军棺椁经过泽县了,我陪你过去给他磕一个。” 说到这里,虞听晚还细声细气:“你还可以和魏家军的兄弟再聚聚。” 魏昭:…… 他要是去了,那些人都要以为见鬼了吧。 “不了。” 虞听晚:“你一定很期待吧。” “不。” 一点也不。 虞听晚自顾自:“场面一定很感人。” 魏昭:…… 是吓人。 ——— 虞听晚和慧娘进进出出,忙的不可交,能不带的尽量不带,可又生怕漏了什么。 彭猎户放心把孩子放在他们家里,虞听晚没有要把岳山留下的心思。 不过她温声细语和岳山说了。 “跟着我们出门,路上条件艰难,会吃苦头。” 岳山哪里怕苦,就怕被丢下,小婶托吴大婶或者李莲照看他。 “我要跟着小婶。” 他急急表示:“我很能干的。” 虞听晚:“好。” “那能干的岳山帮小婶把牛喂了。” 虞听晚把家里的鸡绑上,和慧娘说了一声,就出了门。快步朝吴大婶家去。 还没走近,就听到吴家隔壁的动静。 是王氏不耐烦的斥骂。 “怎么大郎娶了你这样不长眼的!笨手笨脚孩子带不好也就算了,端个盆也能摔了?” “就没见过你这样蠢的。” “还不把地上收拾了!看到你就烦。” 许是能欺负的虞听晚走了,王氏对小许氏的态度越来越差,就差没动手了。 她看和地上敢怒不敢言的小许氏,啐了一口。大摇大摆往外走。 刚跨出门槛,就看到虞听晚。 王氏的脸一下子就黑了。 她冷笑一声:“你回来做甚?” 别是卫家的日子太苦,后悔了,想回来了? 虞听晚看都没看她,直接去敲吴家的门。 “谁啊,来了。” 是挺着大肚子吴小媳妇开的门。 看到她,明显眼一亮,连忙请她进去。 虞听晚进去了。 可她迟疑片刻,又退了出来。 姑娘对上王氏的视线,扔下两个字:“晦气。” 王氏:??? 吴家的门关上,隔绝了她的谩骂。 虞听晚看向肚子圆滚滚的吴小媳妇:“快生了吧。” 吴小媳妇笑吟吟:“是,就这两日了。” 虞听晚眼里闪过羡慕。 可惜,她注定这辈子都没法怀了。 好在她也怕疼,不用遭这罪。 姑娘说明来意。 “今儿准备去镇上上了。实在是家里没人,虽说没有什么贵重物件,也不怕进了小偷小摸,可家里养的鸡得人喂。” 慧娘倒想把家里的鸡杀了带上,反正天气冷,不会坏。回头都炖了给阿郎补身子。 可去了外头,得找大夫,在找落脚点。 租房的话,煮饭用的锅碗瓢盆都得买。 总不能全从家里带去。 要是卫守忠在带了也就带了。 可这次出门,只有妇孺,还有个走几步都要晃的病患。 多多少少都不方便。 “我就想问问,能不能放在你家养几日。” “也不会太久,估摸着我爹这几日也快下山了。” 第87章 我夫君……脑子不太好 通往泽县的山路有了动静。 数百名官兵运着一车车的粗盐,提前赶至开道。 至晌午时分,一辆辆马车从西临村经过。 朱知府坐了好几日的马车,身体有些吃不消。他高贵的喝了口茶,格外期待去泽县见五皇子。 要是得五皇子看重,升迁有望。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 驶入山路后,不求快,但求稳。 “大人。” 这时,外头有人喊。 在外与人和善朱知府浅浅掀开车帘一角,温声问:“什么事?” “有人远远跟着我们。” 兵士汇报:“就在身后,可要驱赶?” 朱知府拧了拧眉:“去打听打听。” “是。” 士兵很快去了,很快又回来了。 “大人,赶牛车的是一对婆媳,车里小的也搜过了,是不足十岁的男童,和病得不轻的虚弱男人。说是去镇上看大夫的。” “嘎。” 天上传来一声鸟叫。 朱知府看过去,见是乌鸦后,脸色就不好了。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叹了口气:“也不容易,且随他们。” “大人慈悲心肠。” 虽说艳阳天,可还是格外冷的,寒风只往身上灌。 虞听晚并不会驾牛车,可慧娘会。 山路的雪士兵做不到彻底清除,只是做到勉强能通行的程度。 好在有前面一辆辆马车车轮留下来的轨迹,沿着轨道一路前行对她们来说,比想象中的轻快不少。 姑娘出门前在脸上抹了灰,模样也就没那么显眼招人了。 她就坐在慧娘边上学。 虞听晚向士兵打听过,用了暮食后得再继续赶路,亥时时分才会停下来歇息。 姑娘心思细,准备和慧娘换着驾牛车,不然她担心慧娘身体撑不住。 与此同时,她还一心两用,时不时问身后的人。 “夫君,你还好吗?” 魏昭起先还要回一下。 “还好。” “还成。” “尚可。” 到后面他简直一个字都不想说。 因为他又吐血了。 把岳山吓得够呛,刚要尖叫喊人,就看男人食指抵在唇间,让他闭嘴。 明明他只做了一个动作,可莫名的有压迫感。 久久不得回复的虞听晚莫名不安:“夫君?” 良久,他听到岳山很小声:“慎叔睡了。” 虞听晚闻言,生怕吵了魏昭歇息,安静了。 魏昭没睡,他用粗布擦了血,睁着眼睛望着天。 还挺蓝的。 空气也格外的清新。 在姑娘的絮絮叨叨中,好似一切都有了盼头。 时间过的很快,天色沉下来时,前面的马车都停了下来。 亲兵开始为马车上的众大人准备暮食。 不少县官下了马车,像是打了招呼般齐齐朝知府那边去,逮着机会献殷勤。 除了最后一辆破旧马车下来的杨县令。 他不合群,迟疑一番,没跟上去。 去了也不受待见。 趁着这会儿,慧娘去热粗面馒头,又煮鸡蛋。 岳山跳下牛车,去喂老牛了。得吃的饱饱的,才有力气呀。 虞听晚也没闲着,支起柴火,取出药罐从里头抓了雪,热化后好煎药。 她蹲在地上刚盖上药罐盖子,头上落了一道阴影。 虞听晚抬眸看去。 是一位年轻县令。 和方才看到的那些县令不同,他清瘦穿的也单薄。 身后的捕快上前一步:“这是杨县令,大晋二十八年的探花郎。” 姑娘和慧娘刚要站起来请安,就见杨县令摆摆手。 “不必多礼。” “本官听说你们是去看病的,便过来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力所及之处,一定会帮。” 杨县令没有架子,还很热情。 在粗浅得知卫家情况后,他唏嘘不已。 先是夸慧娘。 “做父母做到这个地步,你们相当不错。” 然后夸虞听晚。 “夫如此,你还不离不弃,是女子典范。” 虞听晚:!! 没错,就是她! 杨县令甚至几步走到牛车附近,去看里头躺着的人。 第一眼,有惊讶。 乡野之地竟有如此容貌出尘的男子。 第二眼,有可惜。 怎么病成这样,好像呼吸都孱弱。多半是救不活了。 第三眼,他对上魏昭冷冷的视线。 大晋二十八年间的探花郎,魏昭有印象。 曾听萧怀言提过。 说那杨惟文空有一身抱负,却不知变通,骨头比谁都硬。 他被九公主看上,有意招为驸马。 九公主乃皇后所出,换成旁人,早就欣喜若狂了。 他倒好,直接拒了。 说家里有未婚妻。 男未婚女未嫁,就算成亲了,被九公主看上也是他的福气,识相的早就老老实实把家里发妻休了。 可杨惟文就是不肯。 九公主是金枝玉叶,哪里受得了这个气。 帝王嘴里没说什么,也可有迁怒之意。转头就把该在翰林院当值的杨惟文发配到柳安城坐小小县令。 魏昭:“看够了吗?” 杨惟文莫名背脊发凉。 “够……够了。” 虞听晚嘴角一抽。 生怕把人得罪了。 她快步上前:“我夫君……” 她点了点脑袋:“这里不太好,大人千万别和我们这些不懂事的草民计较。” 魏昭:…… 杨惟文忙摆手:“不会,不会。” 他表示:“别说是我。换成了知府,他也不会计较的。” 杨惟文本来就是话多之人,这几日除了身边的捕快,都没人理他。 这会儿也有些刹不住。 “知府是我最钦佩的人了。” “他竟然见过魏将军!” 也不知敬佩的是知府,还是见过魏昭的知府。 杨惟文:“上回知府大人都说了,他和魏将军私交不错。” 魏昭面无表情看过去。 看到了杨惟文脸上的羡慕。 他病恹恹的:“他骗你的。” 虞听晚:??? 她低声:“不该说的话少说。” 魏昭:“真的。” 虞听晚能怎么办,只好对着错愕的杨县令再点点脑子。 杨惟文就知道魏昭病得有多严重了,都说胡话了。 “别的知府赶去泽县,只怕都各有心思,并不是真的送魏将军一程!” 杨惟文感叹:“我们大人就不一样了,他是真的去送好友的。多么真挚的情谊啊!” “难以想象,他到时候会哭的怎么样。” 魏昭想象出来了。 悲恸大哭,成为焦点。 被上京官员记住。 魏昭淡淡:“明白了。” “反正人死了,他说他是我祖宗,都死无对证是吧。” 第88章 你得听媳妇的 月色皎洁,撒在雪地上,如燃了把银光。 用了暮食后,再次出发。老牛喘着粗气,走几步要停下来歇一歇,和前面的队伍距离逐渐拉长。 都是些老弱病残,要是落后太多,一旦冒出山匪,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道路两侧是山林,树影婆娑,瞧着阴暗极了,偶有夜鸟怪叫声此起彼伏。 虞听晚喂了老牛几口草料安抚,试图拉着它前行。 为此,慧娘格外心焦,就看见老牛被带动往前踉跄几步。 慧娘:…… 一直知道晚娘力气大,没想到大成这个地步。 虞听晚:…… 她好像……还没用力啊? 车轮朝前滚动。 老牛踉跄走了十几步,才好不容易追上节奏,站稳身子,让牛车恢复先前的平稳。 不同方才的吃力,它这会走的格外轻松。 很自信! 气都不喘了。 甚至很快。 虞听晚:…… 就挺莫名其妙的。 不过这是好事,姑娘乐见其成。 她和慧娘双双松了口气,生怕老牛再次罢工,便没再上马车,牵着缰绳在前面带路。 姑娘冷的哈了口气。 “那杨县令是个为民办实事的好官。” 慧娘低低:“只要是冤案都接。” 这话…… 虞听晚扭头:“结果如何?” 慧娘比了个手势:“我曾打听过,说是半年就接了百起,破了三十多起。” “不过为此得罪了不少人,还曾被人用黑布蒙上,打的险些没了半条命。” 慧娘举着出发前杨惟文让捕快送的火把,感叹:“他要是管辖咱们泽县,当初也不会……” 虞听晚没吭声。 好是挺好的。 但是好像不太聪明,一根筋。 所以被其他县令孤立了。 被外放至此,即便空有一身抱负,可想要出头冒尖,不同流合污,保持清廉就太难了。 世道是浑浊的,随波逐流才是常态。 在慧娘说话的空档,青鸦挥着翅膀,停在了牛车上,绿豆大小的眼睛都不咕噜噜转动了,此刻安静的像个鹌鹑。 岳山已睡去了。 魏昭却仍旧清醒着。 他面无表情看着突然冒出来的庞然大物。 夜色暗涌下,伏猛已经跟了很久了。 是的,它埋着头用脑袋顶着马车,往前推。 许是怕被魏昭收拾,伏猛都不敢看他的脸色。 它只是试探着朝魏昭探去肉垫。 还没触到,就被魏昭毫不留情的拍开了。 伏猛的爪子丧气地停在半空,却没有收回去。 它丝毫不费力的继续推着前行,也不知过了多久,肉垫又讨好的向魏昭贴过去。 又被拍了。 伏猛凶狠的眼睛闪着迷茫,为此很委屈。 换成以前,它脾气大是要咆哮的! 可这会儿心虚不敢。 青鸦胆战心惊的看着。 它眼里闪过对伏猛不知死活的怜悯。 青鸦挺直腰板飞过去,试图安抚。 被猛伏一巴掌拍飞。 突然。 虞听晚听到后面牛车一声凄厉的鸟叫。 “嘎!” 都不等她回头去查看,就看见青鸦颤颤巍巍飞过来。 也不知受了多重的虐待,羽毛掉了不知多少根。 虞听晚:??? “夫君。” “你不会……” 话音未落。 传来魏昭凉凉的嗓音。 “嗯,是我,我丧心病狂连鸟都不放过。” ———— 等彻底停下来歇息时,所有人都累的不轻。 伏猛悄无声息地去边上的林子趴着,没人知道它曾来过。 虞听晚很困了。 牛车太小,睡不下。 条件不好,在外面也顾忌不了太多,姑娘顶着凌冽的寒风,从牛车上抽出几块木板往地上一拼,和慧娘两人盖上被子缩着就睡了。 夜色越发浓稠。 呼啸的风卷席着树叶的沙沙声,吹到脸上,好似锋利的匕首能隔开皮肉。 哪里有家里舒服。 迷迷糊糊间,她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 虞听晚努力的掀开眼皮,就看见有人坐了起来。 这个身形,绝对不是岳山。 还没等她出声,魏昭点开了煤油灯。 魏昭冷的唇色发紫。 可身上盖的是家里最厚的被褥。 车上还有一小盆燃烧的炭火。 可以说虞听晚和慧娘两个弱女子把能给的都给他了。 魏昭知道他的身体有多差,走到这一步还不至于不知自身几斤几两,非要逞强和她们换。 他把边上的岳山盖严实了。 喉间的痒意磨人,喝了水也没法缓解半分。 他似有察觉姑娘眼睛正滴溜溜看着他,却没有出声说话,从角落里摸出一枚针。 是慧娘平日缝制衣裳用的,出门前他顺手拿的。 用布料擦了擦,魏昭放在煤油灯上烤。 耳边传来幽幽的嗓音。 “你做什么?” 虞听晚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虎视眈眈盯着。 魏昭淡淡:“放血。” 虞听晚听不懂。 可魏昭直接将针头刺入皮肉。 这些时日吃的药,效果还行,路上他把了脉,还有四天。 他几日前就说还能活五天。 可见之前钱老头说吃山参续命是没有错的。 但底子这样,便是再好的药,也是强弩之末。 顶多再撑几日罢了。 魏昭问:“照着这个速度,通往镇县要多久?” 这条路虞听晚当年被胡大柱带回来时走过。 她下意识粗粗算了一下:“路不好走,估摸着还有二日到镇上,镇上再去城里还得一日。” 魏昭沉默许久:“不够。” 还剩下一日,就怕时间太急了。 若是出了意外…… 虞听晚没听懂他的弦外之音,来不及思忖,就见魏昭在身上扎了一下,两下…… 像模像样的,好似真的是能救命的穴位。 虞听晚有那么瞬间被唬住了。 她张张嘴,呼吸微滞,轻声提醒:“你轻些。” 姑娘嗓音有些抖。 “范婆子那个傻侄子,你知道吧。” “他就是小时候玩针,往身上狠扎了几下,就抽搐口吐白沫了。等醒来后就傻了。” 卫慎本来就有毛病,再出事可怎么办? 魏昭足足下了五十多针,最后几针落在指尖,浓稠的血冒了出来。 魏昭幽幽:“半日。” 又拖了半日。 只可惜这方法只能用一次。 他曾见军医用过,说是翻阅了医药世家古籍,又研究了前朝潘老的针法,两相结合琢磨出来的。 可再难的针法魏邵就不会了。 虞听晚已经很生气了,伸手:“把针给我。” 魏昭听她用哄孩子的语气。 “你得什么都听你媳妇的。” 第89章 成亲那么久,我让你上头 接下来的两日,是一如既往的赶路,和之前并无差别。 不对,还是有的。 比如白日老牛特别吃力,一入夜就像是吃了亢奋药。 比如她们最后一日被个个提着刀的山匪盯上了。 但姑娘并未察觉,只留心路况。 山林不知何时冒出一个个脑袋,往下俯瞰路上的车队。 “二当家,那些看着是朝廷的人,咱们的人没他们多,只怕不好对付,要动手吗?” 被称做二当家的男人面上刀痕交错,眼里射着凶光。 他粗声粗气骂:“对付?跑去送死吗!这些年折进去的兄弟还少?” 自封山后,走镖的都不来了。 他们都要吃土了! 二当家突然视线一顿,落在哼哧哼哧前行的牛车上。 他不敢打官员的主意,可寻常百姓却敢的。 看着是穷鬼怎么了? 牛车上男人像是快死了,去看病,身上一定藏了钱。 看不清前头被慧娘挡住的年轻姑娘五官,可又怎么了。 他们哥几个都没婆娘呢! 二当家兴奋了。 “盯着,等他们落单。” 半路,魏昭咳的撕心裂肺,如何也止不下来。 风餐露宿下,他的情况却越来越差,苍白中透着一股青灰之色。 周身好似被野兽嘶咬,四肢痉挛,不受控制的抖了起来。 他的情况很不好。 把虞听晚和慧娘吓得够呛。 姑娘不放心:“这样咳下去可不成。” 她取出水囊,里头的水冷的像冰。 虞听晚咬咬牙让慧娘停下牛车,她去路边起火把水煮热,才好给魏昭润润嗓子 也就给了土匪可乘之机。 二当家很嚣张:“上!” “把钱和娘们都抢了。” 一行人动作敏捷,眼里的势在必得藏不住。 可没等他们出林子,就被黑白相间的伏猛挡了路。 很快,山林传出凄惨的叫声。 虞听晚这会儿刚温好水,喂着魏昭喝下,猛地看向山林。 “你们依稀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魏昭全身无力:“没。” 虞听晚疑惑:“真的没吗?” 她看向岳山。 岳山想说他听见了! 可他被魏昭看了一眼,到嘴的话成了:“没吧。” 虞听晚没再纠结,去擦魏昭额间的冷汗:“那应该是我听错了。” 魏昭用鼻音淡淡:“嗯。” 虞听晚:“好些了吗?” “嗯。” 虞听晚:“要是还难受,一定要说。” “嗯” 虞听晚:“那你睡着,我们赶路了。” 他没精神,应的一次比一次轻:“嗯。” 虞听晚眼儿一转,凑近大胆培养感情:“成亲那么久,我有没有让你上头?” “嗯。” 倏然,他反应过来掀开眼皮。对上姑娘使坏的眼。 魏昭和以往一样沉默。 眼儿沉沉的。 但也……没有反驳。 一路没再出意外。 赶到镇上时,被城墙的守卫拦了下来,虞听晚不慌不忙地递上里正写了字的保证。 守卫扫了一眼,又核对了人数,便放他们通行。 虞听晚顺势打听办路引的事。 守卫瞥了她一眼。 这姑娘长得黑,可五官倒是端正。 “今日太晚了,明早去衙门。” 虞听晚道了谢,牵着牛车往里走,心思活络盘算着。 各村里正的纸面保证是进镇的通行证,若要进县,就得去镇上衙门开路引。 天色晚了,县城的城门有宵禁,便是有路引,只怕都进不去。 这几日奔波,他们也都有些难捱。 不如先找个住处。 不熟,虞听晚只能问。 得到回应。 “客栈?前头就有客栈,你们找找就是。” 一行人往前。 慧娘胆怯,不敢四处打量。 虞听晚却来回张望。 谁曾想,在找到客栈前,就看到了医馆。 挂着门匾很是显眼,一入内就是浓郁的药香。 老大夫坐在药柜前,手指灵活拨动,啪啪啪清脆打着算盘。 他听到动静,随意抬眸看过去,就见一辆老破的牛车停在医馆门口。起身走出去,扫了眼牛车上的男人,脸色变得凝重。 “不用扶进去了,折腾人。” 他走近:“手。” 魏昭恹恹瞥了他一眼,不想理。 虞听晚只好小心翼翼举起男人的手腕往老大夫眼皮底下送。 魏昭从不觉得镇上的大夫能救他。 他也不曾抱有希望。 在老大夫要给他把脉时,魏昭手腕一转,落在其脉搏上。 大夫:??? 这……是什么节奏? 到底谁看病啊! 他乐了:“摸出什么了吗?” 魏昭:“你不会想听的。” “你倒是说说看。” 魏昭神情古怪。 算了,满足他。 “阳痿。” 老大夫面色有过一瞬间的扭曲。 “补药少吃。” 魏昭淡淡:“上了年纪,顺其自然。” 老大夫:??? 慧娘:??? 虞听晚:!!! 目睹老大夫难看的脸色,虞听晚恍恍惚惚。 所以……卫慎真的有几把刷子? 他那天晚上对着自己扎,真的不是闹着玩? 老大夫恼羞成怒:“胡说八道!” “还要不要看了!” 虞听晚回过神:“看看看。” 她怕把人得罪了 姑娘轻车熟路点了点脑子:“我夫君……” “不太好,大夫千万别和他计较。” 老大夫很想甩袖子走人,可他要是关门岂不是做实了…… 他忍着脾气,探了一下魏昭的脉象,眼皮直跳。 怒火也淡了些。 算了,和一个将死之人计较什么。 这种人都要见阎王了,也许看见地上的狗都要骂一句。 “治不了。” 他早就看透了生死,叹了口气:“没几日了,有这个工夫还不如去定口棺材,你们回去吧,别费钱。” 魏昭不无意外。 虞听晚死死抿唇,把魏昭手放回去,又怕他冷着贴心把被子盖上。 “怎么你看不了,就说我夫君没得治了?” “我们不怕费钱,只要有盼头,倾家荡产也愿意治。” “你当大夫的怎能当着我夫君的面说这种丧气话?” 她可是天天给卫慎洗脑,让他感受活着的美好的! 要是大夫一句话就让这几日好好配合的卫慎打回原形怎么办! 向来很讲道理的小姑娘,此刻眼儿有些红,她忍住哽咽,大声憋出两个字:“庸医!” 第90章 她男人有本事,是藏不住的! 客栈搁医馆很近,没多久就到了。 虞听晚安顿好牛,朝掌柜要了一楼相连的两间房。 趁着天还没黑,喝了口热茶,姑娘捧着客栈点的包子,就跑了出去 是去镇上的打铁铺。 也不知是天色晚了,还是生意不好,铺子里都没什么客人。 刚入内,一股热气熏来。 炉火烧的正旺,火苗一蹿一蹿往上吐着长舌。彪形大汉光着膀子,抡起大锤打着铁。 “哐哐哐。” 虞听晚环视一圈。 铺面不大不小,中规中矩。 她上前出声:“可以定制暗器吗?” 还是卫慎提醒她的,菜刀不方便,带在身上还笨重。 她说着,把手里的画稿递上。 那是进镇后卫慎在牛车上画的。 寥寥几笔,即便手腕无力,可画工仍旧精湛。画着改良过适合女子用的袖箭。 方才进了客栈,卫慎便给她指了个方向,说这里打铁最便宜。 虞听晚便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寻了过来。 彪形大汉随意瞥了她一眼,绷着脸:“不接生意了。” “我愿意多给些钱的。” 彪形大汉扔下手里的锤子,不耐烦。 “有也不卖你,滚滚滚!” 说话间,里屋出来个人,看着很瘦,眼睛红肿,颓丧得不成样子。 瘦个儿顺子啐了一口:“心情不好,你吓唬人家姑娘做甚?” 彪形大汉冷笑。 顺子拿他没办法,毕竟也打不过,凡事还得听他的。他只好勉强朝虞听晚露出一个笑脸。 但笑的很难看。 “不瞒姑娘,我们家里有人过世了。天都塌了,也不接生意了,铺子更不打算开了,回头就要转让出去。如今做的都是之前客人交过定金的单子。” 可不就是吗! 将军都死了。 他们这些明面上的铁铺生意,背地里给魏家军打造武器暗器的暗桩,也该歇业关门了。 魏家军所向披靡,将士们手里的兵器功不可没。 自顺国公离世,魏昭对应乾帝便存有防备。 前朝不是没有帝王丧心病狂,为了除掉驰骋沙场的将士,以绝心头大患,下令刑部和军器局将军械改成看着坚不可摧实则容易断的废铜烂铁。 朝廷拨来的粮草,魏昭也改为谨慎,得细查能不能食。送来的刀剑武器,他更是信不过。 像此处的暗桩有很多,都分布在附近几个城池的镇上,很分散。 实在是朝廷眼线不会伸那么长。此处地处荒凉,衙门又不管事,运输兵器也方便。 彪形大汉荣狄就是负责这一区域的暗桩头儿。 虞听晚一听这话,眼里闪过遗憾:“节哀。” 荣狄臭着脸,随意瞥了眼姑娘手里的画稿。 浑身僵住。 不作他想,猛地起身夺了过来。 他看的不是精巧的袖箭,而是藏在画中的暗语。 是……将军的暗语。 荣狄眼里闪过惊愕,似经历大悲大喜,他的呼吸也格外粗重。 他浑浑噩噩的,似不可置信。 虞听晚沉脸:“不做便不做,你抢我物件做甚?” “这……” 可容不得荣狄多思。 他看向虞听晚眼里闪烁着光。 “能做!” 他一改先前语气,激动掩藏不住:“我们铺子名气可是响当当的,什么都能做。姑娘可是来对了地儿了。” 态度转变明显。 别说虞听晚,就连顺子都愣住了。 自从将军出事,头儿就有些发疯。时常甩脸色不说,这么大块头,夜里还偷偷爬到屋顶上哭。 也能理解,毕竟当初要不是将军,荣狄早死了。 他是把魏昭当做再生父母的。 顺子察觉不对,侧身去看头儿手里的画稿,眼睛倏然瞪圆。 他看不懂,可之前头儿和将军通信,他曾见过,其中就有类似的暗语。 虞听晚拧眉:“有哪里不对吗?” 顺子:“没有!” 他回过神来,讪笑:“我们哥俩没什么见识,实在是这暗器画的太好了!” “就是不知是出自谁之手?” “有没有机会去拜访。” 虞听晚:??? 要是放到往常,她高低要以为两人多多少少有点毛病。 可这会儿…… 姑娘与有荣焉。 她男人有本事,是藏不住的! 虞听晚忍不住弯了弯唇瓣,却不愿意透露太多。 “不是说家里出事了吗?” 荣狄:“我愿意给你做!” 行吧。 虞听晚不理解,但尊重:“我急着用,不知几时能取?” “连夜就能做好,明儿姑娘来拿就是。或者您留个住处,我们兄弟也是能送上门的。” 这态度也太殷勤了。 虞听晚蓦地生出警惕之心。 别是想狠狠讹她一笔吧。 她想到了瘪瘪的钱袋,总之能省则省。 “我自己取,多少钱?” 荣狄:“您看着给就是了。” 虞听晚:??? “这不好吧。” 顺子嘴甜:“来者是客,姑娘看着有缘。” 虞听晚一直扣扣搜搜的。 有了这个机会,她可不得丧良心试探。 囊中羞涩的虞听晚张嘴:“三十文?” 买一把上好的菜刀都要八十文了! 何况是暗器! 你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的。 换成以前,占便宜的荣狄要用铁锤要把人锤扁。 现在毫不犹豫:“好!” 本以为要被赶出去虞听晚:…… 她很后悔。 是不是说多了。 明明先前吴大婶曾告诉她,在外得讨价还价,闭着眼只往低了说,再一点一点和店家商量着提价慢慢磨,不然得吃亏。 姑娘:“那……” 虞听晚脸皮一向很厚:“要不要顺便给我抹个零?” 荣狄很痛快:“成!” 虞听晚:…… 她好像……又失策了。 你家里都不用死人,都能亏本关门。 荣狄很客气:“天要黑了,我们送您回去?” 要不是魏昭说这家店靠谱,虞听晚指定画稿都不要了,转身就跑。 拒绝彪形大汉后,姑娘自个儿回了客栈。 她哪里知道他一走,顺子激动不已:“将军是不是没死!” 荣狄珍贵的摸了摸画稿,嗓音很哑:“墨渍还没干。” 荣狄:“我就知道!” “将军那种人,阎王爷都不会收!” 他激动地来回走动:“也不知边境那边怎么传的,都说将军死了!” 还什么棺椁要经过泽县了。 棺材里面到底谁啊! 第91章 夫君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 这其中只怕另有隐情。 荣狄想不通,索性呸了一口。 “那些魏家军,都干什么吃的!” “还有那个副将,平日只知道打杀,做事不过脑子。他能不能行?不能行把位置让给我啊!” 有他在,怎么可能连将军都会认错! 顺子凑近:“头儿,将军写了什么?” 荣狄努力恢复情绪往外走:“铺子这边交给你,我出门办事。” ———— 先前大夫的话到底是打击。用了晚膳,慧娘便心思重重拉着岳山去了隔壁。 虞听晚回来后便抬了热水沐浴。 痛痛快快洗了一番,抹着锅灰的脸蛋恢复了以往的白嫩,才感觉自个儿活了过来。 氤氲的水汽被屏风隔断,却隔绝不了她的声音。 “我思来想去,总觉得不对劲。他们嘴里说着袖箭好,可却一个劲的想向我打听你,也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也得亏是男的,要换成女子,虞听晚要翻脸的。 毕竟卫慎是她的。 虞听晚曾得到过太多,可最后连父母的尸骨都没留下。 姑娘对如今拥有的一切,也格外吝啬。 即便卫慎的模样不出挑。 即便他脾气差。 可也不能让别人觊觎惦记了! 魏昭并不知她心中所思,靠在床上,浑身泛着乏力,没有解释别的,只问:“那你明儿去取吗?” 虞听晚毫不犹豫:“去啊。” “他都敢做,我有什么不敢拿的。” 只是那么便宜,也不知成品是个什么玩意。 虞听晚不放心。 毕竟三文钱也是钱呢。 见她如此,魏昭扯了扯嘴角:“你就不怕那些人心生歹念?” “方才是有些怕的,毕竟人生地不熟,天也要黑了。” “那两人还很怪。” “前脚才说家里死了人,悲痛欲绝的模样,好似下一刻恨不得下去陪着。” “后脚竟笑眯眯的,给我一种……” 很谄媚的感觉。 但好似也不是对她。 魏昭:“……” 姑娘绞尽脑汁想了想,打比方给卫慎听:“给我一种……,我就算把他们铺子砸了,他们都不会急眼,没准还是笑脸相迎。” 魏昭:“……” 看得倒是透彻。 虞听晚:“不管了,明儿街上人多,那铺子也不偏,他们还能把我怎么着?” 她起身,擦干身上的水渍。 屋内点火,姑娘曼妙的身躯在屏风上留下婀娜的影子。 魏昭视线如烫火般,猛地狼狈挪开。 虞听晚换好衣裳绕过屏风走出来,又取了干净的水至床前。 还是老样子,她给魏昭擦拭上半身,又轻车熟路解了他的裤腰带,就拧干粗布递过去,自觉的转过身子,让他自己来。 姑娘想到了什么,嘴角往下垮,身上也拢着淡淡的压抑。 也不知是安慰自个儿,还是安慰魏昭。 “夫君别听那庸医瞎说,也千万别把他的话当真。” 魏昭:“他说的没错。” 虞听晚:??? 姑娘很生气,顾不得别的就要质问。 魏昭眼皮一跳,生怕她转过来:“不过他的确庸。” 这还差不多。 虞听晚顺气了些。 “是的!” 魏昭想到先前摸的脉象,就有些鄙夷:“就没见过当大夫的,能虚成那样的。” 肾虚的虚。 纯属大补过头了。 不过那老大夫要面子,又自诩医术不错,怎么可能跑去别的医馆让别的大夫看? 症状少说也拖了有三年五载了。被魏昭当面指出来,还死活不愿承认。 魏昭扯了扯嘴角:“看不出来,还挺不服老。” 虞听晚迟疑了很久。 姑娘的眉紧紧蹙起。 她真的不理解。 虞听晚都忍了一路了,这会儿总算忍不住了。 屋内点着炭火,门关的死死的,窗户只留了浅浅一道缝儿用来通风。 屋内点着灯,光线落在姑娘精致明艳的眉眼上。嫣红的唇瓣动了动,带着些许迟疑。 “你……” 虞听晚整理措辞:“你也有这个病,怎么好意思点名别人的?” 魏昭倏然一顿。 虞听晚温声:“再怎么说他也上了岁数了,有这种毛病也在所难免。” “可……” 姑娘的声音很好听,可到了魏昭耳里,却格外刺耳。 “可夫君你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 魏昭眼里的荒谬怎么也藏不住。 之前曾让他困惑的事,也在这一刻,彻底有了解释。 比如她曾说。 ——等他身子好了后,就在外领养一个孩子。 原来不是她不能生养。 是他不行? 准确来说,是她认定他不行。 魏昭眉心紧拧了三分。眼里的疲态深沉如墨,似能酝酿出极度危险的风暴。 他!什么时候!给虞听晚这种错觉了! 虞听晚并不知魏昭都要被她气死了。 “答应我,以后不要说这种话了。” 虞听晚:“你要抨击别人,首先自个儿也拿得出手,这方面不说是你的长项,但至少也不能是短板。” 姑娘真的很操心。 她也不是故意要提这种事的。 可魏昭真的太不懂人情世故了。 要是大夫当面指出咱俩半斤八两,魏昭那么要强,又那么看重自尊心的人,怎么受得了! 虞听晚:“我说的,夫君记下了吗?” 她想,八成魏昭不会回应她。 可男人回应了。 不过,态度不是很好。 魏昭:“呵!” 是裹着刀子的冷笑。 虞听晚能明显察觉,卫慎对她有意见了。等她躺到榻上时,手都不让牵了。 “怎么了嘛?” 魏昭一股气堵在嗓子眼。 这些时日姑娘一直气他。 魏昭都要以为自个儿能免疫了。 可事实证明,没有。 姑娘只会用最真诚的语气,更气他。 明明,这些事犯不着计较的。 魏昭从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他一向我行我素,不管在朝堂还是在军营。 何况还是错的看法。 可魏昭在听到姑娘说那些话时,情绪做出的反应骗不了人。 这种情绪是:虞听晚完了,她以后会为这话付出代价的。 魏昭指尖颤了颤。 “夫君。” “别叫我夫君。” 听多了,都要分不清他是魏昭还是卫慎了。 魏昭听到姑娘软软改口。 “卫慎。” 魏昭眸色沉沉。 好像……还是夫君听着更顺耳。 第92章 吞进去钱是会刺嗓子的 起早,衙门口便排起了长长的队伍,都是办路引的百姓。 虞听晚又朝脸上抹了锅灰,这会儿混在其中,手里玩弄着刚到手的暗器。 是去铁铺后,顺子给她的。 虞听晚不太敢随处乱按,就怕不慎触动了机关。 出乎意料,好似格外有质感。一点也不像是便宜货色。 可她对这些也不懂,回头拿去问问卫慎。 身后是抱怨。 “这路引是越来越贵了,去年才四文,如今涨到六文了。还让不让人活啊,只怕再这样下去,家里都得被掏空。” 多少? 虞听晚有点不好。 四个人,就得二十四文。 她都可以买八把袖箭了!!! “嘘,小声些,别让前头那些捕快听着了。” 挎着篮子的消瘦老妪吓得捂住先前说话之人的嘴:“活腻了不成?昨儿怨言贵的人,没拿到路引不说还被打了一顿,脑袋都被砸出来窟窿,最后是不省人事被抬下去的。” 多出来的钱是给朝廷的吗? 那些官老爷回头分了分,用来金屋藏娇拿来养美妾的! 这话一出,果然把那人唬出了。 她嘴里再也不敢生抱怨,却还是低声嘀咕:“京城的贵人,估摸着明后就到泽县,就不怕我们去告发吗?” 老妪摇摇头,笑话她太天真。 “那些人是过来接魏将军尸首的,便是住的驿站都是重兵把守,你有机会见着他们?” “不如先掂量掂量,事情败漏你的骨头有几斤重,能受得了捕快的重刑。” 虞听晚静静听着,不曾插嘴一句。 路引办的很慢,时不时能听到前头捕快的斥骂。 “钱不够你还来?少一个子儿都不行,听明白了吗!滚滚滚。” 穿着破旧的银白老人跪了下去,拉住对方衣摆,苦苦哀求:“大人,你就通融通融吧。” 她崩溃大哭:“老婆子我只有五文,还是出门前朝邻居借的。” “西边矿山又出事了,说是塌方。我儿子活生生被埋在了下头,人没了,传来消息让我去收尸。” “我得去接他,去接他啊。” “滚!” 被捕快狠狠踹了心口一脚。 “呸!什么东西!你命苦与我何干?” “要实在没办法,那就一头撞死算了,左右贱命一条,也能和你儿子团聚。” 边上的几名捕快见状,全都肆意笑了出来。 这哪里是人该做的事? 可他们传着官兵服,腰间挂着大刀,一向嚣张跋扈。 周围的百姓战战兢兢,眼里有恻隐之心,却没人敢站出来。 虞听晚指尖蜷了蜷,垂眼不语。卫慎他们还在客栈等她回去。 在没有能力之前,她不会强出头把自己搭进去。 路引办理,其实只要核对证明,收了钱,问清去何处,目的为何,最后在衙门文书上按下官印即可。 可那些捕快磨磨蹭蹭的。 即便收了钱,还要将人戏耍一番。 虞听晚前面是对未婚夫妻,准备去县里买成亲要用的物件。 捕快见那姑娘模样清秀,就动了心思。 “他一个乡下泥腿子,你跟着他倒不如跟我。” 说着就要去拉姑娘的手。 把姑娘吓得泪眼汪汪只往未婚夫身后躲。 男人也吓白了脸:“大人……” 他护着身后的姑娘:“十二文钱,不多不少,大人该按规矩给我们路引。” 捕快冷笑:“你这个狗东西也配和我这样说话?” “什么是规矩,在这里老子才是规矩。” 把男人气得够呛,可也深知官大压死人的道理。 即便对方只是个小小捕快。 穷极之地,压榨百姓,坏了心眼的人比比皆是。 他能怎么样。 只能咬着牙:“那我们不开了。” 捕快冷笑,把钱收下,半点没有退还的意思:“不开就滚,别耽误我办事。” 男人袖下的手紧了又紧,只能把怨气吞到肚子里,护着未婚妻离开。 捕快朝地上啐了一口。 “孬种!” “女人而已,给老子玩玩怎么了?” 他态度不太好:“下一位。” 一看,呦,是个年轻姑娘。 但很黑。 他随便瞥了一眼,就觉着倒胃口,没有仔细去看虞听晚的五官。 虞听晚把证明和钱一并送了过去。 捕快数都没数,眉一挑。 “劳烦大人了。” 虞听晚:“我们一家人是西临村来的,去县上给我夫君看病,实在是病的严重,生怕耽误了。” “多出来的钱,请大人们喝酒。” 捕快嘴里的羞辱咽了回去,登时笑了,丝毫没有为难上道的虞听晚。 他拿起官印,利索地在四份路引上按下。 “我又不是为难人的捕快。去吧,看病要紧。” 虞听晚接过路引,暗自松了口气。 “谢大人。” 她转身后,面上的笑意就收了回去。 姑娘朝前走,拐过街道,停下了脚步。 没过多久,有位银发苍苍的老人走了过来。她步子蹒跚,手一直在抖,唇麻木的一张一合。 “回家凑钱。” “凑钱接泗儿。” 他们乡下人便是死了,也要落叶归根的。 虞听晚听得一阵心酸。 “婆婆。” 她把人叫住。 老人拄着拐杖刚看过来。 虞听晚把铜板推到她手里,什么都没说,就离身准备回客栈。 老人混沌的眼眸没有一点光彩,唇却剧烈抖动两下,是压抑不住的呜咽。 “姑娘。” 她叫住前面的虞听晚。 “瞧你穿着想来也是穷苦人家,我……” 虞听晚温声打断:“出门在外谁没有难处?一文钱我还是给得起的。婆婆你不偷不抢,心安理得收下就是。” 说着,她想到了什么。 “我刚刚多给了捕快六文。” 姑娘嗓音很轻,没有半点情绪起伏:“婆婆有瞧见吗,那些人连牲口都不如,他们别提多高兴了。” 老人干裂的唇动了动:“你给的太多了。” 虞听晚:“我不心疼。” “我也记住那些人的脸了。” 用不了多久,新县令上任,泽县的天都要变了。一个小小镇子算什么? “他们迟早得知道。” 她轻掀眼皮,语气藏着冷意和嘲弄:“吞进去钱是会刺嗓子的,早晚得成倍吐出来。” 第93章 怎么还惦记别人的? 天色正好,要是这会儿出发不耽搁,能在宵禁进县里。 虞听晚算着时辰,回去的途中步子很急。 慧娘早就等着了,把该收拾的收拾妥当,就去守着魏昭。见姑娘进来,她便急急迎了上去。 “可还顺利?” 她也是刚从店家嘴里得知办路引是要被刁难的,便一直不安。 虞听晚把路引掏出来晃了晃:“都办好了。” 屋里没外人,慧娘把怀里的钱袋往姑娘手里送。 “咱们家就这些钱,这次都带出门了,你都收着。办路引,吃饭,住客栈都要花钱,总不能让你出。之前给你的聘礼,是给你的,你自个儿留着别动。这里的钱虽然不多,可娘年纪大了不放心,还是放你身上踏实。” 钱袋上头都是慧娘的体温。 只怕这几日她都揣在怀里,不敢离身。 是把家底都掏给她了。 虞听晚心里五味杂陈。 “咱手里不缺钱,药材……” 慧娘嗔:“这不是还没卖?能卖多少也不好说,就怕药铺压价。再说了路上也要花销。” 闻言,虞听晚没矫情,小心翼翼藏好。 毕竟外头窃贼也多。 就在这时,只听一声巨响。 是对门瓷器落地的声响,紧接着是妇人尖细的嗓音。 “我在家里操持家务,生儿育女,没见你体贴,本以为你一向含蓄,敢情心思全花在别的婊子身上了!” “要不是别人和我说在客栈瞧见你了,我还不信!” “你是怎么和我说的?你说你出门是去谈生意去了!” “在客栈床上,和别人媳妇谈生意?” “你给她花钱,给她买镯子,给她买金链子,倒是有情趣!谁给你的胆子?啊!你别忘了你是倒插门!” 虞听晚唏嘘。 在周围看戏的人围堵过来前,和慧娘合力扶起榻上的魏昭出去。 虽然只听了这么几句话,有情趣的虞听晚生了不少心得。 将魏昭安顿在牛车上后,她把袖箭交给他过过眼,又往他怀里塞了刚刚顺手薅的路边野花,就去前头和慧娘一道驾马了。 姑娘的心思很简单。 她愿意为卫慎花心思。 镯子买不起,金链子买不起。 可野花不要钱! 她甚至可以天天送! 车轮又一次滚动前行。 魏昭垂着眼皮,先去看袖箭。 都不用看,一过手就知道这玩意是用心做的。 适合她用。 岳山好奇:“慎叔,这是什么?” 魏昭看都没看他:“想知道?” 岳山重重点头。 魏昭随手把袖箭扔到一旁,目光凝视着手里的野花。 姑娘摘的时候太用劲了,花瓣被蹂躏的只剩下几片断肢残骸。 毫无美感可言。 她怎么好意思送的出手的。 魏昭嗤之以鼻。 他瞥了岳山一眼。 “想要?” 岳山盯着袖箭,有些害羞:“可……可以吗?” 魏昭:“你说呢?” 他指尖蹭了蹭野花,很好,又掉了一朵花瓣。 魏昭拧眉,语气有些不好:“想要,让你媳妇送。” 他幽幽:“怎么还惦记别人的?” 岳山:??? 刚说完这句话,魏昭似有所感,倏然抬眸看向远处的街角。 方才,有人朝这边打量。 可这会儿那里没人。 ———— “都说了,你是看错了,晚娘怎么可能来镇上?” 这头胡大郎刚拉着胡耀祖离开。 两人混在人群中。 “我也粗粗瞧了一眼,那姑娘黑成那样,侧脸的确是和晚娘有些相似,可晚娘多白啊。” 胡大郎瞅了眼失魂落魄的胡耀祖。 “要我说,你就是太想她了。这才看见谁都觉得是。” 这些年,耀祖心悦虞听晚,他这个当哥哥能瞧不出来? 胡大郎打趣:“等路解封了,咱们也就回去了。解你相思之苦。” 胡耀祖却没有同往常那般红脸。 他还是那身学子服,清清爽爽书卷气很浓。 这会儿有些心事重重。 自在夫子家用了年夜饭后,他就开始不对劲了。 胡耀祖抿着唇,思绪很乱。 那日饭桌上,夫子说了许多掏心话。 说他刻骨,更有读书的天分,日后必有所成。 说一群学子里头,最看重他。 问他可有婚配。 还提了提家中有女待嫁闺中。 夫子是要招他为婿。 胡耀祖脑子很乱,没有一口应下,也没有拒绝,只含糊说了这事得先问询爹娘。 他不是迂腐之人。 如何不知要是应下这桩婚事,日后有岳丈牵线,他的路也能走得顺畅些? 他也不得不否认,震惊之余还有丝窃喜。 可,他心里有晚娘。 他惦记了那么多年,怎么愿意放手? 胡耀祖猛地顿足。 心里有种想法在可怖阴暗的破土而出。 他……就不能两者都要吗? ———— 天色昏暗,几人在宵禁落锁前入了县城,不着急着寻客栈,直接奔向县城最大的医馆。 医馆外头挂着灯笼,里头更是通火通明。 不同于镇上医馆的冷清,竟人满为患。 慧娘看了眼人潮,忧心:“这么多人,也不知何时能轮到咱们。” 虞听晚想的却没那么多。 “人多,可见里头大夫医术不错,对我们而言,是好事。” 慧娘眼一亮:“对,是个理儿。” 虞听晚跳下马车,准备先挤进去问问。 可没等她进去,就有药童送病人出来,顺便看到了牛车上恹恹的魏昭。 一看脸色,药童就暗道不好。 药童对虞听晚倒:“可是不巧,今儿只有两名大夫夜里坐诊,也不知要忙道何时。外头冷,拉着牛车随我入后门进院,那里设了容病患休息的隔间,你们随我先去歇息。” 几人刚走,只闻马蹄声由远而近,最后停在医馆前。 荣狄率先跳下来,催促:“快点,等着你救命。” 马上的军医背着药箱沉着脸,扫了眼医馆。 他本在随着将军棺椁来泽县的路上,前脚还和副将迟御感叹世事无常,转身的工夫就被不知哪儿冒出来的荣狄抢上了马。 他语气很冷。 “荣狄,别以为你得魏昭那小子的眼,就能对老夫喝三道四!” “当初魏昭学医,我都用戒尺敲过他脑袋!” “他我都敢收拾,还能对付不了你!” 第94章 我不会有事 这话也许能唬着别人,可不能唬到荣狄。 是,将军的确学过医。 可那也仅限得空去看葛老救人,以及……借书。把脉都是自学的! 边境的日子苦,将军不过拿来消遣打发时间。 “别以为我不知道,那次篝火宴,你是喝了点酒敲错人了。” 荣狄不屑:“你要知道那坐着的是将军,你敢动手?” 葛老:…… 他……的确不敢。 别看魏昭对他恭敬,可折磨人的手段真的层出不穷。 外头都说魏昭为了让他去魏家军当军医,曾伏低做小,三请四请。 其实都是假的! 魏昭就来了一次! 砸了一笔他这辈子都花不完的钱。 可狂了,还表示只给他一炷香的考虑时间。 发觉打错人后,他当时就打了个寒颤。 魏昭缓缓起身,转身看向他,手中擦拭着破云枪:“本将得罪葛老你了?” “没没没。” 魏昭:“不妨事。” 他很好说话,语气懒懒的:“不过是被打了几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还能计较吗?” “就算头被你开了瓢,我也不在意的。” 听听!这话多漂亮! 当时把他感动坏了! 还以为魏昭终于做人了! 可魏昭转头让伏猛趴到他帐篷里头,陪着睡了五宿!! 那五宿葛老都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 伏猛脾气大!也就在魏昭面前乖顺,平时在边境走路都能仰着头目中无人! 那狗……虎东西,霸占了他的床不说,夜里还让他伺候着喂水!! 他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 外头的事,虞听晚并不知晓。 进了歇息的隔间后,见卫慎呼吸若有似无,身体凉的跟冰块死的,她咬咬牙把最后一点炭火都点了。 喂着卫慎喝了几口热水后。姑娘捻了捻被子,给他盖严实了,又搓着他的手,时不时拿到唇间哈一口气。 魏昭手是冷的,脸是冷的。 可不知为何,心里好似起了一把火,滚烫的厉害。 他试图把手抽回来。 没抽动。 还挨了姑娘的一记冷眼。 慧娘时不时到外头张望一眼。 “也不知有没有大夫肯给过来先给阿郎看。” “我看他们实在忙得不行,药童也说了,那两个大夫晚膳都没来得及吃。” “外头那么多的病人,我方才还看到几个腹痛的厉害在地上打滚的,说是吃坏了东西。” “这还不是最要紧的。” 慧娘眉头拧的很紧。 “这会儿医馆里头有二十多名浑身是伤的人,大夫正给他们止血。我打听过了,说是从西边矿山抬来的,那边又塌方了,死了不少人。” 说到这里,她便心有余悸。 当初卫守忠也提过要去矿山上工。还好没去,要是真去了,指不定也出事了。 “矿山这次怕是摊上大事了,死的人没有成千,也有上百。就刚刚来的那些人,不是腿没保住,就是断了手,还有个肠子都露出来了,没等医治人就没了。” 看着就吓人。 虞听晚听到矿山,就抿了抿唇。 “也说不准。” 她嗓音很轻:“去年不是出事了吗?闹得也不小。家里死了人的,全跑去矿上那里讨要说法,可到头赔偿一个子儿都没见着。她们压不下这口气,又声势浩大去衙门击鼓。后头还不是都被压下来了。” 世道苦,什么病最难治? 是穷病。 家里都歇不开锅了,明明知道矿山不安全,可也还有人硬着头皮去上工。 赚的都是卖命钱。 慧娘微愣,眼里闪过穷苦人的悲悯:“也对,那县老爷见钱眼开,定又收了好处。” “不一定。” 胡大柱到底是走街串巷的卖货郎,听到的消息也多,每次回家都会透露些许。 故,虞听晚知道的比慧娘多。 虞听晚压低嗓音:“我听说,管矿山的人是县老爷的小舅子。” 靠着这层关系,足够无法无天,称王称霸了。 魏昭神色平静的听着。 眼里闪过讥讽。 一个小小县令,会有如此遮天的本事? 只怕上面也有人护着吧。 这种风气不止泽县有。 上京不也是吗? 有些人穿的光鲜亮丽的,谁知他们私下做什么肮脏勾当? 慧娘不再去想那些,忧心看向他:“阿郎饿吗?你这一日都没怎么吃,娘去买些易消化的馄饨来。” 魏昭没胃口。 这几日赶路,他好像又消瘦了不少。 “不了。” “不行,不吃身子是熬不住的。” 医馆门口就有卖的,慧娘在虞听晚手里拿了些钱朝外走,岳山跟着一道出去。 见魏昭白中泛青的脸色,虞听晚眼里的担忧浮了上来。正要说去切一片参来,让他含着。 魏昭就说话了。 他慢吞吞的。 “没事。” 那次夜里放血,他无非是担心镇上打铁铺只有顺子在。 他怕时间给耽搁了。 可虞听晚回来时,提到了荣狄。 魏昭知道荣狄的脾性,只怕无须等到明日,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带着人来了。 虞听晚不知他心中所想。 只以为卫慎实在宽慰她。 魏昭见他不说话,又低低补充一句:“我不会有事。” 他继续慢吞吞:“不过,这里的大夫也治不了我。” 虞听晚:??? “你说什么?” 魏昭:“他们的水平顶多……” 他思忖片刻。 “顶多给昨儿那个阳痿的看看。” 虞听晚:??? 怎么回事! 明明来的路上都很配合! 虞听晚头疼,只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医馆门口挂的门匾,夫君没瞧见吗?” 她问:“你可知那是谁的墨宝?” 魏昭看她一眼:“不想知道。” 话音刚落,被锤了一下。 虞听晚重复:“你可知那是谁的墨宝?” 魏昭面无表情:“……愿闻其详。” 这才对嘛! “说出来吓死你!” 虞听晚道:“那是当朝太傅写的!” 魏昭虚弱:“你被骗了。” “笔锋不够凌厉。” “那绝不是他的字迹。” 虞听晚:!!! 你怎么好像什么都很懂啊! 每次语气还格外笃定! 虞听晚:“谁说的!” “别告诉我,又是你说的!” 魏昭:“我……” “你别插嘴。” 让她说完! 第95章 将军……诈尸了? “你许是不知其中渊源。太傅年轻那会儿赴任定都,曾路过此地。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曾听人提及,说是那太傅家里出了事,发妻早产,女儿还失踪了小半月。” 魏昭垂眼,慢吞吞。 “我……” 虞听晚打断:“那女婴被找回来后身子格外孱弱,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都说救不活。可就是这医馆的大夫给看好的。” “可见他们是有本事的。” “同样也能治得好你。” 她还要说什么。 魏昭:“我……” 虞听晚斜眼:“你最好有什么事。” 魏昭沉默一下。 “你……捏疼我了。” 虞听晚往下看,不知不觉中用力过猛,的确给捏红了。 她连忙松了力道:“对不住,对不住。” 虞听晚:“你怎么不早说!” 魏昭面无表情:“你让我说了吗?” 虞听晚想了一下。 好像……没有。 ———— 葛军医是被荣狄拖着进医馆的。 荣狄焦急地环顾四周,试图找到熟悉的身影,可他来来回回寻了两次依旧无果,最后火急火燎快步走向药童。 “医馆的病人都在此了吗?” 药童看了他一眼。 “还有一家子去后院歇息了。” “那男人情况不太好,可模样格外不错。你是找他们的?” 差不多对上了。 荣狄压下激动,扯着大骂的葛老急匆匆去找。 葛老冷笑:“谁要死了?” “将军这会儿尸骨未寒,你竟然还惦记着别的男人。荣狄,你有没有良心?” “我不治!” “老夫就把话撂这里了。” “别说你亲朋好友出事,就算你现在倒下喊救命,老夫都不会多看一眼!” 烦死了! 都去陪葬! 荣狄没和他吵,反而眼尖的看到了后院树上停着的青鸦! 没有错! 他眼睛都亮了。 终于走到隔间门前,心情澎拜! 葛老:“你……” 刚说了一个字。 他就被一股不算轻也不算重的力道踢了进去。 荣狄:“走你!” 屋内热流涌动,同外头寒风凛冽形成鲜明对比。 葛老踉跄几步稳住身子的同时,也闻到了空气里淡淡的血腥味。 有人闯入,虞听晚愣住。 她抬眼看过去,视线凝住。 这大夫她见过。 就是前世给卫慎看病的大夫! 葛老突然出现在此处。虞听晚一时间有些恍惚。头疼的厉害,眼前又多了些本不该有的画面。 她看到自己在给榻上昏迷不醒的卫慎擦拭。 每日都要擦的。 即便清楚公子是伤患。 可男女结构到底不同。姑娘哪里做过这种事,头回时红着脸,手都是抖的。 可她是拿钱办事的。 她是婢女。 不敢看,可全看了。 不好意思擦,可咬咬牙,哪里都没放过。 好在这种事做多了,也就适应了。 这时,葛大夫从外头出来,手里提着药。 “这是后下的,回头快煎好的时候……” 再放进去四字,消散在唇齿间。 见虞听晚擦完上身,轻车熟路要解男人的裤腰带,葛老连忙呵止。 “等等!” “你你你……” “你怎么……谁让你擦的啊!诶呦!你一个姑娘多不合适!” “他要是醒了,第一个就是处置你!” 葛老:“这里就没有小厮吗?” 虞听晚不解葛大夫的反应为何如此之大,诚实摇头。 “没有。” 葛老很生气。 想要去质问萧怀言怎么办事的! 就听虞听晚表示:“合适的。” 她温声道:“我擦的很干净的。” 画面截然而止。 前世就是眼前的大夫把卫慎给治好的! 可见这一趟没白来! 医馆外头门匾上头的悬壶济世四字,就是当朝太傅写的! 不会有错。 姑娘眼里涌起巨浪欣喜:“大夫!” 她瞅着葛老身上背的药箱,连忙起身:“大夫,快给我夫君瞧瞧。” “他方才又吐血了。” “今儿已吐了四回了。” 虞听晚:“这几日为了过来,途中颠簸,夫君也遭了不少罪,胸口的伤口都有些化脓了。” 葛老会有救死扶伤的觉悟? 他现在就想冲出去,把荣狄骂个狗血淋头! 可下一瞬。 他眼睛瞪的溜圆,不可置信看向榻上咳嗽的男子。 魏昭恹恹的,没有情绪的对上他的视线。 葛老抬手擦了擦眼,又擦了擦眼。 明明一日前,他还对着棺材长吁短叹抹眼泪。谁能告诉他,里面的人怎么躺这里了? 诈尸了? “你……” 葛老惊恐:“活的?” 虞听晚:…… 这话怎么听着不太对劲。 可虞听晚会计较吗! 不会! “对啊,这不是还有呼吸么!” 她甚至担心魏昭把人给得罪了。 虞听晚对男人使眼色:“夫君,大夫医术精湛,快打声招呼。” 魏昭收回视线,平静地把被褥下的胳膊抽出来,手腕朝上。泛白的唇动了动:“过来。” 葛老脑子一片空白。 脚已不受控制的动了,准备去把脉。 可他刚走一半,猛地察觉了什么。 “夫君?” 他愕然看看魏昭,又扭头看看虞听晚。 魏昭拧眉:“别那么叫我。” 葛老对虞听晚道:“听到了没,你一个姑娘家把那称呼收回去!” 害不害臊啊! 虽不知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可这姑娘对将军有恩。 她想要钱,宅子,铺子都好说,将军甚至能收她为义妹,日后还能给她择个好夫婿。 福气都在后头呢! 可她竟然要将军这个人! 简直大胆! 将军是谁都能肖想的吗! 也不是他以貌取人,实在是这姑娘黑的,只剩下眼睛是灵动的! 京城那些贵女献尽殷勤,魏昭这个比石头还硬的人,可有半点动容? 葛老担心啊! 担心这姑娘看上将军的脸了,陷了进去。 最后落了一场空! 虞听晚茫然。 魏昭掀了掀眼皮:“你一大把年纪了,这样喊我不合适吧?” 葛老:??? 魏昭语气很淡:“怪恶心的。” 葛老:“什……什么?” 那姑娘喊你就不恶心了! 他都要气笑了。 虞听晚听得眼皮直跳。 她能怎么办! 只能熟练地又一次点点脑袋。 “我夫君……” “这里不太好。” 魏昭:…… 这个借口你能用一辈子是吧? 第96章 顶着别人身份,还霸占了人家媳妇? 都不用虞听晚催促,葛老快步上前,直接在床头坐下。 他探了会儿脉象,眉头紧紧皱起。 想起虞听晚方才说的话,葛老暂且放下思绪,又探手扒开魏昭的衣裳,去看伤。 的确红肿。 只怕过几日,都要流脓了。 可见之前给他处理伤口的人未处理妥当,腐肉不曾割除干净。 后期勤换药,都没什么用。 他沉了沉脸,简直不知将军这些时日到底遭了多少罪。 都瘦了!!! “伤口得处理,” 可显然这里光线太暗,不合适。 虞听晚刚要问怎么处理,可不等她出声,葛老扔下这句话就大步走了出去。 姑娘正疑惑,屋内响起魏昭的声音。 “很简单。” 魏昭语气轻飘飘:“也就是把伤口割开削肉,血水逼出来,重新包扎上药。” 如此才会愈合的快。 要不是他手下无力,不好拿刀,早就动手了。 他说着简单,可虞听晚却直皱眉。 “那得多遭罪,多疼啊。” 卫慎被她捏一下,都要娇气的。 面上本就没有血色,如今走路都要人扶着,要是再动刀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调养回来。 葛老本想着让荣狄去弄一颗夜明珠来。可出屋后没看到人,也不知跑哪儿去了。 简直不靠谱! 他听了虞听晚的话,嗤笑:“他哪里会怕疼呢。” 当初中箭,还没等他去取曼陀罗止疼,魏昭就自己拔出来了! 黑色浓稠的血喷了出来,葛老就给吓坏了。 【“有毒!”】 魏昭眼里闪过冷意,意识已经模糊,他断断续续:【“快治。我……珍藏……瓷器被……碎……还……”】 【“还什么?”】 【“……没教训伏猛。”】 魏昭彻底晕过去前,还不忘留下一句:【“它完了。”】 想到这里,葛老就冷笑。 “你就算把他胳膊卸了,这疯子都不会眨一下眼。” 只怕还要嫌弃卸的时候动作不到位,太慢了。 他的语气过于熟稔。 虞听晚见状迟疑:“大夫和我夫君相识?” 葛老正要点头。 魏昭慢吞吞:“不认识。” 葛老:??? 不认识还火急火燎把他找过来? 虞听晚眼眸微闪,暂且放下疑惑没再纠结。她把之前开的药方全部找出来。 “这是之前吃的方子,刚开始还凑合,没什么大功,但也没什么大过。可后头改了几味药,就不对劲了,吃一回伤口就裂,反反复复不知道裂了几次,吐血也跟着频繁,后头就不敢吃了。” 葛老扫了一眼,察觉出不对。 他死死盯着后面改过的药方。 能那么精准的不对症入药,还能加快死亡速度的巧妙方子,就连他看了都要叹一声妙哉,一看就是魏昭的水准! 吃了伤口不裂才怪! 撑到现在,也是他命大。 可方才的脉象…… 葛老想到了什么,问:“你放血施针了?” 魏昭淡淡:“嗯。” 葛老陷入沉思。 把他找过来,又没向外头透露分毫。 不是,你到底是想死还是不想死啊。 屋内陷入片刻的死寂。 只偶尔听到外头青鸦的嘎嘎声。 葛老先将杂乱的思绪抛到一旁,伤口得处理,第二套针法也得下。 不能再拖了。 等慧娘外头端着馄饨回来,虞听晚已出了隔间在门口候着。姑娘抬起食指挪至唇角,朝慧娘做了个轻声的动作。 慧娘眼一亮,快步上前,低声问:“大夫在里头。” “刚包扎好伤口,这会儿给夫君施针。” 还嫌里头太暗,让她想法子弄了不少蜡烛进去。 慧娘:“你怎么就出来了?” 不在里头帮忙吗? 递递东西也好的。 虞听晚:…… 她也想啊! 可魏昭让她出来。 明明处理伤口时,她都能在里头看的! 虽然看的胆战心惊。 要不是血肉模糊,鲜血四溅,葛老握着匕首利索削肉的手法是格外赏心悦目的。 比虞听晚切菜还要轻松。 好似之前做过千百回。 包扎的也包的漂亮。 西临村的钱老头简直没法比。 可准备施针的时候,魏昭就让她出来。 姑娘为此很不满意:“我就不能……” 话没说完,魏昭:“不能。” 他忍着咳嗽的欲望:“施针得全身,你在不方便。” 虞听晚能怎么办,只能一步三回头,跨出门槛时,她还听到葛老的阴阳怪气的一声。 “怎么就不便了?我又不怕她学了去。你也大方些,都让人家喊夫君了,怎么还不给看呢!” 说的很对!!! 屋内点着灯,外头天色黑漆漆一片。 这几日紧绷的心倏然轻缓,虞听晚心里踏实,嘴角也跟着绽出一抹笑来。 她朝慧娘解释:“没办法,夫君自惭形秽,没法坦诚面对我。” ———— 屋内,葛老打开药箱,取出布包,推开。 里头有上百根长短不一的银针。 “荣狄被你派出去办事了?” 不等回应,他便自言自语。 “我猜也是。” 若不是魏昭吩咐,荣狄那种人定要在一旁候着,绝不会离开半步。 他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咱们的人明早就能抬着棺材至泽县,要是不去拦截,被上京过来的人接着,即便有隐情,将军也是欺君之罪。” 葛老把银针一根一根沾了特质的药粉,放在蜡烛上烤,烤的通红后,直接插入穴位。 魏昭面色惨白,额间都是冷汗。明明疼得骨头都在打颤,可他硬扛着,没哼上半声。 “不是。” 葛老:“啊?” 魏昭闭了闭眼:“他在找适合养病的院子。” 葛老:?? 养病? 你不回上京养病? 魏昭想到了什么:“我如今的身份是西临村的卫慎。” “什么?” 魏昭扯了扯唇角:“让那些人以为我死了,看他们愚蠢的丑态,不是很有趣吗?” 葛老:…… 又发疯了是不是。 可他抓住重点。 “那……那前头那个姑娘……” 魏昭轻声:“她没梳妇人发髻。” 葛老:“不是……” 他愕然:“所以将军你是顶着别人的身份,还霸占了别人的媳妇?” 魏昭拧眉。 什么叫别人的? 虞听晚都占了他那么多便宜了。 这话真的很不中听! 第97章 你怎么冤枉人呢 葛老下针的动作又快又准。 五脏六腑好似都在叫嚣,魏昭又吐了血。 葛老腾不出手给他擦。 魏昭手都抬不起,索性由着鲜血沿着嘴角往下,划过脖颈,最后晕染在卫家带出门的枕头上。 刺眼的红,在他惨白如纸的面上重重勾勒。 他沉受着莫大的痛楚,眼里更有浓郁化不开的情绪。额间青筋暴起,脆弱又破碎。 葛老看着心里格外不好受。 “忍忍,再忍忍。” 葛老忍不住抱怨:“要是早把我叫来,也许就不用吃这个苦头了。” “得亏放过血,否则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你不得!” 魏昭没理他。 葛老咬牙切齿:“我说呢,你一出事怎么伏猛就不见了。” 离开前还把他帐篷里面的药偷了一半!!! 这虎东西! 魏昭依旧没理他。 葛老絮絮叨叨:“如今外头只知你为国捐躯,死在了战场上。可当时军中竟有人谣言,说仗打赢了,敌军也撤了,你本也好好的,却自己用破云枪……” 魏昭眼儿颤了颤。 葛老一看他有反应:“你也觉得很荒谬是吧!” 魏昭:……不。 葛老压抑着火气:“你是抽了什么疯才会捅自己啊!真是什么瞎话都说得出来。这不是败坏你名声吗!” “将军放心,那几个嘴碎的小子都被教训了,没人敢再瞎说。” 葛老还要继续滔滔不绝。 魏昭:“嘘。你太吵了。” 他想到了什么:“你手里如今有多少钱?” “身上这会儿只带了五百两。” 葛老问:“怎么了?” 魏昭很困了。 答非所问。 “我眯一会儿。” 葛老:??? 这样都能睡? 你真是个狠人! 待天色微微泛起鱼肚白,隔间的门才被葛老打开。 施针繁琐,插了又拔,拔了又插,反反复复。一针都不能出错,饶是他,也有些吃不消。 这会儿他的腿都是软的。 虞听晚在外头守了一夜,一听动静,连忙往里面探。 葛老这会儿看虞听晚的眼神充斥着诸多情绪。 虽然他是将军的人,可却觉得将军没干人事。 没等葛老说话,虞听晚顾不得问话,就跑去床前。 姑娘上下打量着睡着的魏昭。 “夫君他如何了?” “他的情况你应该也清楚,着实算不得好。想要好全也并非易事。” 虞听晚直勾勾看着他:“你可以的。” 葛老:“我也没有万全的把握。” “你可以的。” 葛老:……谢谢啊 这姑娘怎么这般信任他? 虞听晚温声:“我知夫君的病急不得,得慢慢调理。但实在是心有余悸,劳烦大夫给我交个底。” 人虽然黑,可心里有将军。 可惜啊。 葛老神色缓了缓:“你瞧他脸色。身子亏空实在厉害,相比之下,胸口的伤反而微不足道。” “他之前又中过毒,当初就险些没了半条命。后头虽说养好了,可到底还是差了些,每年都有几日闹头疾。这次出事后头疾频频。” 虞听晚愣:“头疾?” 葛老也愣。 “你不知道?” “他每次吐血就是头疾引发的。” 虞听晚不知道。 卫慎没和他提过。 她心口有些堵得慌。 可她却理智的清楚,卫慎就算说了又如何?她还能助他缓解一二吗? “除了喝药,药浴外。他的情况,五日就得施针一回。” 念及是假夫妻,葛老没有多言。 施针凶险。 他沉了沉眸。 可光是一夜,将军就有些熬不住了。 这是他最担心的。 虞听晚:“那平时有什么要注意的?” 注意? 那可太多了。 将军的身体多精贵啊。 葛老刚要长篇大论,就被人抢了些。 “就两点。” 魏昭也不知何时醒的。 他眼一眨不眨看着房梁。 魏昭:“不能打我。” 虞听晚见他醒了,连忙走过去。摸了摸魏昭的头,又摸了摸他的手。 葛老不可置信。 之前少监府千金崴了脚,往将军怀里跌。 将军毫不犹豫往后退了几步。 他没有风度,眼睁睁看着对方狼狈摔倒在地,说了两个字。 “好险。” 险什么?险你清白不保吗! 可你现在在做什么。 为什么没有反抗!!! 为了假身份,他真的付出好多!!| 虞听晚没有应下。 她很为难。 “要是我忍不住怎么办?” 她好声好气地问:“我能轻点吗?” 魏昭:…… 反应过来的葛老就跳了起来。 “什么?她还打你?” 虞听晚被这么一吼,有些懵。 魏昭懒懒抬眼:“有你什么事?” 他似疑惑:“你怎么还没走?” 葛老:!?? 让他去哪儿!!! 虞听晚恍然大悟:“对,还没给诊金。” 她昨儿夜里打听过了,医馆有支两百年的参,是镇店之宝。先前又富商出价三百两都没卖。 她手里年份最浅的也有四百年了。 她心里也有了底儿。 虞听晚:“日后夫君就麻烦大夫你了。” 她正要麻烦葛老写下药方,一并结算银子。顺便问问卖药的事。等吃上几天,要施针的时候再过来。 可没等她出声。 魏昭幽幽看向葛老:“你是想买我们手里的灵芝吗?” 葛老:“什……什么?” 魏昭:“哦,你愿意花五百两。” 葛老:??? 虞听晚眼眸亮了起来:“那真是太好了!买宅子的钱有了。” 还能剩下不少!! 葛老眼前一黑。 好好好!! 谁有你魏昭有心眼啊! 钱你拿去买宅子,他买的灵芝,最后也是入了你魏昭的嘴!! 你还不如死了!!! 魏昭仿若没看出他的怒火:“第二点。” 虞听晚连忙看过去。 魏昭:“不能气我。” 虞听晚:“你说得对!” 她很赞同。 姑娘甚至很严肃的问:“谁气你了?” 魏昭:?? 虞听晚:“我替你去教训。” 魏昭看向虞听晚,吐出一个字:“你。” ??? 虞听晚不能理解。 她明明一直很贴心。 虞听晚蹙了蹙眉,虚心求教:“什么时候?” 她怎么不知道! 魏昭有气无力:“比如现在。” 胡说八道 虞听晚很不服气:“你怎么冤枉人呢?” 很好。 很明显,这两点姑娘都做不到。 第98章 该死的熟悉。 等慧娘买了粥回来,虞听晚便揣着刚到手的五百两,啃着馒头就出门了。 她要去寻牙人看宅院。 总不能住在医馆。 客栈也不方便。 虞听晚想要尽早定安顿下来。 她对县城不熟,可昨儿打听人参时多问了一嘴。药童以及那些病患都介绍她去找前面梧桐巷的王牙子,说此人厚道,好说话,不坑外乡人,还愿意帮买主还价。 县里不比乡间的空旷,虽也刮着风,可没那么冷。 “夫人找我,可算是找对了人。” 王牙子和气的笑了笑,听了她的要求后,更是眯了眯眼 “可不是巧了,我手里就有院子空着。” “前住户和我是亲戚,家里发达了,刚搬走不到半月。走得实在急,不好打点。这不,钥匙还留在我手里,让我帮忙卖来着。” “院子如今空着,夫人一家人随时都能搬进去。” 任他说的天花乱坠,虞听晚也只是笑笑,没有流露出太多情绪。 好不好的,总要亲眼看了才知道。 院子离医馆算不得远,可也说不上近,隔了整整三条街。坐落在一条胡同最里头。 胡同有些长,远离了街边的喧嚣。 王牙子指着前头:“到了。” 虞听晚看过去,门口栽着一棵树,枝叶茂盛,四季如春。夏日倒是适合乘凉。 “夫人说您家里有人要养病,可没有哪里比此处更适合了。这儿安静,但也不偏僻。出了胡同,街上就有卖菜的,每日都无需走太远。” 虞听晚点点头。 的确方便。 她已经格外想念慧娘做的饭了。 王牙子开锁:“附近的几户人家也都是经我介绍住进来的。前面那家……” 他示意虞听晚去看。 “正是如今县里学堂的赵夫子一家住着。赵夫子可是举人出身,本事大得很,镇上乡间的学子可都想拜他为师。这话可不敢乱讲,夫人能去外头打听的。日后夫人有了孩子,有什么不懂的,还能去请教。” 虞听晚:!!! 人还没进去,就已经动心了。 王牙子推开黑漆木门,请虞听晚进去:“小心门槛,夫人您瞧瞧可还满意。” 虞听晚抬步踏入四方小院。以主屋为中心,东西两侧各建厢房。灶屋,柴房相互挨着。 只见房屋瓦舍之上,残雪斑驳。布局不大,但也别有洞天。 姑娘一间一间看过去。 实在是超出她预期的好。 “近些时日打听这院子的人不少。都踌躇不决说要考虑考虑,可这种事从不讲究先来后到,谁先交钱了钱,去官府那边盖下印子就是谁的。” 王牙子去看虞听晚神色:“地段可是不错的,夫人要是觉着可以,咱们就定下,要是不行,我再带您去看看别的。” 虞听晚:“多少钱?” 一听这话,王牙子就知她有意向。 “我看夫人你面善,谈钱就俗套了。” 他想了一下,和先前的阔阔而谈不同,这会儿带着些许紧张:“两百二十两?夫人觉着可以吗?” 虞听晚:?? 怎么还问起她来了? 她刚蹙了下眉,王牙子连忙改了口风。 “两百两也是成的。” 虞听晚迟疑:“我……” 王牙子:“相逢便是有缘,要不夫人你开个价?一切都好说!” 虞听晚:…… 这走向……好像该死的熟悉。 ———— 泽县街道。 肃穆的士兵站立两旁,周边几座城池的知府领着手下的县官,乌泱泱候在驿站门口寒暄。 杨惟文混在人群中,听着他们窃窃私语。 “五皇子一行人是骑马来的。昨儿夜里都宵禁了,见他掏出身份令牌,守卫连忙大开城门迎。” “听说是五皇子请缨要来接魏将军尸骨的,他一向佩服武将的舍身取义。” “忠勇侯世子也来了,你们可千万别惹着他。” 就在这时,驿站里头传来动静。 所有人都闭了嘴,恭敬等着里头的人出来。 率先出来的是五皇子应殷。 他是昨儿半夜赶至的。一路舟车劳顿,眼角略显疲态。 一袭绸缎长袍,衣襟上绣着展翅翱翔的雄鹰,腰间挂着皇子令牌,周身气场强大,说不出的雍容雅致。 他身后还跟着礼部,刑部的人。 杨惟文连忙跟着众官员一道齐齐请安。 应殷威严扫了眼人群:“本皇子去郊外亲迎将军魏昭,诸位可要同往?” 谁敢说不去啊。 他们过来不就是为了表现吗。 几位知府忙表明态度:“是,我等便是为了魏将军来的。” 就在这时,只听不和谐的一声嗤笑。 萧怀言从驿站出来,走到应殷边上站定:“真是热闹。” 他扫了眼人群。 “不知道的还以为谁家办喜事了呢。” 萧怀言:“他魏昭活着时往返上京和边境,也不见你们有今日的排场,如今却全汇集此处。” 他侧头,看向应殷,嘴里勾着笑。 如往常般纨绔不羁问:“也不知是魏昭死了以后面子突然大了,还是你在这里,这些个老奸巨猾的人作秀呢。” 有些事心知肚明就好,他偏偏要说出来,谁的面子也不给。 知府和县令们的脸色都变了三变。可他们敢说什么? 人家是忠勇侯世子,喊当今太后一声皇姑奶奶,身份非比寻常。 应殷沉了沉脸,略警告出声:“怀言。” 萧怀言:“怎么,你不高兴了?” 应殷:“注意你的言行。” “这次接魏将军,我不想出半点意外,你可懂?” 应殷扫了眼人群:“魏家军晌午时分至,可有肃清街道?” 管辖泽县的知府朝身后的人使眼色。 泽县县令会意,忙上前一步:“秉五皇子,早已安排妥当。” 眼看着话题要翻篇了。 萧怀言突然出声:“魏昭生前不是个东西。我要是没记错,当初宫里为你和太子选伴读,你和太子都有意择他。皇上为此左右为难,便让他自个儿决定。谁知他谁也没选,还说了句麻烦,转头从戎去了。” “读书那会儿太傅夸他,为将后皇上又器重他。少了个比自己能耐的人,换成是我,得知他身殒早就放爆竹庆贺了。” 萧怀言笑眯眯:“你别是和我一样不放心,他没死透吧。” 第99章 来来来,把棺材撬开 出了城门,应殷面色悲怆,迎接运着棺椁的送丧队伍。 郊外,寒风簌簌。 此处人烟罕至,四周白茫茫一片,都是被雪覆盖过的痕迹。 整齐划一的将士们出现。 他们个个着素服,腰系白带,抬着棺椁难掩悲恸,麻木前行。 没有人说话。 只偶听到一两声啜泣。 还有的就是不知名的怪鸟乱叫, 郊外的孤寂被放大再放大,压抑惨淡笼罩上天。 萧怀言没再起幺蛾子,死死盯着那口棺材,变得格外沉默。 回去的途中,道路两侧白灯笼高挂,丧幡随风摇曳,纸钱飘飞。 处处可见哀悼的悲。 棺椁最后抬入了驿站专门设的灵堂。 应殷取过三支香,点燃。 也不知是说给棺材里的人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或者是身后官员听的。 “你的死讯传入上京,顺国公夫人便大病了一场,至今不得好。” 应殷心情复杂。 其实萧怀言说的也不错。 他的确嫉妒过魏昭。 他是皇子,却不是中宫所出,便矮了太子一头。 这些年为了让父皇高看他一眼,他猛足了劲,付出诸多,才在皇子里头拔尖。才得父皇喜爱,顺风顺水。 可魏昭呢。 比他小两岁,可写的文章远比他好。 平时也不见得魏昭多用功,可人家就是太傅嘴里的好苗子。 魏昭成了武将后又屡次获功,只要魏昭在就是焦点。他和太子反而成了陪衬。 就连父皇每次提到总会说一句可惜了。 可惜什么? 可惜他魏昭不是皇子? 他们魏家子弟,一代一代能谋善断,真是让人厌恶的存在。 可如今人死了,应殷也不见得多轻松畅快。 边境要是动荡,还有谁能…… 朝廷怕是找不出第二个魏昭。 他沉沉吐了口气:“本想着这次得胜归来,请你喝酒的,也再没机会了。” 他把香插到香炉中。 在地上浇了一杯酒。 “归之。顺国公府,我会帮你照看。” 说着,他退到一处,把位置空出来。 京城来的官员,眼里透着可惜和敬佩,轮番上香。 萧怀言看在眼里,嗤之以鼻。 “世子。” 有人提醒他。 萧怀言冷漠地把送过来的香扔到地上,还抬脚重重碾了碾。 “安什么息?” “当初就劝他不要从军,他志向远大不听,如今死了也是活该。” “让他早早成亲留下血脉,日后出了什么事,魏家也不至于后继无人。他也不听,还说我咒他。” 用得着咒吗。 你魏昭又不是铜墙铁壁! 这不就被敌人给捅死了。 都不用应殷沉脸训斥,萧怀言像是累了,踱步去了外面。 他一走,场面变得和谐起来。 杨惟文和柳安城的其余县令跟着朱知府跪到地上,刚要郑重其事的给魏将军磕几个。 就有人哭了。 哭的很凄惨。 边上的官员都是提起衣摆抹几滴泪。 他就好似死了爹娘。 杨惟文看过去,竟是朱知府。 不意外了,真是真挚的友谊啊! 应殷不曾问话,眸光沉沉看向知府一眼。 朱知府连忙认罪:“下官冒失。下官有罪。” 拙劣的小把戏,应殷甚至没放在心上。 这里跪着的人,那个不想得他的眼? 朱知府把练了好几天的话说出来:“实不相瞒,下官和将军相熟。算得上一句忘年好友,平时常有书信往来。” “得知噩耗,下官就食不下咽寝不安席。” “眼下不免伤怀。” 这话惊讶了不少人。 这朱知府竟然和魏将军认识! 以前从未听他提及啊。 倒是低调。 应殷面色也跟着缓和些许。 可不等他张嘴,就有人从外头蹿了进来。 萧怀言居高临下看着朱知府。 “你说,你和魏昭是好友?” 朱知府知道,忠勇候世子不是善茬,又和魏昭向来不对付。 “是。” 萧怀言面无表情:“你再说一遍。” 朱知府擦了擦眼角的泪,可没说一个字,领口就被人死死提住 萧怀言冷笑:“你想让人高看一等,如何攀上五皇子的高枝老子不管,可谁给你的胆子把魏昭当踩脚板?” “你说你和他相识,我怎不知?” “书信往来更是笑掉了大牙。魏昭最是耐心不足,便是回递的家书也不会超过五字。” 更别说回他的信了!! 他写五封也许才意思意思回一封! 萧怀言曾多次抱怨,为此写了厚厚一叠信过去,质问是不是有谁压着他手了,还是你魏昭的字值千金。 魏昭没回他。 不过没过几日,国子监的夫子拿着魏昭的文章当着众学子的面朗读且品鉴。 【“瞧瞧,你们瞧瞧,这才是文章!你们考核写的都是什么!原以为归之去军营辛苦,没时间回我,不曾想他这般上心,愿意为了我提笔给你们写范文!”】 【“再瞧瞧人家的字!自幼练前朝大儒书帖,后又得太傅指导,字体已自行一派。眼下已有风骨,假以时日定成大器。”】 哪里是魏昭愿意为国子监夫子提笔啊,这分明是打他萧怀言的脸啊。 值千金吗,值。 于是,萧怀言特地写了一封信去骂他。 很脏的那种。 很意外,收到回信了。 没有字。 就是把他信上的错别字圈了出来。 别说他当时多跳脚了,便是现在想想萧怀言都气! 他眼里迸发冷意,像是在看跳梁小丑。 “你若是觉得本世子说的不对,那就拿出他给你写的信来,把证据甩到我脸色,让我闭嘴。” “魏昭的字,我们几个上京来的还是认得出的。谅你也没本事作假。” “他为人是不行,都说缺什么补什么,愿意结交的人个个品行高洁,做人地道!” 没错,就是他这种的! “不至于瞎了眼和你有往来。” 萧怀言既然把话说摊到明面上了。应殷没说话也没阻拦,接过侍从送来的水,慢悠悠喝着。 老实且不太聪明的杨惟文忙道:“世子,有话好好说,你可不能打人啊。” 一听这话,萧怀言抡起拳头重重揍过去。 “呸,什么东西,也敢跳出来脏本世子的眼。” “是不是显得你格外有能耐?” “你说是他好友,怎么不再大胆些。” “来来来,现在把棺材撬开,你也躺进去,张张嘴都能说是他死同穴的媳妇了!” 第100章 完了,他好像完了 他操作很猛,又不按常理出牌,明明白白在教训人。 可五皇子没出声制止,上京来的官员冷眼旁观。 可见他们的立场。 这件事说大也不大,毕竟只是朱知府为逞口舌之快往脸上贴金。可说小也不小,魏昭是将军,更为国捐躯,岂能被别有用心之人随意利用? 只怕回了上京,他们还会上折子言明此事。 朱知府这个四品官员的位置也做到头了。 谁敢为他出头? 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生怕被波及。哪里还有别的心思,试图脱颖而出,去得贵人的看重? 朱知府前脚还在沾沾自喜,这事要是成了,他也能沾上魏昭的光。 反正人死了,他说什么都没人会反驳。也不会有人在棺材前抓着这点不放,试图找出不对劲来,毕竟这是对魏昭的不敬。 不说魏昭,顺国公府乃是簪缨世家,光是沾了点关系,对他而言都是有利无弊。 谁不想官职再往上升一升。 柳安城的知府说出去好听,可一个偏僻荒凉小地方,都没有上京五品官员风光。 可他哪里想过,会有人跳出来。 还是和魏昭不对付的萧怀言。 怎么会这样! 因为萧怀言和魏昭关系恶劣,所以见不得他好吗! 朱知府浑身无力瘫倒在地。 他试图狡辩。 可还没说一个字。 “闭嘴。” 萧怀言冷笑:“本世子不爱听的话还是咽回去的好。” 他甚至还不解气的踹了一脚。 朱知府疼得不行,只能狼狈的弓起身子。 杨惟文傻眼了:??? 虽然他觉得萧怀言说的很有道理,但朱知府不像是这种人吧。 朱知府一直以来都很平易近人,远比那些和他同品级的县官脾性好。 这时萧怀言看向杨惟文。 “多些提醒。” 杨惟文下意识想说不客气。 可…… 对上朱知府脸上的淤青。 杨惟文:??? 完了,他好像完了。 他动了动唇,下意识道:“殴打朝廷命官……” 萧怀言出了恶气,心下畅快。 开玩笑,他会怕? 便是他爹,都会觉得他干了人事。 圣上难道还会怪罪他? 萧怀言瞥过去,就没见过如此扫兴的人。 “你看着眼熟。” 他眯了眯眼,想了片刻认了出来:“杨惟文?” 杨惟文忙行礼:“是下官。” 哦,那不奇怪了。 萧怀言一言难尽看向这个年轻官员。 都被下放到鸟不拉屎的穷凶僻壤了,怎么还不吃教训? “你……” 萧怀言顺嘴问了一句:“当初不娶公主,如今和你那未婚妻修成正果了没?” 杨惟文眼里闪过暗淡。 “不……不曾。” 萧怀言:“啊?” 放弃了登天梯,不会后悔了吧。 杨惟文抿唇不说话。 萧怀言又踢了朱知府几脚。 朱知府痛呼:“啊!” 萧怀言低头:“你知道吗?” “不……不知道。” 萧怀言又是几脚。 “那你说说,他杨惟文来你管辖的区域,都做了什么。” 朱知府:…… 他看不上杨惟文,哪里会关注他的事。 杨惟文又不巴结他,倒是时常递各种为百姓谋福祉,以及让他处罚贪官污吏的文书。 朱知府看都不看直接扔了,还试图让其他县令排挤打压。 他哆哆嗦嗦把头压在地面:“不……不知。” 萧怀言一脚踩到他手上:“身为上峰,却对手下官员的情况毫不知情。你知什么!一门心思只会投机取巧?” 他做着狠事,却笑吟吟看向应殷。 “我竟不知知府也是这般好当的确。 说着,他去看其余战战兢兢的知府。 “看面相,也许这几个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萧怀言:“没准也是不经查的。” “我们明天才休整上路,不如……” 突然,他话音一顿。 “算了,我还是回去找太子吧,他虽体弱,可最是体恤民情。” 朱知府疼得要死,更是吓得大汗淋漓,可他这会儿连声都不敢发了。 其他官员也吓得冒了一身冷汗。 屋内死寂沉沉。 应殷并不想管这些。 他身为皇子,知各方势力之间的牵绊。县令依靠知府,知府又向上面投诚,上面更有上面,一层一层根干盘曲,直接交错,错综且复杂。 应殷更参透普天之下,没有几个官员是干净的,便是他也无法独善其身。 可这件事已经捅到他眼皮子底下了。 他人在泽县,却要远在上京的太子插手调查。 传出去,岂不是说他无能。 他也不会把立功的事推给太子。 应殷看向萧怀言:“别胡闹,空口无凭。你手里没有证据,今儿说这些官员不成要查,明儿又说其他官员难不成也要查?御史的位置要不要让你坐?” “那也行。” 萧怀言很满意:“我早就看那老御史不顺眼了。” “他检察百官,虽说我无官无职他管不着。可我去窑子里看姑娘洗澡,他都要参我爹教子无方。” 应殷不理他,视线不动声色看向几个知府。 “你们怎么看?” “大可以向本皇子告他萧怀言诬蔑。” 众官府还算沉得住气,底下的县令没见过多少大风大浪,又亲眼目睹见朱知府的结局,面面相觑早就慌了神。 其实都不用怎么查。 随便抓些老百姓也许…… 更别说那些没来得及作假的账册。 “这……” 其中胆大的知府站了出来:“臣以为先送魏将军上路为重,我等问心无愧,自会恭迎配合御史前来。” 那他们也有足够的时间做手脚了。 应殷还能不清楚其中的把戏。 这些年太子党和五皇子党斗得厉害,他可不希望被好皇兄抓住把柄。 他不动声色把手里的茶盏搁到一旁:“三品以外的官员升迁调任都由吏部的考功郎中和考功员外郎考核。” 只这么一句话,一同从上京来的吏部侍郎掀开官服跪倒地上。 “吏部办事不利。” 应殷:“不必同我说。” “等回了京城,你们吏部给个章程出来,自去父皇面前请罪。” 他冷冷看向那些伏地的官员。 “还不交代?” “等事情捅进了金銮殿,朝廷派来的人彻查,你们罪加一等。” 第101章 董府……娶妻 屋顶上早和瓦片融为一体的青鸦抖了抖身体,扑闪着翅膀,灵活飞往一处。 这边,虞听晚她们刚搬进新宅院。 即便宅院很干净,可该打扫的都得打扫。 虞听晚明明一夜没睡,慧娘昨儿也只打了个盹,可两人格外精神的好。 先将她和魏昭住的屋子打扫干净,虞听晚扶着魏昭躺下。 “今儿要收拾新家,怕是不得空。这里椅子凳子什么都缺,明儿我和娘再去置办。” 姑娘明显很欢喜,她凑近魏昭。 “娘说了,如今咱们手里有钱,那答应给我做衣裳的事不能拖着了。就用之前打算给你看病的钱买。” 虞听晚掰着手指:“娘就是喜欢我。” 魏昭躺下,刚要翻身。 被虞听晚翻了过来。 魏昭无奈:“嗯?” 虞听晚眼儿亮亮的:“你呢。” 魏昭一顿,挪开视线,没去看她娇俏的眉眼:“不……” 刚说了一个字。 被虞听晚死死捂住嘴。 魏昭:…… 事后,虞听晚和慧娘一同收拾灶房,正商量着回头去杂货铺买些调料回来。 岳山好奇的的四处张望,时不时跑出大门,去看空巷。 魏昭这会儿躺在榻上,闭目养神。 青鸦回来了。 它飞进屋子,蹦蹦跳跳朝魏昭那边去。 最后。 它骄傲的挺挺身板,绘声绘色。起先还能声情并茂,一字不差的朗读。 可它到底是鸟,听到的实在太多记住的有限。就卡壳了。 她蹬着绿豆大小的眼睛。 想了很久,只想起几句话。 “死了活该,死了活该。” “本世子……” 后面忘记了 青鸦颠三倒四:“来来来把棺材撬开,把棺材撬开。” 魏昭面无表情,眼皮却跳了三跳。 ———— 虞听晚这会儿背着背篓,除了慧娘要的调料外,她又去买了些菜。 新家什么都缺。 回头慢慢添置。 手里有钱,又是刚搬进来,也得吃顿好的。 她已经很久没吃肉了。 虞听晚买了锅,米,去肉摊割了一斤肥肉相间的肉,又要了些骨头好煲汤。 她还买了面粉,过些时日让阿娘包饺子吃。 姑娘打算的很好,正要顺着来的路往回走,蓦然脚步一顿,她蹙眉转身。 好似……有些熟悉。 虞听晚试着向前,再向前,最后朝右拐。 也不知走了多久。 只见红绸高挂,锣鼓喧天。 她的视线缓缓往上抬。 是……董府。 “真是造孽呦,这董家胆子怎么就这么大,竟敢在今日娶妻。” 有人从她身边走过,窃窃私语。 “算命的算了八字,说今日大吉。那董老爷年纪大了,最信这些。” “他怕什么?每月都要双手捧着银子去讨好衙门的。便是周边的几个知府,他都认识。” “竟把那一群人养的个个肥头猪脑不做人事。” “咱们没权没势,那将军也和咱们非亲非故,谁敢去告发啊?除非是不想活了。” “可怜那新娘,听说仅十三,是被继母卖过来的。” 后面的话,虞听晚好似听不见了。 眼儿颤了颤,原本娇艳的脸蛋定能沾染弱态,可出门前她怕生事,又初来乍到,深知太多人惹不得。毫不犹豫在脸上涂了锅灰,黑的不行。 不会惹眼。 还很扫兴。 很安全。 念及此,她没有特地避开。 这些话前世定也出现过,只是他们嘴里的新娘换了人罢了。 原来,总有弱势的女子要被祸害。 “董老爷,可喜可贺啊。” 虞听晚看见董家有人被扶了出来, 董乡绅一身喜服,可上了年纪身子佝偻,头发花白。人逢喜事精神爽,真会儿目光炯炯,嘴角的笑如何也压不下来。 这老东西朝身后帮佣看了一眼。 帮佣会意,连忙扯着嗓子吆喝。 “今儿我们老爷大喜,愿与诸位同庆。路过的皆可来门前领喜饼。” 这话一出,前头还在数落董家不地道的路人,转头就换了话锋。 “董老爷大气!” “诶呦,喜饼馅儿竟是肉,这可是稀罕物,老爷不愧是我们这里富甲一方的人物。这是看重新夫人呢,要是夫人回头再生个儿子,福气可在后头。” 虞听晚沉了沉脸。 她若有所思。 得想想,该用什么法子,不搭上自己的同时,通知魏家军。也好让董家吃不了兜着走。 谁知方才吆喝的帮佣,疾步朝她过来。 “姑娘实在合我们董老爷眼缘,他老人家请您入府饮上一杯酒。” 随着这一声,街上的人纷纷看了过来。 有看好戏的,有了然,也有可惜的。 只要被董乡绅看上,哪里还能逃得了他的手掌心。 虞听晚疲态掀开眼皮,眼神如粹了冰一样冷。 她没有理会帮佣,似有所察觉,抬眸对上了董乡绅看过来的眼。 那人眼神直勾勾的望着她,里头有惊艳。 模样是黑了些,可董乡绅尝过的女人多。女子穿得笨拙,可藏在棉衣里头的身段一看就勾人。 虞听晚:??? 不是,她都成黑炭了啊? 胃里一阵翻滚,眼里的厌恶如何也藏不住,转身就要走。 “姑娘。” 帮佣威胁:“你这是不给我们乡绅面子!” 他是哪更葱啊,虞听晚要给面子? 虞听晚抿唇。 帮佣高高扬起下巴。 多少人上赶着想要进董府啊! 前头新夫人年纪小不懂事。哭着说要回家,可吓她一吓,就老老实实刚拜了堂,这会被送入了新房。 也就眼前这位,不知好歹。 不过,该怪那西临村的刘媒婆,本来拍着胸脯保证要送十里八乡的美人过来的。 说那美人冰肌玉骨,模样又娇又媚,还读过书呢。 只是后面突然没信了。 老爷只好一挑再挑。 如今新夫人年纪小,模样也只算中等。好在八字格外不错,合了老爷的眼。 他很面熟,正是前世追赶虞听晚的其中一员。 虞听晚深知董家眼下不好得罪,她隐忍着脾气和涌上来的恨意。抬步就要走:“不了,家中有事。” 董乡绅:“站住!” 他话应刚落,帮佣就要去抓虞听晚的手。 “住手。” 人未至,箭先到。 锋利的箭羽在空中凛冽而行,直直穿透帮佣抬在半空的掌心。 “啊!” 第102章 出鞘总要见血 痛呼声刺耳又尖锐。 可很快就被阵阵马蹄声取代。 虞听晚转头看过去,就见数十名身穿盔甲的魏家军驾马朝这边而来。 气势汹汹。 空气尘土飞扬。 虞听晚视线落在最前头的迟御身上。 她有记忆,此人是将军魏昭的副将。前世因她贸然闯入送丧队伍后得知有人大办婚宴,发了雷霆大怒。 虞听晚愣住。 这个时辰,没有她的扰乱,棺椁早入了驿站,魏家军为何会在? “吁!” 马儿的前蹄高高扬起,最后停在了二尺之外。 迟御黑着脸看着喜气洋洋的董家宅院,捏着缰绳的手青筋暴起。 要是没有萧怀言那么一闹,五皇子施压,有官员承受不住压力认罪,他哪里想过小小泽县也有人敢如此胆大包天! 要是没有将军护住边境,抵御外敌进犯,这些人早就死了! 他们怎么有脸! 迟御一个字一个字好似从牙齿缝里挤出来似的:“好一个董家。” “好一个泽县。” “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来人,统统带走!” 随着他一声令下,魏家军的将士从马背一跃而下。 前脚还蛮横自傲的董乡绅,看清这些人的打扮后,吓得面色苍白。 “这……” 他慌神不已。 魏家军的人怎回来此? 明明他早贿赂了各知府,混了个眼熟,更有他们做掩护。虽说相隔一条街,可这里操办婚宴唢呐鞭炮响上一天都不会惊动驿站。也没有不长眼的人敢去闹事。 算命的都算过了,今日是大吉之日! 他哆哆嗦嗦刚要让底下的人去寻靠山救人。 虞听亲眼看着要溜去传信的小厮被魏家军按倒在地,董乡绅扭头就要跑,可被将士狠狠一脚踹飞。 头狠狠撞上朱门,他一阵头晕目眩,身子往下跌。 方才要抓她的帮佣试图逃跑,却被魏家军捆住。 迟御眼里的怒火再也藏不住。 一剑砍向董乡绅肩膀。 “这剑是将军生前赏的,出鞘总要见血!” “董家,真是好大的威风!是认定我等不会逗留,人死如灯灭,故不将将军放在眼里!” 伴随着董乡绅的惊恐痛呼,迟御又把剑狠狠抽了回来。 他砍的不深,没有一刀致命。 死了哪有苟延残喘才足以警醒世人! 魏家军将士提着刀剑闯入,不过多时,里头传来阵阵尖叫声。 哪还有前头张灯结彩的喜气劲儿? 就连董家门匾上挂着的红绸都被扯了下来。 门匾摇摇欲坠,重重砸落在地。 百姓面色煞白,刚要纷纷后腿,试图撇清干系。 迟御只扫了一眼:“和董家有半点牵扯者,一并缉拿!” 这话一出,混着肉的精贵喜饼全被弃如草芥扔到地上。 “喜饼我不要了。” “我也不要了。” 虞听晚眼儿颤了又颤,视线缓缓挪向安在马背的魏家军战旗上。 明明是死物,可它经历了战火纷飞。好似上头也沾上一股杀气。 是让人敬畏的。 她没见过魏昭。 魏昭早身殒,却间接的救了她两次。 一次前世,一次今生。 风很大,鼓动战旗肆意纷飞。慌乱的心,蓦地平静下来。 姑娘哪里知道,两人的羁绊早就存在。 迟御站在董家门前:“四皇子有令!清水城,柳安城,九江城,明山城,四大城池知府及其管辖的县令,一并关押。” 这一句话,让虞听晚蓦地抬头。 这么快吗? 这么快就开始料理贪官了。 不仅仅是泽县,是四大城池。 足够让她愕然。 四大城池,这可不是小动作。 迟御:“送魏将军回京的事不可耽误,五皇子会留刑部侍郎及亲信在此,等候朝廷派官员下来严查。” “但凡作奸犯科,鱼肉百姓,不敬魏将军者,朝廷决不容忍,交皇上亲自裁决。” “诸位……” 他扫了眼人群。 冷冷道。 “还忘诸位奔走相告。但凡受残害压迫的,曾受刁难的,报官无门的,皆可去驿站一一登记在册,查明真伪后,自有人替你们做主。” 这话一出,面带惊恐的百姓不可置信。 有人做主? 换成往前这话多荒诞啊。 那些人就是土皇帝,他们早就习惯被压迫了。 可偏偏是魏家军说的,让人无端信服。 虞听晚不由想到了筱娘,若沉冤真能昭雪…… 不过片刻,董家上下及宾客全都被捆绑押了出来。灰头土脸的,哪还有前头的光鲜亮丽。 高高在上的他们,此刻哭爹喊娘伏低做小。 “大人,大人,我等最是仰慕魏将军。我们只是收了董家喜帖,迫于其势力,不得不登门庆贺的。” “大人,小的知错了,小的再也不敢了,日后定不会和董家再有来往,容您通融。” “是董家娶妻,为何要牵连我们?” 虞听晚就心情很好。 姑娘弯着唇瓣,看着眼前这一幕。 她心硬,可不觉得这群人无辜。 和董家往来的,除了趋炎附势想要攀上关系的,就是差不多的货色。 手底下要真的干净,经得住查的,顶多受罪受刑吃一吃苦头,早晚会被放出来,不会有性命之忧。 可若不是…… 的确得慌。 也就在这时,她看到泪流满脸,妆容糊了一脸,看着很是滑稽却瑟瑟发抖的红衣新娘。 才十三岁,还是孩子啊。 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出门槛时,脚下不妨,新娘甚至往前摔了一个大跟头,直接哇的哭了出来。 “不要……不要抓我。我没做坏事。” 迟御如看一件死物,看着姑娘身上刺眼的红色,就怒气往上涌:“带走。” 虞听晚手指蜷了蜷。 她下意识往前走了几步 “大人。” 她嗓音清脆。 迟御冷着脸准备将这些人的全部带走。听到声儿,沉着脸看向虞听晚。 即便什么都没说,可他身上散发着从战场厮杀的煞气。 就挺吓人。 都这个节骨眼了,虞听晚甚至生了心思去想。 还是卫慎看着脾气好。 虽说也是魏家军出来的,可身上哪有杀气啊。 只有娇弱。 就是有点不听话。 她哪里知道魏昭沉下脸来,迟御心肝都要颤三颤。 第103章 状告不绝 “据我所知新娘是被继母卖来的,董乡绅是出了名的好色,只怕这门婚事并非新娘自身所愿。” 迟御仿若未闻,下令:“走!” 虞听晚不急不缓,嗓音却坚定。 “大晋二十四年,豫州山贼猖獗,借山路崎岖地势险峻,不畏朝廷意欲寻衅,大肆掳良家女凌辱在前,虐杀在后。朝廷派出去剿匪的队伍却连连败退,伤亡惨重。” “是凯旋归来的魏将军领军直逼豫州,击溃山匪。救出数十名伤痕累累姑娘,孩子以及一地的尸骸。” “律令森严,大晋年间及前朝剿匪皆有记载,凡涉及山贼女眷及其血脉,牵扯其中便是死罪,一律除以绞刑。” “可将军调查了这些姑娘的过往,确认其身份都为良家女,皆为被掳。将军不忍,求情圣上饶了她们死罪。” “魏将军知晓这世道对女子苛刻,失了清白就是罪过,即便是被害一方。” “他曾放话罪不及妇孺!孩子是山匪血脉牵扯不清也就罢了,可那些姑娘何其无辜。” “将军亡故,将才陨落,可军令如山。” 迟御有些恍惚。 的确,将军铁骨铮铮,却最见不得人间疾苦。 他从不滥杀无辜。 可但凡对方身份可疑,魏昭手起刀落,也从来不含糊,绝不允许留下半点隐患。 想到了将军,迟御就格外心痛。 也不知……也不知…… 迟御呼吸沉沉,翻身上马。 “若真如姑娘所言,她会无恙。” ———— 天色昏暗。 朝廷整治贪官污吏的消息还没彻底传出泽县,驿站外却排了长长的队。 上京来的各朝廷命官,一改往日尊贵,难得接地气做起了登记在册的活计。 有年迈的老者颤颤巍巍上前。 “大人,草民是菜农,游走于泽县和边上的几个镇。今日过来就想问问,别处衙门办路引要多少钱?” 这…… 到底是难倒了这些贵人。 他们平时在上京管得可不包括这种小事。 应殷低头吩咐亲信:“去,提个还算老实点县令过来问话。” 于是,被暂时一起关押的杨惟文被提过来了。 杨惟文就很懵。 他也很狼狈。 不过对这些事情,他很清楚。 他规规矩矩朝应殷行了一礼:“朝廷体恤,两年前就降到了三文。” 方才的老者,一下子就激动了。 他砰一下跪倒地上。 “可我们通往泽县要六文!” 应殷猛地抬头。 他身为皇子,从来锦衣玉食,没捉襟见肘过,可也知百姓生存不易。 这几年朝廷征收的税一减再减,难不成在偏远地区,不减反增只会进官员腰包? 六文和三文之间可足足差了一倍啊! 杨惟文愣住。 他失魂落魄,不可置信。 萧怀言不知何时走到他身后。 “喂,你管辖的地儿,收多少文。” 杨惟文连忙老实:“三文。” 萧怀言:…… 倒是救了你的命。 “你就没察觉?每回把那些钱拿去朱知府面前核对账册,他得不到孝敬钱脸色都不好?” 杨惟文摇头:“没有。” “知府都会夸我。” 萧怀言纳闷了。 “他夸你什么?” “夸我真会办事。” 萧怀言:“朱知府也很关心我。” “他会问我是不是缺钱,怎么看上去很穷。” 萧怀言:…… 他在暗示你啊。 蠢东西。 大风凛冽,好似婴孩哭啼。 老者义愤填膺。 “路引还只能用一次,往返都得重新办。草民每日都得提着菜来县里卖,往返就是十二文!” “一家子勒紧裤腰带起早贪黑种地,不就为了卖么!” 那人越讲越心酸,嗓音都带着哭腔。 刑部侍郎都不敢去看五皇子难看的脸色。 “老人家快起来,本官都记好了。若情况属实……” 被应殷打断。 “留个地址,要是属实回头多交的那些钱逐一退回。” 既然要办,应殷自得办的漂亮,且赢得民心。 老者却没起来。 “草民不是为了钱来的,草民要一个公道。” “原先来县里卖菜的是草民的孙子。” 他到底上了年纪,腿脚不便。 虞听晚和慧娘刚急急赶至,就听前面有人崩溃大哭。 “草民的孙子昨儿抱怨了一句贵,就被镇上的捕快活生生打的皮开肉绽,还断了一条腿啊!这会儿还在医馆躺着。” “家里这些年好不容易攒了些钱,我就盼着他早点娶个媳妇成家。这下可好,这下可好!钱都拿去看病了,可还不够!” 他一个糟老头子哪有什么办法。 就那么一个孙子,砸锅卖铁也得治。 “可我辛苦一日,拢共卖菜才得二十文,一日药钱都没攒够,却要交一半多的钱进衙门。” 刑部侍郎问:“你家中还有谁?” “就我和孙子。” “他刚生下来,他爹就被征兵了,不过一年就发了仆告,人没了。” “孩他娘……” 老者叹了口气:“受不了打击,投湖了。” 排队的人个个麻木。 这种事他们早已司空见惯。 可上京的官员却面面相觑,唏嘘不已。 可等待他们的还在后头。 一件件一桩桩,实在太多。 厚厚的一叠纸,哪里记得过来。 而这只是冰山一角。 明日,后日,大后日……,消息彻底传开,朝驿站来的百姓只多不少。 老者身后的人上前一步。 “大人,我要状告西边矿山,未经朝廷允许私自采矿,连年死人!” “没有赔偿款。” “管矿山的人和泽县县令关系亲密。” “我男人和儿子都没了。儿媳闹去衙门,得罪了县令被关入牢里,如今都没放出来。” 应殷站在一旁,面色越来越凝重。 更有面色愁苦的妇人,紧张的捏了捏衣裳。她深吸一口气:“大晋十二年起,连年干旱,家家户户吃不起饭,都在死人。” 走在路上,臭气熏天,横七竖八都是尸体。 她哽咽:“大晋十三年,我爷奶没了。大晋十四年,娘死了。爹为了不饿着弟弟,趁着我去挖坑埋葬时把我娘给煮了吃了。” “今儿也不怕得罪贵人。我就想问问。朝廷的赈灾款为何迟迟未至?” 第104章 这世道真是的烂透了 应殷的脸黑了下去。 就在这时,萧怀言出声了。 “当年的事我爹时常提及,说那时国库空虚,皇宫用度缩减,顺国公和太傅为了筹集善款,废了不少心血。” “没拨款?那一笔一笔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足够你们喝上粘稠的粥,熬过那几年。” 随着萧怀言的一句一句,刑部侍郎那些贵人的头越压越低,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怎么还死了好多人啊?” 萧怀言问:“五皇子,你知道吗?” 应殷脸色黑的像墨水。 原因无他。 当初管理赈灾的朝廷大臣是他……舅父。 他没想到这把火竟能烧到自己身上。 应殷只说了一个字。 “记!” 萧怀言:哦豁。 大义灭亲哦。 他缓缓收回视线,不知为何,突然又想起了那个死人! 萧怀言和魏昭见的最后一面,是在三月前的上京。 夜很黑,顺国公府好似陷入一片死寂。他从外头翻过魏家围墙。避开巡逻的守卫,轻车熟路去了魏昭书房。 没看到人影。 萧怀言最后是在魏家祠堂外看到魏昭的。 男人风尘仆仆跪在院子里,背影萧条。 “私自回京可是大罪,要论胆子还得是你。” 萧怀言走近:“也是巧了,我刚得了一坛好酒,要不……” 话音一顿。 越走近,他越发现魏昭的不对劲。 萧怀言愣住。 魏昭双眼猩红,神色颓然。 他什么都没做,眼儿空洞对着祠堂那个方向。 他没有哭。 可周身的悲戚似一条毒蛇,参透了他每一寸肌肤。 萧怀言从没见过这样的魏邵。 便是当年顺国公去世,魏昭几近悲恸奔溃,可还是强撑着处理后事,甚至情绪都不曾外露过。 他嘴里的笑意散去,莫名心慌。他轻声:“归之。” 魏昭蓦地抬眸看向他,眼里有浓浓的厌恶。 这种厌恶不是对萧怀言的,反倒像是对他自己。 萧怀言猛地心惊。 他和魏昭相识多年,见过他年少的矜贵肆意心思细腻,也见识他的稳重深沉冷戾无情。 哪里见过他这样。 “怎……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你可别吓我?” 月色笼在魏昭身上,惨淡如雪。他突然笑了。 笑声带着凉凉的讥讽。 身子抑制不住地颤抖,肩膀也一抽一抽的。 有什么晶莹湿润从眼眶破碎往下坠。 萧怀言小心翼翼:“归之。” “别喊我。” 萧怀言:??? 咱们都那么熟了!怎么还喊不得了! 那时的萧怀言很无措。 他除了静静在一旁陪着,什么也干不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魏昭的嗓音哑的厉害。 “你看,这世道真是烂透了。” 是啊。 萧怀言看着眼前长长的的队伍,还有百姓嘴里的字字凄苦。 真的是烂透了。 驿站内,灯火通明。 魏家军守在灵堂内。 他们一言不发,外头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这时,前面传来脚步声。 那里光线昏暗,只看到一抹鬼鬼祟祟的影子。 魏家军齐齐看过去,抽出腰间的刀,神色戒备。 “是我,是我。” 荣狄急急出声。 “刀剑无眼,可别把自己人给伤了。” 迟御看过去,眼里闪过很多情绪最后归于沉寂。 他没有问荣狄把葛大夫带去哪儿了。 “你怎么来了?” 荣狄:?? 他还不能来了? 迟御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荣狄:??? 可把你能耐的! 荣狄很酸。 不就是被将军带在身边的小小副将么。 真是好大的口气! 荣狄:“没有!” 他才不会告诉迟御将军没死! 他荣狄才是将军最信任的人!! 想到这里,荣狄就很得意。 也不是他自己要来的,是…… 魏昭吩咐的。 大晚上的,泽县治安算不得好。 虞听晚和慧娘出门,魏昭不慎放心,便让他跟着以护周全。 真的。 将军真的很有当好丈夫的潜能。 都知道担心媳妇了。 虽然是假的。 可将军是卫慎的每一天,他荣狄都当虞听晚是夫人! “我听说那董老货成亲还不知足,还要当街抢人?” 迟御:“他该死!” 荣狄:“你救下一个女子?” 迟御才不管什么女子不女子的,他眼里闪过杀气:“我绝对不会让董家好过!” 荣狄唏嘘:“你这人不怎么样,运气怎么就这么好?” 让他救啊! 就能立功了! 荣狄:“没有吓着人家吧?” 迟御莫名其妙。 “你……” 迟御:“你看上了?” 那他今天态度应该稍微好一点的。 想到那姑娘说的话,都是对将军的敬佩,迟御扫了荣狄一眼。 “眼光不错。” 荣狄:??? 他眼里闪过惊恐。 “闭嘴!收回去!你会说话吗!” “我就知道你想让我死很久了!” 驿站外。 挂在屋檐上,照亮的白灯笼被风吹肆意摇曳。 总算轮到虞听晚和慧娘了。 慧娘的手激动在抖。 她眼里闪着泪花:“我……我女儿她叫筱娘,她……她死的冤枉……” 明明有些话她忍了一年,路上在虞听晚面前来来回回说了不下十回,可这会儿太激动了就开始结巴。 她的脸憋的通红。 一急说的更乱。 手被虞听晚拉住,轻轻安抚。 “娘,我来。” 慧娘:“好好好,你来。” 虞听晚:“我小姑子筱娘模样好,性子温顺。其夫性情暴躁,又是出了名的花花肠子。爱酗酒,一言不合就会动手伤人。” “去年筱娘被其活活打死,当时已有七月身孕。” “好好的姑娘嫁给他们何家,不是给他们糟践的确,可最后却连死的体面也没有。据我所知,那畜牲转头再娶。人才过门,孩子都有了。” “筱娘身上可怖的伤和早已流干的血足以见此案涉及人命,西临村全村皆是人证。” “便是筱娘犯了天大的错,也该通知娘家。他们何家自身龌龊,家里有几个臭钱,更是县令府上的座上宾自诩高人一等。” “他们既生了再娶的心,大不了休书一封,各自安好。我们娘家人是穷苦出身,可家风正知廉耻。见不得姑娘受苦,自会亲自去接。为何要草菅人命?” 第105章 他又得罪虞听晚了? 虞听晚微顿。 她嘴里什么休书一封各自安好,不过是说给这些人听的漂亮话。 姑娘脾气不好。 对她好的人她记着,对她不好的虞听晚更不会让其好过。 人来这尘世一遭,可不是专门来受气的,自个儿畅快才最重要。 她要是筱娘,便是真收到了休书,只怕每天睁开眼睛,就是咒对方早点死。 一家都死。 世道不公,世人只会对女子口诛笔伐。 他们会说。 看啊,她都快生了却被扫地出门,一定是她德行败坏,是她有缺陷。何家连孩子都不要了,说不准她偷人了,怀的不是何家的种。 被休的女子,等待她们的不是怜悯,而是无休无尽的指点和脏水,在这个世道是活不下去的。 刑部侍郎拧眉:“可知谁动的手。” 虞听晚:“不知。” “我们甚至不知何家为何要对筱娘痛下杀手。” 她深吸一口气:“也许想杀就杀了。” “不过,民女实在困惑。便是三岁孩童受伤了,也知道哭啼,何况筱娘。何家上下那么多人,总不可能都是瞎子聋子。但凡有人出面阻止,也不可能……” 虞听晚稍稍停顿。 “民妇认为他们何家上下都脱不了干系。” “当时衙门收了好处不给查,更将我舅父打了一顿厉声警告,劝我们不要不知好歹闹事。何家嚣张蛮横,那畜牲丝毫不惧,更放话人就是他杀的,他何家就是王法,让我们自认倒霉。此等行径,只怕他们何家手里的人命早已数不清了。” 虞听晚温声:“我想,连媳妇和亲生骨肉都能下毒手,这种畜牲就该千刀万剐。” 她想了想,觉得还不够。 “对了,何家人先前就在董家吃酒,两家很是交好。” “魏将军一事,便是圣上都默许举国同悲。那些人怎会不知?” “董家的鞭炮还都是何家特地去外地买的,说放着响喜庆。” 萧怀言变了脸色。 他一字一字:“喜庆?” 虞听晚看向萧怀言,真的意外,他竟然是忠勇侯世子。 她想不通,有这身份怎么会甘愿来泽县当县令? 卫慎也不太像是能认识这种身份的人。 虞听晚心下蓦地涌起怪异。 她眸光闪了闪,暂时先压下来。 虞听晚:“是的。” “毕竟……” “你说!” “毕竟魏将军棺材就在前面经过,这多晦气啊,得冲一冲。” 萧怀言忍无可忍,冲刑部侍郎吼:“你行不行啊!字会写吗?重点记啊!” ———— 夜风瑟瑟。 虞听晚和慧娘没再逗留。 她们要做的就是等。 等朝廷派人来查,等事情水落石出,等何家被绳之以法,才能以告亡灵。 荣狄尾随身后,保持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别看他块头大,可走路都没什么动静,没让前面的婆媳察觉。 这一路,慧娘和虞听晚都没怎么说话。 慧娘又悲又喜,沉浸在能给筱娘翻案的思绪中。 虞听晚则在沉思。 沉思这段时间的不对劲。 有些事若要去想,实在怪的很。 荣狄也不知过了多久,荣狄听到前面虞听晚的声音。 “娘。” 虞听晚:“夫君和之前的变化大吗?” 荣狄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慧娘纳闷:“怎么了?” 虞听晚挽着她的手,没说话。 她总不能说,突然感觉卫慎不像是卫慎吧。 听着都觉得荒诞。 便是她问出这句话都被自个儿吓了一跳。 慧娘并不知她心中所想。 “大啊。” 虞听晚心里一跳。 慧娘:“当初他走的时候才几岁,如今回来就能娶妻了,你说大不大。” “阿郎那会儿脾气也不好。” 她对虞听晚道:“当年还住在卫家老宅,他时常为了我和他奶吵起来。” “不过之前话多,这几年也不知这孩子遭了多少罪,变得不爱理人。” 进了胡同,刚开新家的门,守着魏昭的岳山听到动静就跑了出来。 “婶婆,小婶。” 慧娘回家后,不真实感才消了下去。 “岳山饿了吗?” 当时出去的急,暮食都没做。 慧娘急着去灶屋:“我这就去做饭。” 虞听晚揉了揉岳山的头,压下思绪跟着去烧火。 实在是耽搁有些晚了,肉菜准备明天再做。 慧娘手脚麻利,起锅烧油。 先炒了一盘鸡蛋,又做了韭花茄儿,最后煮了青菜汤。 和往常一样,做好全端入屋子里。 也有不一样的。 比如,每次吃饭格外香的虞听晚,像是存了什么心事,时不时抬眸,用奇怪的眼神看向魏昭。 魏昭:…… 他难道又得罪虞听晚了? 在虞听晚第六次看向魏昭的时候。 魏昭说话了。 “我承认,你压在枕头里面的钱是我拿的。” 虞听晚:??? 她就说!当时藏了四文,怎么好端端的成了三文了! 为此,她就差把屋翻了个底朝天。 最后寻不到影子,都以为是自己记错了。 这还是在西临村的事。 她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魏昭:…… 很好。 他不打自招。 魏昭沉默。 不想提这事。 慧娘就很羞愧,她没想到阿郎连媳妇的钱都要拿。 岳山为此,再一次看不起卫慎叔儿。 他们隐晦的视线,魏昭不在意。 可虞听晚这边,魏昭有些无视不了。 他抬手,给虞听晚夹了一块茄子。 换成以前,虞听晚就会很感动。 现在,她抿唇,不高兴。 别以为夹一筷子菜,她就能不计较了? “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了。” 虞听晚:“你又出不了门,拿钱做甚?” 她不理解啊。 虞听晚:“钱呢!” 魏昭:“放你钱袋里头了。” 虞听晚:…… 她就说呢。 今儿出去买菜,数了数钱袋,怎么多了一文。 她还数了两次! 不过,虞听晚抓住重点。 “在西临村的时候呢?” “……扔床底了。” 虞听晚:!! 你又欠锤了是不是! 魏昭:“枕头下放四文钱,不吉利。” 虞听晚:…… 不是…… 你当时不是一心想死吗。 你还管我吉不吉利? 虞听晚不信:“说实话!” 魏昭:…… 他恹恹吐出一句话。 “手贱。” 第106章 你到底是谁? 暮色沉沉,周遭陷入静谧。 屋内光线暗淡,虞听晚隔着屏风沐浴。 紧蹙的眉至今不曾松开。 不同于往常,今夜她格外安静。 安静到魏昭有些不适应。 魏昭垂着眼皮半靠着床,慢吞吞喝着药。 很苦。 他的心思却在别处。 “可是去驿站不顺利?” 不得回应,耳边只有旖旎的水声,再无其他。 魏昭蹙了蹙眉,还想再问话。 虞听晚便擦干身子,换好干净的衣裳,绕过屏风,没有看魏昭,而是去桌前倒了杯温水,有一下没一下喝着。 屋内的气氛不知不觉变得古怪凝滞。 她喝够了水,这才抬步回床榻。 “平安符给我瞧瞧。” 姑娘朝他伸手。 她生得白净,模样娇艳,光线过于暗淡,眼角的泪痣却仍旧熠熠生辉夺目绚烂。 头发都没来得及擦,仍由其滴着水。 很快将胸前打湿,里头肚兜的轮廓若影若现。 是不自知的勾人和娇楚。 屋里烧着足够的炭火,倒是不觉着冷。 魏昭眸色渐深。 “把发绞干。” 免得日后闹头疼。 她坐到床前,凑近,伸手往魏昭领口里伸。指尖微勾,很快带出挂着平安符的红绳。 魏昭没拦,面无表情看着:“强盗?” 虞听晚没回复。 她藏不住事,面上的纠结化为凝重。 “夫君可识得忠勇侯世子?” 她问的很直接,丝毫没有委婉之意。 魏昭:??? 他拧眉。 虞听晚回来就不对劲,还对他爱搭不理。 难到在想萧怀言? 是了,萧怀言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嘴甜,在京城就格外招姑娘喜欢。 很好,萧怀言要撬棺材,还要撬……他墙角。 虞听晚:“萧世子为人不错。” 魏昭淡淡:“不见得。” 虞听晚自顾自道:“我便寻上他,有事想托。” “什么事?” “眼下夫君身子骨差,不好见风。我便想着若能替夫君去魏将军棺材前上柱香也是好的。” 她想,萧怀言应该会答应。 毕竟,她特地提到了卫慎的身份和名字。 可很奇怪。 前世萧怀言那么在意卫慎,可方才听到卫慎的名,却没半点动容惊讶之色。 就好似…… 就好似萧怀言不认识卫慎这个人。 虞听晚再一次询问:“夫君认识萧世子吗?” 夜深,她嗓音轻轻软软的。 “近些时日发生了很多事,实在让我困惑。” “铁铺的事,他们态度的转变,和便宜的暗器。” “新家的事。” “买房时王牙子的态度也很反常。” “照理来说,这宅院有不少人愿意买,他作为中间人,也许如旁人所言不会坑外乡人,可他是靠着生意吃饭的,照理说房子卖的越贵,于他而言越有利。” “只要不太过分,让买主,卖主两方皆满意,名声自然就上去了。” “可他却急于出手。” 她顿了顿,补充。 “仔细来说,是急于向我出手。” 虞听晚:“往前不觉得什么,可如今回头细想,实在怪异了些。” 她看向魏昭:“今儿我买菜从董家回来时路过医馆。” 姑娘念着先前魏昭曾给他开过涂抹冻疮的药膏,便想着把那几味药买回家,试着做做。 “夫君听了只怕也会纳闷,那边竟说没有姓葛的大夫。” “这太可笑了是不是?” 一桩桩一件件,堆积起来…… 卫慎从一开始就说,他不是卫慎。 没人信。 都以为他摔坏了脑子。 可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呢? 虞听定定看着他,情绪浓烈。 “你到底是谁!” 质问的同时,虞听晚指尖摸索着平安符。 当初,慧娘就是通过此物,把他当做卫慎的。 许是怕被丢失,又怕被损坏,平安符被缝在小小的口袋里头封死。 口袋针脚细密。却没有特别出彩的地儿。 只要绣活好,想来也能做出一模一样的。 虞听晚想,就怕八成是慧娘认错了。 若真是这样,事情就棘手了。 她心思重重。 可指尖摸到了凹凸不平的地儿。 很小的幅度,并不显眼。 这是…… 一道小口子。 虞听晚心烦意乱,试图拨了拨,还用指尖抠了抠。 口子更大了,里头有什么掉了出来。 她手疾眼快接住。 不是卷起来的平安符是什么。 可说真的,平安符样式普遍。寺庙求的都是一样的。 但手里这枚不同。 虞听晚摊平看过去,符下还附有一行小字。 ——唯愿阿郎此行平安顺遂。 阿郎? 虞听晚沉默了。 她茫然了。 反观魏昭不见半点慌乱。 身份迟早得爆出来。 他行事一向稳妥,若真有意隐瞒,怎会让虞听晚看出漏洞和错处来。 只要他不想,虞听晚只有一辈子蒙在鼓里的份。 魏昭喉结滚动:“我承认。 “……我不是他。” 虞听晚眨眨眼,朝他挥了挥平安符。 “可你好像是。” 就是前头那些合理的猜测都被推翻了。 虞听晚思绪凌乱 都到这个节骨眼了,她还有些不敢相信。 难道……铁铺还有新宅的事,都因为她运气好,老天要让她占便宜? 可葛大夫和萧怀言怎么解释? 虞听晚看向魏昭:“这平安符别是你抢来的。” 这话就不中听了。 魏昭看着那道口子,眼里闪过诸多情绪,虞听晚只看懂了一道,是对她的谴责。 他眉心跳了三跳:“我的。” 见他的神色不似作假,虞听晚脑子不够用了。 魏昭看向姑娘时眸色深深。 “我真名魏昭。” 虞听晚:?? “你怎么还在做将军梦?” 人就是这样。 当怀疑达到某种程度时,听到一句真话,反倒不信。 真的,刚刚虞听晚都还存怀疑的。 现在一颗心落实地,彻底不怀疑了。 眼前不是她夫君是谁。 虽说卫慎当年走的早,可慧娘和卫守忠不至于连自己孩子都能认错。 至于那些让她想不通的事…… 她想,前世记忆零碎,她都想不通! 何况卫慎! 卫慎看着都没她聪明。 可别为难他了。 也没必要去问他。 魏昭将姑娘手里的平安符取回去。 他低头看着。 有些皱巴巴,还有些旧。 一看就是保存了很多年了。 第107章 好好的姑娘,开什么黄腔 魏昭又去看装平安符缠着细绳的小口袋。 上头原先的一道小口子其实并不明显,平安符搁在里头也不会掉下来,眼下是没法再用了。 魏昭抿了抿唇。 平素在顺国公府,他的书房从不让下人入内打扫。 倒不是里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机密,而是他不喜旁人碰他的物件。 便是他不要的,宁愿自个儿毁了,也不愿让旁人染指半分。 也就虞听晚…… 见他不语,半垂着眼眸看着那能戳进拇指的破口。虞听晚莫名心虚。 虞听晚很小声:“本来就破的。” 她瞅了魏昭两眼。 对方面无表情。 虞听晚知道魏昭平日有多看重此物,刚刚实她在是急了,迫切的想要得到答案:“别计较嘛。” 虞听晚:“我知道你是头回成亲,没有经验。” “可别人的丈夫都挺大度。” “咱们村的杜家媳妇有回把她男人珍藏了八年的酒给打翻了。人家当时就没计较。” 虞听晚温温柔柔说给魏昭听:“不过,他很在意。” “在意他媳妇的手有没有被酒壶碎片给割到。” “那么好的例子摆在你眼前,我建议夫君好歹学着些。” “如此,我们也定能和她们那般恩爱。” 见她说的头头是道。 魏昭都要气笑了。 他不知道虞听晚是怎么能一本正经说出这种话的。 虞听晚见他眸色沉沉不语。 姑娘蹙眉:“怎么了?” “是为难你了吗?” 魏昭掀了掀眼皮。 也不知在什么心境下开的口。 “哦。” 语气听不出丝毫起伏。 也没法辨别他这会儿情绪是好是坏。 “手如何了?” 虞听晚愣:“啊?” “刚刚都抠疼了吧。” 虞听晚:??? 魏昭:“让我看看,需不需要包扎。” 虞听晚:??? 你像话吗? 你还是不要学了! 魏昭说完后,还不忘问:“如此满意了吗?” 然后他被姑娘用力锤了一下。 魏昭沉默。 不是你想听吗? 怎么还要对他动手? 虞听晚戳了戳那个洞:“夫君是在刻意挖苦讽刺我吗?” “我赔你一个好了。” 魏昭轻缓叠好:“不必。” 虞听晚歪了歪头,保证:“那我给你缝好。” 魏昭挑眉:“你会?” 虞听晚:…… 她不会。 姑娘手笨。 明明阿娘最是擅长针线活,可她就是学不了半点。 可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 她不会也得会。 大不了……大不了回头偷偷让慧娘帮忙。 还没开始做,虞听晚就找到了退路。 她自信且矜持点头。 “这是自然,我会的事儿多了去了。” 她想了想,还不忘在脸上贴金。 “没办法,我这个人愿意对你负责。” 魏昭:…… 虞听晚:“给你缝口袋的心意,就是我对你的心意。” 就虞听晚对他动手动脚的态度,魏昭感觉口袋很……危。 他扯了扯嘴角:“是么?” 这明显是不信啊! 虞听晚格外真挚:“你放心。我又不是那种脱了裤子,得逞了就拍拍屁股走人的。” 魏昭:…… 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你……” 虞听晚:“嗯?” 魏昭无奈:“好好的姑娘,开什么黄腔。” ———— 天色很晚了,虞听晚打算明儿再弄口袋。 屋内的灯被熄灭,虞听晚拢了拢绞干的头发上了榻。 忙了一日又伤筋动脑,她已是困倦。 耳侧传来魏昭的嗓音。 “我不愿对你有所隐瞒。” 魏昭:“我真是魏昭。” 虞听晚敷衍:“好好好,听到了。睡吧,等回头得闲了,咱们让娘包饺子吃。” 魏昭幽幽:“你为何不信?” 虞听晚:…… 她为什么要信。 今天那棺材她都看见了。 魏昭好似能看透她心中所想:“棺材里头是假的。” 虞听晚:…… 你还能再荒谬些吗! “怎么可能?” 魏昭淡淡:“不过都不重要。” “那身份我也不是很想要。” 眼下最重要的是将伤治好,确保万无一失,其余的再慢慢谋划。 魏昭从不是急性子,在这种事上他有的是耐心。 屋内黑暗,虞听晚没能瞧见魏昭眼底的晦暗如深。 “魏家军那么多人怎么可能连将军都能认错?” 这话不错。 可要是有人给他打掩护呢? 伏猛那么大块头,本就是焦点,取走那么多的救命丹药,又把他从战场驼走,要是无人善后,怎么可能不让人察觉出异常? 虞听晚很无奈。 “魏将军乃人中龙凤,夫君不要拿他开玩笑。” 魏昭微滞。 他听过太多夸赞的词儿。 说他年少有为的,说他能谋善断的,说他怀瑾握瑜的……数不胜数。 魏昭都起不了半点波澜,每每皆一笑置之。 可如今…… 他喃喃:“人中龙凤?” 他嗤笑一声:“他不是。” 实在太困了,虞听晚迷迷糊糊敷衍的迎合,迎合的声音越来越轻,呼吸变浅睡了过去。 屋内陷入安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侧传来魏昭的声音。 他低低叫着姑娘的名字。“虞听晚。” 嗓音干涩:“那个人没那么好,他比谁都愚钝。” 不然,怎么可能被骗了十余载,还毫无察觉。 许是白日睡久了,魏昭这会儿很清醒。 他去想朝廷的事,还有顺国公府。 应乾帝膝下五子,其中太子和五皇子应殷最是脱颖而出。 只可惜太子病弱,身子骨愈发不好。 朝堂瞬息万变,龙椅又有多少人盯着…… 他垂着眼眸,目光深邃锐利。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睡着的姑娘无意识朝他这边贴了过来。 明明刚成亲时,虞听晚的睡相是极好的,两人之间泾渭分明。 可她一向得寸进尺。 白日能将他吊得不上不下,夜里都试图寻存在感。 姑娘越贴越近,最后身子挨近魏昭的胳膊。 好了,不动了。 柔柔的呼吸打在魏昭脖颈处,气息一寸一寸强势侵占,带着阵阵酥麻。 魏昭喉结滚了滚。 伸出一半的手又缩了回来,竟没推开她。 他叹了口气。 想到荣狄所言白日董家门前的事,眼里又闪过冷意,语气低低。 “睡吧。动你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第108章 他想……和她做真夫妻 翌日。 晨曦缓缓拉开序幕。 虞听晚睡得格外香甜,就是有点冷,明明被子很厚的。 姑娘刚睁眼,就察觉了不对。 她怎么把头埋在了魏昭脖颈处。 两人正以相当亲昵的姿势交颈而卧。 冷意,是从魏昭身上传来的。 他身子不好,被子再厚,即便两人身子紧紧贴着,可却没让他暖上半分。 虞听晚消化着这个事实。 惊喜来的太突然,她竟然有些恍惚。 往常醒了,虞听晚就会起床下地,去灶房等朝食。 可现在,她不想。 不去考虑别的,虞听晚总算有了成亲的真实感。 虽说卫慎不同意两人睡一个枕头,可这几日睡醒她都发现自个儿霸道地沾了点男人的枕头。 一次比一次沾的多。 刚开始虞听晚还会有些心虚,就怕卫慎给发现了。 可这会儿他的手还落在自个儿腰间。 虽然冷,可被他抱着很舒服。 那种舒服不是男女相贴的触感,而是一种难以言喻无法形容的踏实。 虞听晚弯了弯唇瓣。 她幼时也格外欢喜被阿娘抱着,尤其是生病的时候最为粘人。 这种踏实感,就好似天塌下来有人撑着,不用一个人跌跌撞撞,独行踽踽。 即便姑娘清楚,真出了什么事,还得她护着娇弱的卫慎。 可这一刻,她格外的满足。 姑娘哪里知道,娘亲和夫君是不同的。 夫妻还可以做很多事。 可以起伏,潮湿以及重重顶撞。 姑娘眼儿亮亮的。 开始想以后的事。 家里要添置的太多。 可惜县里很少有人在院子里养鸡。 实在是味道重,每日一早啼鸣还会吵到邻里。 院子空旷,总不能荒废了。 得空出一部分,安顿老牛。 她苦日子过久穷惯了。就想着划出一部分来种菜,回头也不用去街上买。 正琢磨着,虞听晚似有察觉,缓缓抬眸,对上魏昭的眼。 “夫君。” “嗯?” 这一声是男人喉咙发出来的,又低又哑。 魏昭刚醒,意识还不是很清醒。睁开眼后,很快又恹恹闭上了。 他把姑娘往怀里带了带,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很细。 很软。 触感不对。 没有毛。 不是伏猛。 魏昭猛地睁眼,彻底清醒了。 对上一双水盈盈的眼眸。 她模样好,生得白净。 至少魏昭没有见过比她还娇艳的姑娘。 可魏昭不知。 是她纤腰楚楚,即便透着一层里衣,也能感知其滑腻如脂。还是其他女子也这样。 近在咫尺的距离,彼此的视线相汇。 鼻尖缠着她身上的幽香。 年轻的两具身体相贴,软香暖玉在怀,魏昭做不到心如止水,呼吸开始不知不觉凌乱。 在他怔神之余,虞听晚很无辜提要求:“能不能再抱紧些。” 魏昭:“不能。” 虞听晚只好很礼貌:“能说说原因吗?” 魏昭松手,和她拉开距离。 他有些吃力的翻了个身,面对墙壁。 虞听晚抿唇:“对不住。” 就魏昭对她避之不及的模样,绝对不可能是他主动来抱自己的。 虞听晚很诚实,继续道:“有些时候我忍不住。” “我想克制的。” 虞听晚戳了戳他的后背,表示无奈:“可我就算睡着了,身体也很诚实。” 说着,姑娘不忘总结。 “就你……对我的吸引挺大的。” 魏昭闭了闭眼。 即便他没看见虞听晚的神情,也知姑娘说话时,定脸不红心不跳,就连眼儿都干干净净。 姑娘没通情爱。 她哪里知道方才的一幕,对病重虚弱但那方面健全的男人来说,有多大的冲击。 什么身体诚实? 姑娘不过随口说说,转头就忘的。 只有他身体才真的诚实。 反应……也大。 尤其是早上。 要是不及时转向背对他,只怕姑娘也会察觉出他身上的异样。 见他不语,身上好似还沾了层生人勿近熟人回避的气息。 虞听晚就……很疑惑。 “卫慎。” 她:“你……” 虞听晚严肃:“你这样不成,得适应。” “毕竟我想对你做的事只会更多。” 魏昭语气沉闷:“你可以出去了。” 虞听晚:“那没什么的。” “你把手伸进去摸,我都不在意的。” 魏昭……更难受了。 明明刚开始两人睡在一起,他一心想死,从未有过半点旖旎。 早些年送上门自荐枕席的女子并不少,魏昭却坐怀不乱,只会觉得烦。 他的认知从没有比这一刻清晰。 他不是圣人,做不到六根清净,也没法断了情和欲。 他从不否认,他对虞听晚的想法不纯粹。 是男人对女人的心思。 再准确一点。 是……只对她才会有的心思。 他从不是优柔寡断之徒,也不屑做那种占了姑娘便宜的宵小。 魏昭生了个念头。 他想……和她做真夫妻。 ———— 驿站,准备启程。 五皇子应殷昨儿一宿未眠,这会儿眼角泛着青色。 这次要留下不少官员,他除了细细打点外,还得确保把棺椁运往上京的途中万无一失。 他看了身后的亲信一眼。 亲信会意,上前一步:“魏将军生前曾将顺国公及魏家先祖全迁移葬至老家夷陵。” “皇恩浩荡,圣上破例以亲王待遇下葬。” “回上京最短的路程不会经过夷陵。可我们爷念着将军劳苦功高,有意多绕路程,在夷陵魏家祠堂逗留一日,后再回上京。” 应殷不是没拉拢过魏昭。 要是魏昭愿意为他所用,便能祝他如虎添翼。偏偏魏昭软硬不吃,丝毫没有要站队的意向。 他知魏昭在魏家军的地位。 如今魏昭没了,迟御便是魏家军里头说话最有份量的人,应殷愿意去花心思。 何况这事传出去,对他的名声更有利无弊不说, 迟御冷硬的面庞闪过感激。 可心中有没有感激,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他比谁都清楚,魏家每代子孙对夷陵老宅的看重。 将军每年都要回去祭拜先祖。 有一次,还把他给带去了。 将军给祖坟上了香后,曾出声问他。 “可知我为何非要将父亲和祖父迁回夷陵?” 迟御:“属下愚钝。” 第109章 它在……给你把脉 魏昭淡声:“都说上京繁华,外头的人猛足了劲往里头钻,他们哪知里头的人被困其中不得解脱。” “顺国公府功高盖主,我父亲,我祖父,魏家的先辈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可他们却没有多大的贪妄。” 偏偏站到那个位置,身不由己。 辞官可不是明智之举。 手里有权,都是帝王眼里的肉中刺,若是没权呢? 便成了谁都能来踩一脚,被活活碾死的蝼蚁。 迟御当时没听懂。 反正将军说什么都对。 那时的将军韬光隐晦,锋芒不露。 可自从三月前将军私下回了上京后,意识便一点点消沉。 然后……选择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迟御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他就觉得,那一窝子姓应的都不是人!都欠将军! 都该死! 压下情绪,他对应殷深深行了一礼:“谢五皇子。” 可准备动身前,灵堂内多了个庞然大物。 魏昭养的白虎也不知什么时候钻进来的,这会儿蹲坐在棺椁边上吃着贡品。 官员:“这……不成体统啊,不成体统。贡品是被将军准备的啊。怎么它就给吃了?” 魏家军表示:“无妨。” “我们将军最疼伏猛了,平时都让他上桌吃饭的。” 贡品不好吃,伏猛咬了几口就有点咽下不下去。 它嫌弃地给扔了。 贡品果子可怜兮兮的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伏猛想了想又过去捡起来,走向沉默的萧怀言,递了过去。 萧怀言:“我不吃。” “给棺材里头的人送去。” 伏猛暴躁的用爪子刨地:“吼!” 萧怀言:“哦,你都看不上的果子,配不上魏昭是吧。就当我是捡破烂的?” 萧怀言都要气笑了。 可一想到这是谁养的,又不觉得奇怪了。真是和魏昭一样讨厌! “吃什么吃?怎么好意思给的出手?” “合着魏昭高贵吃不得,我就吃得了?我好歹也是照顾过你的。你这白眼狼。” 说到这里,他嗓音轻了下去。 先前不见伏猛,他便以为魏昭出事后,虎子回归山林了。 如今再见它,说不感慨是假的。 “原来,你也会找过来。” “可是也放不下?” 不是的。 伏猛也不想来的。 它只想去魏昭身边。 这几日脾气都要暴躁了。 昨夜就在新家门口待了很久。 都要翻墙进去了! 可它被分配了任务! 就在这时,有侍卫匆匆从外头跑进来。 “五皇子,出事了。” 这话人让所有人精神紧绷起来。 驿站外百姓挤的不像话,难道是那里出事了? 侍卫恭声:“董乡绅出事了,十根手指全被咬了下来,也不知是被什么猛兽所伤,全被咬成一段一段,在地上摆了个……” “摆了个来字。” 众官员面面相觑。 下意识将视线投向伏猛。 伏猛骄傲的挺起胸膛。 是的,是它做的! 为什么摆来字。 是在告诉董乡绅,它还会再来的。 它是只有文化的虎。 有十个会写的字呢! 伏猛甩了甩尾巴,得意溜达溜达往外走。 萧怀言:“一群恶徒,出事了也就出事了,便是死了都死有余辜。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这会儿,刑部侍郎上前一步:“下官有事禀报。” 应殷语气温和:“说。” 刑部侍郎规规矩矩道:“昨儿被抓后董家人就格外不老实,睁着眼也敢说他们冤枉,让我们放人。” “五皇子许是不知,董乡绅私底下意图贿赂下官。” “言明下官若是愿意相帮,让他假死也好,动用一切关系为他出谋划策也罢。只要保住他的命,他便愿意将名下一切钱财双手奉上孝敬。” 这话就耐人寻味了。 一个小小乡绅,语气倒是大。 刑部侍郎可是从上京过来的,什么没见识过?小恩小惠能入的了他眼?怎会值得犯险去保人? 只怕不是一笔小数目。 应殷面色沉了沉。 正说着话,就听到驿站外一阵尖叫骚动。 在场的人发觉伏猛不在后猛地齐齐快步出去。 就见那只黑白相间的庞然大物正慢悠悠出了驿站。 它也不是好东西。 路过外头摆着的凳子,还很嚣张一脚掀翻了。 人群吓得尖叫不绝。 “老虎,怎么会有老虎?” “它过来了,过来了。” 有人连连后退,可却摔了一觉,眼看着伏猛逼近,吓得全身发颤死死闭着眼大叫。 “救命,他要吃我!” 所有人都撒腿跑了起来,自身难保,哪里会救他? 身后又传来那人的大叫。 “啊啊啊啊啊。” 完了完了,一定是被咬了胳膊,还是咬了腿了。 好好的人就要没了。 下一瞬,那人还在叫。 可叫声很扭曲。 “它……它在干吗!” 伏猛把肉垫压在地上男子的手腕上。 应殷一行人是现在出来的。 萧怀言看清眼前这一幕后,眼皮跳了跳。 “看样子,它在……给你把脉。” 伏猛就很好学。 也不知是和魏昭学的,还是和葛老学的。 男子发抖:“为……为什么?” “因为你看上去几近晕厥。” 男子:…… 可我是被吓的啊! 它怎么好意思啊。 眼前一幕很荒唐,应殷决定先安抚百姓:“诸位不必惊慌,这是魏将军养的,也就顽裂了些,不会伤人。” 四处逃窜的人群,心肝颤颤转身。就见黑白相间,看着相当不好惹的老虎,踹了地上的男子一脚。 它其实力道不重。 是的,在它看来不重。 男子凄厉:“啊!” 萧怀言:“另一只手伸出来给他。” 萧怀言面无表情提醒:“它要换只手把脉。” 男子两眼一翻,都要吓死了,急急请求:“贵人,贵人,你能不能把他拉开。” 不能。 伏猛这虎东西,犟的很,做事一直有始有终。除了死了的那个,谁说的话他都不听。 终于…… 伏猛心满意得的把两只手都按了按。 这才从男人身上起来。 但它又做了别的事。 从男人腰间把钱袋勾走了。翻开一看,里面只有四文钱。 好穷啊。 伏猛善良地扔了回去。 明目张胆夺了男人的肉包。 萧怀言乐了:“哦,这是在收诊金。” 第110章 天下读书人,负心薄幸的可太多了 启程的事不好再耽搁。 摆在灵堂的棺材被魏家军恭恭敬敬抬了出来。 在周围百姓跪下送别时,应殷翻身上马。 长长的队伍朝前去。 刚出县城,萧怀言回头看了一眼。 也不知伏猛发什么癫,把他们送到城门口,瞧见有卖货郎提着肉饼,就转头去追,一溜烟跑没影了。 “爷,魏将军养的白虎没跟上来。” 亲信也察觉了此事,将事情告知应殷。 应殷并未在意。 一只畜牲而已,偏偏轻不得,重不得,罚不得。他还嫌带着太会闹事而累赘。 “迟御留了些魏家军在,刑部侍郎那些官员也在,出不了事,不必费心思。” 说着,应殷眼里闪过些许情绪。 畜牲就是畜牲,玩心大。 只怕过几日又要似今日般追上来了。 他瞥了一眼亲信,低声问:“魏家军可有异常?” 亲信忙道:“不曾。” 应殷扯了扯嘴角。 是啊,还能有什么异常? 天妒英才,魏昭就是死了。 他那人孝顺,但凡留一口气,也绝无可能对顺国公夫人不管不顾。 可惜了。 魏家祖辈留下来的荣光也得随着魏昭入土。 萧怀言拉紧缰绳朝身后领着魏家军的迟御而去。 他眉头紧锁,看向迟御的眼神充斥着疑惑和探究。 萧怀言意味深长:“也是怪事。” “葛老头竟留去医馆帮忙了。” 迟御面无表情:“救死扶伤,且不提五皇子允了,便是没允,葛老在魏家军里头也是自由身。” 外人干预不得。 萧怀言嗤笑:“救死扶伤?他?” 这话对外人说说也就算了。 上京那些官员信,应殷会信,皇帝会信。 毕竟魏家军的人在外都注意形象。 一个个都假死了! 葛老是什么好货色吗! 之前萧怀言胳膊骨折,也没见葛老出手啊! 哦,出手过,就是张嘴要八百两。 萧怀言视钱如命让他滚。 他不治了! 让他死。 后头还是魏昭看不下去给他接骨的。 谁感激啊! 娘的,就是魏昭害他骨折的,导致上京的太医不敢给他看!连他爹都不曾怜惜,还骂他活该。 萧怀言似笑非笑把手搭在棺材上。 “迟御,你跟他几年了?” “打仗八年。哦,差点忘了,在上京你就是他跟班。” 世人只知魏家军骁勇善战,里面的人个个有本事。 可只有萧怀言和这些人打过交道,很深没什么保留的那种。早将这些人真实的性子摸的一清二楚。 迟御:“世子有何指教?” 萧怀言眼里闪过什么猜忌,最后却不问不提不言,归于死寂。 他漫不经心道:“没什么,就想看看他的左膀右臂身上有没有藏秘密。” ———— 今儿天色照旧放晴。 县里的城门大开,有不少侍卫巡逻,阵仗不小, 揣着路引的卫守忠和彭猎户挑着扁担,交钱排队入城。 “果然便宜了,如今只要三文。” 前头传来激动的说话声。 “那一群贪官总算踢到铁板倒大霉了!我是去驿站做登记的。” “昨儿去登记入册的人说了,去驿站,说了冤情,再给那边的人看了路引,进县城交的钱便会退给我们。五皇子离开前说了,总不能跑过来报官还要咱们交钱。” “五皇子这般尊贵的人物,为我们老百姓做主又替我们考虑!实在让人敬重。” 这些话,听得卫守忠云里雾里。 算了,他懒得打听也不在意。 卫守忠心思沉沉,实在担心阿郎的身子。 他没弄到珍贵的草药,下了山后就格外煎熬。 好不容易等路解封了,就火急火燎往镇上赶。 两人是走路来的,将镇上医馆都走遍了,没瞧见阿郎他们,这才往县城赶。 城门被放行后,卫守忠和彭猎户又准备去各家医馆打听。到底不熟,两人便打听县上有几家医馆和具体位置。 “县城医馆有大有小,可多了去了。不过最出名的医馆就在前头。离这儿不远。” “这不,西边矿山出事后,五皇子连夜派人拉了不少伤患过来,附近的大夫都跑去前面医馆帮忙了。你要打听,不如去那里问问。” 卫守忠去了。 医馆被堵的水泄不通。 他好不容易拉住一个药童,将家里人的特征和情况说了说。 药童:“找人?” 他打量着卫守忠。 “可是做牛车来的的?” “四个人,你婆娘,儿子儿媳,还有一个孩子?” “你儿子病得很严重?” 卫守忠:“对对对!” “那你是找对了,你家儿媳当时走的时候,就留了个地址。” 外头发生的那些事,虞听晚没有专门去打听。 她很忙。 每日都要出门添置些家用。 还和慧娘将新家收拾的仅仅有条。 听说今儿东边那条街有集市,同往常般,起早用了朝食后,她就准备出门了。 念着没准要买的东西多,还取了角落的背篓。 慧娘送她出去,不放心。 “不然,娘和你一起去?” “我怕买的东西多太沉,你背着重。” “都说远亲不如近邻,昨儿隔壁赵夫子的娘子过来送了一盘点心,说是老家的特产,你看咱们该回什么礼?” 送礼最讲究的就是心意。 以后只怕得时常往来的,这可不能含糊了去。 虞听晚:“有几回我依稀听到隔壁有娃娃哭啼声,家里是不是有孩子?” 慧娘点头:“没错,有个三岁的女童。” “那赵夫人身子不好,两人成亲十载才得了这么个孩子。和我们乡下不同,夫妻两人如珠似宝,可没因是个女娃娃而生不喜。” 虞听晚弯了弯唇瓣。 “那赵夫子对娘子十年如一日,没有休妻,未因没有子嗣而心生怨言,可见其有担当是君子。” 这天下读书人,负心薄幸的可太多了。 肚子里有了墨水的,往往心思也跟着多了。 胡耀祖不就是例子吗。 “孩子来之不易,男童如何?女童又如何?两人盼了多年,便是上天给的恩赐。” 就该珍之重之。 虞听晚:“阿娘生了我后便坏了身子,一直没能给我添个弟弟或妹妹。” “我阿爹就不在意。” 第111章 卫家上下都不简单。 夫妻俩在她身上倾尽了心血。 在虞听晚的记忆里头,就有不少妇人背后说闲话。 那些人还要跑去对虞母说。 【“这样可不行,你这是让你男人绝户啊。他说不在意,你怎么能厚着脸皮就受了?姑娘能顶什么用?以后都要嫁出去的。”】 【“听我一句劝,该吃药吃药,该看病看病。街头的汪家婆娘肚子没动静,吃了五年药,又吃了半年香灰,这不就怀了。”】 虞母性子好,从不与他们争执。 虞听晚当时却格外气愤。 小姑娘攥紧了拳头。 【“阿娘就不生气吗?”】 虞母把她搂在怀里,含笑摸着她的头。 【“日子是自个儿过的。”】 【“你爹待咱们娘俩好,吃喝用度都是最好的,那些人如何不眼红?”】 【“他们男人不如你爹有本事,不如你爹体贴,不如你爹好。她们没嫁对人,阿娘还觉得她们才可怜呢。”】 那些妇人见虞母油盐不进,便跑去虞父面前说。 【“虞镖师你手里有钱,可别犯糊涂。男人么,谁不风流?我们知你重感情,可为了子嗣着想,你还得想想法子。反正你婆娘性子好,便是你外头养了女人,有了孩子,她也不见得和你闹。”】 虞父直接黑了脸,把这些人全给打出去了。 冷冷放话。 【“一个个吃饱了撑的?你们算老几?我家的事轮不到你们操心。”】 【“女儿怎么了?我就稀罕我家杳杳!我就要给她们娘俩穿金戴银,过好日子。你们家倒是有儿子,子嗣多,可你们勒紧裤腰带四处借钱,都要养不起了吧。”】 【“我婆娘性子好,老子就能欺负她?我好不容易才把她娶进门,是让她享福的,不是受气的!”】 【“生什么生?我可不想让她遭罪。”】 想到这些事,虞听晚眼里的笑意愈发浓。 她看向慧娘。 “赵家可往来,有这样的邻居,是好事。” 姑娘想了想。 “做些吃食吧,娘的手艺好,定然不比外头买的差,自家做的还干净,能给小娃娃当嘴零。” 慧娘一听,觉着有理。 “好,听你的。” 说完,她又开始操心。 “上次咱们从医馆过来,不是还经过一家胭脂铺吗?年轻的媳妇都爱打扮,你也记得添置些。” 慧娘看向虞听晚抹上锅灰的脸,心下难受。 姑娘家都爱俏,谁乐意在脸上涂这些啊。 晚娘皮肤嫩,只怕用的时间长了,会闷出疹子。 可也没办法。 姑娘模样太艳,在县城过于惹眼,终归还是小心些才好。 慧娘道:“就在家里用。” 她又说:“再买些冬日用来抹脸的膏脂,杜家媳妇说用了效果极好。” “你可别亏待了自己。” 虞听晚无奈:“我用不着。” 她挺糙的。 当初买冻疮的膏药也是受不了了,手又痒又疼,再不注重就得烂了。 慧娘嗔:“见你打扮,娘心里高兴。” 慧娘继续:“阿郎见了定也欢喜啊。” 虞听晚:…… 那好像不会。 毕竟魏昭不举,她再好看也没用。 婆媳二人说着话,走到了门边。 慧娘把门打开,还要说什么,神情一滞。 虞听晚嘴角的笑意也僵硬下去。 谁能告诉她。 为什么门口有一个大坑? 是谁挖的!!! 还很圆! 很深! 她都……走不出去了。 慧娘怒:“谁这么缺德啊!” 虞听晚不知道。 她拧眉,不理解。 这年头不至于有人会发癫跑别人门口挖洞吧。 但又莫名觉得挺眼熟的。 还别说……和西临村山上的坑有点像。 这时,前头赵家有了动静。 赵夫人抱着怀里的女娃娃,探出一个头来。 她圆脸,很是和气。 但此刻带着疑惑。 “你们家是要……” 赵娘子问的很含蓄:“是觉得路不平,重新修吗?” 别怪她问,实在是太好奇了。 隔壁卫家就很神秘。 天天有乌鸦在房檐上扯着嗓音叫唤。 昨儿男人在院子里教女儿背三字经。 女儿没有学会。 哦,乌鸦学会了。 一早就在屋檐上蹦蹦跳跳。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这股聪明劲就把她和男人惊讶倒了。 赵夫子为此连连点头:“好!好!此鸟机灵,似开了灵智。外头卖的那些学舌鹦鹉可比不得。回头咱们囡囡听多了,一定就会背了!” 听男人这么说,赵娘子也觉得很对。 神秘的还在后头。 赵夫子用完早膳,准备去驿站帮忙。 实在是留下的官员有限,而每日过来诉说冤情的百姓太多。 一时间忙不过来,附近书院的夫子都去帮忙登记了。 可他刚出门转了个弯就回来了。 赵夫子面色错愕:“隔壁都住了什么人啊?” “怎么瞅着都不简单。” “怎么了?” 赵夫子一言难尽说给媳妇听:“你许是不知,昨儿我做的诗被风刮去隔壁了,登门去捡时,竟到了那病殃殃的小子手里。” 对方比他小了二十多岁呢。 赵夫子学识在县城可是数一数二的,自有读书人的傲气,不过他格外谦虚。 “我便说了句写的不好。让他归还。” “他竟然说!竟然说,的确让他见笑了。” 赵夫子是不服气的。 然后……然后,他被魏昭指点了。 还……受益匪浅。 赵夫子唏嘘:“可见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不怎么说话,可谈吐不凡,要不是身子差,只怕能走科举。” “他娘子和母亲看着也不简单。” 赵夫子:“你可能不知道,那两人连夜吃饱了撑的在家门口刨了个巨坑。” “这毕竟是体力活,不是卫小弟能做的。” …… 此刻,面对赵娘子的疑问,虞听晚笑容很僵硬。 虞听晚:“不是我们干的。” 赵娘子:“啊?那谁干的?” 虞听晚:“不知。” 话应刚落,青鸦的嗓音传来。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 青鸦在大坑上空盘旋。 可背着背着它就跑题了。 突然想到了什么,青鸦歪了歪头,高昂又撕心裂肺。 “彩英!” “彩英!你给我生个儿子啊!” 第112章 养姑娘费钱 虞听晚没法出门,只好从赵家借了锄头,将边上垒成山的土堆推下去埋坑。 她力气大,可到底是姑娘,做这种事吃力,很快累的额间都是汗。 没有多余的工具,慧娘只好搬来家里的木板搭在坑上,借此走到对面,蹲下身子用手去推土。 这也不知过了多久。 姑娘半弯下腰,用锄头支撑身子,喘了口气。等歇息够了正要起身,莫名一阵晕眩。 眼前闪过很多零碎的画面。 有些模糊。 可……值得让人深思的是画面里的她好似也在哼哧哼哧埋坑。 穿白衣病重的卫慎倚靠在窗前,恹恹的看着她。 不同这会儿的生疏,穿丫鬟服饰的姑娘埋的很起劲,就好似做过了很多回。 卫慎问:“累吗?” 姑娘没好气:“公子说呢?” 卫慎:“哈。” 就很气人。 姑娘的唇一张一合,止不住开始抱怨。 虞听晚有些恍惚,想要听仔细些,可头蓦地疼得厉害。 “晚娘,那是不是你爹!” 慧娘惊喜的嗓音在对面炸开。 虞听晚闻言朝胡同口那个方向看去。 那边的卫守忠也看到了她们,快步过来。 慧娘也顾不得擦手,走过去拉着卫守忠上上下下打量。 “当家的可算来了。” “昨日我还和晚娘说不知你们什么时候能找过来,就怕途中出了事。” 卫守忠最在意一件事:“阿郎如何了?” 慧娘道:“在屋里歇息,这几日吃药,精神都好了不少。” 说着,她朝家里吆喝。 “岳山,快看谁来了。” 岳山跑出来,看清人后,再腼腆的人也惊喜不已,大声喊了句:“爹!” 彭猎户看到儿子就笑了。 明明分开没几日,他却觉得岳山脸上都有肉了,笑容都明媚了不少。 卫守忠就很恍惚。 不过分开了几日,竟然在县城都有房子了。 还是全额买下的。 当时医馆给了地址,他就傻眼了。 卫守忠有很多话要问,可现在他要做的事是先让婆媳歇着,他来埋坑。 他是庄稼汉有的是力气,做这种事的效率极高。 卫守忠埋上坑又怕路不平,还用锄头来来回回用力往下怼了怼,把地面怼踏平实了。 慧娘则温声对彭猎户道:“这些时日赶路,定然辛苦坏了,先去屋里歇歇。” 彭猎户接过虞听晚送过来的热茶,道了谢后大口往下灌。 “婶儿,我得趁早将山上打的野味卖去酒楼,手里那几张兽皮也得找路子卖出去。就不进家里坐了。” 慧娘一听这话,忙道:“对,你先忙正事要紧,回头来吃饭,婶儿做些好菜,这几日实在是辛苦你了。” 屋内,魏昭半靠着床,右腿屈起,头发披散着,唇色苍白,随着他的咳嗽破碎感浮现。 他眸色深沉。 一目十行手里荣狄通过青鸦送过来的信纸,随手将其扔入炭盆中。 火舌跳动,很快将信纸吞噬,了无痕。 那董乡绅的确富甲一方,名下的私产,多到连他都咋舌。 董家的钱可不干净。 摆在明面的房子,田地……这些,魏昭动不了,得等着朝廷查封。 不过…… 魏昭陷入沉思。 卫守忠埋好坑后,手都来不及洗就来看魏昭了。 虽说慧娘说阿郎无事,可只有亲眼瞧见,心里才能踏实。 他看向魏昭,眸色跟着柔和了不少。 走进去说了很多话。 嗯,还是和以前那样单方面输出。 魏昭没有回一个字,但不同的是,他都有在听。 最后还是慧娘看不下去,见卫守忠眼底一片青色,又浑身脏兮兮的,烧了一锅热,就把人打发去隔壁了。 虞听晚则在院子里翻着卫守忠从村里带来的两大箩筐。 箩筐被塞的慢慢的,里头什么都有。 等收拾好了,虞听晚才回屋。 她走到床边坐下。 “咱们养在吴家的鸡爹都宰了,毛也拔了,全部带过来了,可见是给你补身子的。” 魏昭看她一眼。 虞听晚自顾自道:“还有腊肉,说是李婆婆给的。” “爹方才回屋时往我手里塞了三两钱,说没本事没能弄到山参,可又实在怕你身子熬不住,出门在外也怕钱不够,挨家挨户去借的。” 三两对乡下人来说,是很大一笔数目了。可若是吃药看病,就怕不够。 虞听晚感叹:“咱爹真好。” 魏昭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幽幽问了一句:“你喜欢金子吗?” 虞听晚毫不犹豫:“喜欢啊。” 魏昭:“哦。” 那董家密室里头的金银珠宝,他要了。 充什么国库? 充他的私库才对。 招兵买马费钱,打造武器费钱……,还有养姑娘也费钱。 ———— 和上一世不同,胡家父子并没有在解封后往家赶,如今还停留在镇上。 街道喧嚣,即便接近黄昏可各种叫卖声络绎不绝。 胡大柱见摊位上有买拨浪鼓的,停下了脚步,对身边的胡大郎道。 “算着时日,你媳妇应该快要生了。也不知这一胎给咱们胡家添丁还是添口。” 添丁指男婴。 添口是女婴。 胡大郎满脸红光:“娘说是孙子,估摸着八九不离十。回头跟着二郎读书,保不齐咱们家能再多一个读书郎。” 胡大柱点点头:“咱们乡下人,祖祖辈辈对着一亩三地是没法出人头地的。还是得读书。” “你看隔壁村的老秀才,每月都能去衙门领银两和粮食,走出去多风光,更别说上头的举人老爷了。” 胡大郎咧嘴笑。 他才不稀罕那老秀才,考了一辈子,也还是秀才。 二郎就不一样了。 多得褚夫子看重啊。 今年乡试即便是头回下场,也一定能中了。 胡大郎道:“乡下孩子贱名好养活,我想着等他再大些,再让二郎取个好名。” 大郎多普遍啊。 耀祖一听就是干大事的。 胡大郎就盼着儿子也能沾沾读书郎的光。 正想着,就听胡大柱叹了口气。 “也不知晚娘可还好。你娘那性子说她刻毒也不为过,我就怕晚娘吃亏。” 这的确。 胡大郎点头。 “娘的确泼妇不讲理。” 他还不忘补充:“我那婆娘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第113章 瞧我这张嘴,真会得罪人。 胡大郎眼里闪过嫌弃。 可想到小许氏快生了,那可是他头一个孩子,胡大郎又满怀期待。 见父亲忧心忡忡,他出声安抚道:“不过,她们再厉害也只是妇人之间的小打小闹,不敢动真格,还能将晚娘给吃了?表妹顶多吃些小苦头,谁家没有矛盾罅隙?这一家子哪真有什么隔夜仇,这点爹您放宽心。” 胡大柱目光沉沉。 可话不是那么说的。 他是一点也不愿让晚娘受气吃苦的。 晚娘也不该寄人篱下。 她就该明媚如初。 这些年为了晚娘,他对王氏打也打过,骂也骂过,可…… 他看向胡大郎的眼神,充斥着道不明的情绪压抑。 胡大郎被他看的直发毛:“怎……怎么了?儿子可是说错了?” 胡大柱欲言又止,最后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他叹了口气,没再提虞听晚,反倒敲打起了胡大郎。 “你媳妇那里……,你别存不该有的心思。” “你娘脑子不灵光,整日就知道偷奸耍滑,你可别听她挑唆生了休妻的心思。” “你媳妇是有不足之处,模样也是磕碜了些,可她进门后,对你是没得说的。又给你生了娃,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咱们家绝对不能有薄情寡义之徒!” “别看她有些时候斤斤计较,可大事上她也不含糊。这些年家里倾尽一切勒紧裤腰带供着读书郎,也没见她不痛快。可见她就是好的。” 胡大郎不说话了。 这话的确在理。 小许氏这个当嫂嫂也指望二郎出人头地。 忽然,胡大郎的视线定在一处,他看到了熟人。 他眼儿一亮,快步跑过去 “施婶子。” 施寡妇刚送完儿子,看到胡家父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胡大郎也不在意,笑意渐浓:“可是巧了,在这里能看见婶子。” “这话听着有意思,我都要以为这条路是你胡家修的,别人走不得呢。” 施寡妇态度很差。 她上下扫了两眼:“路都解封了,你们怎么还不回去?” 回去有惊喜啊。 胡大柱并不知其言外之意。 他也的确归心似箭。 “这不,二郎有事给耽误了。” 他的背脊直了直:“泽县驿站的事,想来你也有所耳闻。二郎的夫子就在驿站外帮忙,他有意提拔二郎,便把他也带上了。 要是在贵人面前混个眼熟,就是天大的好事,更别说入了哪位贵人的眼了。 “客栈店家知晓这事后,说二郎是做好事,住宿钱都给便宜了大半。” “这不,这些时日一直早出晚归。” 胡大柱如何不自豪。 说出去,二郎这也算是给五皇子办事了。 施寡妇只愿意显摆自己儿子,哪里愿意听别人显摆儿子! 不就是跑腿帮忙写写字,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沉下脸来:“把我叫住就为了说这事?” “怎么,想听我吹捧?” 胡大柱一哽。 他倒没有这个心思。 只不过一提到耀祖,就有点刹不住。 这施寡妇男人死后,人就格外刻薄,说话不中听。 可胡大柱却是格外佩服她的。 一个女人不改嫁,给公婆送终,又把儿子拉扯长大,哪里容易了? “不不不,你误会了。” “这不是许久没回去,实在念着家里,就想向你打听打听。” 施寡妇眯了眯眼。 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 “打听谁啊?” 胡大郎忙道:“婶子,我媳妇生了吗?” “生了。” 施寡妇啧啧一声。 “给你生了个赔钱货。” 说完,她没看胡家父子难看下来的脸色,假情假意补充。 “瞧我这张嘴,真是会得罪人。” 她摆了摆手,对胡大郎道:“这赔钱货可不是我叫的,是我和你娘学的。” “诶呦,每次往你们门口路过,就能听见她满口吐粪。” “好歹也是你胡家的种,听说那孩子从生下来就没吃饱过,你媳妇没奶水,可怜孩子连哭的力气都没有。” “你媳妇平时作风差,为人不行,一身的毛病。可才分娩身体虚弱,大人营养跟不上,如何还能指望她奶孩子?” 胡大郎面色紧张。 说不遗憾是假的,可这是他头个孩子啊。他也看重的。 “我娘不管吗?” “奶水不足,就喝些鱼汤下奶,再不行就去能弄羊奶,总不能饿着孩子。” “管啊。” 施寡妇阴阳怪气:“你媳妇想买羊奶,她把钱管得死死的,一文钱都不乐意出呢。” “你媳妇顶撞过一回,就被打了。直接被你娘从床上拖到地上,听说当时怀里还抱着孩子,要不是护的紧,只怕得出事。” “她没办法,想熬些浓稠的粥给孩子喝,又就被你娘骂浪费粮食。” “你隔壁的吴婶子看不下去,特地敲过你家的门,却被赶出来了,你娘骂她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里正敲打过,你娘也左耳进右耳出。” 施寡妇扯了扯嘴角,舒坦了不少:“不知道的还以为又闹饥荒了。你们家也是,能眼不眨白花花的银子去供读书郎。这么小的孩子,能吃多少啊。” “投胎到你们家,真是造孽。” 胡大郎眼一下红了。 他攥了攥拳头,不想相信。 他娘是势利眼不错,可……可那是他的孩子啊。 孩子还那么小。 他听了都觉得遭罪。 胡大郎:“晚娘呢?” 他似抓了救命稻草。 “晚娘主意正,有她在,一定会照看……” 话音未落,施寡妇的面色又古怪了不少。 “还好意思提她啊?” “人姑娘活不下去,都咬牙转头嫁人了,她人在夫家,难道还要操心你胡家的一堆破事?” 施寡妇见胡大郎都要哭出来了,语气也没那么犀利了。 “你们什么时候回去?” “我就怕晚了,你那未足月的女儿要饿到夭折了。” 施寡妇说一句话,胡大柱的脸色就黑一成。 到最后,已经黑的如墨。 他呼吸粗重,怒目圆睁。 身子都险些没站稳,晃了三晃。 胡大郎连忙把他扶住。 “爹。” 胡大柱的手剧烈抖动,杀了王氏的心都有了。 两个字好似从牙缝里挤出一半。 “回家!” 第114章 铺路 夜已深。 胡耀宗忙得脚不沾地。 离开驿站后,他还得先送褚夫子回去。 褚夫子摆手:“不必,都说了不顺路何必你夜夜折腾走这一遭?” 胡耀祖笑笑,态度不卑不谦,又周到恭敬。 “天黑,学生不把您送回去,如何能放心。” 褚夫子捋了把胡须,没再和他推辞,眼里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下。 街上的人很多,这几日泽县城门没有宵禁,方便报官的百姓随意出路。 等两人离开主道,周边的人这才少了下去。 眼瞅着前面就是褚家了。 褚夫子看了眼天色,出声:“等这次事毕,就来家里提亲吧。” 胡耀祖脚步一顿,袖下的手紧了又紧。 周遭昏暗,也就勉强借着月色看路,褚夫子没能察觉他的异常。 “今儿都有贵人夸你了,回头要是考你学问,你可别慌。” 留下好印象,可比什么都强。 “老夫也会倾尽一切给你铺路。” “你的资历摆在这里,等乡试过了,老夫就厚着脸皮去寻县城的赵夫子,让他收下你。有他教导,你才会更为受益。” 赵夫子…… 胡耀祖呼吸变浅。 赵夫子学问好,早些年教出了不少举人! 多少读书人想去他门下。 偏偏赵夫子得了个女儿后,生怕太忙腾不出空陪妻女,又怕精力不足耽误学子,这几年虽照常去学院教学,可都没再收学生放在身边亲自指导。 这让多少读书人直叹可惜。 要是他能得赵夫子提点…… 褚夫子如此为他费心劳神,打的什么心思,他岂会不知? 胡耀祖朝褚夫子笑:“学生让您费神了。” 这就是应了。 果然,褚夫子满意大笑:“日后便是一家人,别提两家话。” 褚家门口早已有人翘首企盼。 正是褚家女褚芸。 她是出来接阿爹的,也有想见胡耀祖的女儿家心思。 她提着灯,远远听见这段对话,登时羞红了脸。 褚芸欢喜极了。 胡耀祖模样俊朗,又温润会照顾人。这些年跟着阿爹读书,礼节周到不说,见了她后也格外关照有礼。 能嫁给这种人,真是她三生有幸。 “爹。” 她小步走过去,扶着褚夫子,不敢看身边的胡耀祖。 褚夫子笑:“都听到了?” 见褚芸不好意思说话,他笑着拍拍女儿的手。 “行了,你和耀祖说说话,爹去寻你娘。” 他有意让两人相处。 虽说天色晚,可褚夫子对一手教出来的学生很放心。巴不得这两个孩子感情深。 胡家虽在乡下,可他看重的是胡耀祖这个人。 此子假以时日,必有一番作为,若不早早定下,就让旁人抢先一步了。 褚夫子走后,褚芸愈发不好意思了。浑身都烫了起来。哪里知道对面的胡耀祖,眼神又冰又冷,对她没有半分情意。 她把手里的灯朝胡耀祖那个方向递了递。 “天色已晚,你回去吧,你我的事日后……日后再提。这几日阿爹回来倒头就睡,可见你也累极。灯笼给你照明。” 她的嗓音又娇又羞。 胡耀祖心里却想别的女子。 他从没听虞听晚用这种语气同他说过话。 虞听晚只会拒他于千里之外。 “胡哥哥。” 不得回应,褚芸试探叫了一句。 胡耀祖回神,温声去接:“多谢。” 既然下了抉择,态度也得摆出来。 他深吸一口气,将怀里做工精细的木簪取了出来。 本是他给虞听晚买的。 上头还沾了他的体温。 此刻,被他温温有礼的双手奉上。 “此物不值几个钱,却是我的心意,望姑娘莫嫌弃。” 是的,不值钱。 他以后给晚妹买更好的。 褚芸心怦怦跳。 既然他和阿爹口头有了约定,那这就是定情信物了。 胡耀祖的体贴刻在了骨子里,别说骗过了别人,甚至能骗过他自己。 夜寒,可他嗓音出奇的温柔。 “外头冷,芸娘回去吧,见你进家门,我再走。” 他目送褚芸进门,又目送褚家的门关上,等他转身时,嘴角的笑意才倏然消失。 褚夫子无子,为他铺路,又何尝不是为了私心。 他想要往上爬。 他和褚夫子不过是互相利用,各取所需。 至于褚芸。 她贤惠,日后也能容得下晚妹。 胡耀祖走一步看三步,自以为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等回了客栈,他面上的疲态怎么也藏不住,只想好好休息。 可客房竟然没人,胡耀祖拧眉,大步走出去,下了楼梯,朝柜台打着算盘的掌柜而去。 “掌柜,你可有瞧见我兄长和父亲。” 掌柜抬头,看了读书郎一眼。 “你不知吗?” “你父兄傍晚从外头回来,脸色就不太好,匆匆忙忙驾上马车就走了。” 掌柜:“他们也没让我帮忙留话。我便没有多问。” 能有什么事?以至于不打一声招呼就提前回去了? 不是说好等他忙完再走的吗? 胡耀祖莫名不安。 正在擦桌子的小二闻言扔下手里的活。 “大抵回老家了。” 傍晚来了一批商客,点了一桌子的好菜,嫌客栈的酒不够烈,小二得了赏钱就去外头酒楼买。正巧就撞见胡家父子和施寡妇了。 到底是丑事,小二说的很委婉。 “我听了一嘴,你家嫂嫂生了,家里乱成一团,孩子……情况不太好。” 胡耀祖抿唇。 娘对嫂嫂不满意,可一直盼得个孙子。只怕愿望落空,娘心生不喜,闹出了事。 他忽而有些无地自容。 兄长多在意这个孩子,他是知道的。留在镇上也是为了他。 要是孩子真出了事,他羞愧难当。 不说别的,苛待孙女的事传出去,胡家连面也无光,对他名声也有影响的。 看他面色不好,小二连忙捡了一桩比较喜庆的事,试图缓解一下氛围。 毕竟他经常听胡家兄弟提及家里的表妹。 小二笑眯眯:“你那表妹都成亲了呢!” “可惜了,封路,不然你都能回去喝杯喜酒。” “小的给胡学子贺个喜啊。” 胡耀祖的脸蓦地沉了下去。情绪浓烈又可怖。 手里提的灯坠落,被他一脚无情踩踏。 胡耀祖逼近小二,嗓音竟有些抖。 “你说什么?” 第115章 不该问的别问 晨光微明,薄光穿透云层。 乡下鸡鸣声此起彼伏。 道路崎岖不平,偶有乱石颠簸。 驾了一夜的牛车,胡大郎没有丝毫困意,眼里的急切怎么也藏不住。 一路没有说话的胡大柱缓缓张嘴,嗓音嘶哑。 “大郎。” 他闭了闭眼,仅仅一夜,人就苍老了不少:“你说爹是不是错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胡大郎愣住。 “什……什么?” 谁不知胡大柱有多看重外甥女。 虞听晚嫁人的事远比刚出生的小孙女遭孽待,对他打击更大。 胡大郎小心翼翼问:“我知爹担心晚娘,那卫家的确不是良配。可……” 话音未落,直接被胡大柱打断:“还记得当年我带晚娘回来时,对你说了什么吗?” 记得。 胡大柱曾面目凝重让他朝县城的方向跪下。 “你姑姑没了,给她磕三个头。” “大郎,爹要你记着,咱们家欠你姑姑的,你得记一辈子。” “你必须得对二郎那样,对她好。” 胡大郎清楚胡大柱是彻底伤心了。 别说胡大柱,就连他都难受。 晚娘那么好,就该嫁给二弟,亲上加亲的! 怎么就……怎么就…… 那卫慎伤成那样,他怎么配得上晚娘啊! 他嘴笨,也说不出安慰的话,闷头继续驾马。 此刻,村口以范婆子为首的长舌妇们,正围坐一块说着话。 “这几日县城可热闹了,乌泱泱的人都朝那边去。” “隔壁村穷的响叮当的朱家,就那个早些年儿子在县城做长工被主顾打死的。老两口得了消息后,都一瘸一拐都去泽县驿站了。” “我记得他们本不是瘸的,是当年报官,为儿子要一个公道,被捕快活生生打断腿的。那捕快和朱家是亲戚呢。” 范婆子撇嘴摇头:“那两人也惨。” “儿子没了,儿媳和姘头跑了,只留下那么一个孙子,两年前生了场大病,也没熬过来。” 有人压低声音:“听说了吗,老何家都进牢房了。” “哪个老何家?” 那人神神秘秘朝卫家二房那个方向点了点。 “还能是哪个?就当年害了筱娘的。” “呸,那一家子丧尽天良的,我看就是报应!慧娘要是知道,指不定多欢喜。” 提到这里,她们免不得说上几句。 “也不知卫家阿郎如何了。当时离开时,我追过去看了眼,就进气多出气少了。” “她们也是折腾,非要出门看病。难道还能看好了?有这个功夫,还不如在筱娘坟边上早些挖个坑,把棺材买了。” “守忠出发前还四处筹钱,要不是念着一个村子他也不容易,我是一个铜板都舍不得给的。” “要是治了有用也就算了,就怕钱砸出去,半点响动都听不着。卫家那点家底,指望他们还?也不知得等到什么时候。” 几人说个不休,突然范婆子眼尖,朝一处直直看去。 “你们看,谁回来了!” “胡大柱!那是胡大柱。” “这下有戏看了!” 范婆子激动:“可了不得,王翠花总算要遭殃了!” 往前胡大柱每次回村,村里人都要和他打招呼,甚至还要问一嘴二郎。 尤其这些长舌妇。 热情的不得了。 胡大柱是能挺直腰板的。 可此刻,村口站的那些人,对着他指指点点。 尤其是范婆子。 范婆子很大声:“大柱,你可算回来了,快去管管你婆娘吧!” “这么个恶毒蠢妇,换成我,是绝对容不得的。” “折腾孩子也就算了,毕竟是个女娃娃,就算没气了,以后大郎他们还能再生。” “可她折腾晚娘啊,我一个外人都看不下眼。” 范婆子抬了抬下巴,虚情假意的长吁短叹:“你那亲妹子就晚娘这个女儿。人呐,断不能忘本,当年的事我们个个给你兜着不敢提半个字,就怕晚娘对你生怨,可我们不说,你不能当做没发生啊。” 胡大柱一个字都不敢听。 这些年,他也时常梦魇。 梦里小妹看着他的目光闪烁着泪花,还有恨。 胡大柱沉着脸,没有回应,直接让胡大郎往家里赶。 “爹。” 胡大郎不解:“什么是当年的事?” 胡大柱厉声:“不该问的别问!” 眼看着牛车把人载远了,范婆子对着地面啐了一口。 “什么玩意。” “还真当自己是什么好东西了?” 方才她的一顿输出,可把边上的几个妇人吓坏了。 “你可消停些吧,那件事都过去多久了,还提什么?这是还没被你男人打够?” 范婆子闻言缩了缩脖子。 那她还是怕被打的。 可…… 想到胡大柱越生气,王翠花越遭殃,她就越高兴! ———— 胡家。 王氏并不知危险即将抵达。 她这会儿坐在院子里嗑瓜子,脸色不太好。 隔壁吴家的小媳妇,昨儿夜里发动,生了个儿子。 听着隔壁的欢声笑语,王氏的脸阴沉沉的。 有什么了不起的啊! 她心里烦,瓜子都吃的不得劲。 腾一下站起身子,去了小许氏屋子。 尖声大骂! “你个没出息的!” “你比隔壁媳妇进门早,也比她提前诊出有了身子。” “隔壁给她煮蛋吃,我可有少了你的?” “隔壁不让她下地,家里可有把你累着了?” “怎么人家生儿子你生一个赔钱货?” 小许氏不敢吭声,低着头。 边上的女婴才被哄睡,又被吓醒。 眼儿都没睁,张嘴就哭,哭声却猫叫一样。 很孱弱。 “砰”的一声。 胡家房门被踢开。 王氏扭头去看。 “当家总算回来了?” 她面色全是喜色,也不教训小许氏了,急忙忙迎了过去。 “二郎呢?二郎没和你一起回来吗?” “你们不在家,这个年都过得格外冷清。好在回来了,看着你们都瘦了,可得补补,我去割些肉来,再给你们做几样好菜。” 王氏笑意越来越大,然后察觉不对。 胡大柱阴沉沉看着她。 像是在看仇人。 这种眼神很可怕。 可怕到让她想到了十多年前。胡大柱也这样看过他。 当时还闹着要休了她,要不是公婆拦着…… 王氏不由后退几步。 可胡大柱大步上前,不由分说抬手,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第116章 你糊涂?谁有你聪明 “啪”的一声。 响亮又动听。 这一巴掌迅速而有力。 王氏的脸被打偏了去,很快泛红,浮现清晰的掌印。 “你——” 她后退几步,眼里有迷茫也有震惊,最后全化为了愤怒。 “当家的一回家就打我?” “你这蠢妇竟也有脸质问我?” 胡大郎惊愕不已:“爹。” “进屋去!” 胡大郎咬咬牙,可听到了孩子的哭声,心下紧张,大步朝声源处跑去。 见状,王氏莫名心慌,扯住胡大郎的衣摆。 “大郎。” 这边的动静,屋里小许氏如何没听到。 她只恨一巴掌太轻了! 小许氏恨透了王氏。 她看了眼边上的女婴。 哭哭哭,只会哭。 起先,小许氏是格外疼这个孩子都。 可时间久了,在王氏非打即骂下,她也生了怨念。 怨她不是带把的。 她也顾不得冷,抱起孩子就往外冲。 一把跪到胡大柱跟前,眼里的泪再也止不住。 “爹,求你让娘给孩子留条活路吧。” “我如何都不打紧,可孩子还小。” 胡大郎不是没看过别家刚出生的孩子,不说白白胖胖,但也康健。 可小许氏怀里的,真的又小又瘦。 哭声也…… 听听隔壁,多响亮啊。 他的心又抽又疼,眼圈一下子就红了,推开王氏的手,大步过去。小心翼翼生怕把女儿弄碎了,抱到怀里,又去拉小许氏。 “起来!” “你还没出月子,去屋里躺着!要是养不好,回头得落一身病。” 他扯着嚎啕大哭的小许氏往屋里去。 可刚要跨进门槛时,胡大郎停了下来。 “娘,你要是对孩子有什么不瞒,往我身上撒。” 王氏:??? 她不可置信:“不是,你为了一个丫头片子这是和娘置气?” “大郎,你可别听你媳妇挑唆。” 怀里的孩子像是没有重量,轻的可怖。 胡大郎面色沉沉:“这是我女儿,也要喊娘一身奶。她要真有个好歹,我……” 后面的话,他没说,也说不出口,直接重重关上了门。 王氏:??? 她气得要追过去,却被胡大柱拦了路。 胡大柱冷冷看着王氏,怒气憋在胸口出不来,久久不散。 他的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王氏不安:“怎……怎么了!” 胡大柱:“晚娘的事,你怎么说?” “我年前我出发时,怎么交代你的?嗯!” 听他提及虞听晚,王氏面上闪过几缕心虚。 她梗着脖子:“这如何能怪到我头上?” 王氏维持镇定:“你这个外甥女有主意的很,非看上了卫家那个半死不活的,我拦得住?” “家里也没少她吃的,没少她穿的,你还要我如何对她好?” “你对她处处维护,我这个当舅母的时常还要看她脸色呢。” “住嘴!” 胡大柱呵斥打断。 “对她好?” “我刚带她回来,你就拉着脸,说家里揭不开锅,没地方住,你这是对她好?” “她十三岁那年,不慎摔碎了家里一个碗,你把她推出家门,让她滚。” “有的事我不提,你当真以为我是半点不知情?” “别的暂且不提,董家的事,你怎么说?” “晚娘才多大?她就活该被你算计?当年的事,你怎么还有脸啊!” “董乡绅是个什么畜牲你不知?从他屋里抬出去的,被祸害死的姑娘还算少吗?” “我早就说过,晚娘婚事有我做主,轮不到你插手!你全当耳旁风了?” 村里的姑娘都早早许人,定下婚事的。 他拖着虞听晚,不就是觉得乡下汉子配不上外甥女吗! 他想找有本事的如意郎君,让虞听晚过好日子。待二郎高中,能结亲的好人家也就多了。 如今全毁了! 王氏还是怕他的。 “这……” “我这不是一时糊涂……” “你糊涂?” 胡大柱:“谁有你聪明啊!” “董家的事没成,你还想把听晚嫁给许家!” “许家他……” 胡大柱气得眼前发黑。 可又顾忌屋里的儿媳,把话又给咽了下去。 他气不打一处来,再见王氏还要狡辩,便找来院子里的木棍。 懒得再废话一个字。 直接朝王氏身上落。 王氏疼得尖叫。 胡大柱眼里渐渐染上猩红和恨意:“晚娘被你害了,看我不打死你!” 院子里的动静,小许氏听着畅快极了。 这些时日受的委屈和怨气散了不少。 她甚至想笑。 活该! “他怎么还哭?” 胡大郎抱着怀里的襁褓怎么哄都没用,很是紧张。 小许氏:“吃不饱,饿的。” 胡大郎一听这话,就急了。 “我抱去隔壁,让那边帮忙先喂着,回头就去寻些羊奶。” 见他在意闺女,没有嫌弃,小许氏委实松了一口气,眼里含泪:“不用了。” 她:“娘说饿不死。” 胡大郎:??? 小许氏:“可惜孩子是我生得。” “要是二郎得了闺女,娘一定不会亏待。” 她想要挑拨离间的。 小许氏这个人笨,平时直来直往,说话都不太中听。 可她会学啊。 和虞听晚那个贱人相处久了,以进为退的套路,她也能把握好! 可她头脑简单。 这种话若是对胡大柱说,也许管用。可对胡大郎这个莽夫来说,没用。 胡大郎莫名其妙看她一眼。 “你这是什么话?” 小许氏茶言茶语:“我没有别的意思。” “那就好。” 胡大郎:“不要什么都想和二郎比。” “我一个只会下地种田的汉子,二郎是精贵的读书人。这就是天壤云泥之别。” “娘看重二郎的闺女,也说得过去。” 小许氏:??? 胡大郎怕饿着女儿,要去隔壁。可他想到了什么,忍不住看向小许氏。 眼里带着警告意味。 “爹刚刚给你留面子,无非是顾念你才生孩子,遭了罪。” “当初董家的事不成,娘便想让你兄弟许奋娶了晚娘,这件事要说你没有在其中牵线,我是不信的。” “谁让你把主意打到晚娘身上的?待在屋里好好反省。” 小许氏心里咯噔一下。 “大……大郎。” 胡大郎:“要不是得顾念你的身子,你当我不会收拾你?” 第117章 我和她夜里睡一处,你有意见 泽县。 一场雨过后,天上又飘起了鹅毛大雪。 寒风凛冽,彭家夫子在新家住了两天,就告辞离开了。 家里有闷头干活的卫守忠,还有体贴勤快的慧娘。 姑娘恢复了刚嫁进卫家的空闲。 每天只需做两件事。 盯着魏昭,还有……吃饭。 虞听晚就……格外快乐。 风刮开了窗户,寒气肆意逼退屋内的暖意。 虞听晚冷的打了个哆嗦,哒哒哒跑过去关窗。做好这件事,又走回床前去看葛老给魏昭把脉。 姑娘眼儿乌溜溜转着,一下落在葛老身上,一下又落到魏昭身上,似有所思。 魏昭抬眸看过来:“可以出去了。” 虞听晚:…… 是的,他要针灸了。 所以又开始赶她了。 卫守忠来了后,擦拭的活,也不让她做了。 就真的……很守身如玉。 碰都不让她碰! 不过也是有不同的。 卫慎不让她解衣,不让她摸,也不让她调戏。但默许睡一个枕头了。 虽然男人起先有些不情愿,让她睡回去。 可虞听晚不听! 她还很犟。 姑娘就躺在床上,霸占着他的枕头,面上很无辜,说的话却让魏昭沉默了许久。 【“夫君太敏感了,我只是想单纯的想和你睡,不做别的。”】 虞听晚:【“别那么小气,你就不能为我妥协一下吗?”】 满足她啊! 就真的又渣又流氓。 偏偏姑娘不自知。 她见魏昭不松口,甚至还示弱了。 【“像我这样的好媳妇需求并不高,实则是格外好说话的,可受到一丝一毫的冷落,心都会碎掉。夫君知道吗?”】 也不知道她说这种话,是怎么做到面无表情又刻板的。 青鸦都能说的比她有感情。 魏昭:…… 虞听晚嘴里没几个字是真的。 姑娘一天到晚,怎么花样层出不穷! 让他实在无处招架。 魏昭沉沉看着她。 虞听晚无畏和他对视。 夫妻间总有人要妥协。 这次又是魏昭。 想到这里,虞听晚便得意的翘了翘唇瓣。 她看向魏昭:“我想留着。” 看葛老面色凝重的样子,她又何尝猜不出施针过程的凶险。 姑娘到底不放心。 偏偏魏昭态度很坚决:“出去。” 虞听晚只好故技重施,幽幽:“我的心……” 魏昭:“那就碎吧。” ??? 葛老拧眉。 怎么听上去像是打情骂俏。 他忍不住谴责将军。 虞听晚看着葛老偷偷摸摸瞪了卫慎一眼。 那眼神饱含幽怨。 就…… 就感觉…… 这个眼神不简单! 她很多余。 虞听晚抿唇。 “不知道的还以为……” 魏昭眯了眯眼:“不是好话就咽下去。” 还以为你和葛大夫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奸情,要让我这个正儿八经的媳妇腾出去。 可这话虞听晚没法说。 她还指望葛大夫给男人看病,不能把人给得罪了。 姑娘又懂事,也乐意在外人面前给男人留面子。 她很乖:“哦。” 她心不甘,情不愿:“那就麻烦葛大夫了。” 葛老并不知这对夫妻之间的暗波涌动,闻言讪笑:“应该的,应该的。” 虞听晚倒了杯热水搁在床头,方便魏昭渴的时候喝。 做完这些,她才出屋。甚至体贴的关上房门。 等她离开,葛老也没有松开给魏昭把脉的手,面色更为凝重。 魏昭见状,淡淡出声:“怎么了?” 葛老深吸一口气。 说的却是。 “这屋里只有一张榻。” 魏昭没应声。 葛老:“桌上有姑娘用的头梳。” 魏昭抬起空出来的那只手,捏起枕边的一根发丝。 是姑娘留下来的发丝。 “我和她夜里睡一处,你有意见?” 葛老:??? 真不是个东西。 人家是卫家妇! 葛老想到姑娘不再黑乎乎,反倒白净的芙蓉面。 此等姿容,便是他这上了年纪大老头看着都眼前一亮。 “你们……你们……” 魏昭:“不是好话就咽下去。” 开玩笑,葛老能有虞听晚体贴? 上京的那些人,都说魏昭清心寡欲,不会动情。 会不会动情葛老不知。 可他身为医者,能不知道魏昭眼下肾阳旺盛? 只怕情动了多回,给憋的。 葛老想到了什么,又忙松了一口气:“是我多虑了,那卫夫人再好看,睡一处也没什么。将军这破身子走几步路都累,哪能真能做什么强占人妻的畜牲事啊。” 魏昭眯了眯眼,似笑非笑看着葛老。 明明他什么都没做,葛老却觉着一股寒气从脚底心往上涌,传至四肢百骸。 见他不敢说话了,魏昭嗤笑一声。 “我得治多久?” 葛老说得稳妥:“接下来的三个月,将军要是能熬过去,想要彻底恢复如初,需三年五载。” 说到这里他便愁。 实在是魏昭的身体太差了,风险太大。 要是出半点意外…… 葛老简直不敢想。 魏昭淡淡:“给你一年的时间。” 葛老:?? 买菜砍价都没那么狠的! 魏昭问的很温和:“怎么,可是难为你了?” 葛老:…… “不。” 他笑的格外僵硬:“将军信任我的医术,是我的荣幸。” 魏昭身子往后靠,眸色淡淡,看不出半点情绪。 “枕头下的信纸,你走时带上。” 这是要事,葛老正色应下。 ———— 院内。 卫守忠在锯木头,准备给魏昭做个轮椅。 等日后阿郎身子好些,县里街上热闹,晚娘还能推着他出去转转,总待在屋里可不成。 他木工手艺了得,又专门去木匠铺子里瞧过样式,虽第一次做,可却格外娴熟。 他见虞听晚出了屋,便停下了手里的活。 卫守忠不放心的看向关上的门。 “晚娘。” 他生怕惊扰了里头的诊治,压低嗓音问。 “这葛大夫真是魏家军的军医?” 虞听晚:“他自个儿说的,应该不会错。” 卫守忠:“这……这也太看重咱们阿郎了,怎么还亲自登门。日日过来给阿郎把脉不说,到了针灸的时日比咱们还……” 积极。 虞听晚眸光闪了闪。 抬手去接空中飞舞的雪花。 融化在掌心,冰冰凉凉的。 她垂眼,语气轻飘飘的。 “是啊。” 第118章 真的又欠锤了 屋檐覆雪,银装青瓦。 魏昭情况很不好,额间冒着大颗大颗的汗。 面色白的如纸,随着针落下,身体剧烈颤抖,大口大口的血从嘴角溢出。 他痛楚不已,手下青筋暴起。却没哼上半句。 这份隐忍,让葛老都于心不忍。 “将军可要先缓缓?” 魏昭掀开眼皮幽幽:“不必磨蹭。” 他慢吞吞:“还有一口气。” 葛老:…… “每回的针法不同,穴位也有变动,往后的几次,会一次比一次难熬。” 不用他说,魏昭也知道。 他自顾自:“你的针法,有待提高。” 葛老:…… 好好好,还怪起他了。 看来不用缓! 魏昭这祸害,死不了! 葛老擦了魏昭嘴角的血,有条不紊的落下最后一针,在边上守了片刻,等魏昭情况稳定些,这才往其嘴里塞了颗丹药。 他是天刚亮的时候来的,等他收完最后一根针,外头已是黑黝黝一片。 他背起药箱往外走。 虞听晚一直在外头守着。 听到动静,她从木凳起身。 葛老没有留下用饭,交代几句就急匆匆回了驿站。 卫守忠送他出的胡同,慧娘去热粥。 虞听晚则跑进屋看魏昭。 她蹲到榻钱,眼儿不眨的看着男人。 “夫君还好吗?” 魏昭没有精神,唇动了动,可却发不出声。 虞听晚从他唇形里辨认出来,三个字。 得亏他病恹恹的,不然就有点狂。 ——你试试。 虞听晚:…… 真的又欠捶了。 虞听晚:“我知道了。” 她睁眼说瞎话,语气格外真诚:“夫君是在说看见我后心情畅快,都不疼了。” 魏昭连扯嘴气笑的力气都没有。 姑娘心碎是假的,他碎才是真的。 虞听晚取过帕子给他擦了擦额间的汗,又给他擦了擦手。 没再出言调戏。 也没有问什么。 更没有一探究竟的心思。 做好这些她又跑出去,从灶屋端来粥。 粥熬的恰到好处,里头有切碎的蘑菇丁,还有炖的糜烂的鸡丝。 香味浓郁,看着就馋。 早上用的少,午间又没进食。这会儿都是深夜了。 可虚弱的魏昭这会什么也吃不下。 但便是恶心反胃,也得进食。 他这会儿没力气,刚想表示晚些再吃,就被姑娘小心翼翼扶坐了起来。 虞听晚试了试温度,舀了一勺送至他唇角。 魏昭微顿。 他去看虞听晚。 姑娘唇红齿白,眉目娇艳。可在昏黄灯光下,显得格外温婉。偏偏眼尾一点泪痣,又在她身上添了几分妩媚楚楚。 喂人的手法算不得娴熟,可她做的很仔细。 好似满心满眼都是他。 许是见他没反应,虞听晚困惑的稍稍歪了歪脑袋。 “夫君?” 虞听晚:“你看我做甚?” 吃啊! 问完,她又似恍然。 “先把粥喝了,再看也不急。媳妇左右又不会跑了。” 他魏昭喉结滚动,眸色颤了颤,缓缓垂下视线,在她的催促下张嘴。 粥的分量不多,可魏昭吃了一半就不吃了。 念着葛老离开前的叮嘱。说他能吃就吃,吃不下不必勉强。虞听晚也就没劝,扶着魏昭重新躺下。 “白日你都没睡,早些歇息吧。” 魏昭的确很困了,眼皮沉的厉害。 虞听晚把粥端回灶屋温着,念着夜里男人醒来也好再吃些。 她洗漱一番,才躺到了床上。 夜色渐浓,月色昏晕,月爬枝头,在地上留下斑驳的影子。 葛老没有回驿站。 直接绕去了一处不太显眼的打铁铺。 顺子正举着铁锤,看见他就笑了。 “稀客。” 葛老瞅他:“他呢?” 顺子用手指了指:“在里头。” 葛老从怀里掏出一瓷瓶,随手扔过去。 “上回你说你娘身子不好,拿去,能强身健体。” 说着,他就朝里面去。 外头的说话声荣狄就听见了,等人进来,他就迫不及待的问:“可是将军有什么吩咐?” 葛老没说话,拿出魏昭给他的信纸。 他:“那个……” 荣狄:“什么?” 葛老:“上此你领着一帮兄弟,做什么狗鸡摸狗的事了?” 他觉得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荣狄拆着信纸,语气很平静:“也没什么。” “就是把董老货密室里面的宝贝全搬空了。” 荣狄:“你没去不知道,那密室里面光是金条都能堆成山。还有数不清的金银珠宝。” 想到董家私下做的勾当,他就很唾弃。 葛老:!!! 有这么好的事,为什么不叫上他! 荣狄抱怨:“那墙壁上竟然还有大小不等的夜明珠,我抠了一晚上。” “将军委我重任,我必须得做出色。密室如今什么都不剩,空荡荡的,要不是念着密室门太重,我都要卸下来薅走。” 说完,他看向信纸。 愣住了。 很快,荣狄肃然起劲。 他目光灼灼看向葛老。 “四座城池被关的官员,快给我一份名单!” 荣狄:“将军让我趁着朝廷派人过来,把他们家提前给抄了。” “一个董家就那么富有,其他人只怕也不简单。” “甭管是他们家里贵重的物件,还是院子里不值钱的杂草,有我荣狄在,如今都姓魏!都是将军的!” 葛老:…… 有病。 难怪荣狄一身本事,武艺不凡,却一直没有被魏昭提拔成副将,留在魏家军。 不过,葛老很纳闷。 “将军手底的私产可不薄,顺国公府祖祖辈辈留下来的,将军私底下自己经营的。平时将军也不见得对这些身外之物有多看重,这些时日怎么就……” 他理解不了。 毕竟放到往常,魏昭从不把钱当钱。 路上有金子,他不会去捡,也不会视而不见。 他会一脚踢开。 踢的很远那种。 就为了对比这次有没有比上次踢得远。 “真的。” 荣狄沉浸其中,忍不住得意感叹:“这种事将军只吩咐我,可见在将军心中,我是最靠谱的一个。” 他举例子:“迟御那个傻子,至今还不知将军还活着。” “你么?又见钱眼开。” 荣狄:“不就是几个贪官私底下的钱吗!小意思!” “将军就是要国库,我也义不容辞!” 第119章 它才是魏昭的心尖尖!!! 在他们说话的空档,角落里伏猛有了动作。 它往外走,凄凄惨惨看了眼月色。 继续往外走。 这条路也不知虎东西走了多少回。 它去了胡同。 委屈蹲坐上一座紧闭的房门前。 眼睛圆溜溜转着,好似能将房门盯出一个洞来。 它像是一座望夫石,一动不动的保持这个动作,足足有一炷香。 好烦啊。 伏猛又开始暴躁起来。 它一暴躁,就开始挖坑。 可刚挖了两下,荣狄就追过来了:“你怎么又来了?” “都说了,你这样子要吓到人的。快跟我回去。” 伏猛扭头,嚣张蛮横刚要朝他吼。 荣狄只好换个说法:“不是说你见不得人。里头的灯都熄了,将军怕是才刚睡下。你敢吵着他?” 伏猛沉默的闭上了嘴。伸出爪子默默挖坑。 表示他的愤怒。 荣狄:“别犯脾气,回头又得被收拾。” “你上回挖的坑,挡住里头的人出不来,就累着夫人了。将军指不定多心疼。” 伏猛不屑。 什么夫人,它不认识! 它才是魏昭的心尖尖!!! 伏猛高高扬起头颅。 葛老去找名单了,荣狄也让顺子跑一趟,吩咐分散在各个城池的兄弟先私下探寻,找到那些人藏金银财宝的地儿,得回头再组织去搬运。 荣狄念着这会儿还不算忙,便愿意和伏猛掰扯讲道理。 “夫人和将军如今睡一个屋,你行吗?上次你把将军珍藏的古籍损坏后,就不能近他屋了吧。” 伏猛的头往下低了一点点,只是一点点,可见他很不服气。 荣狄:“我听葛老说了,将军年轻力盛的,钟爱人妻,虽听着不好听,可缘分来了挡也挡不住。没准还真愿意给那姑娘一个名分。眼下在治病,也许身子还没好全,咱们就有小主子了。” 伏猛觉得吵,每个字眼它都不爱听,脾气差的直接用头把人顶开。 开玩笑,它要挖坑谁敢拦啊。 荣狄要是再说一个字,它就把他吃了!!! 伏猛愤恨的对着地面猛刨了几下。 有虎要作死,荣狄也不拦了,索性在一旁看着。 可青鸦蹦蹦跳跳过来了。 “嘎!人之初,性本善。” 伏猛看到它就烦。 这破鸟每天可以和主人待在一起。 凭什么它就不行! 伏猛想也不想,就要一巴掌,把青鸦扇飞。 偏偏青鸦死猪不怕开水烫,从不记打,想到魏昭睡前教它的话,歪了歪头:“胆肥了?” 漫不经心的,还带着一点点压迫。 竟然连语气都模仿的很像。 伏猛的爪子停在半空,有种被支配的恐惧。 上一次魏昭说这三个字,他就被饿了三顿。夜里实在饿的慌,偷吃的时候还被魏昭逮着了。 上上次,它被面壁思过了。 是真的面壁思过,头上得顶着装着水的铜盆,不能往地上漏半滴。它只能面朝墙壁一动也不敢动。 上上上次…… 伏猛默默的埋好。 灰心丧气的就要离开。 可它还没出胡同,就猛地跑回去。 不行! 他要是灰溜溜走了,威严何在! ———— 翌日一早。 虞听晚把平安符装入缝好的口袋,送到魏昭眼皮底下。 魏昭接过来,指尖摸索着细密的针脚:“你缝的?” 虞听晚眼儿飘忽:“嗯!” 不是! 是她让慧娘帮忙的。 她的心虚都写在脸上了。 可姑娘却把手摊开给他看:“我都戳到手了,还流血了,可见真心。” 虞听晚:“答应你的事,我决不食言。” 魏昭看过去。 的确有针孔留下的痕迹。 这些时日虞听晚用着他给的方子的冻疮膏,效果极好。都没那么红肿了。 虞听晚去看他:“感动吧。” 魏昭吐出一个字:“不。” 虞听晚:??? 她凑近:“感动吧。” 魏昭:“不。” 虞听晚不死心:“感!动!吧!” 魏昭面无表情:“可真是感动死了呢。” 虞听晚听到了想听的,但觉得有些阴阳怪气。 魏昭似笑非笑:“需要我提醒吗?” “你这几日在屋里缝了又拆,拆了又缝。一直没弄成。还将口子又扯大了不少。” 虞听晚眨眨眼:“我就不能是吃了教训,半夜醒来又琢磨出了本事,一晚上给缝好了。” 魏昭拆穿的不留情面:“不会。” “你若真半夜做好,一定会忍不住推醒我。” 虞听晚:“我……为何要推你?” 魏昭:“你得显摆。” 胡说八道! 魏昭眸色淡淡,学着姑娘平时温温柔柔的语气。 “夫君你看,我夜里不睡都是为了你。这没什么,不就是通宵熬夜么?便是上刀山下火海我都愿意的。” 这地确是她会说的话。 她承认,可…… 虞听晚:??? 姑娘沉默了很久。 她最后面色古怪,拘谨搓了一下手。 “我……” 虞听晚:“我平时真的……” “这么恶心吗?” 她是不是培养感情,用力过猛了? 可她向来不消耗自己。 一定不是她的问题。 她说这些一定效果很好! 肯定是卫慎! 说的恶心! ———— 用了早膳,家里有卫守忠守着,虞听晚和慧娘格外放心的出了门。 “先前说好的,偏一拖就拖了这么多日。好在你爹来了,咱们娘俩也安心出去。今儿一定要给你弄几身衣裳。” 慧娘兴致很高:“我都想好了,还得再去买几件像样的首饰。” 虞听晚对首饰不感兴趣。 毕竟要花钱买。 好的首饰可不便宜。 又不是必须之物,实在没必要。 可她真的迫不及待想要新衣裳。 刚打开房门,虞听晚看到明显被松过土的路,不由拧了拧眉。 朝着声源处看去,门右侧摆着方便树下乘凉歇息的石凳不知被哪个混账掀翻,滚到了路中间。 等等! 虞听晚定神看过去。 为什么树下原先摆放石凳的位置有个坑! 坑不大,也不深。 里头有青鸦跳上跳下。 青鸦跳进去:“人之初!” 隔壁赵家小囡囡蹲着看,奶声奶气:“初。” 青鸦跳出来:“性本善!” 小囡囡:“善。” 青鸦又跳进去:“钟爱人妻,钟爱人妻。” 第120章 看一眼都脏 也不知又从哪儿学的混账话。 虞听晚眸色淡淡。 赵家囡囡抬头看她:“晚姐姐。” 她走过去,摸了摸小姑娘的头,从怀里掏出一把慧娘给她做的抄南瓜子给她。 这坑也不碍事,她索性就没管,抱起石凳,放到另一处。 赵家就在前头,两家隔得近,中间只有条供单人行走的小道。 不放心女儿,赵娘子手里纳着鞋,就坐在家门口。她笑吟吟看向这对婆媳。 “这是要出门?” 虞听晚回之一笑:“是,刚想让嫂子推荐推荐,咱们县城哪里买衣裳合适。” 这事,赵娘子最清楚不过。 “那你可是问对人了。” “东源街的仙台布庄料子好,又齐全。我都是在那里买的。” “若是急着穿,得买成衣。就去东关街的李家成衣铺子。那里的衣裳做工精细,也实惠。” 虞听晚:“李家?” 她试图去想:“可是一对婆媳开的?” 赵娘子意外:“你怎么知道?那婆婆眼睛不好,可做衣服却相当厉害,闭着眼睛都能缝花,回头看上的衣裳尺寸不对,还能现场给你改好了。” “那里和东源街离得不远,若是你们空闲,可两家都去看看。” 虞听晚一一记下。 慧娘背着背篓,见隔壁屋里有说话声,便顺嘴问了一句。 “家里有客?” 赵娘子的笑淡了些。 “来了个夫子,早些年和我家男人是同窗。” 当初还一起参加过科考。 可赵夫子一心钻研学问,一直不喜同心眼多的褚夫子。 这些年两家交情不断深,逢年过节也很少走动。也就这几日都在驿站帮忙,才有了联系。 想到这里,赵娘子格外头疼:“我听了一嘴,想让我家男人收下他名下的一个学子。” 这种事赵夫子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偏便褚夫子把姿态压的很低,一直不愿意走。 到底是别人的事,慧娘没好意思再问。 虞听晚没说什么,可出了胡同后蹙了蹙眉。 看赵娘子方才的神色,想来对登门的夫子不甚欢迎。 这些时日相处下来,赵家夫妇都是不错的人。 能被赵娘子不喜,只怕那夫子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收下学子就得带在身边亲自教导,赵家要是多了个人,要是好相处也就算了,就怕后头有一堆麻烦事。 婆媳两人刚离开,不过半柱香。赵夫子送褚夫子出了房门。 褚夫子朝其拱手:“赵兄止步,不必再送。” 他笑道:“那就这般说好了,回头我把耀祖带过来让你瞧瞧。” 赵夫子语气平淡:“他要是资质不行,便是你夸到天上去,我也不会收。”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褚夫子:“这孩子品行和用功都是没得说的,要是不好,我也不会送到你跟前来。” 赵夫子没再说什么,等人离开后,他的脸就沉了下来,烦闷叹了口气。 “这是怎么了?你应了?” 赵娘子放下手里的鞋。 “他一再相求,又提起早逝的恩师和同窗情谊,我总不好一驳再驳。” 赵夫子叹了口气。 “听说那是个极省心又上进的学子,还一点就通。我先见见,其他的回头再说。” 他看向妻子:“你也知道,这几年咱们这里没出过进士,就连举人都少之甚少。” 说完,赵夫子想到褚夫子的言行举止就有点扫兴。 方才在屋里,褚夫子看到了他写的诗。 就是被魏昭说差的。 褚夫子拿到手里叹为观止,一直唏嘘他的文采。 将他夸的天上有地下无。 其中有真的惊艳成分,也掺着刻意的有所图谋。 换成之前,赵夫子就觉得理应如此。 他的确写得好。 可自从被魏昭指点过后,他就有点很看不起褚夫子。 写不出来这种水准也就算了,连是好是坏都品鉴不出。难怪得在镇上学堂教一辈子。 赵夫子想到这里,不免心里不得劲。 他瞅了隔壁一眼:“许久没见卫小兄弟,我过去看看。” 魏昭这会儿在屋里闭目养神。 他半坐在榻上,手里玩着平安符。 “卫兄弟,你在屋里吗?” 他听到了门口赵夫子的声音。 魏昭恹恹:“不在。” 赵夫子:“那我进来了。” 魏昭:…… 好烦啊。 虞听晚这样也就算了,魏昭认栽,怎么隔壁的人都那么不见外。 这院子荣狄没找好! 随着咯吱的声响,赵夫子推门而入。 “今日你的气色不错。” 魏昭没理他。 赵夫子从怀里掏出一张宣纸。 “这是我重新写的诗,你再帮我看看。” 魏昭扫了一眼。 赵夫子:“怎么样?相比上次可有长进?” 魏昭:“嗤。” 好的,赵夫子知道答案了。 他不生气。 甚至这会儿很舒坦,因为褚夫子冒出来的鸡皮疙瘩都消失了。 他过来就是来找不痛快的。 人呢,得虚心求教,得知自身不足。万不能被吹捧久了,就不知天高地厚。 比他厉害的人,可多了去了。 赵夫子:“我可能会收一位学子。” “日后他过来了,我一定带他过来拜访你,回头你也指点指点。” 魏昭哪有那么空? 先前在国子监,就有不少公子哥过来请教,魏昭都得看心情。 当然,那时的他格外狂,十次有九次都表示心情不太好。 想起了什么,赵夫子连忙补充:“也是巧了,那人和你是一个村的。我过来也是想向你问问。” 毕竟褚夫子一张嘴,什么都说好。 他总要打听。 带学子要看资质,更要看品行。 不然再有本事,人若不端,日后考中为官,对百姓而言都是灾难。 最近驿站的事,不就是教训吗。 “那人叫做胡耀祖。” “介绍他过来的人,还说此子有耐心,喜欢孩子,一定和囡囡相处融洽。” 魏昭眯了眯眼,缓缓看过去:“那不巧了。” “他家里只喜欢儿子。” 赵夫子:??? “别带我家里来。” “怎……怎么了?” “看一眼都脏。” 赵夫子:!!! 魏昭拧眉:“我得看看……” “看什么?” “看看重新找宅子。” 赵夫子:!!! 第121章 出门别犯蠢,把脑浆摇匀了 这几日来县城的人多,街道喧嚣热闹,叫卖声不绝。 关东街的李家成衣铺子不大,可里头挂着的衣裳都是最简单的款式,可做工精细。 慧娘左挑右挑,在虞听晚身上来回比划。 李家媳妇走过来:“可是哪儿不满意?我们家的衣裳价格实惠,里头可都塞满了棉花,如今铺子里的人,大多都是回头客。” 虞听晚身子微僵,袖下的手紧了又松,她偏头看过去,有些恍惚。 “你……” 李家媳妇:“姑娘看中了什么料子?” 虞听晚直勾勾看着,答非所问,语气很低:“头上的发簪真好看。” 李家媳妇笑着摸了摸:“是吗?” 她没当真。 这簪子款式就旧了,也没有什么出彩的地儿。 可她戴久了,也用习惯了,一直舍不得换。 姑娘抿了抿唇:“能卖给我吗?” 慧娘:??? 刚刚路上看见的首饰铺,有那么多漂亮的簪子,晚娘不要,怎么要别人戴过的。 慧娘拉了姑娘一下。 虞听晚很小声:“可我想要。” 慧娘哪里遭得住她这样。 心都要化了。 可有人遭得住。 李家媳妇拧眉:“不卖。你们还买成衣吗?别是来捣乱了吧。” 虞听晚抿了抿唇。 不卖就不卖。 这人怎么还那么凶啊。 慧娘:“要买的,还有别的料子吗?这些颜色都太暗沉了些。” 虞听晚看过去。 的确。不是灰色,就是藏青色以及深蓝。 李家媳妇则看向虞听晚。 真黑。 黑成这样,也不好穿艳色啊。 不然,得更黑了。 她笑:“老姐姐,这些颜色耐脏,适合干活。” 这也的确。 乡下人和方才路上撞见妇人都这样穿。 可他们家情况特殊。 慧娘转头和姑娘打商量:“咱家不用你干活。便是弄脏了,也不妨事。娘都能给你洗干净。” “等会儿再去布庄挑料子,娘亲手给你做几件新衣裳。” “不过做衣裳费时,咱们不如先买一件,好你把身上的换下。” 虞听晚其实觉着这里的衣裳就很好。里头塞的棉花多,看着就暖和。 她一直懂得知足。 不过慧娘要给她做,她就要! 外头的再好,也比不上自家做的。 “都听娘的。” 姑娘腰细,要了身藏青色的。 尺寸改的很快,虞听晚套上新棉衣后,嘴角忍不往上翘,方才被拒绝的失落散去。 李家媳妇:“好看,这衣裳实在和姑娘配的很。” 黑成碳的虞听晚:怎么……夸的出来的。 姑娘歪了歪头,朝他浅笑:“李姑姑再夸夸我好看。” 李家媳妇:…… 爱要不要。 喊什么姑姑? 套什么近乎? 又不给你便宜! 出了铺子,婆媳两人又去了布庄。 里头布料齐全,颜色也多。 慧娘拿起桃红色的布料:“才新婚不久,红色的衣裳得有,喜庆。” 她又看向另一匹。 “淡黄色也不错。” “还有这匹。” 虞听晚轻声:“有些多了。” “不多。” 想着虞听晚嫁过来时,那少的可怜的包袱。慧娘便格外看不上胡家的做派。 这不是欺负孤女是什么? 是,家家户户都不容易。胡家也不富裕。 可为什么胡耀祖的衣裳有不少? 胡耀祖穿旧了,就给胡大郎穿。 那晚娘呢? 捡王氏不要的? 说到底,即便有当年的事,那胡大柱心还是偏的厉害。 慧娘压下埋怨,看向虞听晚是眼底溢上慈爱:“都买了,回头娘慢慢做,把春夏秋冬的衣裳都给你做了,让我们晚娘四季都有新衣裳穿。” 也就是这个时候,布庄又进了三五成群说说笑笑的妇人。 “欸,打听出来了吗,和咱们隔了一条胡同,刚搬进赵夫子边上的那家人是什么来头?” “听说是乡下来的,不过我时常瞧见那家儿媳抛头露面,整日往外头跑。你们是没瞧见,长得又瘦又黑,埋汰的很。” “上回我求赵夫子帮忙写封信,往她家路过时,就看她从袖口里掏出一种小样武器摆弄着,就听咻一声,里头竟射出了铁箭,直接钻进了墙壁,抠都抠不下来。诶呦,吓人的很。” 虞听晚和慧娘是背对着她们的,这些人不知说闲话的对象就在前头,故言辞没有顾及。 有人很酸:“穿的也不好,一家子都是穷酸样,也不知道怎么买得起那座院子的。” 那可是赵夫子家隔壁啊。 多少读书人想买。 偏偏给这一家子捡了漏。 慧娘和沉了沉脸,就要过去理论。 到底受淡雅如菊虞母的影响,虞听晚把她拉住。 “不必理会。” “嘴长在她们身上,日子却是我们自个儿过的。” 虞听晚语气淡淡的:“这些人过得不畅快,就拿别人过个嘴瘾,也好彰显她们有多高人一等。和她们吵,吵输了丢了气势,朝赢了反倒还失了风度。” “他们说穷酸,可咱们住着新院子,手里有余钱,能顿顿吃肉。日子过的愈发红火,眼馋死她们。她们也就成了笑话。” 慧娘一听,在理。 明明没有交际,这些人却能私下说的这么难听,没准和村里的范婆子,还有卫老太是一路货色。 何必同这种人浪费口舌? 她便继续挑料子。 有些惊喜。 “晚娘,你瞧瞧,这碧色料子好,软的很,你皮子嫩,给你做小衣,一定不会硌的难受。” 那边,长脸妇人翻着白眼:“你们是不知道,那家的儿子是个病秧子。日日都有大夫过去看病诊脉呢。” “何必要去嫌那儿媳长得没水准?人家手不能提,肩不能抗,就是个废人,什么锅配什么盖,能娶到媳妇已是不易。” 前一秒还说嘴长在别人身上的虞听晚,猛地大步过去。 她对别的可以不在意,但听不得别人说卫慎的不是。 速度快的,慧娘都没拉住。 姑娘的出现,让那些妇人全都变了脸色。 虞听晚目光带寒:“背后辱骂有什么意思?说啊,怎么不说了?刚刚不是都很能耐吗?” “出门别犯蠢,先把脑浆摇匀了。我家的事轮得到你们操心?” 第122章 我弄死你! 这一闹,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 长脸夫人面上闪过不自然。 “这……” 她有些羞愤:“我又没说错!” 身后的妇人拉了拉:“好了,这是到底咱们理亏。” “你拉我做甚?” 长脸妇人大声嚷:“她男人瘫在床上,没本事还费钱。真话还不让别人说了?” 虞听晚冷冷道:“是,我夫君身负重伤,如今是在看病,可那又怎么样?” “花你家钱了?” “你急什么眼?” 虞听晚:“别说我夫君曾是魏家军的,保家卫国,伤也是在边境伤的。换成别人家的身子不好,全家为此焦心煎熬本就不易,也许外人一句话就能轻松将人击垮。怎么?欠你了?轮得到你一个头发长见识短的粗鄙妇人来说嘴。” 一听是魏家军的,周围看戏的人面色都不好了。看向那些人的眼神都充斥着斥责。 “你这妇人说话忒难听!” “是啊,人家得罪你了。要被你这般所三道四?也好意思嚷,谁嗓门大谁就占理吗?” 虞听晚也不打算放过她:“费钱是真的,可你说他没本事,我是不认的。” “我夫君会写字,你男人会吗?” 长脸妇人有些心慌:“关你什么事!” “我男人会画画,你男人会吗?” 姑娘继续:“他会下棋,你男人呢?” “对了,我夫君还会吹箫。” 前面两个是真的,后面两个是她编的。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虞听晚:“没办法,他就什么都会。” 除了样貌…… “他本事大着呢。” “你男人连他一根头发丝儿都比不得。” 说到这里,虞听晚还觉得不痛快,慢悠悠掏出袖箭。 她低着头摆弄,细声细气。 “我不想和你吵。” 虞听晚低头:“等我研究一下怎么用。” 语气温温柔柔:“我弄死你。” “你……你敢。” 长脸妇人可是亲眼看过袖箭的威力的,不由后退几步。 虞听晚学着她的语气:“你……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说着,她抬起袖箭。 姑娘左眼闭上,对准。 虞听晚笑:“活人靶子还是第一回,正好给我练练手。”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虞听晚还没尽心,那一群人就跑了。 看着这群人狼狈的背影,她扯了扯嘴角不屑嘀咕。 “纸老虎也就敢嘴里逞威风。也不动动脑子,大庭广众之下我还能真动手。” 她又不想蹲牢子。 众人:…… 你刚刚那个架势,别说那些人怕,他们这些外人都觉着唬的慌。 虞听晚买了布匹,又耐不住慧娘的磨,去胭脂铺要了盒胭脂,不过簪子她没买。 这一趟也算是满载而归了。 背篓满满当当不说,虞听晚手里也提着大包小包。 “天冷,今儿做羊肉锅子。” 慧娘:“我问过钱大夫了,他说阿郎吃着也极好,滋补得很。” “放些家里晒好发泡的菌子进去,加些鲜笋,鲜美的很,处理好了不会膻。” 虞听晚还没吃过这种做法。 不过慧娘都说好吃,一定差不了。 她眼里闪着星光,正要说什么,却视线落在一处,不由停下脚步,久久不得回神。 街头站着两个人。是杨惟文和一位面生的中间男人。 她看着是后者。 还是如记忆里的高大,却老了许多,站姿不再那么挺拔。 当初爹娘葬身火海,就是此人怜她,为她奔波,亲手把她交给胡大柱手上。 虞听晚还记得此人,曾蹲下身子。 【“这是你阿娘的亲哥哥,叔儿给你寻着了,晚娘以后都要好好的,你爹娘才能安心。”】 许是她的视线过于浓烈,那边中年男人有所察觉,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后,不认识,对方又收了回去。 他问:“杨大人,那位姑娘你可识得?一直往这边看。” 杨惟文扭头去看,认了出来。 “那应该是找本官的。” 杨惟文陈恳:“我说的话,你且考虑考虑。如今情况不同了,待朝廷接手,几座城池定有所整改,这些时日我都在驿站,若想通了,便来寻我。” 那人沉吟片刻,朝杨惟文拱手:“是。” 待他告辞后,杨惟文便走向婆媳。没有当官的架子,含笑看向慧娘。 “婶子,你家阿郎如今身子如何了?” 慧娘看见官老爷就慌:“已……已有好转,多谢大人关心。” 虞听晚则看向杨惟文:“方才那人……” 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 “那曾是泽县的捕快。” 虞听晚低声:“曾?” 杨惟文未察觉她的异常。 “早就不在衙门当值了。” 想必是看不惯官员鱼肉百姓,也不愿同流合污。 “这些时日我陪同上京的大人查了早些年的卷宗,又在登记时从百姓嘴里得知他是位好捕快,做的事比每任县令都要尽责。” 虞听晚抿唇。 时间久远,泽县的变化很大。 至少她去西临村的这十年,已经陌生到虞听晚都不认识了。 即便不愿承认,可记忆里的虞家,烧成灰烬后,如今重新盖了房,别人住了进去。 好似没有留下半点她曾生活过的痕迹。 便是如今走在街上,去哪儿她都得问路。 她知道医馆门匾的故事,可里头坐诊的大夫全都是生面孔。 记得李家成衣铺子。 那李家媳妇曾想阿娘讨教过刺绣,每次过去,都要给她送一袋饴糖。 那簪子便是阿娘所赠。 她认出了祝捕快,可已不是当年红着眼睛的小姑娘了,对方没认出她来。 物是人非不过如此。 “他是位好捕快。” 虞听晚弯唇:“杨大人可以放心将他招入门下。” 杨惟文:?? 你怎么猜到了我的想法! 此事,慧娘鼓足勇气:“敢问大人,朝廷那边何时派人过来彻查这些年的冤案。” “五皇子在时,便命手底下的人即刻传信入京。圣上体恤百姓,得知此事定不会耽搁。婶子放心,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那些人必受惩戒。” 说完这句话,杨惟文就觉得不太对。 好像……好像那老何家已经受惩戒了。 魏将军养的伏猛,每天都要去牢房董家人面前打卯,风雨无阻。也不知从哪天开始,还和何家人打起了‘招呼’。 第123章 动用私刑 伏猛的确很忙。 晚上要去当望夫石,白日还要去牢房转转。 泽县牢房,虎东西出入自由。 牢房潮湿,空气里蔓延着血腥难言之味。 平时那些高高在上光鲜亮丽的官员,此刻蓬头盖面,狼狈的不成样子。 董乡绅已经没有手指了,手臂也血肉模糊,正蜷缩在角落,听到动静,就开始惊恐的发抖。 其余的董家人晕的晕,失禁的失禁。 董乡绅早被折磨的崩溃,疯狂大骂。 “我没错!什么魏将军,他死了是他短命!与我何干,又不是我害的。凭什么我就不能娶妻。” “这是什么天理!” “你们这是动用私刑!” 只见伏猛抬起肉垫,一巴掌拍了过去,没有刻意收爪子,轻而易举在董乡绅脸上抓出五道血痕。 要是再重一点,怕是脑袋都要被他拍断了。 “啊!” 凄厉的尖叫响起。 伏猛嫌吵。 一把捂住耳朵。 可它发现还是吵。 故一言不发猛顶过去。 董乡绅的身体在空中顶出一抹弧度,重重砸在墙上,人疼得抽搐,嘴角冒出白沫,说不出一个字来,人就晕死了过去。 狱卒面面相觑。 “死了?” “虽说董家上下没有一个是好的,手里也不知沾了多少人命,这几日去驿站告他们的可不少,可别闹出人命来,快去请示上头。” “你当刑部侍郎不知?他早就提出让魏家军管,魏家军说管不动,直言刑部侍郎要是不介意,可以来帮这个忙。” 刑部侍郎能怎么办? 又不能指着那些魏家军骂不是。 毕竟人家说的是真的。 这天下还真没有谁能再管的动这玩意。 偏偏关不得,打不得。 伏猛这些年跟在边境,也立过功劳的。 “好在魏家军见刑部侍郎为难,便又道死了有他们担着,左右伏猛高兴就好。就算刚咽气,只要尸体没凉,有葛老在,也能把人从鬼门关拖回来。” “可救回来只怕也得瘫了吧。董乡绅这几日死去活来几次,人都有点痴傻了。”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救活了能让白虎继续折腾。魏家军表示得给伏猛找点事做才好,免得它去街上闹。要是吓着了百姓,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留下来的那些官员就觉得……很有道理。 反正牢房的人不值几个钱。 伏猛做了坏事后,丝毫没有心虚。 它大摇大摆神清气爽去了牢房外悠闲悠闲晒太阳。 尾巴一晃一晃的。 路过的百姓远远看着。 “你们方才听到里头凄厉的叫喊声了吗?” “听到了,每日这个时辰都要闹上一闹。” “瞧见了吗,这白虎爪子上沾着血,也不知它把哪个畜牲怎么着了。真羡慕啊。” 有人愤愤。 “要是它能替我报仇就好了!等上京那些人来得什么时候!就怕其中牵扯的利益太大,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官官相护。当官的……当官的能有几个是好的!” 话音刚落,人群也开始骚动。 谁说不是啊。 一日不砍了那些人的脑袋,他们便一日不安。 逗留在泽县,不就是想亲眼看着仇人人头落地吗。 那人捂着心口,字字泣血:“可死实在太便宜他们了!我一刻也等不及,恨不得这会儿冲进去,亲手将害了我闺女的贪官千刀万剐!让他也尝尝鲜血淋漓痛的滋味。” 就在这时,有乞丐跌跌撞撞往前挤。 那人看着年纪不大,可邋遢的披头散发,身上味儿重,围堵的百姓不约而同让出一条道。 “竟然是他。” “谁啊?” 挎篮子的大婶:“此人我认识,原本还个秀才身。家虽住在乡下,可为人上进。家中虽无长辈,可发妻贤惠,夫妻俩很是恩爱,羡煞旁人。” “可……” 她唏嘘:“可她媳妇被县老爷家的公子看上了。趁着他去学堂,直接闯入家中,把人给……” “肚子里五个月的孩子流了不说,那女子不堪折辱,直接上吊了。” “等他回到家中,尸体都臭了。” “他想要报官,可当年报官就是笑话。被打得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直接扔去了乱葬岗。” “偏偏人就是活了下来。” 可有些时候活着痛苦还不如死了。 “人也跟着疯疯癫癫。” 正说着话,就见那秀才直奔伏猛而去,扑通一声跪下。 人群惊呼。 “小心。” “快回来。” 秀才却听不到这些,疯狂给伏猛磕头。 饶是想要把人扇飞的伏猛,都傻眼的。 它的脑袋表示不理解。 伏猛刚要朝他吼。 对方就从怀里掏出热纸包的包子钱,往它面前递。 说话也颠三倒四的。 “给。收诊金把脉,帮有酬劳。” 他又急急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摊平了,是一张画像,放到伏猛眼皮底下。 “他。” “报仇。” 伏猛扫过去。 很眼熟。 这不是它在牢房看到过的人么。 这下脑子听明白了,不过它很不屑。 它又不是那种助人为乐的好虎。 也不是谁都可以招呼他办事的。甩甩尾巴,想打人吓唬走。 “帮我。” “帮我。” 那人砰砰砰又开始磕头,力道很重,像是不怕疼。 很快,额头血肉模糊。 对自己这么狠,为达目的不罢休,伏猛从这人身上依稀看到了几分魏昭的影子。 当时魏昭捅自己也是那么的毫不犹豫! 性情中虎猛地站起来,一口吞下包子。 等着! 它动作敏捷,一下子消失在牢房入口。 所有人都惊呆了。 很快,牢房传来痛苦的尖叫。伏猛折而往返,嘴里叼着一只血淋淋手臂吐到秀才跟前。 秀才颤抖着手去碰。 还是热乎的。 刚咬下来,手指好似还会抽动。 他低头,拿起来,享受般用舌尖舔了一下往下滴的血。 一颗颗晶莹的泪珠,好似能被光线染成红色,往下坠 秀才又哭又笑,满腔的怒火剧烈起伏,神情几近癫狂。 伏猛伸了个懒腰,悠哉悠哉准备离开。 可那些百姓似看到了希望,一窝蜂将它拦住,争先抢后跪下,把手里有的物件。不怕死的全往面前送。 伏猛:!! 大胆! 第124章 暗自较劲的只有他 回到家中是傍晚。 风刮过来还是冷的。 这几日出门脸上都涂着黑炭,时间久了,有些痒。虞听晚一回屋就洗脸。 魏昭正低头看书。 是隔壁给的,他看着打发时间。 听着声儿,魏昭抬眸看过去。 不同于她先前穿的明显不合身的棉衣,身上这件大小正合适。 可藏青色…… 在魏昭看来显得老成,是年纪较长的人穿的,便是他生母顺国公夫人,都没有这种颜色的衣裳。 “会下棋吗?” 虞听晚闭着眼仔细搓洗脸蛋,红润润的唇一张一合。 屋里就两个人,很明显这是对魏昭说的。 “还行。” 虞听晚:“这样不对,我都在外放下海口了,你怎么着也得彰显出棋艺不错。” 魏昭实话实话:“这天下怕没有多少人是我的对手。” 虞听晚很满意。 “……那你会吹箫吗?” 魏昭:“也还行。” “这样也不对。” 魏昭淡淡:“不算精通,可也拜过夫子,学过三年。” 虞听晚:“对对对!。” “下次要是有人问起,就这么说。” 魏昭:…… 外头慧娘和卫守忠说着话。 姑娘听着声儿,抿了抿唇:“这几日娘嘴里不说,却也是记挂着娘家。先前成亲时舅舅他们到了,表弟却没露面,我便瞅着不对劲。” “就怕真出了什么事。” 偏偏赵勇和余氏夫妻二人没提半个字。 可卫慎身子那般,虞听晚也实在自顾不暇。 如今倒是都在转好,可县城和乡下隔得太远,就是想帮衬都不方便。 魏昭:“你若想打听也不难,那赵家子在镇上书院读书。” 春节一过,学子可都回了书院。 “我也这样想的。家里有牛车,回头让爹过去看看。” 想知赵俞有没有出事,直接去镇上看看不就行了? “什么赵家子,那是你表弟。” 魏昭:“我的确有表弟。” 他语气淡淡:“不过不学无术,是个出了名的混账,被家中宠坏了。” 放到往前虞听晚一定要反驳了。 那赵俞还不好吗? 别人考功名是为了出人头地,人家寒窗苦读是为了却是给筱娘申冤。 可眼下,她顿了顿,继续洗脸。 没有说一个字。 屋内突然安静了下来。 安静的有些诡异。 魏昭从未在虞听晚面前有过隐瞒之意。 但凡她问,魏昭绝不保留。 可她没有。 魏昭掩下情绪:“也不必去镇上。回头让隔壁帮忙问问就成。” 虞听晚愣:“隔壁?”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隔壁今儿是有夫子登门拜访,莫不是镇上的夫子?” 她想到了什么,语气止不住嫌恶。 “镇上的夫子只有两人。一位姓池,早些年生了大病,虽还强撑着身子教学,可学院大大小小的都交给了另外的夫子打理。” “你说的别就是褚夫子吧。胡耀祖算是他的得意门生。” 虞听晚:“据我所知,此人极善投机取巧钻研。” 姑娘明明很聪慧。 魏昭闭了闭眼。反而有些时候,连他都猜不出虞听心里想着什么。 她该怀疑的。 或许,她已经开始相信他是魏昭。 可她都没有过多的反应。 别看虞听晚有时情绪都露在脸上,可那也是她愿意毫无保留前提下。若她真想掩藏,谁又能窥探? 魏昭:“是姓褚。” 虞听晚:“也不知那人打得什么鬼主意。要是我知道,一定给搅黄了。” 夫妻间好似在暗自较劲。虞听晚不愿多提不愿多问。魏昭索性由着她。 好似谁也不愿打破这片平衡。 可只有魏昭知道。 暗自较劲的只有他。 而虞听晚,她分明是不在意。 虞听晚把脸洗净,又用挂着的棉布擦干:“还买了胭脂,不过我不会用。” 虞听晚:“本想着回家在脸上抹抹慢慢琢磨,可我忘记买铜镜了。” “不过好在有夫君。” 魏昭拧眉。 怎么舞刀弄棒,怎么杀人,怎么撬开叛徒的嘴,怎么把上京的人耍的团团转是他的长项。 可女儿家的物件,他没碰过。 “我也不会。” 虞听晚:“没事的。” 魏昭淡淡:“我也不会去学。” 虞听晚遗憾之余另辟蹊径:“那我可以抹在夫君脸上练。” 男子给女子描眉叫做举案齐眉。 那他们这样也大差不差。 魏昭:??? 眼底变得复杂。 没有你不敢做的事,对吧。 魏昭:“……也是可以学学的。” 虞听晚:“还买了香膏。” 香膏她会用。 姑娘打开盒子,食指挖了些出来,在手里抹匀后,擦到脸上。 虞听晚:“对了,我给二老买了衣裳。” 她转身,哒哒哒朝床榻这边过来。 魏昭微滞。 本以为姑娘正值韶华,这棉衣她压不住,可她生的好,皮肤白的能透光,竟不觉得突兀。 只是…… 只是她更该适合锦罗绸缎。 “娘嘴里说不用,可心里是欢喜的。” “爹的衣裳方才试穿过了,正正合身。” 虞听晚还想再说什么。 魏昭:“我的呢?” 虞听晚脚步一滞,面上闪过轻微不自然。可很快,情绪被掩下。 “夫君卧病在床,屋里烧着炭火,暖和,哪里用得着?” 她在床前坐下,温声细语和他讲道理:“再说了,你不是有一件吗?如今都摆着积灰了。” 魏昭:“哦。” 他语气没有起伏,幽深的眸底涌动着难辨的情绪。 “你忘了。” 被拆穿的虞听晚:…… “买了也是浪费,我是想着回头夫君身子好了,在补上也不迟。” 魏昭不听。 他慢吞吞:“你忘了。” 虞听晚:“那些衣裳我也瞧过,其实并不适合给你……” 魏昭幽幽:“你就是忘了。” 姑娘沉默了很久。 她惆怅的抿抿唇,很小声很小声,嗓音也软了下来:“夫君不能给我个台阶下吗?” 是难得败下阵来的姿态。 可很快。 虞听晚循循善诱:“一个男人大度些,不要总抓着这点小事不放。” 话音刚落,外头传来慧娘的声音。 “晚娘,你隔壁的赵婶子找你。” 这不,台阶来了。 虞听晚溜得比谁都快。 眼瞅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步履透着明显的急切。魏昭神色放缓,又重新拿起书看。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喉咙处溢出一丝闷笑。 第125章 搅黄! 赵婶子在门口左顾右盼,见虞听晚出来后,愣住了。 “你……” 谁啊! 目若秋水,唇色娇艳,肌肤胜雪。 赵娘子就没见过如此好颜色的女子。 虞听晚跨出门槛:“婶子。” 嗓音如旧。 赵婶子惊愕不已,试探问:“晚娘?” “婶子寻我有什么事吗?” 姑娘见她这般,抹了下脸儿解释:“初来乍到,县城不比乡下,出门总要顾忌一些,便在脸上抹了灰。” 赵娘子恍然。 “难怪。” “是该如此,是该如此。” 赵娘子先前就觉得这姑娘不错,男人都这样了,还没生二心。眼下免不得愈发喜欢了些。 她拉住虞听晚的手,怎么也看不够,止不住感叹。 “你爹娘一定模样好,不然怎么能生出如此标志的姑娘。” 这点虞听晚格外认同。 “是这样。” “我像我娘。” 虞听晚:“我爹是出了名的魁梧。” 赵娘子:…… 前面的话能懂,后面的魁梧是什么意思? 不过她没太纠结。 “小心驶得万年船这话是没错的。外头妖魔鬼怪遍地走,咱们是寻常人家,更得谨慎些才好。你别看我男人是夫子,走出去备受些尊敬。可在有权有势的人面前,算什么啊。” “之前有个秀才,就是娘子模样好被畜牲盯上了,最后一家死的死,疯的疯。” “五年前还有个商贩女当街被掳走。家里人追过去,最后竟是半点风声都没了,只怕都没活着出来。” “家里的一些亲戚也都被警告了。” 这里远离上京,不是没人跋山涉水去告御状。可官官相护,还没摸到上京的城门,就有一万种法子被拦下来。 路引被撕碎不说,人也非死即残。 赵娘子在县城知道的事不算少,她叹了口气摇头:“这年头人命不是命,百姓有苦难言啊。你这样是对的,婶儿绝对不会说出去。” 虞听晚听她这么说,也唏嘘不已。 即便沉冤昭雪,可那又如何? 不该受的苦已经受了,不该死的人已经死了。 好在,赵娘子也没忘正事。 巷子里住户少。卫家住在最里头,赵家和卫家隔的最近。 她扫了眼胡同,见没有人,便把虞听晚拉到角落问话。 “今儿我家来客的事你也知道。” 虞听晚:!!! 她可太知道了! 吴娘子:“那边是想让家里收下一名学子。” “说那学子资质如何好云云,又谦卑有序。” “一听是西临村的,你叔儿便来你家问了问,本想着多了解情况也好做决定,可你男人那样,他就怕坏了事。” “晚娘,那胡耀祖真有这么不堪吗?” 赵娘子也很头疼。 生怕真是个搅家精。 “婶儿不是怀疑你男人没说实话,可实在想不通啊。” “褚夫子过来走的是人情,费心费力就差求你叔了,还把那学子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能做到这种地步,定是再三思量,要是学子真的一堆毛病从,他总不可能冒着风险把你叔儿给得罪了。” 虞听晚:…… 很好很好。 真是哪里都有胡家人。 原来卫慎搅黄过了。 那虞听晚不介意再黄一黄。 她温声:“咱们这种穷乡僻壤多少年没出官了?寒门学子再刻苦也比不得权贵子弟的耳濡目染,想要拔尖可不是易事。别说官儿,就连举人都少之又少。那褚夫子自身能力有限,这些年在他名下考中秀才的寥寥无几。” “他一向看重名利,若那学子天资不凡真有本事考中秀才,又在他的指导之下再中举人。这对褚夫子而言定名声大噪。他又如何舍得把人才教到叔儿手上?” 是啊! 赵娘子拧眉。 “他怎会有如此好心!照理来说,他是见不得别人好的。” “你叔本事比他大,他私下别提多嫉妒了。” 虞听晚细声细气:“胡耀祖是我们村的,他们家的事,我再清楚不过。” “他的确有过人之处。” 虞听晚:“不然褚家娘子怎么就看上他了。褚夫子都有意招他为婿。” 赵娘子愣住:“啊?” “这……这倒不曾听他提及。” “婶子还不明白吗?” 虞听晚嘴里弯着甜美的笑。 “褚夫子明摆着将叔儿当跳板呢。” “考中后,人不是他教的怎么了,都是他女婿了。风光的还是他。” 赵娘子:!!! 原来如此! 真是好厚的脸皮啊! 难怪褚夫子愿意这般拉低姿态,合着算盘他打的最响。 虞听晚:“不过,教书育人为的不就是让读书郎出息么。若真能考中也算叔功德一件。回头褚家大喜了,叔婶也能喝杯喜酒。” 可赵娘子心里不舒坦! 话虽那么说没错,可那褚夫子怎么不提半个字。 是念着他男人心眼如他一般大小? 被人摆了一道,她可做不到半点不计较。 赵娘子的脸色有些难看。 可更难看的还在后头。 虞听晚:“但那胡耀祖……” 她欲言又止。 “怎么了?” 赵娘子:“你说!” 虞听晚柔柔弱弱:“背后编排不太好吧。” “我总不能和婶子说胡家在外注重名声,是人是鬼也就他们自个儿清楚。一家上下都烂了心眼,胡耀祖更是虚伪小人。先前不止一次纠缠过……” 虞听晚把自己摘出来含糊其辞:“村里的姑娘。” “还说了不少酸掉牙的话,便是我听了,都觉着膈应。” 赵娘子:!!! “什么!” “偏村子里就出了这么个读书人,可不得高高捧起,就等着祖坟冒青烟。胡家早些年那些见不得人的丑事勾当都给瞒着呢。婶子得亏是问了我,要是去西临村,是一句话都问不出来的。” 她语气凉凉的。 “胡家女儿,胡耀祖的亲姑姑,当年就被害了。” “在他们眼里,但凡是女儿身就是该任其宰割。” “有血缘尚且如此,更别提外人。叔婶可得小心些,那些人可比血蛭可怖。身上的血不被吸干,是不会罢休的。” 说完,她拍拍赵娘子的手。 “也就囡囡还小,婶子可宽心。” “若她和那褚姑娘一般年纪,没准那胡耀祖就不做褚家女婿了,转头想喊婶儿一声岳母呢。” 第126章 没把魏昭放在眼里 宽心? 托了虞听晚的福,赵娘子脸都黑成碳了。 想到这么个玩意要送到家里,她就不是滋味。 听了这一席话后,她气得浑身都发抖,大步跑回家中。 赵夫子刚把囡囡哄睡,听见脚步声便道:“这几日附近几个城池的书院夫子都赶了过来,也有识字的读书人自告奋勇,驿站那边也轻松了不少。见贵人好说话,我也偷了个闲早些回来。” 说完,他转过身子看向赵娘子,这才察觉发妻神色不对。 “怎么了?谁给你气受了?” “你还问我怎么了?” 念着他怀里抱着女儿,赵娘子压低嗓音:“我不管,那学子家里不许收。你也莫和褚夫子那种心术不正的人有过多来往才好。” 赵夫子:“我没打算收。” 他也很头疼:“隔壁要是搬走了,我上哪儿哭去?我还盼着和卫小弟多多探讨学问。” “真的?” 赵娘子不放心:“回头他可就把人给领来了,你可千万别耳根子软。” “读书人脸薄,回头我给你拒了。” 寒意逼人,街头屋檐挂满了霜雪冰条。 胡耀祖还坚持在驿站。 他的脸色很不好。这几夜,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夜深人静时,心口都堵的发涩。 他该跑回西临村的,去质问虞听晚。 明明他言明心意多回! 虞听晚为何不等等他。还要趁着他不在,将自己嫁出去! 可理智告诉他不能。 “胡学子。” 刑部侍郎的亲信朝他而来。 胡耀祖忙搁下手里的笔。 “你可是病了?” 亲信:“这几日你也辛苦了,大人说了,今儿早些回去歇息。” 胡耀祖的心开始狂跳起来,虽是亲信传话,可这又何尝不是贵人在留意他。 他面上不显分毫,规规矩矩行了一礼。 “无碍。” “想状告的百姓多,学生只恨能力有限,好在能写几个字,也想多尽绵薄之力。” 亲信看在眼里,不由赞许。 胡耀祖照旧坚持到天黑。 和往常一样,胡耀祖送褚夫子回去。 踏着月色,褚夫子的脚步难得轻快。 “今儿在家里吃饭,可千万别累着了,我让你师娘熬了鸡汤给你补补。” 胡耀祖不想吃。 它一点也没心情和这些人做戏。 褚夫子:“今日见你太忙,那里又人多眼杂,便一直没有机会说。” “明儿起早过来接我,赵夫子要见你。” “不必慌张,平时如何,明儿过去便如何,他无非是要考你学问。” “他已有松动,这事定能成。” 胡耀祖眼眸闪起亮光,朝褚夫子拱手行了大礼:“多谢夫子。” “也让师娘操劳了。” 虞听晚嫁人又如何。 待他越爬越高,姑娘迟早会后悔的。 胡耀祖不怪她,虞听晚不过是一时糊涂。 便是不后悔也没关系。等他手里有权,就能把她抢回来。 什么夫婿? 虽不知其身份,可左右,不过是乡下泥腿子。也配和他相提并论? 是的。胡耀祖嫉妒不错,可从没把魏昭放在眼里。 ———— 卫家。 屋内点灯。 卫守忠给魏昭擦身子时,慧娘在隔壁和虞听晚说着话。 “方才我将炖好的羊肉给隔壁端了一碗,竟得知了一件事。” 她给姑娘量尺寸,好着手做衣裳。 “你赵婶子说,和咱们隔着一胡同的那几家人都出了事。她们家的米缸和钱袋一眨眼的功夫竟全不见了。” “我寻思着可不就是巧了,不就是今儿在布庄说咱家闲话的那些人家中么。” 虞听晚微顿,意外拢眉:“可是闹了贼?” 这可不是小事。 要是家里穷,到不必担心,可如今家里有钱,虞听晚如何不警惕忧心? 慧娘:“不是。” 她一一记下尺寸。 “眼下衙门没人,那几家人一合计全跑去驿站了。可人刚到,就瞧见驿站门口的缸和钱袋。” 虞听晚:??? 她这才抓住字眼。 “缸?” 是她理解的,装米装粮食瓦缸吗? 虞听晚力气大,也是扛不动的。 慧娘也困惑:“是啊,虽说家家户户的缸都差不多样式,可都会各自刻上标志,他们一眼就辨认出是自家的。便急着要抱回去,可驿站不许。说哪有前脚送过来说捐,施粥行善,后脚就要收回去的道理。” 来来往往告状的百姓多,家中多半贫穷,个个面黄肌瘦步行至此。逗留在泽县不愿离开。 上京的官员本就不忍,自掏腰包施粥。也好在冬日让大家吃上一口热乎的。 附近几座城池的商户伺机而动,为了阿谀奉承也好,结善缘也罢,纷纷送粮送银。 刑部侍郎第一次看见这么寒酸的。 不过都是老百姓的心意。 他很感动! 可这些人转头反悔了。 他就感觉被耍了,能乐意? 虞听晚:??? 她……茫然。 慧娘:“他们家中都是有人的,要是缸里的米和钱没了也好说,可那么一个大缸不翼而飞,这些人却没有半点察觉,也是稀罕事。” “谁敢在官爷跟前耍横闹事?见那边沉了脸,吓得腿都软了。最后都是灰溜溜惨白着脸空手回来的。” “我便琢磨着,只怕是平时得罪了不少人,被摆了这么一道,也是活该。” 虞听晚:…… 得罪了人? 姑娘缓缓看向右侧的那堵墙。 那里是她和……卫慎的屋子。 虞听晚抿了抿唇,不语。 她不愿多想,只当一件闲事听听。 等回了屋后,姑娘照常准备去沐浴。 她刚要去拿换洗的衣裳,就有什么从床上坠下,发出沉闷的声响,咕噜咕噜滚到她脚边。 虞听晚低头去看。 是比她拳头还大的珠子。 从出现的那刻起,四周亮如白昼。 虞听晚听到自己在吸气。 “夜……夜明珠?” 魏昭:“嗯。” 虞听晚:“这很贵吧,你就给扔了?” 可别砸出裂缝来。 魏昭慢吞吞:“没拿稳。” 他本来是想让虞听晚走近时给的。 别的不提,你真的好虚啊。 姑娘沉默,缓缓看向魏昭:“哪儿来的?” 魏昭半躺在榻上,耷拉着眼皮。 “董家。” “你起夜出去,不是都说外头黑灯瞎火吗?油灯也暗,不如用它。” 第127章 没人能动你分毫 魏昭的语气没什么起伏。 就好似这颗夜明珠对他来说,不过是寻常的照明之物,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虞听晚玩瑶捡到手里,颠了一下重量,有惊艳和震撼。 毕竟她只是听过。 还是头回见呢。 可姑娘蹙眉,不得不深思。 “董家再厉害,顶到天也不过是个做生意的。出了泽县什么也不是。我虽没见过太多世面,可也知这不该是他一个小小乡绅正规途径能买着的。” 魏昭倒没想到她是这反应。 他眼里有欣赏。 “所言不错。董家明面上做陶瓷生意,私下养了不少恶徒,钱大多都见不得光。” 拿钱办事。 有帮人要债的。 有帮着教训仇敌的。 只要买方给足了钱,便是想要谁死,杀人放火董家都会办。 还不会留下太多痕迹和隐患,董家又和官府走通了关系,给足了孝敬。便是其中死因蹊跷,或是中途出了纰漏,都有人兜着。 里头可脏的很。 眼下董家败了,那些恶徒见情况不对,可全都跑了。 不然傻傻等着被抓? 那夜明珠便是其中的一样报酬。 可据魏昭所知,上京贺家的贺诩然手里的夜明珠,上回拿到他面前显摆,都没这颗大。 恶徒? 董家养恶徒做甚? 虞听晚还是头回知道这件事,免不得惊愕。 她没有再怀疑魏昭嘴里的真假。 可却不愿意再问了。 也不想知道一些不该她知道的事。 她沉默了很久,仿若无事:“那我就收下了。” 说着,找了个盒子放起来,搁到床头。 姑娘拿好衣服冲魏昭摆摆手就去沐浴了。 魏昭:…… “你就没什么要和我说的?” 隔着一道屏风,姑娘嗓音温温柔柔的,带着敷衍:“行吧,我很喜欢。” 魏昭:…… 没太看出来。 他敢说,要是滚落的是金元宝,虞听晚一定不是这样子! 屋内炭火足够旺,虞听晚褪下衣裳也不觉得冷。 她这人喜洁,往前条件不允许也就算了,嫁入卫家后都要沐浴。也就公婆好说话,不仅不说她废柴火,还要帮忙烧水。 她入了浴桶。 卫慎这些时日吃的药方,变动都极大。不过气的确比先前好了不少。 她虽不懂脉象,可也能摸出脉搏比刚来泽县时,有力了不少。 热气弥漫,玉体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虞听晚舒服的微叹一声。 她闭眼,想要泡会儿澡。 白嫩娇艳的脸蛋被蒸的泛红。 耳边却突兀传来一声冷硬不留情面的嗓音,好似能穿过上一世的屏障,生生刺的她心窝颤了颤。 “嗯?谁敢求情?寻常婢女放在身边也没什么。偏偏让他在意动了情……” “来人,见此女拿下!” 这一声,似带着居高临下的威压,又裹挟着森冷无情的肃杀。 虞听晚莫名哆嗦,恐惧从心口蔓延。 洗好后香膏也不抹了。 她直接上了床,在魏昭边上躺下。 姑娘瑟瑟发抖,往他那边靠。 魏昭拧眉:“怎么?” 虞听晚:“你可能不信。” 她:“有人想要害我。” 魏昭毫不犹豫:“我没有。” 虞听晚:??? 我说你了吗! 你像话吗!! 魏昭没有把她推开,吃力地给姑娘盖上被褥,语气淡淡,却足够安定人心:“大可放心,这世上没有人能动你分毫。” ———— 翌日一早。 卫家正吃着早膳,隔壁就有了动静。 褚夫子来的很早。 胡耀祖头回登门,更是大包小包。 不算下血本,若赵夫子看重身外之物,大有还算富裕的学子上赶着送金送玉。 他手里的是莲子,红豆,枣子,桂圆各一包,还有芹菜和刚割的肉。 这是大晋最普遍的拜师礼。 赵家夫妻在屋内说着话,听到声儿两人对视一眼去,默契的走出去。 刚出屋,赵娘子就瞅见院子里胡耀祖蹲在囡囡跟前,从怀里掏出糖喂她吃。 小姑娘丝毫不见生,眼儿亮亮朝胡耀祖笑,还要让她抱。 赵娘子整个人都不好了!快步上前,一把将女儿夺过来。 难得厉声。 “娘平时怎么和你说的?外头坏人多的是,陌生人给的东西,不要随随便便就接。” 囡囡吓得直接哭了出来。 褚夫子愣住,忙道:“弟妹,可是有什么误会?” “这是耀祖,想来赵兄也和你提及了。” 胡耀祖连忙道:“是学生的不是。” 他朝赵娘子拱手行了一礼:“给您陪个不是。” 他眉清目秀,如今穿着得体的学子服,背脊又挺的直,笑容腼腆又和煦。 也不辩驳,直接认错。这态度足够让人卸下心防。 换成以前,看到这样的学子,赵娘子就会喜欢。 可现在…… 此人一看就不简单! 没准都是装的! 赵夫子朝褚夫子拱手:“是内子情绪激动了。只怕是方才没有留意到褚兄你。这是好不容易才得的女儿,平时捧在手心都怕化了。县里也是有拐子的。冷不丁瞧见家里多了个生人,当母亲的总要慌上一慌。” 褚夫子打圆场:“是这样,是这样。” “实在是囡囡生得娇憨,我和耀祖看了便心生欢喜。” 骗鬼去吧! 夫妻俩丝毫没有要把人请进屋谈话的意思,更没搬出凳子请人坐下。 几人都站在院子里。 赵娘子安抚着女儿,往她手里塞了一块隔壁给的点心。 “褚夫子,你好歹也是读圣贤书的。” “虽说和我男人相识,可也算不得太交好。怎么见别人家门开着,招呼也不打就进来了?” “这委实不妥吧。” 褚夫子和胡耀祖僵住。 话让人挑不出错来。 可又不是高门大户,没那么多讲究。大门开着,他们进去和小娃娃说说也没什么,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叫人么。 褚夫子也不好和妇人争执,只好看向赵夫子。 希望他帮忙说说话。 赵夫子的确说了,语气也带上谴责。 “这的确是褚兄不对。” 褚夫子:?? 赵娘子问:“这怎么还带上礼了?” 她扫了眼胡耀祖手里的大包小包。 “这……” 话也不客气:“也没必要这般急吧,等我男人答应收你,在准备这些也不迟啊。” 第128章 惧内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是胸有成竹自个儿有本事,还是掂量着送上门,他们不好拒绝? 甭管哪一种,都让人心生不喜。 赵娘子都不给两人说话的机会:“昨儿男人和我说想收个学子,就被我数落了一通。” “我上了岁数才生的囡囡,到底身子不如年轻媳妇康健。家里有个孩子,要是他不帮着照看,难免力不从心。” “学院那边也忙,要是再教学子。他还能腾出多少空来?总不能对妻女不管不顾了。” “家里若多了个人,不方便不说,我也是不适应的,” 她用帕子擦了擦囡囡嘴角的口水,状似无奈。 “我这人说话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坏心是没有的,要是哪句话不中听了,可千万别计较。” “对不住。让你们白跑这一趟了。” 胡耀祖经历的事太少,又因会读书,走到哪里都能被吹捧,哪里被外人这般不受待见过? 他羞愤之余讪讪,手里的礼盒重的好似险些提不动。 一时止不住埋怨起了褚夫子。 拜师礼是褚夫子让准备的。 他原先想着等回头成了再登门拜访也不迟。可褚夫子说赵夫子已有松口之意。今儿要是能定下,就不要拖着,免得中途出了意外。 他想想也是。 不然消息传出去,定有不少学子登门。 要是被人抢先了,就没处哭去了。 褚夫子倏然看向赵夫子:“这……” 他压下对赵娘子的怒火。 男人家的事,一个大字不识的妇人插什么嘴! 要是换成他家婆娘,哪里敢这样? “你怎么说?” 他可都把人领来了,如今哪有让走的道理。 “弟妹平时也是讲道理的人。” 褚夫子勉强维持笑意:“这种事,还得看赵兄意见。她总不能拦着你做这做那。说出去也是要让人笑话的。” “赵兄,你……” 话音中断。 他看向欲言又止的赵夫子,莫名生了不好的预感。 赵夫子似愁苦:“这可如何是好?家中里里外外的事我都听她的。” 这话换成边人说,褚夫子不信。 可赵夫子说,他就如鲠在喉。 的确这样。 当初还同窗时,众多学子约着去喝酒,赵夫子却说要回家问问媳妇。 挺让他瞧不起的。 赵夫子也不管褚夫子怎么想。 他正视胡耀祖片刻。想到昨儿从赵娘子嘴里听说的事,他心下便摇头。 人再有本事又如何,根若是歪的,日后也会是祸害。 胡耀祖哪里愿意这么好的机会从手中溜走。迫切上前几步:“赵夫子,学生仰慕你多年。” 赵夫子:“同你这般仰慕我的可太多了。” 他对胡耀祖道:“瞅瞅这一表人才的,可我们没缘。不过有话想送给你。” “恃德者昌,恃力者亡。祸福若无门,唯人所召。” “家人若德性不当,若不纠正悔过必受殃及,遑论自身?你是读圣贤书的人,不要污了圣贤二字。” 胡耀祖猛地僵住,对上赵夫子冷漠的眼神后,遍体生寒。 难道赵夫子知晓了家里的事? 他不死心试探:“夫子可是对我有何误解?” 赵夫子却没再回应他。 他目光沉沉看向褚夫子。 “内人方才是还想给你留份体面。若还纠缠就没意思了。” “为人师表,心术还是得正。别让同行看了笑话。” “要是你愿意为镇上的每个学子上心,我绝无他话,甚至要敬你一二。可你眼下这般作为倒令人不齿。” 这两人进门茶都没喝上一口。 赵夫子双手负在身后,就开始赶人了:“行了,回吧,我就不送了。” 这里的事很精彩。 虞听晚只恨不能当面瞧。 她没在屋里吃朝食。这会儿抱着碗,坐在院子扒拉,眼巴巴看着赵家方向的围墙。 全程听下来,就很快乐。她甚至能想象出胡耀祖这会儿脸色多难看。 等人走了后,虞听晚都有些意犹未尽。 前世胡耀祖和褚夫子定得逞了,故翁婿之间没有罅隙。 可眼下就不好说了。 偏偏胡耀祖答应了婚事,即便这事不成,他在镇上学堂也得仰仗褚夫子。有再多不满,也只能憋着咽下去。 真可怜。 都要扭曲了呢。 魏昭被安顿在一旁的轮椅上,神色恹恹。 他很久没出屋了。 外头空气清新,这几日窝在屋里的混沌,都能被吹醒几分。 身上盖着厚实的棉被,怀里还揣着暖炉,倒也不觉得冷。 他视线落在虞听晚身上,姑娘嘴角往上弯起,幸灾乐祸的姿态毫不掩饰。 这时她扭头看了过来,笑意转而渐浓。 魏昭眼皮一跳,有种不详的预感。 果然! 虞听晚张了张唇,嗓音温温柔柔:“我感悟颇多。” 魏昭不是很想听。 他挪开目光,身子往后靠,仰头去看天色。 是艳阳天。 他的棺材估摸着今儿就能运到老家夷陵了。 他眼里闪过烦闷。 是的,魏昭嫌四皇子应殷多事。 运去老家做甚?夷陵的长辈可不得哭岔气了。 肩膀被人用指尖点了点。 魏昭没理,抗拒之意显而易见。 虞听晚:“夫君就没有吗?” 魏昭:“没。” 虞听晚:“我不信。” 魏昭:…… 虞听晚挨近了些,乐此不彼的继续戳他。 魏昭真是……丝毫不意外。他的脾气就没那么好过。 他沉思片刻。 “物以类聚,人狗殊途。” 虞听晚:……说的漂亮! 可这不是她想听的。 “还有吗?” 魏昭:“赵夫子是不错的先生,对所有学子一视同仁。” 这话,也让虞听晚认同。 “是这样,就褚夫子那死德性,也不知赵俞在他手下吃了多少苦。” 虞听晚:“不过我觉得最重要的事。方才褚夫子都那样说了,就差指责赵娘子管的严,可赵夫子却觉羞愧。” 说家里大大小小事都听赵娘子的。 这是在为赵娘子撑腰啊。 虞听晚终于讲到重点:“大丈夫惧内,不是什么丢脸的事。你觉得呢。” 魏昭:……呵。 他不想理。 魏昭甚至想要把身上的棉被推开,试图站起来走远。 可他被锤了一下。 魏昭心如死灰,面无表情吐出一句话。 “的确。” 第129章 这对夫妻不对劲 赵夫子是在晌午时分登的门,他风尘仆仆的。 “你们让我打听的学子,有消息了。” 虞听晚一听这话,急急喊来灶屋忙活的慧娘和卫守忠。 赵夫子也没再废话:“那叫做赵俞的学子,几月前就被书院除名了。” 慧娘愕然失声:“除名?” 怎么可能呢! “那孩子上进,心思简单。即便不是读书的料,可怎么就被除名了?” 可是得罪了人? 或是被排挤了? 慧娘急了起来:“赵夫子,你别是弄错了。” 昨儿卫家让帮忙问问,赵夫子就上了心。他还真不稀罕向褚夫子打听。 有了结果后,也一再确认。 “不会有错。” 赵娘子的娘家嫂嫂有个亲戚就在镇上学院当厨娘。 那厨娘男人也是西北矿山的,眼下在医馆疗伤,身边得有人照料,厨娘便向学院告了假。 赵夫子得了信后,是去问她的。 别小看厨娘。 她们除了做饭,闲下来就是话家常,但凡学院有些风吹草动,都逃不了她们的眼。 “那学子起先有十日没去书院,” 赵夫子:“中间出了什么事却是不清楚,不过最后是他爹娘过来说不读了。夫妻俩瞧着状态很差,眼睛肿的像核桃仁似的,分明哭过。两人没留什么话,对那些过来询问的学子也没透露半个字,把赵俞留在学院的物件全收拾带走了。” 赵俞没什么存在感,书院又是褚夫子管着,他可看不上蠢笨不堪的赵俞。 是!人上进。 都会悬梁刺股挑灯夜读。 可真的不是这块料! 每次教学都是鸡同鸭讲。 褚夫子厌恶许久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不会教。 他也时常拿赵俞和胡耀祖做比较。每次在学堂说的话都格外伤人。 【“怎么人家就一点就通,你呢?怎么想,别人有脑子你没有?”】 【“没错,你启蒙晚,可这不是借口。”】 【“你扪心自问,身上可有半点出彩之处?你连胡耀祖一根手指都比不得。”】 【“教你,可真是倒了大霉了。”】 赵俞如何不伤心。 可他不敢有意见。 每次被褚夫子辱骂,都有学子看他笑话,他只能怯怯受着,如何敢顶撞? 甚至都不敢和爹娘提及。 眼下,人终于要走了。褚夫子见赵家人识趣,缘由都不曾问半句,就答应了。 赵夫子:“从那以后,就没听到有赵俞的消息了。” 慧娘慌了。 眼儿都红了起来。 她一把拉着卫守忠的胳膊,嗓音都带了哭腔:“当家的,阿俞好端端不会不去学堂。便是去年他病了发烧,都不听劝阻都要强撑着过去,这孩子说自个儿资质平庸,差了别人一大截,更不敢懈怠。” “我嫂嫂更是极有主意的人,当初那么难,为了攒束修,也不知吃了多少苦。除非天塌了,否则,怎么可能直接不让他读了。” ———— “你公婆走了?” 半个时辰后,隔壁赵娘子听着声儿探出头来,见卫守忠慧娘驾着牛车驶去的影子,忍不住出声。 虞听晚这会儿正站在门口送行,闻言淡笑。 “爹娘不放心,去舅舅家看看。” 赵娘子此刻视线落在姑娘身侧,坐在轮椅上的男人身上。 她男人可不常夸人的,可每次提及隔壁的卫慎,话头就止不住了。 这是她头回见卫家儿子,没想到除了学问,竟还生得这般俊朗。 难怪虞听晚这个新媳妇对其死心塌地。 就这个长相,换成她也是乐意的! 虞听晚察觉她的视线,对魏昭道:“喊嫂子。” 见这妇人留在他身上的视线过久,魏昭拢紧眉心,掩下不虞:“嫂子。” “欸。” 赵娘子止不住感慨:“你们可真般配。” 嗯,那这妇人眼神其实还挺好的。 赵娘子也不好一直盯着人家年轻郎君,拢紧眉心,把虞听晚拉到角落,极小声。 “你别怪婶子多事,家里就你一人照看,他们又不知何时回来,只怕忙不过来。” 虞听晚哪里会怪,赵娘子分明是为她着想。 “本该是我爹去的。” 卫守忠是男人,回去路程远,总比慧娘一个妇人合适。 “可我念着娘定放心不下,与其留下焦心,还不如一同回去看看。” 家里该添置的都已添置妥善,姑娘不用里里外外操持,只要看顾魏昭即可。 男人不会再寻死,也无需时时刻刻看着。 虞听晚压下情绪。就算家里真出了事,塌了天,只怕……只怕也有人比她更急。 姑娘一向识大体:“婶子不知,我们和舅舅一家向来亲厚,先前家里遭了罪,都是舅舅舅母忙前忙后打理的。要是没有他们,二老怕是没法撑过来。这些年承的恩情是数不清了。” “原来如此。” 赵娘子正色:“那是该去,你这孩子明事理是对的。人可不能忘本。” “对了,你们家门口树下的坑怎么回事?” ?? 虞听晚愣住:“什……什么?” 听到坑这个字,她就有些阴影。 赵娘子:“你没去看吗?” 她一言难尽:“里头扔着两个包子,六粒花生,十几个铜板,还有……” 虞听晚:??? 什么玩意? 都不用问,她就冲到了树下。 包子被咬过,里头的肉都被吃了,就剩下面皮。 铜板是真的,可竟然摆成一个来字。 还有各种各样的小玩意,要不是坑太小,伏猛都要堆满! 这可都是他赚的辛苦费。 是拿来孝敬魏昭的。 可虞听晚陷入沉默。 理解不了。 真的理解不了。 “怎么就……” 赵娘子:“是吧?我都觉着诡异。” “一早就有了,许是你们没留意。” 不过也是,谁整日盯着坑看,还是她家囡囡发现的。 虞听晚蹲下翻找了一下,毫不犹豫把铜钱塞入钱袋。 “零零碎碎什么都有,怎么就没有猪肉?” 她想吃红烧肉了。 赵娘子子不可置信。 怎么能说出这种话的? 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啊! 就听不远处沉默寡言的魏昭淡淡道。 “那你可以试着许个愿。” 赵娘子:…… 这夫妻好像都不太对劲。 第130章 要嘴对嘴喂吗? 寒风瑟瑟,绵绵的白雪皓然一色,树木光秃秃的,空虚而苍凉。 的确如魏昭所料想的那般,棺材到了夷陵。 魏家乃世家大族,根基在此。族人密密麻麻站在老宅门口候着。 站在最前头被扶着的年迈老人是魏家族老,面容如枯木般干瘪,鬓发花白。 他着一身素衣,脸色悲戚。 手带着颤去触棺材,眼中闪烁着泪花。 “归之生前可留了什么话?” 将军见了族老可都要行晚辈礼的,迟御恭声应。 “不曾。” 他嗓音发涩:“当时的情况来不及。” 不少人擦着眼泪,忍住哽咽。 族老闭了闭眼。 “当初归之送封行回来,我也是站在这儿。” 他嘴里的封行便是魏昭的父亲——顺国公。 “封行媳妇才守寡几年?眼下又……,她如何遭得住啊?” 族老到现在还记得当初魏封行娶妻前特地回了趟老家,那般沉稳的性子人竟掩饰不住欢喜。 他说。 【族爷爷,她自幼有婚约在身,原以为此生不会有缘分。可得知她退婚,我便坐不住了。也算不得君子所为。我爱慕她多年,也算守得云开终见月。】 后来封行出事,他媳妇就险些没了半条命。 那般端庄守规矩的女子,在他面前哭成了泪人。 【“族爷爷,封行是文臣无意和皇室斗,又得了什么下场?我可不信他的死因没有……。归之可是武将啊,边境刀剑无眼,若他有个好歹,我……”】 顺国公夫人不想让魏昭冲锋陷阵去卖命了。 【“可他一意孤行,不听我劝阻。那孩子心思沉,想什么又不同我说。我……我就怕他对封行的事耿耿于怀。”】 【“是,我自幼管他管的严,什么都要他做到最好。明知他有怨,我视而不见对他一再约束。族爷爷,我如今悔了。”】 族老义手背青筋暴起。 他记得更清楚的却是当夜魏昭坐在他对面下棋。 他有意试探。 【“你母亲的想法不用我提,你也知晓。归之,曾族爷爷的意思是……”】 魏昭眸色沉沉,随意下了一子 【“父亲走后,我若手里没权,皇宫那位下一个动的便是我了。”】 【“魏家上下的命脉如今系我一身,我已是站在风口浪尖,如何能独善其身?”】 他若得势,必保魏家满门昌荣,要是命丧黄泉,手下的人也会保他们一生无虞。 【“曾祖爷爷,您不该劝我。”】 想到这里,族老就呼吸苦难。 人怎么可以被逼到这个份上啊! 他悲戚难忍,可人在极致伤怀下,是哭不出声的。 “我上了年纪眼神不好,每次他来,都只能瞧见模糊的轮廓。不过,总该像他父亲的。” 可他想不通啊。 “我一把老骨头倒是活得长久,却眼睁睁一次又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 魏昭还那么年轻,连子嗣都没留下,就那么去了。 想到这里,他嗓音愈发急促。 “小辈里头我最疼的就是封行了。可他这一脉彻底断了啊!” 忽而,眼前一黑,人彻底晕了过去。 场面跟着混乱。 ———— 泽县。 午夜的风刮的格外大,抽动拍打窗户。 夜色渐浓时,胡同陷入沉寂,只听到远处梆梆的打更声。 魏昭半夜醒来,嗓子又干又疼,压抑着低低咳嗽。 虞听晚觉浅,连忙从榻上爬起来,取出夜明珠。 屋内霎时间亮如白昼。 她不至于手忙脚乱。下了榻,去取葛大夫留下的川贝枇杷露。不及巴掌大的那么一小瓶,里头却掺了不少上好的药材。 效果是好的,味道却是极难忍受。 虞听晚闻着都臭。 她细声细气:“要糖吗?” 魏昭:…… 他真的讨厌吃甜。 虞听晚帮着打开瓶塞递过去:“要哄吗?” 魏昭:…… 当她是隔壁囡囡?吃药不配合。 虞听晚轻咳问:“要嘴对嘴喂吗?” 听说这样吃着不苦还甜,又能培养夫妻感情。虞听晚格外主动,以及跃跃欲试。 魏昭手抖了一下,毫不犹豫蹙眉咽下。 清凉感令喉间的不适得以缓解。 可真的很难喝,以至于魏昭这种不怕死的人都有过片刻的扭曲。 虞听晚:…… 又被拒绝了。 好在姑娘已经习惯了。 不然她如何越战越勇? 她接过空了的药瓶,郁闷地拿去放下。可在转身的刹那。眼前晕眩,她好似远远听到自个儿再劝。 “良药苦口利于病,葛大夫自制的药引味道是怪了些,便是路上的狗闻了都得跑远,可架不住他有效啊。公子忍一忍,且大口咽下。” 随即是男人懒懒散散的嗓音。 “都快好全了,姓葛的弄这种药,只怕是想折磨我。” 虞听晚:“我觉得你得喝。” 他格外好说话。 “成啊。” 魏昭:“过来喂我。” “虞听晚,怎么这回用勺子了。昨儿不是很好吗?” 他闷笑出声。 “是唇被我吃肿,疼了?” 对话戛然而止。 可虞听晚好似浑身都被过来电般酥麻。 上辈子的男人别是妖精吧! 明明是同一个人,怎就天差地别? 虞听晚面色古怪间准备去灶屋弄些热水来。 可出了屋,就察觉门口有窸窸窣窣的动静。 是的。 伏猛又来了。 它脖子里挂着鼓鼓的包袱,到了卫家门口后就给甩了下来。 爪子很锋利,这会儿却笨拙的拨着包袱上打的结。 咯吱一声,门从里面被推开。 在月色及夜明珠的照耀下,白虎的毛发好似透着滑顺华顺达光泽。 虞听晚的手落在门扉,眸色颤了颤。 意外吗,好似没有特别意外。 可要说不意外,看到白虎把包袱里头的物件一样又一样往坑里头装。说不震惊是假的。 伏猛听着声激动的抬眸,看到虞听晚后,化为失落。 它也顾不得别的,猛地打算往屋里闯。 可有人动作比它还快。 砰的一声,关了门。 伏猛:??? 它气死了!!! 伏猛抬起肉垫,急促又重重敲门。 都开门了!放它进去! “咳咳。” 只听一声咳嗽。 属于魏昭的。 声音不大,至少虞听晚没听见。 可伏猛听到了。 虎东西这是被警告了。 嘴里发出一声低低悲鸣,缓缓收回肉垫,失魂落魄。 它真的好难过啊!!! 第131章 娇气死了! 夜沉,月色如水,深冬的寒意逼人。 一墙之隔的虞听晚背靠着门,神色难辨,愣是缓了许久。 亲眼证实。 心脏砰砰砰跳着,频率过快。 这几日在外,她听得最多的就是将军魏昭养的虎逗留在泽县。 他的身份显而易见。 也许早就有了猜测,这会儿算不上荒诞,但也足够让虞听晚头疼。 这么一尊大佛。 偏偏……偏偏前世自个儿和他又…… 不过,唯一值得欣慰的事,在送卫守忠和慧娘走后,姑娘心里不安间魏昭突然说了一句。 ——他们绝不会出事。 成了一颗定心丸。 也不枉费慧娘和卫守忠这些时日对他的好。 好不容易调整好复杂的情绪。等她再回屋又恢复了往日的神情。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 魏昭紧盯着她,莫名的情绪在翻滚:“外头好似有敲门声。” 虞听晚:“没有。” 魏昭:“我听见了。” 虞听晚:“那一定幻听了。” 魏昭本想着不急,两人说开不过是迟早的事。 可见虞听晚这般,他又不是滋味。 好似……他留在卫家一日,她就拿他当夫君。可要是哪日他要走,虞听晚绝不会开口挽留半句。 姑娘整日撩拨他,让他一步步陷进去。可她倒好,随时都能抽身。 魏昭坐在榻上,手里玩着颗红色宝石,用夜明灯照着,光芒险些闪了虞听晚的眼。 他的手修长如玉,丝毫不逊色。 魏昭头也没抬,语气仍旧平平。 “这是泽县县官私库里搜出来的。” 虞听晚:…… 她没问! 她不想知道! 明明白天还没有的! 到底谁给你送来的! 提及县令的私库,魏昭垂着眼:“他比较穷。” “私库都没有董家的一半大。” 虞听晚:啊?? 对比之下是有点惨。 魏昭幽幽:“不过还算有特色。” 虞听晚心痒难耐。偏偏魏昭说完那句话后,就不张嘴了。 分明是吊着她! 虞听晚眉头紧紧皱起:“什么特色?” 魏昭:“墙壁是空心的。” 这的确有趣儿。 “可是里头埋着金子?” “错了。” 魏昭:“四具人骨,被切割成一块一块,四处分散。” “那我可能猜到是谁了。” 姑娘正襟危坐:“先前县令之子当街掳走了位姑娘,那姑娘娘家人不愿意,追过去后就失踪了。只怕是他们。” 实在伤心病狂了些。 魏昭是死人堆里活过来的,从不觉得这有什么。见姑娘没有抵触之色,也便安了心。 “红宝石给你做耳坠。先用着,等回了上京……” 虞听晚面无表情打断:“你反省一下。” 魏昭反省了。 好像的确有些忌讳…… 虞听晚大步上前,语气裹挟着怨念:“同床共枕的时间也不短了,除了该做的,我们有什么还没做?” “夫君为何连我没有耳洞都不知!” 大晋的女娃娃在满月当日就要打耳洞的。 可虞听晚没打。 爹娘说她当时哭的实在厉害,舍不得便一拖再拖。 等姑娘再大些知道疼了,就愈发不配合了。 魏昭看向她送到眼皮底下的耳垂沉默了。 很白。 又圆润。 魏昭没有怪癖。 可却生了个念头。 也不知含着舔舐,是什么滋味。 他一直没见虞听晚带耳饰,便以为她没有置办。 魏昭虽算不得磊落,即便心中有遐想,可在和虞听晚相处的事上格外有分寸。 在两人没有彻底坦诚前,他也不愿让虞听晚稀里糊涂的。 不过,这的确是他的不是。 魏昭认。 但什么叫做该做的没做,别的都做了? 算了。 没底气去计较。 虞听晚顺着杆子往上爬:“这些时日,可见我都错付了。” 魏昭:…… 也不知怎么就聊偏了。 窗户纸没捅开,还被虞听晚教育了一番。 魏昭:“明儿出门吗?” 虞听晚熄了灯,盖好被子:“不了。” 她不想动。 魏昭若有所思:“那你头回出门时,同我说一声。” 虞听晚:“怎么?” “给我买些纸笔。” 虞听晚:!!! 怎么好意思说这种话啊! 家里先前是没有的,可如今屋里桌上摆着的是什么! 她没买过,更别提慧娘和卫守忠了。 家里来过谁?除了隔壁的赵夫子就是葛老。 可赵夫子一家节俭。 那纸和笔一看就不是什么便宜货! 就只能是葛老送的了。 哪里是买纸笔?从进屋起分明在点她呢! 这几日男人的情绪,虞听晚何尝没有看在眼里。但着实没想到,他竟这般……沉不住气。 屋内暗,她扭过头,没法瞧清男人的脸。却清楚感知,此刻他定也在看她……看她揣着明白装糊涂。 虞听晚面无表情。 “好。” 虞听晚含笑:“家中没有,也该添一添。” 魏昭:…… 虞听晚:“夫君还有什么要的吗?” 魏昭淡淡道:“桌上……” 姑娘很快打断:“有什么吗?我都没瞧见。” 魏昭:“有一千两银票。” 虞听晚:?? 不早说! 她眼都亮了,腾一下坐起来。 “真的?” 反应强烈。 姑娘这还哪里坐的住啊。蹭蹭蹭穿鞋下床,打开夜明珠照亮,就大步走过去。 桌上物件不多。 除了摆着的茶具外,一盘点心,便只有明晃晃摆着的纸笔了。 魏昭侧身,眼眸沉沉,里头好似涌着某种情绪,似能将人吞没:“找到了吗?” “没。” 魏昭意有所指:“总不能看到了别的。” 虞听晚深吸一口气,无辜:“也没呢。” 换来前者的一声自嘲。 “成。” 虞听晚平静走回去,平静再度躺下,努力闭眼试图陷入沉睡。 屋内彻底陷入诡异的安静。 月色皎皎,透过窗格落下一地清辉。 一切都那么风平浪静。 可又好似底下孕育着波涛汹涌。 虞听晚听到自个儿浅浅的呼吸。 也不知过了多久。 魏昭被打了。 他想躲,可死死被虞听晚猛地翻身按住,硬生生挨了十锤。 虞听晚揪着他的衣领:“让你戏耍我!” “钱呢?还一千两!你倒是变出来。” 她越想越难受,越想越难受,可不得逮着人发泄! 他不反抗,但幽幽出声:“好疼啊。” “活该,且看你下次还敢不敢了!” 魏昭看着就差骑到自己身上的姑娘:“下去。” 他生的俊美,此刻面色苍白,墨发披散,领口褶皱凌乱,像是能由她肆意蹂躏的娇花。 他恹恹,嗓音却好似带了把钩子。 “你要把我压坏了呢。” 娇气死了! 第132章 夫君不觉得他很俊吗? 半个月后,天色放晴,依旧寒,可相比之前,却有转暖的迹象。 自那夜后,魏昭就格外放飞自我。 虞听晚刚把药煎好,从灶屋端出来,就见魏昭站在窗前。 这段时日吃药,他脸色有了些血色好看了不少。可又因施针的缘故,忍受的痛楚太多,整日没胃口,吃不下饭。 风刮过,吹拂起魏昭披散下来的发。他冷冷清清站着,人都消瘦了不少。 偏偏能下床了。 虽然站不了太久,走路也是摇摇晃晃的。 虞听晚拧眉,刚要说天冷,回去躺着!就见青鸦从外头飞进来,在空中盘旋了一圈后,扑腾着翅膀朝魏昭那个方向过去。 稳稳落下。 魏昭抬眸看了虞听晚一眼,明晃晃解下青鸦爪子上绑着的信,没有丝毫避讳。 他打开后,一目十行。 做好这些,又当着虞听晚的面毁尸灭迹。 魏昭:“看到什么了吗?” 虞听晚把药端过去,吐出两个字。 “没有。” 魏昭哼笑:“行。” 反正虞听晚没瞎,不愿承认罢了,且让她嘴硬。 自慧娘走后,饭菜就是虞听晚做的。姑娘厨艺不好,做不出什么花样,可也能入口。 见他喝了药,虞听晚取来背篓,又去取角落的轮椅,推着魏昭出门。 经过隔壁时,赵家的门开着,赵娘子正拿着扫帚扫院子。 听到动静,她抬头看来。见轮椅上被裹得严严实实的魏邵,也不意外。 “又出去买菜啊?” 赵娘子语气揶揄:“到底是新婚夫妻感情好,出门买个菜也要黏在一起。” 虞听晚也不嫌害臊,煞有其事的点头。 “婶子说的是,我认。” 她环视一圈:“囡囡呢?” 赵娘子便道:“这几日来泽县告状的人少了,要登记的也都登记的差不多了。驿站那边也没那么忙了。你赵叔难免空闲。囡囡又吵着要出门,便带着她去转了。” 知道卫家也登记过,她便透露:“上京的贵人今儿就能到,如今牢房外头里三圈外三圈可都被堵着。都急着要公道。” 虞听晚心里有了数,谢过又寒暄了几句,才推着魏昭继续往前走。 胡同小巷很深,住着四户人家,赵家和卫家隔得近在后头,前头靠近街道的两家,虞听晚就没来往过。 平时经过时,那两家的门都关着。 她曾特地打听过。 卖她房子的王牙子也没敢有隐瞒。 只说第一家人姓刘,开着几间茶铺,做小本买卖,平时都住在铺子里,一月也回来不了几天。 第二家的人在他们没住过来多久就搬走了。 不过如今也没空着,被一对早出晚归的兄弟买了。具体的王牙子也不甚清楚。 赵娘子想到了什么追了出来。 “晚娘,你等等。” 虞听晚停住脚步。 赵娘子快步上前,看了一下周围:“你看我这记性,险些忘了。咱们胡同姓刘的那一家,明儿就要搬回来住了。” 虞听晚问:“婶子是觉得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让我回头去打声招呼吗?” “可别!” 赵娘子急急出声:“你可防着些。” “别看刘家生意做得好,真正打点的却是刘家女儿。强势的很,刘家上下可听她的话。偏偏眼光又高,嫌这个嫌那个,瞧不上媒婆介绍的对象,一直没嫁人,硬生生熬成了老姑娘。” “人家要是看上你男人那还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往后出门,最好给他遮遮脸。” 魏昭没有反应。 虞听晚听后摆摆手:“我还当是什么事。” “婶子把心放回肚子里。” 身份先不提,魏昭长这些,那刘家女既然这般挑剔,哪里还会看得上啊。 便是真看上了,遭殃的也不是魏昭。 赵娘子恍恍惚惚的走了回去。 虞听晚压根没把刘家女放在心上,对魏昭道:“前面那条胡同的人自没了米缸和钱后,整日鸡飞狗跳,忒吵了些。好在咱们这里安静。隔壁赵家好相处,前头的人家虽没往来,但也没什么破事。” “就是不知那一对兄弟是什么来头。” 魏昭:“想知道?” 虞听晚:“啊?” 魏昭:“我的人。” 虞听晚:…… 魏昭:“你也见过,就是之前给你做暗器的。” 虞听晚刚要去捂他的嘴。 魏昭淡淡:“他们都被我派出去办事了,其中就有隐藏在暗处,一路护送卫家父母离开泽县的。” 虞听晚的手落在了半空。 她前不久还在念叨。 【“二老该到了,也不知是什么情况,当时出发前,我便说过。不管棘不棘手,都让送口信过来。怎么还没动静?”】 【“早知道我也去了,让娘在家里看着你。”】 【“爹有些时候还是被太多规矩和孝道束缚,不然当初发生了筱娘的事,卫慎……”】 她连忙改口。 【“你的事,怎么只是简单的分家?该是彻底老死不相往来才好。”】 【“若我是爹。我不好过,谁也别想好过。既生了龃龉,卫老太没法用生养的事拿捏我。我也早和大房那边彻底闹翻了。谁说什么都不好使。”】 【“做人,必要时候还是得心狠以及蛮横无赖。我可以,就怕舅舅舅母,还有爹娘不行。”】 如今听魏昭那么说派了人,姑娘彻底放下心来。 街道一如既往的喧嚣。 虞听晚直奔肉铺而去。 县上的百姓比农村条件好,馋了每月总要弄些肉打打牙祭。 等轮到虞听晚时,猪肉剩下的不多。 上好的五花肉卖光了。 不过留下了两根筒骨。 这玩意没肉,没人会买。 可上回慧娘筒骨炖久了,汤都是奶白的,别提多好喝了,里头的骨髓更是精华。 虞听晚看上了。 “筒骨我都要了,帮我剁一下。” 杀猪屠夫人长的潦草,肌肉鼓起,手拿着锋利的菜刀,对着案板哐哐哐就是一顿剁。 虞听晚付了钱把筒骨放到背篓里头,往别处走。 “夫君,你有什么要吃的菜吗?” 魏昭语气很淡。 “你刚才看了那屠夫四回。” 虞听晚:“啊?” 虞听晚:“夫君不觉得他很俊吗?” 第133章 吃味 魏昭:??? 他愕然不已。 倏然扭头往后看。 那屠夫离开了肉摊,一把攥住下面排队的人。 他头顶汗巾,麦色的皮肤,长得很粗糙,嘴唇很厚,这会儿一手叉腰,浓眉拧成一条线,唾沫横飞。 “滚滚滚,哪里来的叫花子,也说得出口想让我抹零头?你爱买不买!敢闹事且看我拳头答不答应!” 魏昭:??? 虞听晚语气很真诚,眼里都开始冒光了:“夫君看看,这多有力量感啊。” 魏昭很想说你在胡说八道。 可他突然想到之前虞听晚说他长的不行。 周遭是喧哗的,热闹是别人的,魏昭是死寂的。 他不可置信就要站起来。 肩膀被按住。 虞听晚直接把人压了下去。 “动什么?好好坐着。” 魏昭:“去驿站。” 虞听晚:“啊?” 她有些抗拒。 可下一瞬,听到男人语气很差:“找姓葛的” 虞听晚懵:“怎么了?夫君可是哪里不适?” 魏昭:“让他给你看看。” 虞听晚就很感动。 夫君是假的,可对她的关心是真的。 许是快来月事了,她肚子的确有些不舒服。 “不用麻烦。” 魏昭:“让他看看你的眼。” 虞听晚怔愣:“我眼很好啊。又没坏没瞎。” 魏昭:“是吗? “那就看看脑子。” 虞听晚算是明白了。 魏昭是吃味了。 姑娘非但没计较,反倒还有些得意。 吃味不就是在意她吗。 男人嘴里不承认,可身体多诚实啊。 虞听晚格外轻柔地拍拍他的肩:“你虽比不得,可时间相处久了,我也看顺眼了。” “这样貌是身外之物,没什么可攀比的。” 魏昭:?? 他身上烟火气都淡了不少,眸色沉沉,嗓音没有半点波澜,比平时还要淡的可怖:“很好,你再说一次。” 往往有些时候,气极是不会写在脸上的。 先前魏昭也是这样。 在顺国公还没出事前,他得了帝王之令审问罪犯。前头还能心平气和地问罪犯吃饭了没,下一瞬就把对方的脑袋砍下来了。 一旁看着的萧怀言目瞪口呆,很是焦虑。 【“这案子他是关键,我知你在气头上,虽说你我确定是他所为,可到底手头上没有证据。”】 【“算起来,他和皇后娘家沾了些关系,你也不怕得罪了太子?”】 魏昭把刀递过去,萧怀言下意识接了过来。 前者漫不经心。 【“怎么办才好,你杀人了。”】 萧怀言:??? 【“我承认,我想勾搭太傅之女,偏偏她只看上了你,我心存不满,说了你的坏话,可这不痛不痒有什么啊!你竟然想要害我,魏昭,谁有你歹毒啊!”】 单纯的坏话吗? 萧怀言为了让太傅之女死了心思,说他喜欢男人。 这事太傅之女不信,上京听到信儿的人不信,但顺国公夫人信了。 别说魏昭这些年就没对哪家姑娘上心过,就连院子里伺候的,清一色都是小厮。 她身为母亲,如何不焦心啊。 顺国公没拦住,索性看热闹。 顺国公夫人一连三夜安排了不同的貌美奴婢,魏昭也不好驳母亲的脸,害的三夜没回家住了。 萧怀言:【“不是,你真的要害我啊。”】 【“太子是病弱,可也不是好惹的。一个笑面虎,我每次撞见都有些怕。”】 魏昭仔仔细细洗着手上的血渍。丝毫看不出慌乱。不明白萧怀言怕太子,怎么不怕他。 他难道不必太子还让人恐惧吗? 【“太子病了几年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萧怀言摸不出头脑。 【“你忘了?这不是打娘胎来毛病。这几年越发的不好,太医去的最勤的就是东宫了。”】 魏昭幽幽:【“那他怎么还没死啊。”】 饶是萧怀言,都冒了一身冷汗。 偏偏魏昭面不改色。把手擦干去取桌上的证词。 他走向无头死透了的男子,捏起死人的食指,沾了点地上的血迹,重重在证词上按下手印。 做完这件事,魏昭才起身,语气淡淡的。 【“还不快去禀报圣上,罪犯吴畴以一己之私,毒害忠烈之后,自知恶孽深重,又恐圣上追责,已畏罪自杀。”】 如今魏昭让虞听晚再说一遍。 换成萧怀言,早就看出他在冒火了。可始作俑者完全没有。 虞听晚细声细气:“再说一百次也是这样。我总不能为了让你欢喜,就闭着眼说瞎话。” 魏昭:…… 你说瞎话的次数还少吗。 他沉沉闭眼,尽量消化这事实。 真的很久,没有人能让他气到想对付了。 偏偏如今是虞听晚,他还不愿意动她分毫。 虞听晚并不知魏昭此刻浓烈的情绪,抬手示意他去看。 “夫君瞧瞧,他一只手就把人给提起来了,瞧着还丝毫不吃力!一看就是练家子。” 魏昭不屑:“很了不起吗?” 了不起啊。 也不知当初李莲安排和她相看的高家村屠夫能不能做到。 要不是两人脾性不和,哪有他魏昭什么事啊。 虞听晚:“之前娘买了整根骨头带回家,爹用斧头劈都格外费劲,这人方才却用的杀猪刀,可见他有本事。” 等养好病后,能徒手劈开的魏昭嗤笑。 街上熙熙攘攘,夫妻间的对话很快被不远处的大嗓门盖住。 “你们知道吗,将军魏昭的棺材已运回上京了。皇上去了,朝廷官员没一人缺席。便是上京的百姓都去了一半上香,诶呦,上回有这排场还是十年前吧。” 人群沉默了一瞬。 十年前不就是魏昭的小叔,已故顺国公的亲兄弟战死沙场吗。 魏家一代代从戎立功的武将很多。 惨烈牺牲也不少。 “顺国公府可热闹了。就是那顺国公夫人冷心冷情,画着精致的妆容,穿着华丽的衣裳,就站在边上,一滴泪都没留。” 人群一阵喧哗。 “怎么会这样?你哪里听来的混账事。这顺国公夫人如何还会不疼亲子了?” “听我说完,都别急。顺国公夫人分明是存了死意,夜里去了国公爷生前的书房,挂上了白绫。” “要不是救得及时,只怕……” 虞听晚微滞,下意识去看魏昭。 魏昭却慢悠悠抚平她褶皱的衣摆,好似听了状无关紧要的小事。 察觉姑娘在看他,魏昭缓缓抬眸。 “怎么了?” 魏昭:“继续夸那五大三粗的莽夫啊。” 虞听晚:…… 亲生的娘都上吊了,你怎么还在酸啊。 第134章 她能屈能伸,还很大度 两人没再外头逗留太久,虞听晚买了一袋饴糖便准备回去。 偏偏前头又是一阵喧嚣。 有人高呼。 “上京的贵人风尘仆仆,这次是特地来处理案子的。这会儿进驿站了!只怕要不了多久就要提人审问。大家快去。” 所有人的话声止住,哪里还得顾的上别的,齐齐往前头涌。 虞听晚都被撞了好几回。她嫌街上太挤,撞到魏昭就麻烦了,索性推着人朝小道那边走。 魏昭漫不经心:“不去看吗?” 虞听晚:…… 就你这样的,你去了,还不得被认出来! 不过,她有些心神不宁。 “也不知这次的官员是什么身份,不说别的,光是灾荒年的赈灾粮一案,牵扯甚广。寻常官员怕是不愿得罪人,不敢深查。” 若是这般,和走个过场有什么区别? 虞听晚在意筱娘的案子,可她对当年赈灾粮的事更耿耿于怀。 “来的是御史台的贺诩然。” 魏昭:“此人身份不简单,提督大人的老来子,太后的娘家人,姐夫是当朝太傅。一身傲骨,又有雷霆手段。” “他过来,你只管放心。” 虞听晚闻言,眼儿一亮。 等回了卫家,虞听晚就准备处理买回来的菜了。 别看魏昭有时候气人,可虞听晚听说过很多他的事。 将军魏昭身份尊贵,却从不倨傲。行军途中对老弱病残多有照拂。 魏昭铁骨铮铮,也有柔情。 都说他孝顺,可偏偏这么一个人方才在街上实在反常。 甚至可以说是矛盾。 虞听晚不免去想,一开始魏昭为何要寻死? 明明葛老就在军中,医术精湛,他身上有伤却现身至西临村。 当初葛老被请来时万般不愿,可看到魏昭时,情绪起伏的实在厉害。 可见,他甚至可以说整个魏家军都不知魏昭还活着。 虞听晚实在想不通,其中谜团重重。 就怕这里头牵一发而动全身…… 都说慧极必伤,人身上藏的事太多了,也是会被压垮的。 这些时日魏昭对她的态度,虞听晚不至于蠢到不明白。 若她问。 魏昭不见得会不愿意说。可就是如此,她才不敢过问。 她没多大本事,没见过太多世面,又自知之明。自个儿不过是读过几年书,识得几个字,知晓一些道理。 魏昭怕是不会一辈子都做卫慎的。 她们之间的差距太大了,其中有难以跨越的鸿沟。 若去谈情,这是最致命的。 虞听晚倒不是怕听到外人嘴里的说她是乡野村妇,说她配不上魏昭。 而是世间男子大多薄情。魏昭在意她时,只怕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也不为过,若是那一日厌了,倦了,她没有显赫的家世,没有强而有力的娘家做后盾。届时又算什么? 女子最怕的就是依附夫家而活。 姑娘太没安全感了。 她只想平平淡淡安安稳稳度日。 至于别的,她还不想考虑,至少现在虞听晚还没理清头绪。 她想的深入,切菜时一个没留意,锋利的菜刀在指尖划了那么一下。 痛感袭来。 伤口不算深,虞听晚没当回事。当初住进胡家后刚学做菜,切到自己是家常便饭。 谁会心疼她啊。 魏昭也在灶屋,从回来后便一直沉默,见状沉了沉脸。 “这是卫家吗?有你家的信。” 外头传来陌生的嗓音。 随即是敞亮的声儿:“是,那是卫家。” 赵娘子从家里出来,见卫家大门紧闭,帮着喊:“晚娘,晚娘,你在家吗?” 虞听晚一喜,什么也顾不得了。 “一定是爹娘的信。” 她随意冲洗处理了一下伤口,飞快跑了出去。 开了门后。 送信郎微微弯曲身子,双手奉上信,态度恭敬的不行。 等他走远,隔壁抱着囡囡的赵娘子就有愣。 来他家送信的人不少,可还是头一回碰到态度如此的。 她男人可是泽县的夫子呢。 要不是知道卫家是乡下来的,赵娘子都要怀疑身份不简单了。 接过信封后,虞听晚便察觉不对。 真的太厚了。 她迫不及待的想要拆开看。就听到巷子口那边传来不小的动静。 虞听晚动作一顿纳闷,就见赵娘子努嘴。 “刘家的人提前回来了。你是没瞧见那排场。大大小小的箱子就有五六车,这会儿正往屋里搬呢。” 赵娘子和气,也和刘家人没有龃龉。 不过商人心眼多,这卫家上下全都是老实的,她实在怕虞听晚吃亏。还是止不住提点。 “先前和你说的,可别不当回事。” “那刘家女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招婿,已经有五六个媒婆上门了。手里攥着三十多张男子的画像,那刘家女一一翻过,都没看上眼的。” 赵娘子摇摇头:“委实挑剔的很。” “隔壁胡同的那些人都去看热闹,你可要过去看看?” “不了。” 婉拒后,她回了院子,便打开信封。 里头厚厚一沓,除了一张空白信纸外,全是一两面值的银票。 姑娘呼吸抑制。 连忙将大门被关严实。 做好这些虞听晚低头,一张一张去数。 足足一千两。 虞听晚突然想到之前夜里被男人戏耍后,发脾气打他的事。 她抬眸,魏昭也不知何时倚在了灶屋门扉处:“你做的?” 魏昭意有所指:“免得回头有人拿那事说嘴。” 每张面值一两,也是念着姑娘出门方面携带,也好用。 面值一千两的拿出去反倒不方便且惹眼了。 果然,是他所为。 魏昭道:“银票你收好,里头的信纸给我。” 虞听晚找出来,忍不住探了两眼。 魏昭的嗓音传了过来。 “特殊处理过,用特殊药物炮制的水才会显字。” 虞听晚:!! 她就不该多看。 递过去,魏昭没接,好整以暇看着虞听晚。 虞听晚突然有点拿人手短的感觉。 其实魏昭就算不给,她也不会计较的。 毕竟当时打的挺过瘾。 可现在他给了,虞听晚做不到硬气的来上一句。 ——收回去!我不要。 她仰头:“那夜,是我没控制好情绪。” 虞听晚干巴巴:“我很惭愧。” 魏昭:…… 他只听到了敷衍。 虞听晚:“你不会计较我骑在你身上的事吧。” 她能屈能伸,还能大度。 “这也没什么。” “回头我让你骑回来。” 魏昭眼眸渐深,喉结滚动。看向虞听晚的眼神都不对了。 “行。我记下了。” 第135章 是她没有品味! 等重新回到灶屋,虞听晚惊了。 切了一半的菜还在砧板上。但边上五六道色香味俱全的菜,是哪里来的? 虞听晚抿了抿唇,已经有了答案。 魏昭则回了屋。 信纸待药水泡过后又被烤干,里头的字一点点显现。 是上京那边寄来的。为了掩人耳目,倒也废了些功夫。 魏昭看过后,面无表情的扔去了炭盆里头。火光四起,信纸很快被吞没燃为灰烬。 他坐在木椅上,身子往后靠,面上闪过冷厉和疲态,以及嘲讽。 也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外头的人推开。 虞听晚端着饭菜入内。 魏昭才掀开眼皮,视线定定落在姑娘身上。 明明她穿着粗布衣裳,可身上的明媚和朝气如何也掩不住。 虞听晚刚把饭菜摆好。 魏昭冷硬的神色稍稍柔和:“过来。” 她不明所以走过去,手腕就被人握住。 换成别的姑娘,早就红了脸了。 虞听晚没有,低头看着。 她唏嘘:“这是你第一次主动拉我。” 虞听晚凑近:“气氛都到这个份上了,咱们要不要做点别的。” 魏昭瞅她一眼:“给你上药。” 虞听晚啊了一声。 失落之余眨眨眼:“可我好像都快愈合了。” 魏昭没理她。 上了药后,怕姑娘回头碰着水,又给包扎了。他做这种很娴熟,显然是不知做过多少回了。 不过之前接触的都是严重可怖血淋淋皮肉翻滚的伤口。对他而言,只要不危及性命的都是小伤。 可现在,他动作格外轻缓。好似姑娘是易碎的娃娃。 “葵水快来了,这几日莫碰冷水。” “你怎么知道?” 魏昭:“探过脉象。” 他起身,拉开抽屉取出一物。里头装着各种瓶瓶罐罐。 虞听晚并不陌生,都是魏昭每日要吃的丹药。只见他指腹落在一处,取出白瓷红底的药瓶。 这药瓶从搬进新家就有了。 是魏昭提及脉象和症状,特意让葛老熬制的药丸。 魏昭叮嘱:“来月事时吃的。” 虞听晚攥紧瓶子,瓮声瓮气:“好。” 魏昭:“以后饭点都有人送菜过来,不必再下厨。” 虞听晚是心动的。 刚刚在灶屋,她没忍住尝了一口,味道虽比不得慧娘做的,可也很有滋味。 可要是她答应了。岂不是这几日的装聋作哑都功亏一篑了。 虞听晚怀疑这是魏昭给她下的套。 “这是暂时能寻到的靠谱厨子,眼下各处都是眼线,行事得谨慎。等回头寻着机会,我……” 他的话被打断。 虞听晚:“那不行!” 她点了点桌子上的菜:“夫君是觉得我做的不好吃吗?” 魏昭:??? 他面无表情看着虞听晚:“你做的?” 虞听晚丝毫不心虚,梗着脖子和他犟:“灶屋又没别人,当然是我的手艺。” 魏昭:…… 他舀着各种滋补药材熬的乌鸡汤,往虞听晚面前一搁。 “谁有你厉害啊。” 魏昭幽幽:“你说皇宫是你建的,我都信。” 虞听晚:…… 阴阳怪气! 她不愿计较! 她低头喝了口汤,味道不太好。药味太浓。 姑娘蹙眉,转头就要吐。 魏昭:“这一口二十两。” 虞听晚:??? 多少? 虽然眼下她的私库很足,可她饿过肚子,尝过穷苦的滋味,虞听晚多抠抠搜搜啊。 她毫不犹豫的咽了下去。 “这可真是……” 在魏昭似笑非笑下,虞听晚发自内心感叹:“太好喝了。” 虽然她现在很痛苦。 可这是二十两的错吗? 不! 是她! 是她没有品味! 虞听晚把碗捧起来,闭着眼埋头咕噜咕噜一口气全给喝了。 虞听晚忍住想要干呕的冲动,往嘴里塞了一勺肉末豆腐。紧蹙的眉心才得以舒展。 她吃的很香,嘴里鼓鼓囊囊的,又去夹清炒的虾仁。 看姑娘吃饭,魏昭才有了些食欲,刚往嘴里塞了一口饭。 “夫君。” 虞听晚:“明儿你想吃什么?” 魏昭挑眉:“怎么?” 虞听晚:“我给你做红烧肉和鱼片羹吧,再做一盘炒青菜。” 魏昭:…… 明白了。 这是在点菜呢。 装傻还要耍聪明,谁有你虞听晚有本事啊。 见他不说话。 虞听晚催促:“夫君。” 魏昭不说话。 虞听晚:“你是不想吃吗。” 魏昭继续不说话。 虞听晚用手捂住心口:“我很受伤。” 魏昭深深吸了一口气,听到自己的嗓音在回复。 “那就辛苦你了。” 虞听晚微笑表示:“我操劳一些没什么,就愿意照顾你。” 魏昭:…… ———— 天色黑沉。 牢房内点着灯笼,牢役举着火把,倒也明亮。 贺诩然手里翻查着卷宗,面色越来越冷。 自从得知这边的事,帝王震怒,他更是有意过来调察。可其中牵涉太广,当年赈灾粮的事有多少臣子手底下不干净?何况涉及了四皇子娘家那边,他调查只怕会被百般阻挠? 贺诩然本以为要费一番功夫。 可一切都很顺利。 便是几个看不惯他的臣子,都表示支持。 好似……好似有一股势力在暗中推他往前。 能有这本事的,上京寥寥无几。 有个还死在了战场。 贺诩然想,一定是太子暗中操作。毕竟太子和四皇子相互较劲很久了。 他卷宗才翻了几页,怒火往天灵盖上窜,脸色已难看到极点了。 贺诩然重重一拍桌子。 “走!先去看看那些狗官!” 刑部侍郎连忙道:“大人往里头走。” 贺诩然脚步迈的很大,身后跟着一众官员。 等他来到看押的罪犯那边。 啊。 这个怎么手指头没了? 往前走。 那个怎么断了根手臂? 再往前走。 是没了两双腿的。 一圈看下去,竟然没有健全的。 那些罪犯看到他,就如看到了救命稻草。 “大人,你让我死吧!给我个痛快!我认,我都认!我有罪,我罪孽深重,我猪狗不如。” 贺诩然:? 他还没审呢。 贺诩然怒:“则么回事!谁干的!” 谁!动用私刑! “魏将军养的白虎。” 刑部侍郎战战兢兢说了来龙去脉。 贺诩然一顿。 他突然没了脾气。 “原来是见义勇为。” 第136章 别真把自己当她男人了 有人认罪,倒也省事。在之前登记入册的状告纸上签字画押即可。 最后一并交于贺诩然审查定罪。 这些人刚关进来的时候,嘴严的很,怎么也撬不开,还一个个叫嚣的厉害。 也就过了半个月,被折磨的宁愿求死。 外头天色渐亮,众官员皆面露疲态,喝着浓茶醒神。 除了两个人。 一个是贺诩然一个是杨惟文。 贺诩然很精神,为了办案,他可以三天三夜不眠不休。 杨惟文最看不起贪官,恨不得早点定罪,好给百姓交代。 只见贺诩然放下手里的毛笔,揉了一下手腕。 “外头如何了?” 狱卒上前一步:“回御史,外头拥堵不堪,百姓一夜候着,没有要离去之意。” 他不知贺诩然脾性,试探问:“可要驱赶?” 贺诩然:“不必。” 都是些苦命人。 “天冷,给他们送些热水。” “是。” 贺诩然吩咐完,又看了眼强撑着的众官员。刚要吩咐他们歇息片刻,就见杨惟文朝他这边过来。 他对杨惟文的印象不浅。 毕竟真的很倒霉,明明前途光明,偏偏被公主看上了。 能力是有的,却被下放至此。 倒也可惜。 杨惟文朝他拱手行礼:“大人,下官有个不情之请。” 贺诩然:“说。” “眼下衙门虽空着,可场地不大。容纳不了多少人。大人判案定罪时可否转移至牢房外。” “一是省事,二是自登记起百姓便逗留于此,这些人多半是从别处步行至此的。路途远不说,有的鞋磨破了,有的衣裳薄的无法避寒。无非是想亲眼看着这些人绳之以法。” 他将整理好的状告纸递过去。 “有姑娘模样貌美被掳走的。” “有被贪官诬陷,打得没了半条命的。这四城早就乱的不成,便是捕快都个个趾高气扬,剥削民脂民膏。” “更有被害的家破人亡的。” 他撩开衣摆,跪下。 字字有力。 “下官听闻大人不畏强权,上任御史一职后料理的贪官污吏数不甚数。大人,四城的百姓苦不堪言啊。” 贺诩然平静听着。 不畏强权? 他的确不畏。 毕竟他就是强权。 要是没这个资本,得罪了上京高官,他的境遇可不比杨惟文好多少。 杨惟文恭声:“还望大人为民意开先例。” “准。” 没想到这般不费吹灰之力,贺诩然便应允了。 杨惟文一喜。 随即听到这么一句。 “时隔三十多载的赈灾案,你同本官一道查。敢吗?” 杨惟文猛地把头抬起来。 都三十年过去了,涉及案件的官员,也不知如今都升迁至哪里当值。 掩盖真相多年,只怕其中没有简单货色。 他想了一下。 父母早已亡故,先前最让他惦记的未婚妻也…… 眼下他孑然一身。 他没有贺诩然显赫的家世当后盾。但好在也不怕被报复。 左右一条命,换当年民不聊生下万千枯骨一个交代,值。 “敢!” 也就是这个时候,贺诩然的亲信从外头大步入内,面色凝重。 一看这样,就知出事了。 果然。 “爷,属下带人连夜搜查了四知府,及各官员家中。” 贺诩然沉脸。 他以为搜出了这些贪官的私产! 金额大到惊人! 亲信:“什么也没。” 亲信:“全是空的。” 贺诩然:??? “你说什么?” 亲信也很懵。 他都要以为那些人是清官了! 亲信:“宅子里头四处都仔细查过了,便是各房各屋都没有昂贵之物。” 就连那些小妾的首饰盒,都是空的! 说出去谁敢信呢。 贺诩然:“那……那董家呢?以及涉及西边矿山那边的……” 亲信很急:“全查过了。” 亲信:“爷!那些人家里更干净!” “尤其是董家!” “董家地上的草都是秃的!” 定然是让别人捷足先登了? 是谁! 是哪个畜牲! 贺诩然怒! 这分明是在挑衅他啊! 他重重一拍桌子。将边上昏昏欲睡的官员吓得一个激灵。 “去!你去联系留在泽县的魏家军,让他们帮着一道查。” 贺诩然是知道魏家军的本事的。 毕竟是那个人一手调教过来的。 他想速战速决!不想浪费时间。 魏家军只怕用不了一日就能把盗窃小贼抓捕归案! “叫……叫了。” 亲信不敢看贺诩然,低头道。 “那边说不给好处,不干。” 贺诩然:…… 魏昭死了,一个个都造反了是吧。 ———— 这几日都是艳阳天,外头的积雪融化的差不多了。 卫家。 虞听晚已养成了醒来就跑去门口的习惯。 这次的坑依旧被填的满满的。 她蹲下来,一样一样掏出来。 没一个有用的。 全给扫到了簸箕里头,打算回头倒了。 见树上的青鸦蹦蹦跳跳,她给撒了一小把谷子。 朝食很丰盛。 有油饼,豆腐脑,和三四种口味的包子,还有一盘软糯的点心。 虞听晚吃的很急。 吃完后,擦了擦嘴,就哒哒哒出了门。 给魏昭把脉的葛老:…… “不是,她急着投胎吗?” 刚说完这句话,莫名后背一凉。 魏昭不知何时掀开眼皮,冷冷看着他。 葛老要不高兴了! “魏昭!” “老夫这些年救你几条命了?你自个儿数数!” “那妇人你才认识多久!” “咱们俩的交情,怎么还比不了她了。你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吓唬老夫!” 魏昭:…… 好吵啊。 魏昭:“你医术是好,就是……” “就是什么!你说!” “就是没有自知之明。” 葛老:…… 他很想把药箱摔魏昭脸上。 是的,他已经不知死活了。 “人家是有夫君的。别以为你当了几天卫慎,就真把自己当他男人了。” 魏昭眯了眯眼。 他想,葛老真的活的够久了。 葛老:“这几日相处下来,那妇人看着老实,实则鬼精鬼精的。我就不信哪日你言明身份,人家愿意攀你这个高枝。” 魏昭沉默了。 被葛老捏住了七寸。 不过,他从没觉得自己有过高人一等。 他算什么高枝。 反倒锈迹斑斑的他,怕虞听晚不敢要。 第137章 真是好歹毒啊! 胡同不同于往常的僻静。 虞听晚刚出门,就听到前面的的动静。 不用想,也知道是巷口的刘家。 也得亏卫家隔得远,不然她都要嫌吵着魏昭静养了。 她准备去牢房那边看看。 听说已着手判刑定罪了。 不过那里人多,怕是挤不进去。 可虞听晚哪里想到,她连小巷都险些出不去。 刘家门前挤着十几个媒婆。个个举着一叠画像。全在奋力推销手里的资源。 “刘姑娘,你这婚事可不能再拖了。这些男子条件都是不错的。婶子我保了半辈子的媒,还能坑害你不成。就这个。你仔细看看,这还不俊吗?模样多周正啊。人家愿意入赘的,还说日后都以你为先。” “刘姑娘,你再看这个,读过几年书,只可惜家里遭了难。他没别的要求,只想进门后你供他读书,日后要是考中了秀才,你就是秀才娘子了!” 虞听晚被挡了路,驻足,看过去。 那些媒婆你挤我,我挤你,生怕被抢了先。 就……很羡慕啊。 当时她相看,李莲都不太给力,还要她一次又一次催。 “让开让开,你是听不懂人话吗?刘姑娘都说没看上了,怎么还不走?莫不是想强买强卖?刘姑娘,你看看我给你介绍的。这白面小生才好呢!” “什么?你嫌他太瘦?诶呦,还不是家里穷吃不起饭,他可是有一身的力气,此子嘴还甜的很呢!等他住进刘家,能日日哄你开怀。刘姑娘要是觉得满意,我就把他叫过来让你见见。” 虞听晚:…… 那刘姑娘心动不心动她不知道。 反正虞听晚挺心动的。 真的,男人花言巧语也许不靠谱。 魏昭倒是靠谱,可张嘴就气人。 刘姑娘这会儿已相当不耐烦。 “是,我是放话。要是谁促成了婚事,赏钱少不了你们的。可一些拐瓜劣枣就甭拿出来忽悠我了。” “那些嫁去婆家的姑娘有几个不看婆家脸色?眼下我是招人入赘,给他吃给他穿,他们是吃软饭的。对我嘴甜,对我献殷勤,端茶送水不是应该吗?” 虞听晚:??? 这话虽然很荒谬。 可听着就很快乐。 有那么一瞬间,虞听晚甚至在想,要是魏昭离开,她不打算和他走,是不是可以…… “这个嘴巴是歪的,这个鼻孔太大了,这个一脸苦相。俊吗?俊什么!” “我要那种一眼就能惊艳我的。” 刘姑娘这时透过人群,看到那个靠着墙,走的艰难的虞听晚。 她一向挑剔,可扫了虞听晚两眼,视线定住。 姑娘长得黑,可侧脸的五官却是极好的。 刘姑娘就觉得顺眼。 “喂,你就是最里头一家,刚搬过来的么?” 虞听晚扭头看过来。 她小幅度点了点头。 刘燕:“那你帮我看看,这些人好不好看。” 虞听晚看过去。 没一个魁梧的。 她摇头。 刘燕被认可了:“是吧,这些人非要说我挑。你要是有觉得不错的人,可以说给我。” 虞听晚觉得她太自来熟了。 姑娘不喜欢和外人打交道。 可她就是心地好。 “前些日子的确瞧见了个俊俏的男子。” 她说的很认真,以及诚恳。 刘燕狐疑。 可觉得都是一个胡同的总不至于骗他。至少比这些个只惦记她钱都媒婆靠谱。 “那你可否同我说说。” 刘燕:“我年纪的确不小了,你要是促成一桩姻缘,定能积德的。” 虞听晚:“只是也不知那人是否婚配。” 卖猪肉的,家里情况不会差。 “我想,人家怕是不会愿意入赘。” 刘燕毫不犹豫:“要是模样好,什么都好说。” 于是,虞听晚很客气的留了个地址。这才哒哒哒离开。 姑娘哪里知道她的一句话,让所有媒婆开始凌乱,面面相觑。 “桐街那边第三个铺子?要是没记错,那是卖猪肉吧。” “你没记错!我昨儿还去买了!她说的是谁啊,杀猪匠难不成还有弟弟吗?” “没有,他是独子。” “那她说的是杀猪匠?诶呦,那一脸凶相我看着都吓人,她竟然说得出口啊。这不是坑人吗?刘姑娘你和她是有仇吗?可千万别听此人胡说八道!” 刘燕眉头紧紧拧起。 她看向虞听晚的背影。 很轻快。 念起虞听晚清澈水润的眸子。 都不精明,一看是那种只会受欺负的。和这些肠子歪歪绕绕的媒婆不同。 她觉得!媒婆一定故意那么说!这般阻拦好让她歇了这个心思! 真是好歹毒啊! 杀猪匠怎么了? 没准人家就是一表人才呢! 想到娇娇弱弱的男人,还要抛头露面割猪肉砍骨头,她就很心疼。 刘燕想,事儿成了,她一定让虞听晚做主桌! ———— 牢房外。 狱卒提一个罪犯出来,贺诩然判决一个。 趴着的伏猛,正悠哉悠晃着尾巴。 甩贺诩然腿一下。 贺诩然垂眼,抽空给它喂一条肉干。 又甩一下。 贺诩然又喂一条。 除了其中有疑点的案子,过程很快,且丝毫不拖沓。 百姓都全静静的站着,丝毫没吵嚷,生怕扰乱了秩序影响判案。听着贺诩然一句又一句处死刑,眼底只有恨意和大仇得报的快感。 杨惟文站在贺诩然身后,看到贺诩然这会儿拿着的筱娘的状告纸。 上头已按了认罪手印。 他和卫家也算有认识,对筱娘的遭遇也很是唏嘘。在整理时就有意将状告纸放在靠前位置才呈给贺诩然的。 总算轮到了。 何家数十口人被提出来时面露死灰,伤痕累累,已被折磨的没了人样,偏偏还吊着一口气。 伴着孩子的哇哇哭啼,个个吓得发抖。 哪还有当年盛气凌人的气势。 贺诩然却没有半点不忍,朝首位的贺诩然行了一礼,这才上前,居高临下看着何家人。 “既承认人为你们所杀,本官免不得问上一问。” “那卫家女性子温顺,又怀有身孕,为何要对她痛下杀手?” 何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杨惟文:“说!” 何母颤颤巍巍:“筱娘是不错,可她娘家穷酸。” “我对这个儿媳早就不满了,偏偏儿子看上其美貌,才不得不同意她进门。” 赶到的虞听晚,听到这么两句,彻底沉下脸来。 第138章 拼了命的要当畜牲? 牢房外拥堵不堪。 百姓自发沿着高台围成一个半圈。 虞听晚往前挤,却被腰间配着大刀维持秩序牢吏呵斥拦住。 她却没有往后退半步,冷冷看着前头穿着囚服的何家人,眼里的厌恶如何也挡不住。 “你们那做师爷的远亲早跟着县令入狱了。何家已是阶下囚,还当背后有人撑腰无法无天了不成!莫忘了,当初是你们厚着脸皮,手里捏着几个破钱,摆着高人一等的架势,不顾我公婆意愿,将筱娘强娶的!” 一直躺着的伏猛听着熟悉的声儿猛地站了起来。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死死看着虞听晚。 见伏猛就要不管不顾扑过去,贺诩然一把把它拉住。 “行了,别吓着人。” 脾气多躁心里没点数吗? 当年被伏猛吓哭的京城贵女可不算少了。 伏猛:? 它扭头龇牙咧嘴凶狠朝贺诩然吼。 吓到人? 虞听晚都敢把它关在门外了! 真的,它哪里受过这个委屈啊! 它想教训虞听晚很久了! 偏偏…… 伏猛嚣张的气焰彻底瘪了下去。 魏昭为了虞听晚警告它。 他不服气再一次瞪向虞听晚。 “嗷呜。” 讨厌! 然后它暴怒许久了,都要开始刨坑了,虞听晚都没有看它一眼。 就……更讨厌了! 贺诩然沉眸看过去。 刑部侍郎极会看脸色,忙道。 “大人,这妇人便是死者筱娘的亲嫂嫂。” 刑部侍郎对虞听晚有印象,不光是她皮肤黑。而是这年头百姓都对官员有畏惧心,那夜她婆婆状告时都急的冒着冷汗说话颠三倒四,可她却能不卑不亢,很是少见。 他又补充道:“其夫婿是魏家军的。” 这一句话分量可比什么都重。 贺诩然正色,抬手轻描淡写做了个手势。 牢吏见状,连忙放行。 虞听晚得以上前。 “民妇卫虞氏拜见大人。” 她屈膝跪下。 视线却看向不远处的何家人身上。 那些人狼狈的不成样子,有腿的跪着,没了腿的被凄惨扔到地上。 姑娘目光挪到何家后娶的妇人以及她怀里的稚子身上,嘴角牵扯出几分讽刺。 最后,视线定在了一处。 是没了一双腿,趴在地上捂着脸,羞于见人的何宏。 何母出声:“你胡说什么!当初我们可是给足了聘礼钱的。再说了,我儿有本事,何家生意也越做越大想,娶你们家的姑娘,也是你们烧高香。” 说到这里,她便怒不可遏。 她们沦落至此,都是卫家害的! 人都死了,卫家怎么还抓着这件事不放! 还敢告他们! 当初他们也有过心虚。本想给一笔钱的好掩盖这桩事。女儿又不是儿子,有什么金贵的?偏偏卫家不收,还急眼了。 何母想,一定是这些泥腿子嫌钱不够! 呸!他们卫家才不是东西! 何母忍不住又道:“要不是念着她有孕,我早做主把人给休了。” 正说着,袖子被身侧的何父拉了拉。何母这才念起如今境遇,发觉贺诩然脸色很难看,一下子就噤了声。 虞听晚:“大人。换成往前,我是不屑和他们说一个字的,可公婆不在,我也少不得将是非黑白辨个清楚。没得让这些畜牲污了我小姑子的名声,让她死后也不得安宁。往大人准许。” 倒是冷静。 前头的几名受害家属,是一过来就哭天喊地,喊打喊骂的。 贺诩然都让他们打过瘾了,才虚情假意让牢吏去拦。眼下虞听晚所言,他更无法拒绝。 “准。” “谢大人。” 虞听晚也就没客气。 她一句一句驳回去。 “聘礼钱?我公婆是没收的。谁收的找谁去。” “你们闯入我婆家,打伤我公婆,强行掳走的筱娘,这件事,西临村只要没瞎了眼的都能作证。” “我们卫家是地地道道的乡下人不错。可乡下人怎么了?老实本分如何低贱了?” “你儿子是什么好货色?是模样好,还是品行好?他是出了名的花花肠子,风月场地的常客。值得我们把好好的姑娘送上门糟蹋?他何宏配吗?还烧高香?呸!” 何宏拳头紧了又紧,最听不得别人说他。 “你——” 刚说了一个字,被打断。 “你什么你!我说错了?你烂成什么德行自个儿不清楚?。” 虞听晚:“奈何我们家没钱没权,只能咬牙认。” “便是对你百般不喜,我公婆也把恨咽了下去,叮嘱三朝回门的筱娘既为人妇要体贴丈夫,孝顺公婆。” 虞听晚说到这里,便堵着一口气。 “筱娘是哪点没让你们如意了?” “你们何家下人也不少,可我怎么打听出筱娘嫁过去要伺候你们一大家子,便是洗衣做饭的下人伙计也要让她来?奴才过的都比她松快。可怜她任劳任怨,不敢说半个不字,更不敢回娘家说嘴。” 可见筱娘深知便是说了也没用,反倒让娘家人焦急牵挂。 高嫁若是不得夫家待见,是最凄惨的。 “不求你们把她当做半个何家人,可你们怎么拼了命的要往畜牲堆里钻?” “怎么?人做腻了?” 姑娘噼里啪啦一顿输出,嘴又毒又狠,压根没有给别人回嘴的机会。 何母气得手在发抖。 她哪里见过如此牙尖嘴利的妇人! 虞听晚似笑非笑看向何宏边上的妇人。 妇人警觉抱着孩子,身子往男人身边靠。 虞听晚只觉得刺眼,再也忍受不了,倏然站起来,大步逼近。毫不犹豫一脚踩到了趴在地上何宏的头上,还不忘重重碾了碾。 何宏痛苦:“啊!” 何母见状尖叫,要不是身上伤势重,都要扑过来,将虞听晚生吞活剥了。 “你这个贱人,放开我儿子!” 贺诩然眼皮跳了跳,却没有呵斥阻止,允许这场闹剧发生。 受害家属存着这口气,发泄发泄怎么了? 这案子有疑点,便是卫家没来人,也要让牢狱去找的。 他不说话,底下的官员也不好吭声。 虞听晚低低:“我婆婆说,筱娘会忍,寻常小伤小痛她是哼都不会哼声的。可她当时一定吓坏了,求你们放过她,你们放了吗?” “她有什么过错,你们要害她性命?” “她哪里碍了你们这群王八羔子的眼了?” 第139章 虞听晚瘦瘦的,但很虎 风吹起姑娘鬓角的发,她的背脊挺直,质问的格外掷地有声。 “为什么要这般残忍虐杀她?” “你们不要她,大可和离。好好的姑娘我们娘家人接回去照样视如珍宝!” “何家疏通关系买通县令,我舅父欲报官,却被打了板子下不得床。可笑你们何家做了这种事,却高枕无忧,转头再娶新妇。” 说到这里,她一顿。去看那哭啼不止的何家稚子,淡淡道:“筱娘那胎要是生下来,也该这个岁数了吧。” 何宏眼皮一跳,心如死灰。 虞听晚扯了扯嘴角。 “不对,这孩子可比筱娘的孩子大。” “当年她还没下葬,你就另娶了,急的跟投胎似的,一日都忍不得。也是,毕竟都生出来了。总要带回去认祖归宗。” 人群想保持安静的,可这会儿也止不住唏嘘。 “什么叫做生出来了?难道这两人早就搞一起了?仔细看这孩子年纪的确不太像……” “我小姨便是住他家附近的,说这些年何家用钱摆平了不少事。” “何宏是出了名的浪荡,这没成亲就搞大别人肚子也不意外。可既然外头都有人了,还招惹卫家女作何?” 就为了把人娶进门,然后杀了? 然后再娶先前的相好? 虞听晚对那妇人浅笑:“我不觉得你会是什么好货色。” “同何宏无媒苟合在前,私通在后,可见不检点。算起来筱娘死了是为你让道,方便你登堂入室。” “我不管之前你和何宏私下有多脏,可说到底我小姑子先你一步入的他们何家门。筱娘的孩子命苦,还没出生就不得待见,可那也是婚生子,你这孩子有过了明路吗?” 便是年纪可都是瞒着的。 她冷冷的嗓音中还伴随着孩子哑了的哭啼。 姑娘轻笑一声:“瞧瞧,哭成这样真是让人心疼。怎么?这孩子知道他是孽种了吗?” 妇人手忙脚乱去哄着孩子,刹那间的功夫泪光点点,好不惹人怜惜。 “你……你怎可说出这种话?在怎么样孩子也是无辜的。” 说完,她向贺诩然那个方向磕头。 “大人。” 这一声,哀怨又凄凄。 “我们大人在牢房待至今已是吃不消,孩子……孩子可受不住啊。还请大人看在它年纪尚小的份上,饶……” 话音未落。 虞听晚恼怒:“你喊什么大人?这孩子是何宏的,又不是大人的!” 还想让贺诩然走后门,负责吗! 贺诩然:??? 他拧眉去看黑不拉几的虞听晚。 之前心思都在案子上,也只是粗粗看过一眼,没仔细看五官。 他微微坐直了身子,呼吸微滞。 很快,这份情绪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刑部侍郎:…… 别的不说,这村妇是真的勇啊。 杨惟文错愕。 不过,这姑娘脾气还算稳定。 要是卫慎来了……。 杨惟文想到那淡漠一切,没有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卫慎,万分庆幸来的是虞听晚。 不然以卫慎不怕得罪人的架势,还有点疯感,没准看上了贺诩然这会儿坐的位置,要让他站起来给自个儿让座也不一定。 贺诩然可是上京来的贵人,沉下脸来是很可怕的。要是爬到他头上,卫慎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那白虎都愿意和贺诩然亲近。没准还要为贺诩然抱不平呢! 杨惟文可是亲眼瞧见伏猛一巴掌把犯人拍飞的。 卫慎虚弱成那个样子,只怕就要去见阎王了吧。 虞听晚可瞧不上何家妇故作娇弱的姿态。 这何家后娶的妇人是出了名的好手段。在外编排筱娘的话还算少吗? 有一回天气乍暖还寒,舅母余氏去镇上给表弟赵俞送衣,就碰见了她。 余氏窝火,当瞧见了脏东西转头就要走人,却被她叫住,说了不少阴阳怪气的话。 还说……还说筱娘命薄。 虞听晚能瞧她顺眼? 当然还有别的原因。 这妇人柔弱的样子,和魏昭相比着真的不够看。 毕竟魏昭虚弱时是真的丝滑,看不清半点演技的存在。躺在榻上那任人宰割的姿态,不得不说还有些勾人。他便是幽幽叹一口气,虞听晚都要担心其磕了碰了。 至于这何家妇流再多的眼泪,虞听晚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姑娘冷笑:“别说什么这种鬼话。它无辜,筱娘肚子里的孩子就该死吗?” 她可不是善人,心肠也硬。怎么可能不分亲疏失了心智去心疼仇人家的血脉。 “筱娘的事先不提,光是卫家贿赂官员,私底下做的伤天害理勾当就足够你们全家问斩!” 荣狄是这个时候过来的。 他将手里收集来的卫家罪证,暗中交给魏家军后,就躲在人群中看虞听…… 看夫人! 不得不说,还真有未来顺国公府少夫人的气场! 这会儿何家这些年做的混账事,以及筱娘死因来龙去脉彻底呈现在贺诩然眼皮子底下。 贺诩然看得很慢,嘴角的凉意越来越浓。 虞听晚:“筱娘当年八个月的身子,却落得个一尸两命的下场。浑身上下全是血窟窿,就没有一处好皮。” “去接她时,身上的早已流干。你们手里攥着人命。” “民妇实在不知何家人为何要杀她?连肚子里的孩子都不放过!” “谁动的手?还是何家上下皆有参与。” 姑娘的膝盖弯曲,重新跪下。 荣狄:!!! 他一下子就不好了。 “怎么……怎么就跪下了!” 那贺诩然受得起吗! 他心肝在颤。 边上的百姓瞅他一眼。 “你这后生说的什么话?那妇人是卫家妇,涉讼双方下,除了有功名在身的,寻常百姓都得跪着受审的。” 道理他都懂,可荣狄不听。 边上的人继续道。 “那妇人之前跪过一次,是气极了从地上蹦起来,去踩人的。看不出来啊,人瘦瘦的,还挺虎。” 荣狄:…… 踩人算什么啊。 她都要爬到将军头上去了。 荣狄抬眸看了眼纹丝不动坐着的贺诩然。 就将军那护短的性子。 真为贺诩然默哀。 这时,虞听晚字字清晰:“罪大恶极者,必有重刑。此天地之常道,还请大人明察秋毫,还我卫家一个公道。” 第140章 伪言似巧簧,罪加一等 寒意将散未散,细细密密的光线润物细无声的撒在姑娘挺直的腰板上。 贺诩然一手搭在案桌上,板着脸姿态冷漠,有着上位者的压迫。眼神扫过底上低头交耳的百姓。 “肃静!” 两个字,让在场的人都不再吭声,甚至……不敢和他对视。 倒是那卫家妇…… 眼眸清亮,和他视线交接时,干干净净,不带半点俱色。 贺诩然不得不高看她一眼。 从虞听晚出现,对何家的控诉由浅入深,层层递进。 羞辱骂人时照样不含糊。 条理清晰,将其所知的大致情况细细道来。 没有刻意其余夸大,用词也不见多么讲究,偏偏就是这样,愈发深入人心,惹人唏嘘。 倒是个聪明人。 贺诩然身子微微往前倾,去看那些瑟缩不止的何家上下。 他是御史出身,又身份尊贵,审案只讲究随心所欲。 “卫家的状告,可听清了?你们有什么可说的?” 何母能说什么啊。 虞听晚方才一连串的发问,已让她头晕目眩,虽时都能吓得晕过去。 可她看看没用的丈夫,又看看颓然的儿子,还有只会哭的儿媳。 毫不犹豫选择垂死挣扎。 “大人。” “你别听她信口雌黄。” “什么杀人?诶呦,我听听都吓人。” “当初筱娘的死,我也是格外吃惊的。可这和我们何家没有半点关系。” 说到这里,她似有了底气,嗓音都跟着大了起来。 “筱娘如何死的,我也诧异呢。” 何宏也明白了母亲咬死不认的心思,连忙跟着道。 “卫家口口声声说筱娘的死和我们何家有关,可有人证?可有物证?他们卫家人是亲眼瞧见了?我们才冤枉。” “要是没有,大人,她就是在污蔑。” “筱娘是死在了我们家,可谁知道她是外头惹了什么混账事,上门将她给捅死的。” “反正我们不知情。” “筱娘都嫁给了我,他们却在人死后强行带走,这笔账我都没算。” 虞听晚:…… 真是颠倒黑白。 姑娘都看到了人群里的荣狄了。 他在这里,定是魏昭的安排。 半个月前,魏昭就言明找到了罪证。 她轻蔑的听着,且听着这些人垂死挣扎。 何宏见虞听晚沉默不语,还以为她是怕了。 一个娘们而已,能有多大的本事。先前还真把他给唬着了。 女子就该在家相夫教子,抛头露面的,不成体统。 “我和现在的婆娘的确早有牵扯,她进门前就为我生了孩子,可那又如何?” “我何家家大业大,不过养个外室。男人有几个能管得住裤腰带的,我风流些怎么了?” “筱娘死了,我也难受。难道我还要为她守一辈子?哪条律令言明发妻死了不可再娶?” 话音刚落。 就听椅子挪动地面刺耳的声响。 “狡辩伪言似巧簧,罪加一等。” 贺诩然没给他机会,起身走过来。 “事已至此,竟还没一句真话。以为本官蠢?由得了你们糊弄。 他在何家人面前站定。 “何氏。” 他居高临下看向何母。 “你每年都会请人做法,是也不是?” 何母是出了名的迷信,别说请神婆了,每月都会去寺庙奉香油钱。 知道这事的人可不少。 可很少有人知道,是家里做的孽太多,她大把大把香油钱砸进去,无非是想换佛祖保佑。 何母:“……是。” 她讪笑:“民间请神婆的大有人在,大人问这话做甚?” 贺诩然懒得废话。 有些人还真是不进棺材不落泪。 “死者出事前二月,卫家生意一落千丈,载满瓷器的运往外地的船只翻了几艘。后你大病一场,夜夜噩梦缠身。神婆算出死者筱娘八字不好,腹中胎儿更是鬼怪投胎大克卫家。若是不除,后患无穷。” “你听信了谗言。” 何母:“不……” 刚说了一个字。 “神婆已被逮捕认罪。” 他取出一张认罪书,却是扔到了何家后娶的淑娘脚边上。 “是你买通她那么说的。” 淑娘不识字,可从贺诩然提到神婆她就有些慌乱,此刻彻底花容失色。 贺诩然又将证据砸到淑娘脚边上。 是一根金簪。 “你给的好处。” 贺诩然:“为何宏在你生产前所赠,泽县金铺卖出皆有记录。” 何母瞪大眼:“不可能!” 她刚要吵嚷,就被贺诩然的亲信用破布堵住了嘴。 亲信:“没让你说话。” 没发现大人嫌吵么。 发什么疯。 “至于她大病,也是你买通了何家下人,在其每日喝的羹汤里掺了药粉。” “医馆的药童已认罪。” “手段不错。” “等你入了何家门后,就停了药。一朝成为有功之臣。” 贺诩然又取出其他罪证,每张纸都很薄,可叠放一处却格外厚实。 “你性情狂暴,又爱酗酒。” 这话,是对何宏说的。 “八年前房里姓赵的婢女,是被你活生生掐死的。” “她签了卖身契,便是打了杀了也无人敢追究。” 贺诩然身子往下微微弯曲,一沓罪证一下又一下拍打着何宏的脸。 啪啪啪,清脆入耳。 像是无形中扇他巴掌。 “五年前,药死过三个。一个是何家小厮,其余两人是你的狐朋狗友。” “那两人家境比不得何家,又没有在县令身边的表舅师爷。都是生意人,利益为先,最后两家达成了和解。” “至于榻上被你折磨断了气抬出去的两个,一人待嫁闺中,一人已为人妇,皆被你看上,先是凌辱,后是杀害。卫家全给你掩了下去。” 贺诩然:“死者筱娘一案后,何家知晓此事的下人一夜之间全被料理活埋于城东荒山,已让人去挖了。” 说完这些,他才起身,松手。 那一叠罪证全往何宏头上砸。又被大风卷席,纷飞。 其中就有一张落在虞听晚面前。 姑娘没有去看,视线更没往上头落。 贺诩然身侧的亲信一脚将何宏踹飞:“还不认罪!” 何宏本是个窝里横的,这些时日他被伏猛搞得破防,眼下又吐出一口血来。 废了的双腿还未愈合,这会儿鲜血又开始淋漓不止。 何母魂都要吓飞了, 她一个劲用胳膊肘去戳何父。 快想想办法啊! 何父忍无可忍,一把将她推开。 “够了!还嫌不够丢人吗?” “大人,我们认,我们都认。” 第141章 她说她疼,让我放过她 何父是生意人,明白若不交代清楚,贺诩然有千种万种的法子对付他们。 这些时日他更是受尽了摧残,罪囚布料破碎,他身体更被伏猛一爪子又一爪子抓破,伤口严重到早已流脓。 他闭了闭眼,重重磕头。 “大人,还请大人给草民一个痛快。” “草民不敢有所隐瞒。” “是我儿!” 何父毫不犹豫:“是他好赌成性,输了钱就酗酒,每次都要喝的伶仃大醉,草民打过也骂过,可实在拿他没把法。” “草民婆娘对神婆一事深信不疑,容不下筱娘。宏儿这个当丈夫的也失职,为此迁怒。那夜他从外头喝了酒回来,草民让人弄了些醒酒汤,便让筱娘把人带走了。” “谁曾想,一炷香后听到怒斥声和瓷器落地的巨响……” 以及女子凄厉的哀吟和急促的求饶。 她在喊。 【“救命。”】 她还在喊。 【“不要。”】 可有谁能救她? 何父:“草民察觉不对便要往外赶。” 他指着何母:“是这毒妇不让。” “我……草民也混账,生了私心。明知筱娘凶多吉少,可我实在因外头的生意焦心,便默许了。” 等那边动静小了,他才过去。 何父都有些不敢回忆当时的场景。 他为何宏料理死人已不是一回两回。可从没见过这般血腥的场面。 屋内味道浓重刺鼻,让人想要干呕。 鲜血犹在横飞,何宏被溅了一脸。他手里握着刀,醉意犹在,面上享受又愉悦。 一刀一刀还在重重往筱娘身上捅。 利器刺入肉中的动静很小,却在那一刻能放大数倍。 筱娘已经断了气,两眼睁着,死不瞑目。里头染着惊惧。手犹抵在小腹的位置,可见她死前也拼了命的想要护着这个孩子。 何父:“她的肚子被割了到长长的口子,里头的肠子也被拉了出来,还有……已经成型的孩子。” 他看过了,是个男胎。 一直在克制怒火的虞听晚倏然扭头:“你说什么?” 这几个字好似从牙缝挤出来一样。 袖下的手也抖了起来。 难以想象,筱娘到底遭遇了多少非人折磨。 像她这般温顺的姑娘,本该嫁一个体贴的丈夫,安稳一生的。 偏偏被毁了。 不知为何,明明只是个黄毛丫头,可何父竟然不敢去看她冷如粹冰的眸子。 何母面上也有了震怒。如何能想到何父会说这番话。 “唔!” 她被堵了嘴,又被捆绑了身子,只能激烈的都用身子去撞何父。 何父却冷冷打了她一记耳光。 “都是你这毒妇!听信了鬼话,非要说筱娘克夫家。” 何宏嘴角在滴血,闻言突然狂笑不止,看向何父的眼神放若掺了毒汁。 “是啊,就是我下的手。” 他似留恋:“筱娘的声音好听,哭着求我的时候更是动人。” 何宏在意过筱娘,不然也不会非要娶她,可一个木头美人放下家里,整日瞧着总要生厌。 不过筱娘也有筱娘的好,小心翼翼伺候他,从不过问他的事,规规矩矩的,便是他带着一身脂粉味回去,也只敢偷偷抹泪。 若他清醒,是舍不得的。 可人都死了,何宏也不会怀念。 “她说她疼,让我放过她。她还说她错了,再也不敢说想回娘家看看了。可怜啊,至死都不知到底有多冤。” 何宏吐了口血沫:“当夜何家听到动静的下人,在我清醒后,全被我爹做主带走给活埋了。” “爹还装什么无辜?” “便是我不动手,你都备好了鹤顶红准备寻个黄道吉日给他灌下了。” 何宏似笑非笑。 “你急着把我们推出来,好让这门案子到点定下,早点被处死,就怕夜长梦多,再查出点什么,没法保那个私生子吗?” “大人,上梁不正下梁歪。” 他乐不可支:“我爹外头的儿子只比我小一岁,可千万不能放过他。” 何父大怒。 “你!” “我们已是必死无疑!我想留住一脉,不让何家彻底断了根有错吗!” “宏儿,你糊涂啊!” 贺诩然嗤笑。 魏家军既然要查,还能漏下? 惹到魏家军其中一员的亲妹妹头上,也不难怪魏家军会出面。 “别急,你那私生子已经戴上镣铐,在被押过来的路上了。” 何宏得意了,他破罐子破摔,彻底没有隐瞒。 “家里但凡出了命案,都要请神婆做法的,我娘迷信,怕那一大一小从地府爬上来索命。” 何宏眯着眼,在回忆。 “可神婆一直不得闲。筱娘的尸体我们也不敢轻易挪。” 就那么拖了一日。 正值炎夏,尸体都臭了。 偏偏这事还是被走漏了风声! 余氏坐在何家门口赖着不走,一直破口大骂,让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他气急败坏,寻了根棍子就要把人赶走。 余氏却梗着脖子。 【“你有本事今儿当街就把我打死!反正我贱民一条,就和你们杠上了!”】 【“为何不让我见筱娘?娘家人看看怀着身孕的闺女犯法了?你们心虚什么?蛇鼠一窝上下都是刽子手,了不得啊,县太爷都要帮着庇护!我男人去衙门还被打了一顿。”】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县太爷就是土皇帝,你们何家都是皇亲国戚!”】 何家到底不敢继续横。 毕竟县令因小儿子夭折很是悲恸,才刚出面把赵勇打出去。要是余氏再出事,就该对他们有意见了。 加上神婆匆匆赶来,看了一眼后脸色大变,让他们尽早把尸体送走。 不然多晦气。 故,余氏总算见到了筱娘。 可她的腿,在见了榻上的早已流干血的筱娘后就彻底软了下去。 耳侧,是何家人的警告。 让她识时务。 余氏只觉得悲凄,可没钱没权,除了把接筱娘回去,还能做什么。 她要来针线,眼泪已湿了一脸,把肠子和缠着脐带漏了一半的孩子都小心翼翼放回筱娘的肚子,双手发抖的缝上,给母子留下最后的体面。 她带着哭腔:【“是舅母来晚了,筱娘别怕。舅母带你回去,带你回家见爹娘。”】 何家人永远合不上筱娘的眼,可在余氏这句话落,自发合上了。 第142章 它可不是一般的虎! 虞听晚克制的闭了闭眼,想让何家生不如死的心愈发强烈。 她不知后头是怎么听完贺诩然处判结果的。 眼看着要审下一个案子,牢狱也将何家人拖回牢房。姑娘从地上起来,无声无息离开。 等贺诩然重新回主位坐下,喝了口茶润润嗓子后,不经意间抬眸,没有再瞧见姑娘那一抹身影。 他微微蹙眉,侧头吩咐亲信。 “去查查。” 亲信跟随他多年,自清楚他说的是谁。 “是。” 可他还没动身,就听贺诩然哑然失笑。 “算了。” 虞听晚脸色并不好看,不过她这会儿黑,瞧不出来。 姑娘脚步一下轻,一下重,似踩在云端,却又好似随时能跌入地狱。 街上的人也不少,时不时听到几声叫卖。 很快,这些声音戛然而止。 虞听晚脚步一顿,没有理会,继续往前走。 伏猛鄙夷众生在身后慢悠悠跟。 它还没什么素质和道德。 心情不好,什么都不想待见。 看到地上的石头,直接用肉垫踢到不远处的墙壁上,抠都抠不下来的那种。 看到旁人掉在地上不敢过来捡的钱袋,伏猛把钱掏出来,钱袋子扔了。 那些零零碎碎的铜板,也被它扔了。 唯独留下一块个头很小的银锭。 伏猛放到地上,一脚踹飞。 钱袋子的失主:…… 等人走远了,他才敢骂骂咧咧上前一样一样捡起来。 伏猛继续往前走。看到了坐在街上玩,只会爬的稚童。 开玩笑。 它会犹豫吗? 伏猛提起前爪。要把这个孩子踢到前面的树上挂着。 身后的荣狄一看不对就要出手。却有人快了他一步,抱起咯咯笑的孩子。 是折而往返的虞听晚。 伏猛不高兴看向多管闲事的虞听晚。 姑娘将怀里的稚童还给跌跌撞撞朝这边跑来的孩子母亲。 她看向想继续隐藏暗处的荣狄,语气不咸不淡。 “把它带走。” 伏猛:??? 虎东西往前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的。 虞听晚的态度,让它很是不喜。 它不明白啊。 魏昭身边的人。荣狄、顺子、迟御以及魏家军的将士。当然还有上京的萧怀言和其余有头有脸的公子哥,都会让它,还会供着它。 它可不是一般的虎! 魏昭有回被宣入皇宫时,它就跟去了。还在御花园转了转。 然后…… 九公主养的兔子被伏猛看上了。 伏猛睁着圆溜溜的眼睛,还记得魏昭让它别惹事的叮嘱。很礼貌的点点兔子,又点点自己。 他要。 公主黑了脸,送它一句滚。 伏猛为此气急败坏,当着九公主的面把兔子一口吞了。 真是又中看又中用。 吧唧吧唧。 很嫩,很好吃。 现在想想,伏猛都有些流口水。 是的,就是被杨惟文拒绝,恼羞成怒毁了其前程的那个九公主。 九公主被一个畜牲下了脸面为此大怒,抹着眼泪去了养心殿要让应乾帝为她做主。 当时应乾帝和顺国公在下棋,魏昭就坐在顺国公身侧。 得知此事,魏昭却是轻笑出声。 哭的稀里哗啦的九公主:??? 应乾帝不怒自威,扔下手里的棋子:“归之笑什么?” 魏昭起身拱手。 “圣上,伏猛如此一定是平时臣在军营告诫魏家军的话被它听了去。” 应乾帝似来了兴致。 “哦?说与朕听听。” 魏昭:“臣常言对付敌军要不择手段,若是处境低于弱势,就该以智取胜。” 应乾帝微顿,心口的不喜散去,看向魏昭的目光也少了份审视。 他突然大笑了起来。 身侧伺候的涂公公可是伺候应乾帝的老人了,面上也染了笑意。清楚说什么话才会哄的帝王欢愉,也愿意向顺国公府卖个好。 他笑眯眯对魏昭道:“老奴要是没记错,这还是当年皇上在靖远将军出征前说的话。” 魏昭应:“是,小叔感念皇恩,生前时常对臣提及圣言,臣铭记于心,刻刻不敢忘。” 魏昭恭顺:“连伏猛都听进去了,可见魏家军上下更是谨记。” 这如何不让龙心大悦? 顺国公顺势起身:“咳咳,伏猛没轻没重惊扰了公主,老臣惭愧。” 这时候他已经中毒了。 九公主被宠坏了,面上怒意不减。 “那是本宫养了三年的爱宠!顺国公轻飘飘一句没轻没重就能算了?” “别以为你们魏家立过汗马功劳,本宫就得将委屈咽下。” “父皇,你可别被魏昭三言两语就给哄骗了。” 她敢这么说,无非是认准应乾帝对魏家早有意见。 应乾帝心里怎么想的无人可知,可面上却斥。 “住嘴!” “朕可真是把你宠的无法无天!” “为了一只兔子抓着不放,也不怕惹人笑话!” 应乾帝含笑:“封行且过来坐下,你身子不好,难得进宫一回。这棋局朕可是快赢了,你可不许赖账。” 顺国公:“老臣不敢。” 再后来,顺国公亡故。魏昭打了一次又一次的胜战, 伏猛再次进宫,又吧唧吧唧吃了九公主后养的兔子。 九公主急红了眼,气得吩咐内侍把这胆大包天的畜牲打死! 可谁敢动伏猛啊。 故,她怒气冲冲寻上了魏昭。 彼时,魏昭战功赫赫,骨头彻底硬了。 父亲顺国公再有谋划和本事,可文官出身,哪有手里有兵权让帝王忌惮。 他以一己之力将魏家门楣提拔恢复到了小叔靖远将军还在时的昌盛。 魏昭含笑道:“公主蕙质兰心,琴棋书画样样不逊色。原来养宠物更不在话下。引的伏猛日日惦记。” “臣回头定然狠狠训他。” 九公主:??? “魏昭!你……” 九公主:“不行?你现在就处死它!” 魏昭:“原来公主不满意。” 魏昭沉思片刻,垂下眼眸:“臣于心不忍,不如公主府把它领走,任凭公主处置。” 九公主:…… 她怎么处置啊! 她敢吗! 那时萧怀言也在。 在一旁插科打诨。 “瞧这架势,我还当是它把公主的寝殿给拆了。” “这伏猛是不像话。不过,公主你也大度点。这些年他跟着魏昭在边境,也是立下战功的。” “圣上都赏赐它了。我要是您,定然不会计较,还要多多养几只,让他吃个够。” 第143章 还有……这种好事? 九公主气死了! 转头要寻应乾帝做主,可扑了个空,然后……被皇后训斥了一番。 “你皇兄身子愈发不好,你父皇又一向看重四皇子。东宫说是举步维艰也不为过。那顺国公府如日中天,谁不想得他扶持?长宜,你不可再添乱!” “要是坏了东宫的事,且看吾如何罚你!” 九公主应长宜只好认命。 可这件事还不得平息。 在萧怀言‘不经意’的提及和说漏嘴下,上京传遍了九公主恃宠而骄。 比如不给刚班师回朝疲倦还在养伤的魏将军脸面,为了一只小小兔子,让魏昭亲自处死伏猛。 再比如魏昭揪心落魄,可公主乃金枝玉叶,不敢不从。可他万般不忍,如何下得了手? 小道消息罢了,所有人半信半疑。 然次日,魏昭顶着身上的伤。 嗯,其实并不是很重的伤。 但他吃了葛老研制的丹药后,格外的娇弱,走几步喘四声。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在早朝期间进了金銮殿。 所有人都意外他的到来,不过更惊骇担忧他的伤势。 饶是应乾帝都有些意外。 魏昭毫无征兆砰一声跪到地上。 “臣有罪。” “还请圣上责罚。” 应乾帝看了眼身后的涂公公。 涂公公会意,着急忙慌上前。 “魏将军快起来。您可是大晋的功臣,圣上心疼您,让您在家中休养,都特地免了您的早朝。” 魏昭不起。 “不。” “臣得罪了九公主,实在惶恐。” “伏猛千不该万不该惹恼了九公主。可它追随臣多年,臣不舍,恕难从命。为此羞愧难忍,特来请罪。” “还请皇家饶它一命,若真要罚,便罚臣。” 魏昭幽幽表忠心:“反正臣身上有伤,再严重些也无妨。” 魏昭还很逼真的吐了血,虚弱道:“死不了。” 是的。 那个时候,他就很气人了。 好了。 以太傅为首的很多老臣怒了。 吃个兔子怎么了! 伏猛是猛兽,还想让它吃素啊。 公主也该反省反省,怎么养的兔子老在伏猛面前晃? 送上门的它会不吃? 以四皇子应殷为首的臣子也纷纷表示公主的不该,甚至猜疑九公主可是故意为之,就为了刁难顺国公府。 毕竟九公主有前科,之前多次为难顺国公夫人。 上京跟着热闹了 伏猛有人撑腰,就愈发……放飞自我。 可这会儿它见不到魏昭,已经很不高兴了。 它有怨言了,想对魏昭发脾气了。 可都这样了,竟然还在虞听这里多次吃了瘪。 这个人类简直还没把它当回事! 它为此很暴躁。 虞听晚对荣狄淡淡道:“别让它再惹事。” 就白虎没轻没重的,那孩子要是被他折腾了还得了? 要折腾也折腾何家那个一直哭的啊。 毕竟……虞听晚也不是好人。 荣狄一听这话,就知身份暴露了。 他很为难:“夫人,这……它不听我的啊。” 不过,他表示。 “属下尽量。” 虞听晚蹙眉,不喜这个称呼。 她刚想张嘴让荣狄改,伏猛就凑了过来挑衅,张开血盆大口试图吓唬。 到底是庞然大物,虞听晚下意识后退几步。 伏猛就很得意。 这样才对! 它嚣张的抬起头。 荣狄就很头疼。 他感觉虞听晚以后要被欺负死了。 荣狄有些不知所措。 一个是将军亲手养大的虎。 一个是将军在意的姑娘。 “这……” “它在和您闹着玩。” 虞听晚:“哈。” 荣狄:…… 这笑声好像有些敷衍,还有些阴阳怪气。 姑娘面无表情。 “可真是好玩死了。” 荣狄:…… 难怪……难怪葛老说,这小两口很配,狗脾气都凑一起了。 还说了将军放着那些柔情意切的姑娘不要,非要找个比他还会折腾的。 葛老最后又补充。 说以后魏家有的热闹了,伏猛那个犟种的好日子要到头了。因为有个比它更犟的。 前面两个荣狄认可,可后面他还真不信。 一个娇娇弱弱的姑娘,见着猛兽躲都来不及呢,难道还能爬到它头上? 伏猛那个臭脾气,还会对虞听晚言听计从? 姑娘心里存着事,急着回去找魏昭商量。 实在是她对何家砍头问斩的处置不满意。 一刀下去,脖子和脑袋分家。痛苦只有那么一瞬。 太便宜他们了。 她要让何宏比筱娘痛千倍百倍。 姑娘没有能力,魏昭有啊。 姑娘没法进牢狱,魏家军可以啊。 她和荣狄不熟,和伏猛…… 嗯,不想和伏猛熟。 她掉头就走。 荣狄束手无策,便哄伏猛回去。 “祖宗,顺子这会儿兔子都给你烤好了,咱们回去。冷了就不好吃了。” 谁要吃兔子啊,不是九公主养的。伏猛看不上。 可它的精力过甚,实在不老实。 一下子跑进边上的铺子门口,惊得里头的人尖叫连连。 伏虎歪着头,觉得这些人莫名其妙,又悠哉悠哉的走回去。 一下子又闯进附近的人家院子,帮忙挖了个坑。把他们吓得在屋子里不敢出来。 可伏猛去找了。 因为它得厚着脸皮要辛苦钱。 荣狄拦不住,真的拦不住。 他只能一路赔罪,一路致歉,一路善后。 这时,伏猛趾高气扬朝街道左边过去。 那边摆着果子摊位。 不是好东西的伏猛抬起肉垫,对吓得跌倒在地的商贩,点了几个最贵的果子。 商贩只想着早点把这尊大佛送走,连忙双手奉上。 伏猛却不满意,很凶悍。 边上那个篮子它也要了! 不然用什么装! “吼!” 然后……咚的一下。 它的脑袋被锤了一下。 虞听晚也不知什么时候走回来的,板着脸:“消停不了了是吧。” 伏猛:!! 不疼,但很懵。 真的,它的脑子不够用了,甚至不敢置信。 荣狄:??? 他傻眼了。 他很想问问,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虞听晚知道。 她甚至很清醒。 看着被伏猛弄的乌烟瘴气的街道和慌乱的人群。 姑娘沉眸。 “老实点,不然连你主子一起收拾。” 让他把老虎纵成这样! 还不管! 伏猛瞪大眼。 还有……这种好事? 第144章 对你死心塌地! 积雪融化,檐角时不时有雪水滴答往下坠。 风裹挟着凉意,将窗户吹的大开。屋内的温度骤然下滑。 魏昭自虞听晚出门喝了药后,便精神不济沉沉睡下。 葛老守在一侧,怕冷着魏昭,快步要去关上。可他刚起身关了窗户,榻上就有了动静。 魏昭也不知何时醒的。 “我……” 葛老忙过去:“将军有何吩咐?” 魏昭幽幽:“我的破云枪呢?” 葛老:…… 现在才记得问啊。 黄花菜都凉了! 他吹胡子瞪眼,没好气:“知道将军看重破云枪,平日碰都不让人碰,当初本想着让它一同下葬的。迟御那小子去踌躇再三说将军最看重的是伏猛,又怕将军黄泉路上孤独,最应该让它陪葬。” 就很荒谬。 可迟御凡事都以魏昭为先,什么都得靠边,又是个只知道打打杀杀的冷硬副将。 他说这种话,让人就……不觉得怪。 然后…… 荣狄这个疯子头一次认同了迟御的话。 后来这件事也不知怎么就不了了之了。 “破云枪估摸着被迟御放去夷陵那边的祠堂得香火供奉了。” 好让老家那边的人也有个念想。 魏昭没有再问。 他吃力的坐起身子:“何家那边不出意外是死刑。” “让咱们的人多关照些。” 他隐晦一提,葛老便有数了。刚要应下,外头就传来吱呀的开门声。 魏昭抬眸,神色化为放松:“你可以走了。” 被赶的葛老:??? 谁有你会借磨杀驴啊。 他气急败坏收拾着药箱,叮叮哐哐的。 姑娘便从外头哒哒哒走了过来。 她不意外葛老在。 这些时日相处,两人也算倏然了。 姑娘走过去,低声:“轻点,可千万别磕着碰着了。” 葛老被魏昭伤害的心仿佛注入一股暖流。 也是,他好歹上了年纪。要是收拾的时候不慎被掌心还长的针扎了可如何是好啊。 这卫家妇还不错。 至少他一直气魏昭,都没怎么气他。 挺尊老爱幼的。 虞听晚:“你这药箱看着就昂贵。” 葛老:?? 那也轮不到你心疼啊!!! 虞听晚细声细气:“就……我还挺操心的。” 魏昭:“哈。” 葛老:…… 两个糟心玩意! 他气得调头朝外走,药箱都不带了,毕竟明儿还得再来。 可走了几步,想起了什么,停下。 “过来,给你也把个脉。” 虞听晚什么也没问,乖乖走近,把手送了过去。 葛老把手搭在姑娘腕上,细细去探脉象。 常年吃不饱营养又跟不上,劳累过度冷水碰的多,又心思重。 这小妇人倒是吃了不少苦。 这会儿她能吃能喝倒看不出来有什么,可若不好好调养,以后是要吃苦头的。 葛老满意收回手:“药膳吃着效果不错。” 药膳? 虞听晚怔住,不确定道:“是每日喝的汤吗?” 有些时候汤里是有放珍贵药材的。 她原以为魏昭吃的,难道是给她准备的? 见她不知情,葛老免不了意外。瞥了一旁闭目养神的魏昭。 “他没和你讲?” 虞听晚点点头。 “药膳不止是汤,别的菜肴都是。” 虞听晚蹙眉:“可我没吃到药味。” 除了清淡些,她愣是尝不出和寻常菜肴的区别。 葛老:“忘了?山药便是药,益气养阴,有助消化补脾肺肾,可照样能做菜。” “做饭的也不是寻常厨子,祖祖辈辈都是做药膳的,是专门去江南那边请的。身上的确有不少瓶瓶罐罐,都是各种中药磨成的粉,根据情况加入膳食。里头的门道多得很,如何能让你尝出来?” 当初那厨子还去过顺国公府。 靠着药膳给毒素蔓延全身的顺国公续了三个月的命。 江南远,魏家军把人请来废了不少功夫。这也是慧娘走后,姑娘做了十几天饭的缘由。 葛老说罢,又嫌弃:“将军平时精明的很,可怎么涉及情爱,就没脑子了?” 魏昭抬眸:??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葛老不顾魏昭的冷脸,为他忧心:“你不说用心良苦,人家怎么知道?” 魏昭恹恹:“好吵。” 葛老:“不知道,怎么感动?” 魏昭:…… 他一直看不起那些做了点什么就挂在在嘴里,隔三差五拿出来说嘴,恨不得天下皆知。 对一个人好不好,看的是细节。 他的目的也不是花里胡哨讨姑娘欢心,而是在意她的身子。 偏偏葛老字字有力:“不感动,又如何死心塌地!” 魏昭:…… 虞听晚轻咳了一声。 “我其实……” “已经死心塌地了。” 魏昭:…… 又开始了是吧。 每天睁眼说瞎话,把他心里弄得不上不下。 偏偏姑娘乐此不疲。 可葛老不知道啊。 他惊愕:“啊?” 虞听晚面无表情,可说出来的话感人肺腑。 “我想为他受罪,宁愿他身上的伤转移到我身上!” 当事人感不感动不知道,葛老很感动。 !!! 他没想到,短短几日的相处,这卫家妇就已这般掏心掏肺。 魏昭:“是吗?” 他没精打采:“你倒下,让我伺候?” 虞听晚听进去了。 她想,这个可以有。 她没那么矫情,可以让魏昭帮忙擦洗的。 全身都擦的那种。 虞听晚表忠心,眼儿亮亮的看着他:“夫君可能不信,我甚至愿意为了你死。” 葛老:!!! 难怪魏昭会喜欢! 他听了都要高看虞听晚啊! 上京那些姑娘,有谁比虞听晚还豁得出去! 魏昭日后要是负了这妇人,他第一个跳出来不答应。 魏昭哼笑:“真出了什么事,你一定是……” 虞听晚?“什么?” “撒腿跑的最快的那个。” 看破怎么还要点破啊。 惜命的虞听晚很茫然。 以前不知道魏昭对她有心思也就算了。可这会儿知道了,怎么他还一如既往的气人? 等葛老走后,姑娘坐到了床头。 她轻轻的唤。 “夫君。” 魏昭掀开眼皮看她。 虞听晚坐姿端正:“你倒是对我上心。” 魏昭不否认。 他反正没有脾气了,好整以暇凝睇着姑娘,想听听,她要说什么鬼话。 虞听晚拍拍他的肩:“我很欣慰。” 第145章 谁有你有分寸? 屋内燃着炭火,温暖如春。虞听晚热得脱了厚重的棉衣。 姑娘正色,眼角的笑意淡了下去。她被魏昭捻了捻被褥。 “何家的判决出来了。” 她刚起了个头。 魏昭便问:“不满意?” 虞听晚承认:“是。” “贺御史通融,可等爹娘归来再行刑。可筱娘的死因,我都不知该如何告知二老。” 她只知筱娘回到西临村时,衣上的血都凝固了。从不曾听人提及,肚子是被缝起来的。 “也许爹娘知晓。她们可舍不得筱娘入土前,污头垢面,总要换衣梳妆,送她最后一程。” “若这般,我但凡提及就是将二老还未愈合的疤重新掀开,里头照旧血淋淋的。” “也许爹娘不知。当初得知噩耗,两人就大病了一场。也没准是舅父舅母怕两人受不住,不敢告知,亲手操办的丧事。” “我该怎么说?可我若不说,爹娘迟早在外人嘴得知。” 虞听晚叹了口气。 她很愁。 “娘不止一回提及,卫……” 她改口。 “你最疼这个妹妹,当初还在卫家老宅时,但凡筱娘被大房的人欺负,你都得拿着镰刀对着那些人发一通脾气。” 要是卫慎还活着。 要是他在西临村。 这门婚事,多半成不了。 当初他年纪尚小,却被魏家军看上,不就是他像狼崽子,身上有血性么。 魏昭没提已经让葛老打点,保证让那些人生不如死了。 他喉咙有些不适,喝了几口水润了润嗓子。 “你想怎么样?” 虞听晚:“我想……” 刚说了两个字,姑娘停顿。 她到底还是姑娘家,不知牢狱里头折磨人的酷刑有成百上千种。 “至少要让筱娘的遭遇,加倍还回去。要让他们身上没有好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到这里,虞听晚问。 “会为难你吗?” 不会。 要不是念着姑娘会怕,魏昭都能把何家人提过来,当着虞听晚的面料理。直到她满意为止。 就在这时,油纸糊的窗户那边传来轻微的声响。 没有被打开。 但是被没有素质的虎东西,戳了两个洞。 夫妻俩停下说话,齐齐朝那边看过去。撞上了伏猛鬼鬼祟祟的大眼睛。 “祖宗,你别闯祸!” 外头的荣狄低声训斥,费劲巴拉要把它拉走。 魏昭收回视线。 “既碰到了荣狄,为何不吩咐他。凭他对你的谄媚劲,只怕要什么都能应。” 谄媚? 好像是很谄媚。 回来的路上,一直问。 ——夫人渴不渴? ——夫人走累了吗?要不要叫顶轿子? ——夫人,打从第一眼见您,我就觉着有缘。 可拉倒吧。 当时分明不想接生意,想把她赶走。 虞听晚:“他是你的人。” 她极有原则:“我总要事先和你说声。” 要他点头。 男人若不愿意,虞听晚自不强求。 魏昭:“顺子机灵,荣狄武功不差。两人你皆你可差遣。” 明明他的语气再寻常不过,人也恹恹的,可虞听晚莫名坐立难安,有些吃不消。 但这种情绪姑娘掩饰的极好。 虞听晚弯唇:“能让他们跑腿吗?” 魏昭:“可。” “让他们带我去牢房?” “难度很低。” 虞听晚就想了个高的。 “天上月也能摘吗?” “不成。” 魏昭定定看着她:“这种事,你不找我,找别人?” 虞听晚:“那你给吗?” 他幽幽:“没这本事。” 虞听晚:…… 那你问什么问? 虞听晚深吸一口气:“你就不怕我借此为非作歹?” 乱了你的计划,坏了你的好事。 毕竟他活着的消息,还瞒着。 魏昭嗤笑:“谁有你有分寸?” 说的好听是尊重他,不好擅自做主跑回来问他意见。可说到底,两人之间的事虞听晚一直分的清。 男人到底是骨头堆里爬出来的,语气很淡。 “至于何家那边。” “袖箭的威力你是知道的。用它在何宏身上捅出密密麻麻口子,在放些吸人血的水蛭爬进去,怎么样?” “还是用生锈的匕首,割其肉,片片薄如蝉翼?给伏猛涮肉吃。” 虞听晚:??? 这就过于狠辣恶毒了吧。 不过想想画面,人都舒爽了。 魏昭语气不咸不淡:“吊着最后一口气,留到卫家夫妇回来。若那卫守忠有意,可让他亲自了结那些人的命。” “这种事过于血腥,不必脏了魏家军的手。” 虞听晚虚心求教:“你的意思是……” “让这些人自相残杀。” 虞听晚一经提点,矛盾顿开。 何母那种脾气,可不愿吃亏的。她能绕的过何父和淑娘? 反观那淑娘柔柔弱弱,可谁有她狠啊。 至于何父以及后被抓的私生子只怕吞了何宏的心思都有了。 魏家军给匕首也好,给袖箭也好,给他们选择,一伙人掐起来,可不得你死我活。 还有那何宏,不是爱杀亲生骨肉吗? 多一个反正也不多。 这孩子被生下来,就是错误的存在。 虞听晚就怪睚眦必报的。 这个时候,外头的伏猛又怼上眼睛含情脉脉看着屋内的魏昭。 魏昭这才问:“它怎么来了?” 刚想问虞听晚怕不怕。 姑娘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 “这虎对你怨念颇深。” 还听得懂人话。 “你兴许不知道,它路上一直催促我收拾你。” “对你可真孝顺。” 伏猛没想到虞听晚竟然敢出卖它! 白虎又气又怕。 瑟瑟发抖。 魏昭扯了扯嘴角。 他想,虎东西欠收拾了。 他随口道:“你信?” “你要是敢对我动手,它只怕会破门而出对你下手。立了功,也就能待在我身侧了。” 魏昭淡淡:“别被骗了,它八百个心眼。” 虞听晚:?? 什么! 那虎竟然要取代她? 伏猛就很愧疚! 它可真不是东西啊! 怎么生了那么恶毒的心思! “伏猛。” 只听屋内魏昭的呼唤。 伏猛眼眸闪出亮光,猛地顶开房门,进去。毫不犹豫挤开碍眼的虞听晚,爪子扒拉着榻沿,激动的想要跳上去。 虞听晚半信半疑:“它心机没那么深吧。” 什么啊! 伏猛刚要吼她。 魏昭耷拉着眼皮,抬手拍了拍它的脑袋。 “来。” “点个头。” 第146章 都祸害到我了 晌午时分,饭菜准时出现在灶屋。 之前在西临村,每日都吃朝食暮食两顿。到了泽县搬入新家,就改成了一日三顿。 而药膳有……五顿。 多了暮食前的一顿蜜饯和面食,以及睡前的燕窝牛乳。 遵循少食多餐。 刚开始虞听晚觉着很奢侈。 可……她吃的最香。 她没急着去端。 虞听晚跑出院子,给墙角嗷嗷待哺的青鸦撒了些米,又添了些水。 青鸦扯着嗓音:“彩英。” “我对你死心塌地啊!” 虞听晚听到了。 青鸦对刘媒婆的确爱的深沉,隔三差五要喊一嘴。 她面无表情,用手戳了戳它。 “小没良心,是我喂的你。” 就在这时,虞听晚听到隔壁赵夫子的声音。 赵夫子推门回家,急急问。 “我听见有人说瞧见魏将军养的白虎朝咱们巷子这边来了?也不知真的假的,你们没事吧?” 赵娘子抱着女儿刚睡醒从屋内出来。 “什么白虎?没瞧见。” “那就好。” 赵夫子:“那白虎脾气是不好,可若撞见了,你也不必惊慌。” 避着它,别惹着它,它便不会出手伤人。 赵娘子可不怕,摆摆手:“这有什么?我倒巴望这它来咱们家。” 毕竟伏猛出行,都有人暗中跟着。在它惹祸时出面。 “那城西赵家被闹得鸡飞狗跳,全家可没落一身伤,魏家军给的赔偿很可人。” 她可不是瞎说。赵家如今可发达了。 她早上买菜,就看见赵家媳妇了。头上的金簪,又闪又亮。 赵夫子:…… 他是从书院赶回来的,见家中没事,就准备回书房,取些书出门。 可等他刚进书房没多久,就退了出来。 “囡囡!” “你怎么又淘气?在爹的墙上又写又画!” 青鸦啄了一粒米,伸长脖子。 “养不教,父之过。” 虞听晚:…… 谁有你会背三字经啊。 虞听晚给青鸦喂吃食,伏猛看见了。 他理所当然的以为虞听晚也要给它准备。 姑娘从灶屋端出饭菜,便看到伏猛跳上凳子,高傲的在饭桌边上等着。 她摆好饭菜,去扶魏昭下榻。 伏猛很耐心的等着。等到了虞听晚给魏昭盛了一碗饭。 这是应该的! 什么都应该以主子为先! 它继续等。 眼睁睁看着虞听晚继续添了一碗。 它不爱吃饭,却愿意给虞听晚一个献殷勤的机会。 然后…… 姑娘坐下,往自己嘴里扒拉了一口。 伏猛:? 它不可置信,竟然没有它的份! 要不是被魏昭不咸不淡瞥了一眼,它都想掀桌了。 这几日吃的都清淡,可今儿却有一盘烤的外焦里嫩的烤兔子。 味道相当不错。 虞听晚很开怀。 眼儿都要弯起月牙。 魏昭见状什么都没说,只沉默的喝着汤。 虞听晚啃着烤兔腿,察觉一道死亡凝视。 她啃完烤兔腿,又去夹。 死亡凝视没有消失。 虞听晚咽下嘴里的肉。 “我得罪它了?” 魏昭:“有没有可能……” 他幽幽:“你吃的是他的肉。” 虞听晚啊了一声。 伏猛:!! 知道错了吧! 还不向它赔罪! 虞听晚特地去看伏猛要喷火的眼神。 “怎么办?” 姑娘细声细气:“更香了。” 伏猛气得对着魏昭指指虞听晚,掌心重重拍在一起。 虞听晚:“什么意思?” 魏昭慢吞吞:“它问,可不可以把你拍成肉饼。” 伏猛仰着头。 是它说得! 怎么了! 它敢作敢当。 然后姑娘站了起来,走过去,面无表情锤了它一下。 伏猛:!!! 第二次了! 它要吃了她! 把她嚼碎! 刚生出心思,伏猛就要跳起来。 然后…… 它看到虞听晚又锤了魏昭一下。 伏猛:??? 这个虞听晚要死了! 上次有人对主子出手,就被整的很惨。 伏猛等着看好戏。 魏昭没有反抗。 而是看了眼伏猛。 “去面壁思过。” 伏猛惊恐:??? 魏昭幽幽:“都祸害到我了。” ———— 刚用完膳,虞听晚就把饭菜端回灶屋。 回头会有人来收拾。 可她却不得闲。 外头有人格外气势汹汹在敲门。 “卫家妇!出来!” “你有种别躲着我!” 虞听晚莫名其妙。 她想了想,把脸抹上灰,才哒哒哒走去开门,对上刘燕气急败坏的脸。 她拧眉。 姑娘是不高兴的。 “吵着我夫君静养了。” “你还好意思说我!” 刘燕手都在抖。 “你给我说的男人,不心虚吗?” 天知道她过去时欢天喜地抱着憧憬,可看到人后就傻眼了。 甚至一炷香都没有缓回来。 虞听晚:“怎么了。” 虞听晚见她脸色难看,问:“是人家没看上你吗?” “这也正常。毕竟这样俊的男子,一定很多人抢着要。 被安慰的刘燕:??? 她都要气笑了。 可虞听晚说这些话格外真诚。 就给刘燕一种错觉,是不是她认错人了。 可不会啊。 她怕误会虞听晚,还提地打听了! 那屠夫是独子,铺子再忙都能应付,从不招伙计。 刘燕质问:“你知道自己再说什么吗?” 虞听晚点头。 刘燕觉得她不知道。 一个要证实刘燕在无理取闹,故意挑衅。 一个要证实虞听晚在胡说八道,坑害人。 自发朝街上去。 没走近肉摊,就在一处街道转弯口。 远远看见屠夫面带横肉,满脸络腮。粗壮的身体扛着半扇猪出来。 刘燕呼吸急促:“你看清楚!” “你还好意思把之前的话再说一遍吗!” “他好看吗!” 虞听晚毫不犹豫:“好看!” 虞听晚扭头:“你不满意?” 虞听晚发自内心:“这样也好。你脾气不好,眼光又差,我还担心会对他死缠烂打。” 刘燕冷笑。 “他丑成这样,我看一眼都倒胃口。” 虞听晚面上已没了情绪。 “人家还没说要娶你,你急什么眼?” “便是他容貌真不得你心意,你这般言语,也不合适吧?” 刘燕:? 刘燕嗤笑:“自己日子不如意,男人生病,要当寡妇了,就这么见不到我好啊!” “我和你没仇吧!” 闻言,虞听晚对她彻底没了好印象,后退几步拉开距离:“以前没有,现在就不好说了。” 她语气平淡:“我日子如不如意不知道,至少把自个儿嫁出去了。” 刘燕:??? 虞听晚:“对不住。” 刘燕:…… 晚了!道歉也没用! 姑娘嗓音温温柔柔:“我在炫耀,没气着你吧。” 这小嘴跟淬了毒似的! 第147章 可归之……他没得选啊 上京。 顺国公府上下白绸未撤。 明明是艳阳天,可四处见萧索。 主院下人战战兢兢,不敢喧哗。 躺在榻上的顺国公夫人,身子朝墙侧,人消减了不少,脖间的淤青勒痕刺眼。 说话的是一旁顺国公夫人的娘家嫂嫂。 “婆母为归之的事哭了又哭,眼下她最放下不下的是你了。” “你的事我们还瞒着,就怕她老人家伤怀。得知我今儿要来,她也要一道。可人上了年纪,身子骨不胜先前,你如今这般也不好让她见,我和你兄长劝了又劝。” 顺国公夫人没有反应。 她是惊艳上京的宁国侯嫡女,端庄娴熟,恪守规划,一生受尽外人追捧羡慕。 虽被退过一次婚,却不曾沦为笑柄。 她转头照样风光无量,在先帝赐婚以及魏家求娶后嫁入了顺国公府。 一年后,又生下魏昭。 丈夫文采斐然,对她关怀备至,从,成亲过年洁身自好,没有通房,未设小妾。 儿子又出色。从国子监到军营,每一步走的又快又稳。 上京城内的妇人,谁有她命好啊。 可眼下,她如一朵枯败的花。 悲凉又无望。 娘家嫂嫂:“万万不能再想不开了。偌大的顺国公府,还得你撑着。” 顺国公夫人依旧未语。 妇人见她没听见去,实在无法,只好轻着脚步退出房门。 外头等候多时,不苟言笑饭中年男子在她走近,低声问。 “劝的如何了?” 妇人彻底绷不住,摇了摇头,又用帕子擦了擦泪,嗓音带着哭腔:“你妹子什么脾气你不知?钻死胡同里了。这种事怎么劝?归之这孩子……是咱家最有出息的孩子了。我这个当舅母的尚且辗转反侧难眠,何况她那个当母亲的。” 屋内,顺国公夫人不想说话,就连呼吸都是疼的。 她昨儿梦到了顺国公,竟还是年轻时候的模样。 一袭白衫,面如冠玉。 说来也可笑。这还是魏封行死后头一回入她的梦。从来没对她红眼的丈夫却用格外疏离的眼神看着她。 他说。 “你怎么没照顾好归之?” “素婵,你扪心自问,你是位好母亲吗?” 她是吗? 应该不是的。 她对魏昭的要求太高了。 事事严苛。 别的母亲在孩子下学堂回来,一定早就在家门口翘首以盼了。 ——饿了吗?娘让厨房那边做了你是爱的点心,先垫上一垫。 可她呢。 最重规矩和仪态。 在魏昭初初启蒙时,便待在屋里,等着小厮把他抱过来请安。 她也只会问。 ——今日在学堂表现如何?夫子教的可有记下,回头娘要查的。 那时的魏昭小小一团,走路都不太稳,却能拱手向她请安。 然后……到底小孩子心性。 贴近她。 软软的喊一句。 “阿娘。” 他很小声很小声道。 “萧怀言今日刚去就哭闹着要回家。他爹娘就把他带回去了,还告了十日的假。” “我……” 他小心翼翼看母亲脸色。 “我也不想去。” 顺国公夫人只说了两个字:“不可。” 得到了答案,小魏昭眼里闪过黯然,眼里闪着泪花,吸了吸鼻子。 “归之知道了。” 再后来,魏昭八岁那年从学堂改去了国子监。 顺国公夫人偶得风寒,魏昭立在榻前伺候。 “不去国子监了?” 魏昭:“我想陪着阿娘。” 顺国公夫人说话嗓音都格外哑。 “别犯懒症,我这里有婆子有下人,何须你守着?” 顺国公刚从外头端着药进来,一听这话,便开始头疼。 “孩子是孝顺心疼你,这是做甚?” “学业固然重要,可也不差这一日两日。别说一日不去,便是这个月不去,他照样月考拿魁首。” “我都允了,夫子那边已让人去回了话。” 顺国公夫人却看着魏昭。 “归之,你这个年纪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什么事,无需娘说。” 然后呢? 然后这个儿子和她渐行渐远。 他处处出色,处处让人挑不出来。 有一回顺国公夫人从酒楼出来撞见国子监的一行学子。 几人穿着学子服,说说笑笑。 顺国公夫人一眼就看见了人群里头的魏昭。 她不由感慨日子过得真快,不知不觉他已同丈夫一般高了。 魏昭神色寡淡,眉目之间散发着矜贵和从容不迫。 当时,顺国公夫人身侧的就是萧怀言的母亲忠勇侯夫人。 忠勇侯夫人:“还得是魏家的风水。养出来的人有哪个是差的。” “看看归之,这气度,这风姿。” “便是你。嫁过去顺风顺水,没有破事缠身,身边人知冷知热,面上也有了朝气。” 那边,众学子也看到了她们。 顺国公夫人亲眼瞧见,魏昭看到她时,面上的笑收了收。 “娘!” 萧怀言大步朝忠勇侯夫人跑过来。 “你刚在酒楼用过饭?” “那正巧了。” 萧怀言扭头,大手一挥。 “诸位吃好喝好,今儿我娘付账。” “臭小子!” 忠勇侯夫人没好气:“你的月例呢!” “花了啊。” “对了,还去魏昭那边借了三百两,娘也一并帮我还了。” “人家怎么就够花!还能借你?” 萧怀言:“他那人无趣的很,除了买书,寻常都不花钱。能和我一样吗?” 魏昭走的最慢。 没有同萧怀言那样,走近搀其母的手。而是格格不入,在离顺国公夫人三步远之外停下。 他拱手行礼。 “母亲。” 顺国公妇人满意:“嗯。” 然后…… 母子二人再无言语。 顺国公夫人没觉得不对,魏昭也没觉得不对。 等学子进酒楼。 她和忠勇侯夫人一前一后进了马车。 忠勇侯夫人觉得很不对。 “你们怎么看着不熟?” 顺国公夫人坐姿依旧端正,情绪不言于表。只问:“你对怀言有什么要求?” 忠勇侯夫人:“要求?他不气人就好了。” 她收了些笑意:“我家侯爷手里有权,和你魏家一样遭帝王忌惮。我不盼着他出人头地,只盼着怀言安安稳稳过着一生,便是……便是平庸些,也无妨。” 念及这些过往,顺国公夫人照样不声不响,可眼角有眼泪溢出,沾湿了枕头。 有些事,怕是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 可归之他……没得选啊。 第148章 会别扭吗? 轩窗半开,漏出魏封行生前给她栽种的腊梅林。 时光如水,如今亭亭玉立开得正艳,芳香扑鼻。 屋内布局雅致,十年如一日,便是远处四扇楠木樱草色刻丝琉璃屏风都不曾换过。 顺国公夫人缓缓转过身子,看向对面墙上挂着的字画。 是婚后魏封行手把手教的。 还是姑娘时,她着实想不通魏家怎会来求娶。 她对魏封行很陌生。 虽都在上京,可她身为世家贵女,自小被约束向来循规蹈矩,从不和外男接触。 几次见面不是宫宴,便是各世家举办的席宴,也只是远远瞧上一眼。 真正说上话时,还是忠勇侯娶妻那日。 她和忠勇侯夫人是手帕交。 魏封行是陪着忠勇侯来迎娶的。 新人跪别女方父母敬茶时,人群哄闹,外头的鞭炮不绝,一片喜色。 她在角落观礼,却被不知哪儿来的顽劣孩童推了一下。身子有些不稳,好在被人扶住。 “宁姑娘,站稳了。” 魏封行的声音和他人那般,温润如玉。 她淡声谢过,又不动声色拉开两人距离。 事后得知此事的忠勇侯夫人眼里闪烁着星光。 “你说魏封行扶你了?” “不应该啊,他从不和女子接触近身的。你也知道魏家子个个出挑,多少人上赶着嫁,他可一直避之不及。” 不同于忠勇侯夫人的一惊一乍,她眉目娴静。 “我不一样。” 忠勇侯夫人赞同:“对,你模样多好啊,身段也柔……” “胡说什么?” 她淡声:“我是说我许了人家,明年就要成婚了。他搭把手在外人眼里不算于礼不合,不会对他造成困扰。” 可偏偏,一年后她还是嫁给了他。 坐在喜床上,若说没有不安是假的。 盖头被他掀起,合卺酒也和他喝了。两人合剪一缕发,编成同心结,放在床头。 他的眼眸温和柔情。 “要是唤你夫人,会别扭吗?” 这是两人说的第二句话。 别扭。 很别扭。 可她向来行事稳妥,从来让人挑不出错处。 如此近距离,她对上魏封行的眼,嘴角含着巧到好处的笑,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不会。” 魏封行也不知信没信。 屋内的蜡烛噼里啪啦燃着,喜床的幔帐被他放了下来。 视线暗了下来。 “素婵,疼了同我说。” 这时他对她说的第三句话。 从宁姑娘到夫人最后亲昵的喊她的名儿。 看着很有步骤感。 可进程却很快。 宁素婵当时就觉得,这个男人不简单。 看着温和,可存在感太强了。让人忽视不了。 偏偏让人不反感。 都是拜了堂的夫妻了,他喊什么都没错。 有了身孕后,忠勇侯夫人过来看她。 “怎么回事啊?” “我比你成亲早啊,却还没动静。” “素婵,你男人了不得。” 都为人妻了,她仍旧听不得这些荤话,给忠勇侯夫人说了半个时辰的规矩和言行。 待临盆后,小魏昭最会哭了。 便是魏封行抱都没用。 可一到她怀里,却乖巧的不像话。 她把小小的人儿抱在怀里,都舍不得撒手。 直到先帝驾崩,新帝登基。魏封行的亲兄长,死在边境。 她乌发散着趴在摇篮旁,看着才两岁的孩子,面露愁色。 归之……若是女儿身,该多好啊。 再后来魏封行身亡,她浑浑噩噩,只觉天都塌了,所有人都让她节哀,务必保重。 她的确得保重。 归之还没成家。 她放不下。 可眼下…… 她有什么是没法放下的? ———— 不同于上京。 泽县光线明媚,难得无风,落在身上暖洋洋的。 堆积泽县多年的雾霭被驱散开来,呈现一片兴兴向荣。 所有人都在说这几日上京来的御史对关在牢房犯人的处罚。 “昨儿审的全部死刑。前儿也是。” “那群人竟然也会怕,说再也不敢了,让大人饶过他一回,定洗心革面做人,呸!这种话还是留到投胎时和阎王说吧。” “我就说泽县县令怎么敢私自采矿,原来最后都拿去孝敬知府了。” “这得多贪啊。” “那些人也不缺钱用,怎么好意思一直加重咱们穷苦人的税?” 土地,人头,徭役,兵役这些税压的所有人喘不过气来。更遑论泽县这边还有额外加的路引钱。 尤其是乡下。 一年肚子里有多少油水? 原来都进了那些贪官污吏的口袋。 有人擦着眼泪。 “西边矿山下面压着的尸体常年累月下来已是数不清了。御史大人派人就挖出了不少人骨。矿山如今被封了,谁也进出不得。我哥哥当初就是在那里出了事,这会儿能去驿站那边领赔偿金。” 有人格外兴奋 “之前收路引的捕快还记得吗?当时怎么打死人的。御史说就让他们怎么死。” “我到时候一定要去看!” 有人困惑。 “也是怪事,那些人贪的钱只怕数不清了。可御史大人派人去搜,竟然一个铜板都没搜到,也不知被他们藏到哪里去了!” “都被动酷刑了,这些人哭天抢地竟然还装无辜,说不可能,还说他们不知道。” “呸,钱难不成还长了腿,自己会跑?” “这是把上京的那些贵人当傻子呢?都死到临头了,怎么还不知死活。” 这件事不止街上再传。 胡同里也在传。 虞听晚抱着暖炉,磕着瓜子。 她月事来了,这几日都有些犯懒。 赵娘子:“你可能不知道,那个董家!就那个想祸害年轻姑娘,成亲的董家。” 虞听晚:…… 那她可太知道了。 赵娘子:“昨儿就审他了。” “董乡绅也许是上了年纪贪生怕死,也许是手指被咬吓得,总之什么都招了。” “说他干着贩卖人口的生意,拐来的男童转头买入家里生不出儿子的人家,容貌不错的姑娘有被他卖去窑子的,也有被他拿去送人情的。真是良心被狗吃了。” “头都磕破了,说家里除了密室外,还在匿名的几处别院里头埋着这些年的不义之财。” “四城的官员他都贿赂过,这些年陆陆续续送出去的钱,都有万金了。” 赵娘子:“那几处别院,御史大人连忙让人去挖了。你猜怎么着?” 虞听晚:…… “我猜……都是空的。” 第149章 被威胁了,我好害怕 赵娘子:!! 她手里的衣服都不缝了。 “让你给猜对了!” “挖了一晚上,就差掘地三尺了。” “御史被戏耍了,如何不怒啊,当晚就寻上了董乡绅。” “那董家都死到临头了,竟一口咬定说是不可能,还怀疑贺御史是不是见着金条闪花了眼,把钱吞了,睁着眼睛说瞎话赖他。” 虞听晚:…… 不用想,也知道当时有多混乱。 贺诩然尊贵出身,一路顺风顺水。被这般诬赖,能风轻云淡不去在乎? 他是过来收拾烂摊子的。 不是让烂人败坏名声的。 赵娘子:“就刚才来给你男人看病的葛大夫也在,昨儿就在边上帮忙。” 葛老贪财。 就想看看有没有漏网之鱼。 他要是看到了,一定趁着别人不注意,往自己身上藏。 虞听晚猜测:“他帮倒忙吧?” “也不是吧,就是累了一晚上。说了几句话让御史大人脸都铁青了。” 葛老说话可不客气。 便是魏昭,他都敢不怕死说话气他。何况贺诩然。 虞听晚忍不住问:“什么话?” “埋怨御史大人太年轻,听信小人谗言。” 害的他忙了一夜,什么都没捞着。 “还……” 虞听晚被吊起了好奇心,催促:“婶子,你说。” “还说难怪太傅女认定了魏将军,便是人死了都没有看上他。” 怎么就说到魏昭头上去了。 魏昭就那么受欢迎吗! 不过想到他娇弱的姿态,虞听晚好像也能理解。 毕竟有时她都会生出男人勾人的错觉来。 “御史大人就不高兴了。” 虞听晚继续理解:“毕竟求而不得,谁都要面子。” “不是。” 赵娘子:“贺大人说萧怀言干的事不要按到他身上。” “葛大夫就道歉了。” 因为他真的记错了。 不过他又说了一句话。 赵娘子学给虞听晚听:“小人说这些地方有金条,你就信啊?如果他说埋在你贺家祖坟,你挖不挖?” 虞听晚:…… 这个葛老。 世间没有什么事可以让他留恋的吗? 不过,整个泽县都有了生气。 就连那秀才,亲眼见凌辱妻子的畜牲人头落地后,也没那么疯疯癫癫了。 他神志不清,可早些年学的知识没忘。 百姓也有意接济,让他帮忙写家书。每次都会给几个铜板。 正说话,就听胡同口又是一阵喧哗。 不用猜就知道是刘家。 刘燕应该是被她伤到了。这几日在疯狂相看。每天登门的媒婆,一只手都数不过来。 赵娘子一看时辰,连忙站起来。 “瞧我,一说起话就忘了时辰。都这个点了,你赵叔快从学堂回来了,得回去做饭了。” 她和虞听晚告别。 虞听晚继续坐在家门口树下。 她不想回家。 回家后也没法进屋。 葛老在给魏昭施针。 这些时日魏昭不说,她也能清楚男人的身体越来越虚弱。 虞听晚眸色渐沉。 前世魏昭熬过来了。 可今生呢? 很多事都发生了改变。 他会无恙吧。 姑娘视线下垂,看着地面发呆。 “喂!” 前头传来声音。 刘燕大步而来。 她把手里攥着的画像送到虞听晚眼皮底下。 “看清楚了,这才是俊生!” “都谈好了,下个月一顶花轿就去把他接过来拜堂。” 虞听晚缓缓抬眸,眼神没有多少焦距。 “是你放话,让咱附近摊位买菜的商贩不做我的生意吗?” 刘燕居高临下:“是我!是我给你造成的困扰。” 想到虞听晚买菜都要跑很远,她就舒坦了。 虞听晚张了张嘴,没什么精神:“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见她这样,刘燕突然开始反省。 她是不是太过了。 看看,把人打击的。 故,她清了清嗓子:“一个胡同的,我也不好一直为难你。你若当着全胡同人的面,大声诚恳向我赔罪,这件事没准就过去了。” 虞听晚仿若未闻,自说自话,只是语气干巴巴的。 “被威胁了,我好害怕。” 刘燕:??? 你说害怕时,怎么还往嘴里塞了颗瓜子? “你……有怕的样子吗?” 虞听晚闻言停顿片刻,身体敷衍的颤抖一下,给出回应。 刘燕:?? 很好,她跑过来又被气到了。 可这时,虞听晚的视线却落在画像上。 有些眼熟,好似在那里见过。 她想要想,可一想就头疼。 忽而,眼前闪过一道亮光。 有什么画面挤了进来。 她听到了丧乐,哀鸣婉转,还有囡囡奶声奶气的声音。 这是未来? 虞听晚面色一白,却发现她身处并非卫家。 出事的不是他。 姑娘一颗心落地。 然后,她发现死的是刘燕。 刘家父母兄弟哭的眼睛都肿了。 “杀千刀的,当初怎么招了这么个狼子野心的赘婿上门!成亲都三个月了,才知那畜牲在乡下是有过婆娘的,孩子都三个了!” 刘母嗓音都哑了:“当初得知这事,我就说要把他扫地出门!偏那畜牲会说话,靠着模样卖弄风骚,哄的燕儿不愿计较,要亲自去乡下把那些小崽子接过来。” “可路上出了事,马车坠了崖。燕儿没了,他竟然还活着!还要霸占咱们的铺子!什么坠崖马儿受惊?且听他放屁,我看燕儿就是被他害死的!” 信息量太大,虞听晚惊愕不已。 她看到以后的自个儿立在一侧劝了劝,又给棺材上了香。待了足有一炷香,这才往家赶。 虞听晚连忙追上去。 刚进卫家院子,她便看到了从房门出来的魏昭。 走路不再跌跌撞撞,这会儿的他还挺利索的,面上也不再苍白,手里拿着姑娘穿的外衫。 他身后跟着个不苟言笑的人。 是……副将迟御。 魏昭:“西边矿山。” 他刚起了个头。 迟御:“回将军,都开采完了。” 好家伙,他都去薅矿山了! 魏昭抬眸看来,冷淡的眼眸也有了温度。 姑娘穿的有些少,也不怕冷。 他正要过来将外衫给她披上。 虞听晚就听到以后的自己再问。 “夫君拿我的衣衫做甚?” 姑娘格外纳闷,但大度:“行了,让给你穿。” 她张嘴就来:“还有谁,比我会疼人!” 第150章 夫妻间的事,让外人瞧不合适 每回说情话,虞听晚都不觉得有什么。 可这次她作为听众,陷入了沉思。 话很做作,偏偏情绪不饱满,没有感情,看着听着就很假。 她反思。 她会改! 难怪! 难怪魏昭都不信! 果然,魏昭嗤笑一声。 魏昭走近,动作不粗鲁,但也算不上温柔,把衣衫往她头上一盖。 他道:“我要出门一趟。” 姑娘扯下来,正要抬头去摸发髻有没有乱,一听这话,面上的笑淡了些。 她深深看了眼魏昭。 没有问何时回来。 也没有问,他去哪儿。 魏昭是雄鹰,养好羽翼迟早要飞的。从迟御找过来时,她便知晓了。 至于会不会回来…… 卫家,到底不是他的家。 她名义上也并非魏昭的妻。 两人之间,都还清清白白。 姑娘抿了抿唇,把衣衫抱在怀里,半响哦了一声。 男人却没有动,将她所有的情绪看在眼里。 他懒洋洋睨了迟御一眼。 迟御会意,连忙出了院子,路过虞听晚时,双手抱拳行了一礼。 他去门口候着,还不忘把门合上。 这时,院子里只留魏昭和姑娘两人。 姑娘纳闷:“他怎么出去了?” 魏昭:“不知道。” 男人幽幽:“也许是太碍眼了吧。” 姑娘沉默片刻,嗓音一如既往。 “你身子尚未好全,万事小心。别再不管不顾,将自个儿陷入险境。” “该吃的药按时吃,不要总让人催。” 她还要再说什么,头顶传来一道低低喟叹。 半开的窗户被风吹的吱吱作响。 魏昭拢起姑娘被风吹晃荡的一小撮发,将其别在耳后。不经意间触及了白嫩滑腻的耳垂。 他垂下眼皮眸色转深,眼底的情绪浓的晕不出:“我有时常在想,是不是做的还不够明显。” “知道迟御怎么碍眼吗?” 不等姑娘回应,魏昭嗓音低低溢出来:“夫妻间的事,让外人瞧不合适。” 一听这话,姑娘愣住。 有些无措的仰头看他。 可偏偏这样,更方便了魏昭。 男人的身子毫无征兆地压了下来,咬住了姑娘红润的唇瓣。 掌心同时拢住姑娘纤细的腰肢,动作不算强势,却同样不许姑娘拒绝,将带向了自己。 再没有别的动作,只是难得缱绻蹭着她柔软的唇。 “虞听晚。” “在家等我回来。” ———— “喂!你对着我未来夫婿画像发什么愣?” 虞听晚被刘燕的嗓音拉回现实。 她有些恍惚。 见虞听晚不语,刘燕觉得被忽视了。 媒婆给她介绍的男子叫做王郝。 说是身世凄惨。 有个瞎了眼的母亲,爹又去的早,家里上下都是靠他一人操持。 可即便坎坷,他也在病前孝敬母亲。 听到这里,刘燕便心疼。 这不年前王郝母亲也没了,家里再没牵挂。 刘燕能不满意? 王郝进门,就能和她踏踏实实过日子。 她哪里知道,这里头的话几句是真的,几句是假的。 刘燕:“再好,也不是你的。” “你都嫁人了,不要有不该有的心思。” 她刚要把画像收了,免得被人惦记,可手腕却被攥住。 虞听晚力气大,一时片刻刘燕竟有些挣不开。 “你……” 刘燕不可置信的看着虞听晚:“你不会还要动手吧?” 她放话。 “你不过是刚搬来的,我刘家在泽县却好歹有一席之地。你要是敢得罪我,哪里来的,我也有本事把你送回哪儿去!” 虞听晚没松手,眼神很平静。 她正色道:“你是家中的幺女,上头有两个哥哥,早已娶妻。” “生来有赚生意的头脑。刘家名下的铺子是你开的,生意也都归你管。” “泽县被贪官统治的乌烟瘴气,不少商贾上赶着孝敬。可你这些年赚的都是干净钱,上面威逼利诱也好,你扛着压力都没有和那些人蛇鼠一窝。” 这也是牢房都快被挤满了,犯人不够关,可刘家上下安然无恙的原因。 “不说别的,光是这一点,我是佩服的。” 刘燕的怒气彻底歇了。 突然被夸,夸她的还是让她窝火的虞听晚。 她莫名有些头重脚轻。 刘燕不觉得虞听晚再说假话。 毕竟!她自己都觉得很骄傲。 做生意,除了要有手段,脊梁骨还得是直的。若弯了,但凡遭遇些风吹雨打都能被压垮。 算了。 她不想和虞听晚计较了。 下一瞬,就听姑娘语气古怪:“可你怎么什么货色都能看上?” “这年头倒插门是让人瞧不起的。除了迫不得已的,愿意入赘你家,看上的会是你的人吗?” 刘燕:??? 你嘴里说不出几句好话是吧! 虞听晚:“我想能开铺子的人,都该是精明的。” 她很疑惑。 “可你怎么……” 一时间,姑娘不想打击她,可又找不出合适的词儿。 虞听晚绞尽脑汁:“你是活够了吗?” 刘燕:“……什么?” 她生着一张小圆脸,穿金戴银不说,还抹着胭脂。模样不算俗,可第一眼看去,多数人眼神都会落在别的地方。 比如腰间的玉佩,发上的金簪,玛瑙打磨的耳坠上。 若是放在繁华的上京,自是不够看的,可泽县为穷苦之地。 如何不惹眼? 刘家的家业,又如何不造惦记? 不过,死的是真怨。 坐的那马车要是没人做手脚,虞听晚是不信的。 姑娘松开她的手,抽出她手里的画像,随意瞥了一眼。 瘦不拉几的。 要是打架就是被揍的那个。 可偏偏这样的人,心机挺深。 胡耀祖不就是例子么。 所有人还都还觉得,他是个谦谦有礼的君子。 “你要是和他成亲,四个月就会身亡。” 神神叨叨的。 还咒她! 刘燕:“你说什么晦气话!” “我可是让人合过八字了,算命先生说我们配的很。” 虞听晚:“可能算命先生是假的。” “不可能,那道士和我家是有交情的,在泽县也是出了名的神机妙算。” 虞听晚:“那就是八字假的。” “不可能,……” 王燕还想说什么。 虞听晚自说自话:“没准,他的身份都是假的。” 第151章 活够了,是我活够了呀 风卷席而来,吹的头顶枝叶晃动,沙沙作响。 虞听晚清凌凌的目光定定看着她。 不该是短命的面相。 “喜欢孩子吗?” 话题跳跃的太快了。 刘燕有些没反应过来。 “什……什么?” 虞听晚:“别说此人心思不纯,便是他真是个好的,我也劝你三思。” “不是亲生的孩子,多半是养不熟的。” 刘燕:??? 莫名其妙! 虞听晚伸出三根拇指。 “三个。” 刘燕眉头拧的死死的:“啊?” 虞听晚:“那人都有三个孩子了。你猜媒婆是帮他瞒着,等事成后两头拿钱,还是连媒婆都太不清楚他的底细。” “成亲的事马虎不得,我若是你,媒婆的话信三分,另外三分自个儿遣人去打听。” “你两个哥哥老实,不是做生意的料子,爹娘性子又一向和气。不妨想想,要是你出事,家里的铺子会落到谁手上。” 虞听晚想到以后的刘燕选择原谅,还要去接孩子,就特别纳闷。 “你又不是不会生,上赶着做什么后娘?” 刘燕不该信的。 可虞听晚说这话时,没有半点戏耍之意。 她心中不免种下了怀疑的种子。 去查查也费不了什么事。 她本来也要查的。 “怎么还少了四份?” 三和三加起来,是六。 虞听晚瞅她一眼。 “另外四分,你得做好打算。” 不用刘燕再问,她便补充。 “打听到的消息为不实的打算。” 刘燕猛地后背一凉。 全村帮着隐瞒的事,虞听晚不就遇到过吗?被蒙在鼓里,骗了这么多年。 不过,一个寻常简单的乡下汉子能吞下铺子? 就怕背后有人指点。 虞听晚慢悠悠往家里走,跨过门槛时,留下一句。 “生意场上的事我不懂,这些年有谁不想让刘家好的,你却应该清楚。” 说了那么多话,虞听晚去灶屋倒了几杯水,解渴。 刘燕不蠢,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无需她再废口舌。 等天彻底黑了,葛老才从屋里出来。 他擦着额头上的汗,面露凝重。 施针凶险,次数随着穴位改动,身体承受的痛楚会加深。魏昭这次中途都晕了过去,险些没了神志。 葛老如何不忧心? 他压下焦虑。 “这会儿人已睡下,若是夜里醒了,就……” 他每次都会叮嘱。 虞听晚道:“我晓得,煮些软烂的粥,或是弄些馄饨。” “不是。” 葛老:“这次让他饿着。” “除了热水。” 他不放心道:“别的切莫给他吃。” 葛老又叮嘱:“将军头上插着的针,等他醒来再拔。” 虞听晚一听这话,就跑进去看了。 男人呼吸浅弱,面上没有半点血色。许是遭遇过极大的痛楚,便是睡着眉头也是紧紧皱着的。 这些时日,他的情况虞听晚看在眼里。 施针后头两日身子最是虚弱,是下不了榻的。每次擦身子以及如厕,不是荣狄帮忙就是葛老。 待吃药和药浴这些法子好好养上几日,可以明显看出魏昭比施针前情况好转不少。 可五日就要施针一回。 虚弱的时候是真虚弱,可过几日肉眼可见的宛如新生。 至少昨儿,魏昭还慢悠悠的在院子里走了两回。 姑娘视线缓缓上移,待看到扎着挺深的十多根细针时,不免头皮发麻。 “葛大夫这几日在家住下吧,免得来回奔波。” 葛老:…… 奔波什么啊。 他这段时日就住在胡同里,那房屋荣狄刚买下。走过来就几步路的功夫。 葛老:“我倒也提过。” “有人不肯啊!” 这个有人,就是魏昭。 他面上疲惫掩饰不住。 “你若不敢拔,回头让青鸦来喊我。” “年纪大了,我是遭不住了。” “顺子护送你公婆没回,荣狄也不知去哪儿忙活了,将军这边还劳你多费心看着。” 虞听晚便没强留。 她把人送出门后,不由念起被她遗忘的一只虎。 就面壁思过的那只。 也不知有没有不服管教偷偷溜走。 虞听晚慢悠悠去了隔壁。 天色漆黑一片。推开门,屋内除了淡淡泻下来的月色,便黑黝黝的,未曾点灯。 虞听晚寻来蜡烛。 很快,一小撮火苗跃然摇曳。 她举在蜡烛,往里走。 这间房屋空着很久了,还是之前岳山在时住的。 借着微弱的灯光,虞听晚看到了趴在地上睡的庞然大物。 伏猛睡得很香,还在打呼噜。 虞听晚扫了一眼,就退了出去。 哪里知道,在她未曾留意时,青鸦鬼鬼祟祟,一脚一脚探了进去。 青鸦睁着绿豆大小的眼睛,朝伏猛那里奔去。 它向来不记打。身体站的笔直,凑到虎头面前,歪了歪头,大声说了句它刚学的话。 “你是活够了吗?” 把伏猛惊醒了。 虎东西还是懵的,只当魏昭过来监督了,身体给出了最真实的反应。 它猛地一屁股坐起来。 对着墙,严肃的面壁思过。 青鸦笑:“嘎嘎嘎。” 伏猛后知后觉是它搞的鬼,如何不怒!一巴掌扇了过去。 青鸦:“嘎嘎……啊!” 虞听晚听到动静追出来,就看到…… 隔壁被她掩上的房门此刻支了条细缝。 有一团黑东西,一瘸一拐从里头艰难出来。 啪叽一声,青鸦摔倒了地上。 它也不起来了。 小东西蔫头巴脑,用羽翼捂住鸟头,嗓门都没再响亮,凄凄惨惨:“活够了,我活够了呀。” 这里的动静不曾惊扰魏昭。 等他醒来,已是翌日。 魏昭睁开眼,只觉得浑身骨头都在散架重组。 呼吸是困难的,头疼得好似要裂开。这种不适维持了很久,好在视线从模糊变得慢慢清晰。 他侧头,看到了趴在床沿睡着的姑娘。 许是察觉头顶有针,魏昭动作幅度并不大。 虞听晚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昨儿她没敢怎么睡,也就天蒙蒙亮时浅眯了一会。这会儿人还泛着迷糊,愣愣地看着魏昭。 准确来说,是他泛白的唇。 魏昭嗓音有气无力:“怎么,不认识了?” 虞听晚温温柔柔的:“人是认识,嘴却不熟。” “会偷亲呢,可不可怕?” 第152章 收收心思,我还病着 屋内陷入冗长的死寂。 魏昭拧眉。 就他这样,便是真想对虞听晚做什么,都无能为力吧。 答案很明显。 姑娘定又在胡说八道。 魏昭扯了扯嘴角,可这次虚弱的发不出声儿。 不过,虞听晚从他的嘴型分辨出来。 ———“你在暗示我?” 虞听晚:??? 还有娇娇弱弱的一句。 ———“收收心思,我还病着。” 虞听晚:??? 换成之前,也许她早就顺着话题,张嘴说情话往上爬了。 可眼下。 虞听晚站起身来,按了按泛酸的肩膀,要去找葛老拔针。 就青鸦昨儿那样,虞听晚可不好让它去。 至于伏猛。 便是能叫动,她也不敢让破坏力强的伏猛白日大摇大摆在胡同里转。 吓着邻居可不好。 姑娘微笑,嗓音清清幽幽:“我若对夫君没心思,该慌的总归不是我。” 魏昭眼儿一颤。 不语。 他看向虞听晚的眼眸,里头可没敲出有多少对他的情意。 他不怕虞听晚对他没心思。 该怕的分明是,姑娘不敢生。 虞听晚走出家门,经过隔壁赵家,朝下一户走去。 她有留意胡同口那边的动静。 刘家门外仍有不少媒婆在转悠,可这会儿大门却难得紧闭。 浓妆艳抹的媒婆个个皱眉:“怎么回事啊?刘家闭门不见客?难道刘姑娘定下人选了?” “不应该啊。就算定下合了八字下了聘,只要没成亲,遇到更好的也是能换的。我费尽心思这回可是找了几个相当不错的人选。” “可是刘姑娘没有醒?要不咱们再等等?” “不用等了。” 街口卖菜的商贩闻着动静跑过来。 “刘姑娘和两个兄长一早就出了门,我听到他们说是去办事,指不定什么时候回来。” 虞听晚垂下眼眸走上台阶,正要敲门。 半旧的大门就被里头的人打开。 葛老手里提着热乎的纸袋,里头装着热腾腾的肉包。见到她也不意外。 他久不见卫家有动静,也是打算过去的。 纸袋往虞听晚那边送了送。 “来点儿?” 虞听晚没客气,拿了一个啃。 葛老锁上门,嘀咕一声:“也不知荣狄被将军派去哪儿了?这会儿还不见人影。” 虞听晚垂眸。 能去哪儿? 多半安排西边矿山的事了。 挖空那种。 县太爷私下采矿,九族都连坐了。 正值多事之秋,魏昭却顶风作案。 光是那日,贺诩然给伏猛喂肉干的画面,就能看出他有多宠了。便是贺诩然发觉矿山不对,只怕都要帮着兜。 不过…… 魏昭并没有恢复身份的意思。 他自不会暴露。 魏昭敢去做就有十足的把握,将矿山挖空前不让人察觉,且不留下半点痕迹把柄。 就和上次搬空董家及四城官员密室那样。 只是…… 虞听晚想不通。 魏昭并非重财之人。 那他敛财到底有什么目的? 这还是养病期间做的事,没法出门,只能吩咐下令,暂且还算放不开手脚。 那等他病养好了,他要做什么? 兜兜转转,这又不得不回到虞听晚最先存有的疑虑上。 魏昭为何不想活了? 他到底遭遇了什么? 还有…… 虞听晚眸色淡了淡,还记得西临村的钱老曾私下对她说的话。 【“晚娘,你男人胸口利器穿透的伤,我越想越不对劲。那看着可不像是别人捅的。”】 虞听晚抿了抿唇,听到自己问。 “葛大夫。” “夫君之前用的武器是什么?” 葛老没当回事儿:“破云枪。” 说起这个,他的话就多了。 “那枪头,还是将军小叔靖远将军生前改良过后用玄铁做的。离枪头一指的位置,往外凸的那部分有锋利的倒刺。” 葛老怕虞听晚不懂,说的格外详细:“你可别小看这倒刺,刺进去也许没什么,可要是往外拉,血肉都得勾出来。” “破云枪所伤的人,伤口呈现的图案……” 葛老说着说着,就没了声儿。 他蓦然停下脚步,眼睛瞪得死大。 一开始,魏昭的伤口是西临村钱老头处理的,可处理的不到位。再后来伤口崩裂,重新包扎,继续崩,继续包。 等葛老处理时,他太在意魏昭的情况,伤口又红肿的严重。 以至于,他忽略了一件事。 如今想来,那伤口的形状倒是有点像…… 葛老深吸一口气。 当时魏昭血肉模糊的尸身是迟御同其余魏家军带回来的。 他虽难以接受,可从没怀疑棺材里的不是将军。 等再见魏昭后,即便其中有疑点,见魏昭不愿多提,葛老也没多花心思去想。 反正人活着就好。 可现在…… 若说魏昭在战场上被敌人抢了破云枪,还被捅的半死不活,这件事他是不信的。 这件事太大了,他有些消化不了。 葛老想不通啊。 将军为何会如此?再困难的时候都挺过来了,眼瞅着顺国公府比靖远将军在时还要如日中天。 魏昭和靖远将军到底是不同的。 他假忠心在前,谋略在后。 是,魏昭每次都打胜仗。 可每次都留有后手。 谁不知魏昭多次闯入敌国营帐?至狂妄的在敌国帝王面前,送上砍下来的敌国将军首级相赠。 老百姓都觉得,魏昭是在挑衅敌国,听着就解气。 可皇家不会。 在皇家看来,魏昭分明是用这种形式,无声传达两个信息。 一是他不费一兵一卒,去了敌营又能全身而退,可见羽翼丰满,不容小觑。 二是他去见了敌国皇帝,私下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偏偏魏昭每次回上京,觐见帝王时,面上只有臣子的恭敬。 狗急了都会跳墙。 何况是他? 若真是鱼死网破,皇家兴许占不了多大便宜。 成功让应乾帝忌惮他,又不敢除了他。 能走到这一步,魏昭付出了多少,葛老都看在眼里。 顺国公夫人对将军是严苛,葛老不知将军心下可有埋怨,可清楚对这个母亲将军是格外孝顺的。 尤其顺国公去后,将军每个月的寄回上京的家书从未断过。 他又怎会…… 葛老眼皮突突的跳。 第153章 你我之间总要有人看脸色的 虞听晚从他的反应中得到了答案。没有再问往前走。 许是气氛过于诡异。 葛老讪笑打碎,也不知说给虞听晚听得,还是说给自己听的:“将军不会有事的。” 底气很不足。 这点,虞听晚认同:“是这样。” 葛老:“这些年我跟着将军,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的次数一只手都数不清了。” “上回他中了毒箭。” “那毒可怖的很,身上僵硬了不说,皮肤都泛着青色。” “这不,照样好好的。” 葛老面上掩不住愁丝:“你别慌。” 虞听晚慢吞吞吃着:“我不慌。” 葛老去看她。 好家伙。 真的不慌,还笑眯眯的。 葛老:…… 你有没有心啊。 你上次说愿意为将军死的话还作数吗! ———— 在两人说话时,魏昭屋里进了人。黑影恭敬的把信送上,便闪身离开。 魏昭没有急着拆,虞听晚就和葛老过来了。 葛老入内,把脉查看情况。 魏昭恹恹,视线看向葛老身后的人。 姑娘立在一侧,本就生的白,眼皮底下泛着明显的青色。 他蹙眉,张了张嘴。 葛老看在眼里,心里有了数。 “别动。” 葛老拔下一根针:“我替你说。” 他抽空扭头看向虞听晚。 “将军说你昨儿忙了一宿,定累着了。想让你去歇着。” 为了突出魏昭的体贴,他不惜贬低自个儿。 “我是觉得没什么,便是三夜不睡也死不了人。” “可将军不行啊!” 葛老抑扬顿挫:“他得多心疼。” 魏昭:…… 感觉…… 感觉有点恶心。 他张了张嘴。 让他闭嘴。 葛老却无视嘴型,继续:“看,这会儿还嫌我说的不够大声。怕彰显不了他的心意。” 魏昭:…… 好丢人。 虞听晚:…… 姑娘想忍的,可实在没忍住。 “哈。” 虞听晚乐不可支,又怕影响葛老,肩膀抑制不了一抖一抖的:“我……我去端些温水来。” 葛老手里的动作不停。 “将军,你看。” 他让魏昭多学着些。 “卫夫人笑的多高兴啊。” 魏昭面无表情。 有没有可能,她在笑你啊! 魏昭懒得理他,倒不是多么遵医嘱。 因为疼得浑身都是汗。 换成别人早就打滚了。 可他只是闭着眼,手上,额间青筋暴起。 刚跨出门槛的虞听晚转身看过来。明知他不会死,可到底不忍。 直到……葛老也没了说笑的心思,手抖了起来:“可要轻些?” 魏昭闭着眼。 葛老建议:“若实在受不住,可以缓缓再拔。” 魏昭不屑:“嗤。” 虞听晚:…… ———— 等虞听晚送了热水后,葛老便准备药浴的事。 见这边真的用不到她后,虞听晚就去隔壁准备补眠。 她手里捏着魏昭给的信。 是顺子从几日前乡下那边寄过来的。 虞听晚看了内容后,眼底有了消息。 舅舅舅母家的事解决了。那看来娘和爹也该回来了。 面壁思过的伏猛是想把她赶出去的。 但它还没发作,就听已经躺在榻上盖好被子的虞听晚侧身问了句。 “你什么时候走?” 慧娘胆子小,要是见家里有虎,可不得吓坏了。 伏猛:?? 你管我! 它这时候还是很不屑的。走近床榻,凶恶的想要吓唬姑娘。 虎头被人捧住。 伏猛:??? 虞听晚没想到手感相当不错。 “商量个事。” 她细声细气:“你我之间总要有人看脸色的。” “我脾气不好,希望那个人是你。” 她说到这里,格外讲道理。 “行吗?” 伏猛:!! 凭什么! 它刚要发作把人踹出房门。 “伏猛。” 外头传来葛老的声音。 “将军问你什么时候走。” 伏猛:??? 休想甩掉它,虎东西只想誓~死~相~随~ 虞听晚拍拍虎头。 “好好考虑,出去记得把门带上。” ———— 积雪融化,路面有些湿漉漉的。 乡下总要比镇县冷些。 赵勇和余氏送慧娘卫守忠出门。 余氏拍拍小姑子的手:“这些时日实在耽误你们的事了。也不知阿郎如何了,乡下消息慢,筱娘的案子进程如何尚未可知,你和妹夫早些回去。” 慧娘道:“一家不说两家话,嫂嫂可不能和我生分了去,我就阿俞一个侄子,如今看他好好的,我心里就踏实。” 余氏笑,行事向来有主见。 “家里乱的很,我先收拾收拾,明儿和你哥带着阿俞先去镇上拜见夫子。” “之前退学也是无奈之举。如今事儿解决了,我自是想让他继续读。阿俞也是这个意思。” 她擦了擦泛红的眼。 “我从不觉得阿俞愚笨,这孩子明明是极用功的。” 就是她愁啊。 也不知夫子会不会同意。 那褚夫子一向不好说话。 余氏把情绪压下:“你说的地址我都记了下来,等事儿解决了,我和你哥就去看阿郎。” 卫守忠刚要说什么,就见前头有人喊了一声叔儿。 顺子将嘴里的树根吐掉,跑过来。 卫守忠和慧娘相视一眼,很是意外。 卫守忠反应快些,招呼一旁沉默寡言的少年赵俞:“阿俞,快过来,这就是把你从那边救回来的恩人。” 赵俞感激上前,忙规规矩矩行了个大礼:“救命之恩……” 刚说了四个字,就被人打断。 “卫叔,卫婶。” 是穿着学子服的胡耀祖。 他刚从学院回来,人压根没往西临村赶,就来了这里。 这些时日要应付褚夫子,他心力交瘁,可还是分出心神打听虞听晚的消息。 得知她如今带着新婚丈夫去看病后,胡耀祖就怒极。 之前在镇上看到的,就是虞听晚。 他没有看错! 可他找不到虞听晚。 这不,一回来就往赵家这边来了。 本想着能从赵家嘴里套出几句话。却不想直接看到了虞听晚的公婆! 胡耀祖的脸色并不好看。 他快步而来。 “晚妹呢?” 他压抑着怒火,说的话像是从牙缝挤出来那样。 “卫叔,你们家发生的事我也格外悲悯同情,可你们趁着我爹不在,把家里好好的姑娘拐去做儿媳。” “卫家子配得上吗!” 胡耀祖:“我是可以告你们的!” 第154章 有什么好吹牛的 乡下几个村相邻,平时也常往来走动。胡耀祖可是名人,走到哪里都是瞩目的。 这不,远远就有不少人探着头朝这边看来,窃窃私语。 “我就说胡家总要寻来兴师问罪的。” “这件事慧娘乘火打劫的确做的不地道,听说当时无媒无聘,没得胡家长辈同意,就把人娶进门了,这和拐卖无异啊。” “你这话不中听。这也怨不得卫家吧!是那姑娘自个儿点头愿意的,可没人逼着。” “对啊,什么叫做无媒无聘?卫家是穷,可慧娘是咱们村出去的,她什么性子你不清楚?她和守忠夫妻都是厚道人。说话别太难听。当时西临村的里正都过去吃酒了。” “可但凡胡大柱在家,这件事就成不了。” “那不一定。” 有人抬抬下巴:“我嫂子就是西临村的。她回娘家说那姑娘极有主见,模样也好,是在胡家待不下去了,这才嫁人的。” 待不下去,这话就意味深长了。 有人上下打量着胡耀祖,忍不住唏嘘:“读书郎比上次见还要俊朗,我听说他都被举荐到县上夫子门下读书了,可了不得!虽不是咱们村的,可等他日后飞黄腾达,也是能去他家里讨些喜饼,沾沾喜气的。” “听谁说的?我们怎么不知!” “还能有谁,他娘王翠花逮着机会就四处吹嘘。” 提起没脑子容易得罪人的王翠花,所有人眼里都闪过轻蔑。 “胡大柱回来不是把她打得下不了床么?” 怎么又跳出来蹦跶了。 “这有什么?胡大柱还能为了侄女把她打死不成?换成我顶着一身的伤,也要整日坐在家门口夸儿子有本事的。” 多有面啊! 她们的声音压的很低别人听不见,可顺子跟着荣狄习武,一字不落听下。 开玩笑!他能允许虚假消息散开? 顺子夸张朝那边的的妇人大喊。 “什么?县里的夫子?” “这事我清楚啊。” “我和那夫子就在一个胡同的。” 一听这话,胡耀祖眼皮直跳,有种不好的预感,就被叫住。 “胡耀祖是吧。” 顺子斜着眼,恨不得把人擦在脚底下摩擦:“快说说县上夫子看不上你的事。别让大家误会了。” 他嗓音很响亮。 一语惊起千层浪,只听一片吸气声。 胡耀祖脸黑了,浑身都在发抖。 “你——” “我什么?” 顺子:“人夫子在县里声望是极高的。之前收的三个学子,一个成了贡生,两个成了举人。” “也不是什么货色都收的。” “这不,就没看上你。” 胡耀祖浑身都在抖。 他哪里受过这种耻辱! 没被选上已是难堪! 当初赵娘子说的话,如今想起依旧如鲠在喉。 赵夫子将他避之门外,是会后悔的!迟早有一日,他会爬的比赵夫子还高。 可家里怎么…… 怎么如此糊涂? 任由娘在外说这种话! 如今没成,让他颜面何存? 胡耀祖只觉身后那一道道打量的眼神如锋利的刀,能刮开血肉。 他狼狈不已:“应当是家里弄错了。” “我不过是在县上帮京城的贵人,处理登记案子入册,和那赵夫子的确有个几面之缘。也去他家里做过客。” 至于别的事,他一概不谈。 话音刚落,就有妇人大嗓门。 “对,三墩村楚家去县里,还说在驿站外碰见了读书郎。有模有样的,就是以后当官的料子……” “那……那还不是能同贵人说上话!” 胡耀祖的背直了直。 他温声朝那些人点头示意。 “不过是以已所能帮忙而已,那些时日我也收益颇多。” 顺子嗤笑。 “人模狗样。” “驿站缺人,正逢有人上赶着,当然不用白不用。” “有什么好吹的。” 妇人们:…… 真的假的啊。 明明很光荣,怎么被这陌生的外乡人一说,就掉价了。 不过,这外乡人来历不小。都把赵家小子毫发无伤救回来了。 总不能瞎说。 在众人惊愕的视线下,顺子丝毫不知收敛。上前几步亲昵又随意地给胡耀祖理了理衣服。 “什么弄错了?这是借口我懂!” “你虚伪不说,家里又是一群头发长见识短的,为了让乡里乡亲高看一分,什么事做不出来?” 顺子:“今儿说能去县里读书,明儿当朝太傅都要喊你一声老师了。” “再过些时日,你说坐过龙椅,我都不稀奇。” 说着,顺子扭头问赵俞。 “怎么样,他厉害吧。” 赵俞是老实人,听不出反话。 他蹙了蹙眉。 “这话不妥。” “这天下,文人墨客都要尊称太傅老师,胡兄不过是学子……” 一语未完。 顺子打断:“他多有本事啊。” 赵俞拱手:“龙椅是当今圣上才能坐的……” 顺子继续打断。 “这有什么?他努把力,天下都要姓胡了。” 赵俞:“可学生觉得……” “够了。” 胡耀祖忍无可忍想,冷冷道:“妄议天子,有几个脑袋够你们砍的!” 顺子:…… 他好害怕呢。 龙椅怎么了? 将军要是吩咐一句,荣狄都能杀去上京,给炸了。 胡耀祖:“休要再胡说!咄咄逼人一味诋毁,是想断我科举之路?这不是君子所为?” 别以为他没听见顺子喊卫守忠叔。 “我堂堂正正,随你怎么说!” 胡耀祖不愿和其掰扯。他没有忘来此的目的。 “卫叔,这门婚事我和爹都没答应,算不得数。” “晚妹年纪尚小,我娘……我娘又糊涂,这才让你们得了逞。” 他是读书人,即便恼恨卫家,却要体面清高,不能像乡下泼妇般肆意辱骂。 “也别怪我说话难听,你们卫家家徒四壁,我是看不上的,也不愿看晚妹吃苦守罪。” “那卫慎配得上她?” “你们分明是哄骗晚妹冲喜的!” 胡耀祖撂下一句话:“实不相瞒,我颇得刑部侍郎赏识。都是一个村的,我也不想让你们为难。还请你们把晚妹送回来!日后各自婚嫁!不然……” 谁? 顺子:??? 就那个每次看见将军,都恨不得端茶倒水的刑部侍郎吗。 第155章 撕破脸,吃亏的是谁? 在场的人皆面露凝重。 其他妇人被唬住了,见场面不好收场,担心卫家真把读书郎给得罪了,正要过来劝时,脾气再好的慧娘彻底忍无可忍。 她气得指尖都在抖。 “说够了吗?” “什么送回来?晚娘是人,不是物件!” 慧娘狠狠喘了口气,眼儿都红了。 她心疼晚娘啊。 “当初那孩子手上冻疮在流脓,鞋子湿透,却日日去山上捡柴火。你们胡家人在哪?” “别说什么大雪封路回不来!分明家里的柴足够过冬,你娘却不许她用。” “穿的衣裳不合身,里头装的还不是保暖的棉花。天儿冷,她起早贪黑还要去结冰的河面戳出几个洞洗衣,如何受得住?我就不明白了,你爹哪里有脸说疼这个外甥女?” “也别说你爹常年不在家,关顾不到。胡家不是没有人,都是瞎的不成?晚娘才多少岁?在胡家又遭了多少罪?轮得到你一个表哥跑过来自以为是替她做主?” 胡耀祖哪里想过会被慧娘劈头盖脸一顿斥。 也是,乡下村妇蛮横,都是不讲道理的。 他视线冷淡从慧娘身上划过,落向赵俞。 “赵俞,我在夫子面前说得上话。你若想回书院,我是能帮得上忙的。” “真撕破脸,吃亏的不会是我。” 他刚想让赵俞帮忙劝卫家不要一意孤行,被人狠狠推了一下。 是余氏。 和慧娘相比,她就不文明多了。 余氏是要下地干农活的,力气可不小。 胡耀祖虽是男子,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又不防余氏会有这番动作,当即往后踉跄几步。 他狼狈不已。 “滚!威胁谁呢。” 余氏劈头盖脸一顿骂:“你是个什么东西!还读书人!” “什么夫子的得意门生?我呸!把你教成这样,我若是褚夫子,都要找块墙撞上一撞。” 余氏如何不清楚褚夫子为人有失? 可夫子就那么几个,要收都是万幸了。轮不到他们乡下人挑三拣四。 她都打算好了,拜访褚夫子时把姿态放低,送钱也好送礼也好。可现在…… 余氏绝了心思。 “你是会读书,却读到狗肚子里了。可见褚夫子连最基本的道理都没把你教会。水平就这样了。” “教书是用来育人的!人若品行不端,再有学问再有出息,功成名就又如何?照样是败类。” “这学院我反倒要好好想想,值不值得回去。” 胡耀祖的拳头紧了又紧。 这余氏果然如阿娘所言这般泼辣。 赵俞底子差,夫子本就看不上,怎么可能还会收他。 这会儿余氏倒是顾着嘴里痛快,回头去书院哭着求着,他绝不会帮半点忙。 余氏把慧娘护在身后,冲胡耀祖呵斥。 “晚娘姓虞,不行胡!如今是卫家的人,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妹子是好婆婆,将她当做亲闺女疼。家里如今都晚娘做主。她在卫家待的好好的,你上赶着抱什么不平?” “若真心为她着想,怎会怂恿人小两口和离?安的什么心?和离了,你让她一个姑娘去哪里?怎么活!” “跑到别人家门口,说这种讨人嫌的话,这是掂量我妹子妹夫性子软,好欺负是吗!” 胡耀祖眼眸沉沉,偏偏气势不足,威慑力不够:“看来,是说不通了。” “卫慎若是良配,我绝不说二话,可他是吗?” “这次我来,是给你们留了颜面,下回我爹过来,你们还能占什么便宜?” 久久不曾言语的卫守忠,总算发话了。 “这件事你家有什么不满,也该是你爹寻我。” 看戏看的正热闹的顺子:…… 怎么气势降了? 顺子帮忙凶神恶煞:“听到了吗,我叔让你哪里凉快待哪儿去。轮不到你过来摆威风,也别想着充长辈。你呢,也就识得几个字,就被捧得忘记自己几斤几两了。” “那杨惟文杨大人中过探花,也没你会摆架子。” 人群陷入死寂。 胡耀祖气得险些晕厥。 卫守忠继续道:“你爹来了又如何?我们卫家还会怕他?便是他打上门来,晚娘要是不认这个舅舅,我们卫家也不认你们胡家是亲家。” “既不是亲家,也不必再给你们留颜面。” “总归不怕闹大的是我们。你不怕闹,且回去问问你爹,他敢不敢闹。” “你家早些年做的事不妨回去打听打听,看看你爹娘有没有脸说。” 说完,他对慧娘道。 “我们走。” 胡大郎是这时候跑过来的。 他方才听到回村的人说看见二郎朝赵家村来了,就暗道不好。 可他来晚了。 胡大郎只觉眼前一黑。 连忙赔罪。 “叔婶,二郎对晚娘一向看重,得知此事一时间接受不了,说了气话,犯了糊涂,也请你们别计较。” 胡耀祖也知他冲动了。 可…… 可他压根就没说几句话!! 一直被打压。 想到这里,他就很憋屈。 他的情绪一直稳定,可只要涉及虞听晚,就控制不住。 也不能指着卫家赵家的人,一个个骂过去吧。 多有辱斯文。 卫守忠脚步没停。 余氏冷嘲热讽:“呦,你们家竟还有明白人。” 胡大郎苦笑。 什么明白人啊。 他无非是怕二郎得罪卫家,以至于怪到晚娘身上。 女子嫁到夫家,要是不被待见。日子可不好过。 他婆娘小许氏……不就是例子吗。 小许氏受苦,也就受了。反正小许氏也不是省油的灯。 可晚娘受苦,胡大郎心里不是滋味。 到底他是把晚娘当妹妹的。 顺子本就糙惯了,对着胡家两兄弟往地上吐了口水,就屁颠屁颠跟上:“叔,婶,同路,咱们一起。” 可走了几步,他犹不解气。 转头快步走近胡耀祖。 “你觉得人家小两口不相配吗?” 不顺心的事太多,胡耀祖气得都要控制不住表情。 可不等他说一个字。 他就被顺子揪住衣摆,提了起来。 胡耀祖被迫双脚离地。 顺子出乎意料把他举的高高的。 他没放狠话。 动作很利索。 利索到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顺子一脚狠踹,把人踹飞。 “去你的吧!” 第156章 你家开始遭报应了 山路崎岖,雪融化后地上泥泞并不好走。 出了赵家村后。 胡大郎很吃力,背着胡耀祖回家。 他累的不行,且身心俱疲。 先前顺子踹飞胡耀祖后,觉得不过赢,抡起拳头就要砸。 且不说胡耀祖手无缚鸡之力,便是胡大郎都没能过他一招。 胡大郎如何能看胡耀祖出事?只能硬着头皮扑过去挡。 然后……然后他就鼻青脸肿了。 一路上,兄弟两人都没怎么说话。 直到快进西临村。 胡大郎斟酌用词:“我知你对晚娘的心思。” “可二弟,有的事错过了也就错过了。” 他刚要劝。 胡耀祖目光沉沉。 “大哥。” 他低低说:“我要娶妻了。” “那姑娘秀外慧中,是褚夫子的女儿。我这次回来是让爹选个时间去下聘的。” 胡大郎一听这话,又惊又喜。 “真的?” 当然是真的。 今日之辱他记下了。 来日一定千倍百倍还回去。 什么顺子,一看就是个街头溜子!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他难堪。 他得早点娶褚家女,早点让褚夫子倾尽一切为他铺路。 胡大郎:“这是好事!” 那可是镇上夫子家的姑娘! 他高兴坏了。 可…… 他不忘叮嘱:“既娶了人家,就得对得起夫子对你的栽培,忘了晚娘。好好过日子。” “千万别犯糊涂。” 胡大郎眼里也闪过可惜。 若晚娘嫁给二弟,那他们还是一家人。 可事已至此。 胡大郎:“是该这样,你也朝前看。” 朝前看? 胡耀祖趴在胡大郎身上,在他看不到的角度,眼里闪过浓浓的不甘。 西临村常家。 里正坐在门口,手里拿着半旧的旱烟杆,塞了些烟丝进去,用火折子点燃后吸了一口。 他瞅了边上颓然的胡大柱一眼。 “猜到我把你叫过来,要说什么吧。” 才过去多久,胡大柱却好像老了十余岁。 他嗓音哑的可怕。 “知道。” 里正烟也不抽了:“那你就控制好脾气!” “在家里日日打骂,闹成那样平白让人看笑话。” 他语气带着安抚,没了先头的指责:“我知你怨恨王氏,可晚娘已经嫁了。” 听到这话,胡大柱眼角就染上湿润。 他浑身都在战栗:“叔儿,你知道的,当初衙门捕快传来消息,我知小妹亡故,却留下一脉,悲恸之余什么也不顾就要接那孩子回来。” “这些年……这些年我为了家中和气,行事也许是有偏僻,我认。家里条件差,什么都得紧着二郎,晚娘吃了苦,我也认。可晚娘和大郎相比,我是更看重在意晚娘的。” 说到这里,他便如鲠在喉。 “可我没想到,王氏她背着人竟敢如此!” 他这几日一直梦到小妹。 小妹的眼神带着怨念,却什么话也不和他说 午夜梦回,他皆辗转反侧。 “晚娘的亲事,我是想给她挑最好的。那卫家……” “行了!” 里正打断。 “卫家怎么了?” “让你这般瞧不起?” 里正只觉得胡大柱糊涂:“你当初想等二郎中秀才后再给晚娘说亲家,我便说此事不妥。” “玉娘的事……” 玉娘便是虞听晚的生母。 他停顿,没有再提。 “你心里该有数。那些上门提亲的,打的是和秀才家攀亲家的心眼,可实打实真正看的上晚娘,不计较她出身的有几人?” 胡大柱没再争论。 但他不认可里正所言。 二郎有出息,晚娘嫁过去有娘家帮衬,谁敢对她不好? 里正看了他许久,忽而问了一句。 “大柱,你可是怪我?” 胡大柱愣住,忙道:“叔儿是哪里的话。” 里正也不知信没信。 卫家大房个个是人精,可早已分家。 守忠夫妻是什么人,他当里正看在眼里。 刚开始李莲还觉得可惜。 可里正没有。 说句难听的,就算卫慎真不行了。晚娘成了寡妇,守忠夫妻还能忍心捆年轻媳妇一辈子? 虞听晚只怕还会多了个事事为她着想的娘家。 姑娘嫁给卫慎,里正可没反对过,当时甚至觉得这孩子稳重,分的比谁都清。 “当初守忠去泽县,挨家挨户借了钱。” 里正:“你家算不得宽裕,可也不是捉襟见肘。王氏却是一个铜板都没拿的。” “昨儿他回来了趟,一家一家敲门把欠的钱给还了。” 动静不算小,村里的人都在狐疑卫家怎么不穷了。 可胡家大门紧闭。 胡大柱没有追出来闹。 里正叹了口气,胡大柱也算没失了智。 “二郎的事,我也听说了。” 他面上总算有了笑意:“这孩子还真是闷声做大事。” “等他进了县城读书,别说你当爹的腰板直,我走出去都直。” 他意有所指:“别和王氏闹矛盾了。你们是夫妻。二郎是你们的孩子。听我一句劝,凡事千万别一根筋。” 胡大柱如何还能听不懂他的话中意。 他深深看了眼里正。 “我记下了。” “家里好了,二郎才能好。” “二郎好了,帮衬卫家,晚娘才能好。” 正说话间,有人从外头跑了进来。 是范婆子。 她一手叉腰,许是跑急了,正狠狠的喘着气。 “不好了!” 里正最瞧不上她的咋咋呼呼。 “有事慢慢说。” “你男人又打你了?” 里正就很烦。 一天到晚有操心不完的事。 这话范婆子可不爱听。 换成以前,她要闹的。 可现在。 范婆子眼儿发亮:“被打的不是我。” 她一指王大柱。 “他家二郎!” 里正:!! 胡大柱:“休要胡说!” “我家二郎在外一向和气,最讲道理。怎么可能和别人打起来。” “那我就不知道了,谁知道他是不是在外头惹了不该惹的人。” 范婆子:“还是你家大郎一瘸一拐把人背回来的。” “这会才进村子。” “也不知读书郎是伤了腿,还是伤了腰,反正是动弹不了。” “对了,你家大郎情况也不太好,脸比我家养的猪还肿。” 范婆子忍不住打听:“怎么回事啊?难道……” 她眼睛乌溜溜的转。 “难道你家开始遭报应了?” 第157章 有情分,但不多 泽县。 贺诩然已经好几日没看见伏猛了。 他让人去牢房找了。 没有。 让人在驿站里里外外看过了。 也没有。 见亲信从外头进来,他问:“如何了?” 亲信恭声:“属下已去问了魏家军。” “留在泽县的魏家军说不妨事,也许哪日就突然冒出来了。” 贺诩然:…… 他起身朝外走。 如今留下的案子简单,全交给了刑部侍郎。 刑部侍郎每日将审理的卷宗送来,经他复查没问题后,犯人就根据律法处置。 贺诩然已开始着手调查赈灾粮的事了。 这件事波及甚广。 查下去,只怕朝野要动荡。 换成别人来,也许要畏畏缩缩。可被魏昭选中过来的贺诩然还真不怕。 贺诩然准备先回驿站歇息片刻,再理理思绪和对策。路上却碰到了提着大包小包的杨惟文。 杨惟文见着他,快步过来行了个大礼。 “大人。” 贺诩然颔首示意后抬步就要走。 亲信则落后几步,和杨惟文早相熟了,很随意问了声。 “这是去哪儿?” 杨惟文:“今儿难得得闲,我去卫家探望探望。” 怕亲信不知他嘴里的卫家是谁,他笑容和煦道:“就是之前大人审的筱娘案的那个卫家。” “我和他们算不得多熟,可之前来泽县前也有多日的赶路之谊。” “先前听赵夫子提及卫家就住到他们隔壁,我便有心记下了地址想去看看。” “那卫家子病重的厉害,也不知如何了。” 杨惟文想到卫慎的脸,又想到魏昭掀开眼皮看他的神情。不由感叹,卫慎病恹恹,可有些时候气场挺足的。 有一次见慧娘在热饼,虞听晚在煮药。他就想和牛车上的卫慎说几句话。 然后…… 卫慎掀开眼皮,快他一步张了嘴。 嗓音慢吞吞的。 “杨惟文。” 别人都喊他杨大人。 这卫慎要么无视他,要么直接呼其名。 “说说看,你是怎么看那些姓应的。” 应乃皇姓。 把他吓得够呛。 偏偏卫慎姿态懒散,语气凉凉的问:“是不是很可恨?” “这话不能说。” 杨惟文为此寒毛直竖,斥:“我听了也就算了,要是让其他大人听了,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卫慎却轻蔑扯了扯嘴角,手无力的朝前面那些相互阿谀奉承的官员一指。 “你说他们?” 那夜的风很大,卫慎的声音很轻,却还是传到他耳侧。 “慌什么?” 卫慎苍白的唇动了动,眼里的淡漠和笃定让人忽视不了:“死人的嘴,是最严的。” 那时杨惟文没当回事。 卫家也都说了,卫慎脑子不太好。 可那些人眼下的确……都死了。 杨惟文如何能不多想! 他就觉得这卫慎不简单。 这种事都能提前猜到了。不愧是魏家军的! 杨惟文想,应该是卫慎上过战场杀过人,不然都病成那样了,怎么压迫感比贺诩然还足。 亲信也有了印象。 毕竟当时大人还让他查底细来着。 见前面的贺诩然的不知何时顿了足,亲信眸色微闪:“这么一提,我便想起来了。那黑脸的卫家妇之前在牢房外审讯时的谈吐以及不卑不亢的姿态可不像是个寻常妇人。” 这话杨惟文认同。 “是,听说幼时读过几年书。” 贺诩然对不该在意的人是不上心。 这几日他忙着手头上的事,也从没再想起过虞听晚。 可也不知怎么了,听杨惟文一提,他鬼使神差的问。 “贫寒之地,便是县城想要供出读书人都困难,她父母竟愿意让她一个姑娘念书?” 这杨惟文就不知道了。 “也许疼女儿。” 杨惟文:“我就盼着卫家子身子养好了,不然她一个妇人,日子得多难熬。” 杨惟文看了眼天色,他该走了。 毕竟想赶在黄昏日落前回来。总不能待在人家家中用饭,添麻烦。 杨惟文拱手:“那下官先走一步?” 贺诩然目光沉沉,也不知在想什么。 没得他应允,杨惟文一时半会不知该走还是不该走。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杨惟文开始热情:“大人您和魏将军自幼相识,这些年的情分定只多不少,魏将军最看重手下将士,那卫家子之前就是魏家军的。” “您可打算替魏将军过去看看。我给您带路,如此也有个伴。” 亲信:?? 你是真敢说啊! 他们爷是什么身份! 再则,爷和魏将军有情分是真,但不多。 毕竟每次国子监考试,只有魏昭在,爷就是万年老二。 萧怀言一个考倒数的,每次都要跑过来奚落贺诩然。 还贱兮兮假惺惺说一句。 【贺兄,你努把劲啊。】 后来宫里想让魏昭给太子做伴读。 魏昭跑了。 去军营了。 然后就落他们爷身上了。 亲信到现在都记得贺诩然当时怨念有多深! 贺诩然为此沉着脸跑了一趟顺国公府。 然后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就被魏昭气出来了。 可偏偏这样,别看贺诩然和魏将军平时往来不密切,但得知魏昭死讯,他那几日情绪都不太好,门都没出。 好不容易出了门,说的第一句话却是。 ———萧怀言都没死,魏昭死什么? 情分不多的贺诩然,有过片刻的恍惚:“带路。” 胡同巷子。 卫家。 魏昭吃了药后,恹恹躺在榻上。 虞听晚守在一旁。 “夫君要喝水吗?” 魏昭皱眉。 虞听晚:“夫君饿了么?” 魏昭皱眉。 虞听晚:“可是头还疼?” 魏昭继续皱眉 虞听晚有些不放心。 “可是还想吐?” 魏昭眼珠子动了动:“我有种……” 他继续突出五个字:“不好的预感。” 这种感觉很强烈。 刚想锤他的虞听晚,心虚:“没有,你预感错了。” 魏昭扭头,看见虞听晚的手落在半空,在默默的收回去。 魏昭:…… 虞听晚:…… 魏昭:“我看见了。” 虞听晚只好认下:“我错了。” 魏昭面无表情。 空气凝滞。 虞听晚拍拍魏昭的肩,亲昵凑近,眨巴眨巴眼睛,态度很好地商量:“你媳妇下不了台了,表示表示。” 姑娘清请嗓子,重新说了一句话:“我错了。” 他看着床顶,生无可恋:“以后我改。” 第158章 见不得人的是夫君,不是我 胡同寂静,外头除了青鸦的几声叫唤,再无其它。 叫声有气无力的。 青鸦全身裹满了纱布,只露出两只绿豆大小的眼睛。 它飞不起来,又跳不动,上不了卫家门口的树,只能在树下的坑上趴着。 头埋在土里,一动不动的装死。 小巷那边有脚步声由远而近。 “大人,就在前头。” 杨惟文带路:“下官也是第一次来,也不知唐突不唐突。” 贺诩然随意打量了眼四周。 只觉古怪。 胡同和泽县喧嚣地道相比,是偏僻的,可适合居住位置极好,去哪儿都方便。 这里自是比不上贺诩然在上京的几座私宅。 可…… 要是没门路,此处怕是极难买的。 寻常常服下,也遮掩不了贺诩然的身姿英挺,仿若修竹。身上除了证明贺家子孙身份的玉牌外,再无其它配饰。 贺诩然有意低调。 可即便如此,他身边的杨惟文还是寒酸了不少。 好歹也是个县令,可身上的棉衣都洗得发白了。 贺诩然并非不知人间疾苦的公子哥。 寻常百姓看病吃药哪个不费钱? 如何能买下这里的房子? 贺诩然打听:“听你先前所言,卫家条件算不得好。” 杨惟文倒没想那么多:“是。” “婆媳二人都是弱女子,没怎么出过门。雪天路滑,牛车极为寒酸不说,路上冻的说话都打颤,在县镇又举目无亲。” “大人也知穷乡僻囊出凶徒,这几日审的抢占民女的案子不再少数。好在那卫家新妇长得黑,模样算不得出挑,不然……” “不然要是出了事,怎么办才好。” 说话间,两人总算来至胡同尾。 杨惟文看了眼半旧紧闭的卫家大门。 “大人,应该是这家。” 贺诩然:“嗯。” 杨惟文上前几步,敲门。 “有人吗?” 贺诩然则察觉不对,走向大树下面的浅坑。 贺诩然:??? 这是什么东西! 奇形怪状的。 和木乃伊一样看着很僵硬。 贺诩然拧眉,正要走近的瞧。 “谁啊?来了。” 只听里头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声。 贺诩然的注意被分散了些许。 他没再留意青鸦。 毕竟他觉得是什么也不重要。 只听吱呀一声响,大门被里面的人打开。 姑娘生得白净,头上缠着三角头巾,眼似秋水盈盈,尾边泪痣更添几分潋滟勾人。 腮边的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娇艳唇瓣正噙着笑,说是灿如春华,皎如秋月不过如此。 虞听晚见是杨惟文有些意外。 杨惟文一愣。 “你……” 虞听晚这时看到了杨惟文身后的贺诩然。 贺诩然也在看她。 瞳孔猛地一沉,眉心不自知拧了起来。那双眼黑沉沉的,似涌着千涛骇浪,看着她时带着审视和藏不住的惊讶。 四目相对后,虞听晚心口倏然一跳。 贺诩然怎么来了! 杨惟文显然没认出虞听晚:“对不住,对不住,是我敲错门了。” 虞听晚才想起她忘了在脸上擦灰。 她就很感激杨惟文。 虞听晚微笑:“嗯。” 然后,她光明正大砰一声关了门。 做完这些,虞听晚面上有了几分慌乱,提起裙摆就大步朝屋里赶。 姑娘谨慎合上房门。 “完了。” 她冲病殃殃的魏昭道:“贺御史在外头。” “看这样子,是杨惟文过来瞧你,他顺道过来的。” “你快躲一躲,可别让他瞧见。” 外头的动静,魏昭也听到了。 他面上不见半点慌乱,只是支起身子看虞听晚。 虞听晚想了一圈屋子里能藏人的地儿。 衣柜? 不行,太小。 房顶? 不行,她背不上去。 最后,她锁定一处。 “要不,夫君委屈些去床底待待。” 魏昭:…… 不,他不想受这个委屈。 魏昭:“这是我家。” 虞听晚:…… 也对。 哪有在自己家,还要去躲外人的。 魏昭淡淡:“你我又不是偷情。” 也对。 魏昭如今是卫慎。 她们算是夫妻。 难道还怕被外人来捉奸,说她屋里藏着男人吗! 可…… 虞听晚:“要是不开门,他们应该不会硬闯吧。” 魏昭:“杨惟文不会,贺诩然……” 虞听晚:“贺大人应是正人君子。” 魏昭:“他会。” 毕竟…… 魏昭眸色微闪,缓缓对上姑娘的眼,平静说了五个字:“他看见你了。” 虞听晚:??? “见不得人的是你,不是我。夫君心里没数吗!” 荣狄不在,顺子不在。 没人可以带魏昭无声无息离开。 姑娘的视线落在一处,久久不再言语。 魏昭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然后…… 眼皮狠狠一跳。 ———— 被关在门外的的杨惟文很是愧疚, 贺诩然委他重任,允他一同调查赈灾粮的案子,这分明是看重他的能力。 可…… 他竟然连路都带错了。 杨惟文涨红了脸:“大人,是我之过,一定是走错胡同了!” 他做了个请的姿势。 “该是前面那条胡同。” 贺诩然却一动不动。 那张脸…… 没有刻意抹黑,更像了。 贺诩然呼吸有些急促。 处理命案查看尸体,他都能面不改色,可现在…… 世间之大,巧合也就算了。 可若不是呢? 贺诩然有些不敢去想。 “大人?” 杨惟文:“您……” 才说了几个字,贺诩然稳了稳心神。 “敲门。” 杨惟文:??? 虽然不理解,可大人说的话,他都是听的。 富有节奏的敲门声再一次响起。 也不知敲了多久,里面却迟迟没有动静。 杨惟文扭头:“大……” 贺诩然:“踹开。” 就在这时,门总算再一次被打开。 姑娘探出半个身子。 “杨大人是有什么事吗?” 杨惟文:?? 这个声音! 他愣愣看向虞听晚,有些不敢确认:“卫夫人?” “是我。” 杨惟文愣住。 很快反应过来。 也是,女子在外总要遮一遮容貌的确,不然多危险。 可他不理解啊。 杨惟文半晌憋出一句话:“那……那你刚刚关什么门?” 虞听晚无辜:“不是杨大人说敲错门的?” 好像……是这样。 杨惟文觉得没毛病。 是他眼拙! 第159章 不请自来,让你们为难了? 卫家本就坐北朝南,这会儿还没到黄昏,光线慷慨洒落,被收拾干净的院子很是敞亮。 杨惟文没敢朝里头打量,对虞听晚道:“这是御史大人,你也见过的。” 贺诩然:“叨扰了。” “他是特地替魏将军看望你的。” 虞听晚:…… 好家伙。 魏昭若真在死在了战场,都要从土里爬出来,感激贺诩然。 虞听晚笑容僵硬请他们进来。 杨惟文踏入卫家门槛:“上次一别,我就时常惦记卫慎。” 关系明明算不得多亲近。 这话要是别人说的,虞听晚不信可杨惟文说的,他信。 杨惟文一边照顾着贺诩然,一边同虞听晚寒暄:“他上次说我头脑简单,让我多读书。” 饶是心绪繁乱的贺诩然,都有些怀疑自己的听力:“嗯?” 要是他没记错,杨惟文曾是探花! 虞听晚:??? 什么玩意? 魏昭在她没注意的时候,到底还说了多少得罪人的话。 虞听晚头疼的想着怎么去圆。 可杨惟文帮她圆了。 “他说的很对。” 杨惟文有衷感叹:“学无止境,我却有不足。” 虞听晚:…… 贺诩然:…… 空气里带着淡淡的药香,越靠近那半掩的屋子,药味更浓。 “我夫君就在这间屋。” “请。” 屋内咕噜咕噜在煮着药。 几人绕过屏风,朝床榻那个方向走去。 幔帐垂地,只依稀记得瞧见里头半靠个人。 “夫君,有贵客至。” 随着虞听晚这一声落,一只手颤巍巍从幔帐里伸出来。 贺诩然立于床榻一丈之遥远,看过去。 手掌宽大,指骨修长,苍白的不自然,上头还带厚厚的茧。 一看就是拿惯了武器的手。 贺诩然暗叹可惜。 虞听晚快步上前,把手塞回去。 可里头的人不配合,继续伸出来。 又重新被塞了回去。 杨惟文:“这……” 虞听晚:“我怕他冷。” 见幔帐实在碍眼,杨惟文问:“我们能看看他吗?” 虞听晚面露难处。 杨惟文提醒:“御史大人都来了,隔着幔帐说话便失礼了。” 贺诩然一直留意虞听晚。 在他看来,杨惟文被那卫慎说头脑简单是不无道理的。 至少,方才他们被关在门口的事透着怪异。 杨惟文没认出虞听晚。 虞听晚还能认不出他们? 再者…… 贺诩然语气听不出情绪:“这是怎么了?” “方才杨大人敲门手都酸了,卫夫人却迟迟才来。可是……” “可是我们不请自来,让你们为难了?” 虞听晚能点头吗? 不能。 姑娘温声道:“大人多虑了。” 她很镇定。 只要不说情话,虞听晚张嘴就来的本事,就连魏昭都看不出破绽,何况贺诩然? 虞听晚垂下眼眸:“只是……” 杨惟文:“只是什么?” 他焦急:“可是卫慎身子不好了?” 不等回应。 杨惟文语气笃定:“定是你刚刚在照顾他,抽不出空来开门。” 虞听晚毫不犹豫:“是这样。” 杨惟文:“我就知道!” 姑娘惆怅:“我也不瞒了,夫君病的太严重,也许瞧着有些吓人,两位大人见了切莫惊慌。” “无妨。” 杨惟文就很悲痛。 他觉得虞听晚说吓人,应该是卫慎进气多出气少了,脸色应该很难看。 这一次,那双手又伸了出来。 虞听晚没有再拦。 她搬来凳子,让杨贺两人坐下。待客之道不能失,做好这些,又去倒水。 见床上的人吃力想要掀开幔帐。 贺诩然看不下去,快杨惟文一步出手帮了一下。 里头的场景也出现在他视野里。 是厚实的棉被。 以及棉被下……的人。 贺诩然心头一骇。 杨惟文失声:“怎……怎会如此!” 他扑倒床边上:“卫慎,你不是身体有伤吗,怎么脸成这样了!” 魏昭脸上被纱布缠了起来。只留下呼吸的鼻子,说话的薄唇,还有耷拉着的眼儿。 透着几缕绝望。 是虞听晚的杰作。 毕竟弄过青鸦她很有经验了。 虞听晚其实想草草缠一缠的,意思意思就行了。 可缠一小块,能看出是他。 缠一半,也能看出是他。 实在是魏昭的五官过于出色惹眼。 魏昭慢吞吞:“我……” 贺诩然人不错,可……毕竟是太后的娘家人。 后面要做的事过于惊世骇俗。 在没有绝对把握前,他绝对不能留半点隐患。 魏昭压低声线,嗓音和平时说话有明显的差异,虚弱中带着哑:“我也想知道。” 刚送了茶水的虞听晚就告诉他了。 “前些日子摔了。” 杨惟文惊讶:“能摔成这样?” 魏昭语气凉凉:“你有意见?” 虞听晚:“好好说话。” 魏昭把手压在被褥上:“是这样,我比较脆弱。” 杨惟文看着都疼。 “若知你病成这样,我早该来的。” “卫慎,我给你带了些红枣和桂圆。我的情况你也清楚,千万别嫌寒酸。” 魏昭看过去,边上茶几果然放着大包小包。 他是知道杨惟文手头拮据的。 魏昭:“有心了。” 萧怀言让开一步,露出身后的贺诩然。 “对了,这位是贺御史,令妹的案子就是他主持公道的,我知你心中感激,可伤成这样千万别起来请安,御史不会怪罪的。” 魏昭和贺诩然有过短暂的对视。 魏昭:“你空手来的?” 杨惟文一听这话,眼皮直跳。 他冲魏昭使眼色。 贺御史是何等人物?愿意过来一趟,都是格外给面子。 都来了,样子也要做做。 贺诩然收回视线,心不在焉。 “本官和你们将军有些交情,有什么能帮上忙的,本官一定帮。” 魏昭更懒得理他。 不知道怎么了。 这种被忽视的感觉,好像很熟悉。 不过,贺诩然在意的显然是另一件事。 他视线不受控制看向一侧的虞听晚。 姑娘的侧脸看着更像他…… 杨惟文总觉得贺诩然有些不对劲。 果然。 贺诩然看向虞听晚:“我能见见你爹娘吗?” 杨惟文:?? 虞听晚:“我爹娘?” 贺诩然要是不去确认,他怕是会食不安寝,夜不能寐。 说来也可笑,上回虞听晚就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这次,感觉愈发浓烈。 要是不去确认,贺诩然怕是会一直记挂。 虞听晚觉得他莫名其妙。 “这不方便吧。” “请求是无理了些,可我是……” “好说。” 魏昭扯了扯嘴角:“回头我看看,能不能让岳父岳母给你托个梦。” 第160章 你难道还想当人家女婿? 屋内陷入死寂。 杨惟文吓出一身的冷汗。 这几日贺诩然和他们同吃同住,没有仗着身份走特殊,可到底出身摆在那儿。 要是对卫慎发难,他是拦不住的。 可贺诩然没有。 他沉了沉眸,总不能真和榻上半死不活的人计较。 贺诩然选择无视。 他眼神锐利探究未变,将手里简陋的茶碗搁下,凝视虞听晚的眸色渐深:“你唤什么?” 虞听晚:??? 不是来看望病患的吗? 怎么老把话题往她身上引? 不知情的还以为,这贺诩然是为她而来。 在她狐疑时,杨惟文帮忙道:“大人,她姓虞,名听晚。” 这名字可不俗。 贺诩然眯了眯眼:“名字不错,是你爹娘取的?” 他问:“他们……是读书人?” 他的打探太明显了。 可以说贺诩然本身就没打算掩饰。 不过其中没有恶意,虞听晚不反感,可也不愿同外人说这些。 虞听晚:“不是。” 她打算去角落熬药。 可还是被贺诩然叫住。 “方便问问他们做什么营生么?” 姑娘语气淡下来:“我爹是普通镖师,我娘只是寻常妇人。” 贺诩然喃喃出声。 “镖师……” “镖师都是走南闯北的。” 他紧紧盯着虞听晚,观其神色:“敢问卫夫人,你是随爹娘从外地来泽县安顿的,还是自幼在泽县管辖范围内?” 贺诩然还要问什么。 魏昭有些热,他将被褥往下推了推,嗓音听不出喜怒:“御史大人这是审犯人呢?” “我岳父岳母可都是老实本分人。” “大人打着探望我的名义,却当着我的面,对我妻紧追不舍无故发难,这不合适吧。” 杨惟文再迟钝也察觉出不对。 !!! 难怪! 从一进门,贺诩然就盯着别人看看。 后来,提出要见虞听晚的爹娘。 怎么! 你难道还想当人家女婿! 是,虞听晚貌美。 可她已是卫家妇。 卫慎都这样了。大人难道想要把人气死,然后把她媳妇占为己有吗。 杨惟文本来是很尊敬贺诩然的确,可现在看法有了变化。 御史大人有些……品行不端。 “大人!” 杨惟文深吸一口气,也不知哪儿来的胆子。 “卫慎身体是不好。” 他疯狂暗示:“可卫夫人对卫慎说是誓死不渝也不为过。” 贺诩然:?? 关他什么事? 不对。 如果虞听晚的身份真的…… 那的确关他事了。 贺诩然总算认真打量起卫慎。 来前,觉着此人可惜。 魏家军的人,本事个个都不小。 他也不觉得卫慎脾气多怪,那人的手下有几个脾气正常的。 迟御,荣狄一些人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可现在…… 有点嫌弃。 魏昭扒拉了一下纱布。 因为绑的有点紧,不舒服。 察觉他的打量,魏昭掀开眼皮,瞥了贺诩然一眼。 魏昭还记得上回他和贺诩然见面的场景。 是九个月前嘉善公主举办的菊花宴。 说是赏花,实则是给贺诩然相看姑娘的宴。 赴宴的各家夫人领着尚未婚配的姑娘过来,皆心知肚明。 还没去边境的魏昭赫然也在邀请之列。 他当然不是去和贺诩然相看的。 而是嘉善公主想趁着机会一并解决他的人生大事。 嘉善公主是太傅之妻,太傅又和魏昭有师生之谊。到底不好驳了,魏昭只好过去走走过场。 他就看到贺诩然了。 那时贺诩然坐在凉亭内,已气哭了十几个姑娘。 魏昭抬步走近。 【“嘉善公主为你的婚事,操的心可比令母还多。你也不怕她回头怪罪。”】 贺诩然得罪嘉善公主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倒还真不怕。 他给魏昭倒了杯茶:【“刚到的青城雪芽,尝尝。”】 魏昭端起白玉茶盏,光看茶色就知,是好茶。 贺诩然:【“什么时候走?”】 【“半月后。”】 魏昭:【“向圣上讨了恩典,他允我给母亲办完生辰再出发。”】 贺诩然念起一事:【“我外甥女对你的心思……”】 他是清远伯的老来子,辈分极高。嘴里的外甥女,也才比魏昭小三岁。 贺诩然:【“反正你母亲对我外甥女极为满意,两家门第又相当,我……”】 魏昭:【“想占我便宜?”】 贺诩然承认:【“的确想当你的长辈,听魏将军喊一声舅舅。”】 然后。 也不知怎么了。 贺诩然在石凳上做的好好的,只觉眼前有一道黑影划过,下一瞬,他就被踢到了水里。 是魏昭踢的。 也是魏昭把他捞上来的。 魏昭谦虚表示:【“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当时把贺诩然气的够呛。 可即便如此,他出发到时候,贺诩然过来送了。 贺诩然脸是冷着的。 魏昭一身盔甲,擦拭着破云枪,正色:【“储君患有弱症,这些年五皇子圣眷正浓。朝中势力盘根错节,你已入朝为官,有些事无需我提点,凡事小心为上。”】 贺诩然:【“魏昭。”】 他没好气:【“记得平安凯旋。”】 念及过往,魏昭轻哂。 他又扒拉了一下纱布。 杨惟文继续:“大人不知,小两口感情好的不行,谁也拆散不了!” 魏昭继续扒拉纱布。 他没多大力气,扒拉的很吃力。 看他这样,贺诩然都糟心。 杨惟文甚至不惜揭露自己的伤疤。 “我之前为了未婚妻得罪公主,从未后悔过,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可实不相瞒,我费劲千辛万苦寻到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她……” 杨惟文咬牙狠狠心:“她却说老一辈的婚约不算数。” “说我考中了探花又如何?没有富贵的命。” “发配到贫寒之地做永远出不了头的小小县令,她可不要陪我吃苦。” “还说……还说她早有心上人,让我不要痴心妄心。” 说到最后,杨惟文嗓音都颤了。 虞听晚感觉他都要碎了。 可即便如此,杨惟文还是忍痛道:“卫夫人却不同。她对卫慎不离不弃,可见用情至深!至纯!” “此等风骨,便是我都佩服万分!” 虞听晚:…… 怎么表明对魏昭的心意时,杨惟文比她还投入? 慢吞吞扒拉的纱布的魏昭惊讶到手抖,扯的纱布更紧了。 他弱弱出声:“唔。” 虞听晚吓得连忙上前:“怎么了怎么了?” 魏昭慢吞吞:“呼吸……困难。” 第161章 那一场火……来得蹊跷 走出卫家的贺诩然,整张脸都是黑的。 都是些什么人啊! 感觉除了虞听晚,没有一个是正常的! 不对,虞听晚也不是很正常。 见魏昭真的呼吸不顺,手下青筋暴起,真的快憋坏了,虞听晚就急的直接把他们轰出门了。 原因很简单。 说贺诩然把她丈夫吓到了。 贺诩然:…… 怎么好意思睁眼说瞎话的? 你男人什么德行,你不知道吗! 分明是他自己把自己勒的! 还解不开! 实在没用! 没用的魏昭此刻生无可恋。 因为被他打成死结了。 虞听晚手忙脚乱剪不开,屋内无人,再没了顾及,姑娘索性刚找来剪子。 衣摆被人扯了扯。 虞听晚安抚:“等等,很快就好。” 又被扯了扯。 魏昭:“我……” 他嗓音轻不可闻。 “我从没想过……” “……有朝一日。” “会……如此……” 他喘着气。 虞听晚怕伤到他,动作很小心。 很快,纱布被剪成一块一块。 “丢……人现眼。” 魏昭苍白破碎的脸露了出来,许是真窒息痛苦了,眼尾都染上水润绯意。 一句话,他愣是分成好几次说,才吃力说完。 虞听晚跪坐在床前,愧疚的把头低下来。 她这个人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 魏昭如果怪她出馊主意,她一定反怪魏昭手贱。 可魏昭没有。 姿态还那么软弱楚楚。 虞听晚:“是我不好。” 她明知道魏昭是什么人! 为什么没有想到他会去扒拉纱布! 她!反省! “夫君还难受吗?” “可要我寻葛大夫过来看?” 魏昭被姑娘轻抚背顺气,又被喂了些水,缓了片刻,情况好转不少。 他半靠着,耷拉着眼皮。 “我不会放过……” 虞听晚:??? 姑娘拧眉,心都提起来了。 别是她吧? 魏昭看了一眼始作俑者。 算了,自己的媳妇舍不得。 魏昭想了一圈:“贺诩然的。” 他要是不过来,也没那么多的事。 为什么没有杨惟文。 因为人家已经够惨了。 “是该这样。” 虞听晚抿唇:“他从登门起,就格外反常。” 给虞听晚一种错觉,贺诩然很在意她的出身,以及她爹娘。 可杨惟文来搅局。 说的真挚恳切。 姑娘被她成功带跑偏。 也是。 爹娘只是寻常人,怎么可能会认识上京的贵人。 “那贺大人什么姑娘没见过,照理来说也看不上我。” 虞听晚为此很头疼,拍拍魏昭。 “可你媳妇就是太抢手了。” 不过,她保证。 “放心,别人好或坏,我都看不上。” 姑娘还不忘拉好感度表忠心。 “我满心满眼只有夫君你。” 魏昭好似只听到最后一句话,他低低问:“只有我?” 虞听晚:“当然!” 男人眼眸幽暗。 他很想说。 ——虞听晚。 ——下次说这种话的时候,看着我的眼睛。 可没有。 魏昭幽幽:“也是。” “毕竟我都险些为你死过一次了。” 虞听晚:…… 闷死的死吗? 说的好像为她上了刀山下了火海。 好好好。 魏昭也跟着她开始胡说八道了。 很快,虞听晚又不免焦虑。 “那贺诩然若是再来怎么办?” 青鸦那样子,也不好盯梢。 她们没有防备,只怕又出现今日的事。 魏昭:“不会。” 他微笑,嗓音没有起伏:“贺诩然会很忙呢。” ———— 驿站。 贺诩然刚回去,就叫来亲信。 “去查卫家。” 亲信莫名其妙。 您刚刚不是去看那卫慎吗?怎么转头查他? 贺诩然强调:“着重调查卫家妇,以及她父母。” “任何能查到的消息,尽早给我。” 亲信:“是。” 亲信没把这个吩咐当回事。 毕竟寻常百姓,很好查。 一个时辰后。 他寻上贺诩然。 贺诩然煮着茶:“说说看。” 亲信:“卫家是西临村人,那卫家子卫慎便是二房子嗣,被迫顶替其堂兄入征兵名册。” 贺诩然拧眉:“被迫?” 亲信说到这里,也很是义愤填膺。 “那卫慎都没到征兵年纪!” 贺诩然:“朝廷律令。交了役钱便可免除征兵。” 只是,役钱收的一向高。 毕竟谁都怕死,若都逃过征兵,军营招不到人,要真打起仗来兵力不足。 “弄些酒水孝敬,往上买通打点,顶替便不必出钱,卫家人头是出了的。” “属下调查得知,这种现象并不算少见。只怕不止四城。” 贺诩然:?? 亲信:“是的,大人又多了一桩案子。” 贺诩然:…… 他自找的呗。 感觉好像有点不太对。 “回头整理整理,” 贺诩然:“还有呢?” “经属下调查,卫家是地道的农户人家,买下那院子的确不是机缘巧合,是当初迟御离京钱都安排。” 贺诩然恍然。 好像说得通了。 毕竟魏家军都重情。 “属下顺道将卫家的亲戚也查了查。” 嗯,他查到了赵家头上。 “魏昭有个表兄弟,叫做赵俞。在镇上读书。” “其开蒙晚,家里又不谄媚,提好处去夫子家中……” “这些年从未被细心栽培过。” 贺诩然冷淡:“人情世故下捧高踩低是常有的事。” 别说小小学堂,朝堂踩的有多狠,贺诩然都见过。 “哪个夫子?回头你敲打敲打。” 亲信为难:“是姓褚的那位。” “就是刑部侍郎老在您面前夸的。” 亲信:“属下顺道也查了查他。” 这一查下去,可了不得! 是的! 该查的他都没查到。 不该查的,好像……很多。 “爷!这夫子有意把女儿许配给得意门生,那读书郎正好是卫夫人对表兄。” 是不是表兄不重要。 “刑部侍郎也夸过。” 亲信:“那姓褚的,已不遗余力为那读书郎奔波了。眼下书院其余学子他也不怎么管了,可劲儿在意未来女婿。为他请客喝酒,将名利场的事玩的明白,还接触了上届泽县科举乡试的监考官。” 这是行贿? 贺诩然:…… “大人,对不住。您好像……莫名其妙又多了一桩案子。” 贺诩然感觉他好像被人操控了。 他有些心累。 “说说虞家。” 亲信看着他的眼睛,染上了愧意。 “虞家父母死于火灾。” “那一场火……来得蹊跷。” 第162章 她不懂事,让让她。 胡同恢复了以往的安静。 没有媒婆进进出出。 也没有青鸦的撕心裂肺。 经过调理,昂贵稀罕药材滋补,魏昭身体肉眼可见转好。 他坐在轮椅上,穿着针脚细密的棉衣,膝盖盖着毯子,查看上京送来的密信。 虞听晚从灶屋端出新鲜出炉的点心,经过魏昭时,脚步放缓没忍住瞥了一眼。 看不懂。 又是暗语。 魏昭明明是背对着她的,却好像后脑勺长了眼睛。 他没有回头,语气淡淡。 “储君的身子愈发不好了。” 虞听晚眨眨眼。 关她什么事? 传闻上京繁华,地上都能捡着金子。可都是大晋百姓,虞听晚所处的环境下,有太多吃不起饭饿死的。 难民她也见过。 遭贪官污吏祸害的穷苦百姓眼里装不了天下,只有眼前的一亩三分地,就盼着风调雨顺,莫遇天灾,来年有个好收成。 虞听晚亦然。 太子身体不好就不好呗。 可轮不到她操心。 便是圣上哪日驾崩了,新帝登基也和她没关系啊。 虞听晚满不在意:“哦。” 魏昭:“东宫乱套,御医说太子撑不了三年。” 虞听晚咬着点心:“哦。” 魏昭:“那边有意召唤葛老过去。” 虞听晚:“哦。” 等等!! 她反应过来! 姑娘一下子就不好了。 魏昭故作为难:“用不了多久,旨意即将抵达泽县。” 他手里捏着颗枣子:“你说怎么办才好?” 虞听晚:…… 她怎么知道。 而且!都说了,不要和她讨论这些! 可真的…… 葛老要是去了,魏昭这里怎么办! 虞听晚拧眉,觉着此事太麻烦。 魏昭幽幽:“总不能杀人灭口吧。” 虞听晚沉默。 这不好吧。 听着就血腥。 那些人的命不是命啊。 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圣旨传召,葛老若违抗不去,就是轻视皇家,怠慢皇帝。 这罪得死吧。 魏家军能拦? 若葛老被压着走了,就是魏昭死。 虞听晚严肃。 人都是有私心的,她也是俗人。 她在意的是魏昭的生日。 姑娘刚要点头。 魏昭:“太缺德了。” 缺德的虞听晚:??? 虞听晚嘴里的糕点都不甜了! 姑娘嘴角拉平,眯着眼看着魏昭。 魏昭背对着她,并未察觉姑娘的死亡凝视。嘴角扯了扯,是低嘲的意味。 “那就全绑了。” 魏昭语气很淡,干的事却不小。 “堵住嘴,扔到应殷名下的别院柴房。” 应殷? 五皇子? 虞听晚:?? 上京过来路程并不短,一来一回快马加鞭也要费半个多月的功夫。 也许一月过去了。应乾帝,东宫都久久等不到那些人回去。 魏昭轻笑一声:“可见五皇子人面兽心,和储君关系恶劣。” “为了不让储君得以医治,他也颇费心思。” 至于以后。 葛老在进魏家军前本就隐居。魏昭有足够的时间,捏造他离开泽县的假象。 皇家找不到。 下一批过来送圣旨的,且让他们满大晋去找吧。 虞听晚:“这……” “得打起来吧。” 魏昭侧头看她:“两党早就明争暗斗。” 要是皇家查到别院,一定很精彩。 要是没查到。 魏昭会帮忙。 魏昭幽幽:“五皇子的心可真歹毒。” 应殷在外,对东宫那位可是万分尊敬的。 可皇宫的人,都是人精。 其中的尊敬,几分真几分假,就不知道了。 也许有人觉得,应殷不会做出这种事。 可储君会信吗? 帝王又是如何做想? 魏昭毫无负担。 毕竟,挑拨离间的事,他也做了很多次了。 魏昭微笑:“好歹是同父异母的亲兄长。” “怎么能为了野心,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呢?” 虞听晚:??? 可真是……比她还无耻啊。 虞听晚忧心忡忡。 别是相处久了,被她影响的吧。 伏猛是这时候从房间出来的。 它已经不用再面壁思过了。 伏猛高傲的抬起脑袋,毛发在光线的照耀下,格外蓬松。 以前见,虞听晚会害怕。 这会儿…… 随着它走近,姑娘没忍住,伸手薅了一把。 伏猛凶狠,刚想朝她吼。 然后…… 魏昭的视线看了过来。 伏猛:…… 它在魏昭面前蹲下,张嘴叼住他手里看完的密信。 扔到火盆里头销毁了。 火舌燃气,吞噬密信。 伏猛睁着大眼睛,眨也不眨。 严谨的等信彻底化为灰烬后,还不忘用树干拨了拨确认。 做好这些,伏猛蹭到魏昭边上,不屑的瞅了虞听晚一眼。 早间的药,还是它守在一边盯着的! 虞听晚当时在做什么? 她跑去隔壁玩了! 出发前,还叮嘱它不要偷懒。 呸! 都是魏昭身边伺候的。 荣狄去忙了。 顺子去忙了。 它作为主子身边的虎,也是得以重用的! 看看这虞听晚。 眼里一点也没活! 伏猛见魏昭,丝毫没有怪罪之意。 伏猛不生气,反倒有些幸灾乐祸。 总有一天!嚣张的虞听晚得哭! 主子身边从不养无用的人,以及虎! 正这么想着,虞听晚走过来。 虞听晚:“自觉点。这个位置,是我的。” 可笑! 谁理你啊。 一点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伏猛不理她。 头却被魏昭拍了拍。 “她不懂事,让让她。” 伏猛:?? 它就懂事了? ———— 守忠夫妻是晌午左右入的泽县。 顺子和他们告辞后,就提前快他们一步进了胡同,告知了魏昭。 魏昭没反应。 虞听晚反应很大。 终于回来了!!! 她跑出院子。 很快折而往返,推起了魏昭。 伏猛刚要追上去。 魏昭对顺子道:“把伏猛带去你那里。” 伏猛:!!! 它刚要发作。 魏昭继续吩咐:“这几日辛苦了,先回去歇息,挑个时辰送葛老‘离开’。” “别忘先去驿站那边道个别。” 得让驿站那些官员都知道,葛老走了。 离开? 将军在此处,葛老要去哪里? 顺子向来机灵。 这个离开,很快琢磨出点意思。 “是。” 魏昭则看向浑身散发着想发火的伏猛。 “监督好顺子。” 伏猛不生气了。 它又高傲了! 它!再一次被委以重任! 伏猛冲顺子甩了个眼色。 走! 别让它催! 休想偷懒! 第163章 人老实,还……有点姿色 街上喧嚣热闹,这会儿买菜的人很多。 虞听晚推着魏昭刚去胡同口,就撞见风尘仆仆的卫家夫妻。 “爹,娘。” 慧娘见着两人都好好的,心落到实地,眼里刚染上笑意。 虞听晚就扔下了魏昭,朝她这边奔来,亲昵挽上她的胳膊:“可算回来了。” 这一去,时间可不短。 魏昭:…… 慧娘摸着姑娘的手。 想说她一个人操持家里定累着了。 可姑娘的手经过这些时日的药膏涂抹,肉眼可见都嫩了。 慧娘又想说虞听晚肯定辛苦,人肯定也瘦了。 可姑娘气色很好,脸上都有肉了。 慧娘望着她的眼,满是慈爱:“阿郎让你操心了。” 虞听晚点头。 “他的确不省心。” 魏昭:…… 嗤。 一家往里走,婆媳二人亲亲密密,卫守忠则推起了魏昭。 卫守忠:“阿郎看着气色不错。” “这次回村,卫家叔公问起你了,可见他老人家也担心你。” 魏昭:“嗯。” 虞听晚觉得她好似忽略了什么,走了一段距离总算想了起来。 “家里的牛呢?” 慧娘叹了口气:“在去乡下的路上,它踩滑摔了一脚,就倒地不起了。” 死了的牛,都是拿来卖肉。 可慧娘不舍。 毕竟跟了他们有一段时日了。 她就和卫守忠找了个空地,把牛安葬了。 虞听晚还是在意的。 可她更在意的是。 “那,娘你和爹没事吧!” 别一起摔了。 慧娘:“无碍,就擦破了点皮。” “好在当时遇到了贵人,得知我们去赵家村,就顺路捎了我们一程。” “路上一问才知,他也是咱们胡同的。那人觉得有缘,便格外热情,你们舅舅家的事就是他帮忙的。” “对了,我和你爹还是和他一起回来的,进县才分开,见他行色匆匆,只怕这几日耽误了人家的事。” “回头,咱们得去拜访拜访。” 虞听晚:…… 知道是谁了。 “呦。” “晚娘,你公婆回来了?” 赵娘子抱着囡囡出门,看见这一家四口乐了。 “也难怪你婆婆平素疼你,这瞧着哪里像婆媳,说是母女也不为过。” 再看看边上卫慎和卫守忠父子。 都不怎么说话。 就好像不太熟。 贴切一点就像是…… 卫慎陪着小妻子,迎接过来的岳父岳母。 虞听晚笑吟吟:“婶子去哪儿?” “去书院给你叔送饭。” “他那人忙起来,是什么都不顾的。” 赵娘子风风光光的离开。 慧娘看着她的背影,不由想起了侄儿。 也不知能不能麻烦赵夫子,让他帮忙看看阿俞能不能进县里的书院。 可…… 县里的学子的资质都太高。 阿俞怕是跟不上。 回了家后,虞听晚给二老倒了热水暖身子。 “舅舅那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卫守忠和慧娘面面相觑。 虞听晚:“表弟他还好吗?” 卫守忠:“你没见过阿俞吧。” “当初你和阿郎成亲,咱家办喜事,他就没来。” 这些年,赵俞不是没去过西临村。 可他在家待的时间都没学院长,来西临村的次数也很低。 虞听晚在胡家又忙的脚不沾地,自然就没碰上。 虞听晚:“是没见过。” 卫守忠:“你表弟他吧,人老实,还……” 他有些说不出口。 慧娘:“我来说吧。” 她面露难色:“阿俞这孩子还有点姿色。” 虞听晚:??? 什么玩意?? 恹恹的魏昭挑眉,来了点兴趣。 慧娘叹了口气:“虽说学业不成,可也算被不少姑娘惦记,这不,就出事了。” “三墩村里正的幺女,看上了阿俞,早些年就有人过来帮忙说媒。” “你舅母没答应。” 毕竟不是什么里正都是好的。 三墩村的里正就不太讲理。 他那个女儿也娇生惯养,脾气很差。又哭着闹着就要嫁给赵俞。 余氏能同意? 这高枝她可不敢攀。 把三墩村里正气得够呛,大声责骂余氏不知好歹。 余氏没还嘴,还好声好气道歉。 ——是是是,主要是阿俞至今没什么本事,家里条件不好,实在不好耽误你家闺女。 不是她骂不过。 毕竟她就是三墩村出来的,总不能害的娘家人被穿小鞋。 慧娘:“这些年一直相安无事,那姑娘后来也另有了亲事,哪里知道会被算计。” “阿俞的阿婆,也就是你舅母亲娘之前崴了脚。这孩子刚从学院回来,听了消息放心不下,就去三墩村看了。” “正巧和那幺女的大哥路上同行,许是太辛苦,阿俞半路人晕了过去。让人给救了。” “等你舅母娘家人听着信过去已是一个时辰了,阿俞还在他们家,没醒。” 虞听晚一听这话就眼皮直跳。 “一个时辰?” “是那边没告知吗?” “既然见表弟晕着,他们也该把人送到舅母娘家。” 要说没有点阴谋诡计,虞听晚是不信的。 慧娘说到这个就来气。 “本以为他们是好心。” “当时的确怪异,可见阿俞好好的,也没什么事,就没有多想。” “谁能知道,一个月后他们就寻上你舅舅舅母了。张嘴竟说阿俞弄大了他们幺女的肚子。休想赖账。” “还放话说阿俞要是不娶,就闹上学院,日日在哪里堵着。让他脸面尽失,沦为笑柄,一辈子和仕途无缘。” 说到那些人是能做到的。 余氏如何能被威胁? 儿子又读圣贤书,重礼数,平时可从没和人闹过红脸。 余氏思量再三,只能咬牙被动办了退学,软硬不吃和那边僵持着。 说着,慧娘补充一句。 “当时阿郎还没回西临村。” 说的很委婉。 分明是魏昭还没从西临村山上滚下来,被慧娘捡回去。 慧娘:“你舅母在外一打听,就得知那姑娘在外不太检点,亲事早黄了。” “如今有了身孕,却转头想赖在阿俞身上,她哪里能认?” 当时晕倒,和他们都脱不开关系。 “可当时阿俞在他们家待了那么久,村里人有目共睹。他们说你表弟那日躺的是幺女的榻,也是他们幺女照顾的,又说咱们就是糟蹋了他们姑娘,便是有嘴也说不清。” “人家是里正,横的要命,就是要让你表弟吃这哑巴亏。见你舅舅舅母盐油不进,僵持许久,彻底没了耐心,直接带了一帮人打上赵家村,将你表弟捆着带走了。” 第164章 按着人拜堂 赵家村也不是没有人!可三墩村那边个个手里拿着刀带着棍,那架势瞧一眼都唬人。 谁敢得罪? 余氏本想着赵俞已不在学院读书,家里再无软肋,更无后顾之忧,随那里正一家怎么折腾。 这便宜爹,她可不让儿子当。 可赵家这边能拖,那幺女的肚子拖不得。 一帮人直接上门抢人了。 慧娘:“有些人手里是沾过人命的。” 她想到了什么,看向虞听晚的目光闪烁着旁人看不懂的凄凄凉。 慧娘嗓音有些低,安抚拍着姑娘的手。 “当年闹饥荒,没有赈灾粮死的人太多了,官府成了摆设,百姓啃树皮吃观音土。为了活下去,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 律法成了摆设,吃人肉的也不少见。 处处都是尸骨。 更别说烧杀抢掠。 “三墩村涌入了一群难民。” 个个骨瘦嶙峋,眼神却凶狠的像狼。 “村里人是抵触外乡人的。可这一群难民凶神恶煞在外偷粮抢粮,还会偶尔接济村里人。” 这是接济吗,分明是救命。 是偷子吗? 至少对三墩村快要饿死的村民眼里不是。 “村民得了好处,为此感恩涕零。” “难民们得到认可,彻底安家落户,又有小辈和村里人结亲,彻底融入。不过几年的光景,靠着收笼人心的本事,还把他们的人推上了里正的位置。” 这些人在外的名声很差,可在三墩村却是极好的。那里正为村子也干过不少人事。 慧娘:“见打不过。赵家村的里正也有意护着阿俞,就想和他们坐下来好好谈。” 虞听晚:“然后呢?” 慧娘:“被打了。” 赵家村的里正被按着打。 说出去谁敢信呢。 可偏偏!那边说的有理有据。 ——谁不知里正啊!你在我面前摆什么威风! ——当初见他晕倒,我们家心善把他救了。他赵俞却趁着我们不妨,在我幺女屋里,对我幺女做了那档子事,他们赵家不认,我们能不找上门来?赵家还想抵赖不成? ——“我们都没嫌赵家穷!他赵俞除了长得周正,又有什么值得我大费周章认他做女婿?读了这些年的书,还不是一事无成。” ——“不负责?他凭什么不负责。” ——“孩子都有了。我们本也想好声好气,让小两口把婚事办了,起先态度还不好吗?和他们赵家是什么意思!也不怪我们闹上门!” ——“你们帮他们,被打也是活该。” 说的掷地有声,赵家村的都开始信了。 赵俞别真是对人家姑娘做了什么吧。 有人开始动摇,开始劝余氏。 ——“若真是把人欺负了,你们这样可不行,这不是坏我们赵家村的名声吗,赵家村的小子们以后也是要娶妻的。” 慧娘想到这里,就一肚子气。 那些人这么一闹,好像真的阿俞做了天理难容的事。 “你舅母当时气的不行。就没见过如此……” 她有些整理不出措辞。 虞听晚帮忙了。 姑娘嗓音脆脆的:“如此立牌坊又想装裱子。” 做了恶事,还要装成受害者,试图骗过所有人。 魏昭:…… 嗯,很犀利。 慧娘:“阿俞被带走后,就被关到了柴房,你舅舅舅母拦不住,只能追去三墩村。” 可那边不放人。 又换了笑脸,还喊赵勇余氏亲家。 赵勇余氏从未想过报官,毕竟有了阴影。 虽说当时四城的官员皆入狱,有不少百姓去泽县登记入册。 可当时贺诩然一行人还未过来管辖泽县。 余氏真不觉得,那些堆积如山的冤案会被彻查。 何况她听说有人提到了赈灾粮的事。官官相护那就更加不可能了。 的确,若不是魏昭出手,贺诩然怕是来不了。 要是换成别的官员,只会和稀泥。 等贺诩然来了,为民除害了。 可消息传的慢,还没传到乡下。 “事情闹那么大,赵家村的,三墩村的,还有周边几个村的村民听着动静,将里正家围堵的水泄不通。” 慧娘:“你舅母也瞧见了那幺女。不看不知,这一看就瞧出了猫腻。” 余氏当即拉着那幺女的手。 ——“大伙儿瞧瞧。” ——“别说那日清清白白,我家阿俞晕得不省人事。就算真的发生了什么,也不至于小把月就让这姑娘小腹微微显怀。” ——“这不是陷害是什么?我家阿俞学业也许是不如别人,可为人老实重情重义。却不想人善被人欺,被人骑到了头上。” ——“你家幺女被哪个野男人搞大了肚子,且找他去,祸害我家阿俞做甚!” 所有人都开始窃窃私语。 谁没生过孩子? 那幺女的肚子生产过的妇人都能瞧出不对劲。 ——“把我家阿俞放出来!” 余氏本就泼辣。 ——“你们家闺女就这么缺男人?上赶着倒贴吗!” 可余氏还是忽略了这些人的下限有多低。 换成正经姑娘,早就羞愧的抬不起头了。 可那幺女却俏生生站着。 ——“婆婆,你弄疼我了。” ——“这孩子怎么就不是赵俞的?他能爬我一次榻,也不是不能爬两次。婆婆哪里知道我和他早就有苟且了。” ——“赵俞胸口还有枚痣,还是我们欢好时瞧见的。谁要是怀疑,大可去扒光了他的衣服去看看。” ——“还读书郎呢,却吃了不认账了。这可不行。” 余氏能如何? 儿子身上的确有痣。 这种私密事,知道的人很少。 可这能算什么证据? 但在外人眼里,就是。 慧娘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等我和你爹赶到时,那些人正压着阿俞拜堂。” 赵俞是读书人,劲儿可比不得那些三大五粗的汉子,被强势按着拜了天地。 乡下规矩不重。 可只要行了礼,就是夫妻。 日后要是想赖,是要被戳脊梁骨,一辈子都抬不起头的。 余氏和赵勇闹事则被捆了起来。 “眼瞅着要夫妻对拜了。” 慧娘:“人群有起哄的,也有鞭炮声。我喊什么都没用,也挤不进去。当时就觉得完了,这天要塌了。” “好在恩人出手了。” 第165章 你也定会无恙 慧娘说到这里,就有些晕晕乎乎。 “也不知他是怎么办到的,前脚还在我边上让我别慌,后脚闪身竟去了阿俞那头。” 速度快得慧娘只瞧见一道黑影。 后头的事就很解气了。 顺子本就是粗鲁的人,做事也很利索,半点没给那些人留余地。 “他把阿俞的喜服一把火烧了。” “按着阿俞的那些人,又被他咔嚓咔嚓全折了胳膊。” “见情况不对,三墩村那些难民便一窝涌上去,想要给他好看。” 慧娘:“我当时心都提起来了。可他竟然全把那些人打趴下了不说,还逮着里正,一顿死揍。” 是真的揍。 还弄到了地上摩擦。 顺子知道怎么打最疼,还死不了。 里正疼得打滚,可没有人敢上前拉架,只敢声嘶力竭的呵斥。 比如这样的。 ——“你是哪里来的!别人家的事轮不到外人插手。” ——“这是里正!你竟也敢碰他!不知死活了?” 也有这样的。 ——“好汉住手,有什么话好好说。家里办喜事,可不能见血。” ——“来者是客,且坐下来喝杯喜酒。” 顺子能理? 他啐了一口。 ——“你想找谁接盘都好,怎么着了赵家人?” 他抓起里正的头发逼迫其抬头。 顺子点了点脸色发白,给父母解绑的赵俞。 ——“知道那是谁吗?” 里正颤颤巍巍:“赵……” 刚说了一个字,一巴掌落下。 ——“错!” ——“人家是卫慎的表弟。” 顺子继续揪头发:“你再说说卫慎是谁?” 里正从没那么狼狈过。 ——“西临村卫……” 这次也才说了几个字。 一巴掌继续落下。 里正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巴掌印鲜明不说,还吐出了被震碎的牙。 ——“又错了。” ——“卫慎是魏家军的人。” 顺子冷冷道。 ——“敢把心思弄在魏家军战士的表弟身上,谁给你的胆子?” ——“魏家军上下最是护短,踢到了铁板,你不知道么?” 顺子又是一巴掌。 ——“让你不知道!” 他不是随便说说的。 先前魏家军战士家里出了事,遭了难,将军知晓后,都会让人去摆平。 这些年朝廷给的军饷有数。 别的军营待遇却比不上魏家军的一根拇指头。 是什么原因? 都是将军私下补贴的。 更别说那些上了年纪的兵放老归家每月都能拿魏家军给的补贴,战死的战士家属更能月月去衙门领抚恤银和粮。 将军说过,得让跟着他的战士,冲锋陷阵时无后顾之忧。 许是被打得够呛。 里正撕心裂肺喊。 ——“我要报官!” 顺子:…… ——“蠢东西。你大可去泽县,看看谁敢接你的案子。” 里正:…… ——“可他弄我闺女,这件事不能那么算了!” 不说还好,一说提醒到了顺子。 顺子暂时放过了里正。在人群中巡视,看到了窝在角落里,护着小腹的里正幺女。 顺子直逼她而去。 幺女连连后退。 慧娘:“恩人让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清楚孩子是谁的。不要耍小聪明,他没有不打女人的习惯。” 虞听晚紧蹙的眉头放松,染上愉悦畅快。 她问:“那说了吗?” 慧娘:“说了吧。” 虞听晚:? 为什么口吻那么不确定。 慧娘:“那姑娘和不少男子有过纠缠,自个儿也分不出孩子到底是谁的。” 她说到这里,语气带着嫌恶。 要是让那些人得逞了,赵俞可得叫绿俞了。 “查出有孕本是家丑,该遮掩打掉的。可那幺女在此之前已落过几回胎了。” 要是再吃堕胎药,以后怕是都怀不上了。 “里正从里头挑不出他满意的女婿,这才盯上了好让人拿捏的阿俞。” 慧娘神情跟着放松下来。 “恩人把他们家全给砸了,还让他们给钱,给阿俞压惊。” “那些人先头给了一吊钱,恩人不满意,说打发叫花子。索性自个儿去搜了。” 饶是卫守忠,此刻也忍不住道。 “也不知怎么了,一搜一个准,零零碎碎搜出来的就有三十两。就好似知道他们家钱藏在哪个位置。还放话说有意见憋着。” 虞听晚:…… 孰能生巧了呗。 “恩人又得知,那些人闹事时把你舅舅家里的大门给踹坏了。二话不说把里正的门给卸了下来,说运回去装上。” 慧娘:“这还不够。他将那些作恶的人全部捆了起来。” 那些人怎么捆余氏赵勇的,顺子就怎么捆回去。 慧娘:“附近的几个村,里正带头挨家挨户过去敲门。” “先前那些吹锣打鼓的人,还有没放完的鞭炮一并带上。” 一路可喜庆了。 虞听晚纳闷了。 “敲门做甚?” 慧娘:“为阿俞正名。” “一家一家告知,是他们为非作歹,陷害无辜。是他家幺女不检点,孩子不是阿俞的。” 免得再闹出不符合实际的流言。 虞听晚简直不敢想象那个画面有过刺激。 被敲门的人家,听到这么几句话。多多少少会有觉得莫名其妙。 孩子不是赵俞的,也不是他们的啊。 赶路回来,到底累的不行。慧娘和卫守忠说了经过就有些熬不住,回房歇着了。 虞听晚剥了几个糖炒栗子,又犹豫片刻,踌躇再三。 也不知多了多久。 她和魏昭对视一眼。 虞听晚:“你去?” 魏昭:“确定?” 算了,魏昭的嘴多气人啊,肯定不会委婉。 虞听晚整理了一下措辞,这才敲响了慧娘的门。 “爹,娘。筱娘的事我得和你们说说。” 坐在轮椅上的魏昭,望着天色。 他有些不适,喉咙处涌上腥甜,面部神情萎靡。 时间一点点流走,齿轮转动。 终于,他听到里头压抑悲戚的哭声。 慧娘破声大骂:“那一家子天杀的,丧尽天良啊!” 虞听晚不是会安慰人的。 等说了事后,干巴巴安抚几句,便退了出去让二老慢慢消化。 她来到魏昭身侧。 “三墩村里正那边……” 她担心那边会怀恨在心为难赵家及余氏娘家。 毕竟顺子不是时时刻刻在那边守着的。 别小看村里的里正。 他们能做的事可多了。 刚起了个头。 魏昭淡淡:“顺子心里有数。去驿站时会让贺诩然再多一个案子。” 打人,给教训。只是先为赵家出口恶气。 虞听晚放心了。 就是觉得贺诩然多多少少有点辛苦。 她看了眼天色。 屋内的哭声暂未歇。 姑娘心思也沉重下来。 “赵家舅舅那边的事解决了。” “筱娘这边爹娘回来,何家上下也会砍头。”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 风吹拂姑娘的发丝。 她眸色轻浅,微微弯下身子,和轮椅上的魏昭平齐。 姑娘生得美。 皎如霜辉,烨兮如华。 她抬手,指腹擦去男人嘴角还没擦净的血渍。 魏昭没躲。 他放任着姑娘的靠近和亲昵。 他一瞬不瞬看着近在咫尺的虞听晚,漆黑的眼眸,幽暗不明。 姑娘嗓音有些轻。 “夫君。” 她冲他嫣然一笑。 “你也定会无恙。” 第166章 下辈子你得投个好胎 何家上下在两日后的晌午,处以死刑。 这几日光线格外明媚,好似能驱走泽县多年的黑暗。 有魏家军的打点,监斩官也愿意卖面子。 他使了个眼神。 站在何宏身后的刽子手会意,将手里的大刀交给了一早就在边上等着的卫守忠。 卫守忠做了一辈子的老实人,很少与人争执闹红脸。 可得知筱娘被杀的经过后,连着两日不曾闭眼。好似一闭眼就能看见当时那血淋淋凄惨的一幕。 他恨啊。 恨自己无能。 家里虽贫寒,又时常被大房打压。乡下重男轻女的现象普遍,可筱娘却是他的心尖尖。 他和慧娘从来舍不得让女儿受累。 卫守忠接过刽子手递来的大刀,没有多看地上戴着手铐脚铐的畜牲何宏。 他没有歇斯底里的质问。 而是高高抬起大刀。 卫守忠杀过生,可那只是鸡鸭鱼一些。 人还是第一次。 可他的手竟然不抖。 想将何宏千刀万剐,已不是一回两回了。 台下有围观的百姓。 虞听晚和慧娘也在。 慧娘手里抱着筱娘的牌位,明明才过了两日,却好似苍老了数岁。 她一瞬不瞬的看着。 看着何家上下在颤抖,在求饶。 监斩官看了眼时辰,扔出签子。 “午时三刻,行刑。” 只见十几个刽子手大刀一挥。 刀上的锋芒透着寒光。 卫守忠也跟着狠狠往下砍。 鲜血溅了他一脸。 人头落地,他手里的刀也跟着坠落。 虞听晚心肝颤颤,不敢看这场面,猛地闭了眼。 人潮喧哗,都在骂何家罪有因得。 可不知怎么了。 虞听晚还是捕捉到行刑台上属于卫守忠的痛哭声。 耳侧则传来慧娘温柔的嗓音。 慧娘抚摸着牌位,似在安抚。 “筱娘,爹娘可算给你报仇了。” “下辈子……下辈子你得投个好胎,可千万别找阿娘了,跟着阿娘太苦了。” 虞听晚莫名鼻子一酸。 ———— 待这事过后,一切逐渐恢复如初。 再一次针灸后,等魏昭情况相对稳定,葛老在驿站所有官员的见证下离开了泽县,又在顺子的掩护下,重新回到胡同。 念着人多眼杂。 葛老没再往外头溜达。 当夜,胡同地下打通了条暗道。 葛老每天在住的院子,通过暗道,从魏昭床底爬上来把脉。 这些,慧娘和卫守忠是不知的。 只知葛大夫走了,得重新找大夫。 虞听晚什么也没说。 反正医馆来的大夫已经被顺子买通了。 开的方子,都是葛老写的。 慧娘回来后,灶屋没有再出现做好的菜肴。不过,平时吃的点心和燕窝却是没断过的。 胡同口时常有挑着扁担的卖货郎,虞听晚总会去买点心和炖好的燕窝。 哦,只卖她的那种。 这段时日,一桩桩旧案得以沉冤昭雪,泽县像是过年一般喜庆热闹。 街上的百姓,面上少了麻木。多了以往难有的神采。 隔壁。 赵夫子却心思沉沉,晌午才归。 见赵娘子在晒衣裳,他过去帮忙。 男人在家也常干活,赵娘子索性把衣裳扔给他,揉了揉泛酸的手腕。 “不是休沐吗?今早醒来就不见你影子。去哪儿了?难道书院有事?” 赵夫子低声道:“不是。” 夫妻二人没秘密,一向有商有量。 “我被刑部侍郎召见了。” 赵娘子闻言,面露焦急。 “怎么了?” 那边查案子,好端端见赵夫子做甚? “难不成为难你了?” 也不怪她那么想。 实在是当初在驿站登记入册时,那刑部侍郎嘴里不说,可嫌赵夫子不够卖劲儿。 看看别人。 褚夫子和带去的学子胡耀祖,早出晚归,忙的时候连口水都喝不上。 再看看赵夫子。 每次完成手上的活,总是溜得最快。 “的确是黑着脸来的。” “不过不是对我。” 赵夫子:“而是向我打听褚夫子平日的做派和师德。” “他私下也见了其余夫子,还有镇上褚夫子教的一些学子。” 谁不知道,泽县除了贺诩然,刑部侍郎的官是最大的。 “登记的事,刑部侍郎要是到贺御史面前提一嘴,那师徒二人也是走大运了。” “不过瞧着样子,我估摸姓褚的翻了船,有事捅到了贺御史耳里,刑部侍郎为此也吃了憋。” 赵夫子:“只怕用不了几日,褚夫子得完。” 他不了解贺诩然,还会不了解褚夫子么! 这些年做的事,投机取巧还捧高踩低,是格外让他瞧不起的。 赵娘子闻言,说了句活该。 晒好衣服,赵夫子无事可做,打算教女儿读书。 可找了一圈,没见着让人。 “囡囡呢?” “去隔壁了。” 赵夫子:“那正好,我刚写了一篇文章,让卫兄弟帮我看看。” 赵娘子给拦下来了。 “隔壁有客人。” “你女儿乖巧,过去不哭不闹,也只是和青鸦玩,等会儿就回来了。不会耽误卫家的事。” “你去算什么样子?” 回回一待就不想回来了。 “别给人家添麻烦。” 一听这话,赵夫子没再坚持。 不过,他有些意外。 “亲戚?” “他们搬来也有段时日了,倒是头回见有亲戚上门。” 赵娘子:“我方才远远瞧了一眼,面相都不错。” 她提醒:“怎么忘了?之前你还帮忙查那被除名的学子赵俞,就是他们一家。晚娘公婆为此还离开过一阵子。具体出了什么事隔壁没怎么说,别人家的事我也不好过问。” “皆徒步来的,风尘仆仆。” 赵夫子不在意。 毕竟没有交集。 不过,他这个人爱才。 赵夫子:“卫慎的表弟?” “我当时也没查他学业如何。” “不过,卫慎那么优秀,他当表弟的应该不会差。” 也不一定吧。 赵娘子:“若是好,只怕没有那胡耀祖什么事。” “那姓褚的哪有本事慧眼识珠。” 赵夫子:“我还是过去看看。” “都是一个胡同的,这些时日我也受卫慎不少点拨,能帮上忙的话就搭把手。” 那赵俞若还想读书,甭管是镇上还是县里。 也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 第167章 夫君全身上下,就数嘴最硬了 卫家院子。 虞听晚和慧娘收拾着赵家带来的背娄。 鲜笋,晒干的蘑菇,黑木耳,桃胶,小鱼干,腌制的腊肉,还有五十多个家里攒的土鸡蛋。 卫守忠则陪着赵勇去街上买牛了。 托顺子的福,如今赵家手头上有钱。有了牛赶路方便,日后耕地也不必如此辛苦。 原本是打算镇上买的。可那里集市的牛,不够有精神。 慧娘见背篓那么满,忍不住道:“都说了县里什么都有,嫂子怎么还带过来?” “外头买的哪有家里的好?” 余氏:“又不是给你的。鸡蛋我是给阿郎补身子的。看他好,我这个当舅母的才放心。” 她转头笑吟吟看着虞听晚。 “上回婚宴见着你,我就觉得模样好,性子也好。是老天爷见不得你公婆太苦,卫家这些年又积攒下来些福气,才能让阿郎回来,又讨了你这媳妇。” 先前慧娘回村里说在县里买了院子,余氏还不敢信。 这会儿人在院子里坐着,都有些晕晕乎乎的。 她骂人厉害,说起漂亮话更厉害。 “哪里知道你这孩子才是真的命中带福。瞧,如今卫家日子蒸蒸日上,可不都沾了你这新妇的光。” 余氏还真不是随口一说。 她打心里觉着虞听晚旺家。 余氏甚至觉得,胡家能顺这么多年,就是虞听晚在的缘故。 胡家这些年多风光,可虞听晚一走,不就成了笑话吗? 说虞听晚好的,慧娘都觉得有道理。 她连连点头。 这一来二去,好似都是虞听晚的功劳。 换成别人,早就不好意思了。 虞听晚也清楚功劳其实都在魏昭身上。 可姑娘就喜欢听好话! 有错吗? 虞听晚毫无心理负担。 她点点头:“是这样。” 虞听晚严肃:“我认!” 魏昭恹恹坐在一旁的轮椅上,闻言掀了掀眼皮,嘴角轻勾。 余氏又对慧娘道:“也不瞒你,腊肉我本来是想提着给镇上学院另一位夫子的。” “姓池,身子不好。可风评却比那褚夫子好多了。” “也去他家拜访了。” “他得知咱们事出有因都点头允阿俞回去了。偏偏姓褚的后脚也去了他那里,刚好撞上。” 余氏想到这里就窝火:“好家伙,你是没见着,姓褚的架子大得很,劈头盖脸将我们一顿数落。” 说什么想走就走,想来就来,把学院当你家了? 还说没规矩不成方圆。 更说阿俞这里不行,那里不行,让池夫子别妇人之仁。 “我原想着池夫子资历摆着,若阿俞跟着他读书,也轮不到姓褚的指三道四。可哪里想到那池夫子在他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 其实,余氏也能理解。 池夫子身体不行,这些年书院大大小小的事也交给褚夫子管了。手下的学子和褚夫子相比也少的可怜。 故他不愿太折腾,也不想为了个普通学子和褚夫子生罅隙。 可余氏她就是不舒服。 就好似她家阿俞多差一样。 虽然……好像是有点差。 可阿俞比任何人都愿意下功夫。 “既然他不愿意办事了,我哪还乐意腊肉给他。” 余氏:“还不如咱们自己吃。” 她和慧娘还有些体己话,等这里收拾妥当,就去屋里说了。 院子里就剩下四个人。 囡囡在角落和青鸦玩。 虞听晚则打量起赵俞。 虞听晚拧眉。 这个时候!她总算后知后觉! 自己审美和别人有差异了! 因为赵俞高高瘦瘦的,还有些单薄。 赵俞穿着身洗的发白的棉衣,老实巴交坐在魏昭边上。 五官周正。 干干净净的。 给人的感觉很舒服。 一点不魁梧。 可他就差点被强取豪夺了。 听慧娘说,赵俞要不是读书不成,不知道要被多少人惦记。 不是,为什么啊! 许是环境陌生,赵俞没怎么说话,可一直在干活。 比如给魏昭剥橘子。 给他剥瓜子。 还要给他倒水。 一直没闲着。 最后,赵俞到底没忍住小声出声。 “表哥,你还记得我吗?” 嗓音轻的虞听晚险些听不见。 赵俞眼睛却亮亮的,因褚夫子产生的落魄散去,化为掩饰不住的欢喜。 “当初我被欺负了,是表哥你为我出的气。一拳头下去,把别人打的鼻青脸肿。” 在他的期待下。 魏昭:“不记得。” 赵俞有些难过。 “那表哥记得吗,你之前为了一个铜板,差点和别人打起来。” 难怪能进魏家军。 可惜了,真正的卫慎已不在了。 魏昭却没应。 他抬眸,神色很淡。 “读过什么书?” 赵俞闻言有些羞赧。 镇上的学子都是往县里书院挤的。 故镇上书院多为乡下子弟。 乡下愿意送孩子读书的,太少了。 书院也就隔三年招一回学子。 他启蒙晚。 胡耀祖那些学子读了三年了,他才得以入学。 可那年收成不好,家家户户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去镇上书院的,竟只有三人。 若是人多,褚夫子定好好教。 这三人读了一阵子,坚持下来的只留下赵俞。 褚夫子每日教学的时间本就有限。哪里愿意落在赵俞一人身上。故每次教的时间很短,也很敷衍,不过半年又让赵俞和胡耀祖那些人做同窗。 赵俞进书院太晚,字都不认识几个,如何跟的上? 这些年一直磕磕绊绊…… 他不好意思:“考童生要看的书,《百家姓》《三字经》《弟子规》《笠翁对韵》这四本我读过。” “《神童诗》,《幼林琼学》一些还没看。” 魏昭:“书中意思可知?” 家里供他读书,每年交那么多束修。赵俞羞愧地低下头去。 赵俞:“不过,我会背。” 魏昭也有意看他几斤几两。 这个年纪,不小了。 可看一个学子好不好,除了资质外,不是看他读过的书有百本,还是千本。 而是在被夫子嫌弃,同窗瞧不起的情况下。靠着自己,基本功扎不扎实。 “默写下来。” 魏昭冷淡:“一字不漏,能做到吗?” 赵俞一愣。 他不明白魏昭为什么要靠他。 可表哥都说,照做就是。 赵俞也没什么慌的,毕竟他真的背的滚瓜烂熟了:“我试试。” 虞听晚把纸笔准备好后,见赵俞规规矩矩去石桌那边写,凑到魏昭边上,小声嘀咕:“这有点难。” 魏昭:“难吗?” 虞听晚刚要点头。 魏昭难得认真看她。 若他能熬过去,没事…… “以后咱们的儿子,有我亲自教导,五岁就能做到。” 虞听晚:??什么玩意? 你们上京人那么卷的吗? 她五岁还在玩泥巴。 不过……虞听晚更在意一点。 守身如玉成那样。 你能有儿子? 媳妇不跑已经不错了。 不行也就算了,说话还那么狂。 姑娘板着脸:“我算是看出来了。” “夫君全身上下,就数嘴最硬了! 第168章 青天白日撞见鬼,你说可不可怕? 随着这一声落,周遭的空气好似都往下降了几分。 坐在石凳上的赵俞,默写的很用心。 赵俞平时用的纸笔都是挑便宜的买,这不代表他没见过好货。 比如胡耀祖用的就很好。 不说别的,光是一支毛笔,就花了三两。 在乡下,有多少人手里能一口气拿出三两?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可见胡家对这个儿子,是下了血本的。 这会儿…… 赵俞看不出手上毛笔是什么材质。 但一入手,就觉得一定很贵。 虞听晚方才拿出来时,他就腼腆地问。 ——“表嫂嫂,这毛笔要三两吗?” 赵俞琢磨着,他是个粗人,得小心用,别弄坏了。 表嫂不知道。 可表哥回应他了。 ——“翻十倍。” 表哥还说。 ——“县里条件就这样,寻不得更好的。” ——“但给你也勉强能用,若是喜欢就拿去。” 赵俞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 表哥……过分大方了。 赵俞写着写着,莫名后脊骨发寒。 他停下默写,扭头看向不远处的年轻夫妻。 表嫂歪着头和表哥说话。 也不知道说了什么。 让表哥温柔的弯了一下唇瓣。 赵俞放心的收回视线。 不由感叹,两人感情真好。 魏昭的确笑了。 温柔到多了几许毛骨悚然。 他一瞬不瞬凝睇着近在咫尺的虞听晚。 虞听晚丝毫没有畏惧,也不知这番话,会对以后造成多大的影响。 就是莫名被他看的毛毛的。 姑娘:“怎么了?” 粉粉嫩嫩指尖戳着魏昭的胸口。 “你不服吗?” 很好,还要再添一把火。 魏昭攥住她作乱的手,垂着眼皮,往姑娘掌心送了块点心。 “别说脏话。” 脏? 虞听晚沉默。 开始自我反省! 是她!说话没顾忌,伤到魏昭的自尊心了。 她多该死啊! 看看,魏昭都没怪她。 这是给她点心吗? 这分明是男人用几近哀求的方式,让她不要再说了。 虞听晚:“那个……” 她:“我没有嫌你。” “也没有让你难堪的意思。” 她语气格外真挚。 “你虽残缺,可……” 她还要再说什么,鬓角的发被男人拾起。 姑娘的唇又红又润,张嘴叭叭叭就能轻而易举让他胸闷气短。 魏昭的手很冰,不经意间擦过姑娘娇好的脸蛋,惹得她一阵瑟缩。 他也没做什么。 更没有要发难的意思。 而是动作轻柔,帮忙将鬓发别在耳后。 他幽幽:“服。” “就是觉得……” 魏昭:“有人以后别后悔才好。” 之前魏昭从未用手。 纾\/解过。 他更不曾对女色有过半点旖旎。 早些年忙得分身乏术,身上负担重。 家中有催娶妻的意思。 魏昭却嫌女人麻烦。 他做不到像顺国公那样,为了顺国公夫人的一句想吃朝记梅花糕,下了早朝后跑了半个上京去买。 对当时的他而言,娶妻无非是传宗接代。 他心系魏家军,一个月里头有半个月懒得回顺国公府。 娶了人家,怕也是让人守空房。 魏昭更没有做好当父亲的打算。 孩子更麻烦。 他时常给萧怀言和表弟宁国侯世子收拾烂摊子,已经够头疼的了。 以后若再多几个,还是亲生的,魏昭想,他至少做不到心平气和。 如今有了在意的姑娘。 魏昭才知,他也是贪女色的。 他是正常男人。 是武将。 劲儿比别人大。 那种事,也只会更磨人。 回头床笫间受罪的,只会是虞听晚。 至于孩子…… 没做好当父亲打算的魏昭,觉得自己很强。 读书使人明理,他亲自启蒙,还能歪了根? 两人说着话,赵俞那边心无旁骛已经写了一小沓纸了。 他没有练过名家字帖,都是跟着书上的字迹琢磨着学的。 有些字一笔一捺笔顺都不对。 可写出来却格外清秀。 许是适应了毛笔,他的速度也快了起来。 赵夫子是这会儿到的。 他第一眼锁定了囡囡。 第二眼锁定魏昭。 他走过去:“前几日不见你出门,我还以为身子又不好了。” 的确不好。 那几日刚针灸,见不得风。 赵夫子自诩和卫慎很熟了,在边上坐下:“当时那边行刑,你爹娘,晚娘都去了,怎么你没过去看看?” 多解气啊! 要不是怕囡囡吓着,赵娘子也是想去凑热闹,扔臭鸡蛋的。 虞听晚:…… 他去? 魏昭要是一露面。 整个行刑场得乱。 甚至……震惊朝野。 行刑当日的监斩官能不认识魏昭? 虞听晚:“夫君怕见着上京来的官员。” 这话有些模棱两可。 可也不算谎话。 赵夫子有些意外。 “他怕那些当官的啊?” 驿站的魏家军,一个个都挺横啊! 赵夫子看着眼前的异类,纳闷过后表示理解。 “的确,那些官员品级最低的也有五品,在上京官场沉浮也算吃得开。” “个个不言苟笑的模样,气势瞅着都唬人。” 赵夫子不由长吁短叹。 “不说别人,就那个刑部侍郎。我在他面前,头都不敢抬。” 腿这会儿还有些发软呢。 他了然。 “上回贺御史登门瞧你,我听说大人是黑着脸离开的。” “你可是把他给得罪了?” “故怕去了又撞见?” 赵夫子:“我懂。” “你是怕大难临头。” 魏昭不是很想理他。 但到底身子往后一靠,瞥向赵夫子:“你我不同。” 赵夫子:?? 他不耻下问:“什么不同?” 魏昭:“我怕那些人腿软。” 他嘴角扯出冷意:“本该死的人骤然现身,不知是从枯骨堆来的,还是心有不甘从阎王殿爬上来找人索命的。” “青天白日就撞见鬼了。” 魏昭嗤笑:“你说可不可怕?” 赵夫子茫然之余,点点头。 赵夫子:“我懂!” 虞听晚:??? 你懂什么? 难道魏昭暴露了! 赵夫子表示:“都说慧极伤身,似你这般学识渊博之人,有些时候说话办事透着古怪都是再正常不过的。” 虞听晚:…… 见魏昭启唇,姑娘生怕他又说了不该说的。 抢先一步。 “是的。” “我夫君有些时候的确有点……” 第169章 堂前教子,枕边教妻 虞听晚瞅魏昭一眼,去理解赵夫子的委婉,语气不确定:“疯疯癫癫?” 魏昭:?? 然后接受到了姑娘的死亡凝视。 魏昭挑了挑眉。 “是这样。” 魏昭低头,玩着掌心的一根长发。 是姑娘的。 在指尖缠了一圈又一圈。 幽幽出声:“我怕。” 魏昭:“除了怕上京的大官,我还怕见血。” 娇娇气气的。 “那种场面,多血腥吓人呢。” 虞听晚:…… 配合就配合。 可有点过了啊。 这边的说话动静没有影响远处的赵俞半分。 赵夫子也留意到了他。 不知在写什么。 当夫子的习惯使然,他没忍住走过去看。 看了一眼,就不感兴趣了。 不过是简单启蒙的内容。 可下一瞬,他又瞥见石桌角落写了一沓的纸。 和毛笔比,这纸才贵重! 竟然用来写这些,实在暴殄天物! 赵夫子不动声色的拿到手里,爱惜的摸了摸。 他刚要放下,可动作一顿。鬼使神差的走到赵俞身后,看他写了一张又一张。 没有一个错字。 内容也没错。 见认真默写的赵俞,赵夫子心神一震。 他想起来先前,曾对卫慎说的话。 ——“卫兄,再过几月就要乡试了,学子都在为乡试做准备。结果如何,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 ——“能中秀才的少之又少,咱们这里已多年没出举人了。” ——“你说,是我教的不好?还是这里条件差,看的书有限,学子没出过远门见识不够多,故一次又一次名落孙山?” 卫慎难得回他。 ——“你写的文章在我这里不行,可教那些学子却绰绰有余。” ——“每回科举,的确富庶之地的学子更榜上有名。可也有出身寒门的。杨惟文一路稳扎稳打考上探花不就是例子?” 当时,赵夫子不曾懂其中意。 可现在,他豁然开朗。 卫慎说那四个字,稳扎稳打才是重心关键! 之前他真没留心。 他本以为学子刻苦,对不解的内容总要琢磨透了,才肯罢休,如何不是稳扎稳打了? 可眼下,他被当头打了一棒也不为过。 赵夫子止不住的想。 县上的学子要是看了这些三字经小儿启蒙之物,怕是会对赵俞心生鄙夷。 毕竟那是他们早就学了。 也早就搁到一旁,没再翻过了。 若是让他们去默写。 看着简单,只怕没有人能全程一字不落写下? 学子会走了,可已经忘了当年蹒跚学步时爬过的路。 赵俞写的格外投入,并不知身后站着人。 他写了多久,那人就看了多久。 书的内容太多了。 一时半刻写不完。 准备的纸却已经被赵俞写完了。 他刚停下笔,揉了一下泛酸的手腕。 “表哥,你要先检查吗?” 身后却传来陌生的嗓音。 “不必给他。” 赵夫子:“你表兄让你写,实则是给我看的。” 赵俞一向胆怯,心头为此一嗐,倏然站起来。 赵夫子:“读过什么书?” 赵俞不知他身份,可他向来规矩,老老实实拱手,将先前和魏昭说的又重复一遍。 赵夫子:?? 什么玩意? 他上下打量赵俞,沉思片刻。 “随我去隔壁,我考考你。” 赵俞见是生面孔,无措的看向远处的魏昭。 见状,赵夫子没好气:“我还能吃了你!” 赵俞不动。 魏昭:“去吧。” 赵俞可听他的话:“嗯!” 虞听晚:…… 人一走,魏昭视线则落在院子里吃着点心晃着腿的囡囡身上。 青鸦蹦蹦跳跳字正腔圆。 “人之初!” 囡囡:“初。” 青鸦:“性本善!” 囡囡:“善。” 多读一个字,都不。 青鸦:“彩英,彩英。” 囡囡头扬的高高的,两手叉腰奶声奶气:“我对你死心塌地啊!” 魏昭眼皮跳了跳。 魏昭看向虞听晚:“瞧见了吗?” 虞听晚看见了。 且不觉得意外。 “该学的不学,不该学的瞎学。青鸦骂人的话,她也听进去了。” 姑娘很惆怅:“今早婶子去街上,挑好的果子被黑心商贩掉了包。婶子起先还没察觉。” 囡囡却是眼尖瞧见了。 可她会说的话太少了。 一急起来,又结结巴巴,表述不清。 “赵婶子回来同我说,囡囡小手指着商贩,脸都憋红了,最后说了句……” 虞听晚抿唇:“你个瘪三。” 魏昭:…… 虞听晚:“我本是愧疚的,毕竟是青鸦教坏了小娃娃。” “可婶子却格外开怀,说囡囡本不爱说话,青鸦来了反倒性子开朗了。” “还说囡囡也没骂错,姑娘家也不该太绵软,日后去婆家得遭罪受。我听着也在理。” 囡囡又不是见谁都喊瘪三的。 魏昭缓缓收回视线。 “若我们的儿子如此。”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收拾一顿,也就老实了。” 还是黄花大闺女的虞听晚:…… 又开始了…… 不过魏昭神色平静,语气温淡。 没有戏谑的意味。 就好像真的在规划两人的以后。 这个虞听晚都不确定的有没有的以后。 还和她探讨日后孩子的教育问题。 虞听晚抿了抿唇。 情绪复杂难辨。 她很轻很轻地问:“那若是女儿呢?” “若是女儿……” 魏昭眉眼难得温柔。 和虞听晚这般,娇娇俏俏的女儿。 “算了。” 魏昭:“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虞听晚:?? 怎么着!儿子活该吗! 魏昭:“还得让青鸦多闭嘴。” 虞听晚:…… “它能听你的?” 青鸦每次被打,都不吃教训啊! 魏昭:“在它面前吃几回烤鸽子。往后的一个月,它瞅见你就躲。” 虞听晚:…… 魏昭:“伏猛脾气不好,可你也不必担心。有我在,它能给孩子作伴。” 教一个是教,教两个也是教。 “它会写十个字。” 魏昭:“还是太少了。” 说到这里,他好整以暇看向虞听晚。 “你若想学,也……” 虞听晚:“不是!” 她不可置信。 “你还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来了?” 她像是爱读书的人吗! 她也不上进啊。 魏昭轻笑一声:“可我还没试过,堂前教子,枕边教妻。” 第170章 罪有应得 天色渐晚。 街道喧嚣淡去,路人行色匆匆往家赶。 各家升起炊烟袅袅。 卫守忠和赵勇各牵着精神气十足的牛犊回来。 赵勇若有所思。 卫守忠有些沉默。 灶屋忙活的慧娘追出来,意外愣住:“怎么咱家也买了?” 卫守忠应:“家里牛棚是现成的,总不能空着,日后出门也方便些。” 自从老牛死了,卫守忠就生了这心思。 乡下汉子,刨了一辈子的地。 早些年他埋头苦干,却有卫老太胡搅蛮缠,以至于卫守忠卖的力气最多,得的粮食却最少,让大房那边占尽便宜。 下地耕田最是累人。 每次里正家用牛耕地,一家轻松。 卫守忠说不羡慕是假的。 以前是买不起,故不敢想。好不容易有了,却死了。 正巧虞听晚提了。 可不就是一拍即合。 慧娘闻言,点点头。 “饭菜快煮好了,你们再等等。” 慧娘正要回灶屋,却见卫守忠面色不好,瞧出不对劲来。 “怎么了?” 赵勇看看卫守忠,又看看妹子,这种事他到底不方便说出口,最后选择默不作声将手里的草料喂给牛犊。 余氏本忧心隔壁的儿子。 她听小姑子说了,赵俞是被县上的夫子叫去的。 褚池两人的事,余氏这会儿还介怀。 说真的,她也不太抱有希望了。 毕竟镇上都不要阿俞,县里的话…… 她怕卫家为此走人情。 邻居,平时有来往走动。相互送些菜,帮着纳个鞋底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这世道读书人精贵。 当年为了让阿俞去镇上书院,足足等了三年。 县上书院只怕更难。 隔壁愿意帮忙,多半也是看在卫家的份上。 这人情拿什么还? 余氏也担心,阿俞跟不上县里的教学。 可虞听晚看出了她的顾虑,温声说道。 ——“这些年爹娘一直仰仗舅舅舅母帮衬。若要说恩情,该是我们欠的还不清了。一家不说二话,舅舅舅母对我们的好,我们受着。眼下舅母也莫推辞。” ——“表弟读书才是要紧事。夫君不过是起头牵个线,结果如何还得看阿俞。” ——“这些年不是没有人拿着银票想在赵夫子这边走通关系,往书院塞人。赵夫子若什么都应下,书院可不就乱套了?前不久胡耀祖还想拜他为师,特地登门谦卑的不像话,可人品不行,直接被不留余地的给赶了出去。” 姑娘嗓音温温柔柔的,足以安抚人心。 ——“若赵夫子肯让阿俞进书院,也是阿俞入了他的眼,和我们无关。” 余氏便一直留意隔壁的动静,眼瞅着都过去那么久了,赵俞还没回来,她就有些急。 可现在看卫守忠和赵勇神色不对,她不由眯了眯眼。 小姑子还问怎么了? 一定是出事了啊! 余氏刚要拉自家男人问问。 卫守忠总算说话了:“方才路上看见我娘,还有大哥他们了。” 慧娘猛地一惊。 这些年她吃了不少苦头,便是没见着人,也是打心底厌恶和畏惧。 “可是知道了咱们的住处,寻来要闹事?” 卫守忠见她受惊,忙安抚。 “这倒不是,你莫急。” “之前回村将借的钱还回去,有人打听,我只说了阿郎身子转好,别的一概没透露。” 日子好不容易转好平静,他可不想被打碎。 当初一家一家还钱过去,也引起了骚动。大房那边得了消息,特地跑出来看。 卫守财和庄梅夫妻二人,眼里闪着精明算计的光,凑上前,全然忘了先前的龃龉。 ——“二弟啊,怎么出个门瞧着发达了。可别忘了我们这些穷亲戚。之前的事我们是对不住你,可事情都过去了,难不成还要计较一辈子?” 卫老太则还气恼分家的事,说话阴阳怪气的,很是刻薄。 ——“你们可别捧着他。这钱干不干净还不好说呢?真是笑话,他几斤几两啊?亲娘都不管了。没良心的人有发财的命吗!” 卫守忠左耳进右耳听,没当回事。 要是因为这些话气急败坏,他早就气死了。 可现在…… 卫守忠很是纳闷:“去买牛的集市刚好要路过城门那条街,我瞧见他们全被捆着手铐脚铐,被捕快押着往牢房那边去。” “也不知犯了什么事?” “他们也瞧见我了,一直喊我。” 不过,被捕快呵斥一声,全吓得跟鹌鹑似的。 慧娘闻言,面色不虞。 “大房这些年得罪的人不少。只怕被人告了。若是有罪,那也是一报还一报,若是没罪,也吃不了什么苦头,就被放了。” “你娘生你养你是事实。” “咱们儿子和驿站那边是有些交情,可你别想着用这交情让他们通融放了大房那些人。” 卫守忠本就嘴笨,见慧娘恼了,连忙解释。 “不是。” “若真有什么,也是这些人咎由自取。” 街上撞见,卫守忠也是打断掉头就走的。 可卫老太喊他。 让他救他。 卫守忠当做没听见。 !!! 于是! 卫守忠没好气:“娘竟然转头对捕快说,我是她的二儿子,既然要抓,就一起抓了。” 慧娘:??? 余氏:…… 赵勇沉默。 他觉得卫守忠挺惨的。 好好走在街上,就被当娘的用手点着,巴不得一起倒霉。 一路回来,赵勇都找不到安慰的词。 卫守忠:“这些年该孝敬的我孝敬了,吃的苦楚也尽吃了。还真做不到要为了这些人忧虑跑东跑西去打点。” 他最在意的事。 “不知到底犯了什么事儿,严不严重,要是真牵扯了咱们,可如何是好?” 一直在边上没说话的虞听晚:…… “有没有可能……” 她微微提醒。 姑娘细声细气:“是当年征兵买通衙门登记名册的捕快一同作假的事。” 余氏为此啐了一口:“那他们是罪有应得!” 她有些哽咽。 “阿郎若在家中,有他护着妹妹,只怕筱娘也……也不会出事。” 卫慎虽小,可狠。 是举着菜刀朝卫老太挥过的。 卫老太多强势啊,所以对这个孙子愈发厌恶。 若真算起来,筱娘的事,大房那边照样脱不了关系! 余氏:“若阿郎当年没有代替那卫勤天去边境,身子骨如何会差成这样?要日日去吃药?” 第171章 你得好好的 “他们让卫勤天留在家里,让阿郎去卖命。可真是会打算盘!” 余氏看着魏昭。 “孩子,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吧。” “你当年走才多大啊?” “好在你回来了,日后养好了身子,和你媳妇好好过,再给你爹娘添个孙子。” 慧娘有过片刻的恍惚,眼里有稀碎的泪淌过。 “对啊。” 她喃喃:“好在阿郎没事。” 魏昭半垂着眼,未语。 虞听晚更是难得沉默。 她和魏昭都知道。 卫慎去军营没撑过两年,就彻底葬送在了边境。 他年纪小,训练却最是拼命。闭上眼的前一刻,也许还在不甘。 爹娘和妹妹,都在等他平安回去。 可卫慎再也回不来了。 ———— 魏昭精神不济,暮食用的不多。虞听晚便推着他回了屋。 夜色卷席,屋内点灯,驱走黑暗。 炭火燃着。 身子也暖了下来。 虞听晚脱去厚重的棉衣:“卫家大房那边,会如何判?” 魏昭又累又困:“这种现象怕不少见。衙门绝不会独独只给卫家开了这道口子。本是最严谨的事,却转头成了儿戏,这得上报朝廷。” 大晋征兵,得由捕快各地前往,了解情况并将满足条件的男子列入名单。 名单统一上交衙门,时间一到,名单上的人选在衙门集合,再由衙门一层一层往上送。 入了集中训练营后,通过训练的才有资格被各路军营挑走。 里头的水太深了。 魏昭:“据我所知层层交接,检查身份的步骤必不可缺。” 可卫慎还是去了训练营。 卫家没钱没权,还能全给买通了? 可见过手的官员皆渎职! “但凡涉及此事的官员捕快,诛九族也不为过。” 魏昭:“至于百姓……” “家里的人头出了,最多是冒名顶替之罪。” 他掩下讽刺:“要是涉及顶替的百姓过少上头定会严惩,以儆效尤。可人要是多了,龙椅上的那位怕是又得做做仁德的嘴脸。” “不过有贺诩然在,也轻饶不得。” 魏昭:“卫家那些人今儿是走着进牢房的,回头却得半残不死躺着出来。” 虞听晚心里有了数。 见魏昭说了那么多话,才解了两个扣子。她看不下去。 姑娘走近,弯下腰子。 指尖相触。 姑娘的手是温热的,他的却是冰凉。 魏昭指尖一顿,松开。 任由虞听晚动作。 虞听晚动作很熟练,别说红脸,眼都没眨一下。 脱棉衣罢了。 便是去解魏昭的里裤,把人看光了,虞听晚觉着,她都能心如止水。 只是很可惜,男人不让她碰。 小气死了。 虞听晚为此表示过。 ——夫君若是怕吃亏,大不了你也看回去,我是不介意的。 不过…… 魏昭斜睨她一眼。 说他介意。 以前虞听晚逮着机会就要揩油。 时间久了,又得不到,她挫败不已,也没那么积极了。 至少这回脱下魏昭棉衣后,姑娘就没有趁其不妨,手挑衅地往他衣摆里头探。 这时,窗外传来说话声。 是赵俞回来了。 他在隔壁待的时间久。 不用于先前的一板一眼,赵俞眼角都带着平时少有的喜色。 他一回来,就去寻魏昭的身影。 “你表哥身子撑不住,回屋了。” 余氏拉着人,急急问:“如何了?” 所有人也围了过去。 赵俞面色红润。 他过去时,是忐忑的。 毕竟学识有限,赵夫子要考什么,九成是答不上来的。 可赵夫子带他进了书房后,只问了他平时读书的习惯,又将赵俞默写出的内容,全部讲解一遍。 他讲得好,不枯燥乏味。 赵俞听得很投入。 讲完以后,赵夫子问赵俞有哪里不懂的。 赵俞指出来,没有不懂装懂。 赵夫子耐心解释,等赵俞表示都懂了后,转头不按常理出牌让赵俞一句一句解释给他听。 赵俞将怀里抱着的几本书给众人看。 “这是赵夫子早年做的注解。” 赵俞:“他让我拿回家看。” 他这会儿都有些轻飘飘的。 “赵夫子还让我准备准备,回头就来县里读书。” 余氏激动:“真的!” “咱们家祖上是冒青烟了。” “娘眼下不求你能考上秀才。多识几个字,多明些是非,日后便是在街头帮人写书信,或是在酒楼茶馆当账房先生,也比你爹在地里劳苦强。” 外头的动静,虞听晚听得一清二楚。 扶着魏昭上了床榻后,给他捻好被褥,刚要出去凑凑热闹。 可她才走了几步,身后传来魏昭的声音。 “还有两日,就是最后的针灸。” “家里人多,怕是不方便。顺子寻了足够僻静之地,葛老的意思是,让我明儿就过去。” 虞听晚脚步停下,那还有别的心思。 “你怎么才说?我也去。” 她扭头,语气认真:“你不会有事。” 魏昭却笑了一下。 “倒是对我有信心。” 可他嗓音平淡,淡到没有半点情绪。 魏昭:“若我真……” 他一顿。 “你爹娘的案子,证据在来的路上。” “我知你对当年赈灾款的事耿耿于怀,魏家军会帮着贺诩然一并彻查。” “胡同的那间屋子,实则过的也是你名下。空着也好,让赵家夫妻住也行。” “有什么事去寻荣狄,他就在镇上的铁铺里,你该记得路。” “做药膳的厨子,会跟着你。” “这些时日我搜刮的金银,一半会留给卫家军的兄弟,他们跟我多年,到底……,其余全留给你。” “听着有些俗气,可你聪慧有主见,定会过的极好。” 虞听晚死死拧眉。 她呼吸有些涩然。 姑娘大步上前,死死看着榻上半靠着面色苍白的魏昭。 “你什么意思?” “先是同我说孩子说以后。转头交代后事,不动声色将一切全都摆平了,让我再无后患?” 她恼:“也是过分。” “留这个,留那个。好家伙,你倒是方方面面无孔不入。” “以后我买根糖葫芦,都要想起这是姓魏的男人,从别人私库里头薅的?” 魏昭望着姑娘的怒容。 当初他就没想活。若知会遇见虞听晚,定会留有余地。 魏昭喉结滚动:“白日说的话,是心中所盼,我想和你做真夫妻。” 他是武将,心思缜密。 向来都要做两手准备。 他嗓音有些哑:“除去往昔的功绩和头衔,我肉体凡躯又算什么?能不能熬过去,到底没有把握。” 虞听晚坐下强调:“可我有把握!” 魏昭:…… 虞听晚:“真的!” 魏昭靠近她。 将平日不离身的平安符取出来,挂到姑娘脖间。 从不越矩的男人,此刻难得将头抵上她的额。 明明没有别的动作,却让虞听晚心间一颤。 魏昭嗓音有些低哑。 “我不是什么好人。方才那些话的确是故意说给你听的,实在是怕你没心没肺。” 呼吸交缠间,他笑容单薄。 “对不住。” “头一次动情,免不得混账恶劣些。” 他抬手,按住姑娘心口。 “我想这里……” “只能有我。” 第172章 是啊,影响到我了 上京。 暮色四合,依稀能听见远处街道传来的梆梆打更声。 宫城肃穆,储君吐血病重。 东宫伺候的宫奴胆颤心惊,小心伺候,生怕出了差池,那可是要掉脑袋。 众太医全跪落在地。 应乾帝坐在榻前,怒不可遏。手里的茶盏砸了过去。 他倏然起身:“一群废物!” “太子若有个好歹,朕唯你们是问!” 年迈的太医被砸了个正着。 滚烫的茶水四溅,碎片也落了一地。 太医却顾及不了别的,颤颤巍巍:“圣上息怒。” 应乾帝如何息? 他面色阴沉,压迫感十足。 就在这时,榻上传来太子应翊的咳嗽声。 “父皇。” “是儿臣身子不争气。” “诸位太医已是尽心。” 储君身体虽孱弱,可和应乾帝一样,有仁德的名声。 他既求情,应乾帝眸色沉沉挥手。 众太医如临大赦,忙急急退下。 一旁久不言语的应殷上前。 “皇兄宽心,父皇已下圣旨去泽县,估摸着时日也该到了,姓葛的军医医术精湛,有他在,皇兄自会无事。” 皇室之间,兄弟相残的事层出不穷。 可在外人眼里,太子和五皇子除了少时有过争执外,很是兄友弟恭。 嗯,那些争执,都是魏昭点拨离间造成的。 至于兄友弟恭…… 不过都是装的。 这两个都不是好货色。 应翊面色苍白,常年吃药眸色忧郁,身上的药味明显,似风雪中摇曳即将被打落的枯枝。 他周身气度温和。 “让父皇和阿殷费心了。” 不同于看应殷眼神的冷淡,应乾帝像是民间最寻常不过的父子般,抬手给应翊捻了捻被褥。 “当初葛军医在上京,魏昭曾让他给你把脉,开了些药你吃着就极好。” “可那是魏昭身边的人,他守护边境为国为民出身入死,身边片刻离不开军医,朕也不好将人留下。” “如今……” 应乾帝眸色暗了暗。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气场跟着萧条几分。 应乾帝:“朕不会让你有事。” 从东宫出来,应殷走在官道上。 亲信往他身上披了件狐裘。 天色黑暗,看不清应殷的神色。 自从赈灾粮的事爆出来,他的处境就格外不好。 当初管这些的是他的舅舅。 不管是渎职,还是对赈灾粮下了脏手,都有他吃一壶的。 父皇为此对他冷眼相待。 应殷驻足,看了眼并不皎洁的月色。 他忽而低低笑出声。 “你说。” 应殷问:“若魏昭还活着,父皇还会为了皇兄,将葛军医召回上京吗?” 亲信:“属下不知。” 应殷:“我也不知。” 已经死了的人,对谁都造不成威胁。 可上京的人皆知。那是任谁见了,都要夸一嘴的人物。 说他是天子骄子也不为过。 棺椁运回上京后,造成的轰动也不小。 应乾帝先前多看重魏昭啊。 可魏昭死后,人后也没见多伤怀。 帝王寡情。 应翊要是死了,也不知他能掉几滴泪。 只是可惜了,葛军医要来了。 应殷希望他赶不上。 不然,储君若好了,哪有他的出头之日。 可惜了,这种事,他没法出手阻拦。 应殷笑了,侧身往回看。那里灯火阑珊,亮如白昼:“东宫的那位,怕是比谁都知道答案。” ———— 天色微亮。 虞听晚就醒了。 实则,因魏昭的那一番话,这一晚她都没怎么睡。 昨夜熄了灯后又辗转反侧。 明明动作尽量放轻了,也不知魏昭是没睡,还是他觉浅。 虞听晚再一次翻身,身子微蜷,明明过去那么久了,她还是思绪如潮…… 心乱如麻。 偏偏此时,他的气息拢过来。 没有强势,没有贴近。却在身后让人忽视不了。 【“挺好。”】 虞听晚:?? 好什么? 她睡不着魏昭这个始作俑者觉得好? 姑娘火大,刚要一锤子过去。 魏昭:【“没白说。”】 是啊,影响到我了。 就挺气人的。 尤其这会儿姑娘顶着困倦的面容,眼有些涩,头有些疼。 而魏昭…… 睡的很好,这会儿都没醒!! 虞听晚去看他。 呼吸很浅,唇色发白。 这些时日食欲不振瘦了很多,下颌线愈发明显,又因医治承受的痛苦过多,此刻眉都是蹙着的。 虞听晚还记得头回见他的场景。 男人眼里空洞洞的,好似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对周遭的一些都不愿感知。 便是天塌下来,都不能让他心慌眨眼。 还不爱说话。 乐此不彼朝她这边扔吃的,扔药。只要对身体好的事,从不配合。 叫他八回,都不理人! 第九回姑娘在他耳边大声喊。 魏昭眼睫颤了颤。 【“好吵。”】 他如被摧残的娇花,恹恹拢眉,嗓音又低又弱。 【“我的耳朵。”】 明明这些事让虞听晚气得牙痒痒。 可如今去想。 还真的……啼笑皆非。 虞听晚克制不住的弯了弯唇。 ———— 慧娘起早就做了朝食。 她动作麻利,在灶屋准备熬粥。 将之间做的汤包蒸上,怕不够吃,她又弄了一大碟子煎饺。 香味扑鼻四溢。 余氏这会儿从外头进来,帮忙烧火。 “我和你哥昨儿夜里商量好了,今儿就走。” 慧娘一愣。 “不多住几日?” “家里又不是住不下。你们昨儿才来。” 余氏和她说实话:“我昨儿越想越不踏实,就怕那赵夫子反悔了。” “这次过来,阿俞读书用的那些物件全放在家里。早些回去送过来,早些让他进书院。免得夜长梦多你。” 慧娘一想,也是。 她笑了。 “这县城书院一定气派,回头你们过来,咱们一同送他去。” “我在家里给阿俞做些干粮回头让他带上,读书辛苦,夜里要是饿了,能吃。” 余氏也不和她客气。 “那感情好,阿俞爱吃你熬的酱。村里姓桂的婶子,做的腊肠味道一绝,我去弄些来,回头你一块给熬了。” 慧娘想了想:“再弄些肉,做成肉干。阿俞也好分给同窗,这孩子腼腆,还是得和同龄人多多相处。” 两人说的正起劲。 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个人。 虞听晚眼巴巴。 都要出门了,她也想要。 第173章 没有认错 冷水在脸上洗漱一番,虞听晚也清醒了不少。 没什么包袱要带的。 魏昭说那边什么都有。 许是猜到她要跟着,就连姑娘穿的衣物都给备上了。 也不知何时做的打算。 虞听晚等着吃饭,无事可做,出了胡同,就见街道两侧卖菜的商贩。 她张望了一下,目的很明确。 赵娘子说过,街道买早点的铺子肉包馅儿足,豆浆浓稠味儿正。每回来不及做早饭,一家都是去那边吃的。 就是生意太好,每次都得排队。 虞听晚想买些豆浆回去配汤包煎饺。 她找到了摊位。 人的确多,但买早点的那对夫妻手脚利索,队伍往前挪动的速度很快。 姑娘老老实实排着队,听前面几位挎着篮子的婆子说话。 “今儿刚开城门,驿站那边又派官兵出去抓人了。每天都抓,牢房怕是都不够用了吧?” “那不会,每天去邢场被砍的也不少,总能腾出牢房给新人挪位置。” “也不知今儿抓的是谁?” “我知道。” 有人探头探尾环视一周,捂住嘴,可嗓音却不低:“是什么三墩村的里正。” “一家人都被押过来了。” “犯了什么事?” 对方沉默了一下。 “好像是强抢民男。从别人家里明目张胆的抢,一路扛着回去,要给闺女肚子里来路不明的孽种当爹。” 虞听晚听得津津有味。 包子糍粑能用纸包着,豆浆不好拿,她是带着茶壶过来的。 装满后,付了钱,便一路提溜着回去了。 姑娘脚步轻快。 直到……她刚拐进胡同,见刘家大门开着。刘燕倚在门前,见着她后直接拦了路。 她离开多日,定是根据虞听晚先前所言,查出了王郝身上的猫腻。 只怕事儿也解决了。 虞听晚拧眉。 以为刘燕要追问,她怎么知道那么多。 那她得找找借口。 可刘燕没有。 刘燕:“咱们胡同是不是闹鬼?” 努力找借口的虞听晚:?? 什么玩意? 她瞅刘燕:“怎么这么问?” “你撞见不干净的了?” 虞听晚拧眉。 她语气都不好了。 “兜一大圈子,别说的是我吧。” 刘燕:??? “别诬赖我!我和你说真的!” “我得早些把自己嫁出去,夜里要是真出了什么事,还有男人撑着。” 见她并非说笑,神色慌张,还有些憔悴,虞听晚态度好转。 是姑娘多虑了。 前世刘燕就不太聪明,怎么可能那么高明的骂人。 嗯。 这分明是她的水准。 虞听晚打听:“那是怎么了?” “我昨儿夜里醒来渴,想去灶屋寻水喝,一打开门,瞧见外头好似有个庞然大物!” “夜色太黑,我瞧不出那是个什么东西。” “不过它两只眼睛,格外亮,好似会发光!” 虞听晚:…… 对不住。 她知道是什么了。 虎东西白日不好出门,夜里憋得慌,出来溜达了。 谈起这事,刘燕还有些心有余悸!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我吓得尖叫却发不出声,把门关上,可太急了,又给摔了一跤。” 好不容易把门关上,心跳快的可怖。 有些事,没有得到准确的答案,是会多想的。 一想,就更害怕。 “最后忍不住开了一条缝,往外看。” 虞听晚:“你看到了什么?” “不在了。” 刘燕:“我便以为看岔眼了,自己吓自己。当时狠狠松了一口气。” 这么一闹,倒是水都不想喝了。 可!!! 刘燕:“你不知道,我今儿从屋里出来,看到放门外摆着两个字!” 也不知哪里来的沙子摆的! 有些歪歪扭扭。 可也能勉强辨出来! 虞听晚抿了抿唇:“什么字?” 刘燕:“……怂货。” 虞听晚:…… 对不住,没有管住虎东西。 她应该忍住的。 可姑娘真的没忍住笑了出声。 等她回了卫家。就瞧见赵勇在喂牛,为出发做准备。 虞听晚把豆浆送去灶屋后,给自己倒了一碗,坐在院子里小口小口喝着。 有些愁。 也不知等会怎么和爹娘说要出去一阵子的事。 视线一转,落在坐在石桌上,捧着赵夫子给的书,看的津津有味的赵俞。 虞听晚不想打扰他的。 可…… 虞听晚想到了什么,一股脑把豆浆喝了,放下碗,哒哒哒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虞听晚:“我听舅母说,你暂时还没有成家的心思?” “……嗯。” 赵俞有些羞赧:“我有阴影了。” 想到那幺女看着他,恨不得把他裤子扒了的眼神,赵俞便心生厌恶。 那几日在三墩村里正家里,也不知是怎么熬过来的。 便是那幺女的娘,都用那种看猪肉的眼神盯着他许久,还满意的用手摸了他的脸!!! 【“别说幺女喜欢,我这个当娘看了欢喜。”】 虞听晚听余氏提及,从乡下过来时,路上有姑娘拿眼打量赵俞,他都有些慌。 “那你这几日少出门。” 安全。 刘燕挺如狼似虎的。 要是看上了赵俞,就很麻烦。保不齐天天过来堵人。这个小可怜可不得吓得说话都结巴了。 赵俞也不问原因。 “我听表嫂嫂的。” ———— 原以为这次出门,得向二老解释一大堆。 可没有。 魏昭只说了句要家里一阵子治病,卫家夫妻就同意了。 出发时还给准备来不少吃食。 坐在顺子安排的马车上,一路摇摇晃晃出了泽县。虞听晚都有些不真实。 马车内的布置很豪华。 垫着厚厚的褥子,随便怎么颠簸,都不会扯着伤口。 虞听晚在马车上睡着了。 等她醒来,还在赶路。闲着无事,她又将脖子上的平安符扯出来,细细打量。 看不出有什么。 “别看了。” 看着密信的魏昭淡淡:“真是我的。” 魏昭头也没抬,温声:“是祖母生前亲自去庙里给求的,求了两份。一份给了小叔,一份给了父亲。” 靖远将军那份,随他亡故后,一并入了土。 顺国公却留给了她。 虞听晚眼皮重重一跳。 “所以,是娘认错了?” 魏昭:“没有。” 魏昭抬眸,和她视线对视。 “这世上哪有真将孩子认错的父母。” 第174章 佑我儿遇难成祥,逢凶化吉 这一番话,令虞听晚眸间卷起了惊涛骇浪,面上的愕然震惊掩饰不住。 慧娘当初是凭着平安符,将魏昭认为卫慎的。 装平安符的那小口袋,是慧娘当年一针一线缝制的,出自她之手,自不可能认错。 可魏昭平日对平安符的爱惜,也做不得假。 虞听晚想过千万种可能。 她想过也许是魏昭和卫慎的平安符阴差阳错相似,或是混淆了。 她也想过,也许过了太多年,卫慎当年离家太早,少年样貌性格变化太大,故卫家夫妻没有生半点疑窦。 可从没想过…… 明明这些时日,爹娘是将魏昭当做亲子那般疼惜对待的。 当初在西临村,夫妻俩怕他寻短见,日日夜夜守着不说,不惜砸锅卖铁也要救他。 虞听晚一字一字问:“早就知道你是假的?” 魏昭放下手里的书:“错了。” “卫母从一开始就知我不是卫慎。” “符为护国寺方丈亲笔所绘。” 看着寻常。 实则不然。 也就虞听晚没见过寻常寺庙普遍样式的符,没法做对比,故不能瞧出其中蹊跷。 “至于被你扯坏了装平安符的口袋……” 虞听晚眼皮一跳。 “是府上绣娘所制。” 魏昭:“那料子在特制药水浸泡过,能防水。故不曾往上绣花样。” “卫母不至于连自己缝制的口袋长什么样都忘了。” “当初滚落山崖,我意识全无,醒来就成了卫慎。” 魏昭指尖微顿。 当年父亲大限将至,眼眸混沌,却坚持让他扶着去了魏家祠堂。 顺国公身上的毒,已蔓延全身。 他站太不稳,却仍旧跪下,给先祖上香磕头。 平安符就是那时给他的。 顺国公说。 ——“你祖母信佛,当初她给这符时说菩萨会庇佑我和你小叔一生顺遂。” ——“我和你小叔却不信这些,但慈母所赠,收下后便从不离身。” ——“也不知是我们兄弟二人不够虔诚,还是福薄命中就有这一劫。你小叔走了,我也……没多少时日了。” 顺国公穿着的衣裳先前最是合身不过,可此刻空荡荡的。 被病痛折磨,他消瘦的厉害。好似只剩下皮骨头。 哪里还能看出早年的风姿。 ——“为父的这枚留给你。” ——“符若庇护你不得。为父去后,定佑我儿遇难成祥,逢凶化吉。” ——“归之,魏家就交给你撑着了。” 父亲所言,一向允诺。 这些年,魏昭身上有过大大小小的伤。 自己捅自己的不算。 最要命的,是差点要了他半条命的毒箭。 胸口那一块,被鲜血打湿瞧着唬人。可却奇迹般的,平安符没有染上半点血渍。 他都一脚踏入鬼门关了,还是活了下来。 虞听晚攥着平安符,努力消化着。 后面的事不用魏昭提,她知道。 即便虞听晚当时没有追出去看,可村子里早就传开了。 明明日子苦的一眼望不尽头,慧娘也清楚她的阿郎再也回不来了。可瞧见了倒在地上,意识全无的的魏昭…… 浑身是血,看不清样貌 就要断气了。 呼吸都快没了。 慧娘还是忍不住心悸,耳边是村民的说话声。 ——“还不快救人啊!钱老头呢,让钱老头过来看看。” ——“估摸着是个年轻后生,也不知是哪个军营的。” ——“离咱们这里最近的军营就一个,应该是魏家军的吧。” ——“那不是和卫家阿郎同个军营的?” ——“瞧,他脖子上挂着什么?平安符么?” 慧娘怀里捡的柴掉落一地。 她什么都顾及不了,扒开前头的村民,扑了过去。 慧娘指尖在抖,浑身都在战栗。 是阿郎吗? 是阿郎来找她了? 她眼底刚浮现一层希冀,小心翼翼,似不敢触碰般凑过去。 可很快,眼里的光被打碎。 不是。 这些年积压的苦楚和悲愁,在此刻彻底爆发,她哽咽大哭起来。 也不知当时她在想什么。 又有过多久的挣扎。 她念着卫慎,都要疯魔了。 她说。 ——“是我家阿郎。” 虞听晚眉眼满是对慧娘的心疼,嗓音有些哑。 “那爹呢?” 魏昭:“他起先是不知的。” 当初,卫守忠在干农活。 是范婆子跑过来一惊一乍通知,卫慎还活着的消息。 卫守忠是黑着脸的,只觉得范婆子当真可恨! 平时说话不过脑子让人生厌也就算了,竟然用阿郎来说笑寻乐子。 这不是在他心口撒盐么! 范婆子见他不信,也就恼了。 ——“我何至于眼巴巴跑过来骗你!” ——“你婆娘这会儿哭的眼睛都肿成核桃了,跪在地上求钱老头治呢。” 说着,她又止不住唏嘘。 ——“都这样了,我看八成是不行了。你婆娘却犟得很。我要是你,就去劝劝。有这功夫不如去买头棺材。别回头落得个人财两空的下场。” 李莲是这时候来的。 她听了这话,气得不行,直接骂了范婆子一顿。 ——“有你这么说话的?都是一个村子的,你咒谁?阿郎回来是好事!等他治好了,守忠夫妻就是熬出头了。” 正事要紧,李莲也顾不得教训范婆子,她快步走向卫守忠。 ——“守忠,你叔也听说阿郎回来的事了,不管伤的重不重,人咱们得治。” ——“你不是糊涂的,大房要给你过继儿子,那也是他们欠你的。可这哪里比得上亲生骨肉。” 李莲从怀里掏出粗布包着的钱。 ——“知道你们两口子手里没攒什么积蓄,你先拿着应急用。” 后面李莲说了什么,卫守忠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不信范婆子,还能不信里正家的?卫守忠整个人都开始晕眩,什么也顾不得,朝钱老头那里跑。 “起先不知?” 虞听晚拧眉:“何意?” 魏昭:“我醒来后他就在边上守着。” 可那时魏昭求死啊。 卫守忠在边上守着,生怕他再有个好歹,偏偏嘴笨,一直在没话找话。 可在这个‘死而复生’的儿子面前,一直絮絮叨叨不停。 他看着魏昭,好似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第175章 你听听,这多荒诞。 见魏昭病恹恹,沉默寡言。 卫守忠更是心疼不已。 ——“你以前可爱说话了,每次一张嘴就吵的爹头疼,怎么这会儿一个字都不稀说?” ——“一定是在怨爹,当初没本事。让你吃了这么多的苦。” ——“可你娘满心满眼都是你,她同你说话,怎么也不理?” 魏昭没回应。 卫守忠帮忙回了。 ——“是伤口疼吧,没有精神自然不想张口。” 很快。 ——“不爱吃吗?你娘特意炖的。你年少时最爱吃的肉,怎么口味变了?” 魏昭没应。 卫守忠继续帮忙。 ——“也是,爹糊涂。这么多年过去了,变化大些也正常。你小时候模样是不如阿俞的,可这会儿爹都有些恍惚,这么俊的当真是我家阿郎吗。” 那时的魏昭很烦。 死没死成。 被伏猛带到了这陌生地儿。 他向钱大夫借的剪刀捅自己,应该能死的。 可……剪刀太钝了! 为此卫家夫妻把他看守的更严了。 没有一件事,能让他顺心。 魏昭温声:“我嫌吵,曾言明并非卫慎。” 卫守忠好笑。 很耐心的问。 ——你不是阿郎是谁? 魏昭就说不出来了。 他不想提及和过往一切相关的事,包括名字。 从决定赴死的那一刻,他就不想做魏昭了。 “察觉我真没有半点卫慎的记忆,他连忙喊来钱大夫,钱大夫诊断我是摔坏了脑子。” 至少这时,卫守忠是不知情的。 虞听晚有些不忍往下听了:“然后呢?” 魏昭垂下眼。 “我在他面前把玩起了平安符。” 那平安符被慧娘收了起来。 魏昭要,慧娘迟疑一瞬,便给了。 她对魏昭有求必应。 只要不杀人放火,好像魏昭说什么,都愿意给。 可看清魏昭故意亮出来的符后,卫守忠变了脸色。 当初口袋是慧娘缝的,却是他亲手给阿郎佩戴的。 绝对不是眼前这枚。 大喜大悲下卫守忠有些承受不住般,身子晃了晃。 他想说认错了人。 可筱娘去后,家不成家。他和慧娘活的麻木又绝望。 发妻此刻却眼底带光,坐在榻前神色温柔。 是许久不曾见的生机。 一种说不出来的酸涩,在心口蔓延翻滚,明明汹涌冲到喉咙处,可卫守忠说不出口了。 “许是接受不了,他红着双眼出了屋。” “很晚才归。” 可回来后,卫守忠不曾质问,也不曾指着魏昭,让慧娘认清现实。 “他什么都没说。” 卫守忠也不知是心疼慧娘,想要让她高兴。还是选择将错就错,当做上苍垂怜还给他和慧娘一个儿子。 这对夫妻一直没想过要回报,或从魏昭身上得到些什么。 魏昭嗓音低了下来。 “转头给我煎药去了。” ———— 马车沿着山林,一路往里驶。 风声簌簌,惊动枝叶乱颤。 虞听晚花了许久,才调节好情绪。 她悄然掀开一角帘布,往外看。 不认识。 “我们去哪儿?” 魏昭喝着还热乎的参汤。 味道很苦,药味很浓。 魏昭面不改色。 边上放着几颗饴糖。 是出门前,虞听晚特地从家里取的。 魏昭不喜甜,强调过很多次。可虞听晚总是左耳进右耳出,往他嘴里塞。 ——“夫君会喜欢的。” 她还很笃定。 ——“就和会喜欢我那样。” 魏昭停顿片刻,抬手取了一颗,张嘴含住。 眉头微蹙。 他到现在还没习惯这甜腻腻的味道。 至于人么? 魏昭眉眼舒缓。 倒是真让她说对了。 他回:“土匪窝。” 虞听晚:??? 什么玩意? 虞听晚不可置信:“你治病就治病,怎么还打算顺路剿个匪?” “十多年前就被朝廷剿了,那里一直空着。清静。” 魏昭:“山脚路不好走,虽恶匪已除,可百姓心有余悸,没人会往这里过。” 外头杂草丛生,都要用人高了。 的确,荒废了许久。 虞听晚:“你倒是会寻地方。” 魏昭:“本还有处更适合的。” “是离泽县最近,同样能确保万无一失的去处。” 虞听晚:“那怎么没选?” 魏昭:“在乱葬岗附近。也见不到活人。” 虞听晚:“……死人就不一定了。” “还好你没选。” “那种地方多不吉利。” 不吉利? 魏昭不以为意。 这世上便是有鬼,也远远没有人可怕。 他没选择那里的缘由。不过是怕姑娘胆怯。 土匪窝在山头,马车是一路盘旋而上的,坡度不算大。 待夕阳往下垂时,马车总算停了下来。 外头传来葛老的声音。 “总算是来了。” 他对驾马的顺子没好气:“这里山路不好走,要是再磨蹭些天黑了瞧不清路,不用等荣狄回来收拾,我就饶不过你。” 顺子:…… 就是山路也不好走,他才不敢快啊! “车上坐的是将军,自得谨慎再谨慎。” 顺子:“要是坐的是你,信不信,我能让马儿飞起来,车轮冒烟。” 葛老:…… 信。 “你这脾气,难怪这会儿还没媳妇。” 顺子沉默了一下。 他有些不服。 很小声。 “将军都能娶到,我为什么不行?” 葛老一想。 魏昭那狗脾气,才是真的讨人嫌。偏偏还作模作样,以至于整个上京,都觉得他是好人! 可…… 他瞪向顺子。 “你能和将军比吗?” “他那张脸,就算什么都不做,都有姑娘上赶着要。” 不过,虞听晚并非肤浅之辈。 都没有被迷得五迷三道。 每次还要锤魏昭! 将军长这张脸,那姑娘都下得去手啊! 葛老也就换了个说法:“荣狄和迟御的身手你也有数。可每次操练,两人只有被将军打的份。” “将军那一身力气,谁比得了?” 他不免想到之前魏昭肾阳旺盛的脉相。 他忍不住嘀咕:“也不知身体好了后,得有多折腾。一年抱俩都说不准。” 虞听晚刚要扶着魏昭准备下车,就听到了这么一句。 翘挺的鸦羽铺在眼下,眼儿眨了眨,凑近魏昭。 魏昭有种不好的预感。 可没来得及阻止。 耳侧响起虞听晚细声细气的质疑声音。 “你听听,这多荒诞。” 第176章 他心疼我 天色暗淡,前头的寨子亮如白昼。 踩脚凳已搬过来。 虞听晚正准备扶着魏昭下马车。 可魏昭却下颌线收紧,不曾挪动脚步。 他什么都没说,眼神淡淡看向不远处的葛老。 明明只是很寻常的一瞥。 没有警告和压迫。 葛老却莫名心慌。 魏昭:“是许久没吃苦头了,才如此口无遮拦?” 葛老不服啊! 我刚刚那一翻话,不是夸你吗! 怎么还不乐意了。 难伺候! 魏昭冷淡把胳膊抽了回来。 虞听晚手下一空,正要不解,就见顺子接过大步而来,在车下朝魏昭伸手。 “将军,您小心些。” 魏昭垂眸,下了踩脚凳,被顺子扶着坐上了轮椅。 不同于在葛老面前的张狂,顺子在魏昭面前格外恭敬。 他推着魏昭往前走:“药浴已准备妥善,就等将军您了。” “晚膳估摸着也备好了,您是先用饭还是先药浴?” 魏昭实则不饿。 路上时日吃的汤汤水水不少。 可……想到了身后的姑娘。 魏昭淡声:“先摆膳。” 这段路不算远。 可道路逼仄,不适合马车通行。 眼瞅着两人朝前去,虞听晚也不急。转身钻进了车厢,背上硕大包袱。 葛老面露愁苦:“完了,我把将军得罪了。” 虞听晚:“那你反省一下。” 葛老瞅她:“还好意思说我!你不也把将军惹着了?” 虞听晚眼儿干净澄澈,透着茫然:“啊?” 她一直听医嘱的。 都要最后一轮针灸了,即便知晓魏昭能挺过来,可姑娘还是牢记着葛老强调多回,要让魏昭保持好情绪。 虞听晚道:“胡说。我们好着呢。” 葛老不信:“别嘴硬了,我都看出来了。” 他指指前头:“将军明摆着是置气了,不想搭理你。” 有吗? 虞听晚见葛老不似说假,便虚心请教:“怎么说?” 葛老也愿意提点她,如此也好在魏昭那边卖个好。 这夫妻间闹别扭是常有的事。 可总要有人低头的。 葛老想,这个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是将军。 这么些年相处下来,他还不清楚魏昭的为人吗? 有世家公子的疏离矜贵,骨子里更是傲慢的。对待那些阴险之辈,将军从不是多么磊落的人。 玩的都是背地阴招。 一招就足以置人于死地。 这种货色,能向媳妇低头? 葛老忧心忡忡:“方才都不让你扶了。” “你一定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 “好好想想,去低个头,可别伤了夫妻情分。” 说完这句话,葛老又觉得不对。 魏昭和虞听晚算哪门子的夫妻啊。 名不正,言不顺。 虞听晚努力回想了一下。 “你误会了。” 姑娘神色认真,又看看前面。 “夫君是怕我累着。” 葛老:??? 他愕然扭过头:“什么?” 虞听晚踢着地上的石头:“这里路颠簸,推着轮椅也是格外吃力的。” 这种活儿落到顺子身上也在理,不是吗。 葛老:??? 得。 一个气着了,一个还不知把人给惹了。 葛老操心啊。 “不是,你是一点都没察觉?” “你要是不信,不如把人喊住,你且看他应不应你。” 说着,他又见虞听晚提着的包袱,忍不住拧眉。 “带什么了?” “不是说什么都有,无需备上。” 他精神好,可到底上了年纪,虞听晚可不敢让他帮忙。 虞听晚伸手往包袱里头摸索了半日,很阔气的摸出一把炒好的瓜子,塞到葛老手上。 虞听晚:“吃吧。” 葛老:??? 他瞪大眼,不可置信。 “你别告诉我,这里头全是吃的。” 虞听晚认真点头。 葛老:? 你来游山玩水啊! 虞听晚没去理会葛老气恼的神色,慢吞吞往前挪。 好重,好累啊。 “夫君。” 姑娘突然喊了一声。 前头的顺子不明所以,让轮椅停下。 魏昭未置一词。 见状葛老腰板挺直,朝虞听晚使眼色。 ——看吧,都不应你了。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还不快追上去,说些好话,把人给哄好了。 虞听晚没看见,她由衷感叹:“你的腿可真轻松。” 她实事求是:“坐了一日的马车,不方便下来活动,我都有些不爽利。” 葛老:??? 他不可置信。 他觉得虞听晚有点死猪不怕开水烫! 就在这时,前头传来魏昭幽冷的嗓音。 “怎么着?” 声音没有半点起伏。 “我起来,让你坐?” 完了,完了。 葛老叹气。 虞听晚却扭头:“看,都说了没气。” “自个儿路都走不稳了,还想把轮椅让给我。” 葛老:“没听出将军嗓音都冷飕飕的么!” 虞听晚想了一下:“有吗?” 虞听晚:“挺温情的啊。” 葛老:“他……” 他在阴阳怪气啊! 虞听晚感慨:“他心疼我,我自然也要心疼他的,还能真和他抢啊。” 葛老都要气笑了。 那你真是贤妻! 就在这时,有人折而往返。 是顺子。 顺子走近,恭声道:“是属下疏忽,一心念着早些让将军泡药浴。忘了夫人的包袱,望您莫见怪。” 他眼里只有魏昭。 能想起这事,可见是有人提点的。 是谁,不言而喻。 别看顺子瘦,但自小习武。 让虞听晚吃力的包袱,在他眼里压根不算什么。顺子往身上一背,又重新跑上前去推魏昭。 虞听晚也快步走上去。 她来到魏昭边上:“你的心意我收到了。” 魏昭不理她。 虞听晚自顾自道:“下次做事量力而行。” 魏昭不理她。 虞听晚:“说话。” “虞听晚。” 魏昭慢吞吞:“你会后悔的。” 虞听晚茫然。 魏昭微笑:“谁有你有胆啊,咱们的事以后慢慢算。” 魏昭就不明白了,哪里让姑娘生了错觉,还深以为然? 虞听晚:“说人话。” 魏昭恹恹:“那你收好了。” 什么收好? 心意收好。 身后的葛老麻木。 葛老就纳闷了。 将军就真的……这么在意啊。 明明都在气头上,还要在意虞听晚? 现在就这样,以后那还得了? 葛老不免肃然起敬。 他觉得这姑娘,有点东西! 第177章 活该你们是夫妻! 黑角寨坐落在山头,久不住人,可早被打点过。哪里能看出来起先蜘蛛网遍布,处处灰尘积了厚厚一层的惨淡模样。 屋内还摆着热腾腾的饭菜。 虞听晚进屋后,溜达了一下。 毕竟这些时日都会住在此处,总要熟悉熟悉。 屋内布置齐全,比家里还全。 甚至豪华。 地上铺着毛毯,赤足走也不会冷。 墙上贴着字画。 入眼看去,周遭尽是黄花梨木做的家具。多宝格柜上摆满着各种精妙的小摆件。 虞听晚凑近去看。 都是新的! 哪有半点土匪窝的样子。 “这些是何时准备的?” 葛老:“就前几日。” 虞听晚感叹:“那了不得,短短几日买来这些,又将屋子布置成这样,费心了。” “不是买的。” 葛老:“之前被满门抄斩的董家你可听说过?” 怎么又扯到董家头上了? 虞听晚反应过来。 是了。 董家都让魏昭搬空了。 葛老:“那老东西为了成亲,花大价钱将屋里的摆件全部换了新。” 他刚想说这些都没有用过,不晦气。就见虞听晚眼儿发光取下柜子上的金鱼。 金子做的鲤鱼。 沉甸甸的。 虞听晚爱惜的摸了摸。 她这人忒俗气,对宝石夜明珠感触一般,就喜欢金光闪闪的。 虞听晚扭头:“夫君,可以给我吗?” 夜里抱着睡,做的梦都是香的吧。 魏昭随意瞥了一眼。 “嗯。” 虞听晚又有些贪心。 眼儿往边上巴掌大,憨态可掬的小金猪上留恋。 “我觉得……” 她很严肃:“冥冥之中和它也有缘分。” “等夫君身子好后,能一并带走吗?” 虞听晚便是将屋里的这些扔到水里听个响动,魏昭也不会拦。 魏昭:“你随意。” 不管他能不能活下去。 “你若要什么列个单子,荣狄顺子都能给你寻来。我在上京还有些私库家当,要什么,回头你也去挑。” 这话…… 虞听晚就不好接了。 一答应,可不就是答应和他回上京了? 葛老:!!! 这里的金鱼,他不馋。 毕竟,他也是见过世面的了。 可魏昭的私库!!! 葛老登时来了精神。 “将军!” “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你私库里头足有人高的白玉观音,我看上许久了。” 久不见虞听晚回应,耳边只有葛老的声音。 魏昭:“天黑了,的确能做梦了。” 葛老:…… 寨子很大。 隔壁是药房。用来煎药,药浴,以及针灸的。葛老和顺子则住在对面。 虞听晚将屋内的摆设记下,心里有了数,这才去饭桌那边坐下。 顺子刚扶魏昭坐下,外头传来几声鸟叫。 顺子抬步出去。 魏昭似不在意外头的动静,给虞听晚舀了一勺虾仁。 “尝尝,味道如何?” 虞听晚咬住。 虾仁应该是炸过,火候掌控的极好,酥脆之余,鲜美弹牙。 “好吃。” 魏昭好整以暇看好她:“熟悉吗?” 什么熟悉? 虞听晚蹙眉。 魏昭:“和你每回从灶屋端出来,说是你辛苦做的菜,是不是一个味。” 虞听晚:…… 很好,在这里等着她呢! 她死不承认。 “我不觉得。” 魏昭却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 “我记得有回,你从灶屋出来,说切菜伤了手。虽然看着是哪里蹭到,不小心刮破的。” 魏昭温声:“我信了,毕竟做饭的确辛苦。” 偷听的葛老:?? 天。 好无耻啊! 魏昭:“还有一回,你手又红又肿,说是被油溅的。” “虽然我瞧着像是在隔壁碰了山药,沾了黏液,你痒的厉害,自个儿挠的。” 魏昭:“可我也信了。” 虞听晚:…… 是她干得怎么了! 虞听晚到现在还记得她当时物尽其用,为了培养感情,有多做作。 ——“夫君,你看看我的手。” ——“为了你受伤,这没什么!是我心甘情愿,用情至深。” 她当时还问魏昭感不感动。 魏昭什么也没说,但给她上药了。 可他这会儿明摆着是想旧事重提! 虞听晚抿唇:“我不记得了。” 她看向魏昭,好声好气:“夫君也应该不记得了,是吗?” 魏昭知道了。 该给台阶下了。 不然,她要恼羞成怒了。 可看戏的葛老:“我记得!” “我就说当时将军怎么好端端到我这里要了一瓶膏药。” 他耗时半个月才得了那么一小瓶。 伤势严重,血肉模糊,涂上后效果奇好 可魏昭却拿来给虞听晚止痒! 还一点没剩! 葛老:“你们……” 他正要控诉两人不干人事。 魏昭眼神瞥了过来。 葛老脖子一缩。 虞听晚拍拍魏昭:“礼貌。” 魏昭很敷衍:“对不住,吓到你了。” 葛老:…… 更吓人了。 好好好! 活该你们是夫妻! 顺子是这时候进来的。 “将军。派来泽县送圣旨的,全被敲晕,五花大绑送去了五皇子名下的庄子多日。宫里尚不可知。” 那庄子常年亏损,营利不多,早就被应殷遗弃不管了。里头也没有奴仆看管,彻底荒废。 故,柴房关着宫里的太监宫女,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无人察觉。 应殷更不知情。 也不知等应乾帝寻过去,会如何处置应殷。 应殷就算大喊冤枉,又有多少人肯信。 “咱们的人就等着您一声令下,定能无声无息将消息传到圣上耳中。” 魏昭神色倦怠:“不急。” 虞听晚不想听的。 可魏昭真的不避人! 不过自从那夜点了她的心口,两人之间的窗户纸就被捅破了,虞听晚好似也没法继续装傻充愣。 顺子:“东宫那边眼巴巴等着救命。前些时日储君私下发了好大一通火,还将太子妃给伤了。” 魏昭不以为意:“这不是还有三年,够他活了。” 埋头吃着饭的虞听晚微顿。 他这是在东宫也安插了人手? 近身伺候储君的那种? 不然私下的事,又如何知晓的。 魏昭这时抬眸,对上姑娘打量的眼。 “怎么……” 魏昭慢吞吞:“一直看我?” 想的入神的虞听晚:“看你……” 虞听晚沉默一下。 念着要让最后针灸的他身心愉悦。 姑娘颇费心思,迟疑出声。 “俊?” 可被夸的魏昭,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下去。 第178章 别咒自个儿,我不爱听 药浴得泡一个时辰。 等魏昭从隔壁回来,已是极晚。 本就眉眼清疏,鬓发乌黑如漆,也不知是热的,还是汤药滋润,苍白的面庞此刻多了点点晕色。 他只让顺子送至屋外,便推门而入,将其掩上。 屋内燃着炭火,姑娘坐在木椅上打着瞌睡,脑袋一点一点往下垂。 眼瞅着她要磕到桌子了。 魏昭想要去接。 可他实在……走不快。 “虞听晚。” 刚喊出声。 就眼睁睁见姑娘的脑袋重重坠下,砸到了黄花梨木桌上。 ‘砰’的一声。 魏昭眼皮狠狠跳了跳。 虞听晚疼醒了。 她捂着头吸气,眼角泛起泪花。 爹娘若在,她便是虞家捧在掌心的娇气包,温室的花骨朵顺风顺水没受过半点坎坷,定会呜呜咽咽。 可这些年过去,她早就不是了。 不过多时,朦胧视线里多了一片衣角。 虞听晚仰头看他。 她皮子白又嫩,额头那处的红印子瞧着有些触目惊心。 “好晚了。” 虞听晚瓮声瓮气:“怎么比平时多泡了半个时辰?” 男人指腹带着茧,揩去姑娘晶莹的泪。 “换了草药。” 魏昭:“用晚饭时你就打哈欠,可见舟车劳顿已是累极,怎么不在榻上睡?” “可是换了新住处,不适应?” 那不会。 就算是漏水的茅草屋,她都能适应,又不是没吃过苦。 何况这里拾掇的面面俱到。便是姑娘家用的胭脂水粉,也不缺。 只是…… 姑娘好看的眉死死拧在一处。 虞听晚:“夫君。” 她眉眼划过些许惊惶。 “你可能不信。” 虞听晚停顿一下:“我看到了座坟。” 在她沐浴时,眼前有画面一闪而过。 瞧着是座新坟。 许是有人祭拜过,坟前还插着香,摆着瓜果点心。 虞听晚想凑近看的。 看看墓碑上的刻文。 可还没凑近,她便听到远处有急切脚步声。 “夫人,你慢些。” “您消消气。老爷对您十年如一日,情分做不得假。若是知晓您不顾身子,舟车劳顿来此,定……” “谁敢拦我!” 虞听晚站起来,顺着声源处往望。只见一众奴仆拥护着前头穿着打扮雍容华贵妇人朝这里过来。 可那排场不简单。 只怕是世家大族。 虞听晚遥遥看着,等着一行人走近。 可不等她瞧清妇人容色的明艳。周遭却在刹那间起了雾般,她的视线跟着模糊了起来。 妇人神色淡漠:“每年这个时候,他顾傅居十次有五次不归家。我知他得圣上看重,公务忙,赶不上阿妩生辰,从不计较。” 她笑了一下,笑容苦涩。 ”可他来的总是泽县。也不知这里有什么让他这般惦念的,比女儿生辰还要重要。” “去。” 她闭了闭眼,吩咐身边的婆子。 “去看看是谁,便是死了也让你们老爷这般牵肠挂肚。” 婆子不敢忤逆,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可等她看清墓碑上的字后,瞳孔震惊,面露惊恐,扑通一下跪倒地上。 “这……这……” 妇人见状,身子随之晃了晃。有惆怅和悲怜从唇齿溢出。 她喃喃:“果然。” 虞听什么都瞧不见,独独那妇人发间被明媚光线照映散发光芒的金凤钗,格外清晰。 凤凰尖角携金莲流苏,麟羽伴话而来,层次分明,细节精巧。 却随着那夫人一并倒下。 “夫人!” 众奴仆的惊呼声,跟着画面一道戛然而止。 虞听晚再睁眼,入目皆是黄花梨木。 浴桶的水明明还是温烫的,可虞听晚浑身却冷如冰窖。 她不知道那些人是谁。 可总不至于是不相干的人。 里头有什么故事虞听晚不在意。 但这是前世,还是未来? 前世也就算了,毕竟记忆不多。 若是未来…… 魏昭纳闷:“你出门逛寨子了?” 虞听晚指尖无意识揪着她的衣摆。 “没有。” 魏昭温声安抚:“早些年攻寨的确有过伤亡,可尸身早就运往乱葬岗了,也不会有坟。” 虞听晚:“你说,死的会是谁?” “这是梦魇,当真了?” 说着,魏昭挑眉。 “可方才瞧你睡得挺香。” 虞听晚:…… 她去看男人神色。 这厮不会以为她又在胡说八道吧! 她明明这会儿很正经! “那我想不通,等你途中又困没熬住,睡了不应该吗?” “该。” 魏昭带着她朝床榻那边去。 “这段时间留在此处,外出不得,许是枯燥乏味。” 也不知要待多久。 他若是针灸时断了气,那当天顺子就能送虞听晚回去了。 若是挺过去,就得养些时日再走。 “寨子大,除了要用的几间屋,其余都没收拾。也不方便你四处走动。” “东边倒是有处竹林……” “夫君。” 耳侧,传来姑娘软软的嗓音。 虞听晚面色认真,屏住呼吸。 “那个死了的……” “不会是我吧。” 话应刚落,魏昭拉着她手腕的力道蓦地一紧,眸色沉沉。 “我做的事是危险,可不会让你置于险地。” 若失败了,足够有能力将她护住。 不然,魏昭不会去招惹姑娘。 虞听晚没问,他到底要做什么。 “我就是猜猜……” 魏昭把她按榻上坐下。 屋内陷入死寂。 因为他没按动,姑娘站的很稳。 魏昭:…… 虞听晚:…… 她真该死啊。 姑娘贴心:“怪我。我没反应过来。你再按一回,我一定配合。” 虞听晚:“来吧,我准备好了。” 魏昭却没理她,脱去外衫,放下床幔。 “歇了。” 见他躺下。 虞听晚脱了绣花鞋:“别家夫妻夜里都是抱着睡的。” “我觉得咱们得效仿。” 本以为魏昭又要说她不庄重。 可他没有。 魏昭却难得好说话,凝着她,拍拍枕边的位置:“躺过来。” 虞听晚:?!! 你来真的? 生怕他反悔,虞听晚毫不犹豫爬上床,掀开被褥。 柔软的身子贴了过来。 魏昭喉结滚动,头一次没有犹豫抱住她的腰身。别的什么都没做,只是亲了亲姑娘柔软的发丝。 “别的也就算了,别咒自个儿。” “我不爱听。” 第179章 可她都得逞了不是吗! 泽县。 天色微微亮,早市开放。 城门外早早就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挑着扁担的乡下人井然有序排队入内。他们都是过来摆摊的。 有家里攒下来的鸡蛋、草编的笼子、各种山货…… 县城隔十日就会开放一回早市,只要花两文就能盘下一处摊位。 可这也是有讲究的。 先到先得。 谁不想抢个好一点的位置? 城门的守卫任务比往日重。得查看路引验明身份的同时,还要收取及登记摊位费。 队伍往前挪动的极慢。 胡家人也在其中。 自胡耀祖回家,他们就请了媒婆登了褚家的门。 两家皆有意,故没生波折。 媒婆就帮着给说定了。 王氏愁眉苦脸:“也不知置办那些聘礼要花多少钱?” “咱们家也不宽裕,那褚家怎么也不通融些,张嘴就要十两银子,一双银手镯,两床被褥,四口箱子……,怕咱们记不住还特地列了单子。” “二郎娶个媳妇,这算下来竟要十五两往上!” 家里的积蓄都要掏空。 她心疼啊! 一身学子服的胡耀祖闻言,连忙赔不是:“是儿子让娘操心了。” “哪能怪你?” 王氏:“是那褚家不识趣。” “当初你大嫂进门,咱家可就给了一袋米。” 说到这里,她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小许氏生了个赔钱货,大郎却当个宝,到现在还在同她置气。 “行了!” 见她还要抱怨,胡大柱冷声打断。 “闹够没?” “你不嫌丢人?” 胡大柱呵斥:“褚家是什么人家?和咱们结亲,也是亲家公看上阿郎有本事。” 十两算什么! 成了翁婿后,每年束修褚家也就免了。 无论怎么算,都是他们占便宜。 这是喜事,也就王氏一直扫兴! 因虞听晚的事,他看见王氏就烦。 “人家算用心了,可没多要,是按着镇上的规矩走的,乡下能比?大郎媳妇娘家连褚家一根手指都比不上!媒婆也帮着回话了,说那十两银子褚家会全交到女儿手里添妆。” 王氏即便怵,也忍不住小声反驳。 “可哪有成亲不和公婆住的,钱多没地方花不是?要把这钱拿来镇上租房。还不如交给我保管。” 胡大柱瞪大眼:“人还没过门,你就惦记她的嫁妆了?你要不要脸!我缺你吃还是缺你喝了!” 他还算明事理的。 “今儿我将话撂在这儿,甭管儿媳过门带了多少钱,多少物件,那是他自个儿的。你一个也别想惦记。” “镇上租房,也是方便阿郎读书,人家褚家是好意!咱们可不能蹬鼻子上脸,真让她出。回头一切置办好,再算算咱们手头还有多少钱。” 这是什么意思? 王氏一下子就不乐意了。 顾不得会不会被收拾,也要耍横。 “娘。” 胡耀祖面色羞愧:“是儿子无用。” “若您不愿意,大不了我同夫子说说,也不一定非要住镇上的。” “这不行!” 王氏一口否决:“过几个月就要科考了,你中了后,就得准备院试,书院人多会影响你温书,回家你也不便。” 胡大柱面色黑了下来:“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想怎么着?” 他冷笑一声:“难不成,你还想让阿郎住在他岳父家里?” 王氏的确这么想的。 不用交房租,褚母会做饭,褚夫子还能随时教导。 多好啊。 何须往外头花钱? 可她不敢点头。 只怕点一下,胡大柱的巴掌又要落过来了。 胡大柱:“且不说褚家愿不愿意,我也不可能让阿郎去吃软饭,败坏名声!” 胡大柱狠狠瞪向她:“你个蠢妇最好别出什么幺蛾子,不然,别怪我收拾你!” “待新妇过门,你也甭想摆婆婆的谱儿,给她脸色瞧!” “还有,二郎娶妻大操大办,大郎媳妇多多少少是不愿的。” 妯娌之间的待遇太大,换做谁都要不舒服。 “家和万事兴。我做主了,这次给她补上一对银耳环。” 王氏:!!! 她气得要跳起来。 胡大柱:“你敢不服!” 入了城后,一行人去置办棉被,还得买喜服,主道都是人,胡大柱索性带着妻儿抄小道。 刚好要经过县里的书院。 王氏如打了霜的茄子,只敢默默流泪。 直到她看到了熟人。 是送赵俞过来读书的慧娘一行人。 她一下子追过去,叉腰:“你们怎么在这儿?” 说着,她轻蔑看了赵俞一眼:“镇上不收他的事我都听说了。既然没有读书的命,那就老老实实在家刨田,来这里做甚?” 她看了眼比镇上气派数倍的书院,眼红。 本来阿郎也是可以进的! 胡耀祖环视一周,却没有看到心心念念的身影,不由落魄。 王氏抬高下巴,嗤笑:“怎么着,不会还以为在外头转转,卖个惨,就能去里头读书吧?” “真是笑死个人。” 胡大柱狠狠扯了她一下:“有完没完?” 他强扯出僵硬的笑:“我这婆娘欠收拾,亲家莫见怪。晚娘……” 余氏打断:“呸!别乱喊,和你们熟吗?什么亲家?” “既然知道你婆娘欠收拾,那就栓在家里,别放出来乱咬人。” “滚开,别碍眼,晦气!” ———— 黑角寨。 时间过得很快。 一晃,到了施针的日子。 葛老和顺子进进出出,将一切准备妥善,才深吸一口气:“将军,您请。” 魏昭抬步往里走。 经过门口的虞听晚时,他脚步一顿。 虞听晚踢着地上的石子,语气一如往常:“我问过了,得施针至傍晚时分。” 她仰头朝他笑:“等你好了,一起用晚膳。” 姑娘好似笃定他会没事。 魏昭一瞬不瞬看着她,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想把她彻底记在骨子里。 虞听晚蹙眉:“听到没?” 魏昭喉咙有些痒。 他也是头一次知晓,原来他还会有怕的时候。 可惜没有把握的事,是允诺不了的。 眼瞅着他进去,门关上。 姑娘一直是顺着杆子往上爬的。 毕竟魏昭都抱着她睡过了。 她不觉得有别人说的那样多快活,毕竟翻身都不方便。 可她都得逞了不是吗! 虞听晚把脸凑到紧闭的门前。 “夫君,不如让我在里面等吧。” 她有分寸,自不会捣乱。 屋内,没动静。 “你脱光怎么了?这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没动静。 “葛大夫能瞧,顺子能瞧,偏我不许!” 她不服! 八成魏昭从当时山上滚下来,那儿就摔的稀巴烂了。 虞听晚发自真心:“我只会心疼你,还能长针眼了?” 她等了等,也没听到里头有人回复。 好了,也是意料之中。 虞听晚泄气。 唇往下压,眉跟着耷拉下来。 她拖着沉重的步伐,准备回屋。 “咯吱”一声。 身后的门被打开。 虞听晚扭头,看到了只穿着单薄里衣,头发披散的魏昭。 她试探:“我想进去。” 魏昭没有丝毫情绪,幽幽看着她。 嗓音落不到实地,轻飘飘。 “好啊。” 第180章 怎么……怎么可以长这样 药房内热气翻滚。 虞听晚入内,鼻尖就涌上来刺鼻的药味,亦步亦趋跟在魏昭身后。 姑娘头铁,眼儿四处打量着。 顺子取出药箱,将银针取出,泡在烈酒中消毒。 葛老看见她,眼底涌上些许意外。可转眼一想,人家是夫妻,这有什么! 他叮嘱:“先泡药浴,半个时辰。闭目养神歇一歇,后头的针灸要吃不少苦头。” “将军少说话,攒些力气。” 虞听晚看过去,屏风内的确放着浴桶,也不知是用什么草药煮的,里头的水褐色浓稠,有些刺鼻。 魏昭身上有伤,药浴残留着药渣,不好打捞。他穿着单薄的中衣中裤,便被葛老扶着进去了。 葛老瞅了虞听晚一眼:“看着刻漏,半柱香后,就喊我。” 说罢,相当放心的绕开屏风出去了。 被委以重任的虞听晚:!! 怕魏昭顺着桶沿倾斜而下的发被打湿,她环视一圈,取来一根筷子,上前将男人披散在浴桶外的发拢在掌心,给他松松束起。 做好这些,姑娘拖着木凳,在一侧坐下,严肃地盯着刻漏。 魏昭:…… 嗤。 很好。 进来后,虞听晚就没怎么看他。 他垂下眼皮,扯了扯嘴角,闭目养神。 时间过的确很快。 虞听晚一到时间就喊了葛老。 葛老人没来,嗓音传了过来:“边上柜子里摆着的红色药瓶瞧见了吗,里头的药粉全倒进去。” “还有白色瓷瓶里的药丸,喂两粒将军吃下。” 药粉是黑的。 一打开瓶塞,淡淡的清香传来,足够提神醒脑。 虞听晚照做,取出药丸让魏昭含在嘴里。 做好这些,虞听晚绕过屏风,想问问还有什么要帮忙的。 然后…… 她看见葛老躺在椅子上,腿在抖。 虞听晚:??? “你……” 葛老:“你什么?” “浴桶里那个要是有个好歹,魏家军那么多人,一人一拳头,我就成肉饼了。” “别紧张。” 虞听晚温温柔柔的:“自个儿什么医术,你得有数。” 这话熨贴。 姑娘走过去,倒水。 葛老不渴,但愿意给她点面子,抬手准备去接茶水,可转眼间看到虞听晚送到了自个儿嘴边。 见他的手落在半空。 换成别人,早就顺手再倒一杯送过去了。 虞听晚喝了水后细声细气:“不会以为我是给你倒的吧。” “你手又没抖。” 虞听晚歪了歪头,为难表示:“你这样,让我有些下不来台。” 葛老:??? 谁让谁下不来台啊!! 偏偏他没法指着虞听晚骂。 毕竟姑娘神色真诚,是真的为难! 葛老憋着一口气,也不敢去骂魏昭娶了个什么玩意。 可屋内就这么些人,他很快将苗头指向一丝不苟做事的顺子。 “怎么回事?你是怎么做事的?” 顺子茫然:“啊?” 他面带忧色:“可是我哪里没做好?”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该死啊。 顺子对别人恨,对自己更狠,毫不犹豫给自己一巴掌。 “你都吩咐过的,我明明记下了,怎么还是出错了。” “将军若有个好歹,我也不活了!” 顺子仓皇无助,快步而来,一把把葛老提起来,还晃了晃:“你说!还来得及,我改!” 被迫双脚离地的葛老:…… 该死的还是他啊! ———— 等药浴过后,顺子扶着魏昭出来。 许是热的,魏昭额间都出了汗。 里衣湿哒哒的,还在滴水,紧贴着,浅浅勾勒出紧致结实的身躯。优越的身形朦朦胧胧,若隐若现。 葛老:“行了,上去躺着。” 香炉里燃着放松身心的香,味道很好闻。 虞听晚退至榻尾,确保不会碍事。 魏昭垂眸解扣子。 他的手修长,是格外好看的。 一颗两颗…… 动作不疾不徐,随着中衣落地,带着伤疤的胸膛裸露在外。 他的手朝下,刚摸上裤腰带时抬眸。发上的筷子摇摇晃晃,彻底往下坠。 墨发跟着垂落,倒有些活色生香的意味。 魏昭却半点不在意似的,和虞听晚的视线对上。 手下动作漫不经心继续。明明什么都没说,脱衣物也只是为了针灸,却好似带着显而易见的蛊惑。 可…… 虞听晚眨巴着眼看着他。眼里没有欣赏,更没有羞涩。 眼眸干干净净,没有闪躲。 对牛弹琴的魏昭:…… 好烦。 葛老心里紧张。 顺子也紧张。 两人丝毫没看出空气里的不对劲。 葛老等了很久,见魏昭还没脱好,催促。 “您倒是快点儿,可别磨蹭了。” 他瞪了眼顺子:“还不去帮忙!愣着做甚?” 顺子:“我以为将军是想让夫人来。” 不然,将军怎么一直看着夫人! 总不能是调情吧! 开玩笑,他们将军不是这样的人! “我?” 不早说! 虞听晚不作他想,就要过去。 扒裤子而已,不难。 可她还没走近,就见魏昭眼底的情绪淡了不少。 “站那里。” 虞听晚:…… 好吧。 魏昭有过片刻的迟疑,毕竟怕尺寸吓着虞听晚。 可……想到这些时日虞听晚说的话,魏昭的心又冷硬下来。 他情绪淡下来,指尖也不磨蹭,灵活了不少。 ‘啪’一声。 湿透的裤子滑下。 虞听晚神色本来是淡定的。 她甚至极力掩藏着对魏昭的怜悯。 男人要面子,又怕她嫌弃,她是知道的。 好不容易松动愿意对她坦诚,也不知纠结了多久。 她一定要做到平静以待! 姑娘虽说是头一次成亲,可她知道的不算少。 她知夫妻得敦伦,在乡下也远远见过野狗交叠的画面。 胡大柱成亲后,夜里虞听晚总是能听到小许氏似欢愉似痛苦的声儿。 村里的妇人说话不讲究,虞听晚也听她们讲过不少荤话。 故即便无人教导,她影影约约也能猜出来,圆房要做什么。 可此时。 姑娘终于看到了不该看的。 她本以为稀巴烂的地儿,可怎么…… 视线和认知被巨大冲击着,姑娘愣在原地,眼里明晃晃写着震惊。 虞听晚捂住嘴,试图不发出声儿。 怎么……怎么可以长这样。 第181章 有伤风化 她不知是别的男子也这样,还是魏昭要过分些。 毕竟这种事上,姑娘也没见过别的。 但可以确认一点。 他不阳\/痿! 也没稀巴烂! 就是瞧着吓人。 她猛地扭过身子,脸开始后知后觉发烫。低头去看地面,无措的抠着指尖。 身后好似传来一声幽幽嗤笑。 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真的。 虞听晚头一次觉得自己是笑话。 亏她这些时日一直在开解魏昭,就怕这厮想不开! 难怪每次魏昭听后的反应都透着古怪! 魏昭上榻,由葛老先把脉。 葛老又看了他的舌,面色凝重:“将军若实在撑不住,一定要同我讲。” 魏昭没有理他。 葛老让顺子将煮好的参茶端过来喂魏昭喝下:“这次穴位改动大,疼痛异常。若忍不住,我便往您嘴里塞些棉布,免得回头咬了舌。” 魏昭也没说话,余光去看姑娘僵硬的背影。 原来还是有反应的。 虞听晚要是面不改色,心便如河蚌那般硬的异常,如何撬都没用。 不撬开她怎会明白,夫君不是简单的称呼,是要同她做尽世间亲密事的枕边人。 针灸是极费心力的事。 葛老不敢分神,他将泡过烈酒的银针朝燃着的蜡烛火焰上烤过。 穴位不同,针灸的法子也不同。 有的得烤的通红后,直接插入穴位。很深那种。 有的却得几处慢慢磨研。 魏昭是忍耐力极好的人。 可不过半柱香,早已大汗淋漓,额间青筋暴起。 每一针都不可错,失之毫厘差之千里,有一处落到别的穴位,就得全部重来。 魏昭受得罪又得重新受一回。 可他的身体如何遭得住。 是以,一点差池都不能有。 为避免他疼得蜷缩,葛老让顺子按住其手脚。 魏昭恹恹看葛老下针。 葛老:“疼吗?” 魏昭鼻音恹恹:“嗯。” 葛老很暴躁:“你别看啊!” “越看越疼!” “你不会闭眼啊!” 魏昭:?? 怎么……还敢教他做事? 半个时辰后,顺子怯怯:“将军,您还好吗?” 魏昭嗓音支离破碎:“你……来……试……试。” 很好,这个时候还要气人。 可没过多久,虞听晚只听身后痛苦的闷哼。 站累了的虞听晚哪还顾及的了起伏的心绪,连忙转身。 这些时日她背着魏昭,也有意在外头听了不少魏家的事。 靖远将军亡故后,是顺国公府的一大重创。 好在顺国公足以担起重任。 顺国在朝中备受尊崇,并非花架子又有一番作为。诸多朝臣提及都不忘朝顺国公府那个方向拱手行礼。 可待他亡故后,魏昭若不作出功绩,如何撑起这一大家子。 都说顺国公府风水好,子嗣个个成器。 可虞听晚只看到魏昭身上那些纵横交错的疤痕,都是这些年在战场上九死一生拼出来的。 她不敢乱瞟。 毕竟吓到了。 可……即便知晓魏昭会没事,在看到他的脸色,姑娘还是心下一咯噔。 微微翕动的唇苍白无血,身体轻轻发颤,咬紧牙关,双手痉挛,呼吸微弱而混乱。 葛老这会儿开始下第二轮的针。 下一针,之前的又得依次取一枚。 葛老见魏昭情况不好,眼皮下垂,有要睡的征兆,深觉不好。 “可不能睡,来个人和他说话。” 要是闭眼了,可就醒不来了! 顺子觉得他可以! “将军,您还记得上回在边境你以一己之力……” 魏昭不想听。 顺子:“当初属下第一次见您……” 魏昭更困了。 葛老怒:“你闭嘴!” “将军和你一个大老爷们追忆往昔?” 顺子只好看向虞听晚。 姑娘在不耽误葛老下针的地儿,伸出帕子给他擦了擦汗。 追忆往昔,她可以! 她嗓音温温柔柔的。 “当初第一次见你,我就知道咱俩得成亲。” 这是实话。 可落在众人耳中就不一样了。 顺子不觉得意外 毕竟将军的魅力强大。即便重伤,也讨小娘子喜欢。 葛老揉了揉泛酸的手腕,在魏昭嘴里塞了一片参。 他没心思想别的。 但是,他挺佩服虞听晚的。 卫家那么穷,将军当时又没个人样,说是火坑也不为过,偏偏虞听晚选择跳下去。 可见她对将军的感情,已超脱了生死。 若将军这次无虞回了上京,有哪个不长眼的混账敢说虞听晚配不上魏家子。 他就一瓶毒药把人送去阎王殿。 魏昭幽幽看向虞听晚。 也许姑娘都没察觉,她说假话时,眼神眨动的频率总要比寻常快些。 可这次…… 魏昭有些意外。 她说的是真的。 甚至表情都没有干巴巴。 虞听晚并不知简单的一句话,杀伤力有多大。 她想到了别的:“每年村子年后都要捕鱼,这次咱们不在,应该是分不着的。” “不过等你好后,我还想回去一趟。当初的事被瞒了这么些年,总得做了断。” 姑娘抿了抿唇:“再过一月,便是我爹娘忌日了。” “我每年都会弄些纸钱,拿去山脚老槐树下烧一烧。” 她说话时,魏昭忍着痛楚,耷拉着眼皮,都有在听。 他舍不得死。 这会儿已是说不出话来了。 便是能说,也不会出声呛虞听晚。 姑娘絮絮叨叨,嗓音轻柔婉转。 葛老开始第三轮…… 第四轮…… 光线转暗时,屋内夜明珠亮如白昼。 紫檀座掐丝珐琅兽耳炉不知何时熄了香线,只幽幽拢着一率残香。 葛老屏住呼吸下了最后一针。 魏昭意识不多,但还清醒着。 “成了!” 葛老热泪盈眶,猛地站直,可长久弯着腰,腿早已发僵发麻,他直接摔倒在地。 可即便这样,他还是笑出了声。 “去,将温着的参茶再取来给将军喂下。” 顺子:“欸!” 葛老爬起来:“我去开方子煮药。” 眼瞅着两个人都走了,周遭这边也空下来。 虞听晚伏在床沿,去看魏昭。 从早讲到晚,她喉咙都哑了。 虞听晚想说。 ——都说了你会没事,我还能骗你? 可也不知怎么了,到嘴就成了一句。 “针什么时候拔?你这样实在有伤风化。” 被子也不好给他盖上。 魏昭已是困极,可他看着虞听晚的目光多了以往没有的灼灼。 他发不出声。 可嘴型虞听晚能辨别。 “怎么?” 还有一句有点嚣张的。 “总归是你要用的,提前打个招呼。” 第182章 说起骚话,无师自通 天色沉沉,夜幕袭来。 这些时日提着的心倏然落地,寨子上下笼着轻松感。等魏昭服药睡下后,顺子便取过榻前搁着的信纸下了山。 共两封。 针灸前将军曾叮嘱,若他无恙,一封寄往上京暗桩,一封得送至边境,那里会有人接应。 葛老累的不愿动弹,却不放心,这一晚得亲自守着,便在魏昭榻前打起了地铺。 “行了,你也别待着了,回屋歇着。明儿一早来换我。” 他冲一旁的虞听晚道。 可没有得到回复。 葛老看过去。 虞听晚半倚着柜子,若有所思。 也不知怎么了。 他先前煎好药回来,这姑娘就不太对劲了。 葛老打着哈气:“怎么了?” 怕吵着魏昭,他拖着疲惫的步伐走近。 “热的?” 葛老眯了眯眼,有了猜测:“还是将军气着你了?瞧瞧,耳朵都气红了。” 虞听晚回神。 她和魏昭的事,自不可能同旁人道也。 就是男人太直接了,偏偏说那种话还能神色自若,像是谈论晚饭好不好吃那样随意。 魏昭丝毫没有廉耻之心! 她不多!但多多少少总有些不自在。 毕竟这一晚,眼和耳都不太干净。 阿爹生前曾言。 ——杳杳模样好,长大定和你阿娘一样是美人胚子。日后也不知多少儿郎眼巴巴上门求娶。可你记住了,外头的男人没几个是好的,出门在外若被人言辞不逊冒犯,千万要和爹爹说,爹爹去教训他。日后要嫁的夫婿也要爹爹亲自把关,免得你被骗了。 ——有些儿忒不正经。惯会说些漂亮话,把那些小娘子勾搭的迷失了心智。杳杳是最聪慧的,可不能犯傻。 是的。 她不会。 故,当年进了胡家,她就知道胡耀祖不是什么好东西。 虚伪。 偏偏还装的读书人那样做作,温文尔雅。 那时她不懂退让,整日和王氏对着干。又因年纪尚小,还不曾长开,胡耀祖并未对她生出不该有的情绪。 格外讨人嫌,他总是摆出做兄长的架势。 ——“晚妹,虽然爹说这也是你家,可你同我们是不一样的,你好歹要懂些规矩。” ——“我娘是有不好,可她到底是长辈。不说你让着她,你至少得敬她。” 虞听晚烦死。 听不进去一点。 她那时脾气敏感暴躁,接受不了爹娘亡故的事。不好惹,不讲道理,还能给胡耀祖面子? 她抬着下巴,朝胡耀祖勾勾手。 ——“来啊,看不上我,就弄死我。” 很挑衅。 把胡耀祖气得不行。 ——“顽劣!” 说出来也许不信,胡家兄弟刚开始反倒是胡大郎更照顾她情绪。见情况不对时不时来拉架,让胡耀祖别和她计较。 后来,姑娘年长些,出挑的娇艳遮不住。 胡耀祖看她的眼神不对了。 连说的话都变了。 ——“我娘又惹你不虞了?莫置气,我代她向你赔不是。” ——“回来的路上瞧见卖糖葫芦的,便想到了你。拿着,咱们之间不该太生分。” 那时的虞听晚学会了收敛。 她即便烦不胜烦,却还要打起精神和他周旋。伸手不打笑脸人,保持距离的同时,也不落他的颜面。 直到胡耀祖向她表明心迹,虞听晚彻底冷下脸来。 不愿虚以委蛇。 多听一个字都恶心。 人家还是文绉绉的情话,不带半点颜色的。 如今魏昭都说荤话了。 她却不觉得反感。 就觉得没毛病。 魏昭不调戏她,难道还调戏别的姑娘吗? 再说了,他能说出这种话,的确有资本。 不过……虞听晚多多少少有些发愁的。 屋内只有两人,她也没有藏着掖着。面色认真看着魏昭。 ——“你不能小点吗?” ——“这样……不好塞进去的。” 语气可以听出,多么发自肺腑了。 然后…… 然后魏昭看她的眼神都不对了。 似惊愕,可又念及虞听晚平日的作风,又觉得是情理之中。 屋内的夜明珠是家里的那颗,将屋外衬的愈发浓黑。 药香味浓烈,尚未散去。 葛老将适才在床榻角落拾起的筷子搁下。 姑娘瓮声瓮气:“我去隔壁了,有什么事叫我。” 葛老不知年轻夫妻之间的小官司,见姑娘仍旧惆怅不语,不由眉头紧锁。 许是上了年纪,总是控制不了去操心,又或是跟随魏昭多年,早就将他视为小辈。 葛老似想到了什么,眼底闪过遗憾。 “这世上的年少夫妻,都是慢慢磨合的,免不得拌嘴纷争。若他做了什么让你不舒服了,你得提。压在心口堵的是自个儿。往往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时间久了却能成一道过不去的坎,这样最会伤夫妻情分。” 这话说的很有道理。 虞听晚记住了。 葛老:“都是头遭同人做夫妻,没人教过,这相处之道只能慢慢摸索。” 这话也很对。 虞听晚点头。 她的确不知道怎么给人当媳妇。 尤其她和魏昭的情况还比较复杂。 直到现在,虞听晚都没有做好破釜沉舟和他站在一处的准备。 这世道,名当户对四个字,是一道枷锁。 姑娘心思细腻。 她没有太多长处,可从没有妄自菲薄。魏昭既然看上她了,那她就是配得上魏昭的。 可顺国公府的门庭呢? 她够得上吗。 要面临的又是什么? 很现实的问题。 葛老继续侃侃而谈。 “将军这些年心思都在魏家军和顺国公府上,与他年纪相仿的公子哥多半成了亲,偏他心思负担过重,从不沉迷女色。” 虞听晚点头。 “不瞒你,上京不少贵女抛去矜持盼着顺国公府少夫人的位置,被他不解风情气哭的更不少。” 虞听晚继续点头。 葛老振振有词:“将军没怎么和女子相处过,不会说好话,也不知怎么讨得姑娘欢心。论文,驿站的贺诩然都要被他压一头,论武和谋略,只怕上京无人匹敌,他过早生慧,在男女之事上却是愣头青。” 虞听晚眼皮跳了跳。 “那你小瞧他了。” 魏昭看着一本正经的,说起骚话,却是无师自通的。 第183章 还没让你过足瘾? 翌日。 光线笼罩,虞听晚醒来用了朝食,就去隔壁换了葛老。 葛老昨夜都不敢怎么睡,一直打盹,已累的眼睛都睁不开了。到底上了年纪,走路都有些摇摇晃的。出了房门后,还是忍不住叮嘱。 “药我放下去煎了,你注意着看,可别熬过头了。餐后小半个时辰再给他吃。” “人这会还没醒,醒了先喂几口水。” 虞听晚记下了。 目送葛老回屋后,这才进了药房。 姑娘走过去瞅了呼吸轻缓,还安然沉睡的魏昭。 一夜过去,他的脸色仍旧煞白。 很虚的那种白。 看着不太好。 呼吸也若有似无的。 可昨儿一夜隔壁都没闹出没什么动静,看方才葛老的神色,应该都不是问题。 康复的事急不得。 得慢慢来。 这是已经换上衣服的魏昭。 人呐。 果然!还是要穿上衣服才像样! 她走向咕噜咕噜煮着的药罐,手里取过一旁扔着的木扇,轻轻挥动把控着火候。 平时魏昭眠浅,半点动静都要醒来,虞听晚都是轻手轻脚的,便是熬药都放在灶屋。 可现在,魏昭都没醒。 等药煮好后,她倒出来温着。 虞听晚闲不住,又不好把魏昭戳醒了。 她想了一下,准备去隔壁取金鱼,摸摸金子打发时间。 可刚出院子,就撞上了的顺子。 顺子风尘仆仆的,天儿冷,山路多草木,湿气又重,他的衣角微微湿透。 他朝药房的方向看了一眼,向虞听晚行礼:“属下有一事,需向夫人禀报。” 虞听晚已懒得纠正称呼了。 不过她皱眉,心生不安。 “可是家中出了事?” “属下得知,胡家已和褚家商议婚事,这次进县城也是为了办置聘礼。王氏却在学院门口和卫家长辈生了口角。” 不等虞听晚问,他便将知道的一五一十,不敢隐瞒,全部告知。 “闹得挺难看的。” “王氏挑衅在前,侮辱在后。胡大柱阻拦无果,随意训斥一二后,有意上前攀谈,被余氏骂的狗血淋头。” 虞听晚本来还担心爹娘受委屈,一听舅母在,就放下心来。 “舅母怎么骂的?” “骂王氏是疯狗,出门不带狗绳,只会四处咬人。” 虞听晚:!!! 这么刺激! 顺子:“还说王氏丑人多作怪,建议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别以为生了个儿子,就当自己是多么了不得的人物了。” 胡大柱要面子,学院门口进进处处可都是人。偏那余氏丝毫不知顾及,嗓音大的厉害。 他便格外为难。 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没必要如此争锋相对,既结了的亲家,日后也是要来往走动的。 他上前一步,刚要好言相劝。 然后也被骂了。 顺子:“余氏破口骂胡大柱烂了心肝,心偏颇的厉害,偏偏还要装的多看重外甥女,无作为却还要假惺惺靠着一张嘴,让别人以为自己是个东西。” 这还没完呢。 余氏还对着地面啐了一口。 ——“了不得,这些年下来靠着外甥女积攒了不少美名。一家吃的可都是带血馒头,若不是晚娘亲娘,你们这一家子哪有今日?照顾晚娘也是天经地义,那孩子不欠你们的。” ——“你们一家子倒好,把她当做奴隶使唤,哎呦喂,谁有你们有良心啊?” ——“什么,要娶镇上夫子女儿?这真是光荣,你这儿子不靠着自己本事,转头去靠女人?什么读书郎,原来也不过如此。” 顺子:“这把王氏气得够呛,当即撸起袖子,气势冲冲要过去打人。” 虞听晚蹙眉:“舅母如何?” 顺子挺直腰板:“王氏没打着,反被余氏扇了一巴掌。” 余氏压根不需要身后赵勇和卫守忠帮忙。 一个人能抵八个! 胡大柱是看不上王氏,可到底是自家婆娘,眼睁睁见她被打了,能无动于衷? 可他自以为通情达理。 “胡大柱说,赵俞虽然不能再读书了,可至少在镇上学院待过,有不少同窗。他提醒余氏在外得注意仪态,免得给孩子丢脸,回头同窗见了笑话。” 虞听晚:…… 这是胡大柱会说的话。 虞听晚甚至能想到胡大柱说这话是,还会表明是为了余氏好。 “这……” “夫人放心,余氏还能信了他的邪。当即指着胡大柱的脸放话,言明教训王翠花,是她欠!” 余氏说。 ——“理在我身上,抬着头做人怕什么?你若不服就来辩一辩。孩子读书是明辨是非,知道好赖的。可不是让他以为认识了几个字,就高人一等,觉得亲娘丢了他的人。” 顺子就很解气。 毕竟当时很多人围观,对着胡家人指指点点。 胡耀祖脸色都阴沉了。 深知说不过余氏这个泼妇,就有拉着爹娘远离是非的打算。 偏偏。 余氏拍了拍儿子赵俞的肩。 虞听晚迫不及待:“然后呢?” 顺子:“余氏扬眉吐气之余怕胡家人眼瞎,命赵俞绕着这三人走了一圈,才让他进的书院。” “最后还放了话。” “什么话?” 顺子学着余氏的语气,如实告知:“我家阿俞的确不足,可架不住有疼他的表哥表嫂。能进县里书院,说起来也是阿郎和晚娘小两口牵的线。你们若想进不如去求求,不过还是别去丢人现眼了,谁愿意搭理你们啊。” 虞听晚:……干的漂亮! 为此,虞听晚的心情很好。 魏昭醒后,她笑眯眯准备喂水。 可很快笑容消失了。 明明人还是昨夜那个人,偏偏这会儿的魏昭又恢复了以往的恪守贞洁,保持距离。 魏昭唇色发白,破碎感分明。他恹恹的。 昨夜忍受的痛楚像是浑身的骨头都被敲碎了,再慢慢拼接。可比痛彻心扉还要刻骨铭心。便是睡醒后憔悴依旧。 他低低咳嗽着,淡声:“我自己喝。” 虞听晚拧眉。 “你昨儿不是这样的。” 虽然让她很就难以接受。 可怎么又是这矜持死样了! 魏昭掀开眼皮。 “怎么着?” 他娇弱不已。 魏昭似觉得她贪心,幽幽出声:“这是意犹未尽,还没让你过足瘾?” 第184章 说你缺心眼 养病期间,顺子在寨子里进进出出,不忘时常禀报虞听晚外头的动向。 半个月后,住在药房的魏昭总算能下地了。看着还是虚弱,可同之前相比却似脱胎换骨,人精神了不少。 虞听晚从家里带的零嘴包袱空了后。 她站在门口,风挂在脸上不再刺骨严寒,却依旧吹的东边竹林沙沙作响。 她没有回头,话明显是对屋内提笔写字的男人说的。 “胡家今儿去褚家提亲,正逢褚夫子被衙门的人带走审讯了。” 至于为什么现在才抓,九成和魏昭脱不开关系。 虞听晚就很畅快。 胡家提亲前多得意,此刻愿望落空大喜大悲下,也不知多受打击。 姑娘唇瓣弯了弯,嘴里却阴阳怪气:“我怪心疼他们的。” “这礼还没成,靠山就蹲牢房了。” 即便不连累妻女,可褚夫子别说再当夫子,只怕一辈子都出不来了。 姑娘倚着门扉,神色越来越淡:“有了案底的岳父,也不知眼高手低的胡耀祖还认不认。” “和褚家结亲,非但没有助力,还得搭进去,这亲事八成要吹。” “可吹了后呢?” “胡家免不得担上薄情寡义的名声。” 往前一步是悬崖,退后一步是深渊,如何抉择都难。 魏昭温声:“要下山的话马车已备好,在外头等着。” ———— 西临村。 村前围坐了不少人,七嘴八舌说着话。 “胡家那排场真是吓人,竟备了这么多的聘礼,实在舍得。” “你也不看看娶的是谁。” “小许氏心眼那么小,竟都没闹,逢人就显摆她的银耳环,还说小叔子有本事。” “别说她了,一早王氏往咱们这里经过时趾高气扬的,可真是显着她了。” “谁让人家儿子有本事。读书好也就算了,这婚事竟也能好成这样!十里八乡看看,还有谁能娶镇上姑娘。” “你这话不对,这可不是寻常的镇上姑娘。” 有人艳羡不已。 “耀祖除了这拎不清的娘外,爹和大哥是没得说的。” “可不是。大柱是卖货郎常年走街串巷,眼界总也比咱们高些,当初饥荒过后,家家户户都没多少米粒余量。他倒好,非要砸锅卖铁让耀祖读书,当时村里都不看好的,说他犯傻。大郎又是种地的一把好手,这些年尽心尽力供着耀祖,可没半点怨言。没有这两人,耀祖再厉害也走不远。” 坐在角落的范婆子听不得这些! 胡家日子越好,她就不舒坦。 得知胡耀祖要娶妻,她这几天夜里都窝火睡不着。 她格外突兀冷笑一声:“算起来,耀祖最该谢的,当是玉娘。” 人群蓦地一静。 她身侧的瘦婆子紧张地拉了她一把:“你疯了?” “好端端提晚娘亲娘做甚,人都死了这么多年了了,你怎还管不住嘴?” 范婆子把她的手甩开:“你怕得罪胡家,我可不怕。” “怎么就提不得了。” “玉娘可是咱们这些老骨头看着长大的。好好的姑娘,竟被那样糟蹋!” 她腾一下站起来,指着前头。 “她当时就在那儿跪着,本就病重,又因饥荒年当初饿的走路都没力气,却还是从牛车上跳下来。” “眼儿通红,心如死灰朝着冷硬心肠的胡家二老跪下,说她也算敬孝了。日后她也当爹娘大哥通通死了。” “平素多温婉的人啊,却被逼成那样。” 所有人都没吭声。 当年的事,他们都是看在眼里的。 可自顾不暇,人爹娘都能狠心,他们还能管玉娘死活? 范婆子浑浊的眼来回审视这些人。 “那胡耀祖便是考中秀才也是胡家祖坟冒青烟。他是能给村子里铺路?还是给村里捐钱?一个个好话说尽,上赶着献殷勤。胡家还能分点肉汤给你们尝尝?” “上赶着做梦呢?” 众人黑下脸。 “你和王氏不和是你的事。” “胡家之前的确……,可要怪就怪当初饥荒,活不下去,玉娘模样又太好,胡家二老也早过世了,何必再提?孰轻孰重你得明白。若是有了秀才公,村里是要特地大开祠堂祭祖的!” 范婆子嗤笑,就要怼过去,余光却瞥见山路颠簸下,一辆马车摇摇晃晃朝这边驶来。 范婆子:??? 村子里牛车都是稀罕物。 这可是马车! 其他婆子皆面面相觑。 “谁啊?来寻里正的?” “拉倒吧。这些年也没见里正有这样气派的亲戚。” 有人猜测。 “别是胡家亲家吧。” 接近黄昏,时辰也不早了。 “亲家怕他们走路累着,特地派了马车送人回来。”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认同的点头。 范婆子就很烦。 因为她也觉得里面坐的是胡家人。 眼瞅着马车驶近,有人笑眯眯大声喊。 “耀祖,婶儿家里做了几个白面馍馍,念着你读书辛苦,特地给你留了几个。” 车里的虞听晚。 耀你她娘的祖。 她掀开车帘,瞅过去,挑眉。 “我当谁这么阔气呢,原来是朱嫂。” 顺子驾马,放慢速度,没停。 容色娇艳的姑娘趴在窗前。 “之前我常听王氏提到你。” 众人:!!! 有人不敢相信。 是晚娘?? 怎么会是她。 朱嫂:“你……舅母说我什么?” 虞听晚笑:“也没什么。” “就说你缺心眼,一有好东西就往胡家送。你婆婆八成是被你吃里扒外气死的。” 朱嫂:??? 她不信。 明明每次王氏都夸她大方。 刚要质问。 可马车已经驶远。 是胡家的方向。 待马车缓缓停下,虞听晚踩着擦脚凳落地。 姑娘抬眸,周遭都是再熟悉不过的场景。 “晚娘?” 隔壁的吴大婶听着动静,就追了出来,看到她惊喜笑开。 她存了一肚子的话,朝虞听晚努努嘴:“你是不知!这一家子今儿出门就差没有一路放鞭炮了!这不去镇上现在还没回来。” 虞听晚去看胡家的门。 的确是紧闭的。 吴大婶:“你怎么回来了?” 虞听晚:“顺子。” 吴大婶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瘦弱的顺子上前,动作看着并不凶。 只听‘砰’的一声,胡家的木门被被一脚踹飞。 第185章 我娘那么好,不该吃苦的 木门明明很坚固,可重重落地后……四分五裂。还砸死了院子里溜达的鸡。 吴大婶:??? 虞听晚扭头,这才细声细气。 “来做这种事的。” 吴大婶惊愕。 可虞听晚已经往里走了。 王氏懒惰,小许氏又要带孩子。院子收拾的并不干净,甚至空气里都有一股鸡屎味。 这里的布局都没怎么变。 虞听晚甚至闭上眼睛,都知道往哪儿走。 她在死鸡面前停下。 “好惨。” “之前是我喂养的。” 顺子向来会看颜色,恭敬问:“可要属下拿下去超度?” 虞听晚:??? 你在说什么鬼话? “不用麻烦,回头带回去煲汤。” 她走到猪圈。 “我也喂养过。” 顺子这次明白了。 “属下回头拉走。” 虞听晚哒哒哒走向之前住的屋子,抬手一推就开了。 看清里头,姑娘神色不改。 吴大婶跟在她身后,往里一看,本就巴掌大的地儿,这会儿已经改成了杂物间。 吴大婶愣住。 “这……” 她面带怒容。 “胡大柱前几日是怎么说的!” “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这里永远是你娘家,回来有住的地儿。” 话说的可真好听。 “吴大婶。” 虞听晚闭了闭眼。 “我娘当初是有婚约吧。” 吴大婶一愣。 “你从哪里听来的?” 虞听晚嗓音很轻,却足够听得见。 “眼瞅着都要成婚了,可当年饥荒严重,胡家贪心不足,狮子大张口要求对方得多给两袋面粉才肯嫁女儿。” 吴大婶:“……是这样。” 她想起这事,也怪心酸的。 本是好姻缘,当初还是里正牵的线。 可老太和老汉心也硬,家里米缸见底,见儿媳王氏又要生了,便把心思打在女儿身上。 可米面是能救命的,对方家里能乐意? 婚事也就吹了。 可偏偏…… 虞听晚唇动了动:“偏偏那时卖女换粮的是不少见,老汉就动了心思。” “偏偏胡大郎生下来孱弱,不好养活,家里没钱。” 吴大婶想说什么,可什么也说不了。 这是事实。 她只能干巴巴。 “你娘后头能遇到能你爹,中途……吃的苦也值得。” 虞听晚摇头。 “不是这样的。” “我娘那么好,不该吃苦的。” 天色渐晚,夕阳下垂。 胡家人步行往家赶。相比于出去时的喜形于色,这会儿个个脸色难看。 小许氏抱着女儿,大气都不敢喘。 “大柱。” 刚进村,就有人喊。 “晚娘回来了,都在家里等你许久了。” 胡大柱滞住,不可置信,愁容被压下。再也顾不了别的,快步往家里赶。 胡耀祖跟上。 王氏拧眉,面露恼火,愈发不顺气:“她来做什么!” 胡大郎:“娘,晚娘愿意回来是好事。你这次可不能又把她气走。” 只有小许氏莫名心生不安。 虞听晚多邪门啊。 每次见都没有好事。 这厢,虞听晚都等的不耐烦了,总算等到了人。 胡大柱看到她格外激动,甚至都没在意木门的事。 他大步上前。 “晚娘。” 他不放心上上下下打量着虞听晚。 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 这些时日在寨子里,姑娘穿的都是魏昭命人置办的衣裙。 穷苦之地,远不比富庶的江南。寻不到绫罗绸缎,但都是上好的棉衣,布料柔软。 她不爱打扮,也不曾涂抹脂粉,可耐不住白净,模样好。 头发依旧散着,身上没有太多配饰。可盈盈站在那儿,就像是脱胎换了骨。 胡大柱也不知是舒口气,还是揪心当初姑娘跟着他在胡家,穿的衣裳不合身还一直都是缝缝补补。 “瞧你这般,可见在夫家过得不错,我便放心了。” 胡大柱:“今儿在家里住下,我让你舅母张罗几个好菜。咱们好好说说话。” 吴大婶看不过眼:“真是客气,你们夫妻准备把屋子腾出来,到院子里睡。” 这话,让胡大柱面色一僵。 他怕虞听晚误会,连忙解释。 “是这样。原本想着二郎要成婚,他屋里总要翻新,收拾出不少杂物实在没地儿堆了,这才……” 他想说让虞听晚委屈一晚,先和小许氏住一屋,大郎和二郎挤一挤,也就能安排过来了。 可对上姑娘似笑非笑的脸,到嘴的声音又咽了回去。 “怎么了?” “你可是对舅舅置了气?” “让晚娘受委屈了,是舅舅不好。” 虞听晚:“这话也对我娘说过吧。” 她语气冷淡:“说多了,就不值钱了。” 胡大柱莫名脊梁骨发寒。 虞听晚语气淡淡的。 “里正怜我是孤女,又念着你已将我带回西临村。他老人家怕日后旧事重提我生了怨,又怕养不熟闹了罅隙谁面上都不好过。遂,做主让全村人封了嘴。” “这些年全村都陪着你演戏,你怎么演着演着就信以为真了?” 胡大柱面色煞白。 虞听晚:“当初卖我娘的事,你也参与了吧。” “当哥哥的,为了儿子同意了双亲提议,牺牲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妹子。不顾她意愿,不顾她哀求。” 这是胡大柱最不愿提及的事。 可偏偏抖出来的是虞听晚。 他接受不了,往后踉跄几步。 “你在哪里听说的这些?” “当初……当初也是没有办法。家里多一张嘴,也许全家都得饿死。” “晚娘,你没经历过饥荒,你……” 虞听晚原以为他好歹有些愧疚,却不想都摊牌了,竟还找借口。 当年胡大柱去接她,多半是愧疚。 相处时间久了,若说没有对她上心,姑娘不信。 这些年她的确得胡大柱照拂。 可一开始目的不纯的‘善意’,是架在阿娘痛苦之上的。 虞听晚只觉得这些年相处的点点滴滴都变得虚伪,都恶心。 姑娘听不下去,冷冷质问:“那你怎么不死啊。” “你死了,少了一张嘴,不也能多出些口粮?” “胡老汉胡老太年纪大了,本来也没几年活头,活着做甚,怎么也不去死?” “谁都想活命,所以让我娘牺牲?” “隔壁村也有卖女儿的,可人家到底还是人,宁愿少收点钱,也要求人牙子把人卖至好去处。” 胡大柱:“我们也……” 虞听晚视线冷冷越过胡大柱,看向不远处缩着脖子的王氏。 “那她做了什么?” 第186章 你这样实在太贱! 周遭一片死寂,谁能想到虞听晚是来算陈年旧账的。 虞听晚知人牙子大多都是黑了心肝的,嘴上答应的好好的,说会送去大户人家里头当丫鬟,日后有月银拿,日子过得不知多快活。可把人买走后,还不是任由其磋磨。 人牙子个个都是下手狠的。 不听管教的,毒打一顿。 想要逃跑的,先断了一条腿。这可不愁卖,价格放低些,那些想要娶婆娘的老光棍可都抢着要。 用来震慑其余姑娘,歇了她们逃跑的心思,乖乖听从,值。 虞听晚都懂得道理,那些宁愿少收钱和米的人家如何不知?可日暮穷途,只能用最后一点儿女情分,盼人牙子能有些良知。 可胡老太和胡老汉却巴不得多要价,早点把人送走。 胡大柱喉咙像是堵了一块布,再也说不出话来。 当初玉娘看他的眼神,也是同虞听晚这样充斥着冷漠。 可他真的走投无路。 爹娘是长辈,哪能置他们于不顾。他是家里的顶梁柱,又怎能出事? 这不就是死局么。 虞听晚冷笑:“说啊?” “怎么不说了?” 胡大郎一头雾水,正要上前劝阻,被小许氏一把拉住。 他斥:“你做甚?” 小许氏示意她去看一旁若有所思的胡耀祖,低声:“出什么风头?你看二郎说话了吗?” 虞听晚看王氏的眼神好似掺了冰刀。 “胡家将我娘当做货物般和人牙子谈着价钱。你嫌钱少,不满意,非要掺合一脚。” 王氏贪婪。 逮着机会,只想狠狠敲人牙子一笔。 她当时就冲人牙子喊。 ——“这数不行,至少得翻倍。我小姑子貌美,走到哪里都是香饽饽。” ——“咱们这里是闹饥荒,可别处却没有,你休以为我们是乡下人就能糊弄过去。这里头的油水深的很,你把人买走随便一倒卖,也不知能赚多少。” 人牙子就急了。 话这么说不错。 可别处? 上京还是江南? 难道还要跋山涉水过去,来回奔波? 话说的可真轻松! 王氏懂什么? 世道不平又远离皇城,山匪太多。 偏官府衙门不作为,泽县往东就有个黑角寨,那些土匪干的可都是杀人的勾当。 这可不值当! 见人牙子不愿意,王氏就沉了脸。 她冲胡家二老建议。 ——“爹娘,有些话虽然得罪人,可家里情况这样,我总要说一说。” ——“我娘家村子里有个寡妇,公婆都没了,膝下还有个儿子。孤儿寡母这会儿还活的好好的。” 附近几个村子,就那么巴掌大的地儿。谁家有什么事,稍有不慎就能传的人尽皆知。 王氏那么一提,胡家二老就沉默了。 那寡妇儿子太小,她又不愿意抛弃儿子不管,转头去改嫁。走投无路,为了活命只能拉皮条做娼门生意。 只要有粮,她就要接客。 也不怕得了脏病。 各家各户掰着拇指头过日子,吃观音土的比比皆是。可还是陆陆续续有男人为了爽快偷偷进她的屋,每次给一小把的米。 胡老太胡老汉是看不起那寡妇的。 可人家好歹都没挨饿。 夫妻两人动心有之,可又怕没法抬起脸做人。 王氏看他们意动,就知这事没准能成,连忙道。 ——“被人牙子卖了,多半也是进窑子。都是伺候男人,还不如在咱们眼皮子地下。” ——“小姑子这样貌美,别说一把米了,便是一碗都有人想方设法弄到,急着上门给。” 她算过了,卖了是一锤子的买卖。可留在家里却是长久生意。 ——“小姑子也不用太受累。这女人么躺在榻上,张开腿就行。若是哪日身子不适发热伤寒,咱们还能心疼她,让她歇上几日。” 她说话是笑盈盈的,可却恶毒到了极点。 就连人牙子都听得目瞪口呆。离开时,都大骂这一家子会遭报应的。 胡家二老也跟着犹豫。 ——“这不好吧。” 王氏却道。 ——“咱家的米缸可什么都不剩了,只有外头摘的一小把野菜和树根,吃了这顿没下顿,可山上可没有野菜了,观音土倒是顶饱,可吃多了是要死人的。外头饿的把婆娘杀了煮了吃的都有,见不得人的勾当还少了?咱们可不能去穷讲究?什么有吃饱了重要?” 她循循善诱。 ——“这种事的确不不光彩,可家家户户皆自顾不暇。咱们这样谁管?里正管不了,便是衙门都没法管。” ——“等饥荒过了,日子好了,玉娘要是嫁不出去,那留她在家里,让大郎好好孝敬。” 胡家二老觉得可行。 日子苦,玉娘也该理解他们。 养她这些年,总要为家里做出些牺牲。 王氏很积极,当夜就从外头领了人来。 ———— 虞听晚紧紧攥着手,任由指尖陷入肉里,她却浑然察觉不出疼般。 “胡老太胡老汉不过两年就遭了报应。一个得了怪病不出半个月没了,一个是掉在臭水沟爬不上被淹死的。” 那些入了胡玉娘屋的嫖客,在饥荒年间相继离世。活着的也在后面被虞父收拾了。 “可见苍天还算有眼,见不得我娘凄苦。” “我就不明白了,你怎么还活的好好的?” 门口的王氏眼神闪躲,可嗓门很大。 “你点我做甚?” 好似越大,就能占理儿。 “与其一家人饿死,把你娘推出去怎么了?” “她靠着身子养活一大家的人,同样自个儿才有活路不是吗?” “说起来,我们也算是为了她好。” 说到这里,她挺直腰板。 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不要脸。 虞听晚大步上前,冷若冰霜:“再说一次?” 王氏:“我……” 只听啪的一声。 姑娘扬手,狠狠打了王氏一巴掌。 她劲儿大,动作又太快,王氏压根没反应过来,被打得偏了头,还不受控制的往后踉跄了几步。 王氏直觉耳中嗡嗡作响。 “你……” 虞听晚眼里的怒意藏不住,嗓音好似从牙齿缝里挤出来那样。 “等闲!我是不愿对畜牲动手的,可你这样实在太贱!” 第187章 避而不提,故自坦荡? “你敢打我!” 王氏就要扑过去,可很快…… 吴大婶就看见王氏像刚刚的木门那样,被顺子踹飞。 王氏只觉五脏六腑都在翻涌,扑在地上再也说不出话来。 一张嘴,直接呕出一口血。 可没人管她。 虞听晚看着王氏,好像在看死人。 “隔壁村的寡妇被辱骂人尽可夫。可我却敬她。” “妇道人家拉扯幼儿本就不易,她不愿夫家香火断送,为了活命,万般挣扎抛去才贞洁卖笑。” “等饥荒过了,日子好了。她就没再做那种事。” “待其子长大成人,却没有人愿意把女儿嫁过去,她为此哭瞎了眼,说拖累了儿子。说她做了那种事被嫌是报应她活该,转头一条白绫就那么去了,就盼着儿子能堂堂正正做人。” “她是没有办法,没有男人,没有婆家能依靠。” 虞听晚:“我娘当初不过十七。倒是有双亲和大哥,一个个却都长满獠牙是吸人血的鬼。” “胡家将她当做货物,是如何心安理得的?” 胡大柱没管王氏,抱头蹲下,面露痛苦。 “别说了。” “晚娘,那件事我们都别提了。” 胡耀祖目睹这一切。 他其实没什么感觉。 毕竟他没见过虞母。 可他觉着棘手。 毕竟虞听晚可能更厌恶他了。 反倒是胡大郎直愣愣站在原地,不敢相信这一切。 难怪…… 难怪胡大柱说过。 【“你姑姑没了,给她磕三个头。”】 【“大郎,爹要你记着,咱们家欠你姑姑的,你得记一辈子。”】 【“你必须得对二郎那样,对晚娘好。”】 胡大郎有些站不稳,不敢相信这一切。 他甚至愧疚,没脸,不敢去看虞听晚。 虞听晚居高临下看着地上蹲着的胡大柱:“别提?” “别提什么?” “别提我娘反抗无果,被一家人算计?” “你当时在哪里?” 胡大柱指尖颤抖。 他在哪里? 他坐在院子里,听着玉娘屋里的动静,听着她哭,听着她喊哥哥,听着她说救命。 然后…… 拿着空碗,等里头的人出来,收粮食…… 当时,他其实不赞成的。 可大郎吃不饱,瘦的像猴子一样,整日哭。 他也怕啊。 每日都能听到村里头,谁死了。 虞听晚扯了扯嘴角,讽刺道:“还是说我娘之前那位未婚夫得知此事,实在见不得她凄苦,有意在村口接应,她是想要跑的,可刚出胡家,却被你拦了下来。” 胡玉娘已千疮百孔。 走不了,逃不掉。 可错的不是她,脏的是她。 她想要死的。 可她凭什么要死。 对大哥,她还存着希冀。 “她让你放她一条生路。” “你做了什么?” 胡大柱闭了闭眼。 他说对不住,说自己没用,转头把玉娘关回了房屋。 胡大柱一个字都不想听了。 “当初换成别人,也会那么做。我得考虑太多,这才……” “我也悔了。” “你娘每次看我的眼神就像看仇人。” “她没想过把她带回家,她就彻底不想活了。” 竟然撞墙求死。 好在被他拦了下来。 胡大柱也彻底怕了。 也不知是怕玉娘死了,还是怕玉娘死后,没法坐享其成。 “我求了你外祖父外祖母,才没再让你娘……” 虞听晚面无表情:“所以,你们退而求其次又把人牙子请了过来,将她卖了。” 胡大柱一下子失了声。 因为,是这样。 玉娘当时恨他们,同样还怕人牙子,却义无反顾走了,没有回过头。 若从一开始就卖了玉娘,她肯定不会生太多怨。 毕竟被卖的人太多,她不是例外。 可偏偏最无助的时候,是在胡家。 偏偏还要被最亲的人伤的最深。 “外头都说你心疼妹子,连她的女儿都要带回家养着。” 这话多荒谬啊。 “也是,你分明可以置之不顾的。” 虞听晚言辞带着冷嘲,似一把利刃,蕴藏着暗波涌动,戳破着胡大柱的虚伪。 她一针见血:“可你儿子要读书啊。” 饥荒年的事很少人会深究。抢粮抢食杀人的,十户人家里头,就有八户。 人性最经不起考验,没有几个是干净的。 又有里正出面,村子里的人有几个敢拿出来说闲话? “你们拿着卖了我娘的米和钱熬过了饥荒,日子过得风风火火,置办了几亩地,又供出了个读书人。走到哪里都能得几句奉承,成了十里八乡的体面人物。” “难怪当初我娘生前,从不提娘家半句。” “你们前脚把她推入火坑,后脚在我面前却能避而不提,故自坦荡。” 胡大柱倏然站起来,嗓音很哑:“晚娘,我好歹把你当亲女儿疼。” 虞听晚嫌恶:“是啊。” “我都差点认贼作父了。” “可见我有多糊涂。” 胡大柱对她好,有愧疚,更多的是做给村里人看的。又时常为了她和王氏争执,可不就是用心良苦。 要不然怎么所有人都说,她有个好舅舅。 还叮嘱让她不要耍小性子。 让她知道感恩。 虞听晚说到这里,努力让嗓音不颤抖。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红了眼。 压抑着哭声和悲凉。 “我住的那间屋,就是当年阿娘住的吧。” 承载阿娘噩梦的屋子,是阿娘好不容易才逃离的地儿,可她一待就是那么多年。 多么可笑。 虞听晚:“你怎么有脸让我住的?” 里正是这时候赶来的。 刚到卫家门口就听到虞听晚这句话,眼皮一跳。 他大步入内:“晚娘,你……” 虞听晚转身。 “我这个人从不是好相处的,您也该知道。” 她语气轻飘飘的,似找不到落脚的点:“当初我意外得知这些事时,又恨又膈应,可那个年头的事衙门不会管,更无律法约束。” “那时我人微言轻没办法,只能忍气吞声。” 搬出胡家。 可如今不一样了。 有人同她说,既见不得胡家好。别说胡家作孽太深,便是胡家没错,他们也得付出代价。 就算魏昭不说,虞听晚也绝对会那么做。 姑娘还会和魏昭客气? 虞听晚喃喃:“我要把这里拆了。” “我要他们一个个,都遭到报应。” “顺子。” “属下在。” “动手。” 虞听晚:“下狠手。” 吴大婶眼皮直跳:“晚娘,你可别糊涂。” 顺子那力气,是要弄出人命的! 虞听晚弯唇笑了一下,笑意却冷冰冰的,不达眼底。 “这年头,也许杀人都不用偿命,婶子要不要看看。” 第188章 死了就太便宜你们了 可虞听晚很快改了主意。 “不对。” “死了也太便宜他们了。” 一刀子进去,也就断气了。 姑娘蹲下来,手腕一转,露出暗器袖箭。按动一处,冒出锋利的刀尖。 “一个总将赔钱货挂在嘴里的东西,仗着生了男丁给胡家继承了香火,得了公婆的首肯,又有丈夫默许,你面无可憎,将她往死里逼时,很得意吧。” “你撺掇这个撺掇那个。当真是好本事。” “一个贪婪恶毒,一个虚伪做作。都是畜牲难怪做夫妻。” 她将刀尖抵着王氏:“你们得苟延残喘生不如死的活着,尝尝绝望是什么滋味。” 往下一按,刀片直直射了出来,钉在王氏身上,入木三分。 鲜血四溅。 “啊!” 虞听晚冷漠看着王氏在地上翻滚。 她杀过鸡鸭,可从没对人下过手,姑娘的手有些抖,后退几步,可眼里却没有半点动容。 这还不够。 远远不够。 收到虞听晚指令的顺子会意。 魏家军的人最清楚如何折磨人。他也不例外,朝胡大柱过去,干脆利落的将他按倒。 手腕一转,就拧了他的胳膊。 “咔嚓”一声后,凄厉的哀嚎响起。 胡大柱当年拿着破碗收米的胳膊,被生生拧了下来。 是的,拧。 血肉模糊。 胡大柱疼得抽搐,便是被顺子随手扔了的胳膊的手指还在颤巍巍的抖。 胡大郎如梦中初醒,惊恐不已。 他疯了一样上前试图拉开顺子,却拉不动。 虞听晚无动于衷看着:“那年饥荒,村子里的人,活着的没有死的人多。” 便是里正家里,都少了尽大半。 “只你们胡家,却全都好好的。” 全都没出事。 胡大郎:“晚娘,当年的事我愿意替他们赎罪,你放过爹娘可好?” 虞听晚看着胡大郎。 这些人里头,也就胡大郎对她还算真诚些。 可那又如何? “替?” 她轻轻提醒:“可你生来就是罪过啊。” 胡大郎有些说不出口:“我知道这话无耻……” 虞听晚不语,清凌凌的眼眸,带着就这么面无表情看着他。 胡大郎突然说不出话来。 虽然那年他才出生。 可小姑的悲剧也是他间接造成的。 家里喂养他的每一粒米,都是人血馒头。 可…… 看着眼前的一幕,他如何能视而不见。 胡大郎跪下来:“晚娘,我求你了。” 他一把拉过边上的胡耀祖,焦急:“你说话啊!” 胡耀祖眉头紧皱,面色很沉。 他直直看向虞听晚,面带怒意。 “你想发脾气,可以。可这太过了。” “卫慎便是魏家军的,可你也不能仗着这一点,胡作非为!” “国有国法,便是爹娘有罪,你也没法动用私刑。” “当年的事谁也追究不了,家里都过不下去了,有些时候礼义廉耻只能一文不值。” 他隐忍着,试图好好说。 “……你也当清楚,只要不是拐卖,一手拿钱一手交货,买卖一事,人牙子走得可都是明路。卖身契可都是在衙门盖过章的。就更没法追究了。” 他语气笃定:“而你进胡家这般寻衅且大打出手,我却可以报官定你的罪。” “嘘。” 虞听晚让他先闭嘴。 姑娘看向远处,山的位置。 不过片刻,就见院子里多了道黑影。 是平时准备看着伏虎的魏家军。 下一瞬,就见他朝虞听晚恭敬拱手:“胡老太胡老汉的坟已刨。” 虞听晚这才看向胡耀祖:“行了,继续说。” 胡耀祖:“刨……刨坟?” 他有些不相信,可格外生气。 “这些年胡家养你,我想功过也是能相抵的。” 胡耀祖:“你可不要为了一时之气,铸成大错。” “人你也打了,爹娘眼下也伤了。还不够吗?” “小姑的事我深感愧欠,日后定会好好补偿你。故人已逝,你何必抓着这一点不放?” 里正心下一咯噔。 他虽然觉得虞听晚很是不妥,可也……情理有缘。 当初胡大柱领晚娘回来,就得清楚事情一旦败露,能不能承受。 可胡耀祖作为读书人,说出这种话实在凉薄。 虞听晚都要听笑了。 父子里头,胡耀祖是最像胡大柱的了。 “你娘怎么不去卖?” 虞听晚气得发抖:“她生养过,会伺候男人,也会招客,怎么不卖?衣裳一脱,卖卖力没准还能给你多添几个来路不明的兄弟。” “胡家家风不正,可总能旺旺香火。” 胡耀祖没想到虞听晚说话这般粗俗,却被顺子抓住狠狠甩了一脑瓜。 ‘啪’的一声巨响。 胡耀祖只觉得他的头要扁了,脑浆都要拍出来。 顺子:“我忍你很久了!你是吃了恭桶吗?嘴叭叭脏成这样?” 顺子:“你还觉得你很了不起?” “还报官?呸?” “便是官来了,都得对我们夫人客客气气!读过几年书,你真把自己当什么玩意了?还国有国法?” “鼠目寸光卖弄聪明的东西。” 说着,他又是凶狠啪一巴掌。 然后面对虞听晚时,连忙换成一张笑脸。 他很积极:“夫人,县上就有窑子。” 虞听晚目睹胡耀祖被打得翻白眼:“镇上呢?” 顺子先是恭维:“您真是好想法!这胡耀祖就在镇上读书,得闲了,母子二人还能聚聚。” 然后,他建议:“没有,但咱们可以专门建一个。” 虞听晚:“这很麻烦吧。” “不麻烦,刚好镇上有块空的地皮。” “虽然王氏年纪大了,又胖又挫,可这是读书郎的娘,想来很多人上赶着,是想认胡耀祖当干儿子的。” 顺子:“属下还能帮忙拉客。” 他可是多才多艺。 毕竟将军吩咐了。 说夫人是姑娘家,怕不够心狠。 让他出力看着办。 虞听晚:“那真是便宜她了,毕竟能当回镇上的人” “使不得!” 里正大步上前。 方才他一直冷眼旁观,无非这是胡家罪有因得,可涉及胡耀祖,他还是坐不住了。 “晚娘。” “咱们村就这么一个读书人。” “就他一个有出息的。” 里正有些不忍心:“要是事情传开,势必旧事重提议论纷纷。他的婚事泡汤了不说,日后坏了名声科举怎么办,便是你娘在地下都没法安稳瞑目。” “你是孝顺的孩子,定舍不得你娘再被说嘴的。” 第189章 对付畜牲,就是得仗势欺人 “再说了……再说了,你娘后头遇到了你爹,日子是万分美满的,也算否极泰来了。” 他没有底气,说的嗓音越来越轻。 虞听晚并不意外他那么说。里正眼里读书人为重,是非对错都要往后推。 “我娘被害是事实。” 虞听晚面无表情。 “她不会原谅。” “我也不会原谅,更做不到替她去原谅。” 胡家最在意名声,她就是要亲手毁了。 他们之前有多风光,就得把他们全都扯下来,跌落谷底。 胡家上下那么要面子。 就得把他们的面子里子都撕的干干净净。 让他们羞于见人,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让胡家上下,包括子孙后代都没法抬起头来做人。 这对胡家而言,才是真的生不如死。 顺子则指着里正:“再说一句?” 他一巴掌甩给厚着脸皮让夫人大人不计小人过的胡大郎。 顺子:“别倚老卖老!” 一巴掌又给了胡耀祖。 里正:…… 虞听晚往外走。 路过胡大柱时。 “晚娘。” 胡大柱试图攥住她的衣摆。可摸了个空。 姑娘没有绕开,直接一脚从他身上踏了过去。 她淡淡道:“另外一只胳膊可得留着,不然可怎么拿着碗在门口等着,在里头完事后要钱。” 顺子:“是,夫人考虑周全。” 虞听晚脚步没有停。 小许氏哪还有先前在她面前的嚣张,吓得连忙让路。 “也别把人打死了。” 虞听晚轻飘飘的:“那可是村里唯一的读书郎,死了如何读书?” “还有当年的事……,让他们管好嘴,别让我娘在九泉之下不得安生。” “是,属下有分寸。” 这简单,回头一个个毒哑了就是。 虞听晚出了胡家的门,外头一个人都没有。 平时有点风吹草动,就有不少人过来看热闹。可今儿没有,全都躲了起来。 因为马车外,有个庞然大物,悠哉悠哉晃着尾巴。 里正同时发现了角落的好几个箩筐。都是今儿胡家拿出去的聘礼。 他惊愕:“这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当然是那褚夫子不是东西,可女儿自幼读书,还算明事理啊 虽眼瞎看上了胡耀祖,可也不至于心也瞎了。 褚夫子被带走后,胡大柱和胡耀祖能掩下情绪,可小许氏王氏能吗? 她恍然察觉胡耀祖不过是个伪君子,不想再娶她,却非要装模作样,想要让她先提出退婚的事。 自然让这一家混账东西全都滚了。 顺子没有回他。 因为他很忙。 忙着和黑影说话。 “将镇上那块地皮收拾出来,回头把王氏带过去。” 黑影:“我记得那块地很大,有些浪费了。” 顺子:“你说得对,王氏没准生意很好,忙不过来。” 黑影手一抬,指向小许氏。 “也可以让她也去的。” 顺子认同:“婆媳一道接客,定有噱头。” 小许氏汗毛竖起来。 她吓得后腿:“不不不。” 胡大郎:“有什么冲我来,她前几年才进门,并不知……” 顺子打断:“那你想去吗?” 胡耀祖被他死死按住,平时最主意风度仪态的读书郎,此刻狼狈的发乱了,衣衫也全是灰尘。 见他要挣扎,顺子又是一巴掌。 胡耀祖都翻起白眼了。 顺子:“老实点!” “这么好的亲事没了,你只能拼命读书。我不好把你手脚给卸了,这是体贴你!” 顺子:“明摆着告诉你吧,你一辈子都没有当秀才举人的命,就算考上了,也得被撤下来。” “但是你得拼命读,知道吗?” 他很嚣张放话:“我们魏家军就是了不起,对付畜牲就是得仗势欺人。” “你得是个笑话,胡家上下皆不如意,才能让夫人舒坦。懂吗!” —— 虞听晚已上了马车。 她有些累。 身心俱疲。 姑娘对上车厢内魏昭的眸。 魏昭放下手里的书,朝她张手,姑娘嘴一瘪,跑过来把脸埋到他怀里。 眼泪再也克制不住的滚滚而下。 倒是难得见她这样。 明明早就知道胡家做的事,这姑娘挺能藏事,平时像个没事人,可也不知心里多压抑。 魏昭垂下眼,单手抱住她,另外的手轻轻扶着她的背。 让她痛快的哭了一顿。 “岳母她……” 他难得没气人。 嗓音低低,极尽温柔。 “我已让人去查了,也有了消息。岳母当年和人牙子走后,没怎么吃苦头。” 毕竟人牙子是要靠着她赚钱的,可舍不得打骂。 “刚进了县,就让岳父撞见了。” 虞父一眼就相中了。 魏昭没有说虞父的强盗行为。 人牙子给的价钱太高,想讨胡玉娘当媳妇的虞父给不起。 他烦不甚烦,直接把人牙子打了一顿。 “岳父很顺利的把人带过了家。” 虞听晚抽抽搭搭:“我爹常说,他和娘是有缘分的。” 魏昭:“没有缘分,也不会做夫妻。” 虞听晚努力去想幸福的事。 “他们很是恩爱。” 魏昭顺着她:“嗯。” 虞父人虽粗鲁,可对虞母当真是疼到了骨子里。 虞母起先是怕的,她甚至因那些不堪回首的遭遇厌恶全天下的男子。 可人牙子只会把她卖进窑子。 眼前的人长得虎背熊腰,一脸凶相,还把人牙子打得哭爹喊娘,她吓得说不出话来,哆嗦着腿,战战兢兢跟着他走。 虞父看出她的害怕。 努力扯出一个笑。 脸上都刀疤显得愈发狰狞。 就更可怕了。 可他却说。 ——“我会对你好的。” ——“刚刚在街上,我一眼就觉得你会是我媳妇。” ——“我爹娘走的早,以后咱们好好过日子。” 自她嫁给虞父后,家务都有人抢着干。 被温柔以待,虞母从开始的战战兢兢,一点点卸下心房。 没有人知道她的过往,男人不计较,她好似重得新生。 虞听晚:“都没红过一次脸,街坊四邻都羡慕我娘。” 魏昭亲了亲她的发间:“嗯。” 虞听晚:“来年就有了我。” 魏昭沉默下来。 即便知道姑娘难受,可有的话他不得不说。 他斟酌再三,嗓音有些哑,似乎怕吓到他,声线压的格外轻。 “可岳母被伤了身子,不会有孕。” 第190章 你和师母……模样甚像 车厢内空气凝滞。 怀里姑娘身体猛的僵硬。 车厢内是点着炭盆的,可她的手却冷的像冰块。 魏昭将暖手炉送到她怀里,控制着力道,迟疑地轻抚她的背。 他没做过这种事。平时做的最多的就是在别人伤口上撒盐。 故,动作并不算熟稔。 虞听晚呼吸有些困难,通红的眼儿布满水雾。 她不可置信抬眸。 “你知道在说什么吗?” 虞听晚坐直身子,和他拉开距离。腰板挺的笔直,眼里是浓浓的恼怒。 明明…… 明明她清楚魏昭的为人,要是没有证据,绝对不可能在她面前提。 可她就是觉得荒诞。 甚至可笑。 怎么可能呢。 “魏昭。” 她嗓音轻不可闻,带着明显的抗拒。 “这种事不要和我开玩笑。” 魏昭喟叹:“知道你接受不了。” “我也知查到这儿。” 虞听晚瞪大眼,倔强和他对视着。试图从他眼里看出说谎的痕迹。 可还是没有。 不过片刻,她的视线已经模糊了。 晶莹的泪珠在眼眶打转,却倔强的不落下。 “你胡说!” 虞母分明那么疼她。 回忆纷至沓来。 有一回她使小脾气,虞母就温温柔柔,失笑把小姑娘拉到怀里。 ——“杳杳怎么还恼啊?你这脾气倒不随我,随你爹。” 她亲亲小姑娘气得粉嫩嫩的脸蛋。 ——“好了,不就是在学堂小考抄同窗的答卷么?你事后也老老实实重新写了,阿娘不怪你。” 小姑娘涨红了脸。 ——“可夫子说我!” 她很不服,还觉得自个儿很有理。 ——“那人家愿意给抄,都递到我眼皮子地下了。我也乐意卖她点面子,夫子怎么就管的那么宽啊!” 虞母问。 ——“夫子说你什么?” ——“他说我欠欠的,整日净找骂。” 虞母无奈。 ——“都被夫子当场抓包了,不承认错误也就算了,你做了什么?” ——“我让他晚点来,我还没抄好。” ——“夫子后来没收了你的卷子,你又做了什么?” 小姑娘奶声奶气,狐假虎威嗓音很大。 ——“我让他等着!” 虞母闻言又好笑又好气。 ——“你真是……” 还不知道自己多离谱啊。 偏偏小姑娘这样顽劣,是她和丈夫一手宠出来的。 只有无忧无虑的女娃娃,没有受过半点摧残,才会这般半点不知愁滋味。 孩子还小,不必过多约束。 该懂得道理,左右她慢慢教。 ——“杳杳,你这样……”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眸微闪。 ——“也挺好的。” 至少以后吃不得半点亏。 可姑娘身上长满了刺,在爹娘离世后,在谨小慎微中一根根被拔除。 虞听晚也想起了当年那场火灾。 爆炸声整耳欲聋,午睡中醒来的她吓得直哭,炽热的火舌吞噬乱窜着,虞母跌跌撞撞从烈火浓烟中跑进来抱起她。 ——“杳杳别怕,阿娘在,阿娘带你出去。” 可房梁砸了下来,阻断了出去的路。 姑娘的眼泪再也承受不住,心中的悲恸,重重砸在了下去。 她死死看着魏昭,再一次道:“你胡说!” 说完,深恐魏昭会说什么,她连忙捂住了耳朵,拒绝交流。 车厢内陷入很久的死寂。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很小声很小声带着哭腔的开口。 “就算……那又怎么样。” “那我总归是爹爹的女儿,那就是阿娘的女儿。” 虞听晚觉得。 一定是爹娘谎报了她的年纪。 没准当初虞父娶虞母时,就已经生下她了。 魏昭带着茧准备给她擦泪的手,停在半空。 “岳父此前并未有过婚配,你们也并非……” 虞听晚原以为她可以承受的。 她是阿娘带大了,就算不是亲生,也甚是亲生。 可听到这里,她再也崩不住了。 怎么回事啊。 一个都不是。 姑娘愣愣的。 很快,她哇一声哭了出来。 哭的可伤心了。 平时她最会掩饰情绪的。心里装着胡家的事,这么久了魏昭一点没发现不是吗。 可现在,虞听晚好难过啊。 她感觉她要承受不住了。 这份难过,不是难过她的身世,也并非难过她许是弃婴。 她在难过阿娘。 她那么好的人,一定想为阿爹孕育子嗣,为此耿耿于怀过。 明明重获新生了,怎么还被苦痛折磨。 虞听晚的反应太大。 魏昭倒有些手足无措。 他用帕子给她擦着脸。 “还记得吗?许久我曾对你说过,你像一位故人。” 虞听晚记得,为此她还锤了魏昭好几下。 但她不想去记。 魏昭温声:“太傅年轻那会赴任定都路过泽县,其妻诞下一女。” “我也算是他的学生,你和师母……模样甚像。” 从一开始见虞听晚,魏昭就觉得意外。 可那时候,他只想死。 虞听晚就算长得和他一模一样,他都懒得管。 后面的事他没说了,可虞听晚却知道了。 当初在医馆,她还很得意的指着上头的门匾告诉魏昭,这是当朝太傅亲笔所写。 她说。 ——那太傅发妻早产,女儿失踪了小半月。被找回来后身子格外孱弱,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都说救不活。就是这医馆治好的。 她还让魏昭安心养病。 医馆也一定能治好他。 姑娘一言不发。 魏昭想了想,还是补充一句:“贺诩然喊太傅一声姐夫。” 哦。 难怪当时一直盯着她看。 魏昭取过帕子,微微弯腰,视线和姑娘平齐。 “我只是猜测,还不曾证实。说那么多,并非顾家显赫,要让你去认祖归宗。” 虽是猜测,可十有八九没错了。也只是差一份证据。 铺垫那么多,魏昭终于说到了重点。 “当年虞家火灾,很蹊跷。” 这话又让虞听晚心下一咯噔。 虞听晚:??? “我爹没有仇人。” 魏昭:“我查过当年卷宗,其火诡异,不知所起,却如何也扑不灭。” 虞听晚很快反应过来:“那……那场火灾……” 虞听晚有些接受不了。 如果…… 如果真如魏昭所言。 那如果她身份真的是……,才造成的悲剧? 她如失了魂般,一动不动。好似浑身力气都被抽干。 第191章 才睡下,别惊扰了她 虞听晚一脚坠入深渊,心脏升起密密麻麻的疼痛,窒息感扑面而来。 顾家的人她没见过,对那贺诩然也没有太多的印象。 说真的,姑娘眼下只有抵触。 可涉及了那年的火灾…… 虞听晚说是被雷劈了也不为过。 她被魏昭重新抱到怀里,也没有半点反应。 看她这样,魏昭也不太好受。 “贺诩然已着手去查,不瞒你,其中有我的手笔。他也本对你是身份生疑,若真如我所预料,定会查出不对。” 魏昭知顾家与虞听晚而言同陌生人无异。低声道:“你若不想认,我便让魏家军接手案子。” 虞听晚抿唇,嗓音很哑:“很难查吗?” 别看魏昭是武将,可他在虞听晚的事上很细心。 别的事扔给贺诩然是为了图省事,也是为了让贺诩然忙得脚不沾地,不要隔三差五偷袭替魏昭看望卫家的‘卫慎’以及虞听晚,来添麻烦。 可这件事上,他不会。 魏昭不意外姑娘的聪慧。 “当年的事的确不好查。” 荣狄去查时,就查了个空。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很正常,可往往这样,魏昭更觉得不同寻常来。 “估摸着在此之前,就有人将线索全都抹除。” 能做到让荣狄空手而归的,可见身份和手腕势力不简单。 “我常年带兵在外,假死后上京的势力尚未重新部署,相比于贺家较为分散。” “顾家的事、其得罪的人,当年泽县发生的一些,贺诩然也比我清楚。” 他是最适合查的人。 虞听晚明白了。 魏昭温声道:“你若介怀,不嫌晚咱们可以慢慢查。” 但是得多久,魏昭也保证不了。毕竟他眼下的情况,得谨慎避免打草惊蛇。 都说娘家是靠山,这话说的不错。虞家父母的确是虞听晚的靠山。两人把姑娘教的很好,也拼死护她,可见疼她至极。 往后他会是虞听晚的依仗。 魏昭眼下只认虞家为岳家。 虞听晚低下头。 她没有太多犹豫。 “让贺御史查。” 这个称呼,可以看出她的态度。 若真如魏昭所言…… “要不是爹娘以死相护,我也没法苟且偷生。” 真有阴谋的话,可见是想把虞家上下都给烧死的。 虞听晚冷静下来:“当年的事一旦水落石出谁也瞒不了。” “爹娘无辜枉死,躲躲藏藏见不得人不该是我。” 说完,只听外头整耳欲聋的爆炸声。 虞听晚稍稍提起精神,掀开车帘一脚,往外探。 声音是从胡家传来的。 灰尘四起。 胡家只有篱笆围墙,马车又恰到好处的停在视野最佳的位置,里头的场景,一目了然。 杂物堆的房间被炸了。 虞听晚不意外。 火药是她向顺子要的,也是在胡家人回来前扔的。 已被引燃。 ‘砰’ 又是一声巨响。 灶屋被炸了。 ‘砰’ 其余的房屋全部应声倒下。 这没什么,王氏可以养活一大家子的。 ———— 当晚,一行人回了寨子。 夜色沉沉。 寨子亮如白昼。 晚膳已备好。 许是情绪波动太多,草草用了晚膳后,她就回屋歇下。 魏昭坐在床头等她呼吸渐缓后,又待了许久,点了安神香后才缓步出了房屋。 院子里的伏猛这里看看,那里转转。 听着声响,它殷勤的挤上来。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眼巴巴看着魏昭。 真的,它感觉没有它,主子又消瘦了。 顺子,虞听晚这些人哪有它会伺候! 偏偏魏昭不带它! 又不带它。 害它一个人孤零零留在泽县。 顺子上前扶住魏昭。 魏昭斜睨了眼伏猛。 “这几日它可有闹事?” 伏猛忙摇头。 顺子:“有。” 伏猛就要朝他吼。 魏昭做了个噤身的动作。 伏猛张开的嘴闭上。 魏昭想到虞听晚肿成核桃的眼,说不心疼是假的,眸色沉沉间,溢出一句。 “才睡下,别惊扰了她。” 伏猛:??? 不是。 它不惊扰魏昭是应该的。 可为什么它要给虞听晚面子啊。 荣狄迟御可都要看它眼色的! 魏昭朝隔壁药房走去。 自养伤开始,他和虞听晚都是分开住的。 进了药房,见魏昭喝下煮好的药汁。 顺子开始罗列虎东西的罪行。 “伏猛整日在街上晃荡,不听管束,整日去街上逛蹭吃蹭喝还蹭钱。” 伏猛丝毫不知羞耻,骄傲的扬起脑袋。 是它! 顺子:“它觉得好吃,还要打包。” 爪子这里指一下,那里指一下。 这个,这个,这个,它都要! “不好吃的话,还得索要几文钱,才肯罢休。” 是的。 伏猛觉得舌头受了罪过,可不得要赔偿。 “撞见街上赶着鸡鸭去集市卖的老汉,它有意帮忙。” 伏猛也不是总做坏事的。 魏家军出门在外,总会照拂老弱病残,它多多少少也有些耳濡目染。 都不用顺子往下说,魏昭就猜到了后面的事。 毕竟这胡东西,是他一手养大的确。 魏昭闭了闭眼:“它都给吃了。” 伏猛:…… 那它不是没忍住吗。 即便清楚有人会收拾烂摊子,可魏昭有些头疼。 “贺御史得知此事,特地过去有意教导。” 顺子:“伏猛不想听,没控制好力道,把人撞到了。” 想到顾家女在上京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顾家护着,贺诩然这个舅舅护着,而虞听晚这些年吃了那么多的苦,魏昭多多少少有些迁怒。 魏昭都不计较了。 他垂下眼皮,甚至夸了伏猛一句:“干得好。” 夜色渐浓时,顺子伺候魏昭梳洗,扶他上榻后退下。 寨子陷入沉寂黑黝黝的一片,合屋都熄了灯。 伏猛趴在药房,困困欲睡。 也不知多了多久。 只听吱呀一声。 伏猛:!!! 她闻出了虞听晚的气息,正打算轰她出去。 没规矩! 未经通报也敢擅闯。 可虞听晚丝毫没理它,只奔床榻而去。 伏猛:!! 冒犯主子,罪加一等。 “怎么了?” 是魏昭的声音。 屋内很暗,他只依稀看出姑娘的轮廓 魏昭支起身子:“可是梦魇了?” “嗯。” 虞听晚嗓音闷闷,带着显而易见的脆弱:“我又看到那座坟了。” 她有些怕,嗓音都带了些颤音。 怕姑娘身上单薄,魏昭直接把人拉到床上躺下。 摸了她的手,果然凉的可怕。 他正要把姑娘柔软的身子搂到怀里,想到了什么。 “伏猛。” 伏猛:!! 它准备好了,只要魏昭一身令下,它就把虞听晚轰走! 魏昭:“你还待着?合适吗? “出去。” 伏猛瞪大眼:??? 不!!! 第192章 卫家……这个媳妇是娶对了 苍穹传来雷声轰鸣,天际裂开一道口子,大雨倾斜而下。密密麻麻落在窗户,屋檐。 “怎么还没睡?” 西临村。 李莲被惊醒,摸了边上的枕头是空的,转头看向坐在凳子上捏着旱烟袋的里正。 “是还在想晚娘的事?” 里正叹了口气:“那孩子怕是该是怨我了。” “不怨你怨谁?” 李莲想到这里就堵得慌。 要不是今儿怕那白虎,她早就进去把男人从胡家拉出来了。 里正:“可耀祖他……” 被李莲生生打断。 “那是你孙子?” “要你操心?” “你忙前忙后,这个里正当的是里外不是人。” 李莲和虞听晚没相处前倒是能冷一冷心肠。 可后来…… “晚娘那孩子,我就觉得是好的。” “相处久了,我每次见她心里不是滋味。” “虽说当年你让大家瞒着,也算是为了她好。” 没有依仗没有退路,又生得貌美,在这个世道举步维艰。 知道的越少,活着才能轻松。 胡家的恶,这么多年过去了,又有了个读书郎后。人都是势利眼,鞭子不落在自个儿身上,可不会知疼,谁还会去计较? 她男人看重胡耀祖,不也是存有私心盼着他成才,村子里有脸吗? 李莲:“胡家的事就是一笔糊涂账,晚娘既准备清算,你去掺合什么?” 里正久久不言。 他一直以为胡耀祖是明事理辩是非的。 少年郎每次都斯斯文文,很懂礼节。 可今日却说出那一番话出来,实在让他大跌眼镜。 里正到现在都没缓过神。 李莲起身,怕他冻着,往他身边烧着柴火。 屋内也暖和起来。 她沉沉叹了口气:“吴大婶那人傍晚还和我说,晚娘走的时候,她都没好意思上前说话。” “当年的事咱们管不了,这些年晚娘甚少出门,可她过得什么日子,咱们心里多多少少也有些数。” “你倒是多次提点胡大柱,让他看好王氏,有用吗?” 李莲沉沉叹气:“因玉娘的名声……,村子里的老人多多少少是看不起晚娘的。” 嘴里不说,可都嫌弃晚娘亲娘…… 背地里的风言风语还少吗? 那些话脏的不行。 说玉娘是破鞋,说晚娘是她女儿,又能干净到哪里去。 即便错的不是她们母女,可背负骂名一身。 有些事,注定是没有道理可言的。 当初帮虞听晚相看,即便是她出面,可好的人家都不愿意娶这样的姑娘进门。 李莲:“那些后头嫁进村的媳妇,不知玉娘的事。她们只知道胡家在饥荒年卖了女儿。” 这是普遍现象,见多了也就麻木了。 这么多年过去,胡家还愿意管外甥女,对那些人而言可不就是胡家仁德。 李莲有些说不出话。 “不少人曾对晚娘说过,胡家对她好,胡大柱对她好,王氏虽刻薄,可愿意给她栖身之地,已是好舅母。” “这些……吴大婶知道,咱们也知道。” “可仍旧眼睁睁看着这种现象发生。让胡家的名声变那么好,说到底也是助纣为虐。” 里正手一抖。 本就上了年纪,此刻好似又年迈了不少:“也许错了吧。” 他喃喃:“从一开始就错了。” 狂风似起,将窗户吹的咯咯作响。 依稀间能听到不远处几乎人家的叫骂声,八成是家里进水了。 “那姑娘该是有福的。” 里正勉强笑了一下。 “她不糊涂,从一开始就比别人清醒。” 若是男儿身。 他一定更捧虞听晚去读书。 嗯。 他不知道虞听晚是让夫子头疼的存在。 “这样的姑娘总能把日子过好。” “你且瞧她今日,哪还有刚离村的狼狈。” “卫家……这个媳妇是娶对了。” ———— 天幕坠下的珠帘,将街道割裂成模糊的片段。 有人冒雨驾马,转头拐入泽县驿站。刚脱下蓑衣,便快步朝三楼而去。 贺诩然身侧伺候的亲信候在门外,看到他稍显意外。 什么也没问,就给开了门。 贺诩然正伏在凌乱的案桌查看卷宗。 这段时日,他实在忙得不行。 赈灾款的事,还没有结果,可已经遭到多方势力暗中阻拦。 他还得腾出时间查虞家的事。 说出来也许没人信。 竟然也遭到了阻拦。 两处碰壁,贺诩然脸色都不好看。 对面是杨惟文。 他正襟危坐,已收集出当初四城大大小小官员的身份,饥荒年的作为,如今在何处上任,这些年可有书信往来…… 杨惟文面色凝重,一个个筛选,试图找出线索。 直到有人入内,朝贺诩然跪下。 “舅老爷。” 贺诩然从忙碌中抬眸。 看清来人后,眼底闪过惊讶,对杨惟文道。 “天色已晚,你先回去歇息。” 杨惟文不是没眼力见的:“是。” 他一走,房门被重新关上。 贺诩然喝了口浓茶醒神:“可是阿姐有什么事?” 这可是姐夫身边伺候的。 “夫人挂念您,得巧刚得了几张毛皮,便做了鹿靴命属下送来,让您出门在外,务必保重身子。” 贺诩然闻言,抬步过去接。 可走近时,他面色化为凝重。 “这种事让下面的人送就行,何须你亲自来,可是姐夫让你带什么话来?” 对方风尘仆仆。 “太子病重,圣上有意宣葛军医入京,但徒生事变。” “何意?” “传圣旨的宫人路上消失的无影无踪。” 贺诩然:…… “又不是我所为,姐夫担心什么?” “如今在五皇子名下的庄子。” 贺诩然:“应殷胆子够大。” “这件事皇宫,五皇子尚不知情。” 贺诩然眯了眯眼,嘴角的玩味跟着散去。 姐夫从不参与党派纷争,这种事他怎么知道的? “怪就怪在这里。” 那人:“这消息不知为何竟传到主子这里。” “主子命属下去查了。” “的确被关着。” “也不知是谁所为。” 知道的越多,可不是好事。 偏偏有人明晃晃非要他知道,像是无声挑衅。 “泽县当年那事,主子至今耿耿于怀,生怕您在此也出了差池,遂命属下留在此处,护您周全。” 贺诩然若有所思。 第193章 是你,中看不中用 与此同时,长空如墨,雨倾盆而下,寨子被水雾笼罩的密不透风。 咯吱一声。 老旧的房门拖动长长的尾音。 伏猛走了出来。 暮色中虎眼格外亮,好似能发光,此刻却布满愁色。 它想不明白。 真的。 它都不允许上魏昭的床榻,为什么虞听晚可以! 虞听晚才来多久,就能取代它的位置吗? 一定不能。 新鲜劲过了,它仍旧会是魏昭的心头好!!! 想通了这点,伏猛舒坦了。 虽说天气有转暖的迹象,雪也尽数融化了。 可山上湿气重,比别处寒意浓些。 贴心虎担心冷到了主子,抬起肉垫雄赳赳气昂昂把门被关上了。 药房充斥着浓烈的药味,空气都弥漫着苦涩。 魏昭吃药有段时日了,身上也染上了淡淡的药香味,却是很好闻。 幔帐垂下,阻断了外面的一切,只留下这一方小天地。 姑娘楚腰款款,呼吸好像都是软的。魏昭只松松把人搂到怀里,便有些乱了心絮,再无其他出格动作。 毕竟,他还不能做体力活。 不就是什么都做不了。 真要怎么样,姑娘没心没肺,难受的只会是他。 虞听晚没什么精神,一闭眼就是看不清墓碑的坟头,还有那耀眼璀璨的金凤钗。 是和上次一模一样的梦。 虞听晚的手紧紧攥着魏昭衣领,把头埋到男人脖颈处。 随着她的呼吸,那处痒的厉害。 魏昭身体有过片刻的僵硬,很快调节好。 “梦里的都是假的,信不得。” 虞听晚:…… 可她的梦是真的啊。 魏昭温声:“许是这几日发生的事太多,你心思重也受了惊,让葛老开些养神汤给你服下可好?” 虞听晚:…… 好吧。 换她是魏昭也不会信。 姑娘眼儿颤了颤。 “那个……” 她有些闷,不太情愿问出声:“当朝太傅叫什么?” 魏昭有些惊讶:“顾傅居。” 很好,和梦里贵妇喊的名儿对上了。 虞听晚浑身凉飕飕的。 她想,那座坟,八成是她的! 不会有错了! 不然那婆子怎么惊恐地像是看见了鬼! 见她不语,魏昭低头,两人呼吸交缠。 “怎么了?” 虞听晚:“心口难受。” 魏昭拧眉,不放心给她把脉探其脉象。 然后。 “我觉得你应该不难受。” 又不让你帮我揉,为什么还要拆穿! 虞听晚不乐意了。 也不知是周遭太黑,还是她这会儿难受,魏昭的嗓音出奇温柔:“回头选块风水宝地,给二老立墓可好?” 那场大火烧得什么都没留下,包括虞家夫妻尸骨。 无尸骨墓就得葬有死者的衣冠或物品代替遗体。 也可用松柏木刻制姓名,八字殓如棺材内下葬。 虞听晚那时还算年幼,倒是想立灵位在家,可王氏不同意。 理由很充分。 那可是惨死,若立了排位摆在家中,是要坏了运道的。 她又想去山上挖坑,立一座坟。 却又不得允许,还被说瞎折腾。 胡大柱在一旁沉默寡言。 可见他是站在王氏这边的。 虞听晚看人脸色,只能每年去山脚,偷偷少些纸钱。 毕竟世人愚昧,皆信鬼神之说。她暂住胡家,是寄人篱下,哪有那么多的底气。 可眼下才知道。 那分明是他们心虚。 小姑娘若立了灵位放在屋里整日祭拜,他们得多怕啊。 便是山上,也怕啊。 虞听晚:…… 她本也打算那么做。 就是没和魏昭说。 其实…… 黑暗中,姑娘抿了抿唇。 其实她也有她的小心思。 见父母是极为严肃的一桩事,魏昭若帮着操办,又在爹娘坟头磕过头了,那不虞家的认准女婿了吗? 万一…… 万一最后她和魏昭分道扬镳了…… 等了半响没有得到她的回应。 魏昭眯了眯眼:“哦。” 虞听晚:?? “你哦什么?” 魏昭:“半夜爬到我榻上,如今在我怀里躺着,你还在考虑要不要负责。” 虞听晚:!!! 魏昭面无表情:“看来猜对了。” 虞听晚心虚,有意一点一点退出他的怀抱。 “我还是回去睡吧。” 虞听晚插科打诨中不忘体贴。 “葛老说你明儿得泡了药浴再吃朝食,你在些睡吧,还得早起呢。” 刚支起身子,却被魏昭重新扯了回去。 “跑什么?” 虞听晚:“没有跑。” “那你这是?” 虞听晚:“好久没一起睡了。” 魏昭:“哦。” 虞听晚:!! 你又明白什么了! 魏昭:“顾左右而言他?” 虞听晚仿若未闻,自顾自道:“我还挺不适应的。” 魏昭看出来了。 虞听晚刚刚都没有蹭来蹭去,动手动脚。 她这样,魏昭也……不太适应。 姑娘没什么精神:“就好像……” 她努力找词汇。 魏昭眼皮一跳,寻思着不是好话。 果不其然。 “在偷情。” 换成以前,魏昭会沉默。随虞听晚怎么说,他不会搭话。 可现在他不会死了。 “是吗?” 他嗓音很淡:“哪对偷情的,能什么都不做只躺着说话?” 虞听晚:?? “你问我?” “你要做什么,我也不拦啊。” 她很小声很小声:“咱们这样不好吗。先珍惜当下。以后的事再给我一些时间。” 魏昭捏着姑娘的手。 软的更没有骨头一样。 他没打算逼虞听晚,反正最后都是他的人。 何况姑娘心思过于敏感。 她可不再是那个靠着孤勇和夫子对着干的小姑娘了。 经历的太多,见识了人情冷暖,以及收敛秉性,做什么都会提前考虑利弊。 “哦。” 虞听晚如临大敌:?? “你又想说什么!” 魏昭:“还想嫖了不认账。” 那你嫖了吗! 虞听晚还挺不服气的。 此前,魏昭都和她保持距离。矜持克制之外,还要说她不庄重。 虞听晚原以为他坏了,可上次看了魏昭那儿,姑娘很震惊。 如今他身子的情况在好转,对自己也比之前亲密了。 都愿意抱住她睡了。 可也仅限于此。 魏昭的手很老实。搭在腰间,就没挪动过分毫。 那这是什么原因? 是她不够吸引人? 不可能! 她怎么不够吸引人! 绝对不是她的问题。 那就一定在魏昭身上。 答案也就出来了。 虞听晚恼。 “那能怪我吗?” 她语气笃定:“是你,中看不中用啊。” 第194章 戳他心窝 天微微亮,葛老备好药材,准备去唤魏昭起身。 可人刚到药房前,门就被屋内的人打开了。 出来的是虞听晚。 姑娘素面朝天,睡足养好精气神后,粉面桃腮。 葛老惊愕,视线落在姑娘裹着的棉衣上。 男款。 是将军的。 葛老:??? 都让你们分开睡了,怎么还挤一块儿! 就不能忍忍吗! 魏昭的情况可不能行房。 偏偏心火旺盛容易出事。 怎么那么不懂事啊。 他的眉紧紧拧着,准备回头提醒提醒魏昭。 虞听晚昨儿过来身上只穿了单薄的里衣,外头下了雨又携带寒气,醒来后便在药房随意取了一件魏昭的衣裳披着。 她留意到葛老的神情不对劲。看向自个儿的眼神也透着曾显而易见的古怪。 虞听晚刚想出声问问怎么了,就听隔壁有了动静。 魏昭开门,抬步而出。 他走的很慢,神情平淡至极,擦过两人直接进了药房,一句话都没留,甚至半点眼神也没落娇艳的姑娘身上。 葛老:?? 他有些稀奇。 “不搭理我就算了,怎么连你都不搭理了?” 很快,他反应过来。 “不对!将军怎么是从你屋里出来的?” 虞听晚蹙眉:“我也不知道。” 葛老:?? 看见虞听晚这样,他的头突突的疼。 你是不是!又把他气着了! 你就不能让让将军吗! 不过,他放心了。 将军稳重,克制力强,是干大事的人,可不是那些只图风流,不计后果的上京纨绔。 虞听晚为此也很惆怅:“昨儿本该好好的,说着说着就冷脸了。” 还冷笑了一下。 男人推开她,起身去了隔壁。 不中用,还记仇。 滴答滴答。 骤雨已歇,屋檐下还在滴答滴答坠着水。经过一夜的捶打,土泥地被砸出浅浅的水洼。 虞听晚:“我有愧。” 她凝重:“八成戳他心窝了。” 不然,魏昭也不会急眼。 葛老纳闷了。 “你戳什么了?” 也不知是下过雨,地面湿漉漉的惹人心烦,还是他上了年纪总是止不住去操心。 “我们将军可是没有任何短板的!” “若是你说他哪儿不好,别说他不乐意,便是我都要和你好好掰扯掰扯。” 他没得到虞听晚的回复。 而听到里头的人冷飕飕的声音。 “还不进来!” 于是,葛老进去给他弄药浴了,虞听晚再一次被关在了外头。 泡个药浴又不脱光,眼下都不让她看了。 好在看过一次,虞听晚也不是很想看了。 药房很大,葛老将煮好的药材依次倒入浴桶。 热气腾腾下,他转身刚要扶坐在太师椅上的魏昭移步。 魏昭:“还要多久。” 葛老:“什么。” 魏昭软绵无力,走路还算稳当,可提起重物却艰难。 他言简意赅:“恢复内力。” 葛老严肃:“这种事急不得。” “我知将军浑身上下绵软无力,提笔都难,耽误了很多事,定不方便。” 他突然想到了两人分房睡的事。 眼皮一跳。 明白了。 “将军何必如此含蓄?” 还内力。 直接问什么时候恢复体力不就行了。 至于恢复体力做什么,他又不会多问。 葛老笑眯眯,可对上了魏昭黑漆漆的眼眸,顿时噤声。 魏昭:“想说什么?” 没想说。 是想笑话你。 笑话你是童子\/鸡。 可葛老不敢说。 魏昭语气不太好:“尽快。” 葛老:“是。” ———— 这里的事,虞听晚并不知晓。 她回隔壁,换上自己的棉衣。 伏猛是她吃朝食的时候来的。 也不知去哪里疯玩了,身上没沾泥,可肉垫一踩一个脚印,毛发也湿漉漉的还在滴水。 很快,它收了脚。 很爱干净的肉垫洗干净,才重新屋内。 它走进来,甩了甩身子,冲虞听晚而去,见虞听晚手里捧得白面包子,扬起脑袋鼻孔朝天。 刚好,早饭它没吃,也饿了。 伏猛冲虞听晚摆了个眼色。 它希望虞听晚摆正姿态,双手奉上。 偏偏…… 虞听晚根本不是有眼力见的人。 她咬了一口。 “灶屋有,自己去拿。” 伏猛:?? 它抬起肉垫,露出锋利爪牙,要给虞听晚好看。 ‘啪’一声。 被虞听晚打了下去。 伏猛不敢置信。 虞听晚有些渴,刚端起茶水,空的,得到灶屋重新提。 她视线往外看,不想动。 虞听晚:“听说你会倒水?” 伏猛骄傲站的笔直,它可是相当出色的。 它冲虞听晚吼。 别以为夸几句,它就不计较被打的事了。以后且有她好看! 虞听晚又咬了一口,含糊不清:“我是不相信的。” 伏猛:?? 你凭什么不信? 它除了会倒茶,会做的事可多了。 虎东西可不是只会闯祸的。它有些急躁,不想让虞听晚小瞧了。 虞听晚:“除非你弄我看看。” 伏猛瞪着眼睛,凶狠的来回走动。 开什么玩笑。 虞听晚让它弄,它就弄? 那它多没面子。 虞听晚歪了歪头:“果然,是魏昭夸大其词了。” “你脾气不好,底下那些人总要闭着眼吹捧吹捧。说的人多了,他也就当真了。” “你也是,怎么好意思冒认。” “青鸦前段时日也不知哪儿学了词,逮着人就喊媳妇,可整条街的人哪还真都是它媳妇。” 伏猛觉得被小瞧了,虞听晚还把它同那青鸦相提并论。 它能服气? 虞听晚幽幽:“算了,我哪能为难你,真让你证明。” “这不是让你为难吗?” 伏猛?!! 别拦它。 伏猛鼻子里呼出热气,猛的朝外抛去。很快咬着一壶温水入内。虎眼扫了一圈,见虞听晚手里端了个杯子。 正好! 他大步走过去,蹲坐。 嘴巴继续咬着提手,壶嘴那个位置对着茶杯,脑袋一歪,水壶倾斜,水就倒了出来。 眼瞅着八分满的时候,它就停下了。 一滴都没落下。 可见这种事,它做过很多回。 伏猛正要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虞听晚。 看清楚了吗! 它正要不屑翻白眼。 可没等到姑娘的夸赞。 虞听晚端起来,一饮而尽。 “再来一杯。” 伏猛:…… 它好像被耍了。 第195章 她只是……不够那么幸运 这场雨下下停停了五日,街上泥泞不休,很少人愿意出门。 关东街李家成衣铺这几日生意也跟着惨淡。 年迈的老婆子眼睛不好,可做衣服的手艺没得说,闭着眼也能穿针引线。 “这几日都没卖出几件衣裳。” 李家媳妇应:“等天放晴了,客人也就多了。” 她低头绣花,可成品出来了,却怎么也不满意。粗糙的手指去触花瓣。 “也怪儿媳愚钝。” “玉姐姐刺绣的手艺才是真好,有灵气,当初向她讨教,这么些年过去却仍旧不及她半分。” 她已经许久没提起这个人了。话从口出,难免恍惚。 李家和虞家住的不远。 可从不往来。 虞父是走镖的,很凶,附近的人都不敢和他打交道。 当初他拉着娇娇弱弱拘谨的胡玉娘回来,惊动了不少人。 她还没跑出去看,虞敬成就寻上门来了。 除了卖喜服外,虞敬成还要几身女子换洗的衣物,布鞋,点名要最贵的。 虞家双亲亡故,也没什么长辈亲戚,婚事没有请客大办,可该有的都有。 平素只会提着刀的冷眼男人,甚至挨家挨户送了喜饼,就为了多听几句夫妻恩爱长久的美话 众人都觉得稀罕。 只是……那虞家新妇婚后从不出门,一直躲在家中,菜都是虞敬成去镖局前买的。 也不知从何时起,就有人传那新妇胆怯,似怕见人。 李婆子上了年纪,除了一双手灵活,有时候说话都会颠三倒四。浑浊的眼眯了眯:“谁?” “虞家媳妇。” 李婆子想了想:“不记得了。” 李家媳妇:“您之前还说玉姐姐有天分。” 听说一开始连裁衣都不会呢,都是在家里慢慢琢磨的。再后来虞敬成就没在外头买过衣裳。 就在这时,有人进了成衣铺。 姑娘收下撑着的伞,抬步入内。 她生的白净,并无过多配饰,可眉眼娇艳中又透着股乖巧温婉。 李家媳妇哪还顾得上说话,连忙起身:“客人您是要买衣裳吗?铺子里上了些新款式,料子也是极绵软的。” 虞听晚却是直勾勾看着她——头上的簪子。 上次她过来,半点不曾多言,也不曾言明身份。无非是阿娘的事压在她心口,她不敢会忆往昔。 李家媳妇刚觉着这画面有点莫名的熟悉。 “簪子能卖给我吗?” 李家媳妇刚拧眉。就见虞听晚抬手,将手里提着的几包糕点轻车熟路送到李婆子那边,口吻熟络。 “这是奶皮酥,奶香浓郁入口即化。幼时不懂事,今儿过来向婆婆赔个罪。” 李婆子正纳闷间。 虞听晚想了想:“当年婆婆家里门口栽种的柳树庙,是我拔的。” 种一棵,拔一颗。 谁有她有破坏力啊。 为此李婆子每天都要破口大骂。 虞听晚:“也没什么坏心思。” 她眨了眨眼:“实在是那段时日夫子耳提面命要求写一篇柳树的文章。每此往李家经过看着就烦。” 虞听晚转身:“李姑姑。” “阿娘不曾给我留下半点遗物,我只能……” 话音未落。 “杳杳!” 这个称呼…… 倒是久违。 虞听晚已许久没听有人这样喊她了。 李家媳妇反应过来,惊喜不已:“你是杳杳。” “我竟没认出来。” “你小时候就是个美人胚子。如今细瞧,倒有些以前的影子。” 她大步上前,仔仔细细看着虞听晚,却好似怎么也打量不够,止不住唏嘘。 “这些年不见,你都出落成大姑娘了。” 这簪子本来就是虞母的,别人她舍不得给,还能不给虞听晚吗。 李家婆婆一听这话,突然有了印象。 “是虞家的小姑娘?” 虞听晚:“是我。” 李家婆婆眼神不好,视线模糊,只依稀看到光影下姑娘的轮廓。 “你这段时间去哪儿了?” “好久没来家里耍了。” 李家婆婆:“可是耍小性子,让你爹关家里了。” 李家媳妇一听这话,连忙看虞听晚脸色带着歉意。 “婆婆早些年生了一场病,就不怎么认人,忘记你家……。” 虞听晚含笑,都过去怎么久了,倒不至于听不得别人提这些。 她冲李家婆婆道:“我爹可舍不得关我。” 她拿着李家媳妇刚取下来送到手里的簪子。 是银的。 很老旧了。 也很轻。 她却如同珍宝,小心翼翼捧在手心,不敢用力。 “早该给你的。” 李家媳妇:“当初出事,偏我和婆母去走亲戚了。” 等回来后,看到虞家只剩下废墟,彻底傻眼了。 “得知你养在捕快家里,我便想去寻却跑了个空。” “你……” 李家媳妇问:“这些年,你舅舅待你可好?” 虞听晚只道:“我如今嫁人了,婆母待我极好。” 等姑娘离开后,李家媳妇把她送到门口,眼瞅着那道身影被雨幕吞噬还舍不得收回眼。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李婆婆年迈的嗓音。 “我想起来了。” “当年咱们还想收养虞家杳杳的。” 李家媳妇缓缓收回视线。 是啊。 她男人走得早,唯一的儿子也没了。 家里就她和婆母两人。 有个孩子也热闹些。 当初虞家出事,小姑娘没地儿可去,还是那祝捕快看不过眼领到家中。 可祝家人多,虽说女娃娃也吃不了多少米,可祝捕快媳妇哪里愿意白养虞听晚? 李家媳妇探亲回来,知道这事后,难过之余就动了心思。 家里虽比不得虞敬成会赚钱,条件也比不得虞家,可杳杳跟着她们也算吃穿不愁。 会继续供女娃娃读书。 看着她长大成人。 再给她择一位好夫婿,也算……也算对玉姐姐有个交代。 可偏偏迟了一步。 等婆媳二人去了祝家,杳杳已经被玉姐姐的娘家人带走了。 李家媳妇沉沉叹了口气。 她知道杳杳从小吃要最好的,穿要最好的,还要在身上挂满首饰,骄傲像个小孔雀,每次出门都叮叮当当的响。 巴不得昭告街坊,惹祸精又来了。 如今却素净。 也不无赖了。 都不像她了。 眉眼间的天真和顽劣早已消失殆尽。 街道的虞听晚,这会儿提着裙摆走得很小心,避开坑坑洼洼。 她哪里知道,即便爹娘不在了,她也不是拖油瓶,更不是没人要的孩子。 她只是…… 不够那么幸运。 第196章 我能有你气人? 寒风刮来,裹挟湿意。 虞听晚在拐角处等了等,很快就有马车朝她驰来,缓缓停下。 顺子跳下来,搬来踩脚凳,接过她手里的伞。 她掀开布帘弯腰入内,待看到里头捧着书的魏昭,不免意外。 “你怎么也在?” 魏昭靠着车厢,神色倦懒,膝上搁着暖炉,缓缓抬眸:“我怎么不能在这?” 虞听晚:…… 魏昭恹恹:“要是没记错,是一同下山的吧。” 虞听晚:…… 男人阴阳怪气的:“还是你不想见我。” 从那夜起他就这样了。虞听晚多多少少都有些招架不住。 真是脆弱又敏感的男人。 不过,虞听晚还……挺吃这套的。 她甚至不觉得魏昭有多么无理取闹。 毕竟……她小时候就这种调调。 姑娘在他边上坐下,侧头。 她生得娇艳,唇不点儿朱。认真看一个人时,水眸潋滟,似含着情。 此刻柳眉微蹙,好像拿他没办法。 除了不负责,她真的把能给的都给魏昭了。 她真的很宠!!! 姑娘耐心,细声细气:“你不能好好说话吗?” 这也不能怪他。 魏昭本不下山的。可收了一封密信就改了主意,把她送到李家成衣铺,问了她大致待多长时间,就去办事了。 虞听晚估摸着让魏昭出面的应该不是小事。 她在成衣铺待的时间也不长。原想着八成是顺子送魏昭走后,转头再来接她。 见了他可不得意外。 魏昭没好气:“我能有你气人?” 虞听晚:“都那么多天过去了……” 他幽幽:“在我这里过不去。” 车轮朝前滚动,是往卫家的方向。 因下雨的缘故,寨子坐落于山脚,湿气过重,反倒不利于养伤。 眼瞅着快经过小巷,有人冒雨拦了路。 顺子紧急扯住缰绳,马儿嘶鸣一声,前蹄高高扬起。 马车骤然停下。 虞听晚身子朝前倾。 她都这样了,何况魏昭。 要不是姑娘手疾眼快,魏昭怕是要砸到煮着茶水的小方桌上。 虞听晚就……心有余悸的。 她皮糙肉厚被热水烫一烫没什么,魏昭这般娇弱,那还得了? “属下有罪。” 外头传来顺子的声音。 紧接着是熟悉的声音。 “晚娘。” “晚娘,我总算等到你了。” 姑娘拧眉,掀开帘子出去。 她看着顶着蓑衣的胡大郎,刹那间哑了声。 惊讶吗。 也不算惊讶。 她好像猜到了胡大郎迟早会寻上门。 胡大郎冻的浑身发颤,嗓音又闷又哑:“我求了杨大人要了地址,一路问过来的。” “你放心,我没有去卫家闹,只是想见你。” 虞听晚垂下眼皮,对顺子道:“你送夫君先回去。” 她捡起一旁的伞撑开,下了马车。 顺子看看虞听晚,又见马车的魏昭没有动静,便驱车离开。 街道没什么人。 下着雨,不见外头的商贩的踪迹。虞听晚只听到雨砸在伞面的声音。 见虞听晚愿意见他,胡大郎眼里闪过希冀,他有意上前,却在靠近的那瞬间有猛地缩回手。 局促又不安。 “我……” 他苦笑:“阿娘已被带走了。” 虞听晚平心静气:“是她罪有应得。” 胡大郎急急:“她如今定知道错了和爹一样有意悔过。你当真不愿留半点情面?” “冤冤相报何时了?晚娘,你的心不该那么硬。” 虞听晚面色沉静,视线落在黑沉沉的苍穹上。 “我若心硬,便让他们将小许氏也一并拖走了。” 小许氏人是不怎么样。 但这件事上,从头到尾她没牵扯其中。 即便她曾多次为难虞听晚,可姑娘也不痛不痒全还回去了。 虞听晚憎恨王氏恶毒,胡大柱自私凉薄是事实。可她一向行得端做的正,做不了麻木不仁的混账。 爹娘让她读书,盼她明理,可不是让她成为那种人的。 “可不会拦着顺子,你也早被毒哑了。” 王氏,胡大柱,胡耀祖可都被灌了药,说不出话了。 小许氏倒能说,可晾她一个字都不敢说出去。 但她嘴毒啊,经此一事怕是时时刻刻要骂胡家上下,害她也遭了罪。 场面一定鸡飞狗跳。 “你说有意悔过?” 虞听晚觉得好笑。 “这种话说出来,你可嫌烫嘴?” “便是真悔过又如何?张张嘴我娘遭遇的一切就能轻飘飘掀过了?” “你没经历我的苦,凭什么让我向善。” “他们当年折磨我娘至生不如死,怎么我就得手下留情?” 虞父那般护犊子的人,生前没有找上胡家算账,不就是彻底断绝往来,不和胡家再有半点牵扯么。 偏偏虞听晚最后去了胡家。 牵扯是注定了的。 “天道有轮回,恶果自尝,这是报应。” 胡大郎面色憔悴,眼里含着血丝,很明显这几日都没怎么休息。 这几日,他把求的人都求了。 去了泽县驿站,想要让官府介入,可那边一听是他姓胡,就变了嘴脸,案子都不接。 彻底的走投无门。 胡大郎抱头痛哭:“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让你进家门。” 胡大郎喃喃:“我娘说得对,就该把你扫地出门,让你无路可去,活生生饿死,也就不会有后头那么多事了!” 虞听晚闻言一笑,丝毫不在意。 “你如今能全手全脚站在我跟前说这些,没有被打出去,无非是这些年照拂过我。” 这是事实。 她认。 她落过水,生过一场大病,是胡大郎在床前煮了三日的药,也是事时。 虞听晚:“我曾感激过你,可现在……” 她语气淡下来:“这是最后一次了,若有下回,我绝不会留情。” 胡大郎崩溃大哭。 “可二郎他脸皮薄,爹娘赎罪就算是一报还一报,可二郎受不住的。他读了这么多年的书,眼瞅着要翻身了,你这样不是要害了他吗?” “他挨了那几巴掌,头都快被打歪了,这会儿说话都困难。” “算起来他不知情,他也该是无辜的。” 虞听晚笑了。 “他无辜?” “别说他那一副嘴脸,时常对我动手动脚让人恶心。单凭他身上留着王氏和胡大柱的血,他就不无辜。” “我自诩还算是讲理之人,可做不到忍气吞声将刀口往嗓子眼咽。” 第197章 还有四十七天 当年,胡玉娘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她这些年被磨平了脾性,看人脸色之外,起早贪黑做家务伺候一家,有几顿饭吃得饱? 谁能站得住脚跟,指责她斤斤计较,小肚鸡肠? “凭什么息事宁人?” “又为什么要得过且过?” “谁捅我一刀,我做不到自个儿偷偷舔舐伤口,不计较丁点半点。” 她只知道以牙还牙,血债血偿。 这口恶气就是一根刺。这辈子若堵在心里,上不起下不来,只会时时刻刻都在钻心冒疼。 虞听晚笑了:“还不明白吗?我就是要毁了你们。” “你不能这样。” “晚娘,当初是我身子差,爹娘爷奶是为了我才……,论理,我才是导火索。” 姑娘缓缓将视线落在胡大郎身上。 她的唇动了动:“动动你的脑子。” “你当真以为他们是为了你才做畜牲的?” “早早就退了我娘的婚事,无非是得不到想要的好处。你娘一提,就动心了。眼瞅着钱有了米有了,名声清誉毁于一旦,走出去没脸见人了,这才揪出你当动机,好掩下她们犯下罪孽。” 胡大郎瞳孔骤缩。 “不……不会。” 胡大郎考虑过王氏胡大柱没法做人,考虑过胡耀祖的前程,却没考虑自己。 只要是胡家血脉,就注定是这辈子是阴沟见不得光线的鼠蚁,便是子孙后代,也抬不起头做人,遗臭万年。 “自小许氏进门,你就嫌她样貌寡淡。她再不好,人再刻薄刁钻,可对你是没得说的。” “还有你那没有足岁的女儿。” 虞听晚扯了扯嘴角:“也是可怜,从生下来就得背负长辈做下的恶果。” 孩子还小。 连话都不会说。 可当初她……就活该吗。 虞听晚神色冷漠。 “这些年,你都是捡胡耀祖不要衣服穿。” “胡大柱行事多有偏颇。” “每次在地里劳作累死累活,可王氏却不舍得给你一个蛋补身子。” “都是儿子,怎么差距就那么大?” “不过也没什么,你都愿意苛待了,难怪后来看不上你女儿。” “你就没有半点不甘吗?” 虞听晚开始挑拨离间,在已经是烂摊子的胡家火上浇油。 “应该有的吧。” “泥人都有脾气不是吗?” “这么些年供着读书郎,你又得了什么好处?” “你是当丈夫当爹的,不如想想,她们母女该怎么办。” “总好过到我面前求几分仁慈有用。” 虞听晚不愿再费口舌。 她抬步擦过胡大郎,准备离开。 虞听晚冷冷:“我对你言之至此,别再出现我跟前。” 她不想见任何胡家的人了。 ———— 虞听晚在卫家门口站了许久。 努力调节情绪。 “嘎。” 青鸦从半开的大门探出头来,绿豆大小的眼直勾勾定着虞听晚。 虞听晚低头。 “怎么,不认识了?” 青鸦歪了歪头,又凑近几步。 “嘎。” 它生气的大吼一声。 “死鬼!你还知道回来啊!” 这是它刚刚想对魏昭说的,但刚张嘴,就对上魏昭的冷眼,只能害怕的咽了下去。 但它真的忍不住。 好不容易等到虞听晚了。 还能小声了去? 虞听晚:…… “又是哪里听来的?” 青鸦:“别以为我不敢收拾你?” 虞听晚:??? 青鸦:“你都敢当着我的面,和我亲大哥眉来眼去了!” 它很愤愤。 “是不是用不了多久,就要爬他床上去了!” 虞听晚:!!! 这是谁家的事? 姑娘转头将之前的事抛在脑后。 她也不急着进家门了。 从怀里掏啊掏。 掏出一小把瓜子。 “来,继续。” 她!准备好了! 青鸦就很激动。 真的,这个家只有虞听晚懂它。 以前它也喊过,可卫家夫妻不让,忧心忡忡说会教坏隔壁的囡囡。 它努力想了想。 “你是我婆娘,我正儿八经娶进门的,别忘了自己是谁!” 虞听晚:咔嚓咔嚓。 她还不忘给小嘴叭叭叭的青鸦喂一颗。 青鸦愉悦地吞下去,蹦蹦跳跳,更卖力了。 “是,我不是男人!我软趴趴的,那儿不大,也立不起来,不能让你有孩子,每次也只能对你用手。” 虞听晚瞪大眼。 “可我也尽力了啊,我吃药没用。” “但你不能这么不要脸,想做我大嫂啊!” 虞听晚前面听懂了,可后面什么用手,她没听懂。 姑娘云里雾里的,索性左耳进右耳出了。 她拍了拍青鸦的脑袋,进院子。 “娘!” 刚喊出声,灶屋忙活的慧娘举着铲子追出来,面上柔和又带着喜色。 “这赶路回来只怕累得慌,听阿郎说你们还没用饭,饿了吧?” “娘给你们煮碗面,用蘑菇和猪肉做浇头,伴着家里的酱,保准好吃。” 虞听晚听着心里踏实。 她冲慧娘浅浅一笑:“我来烧柴。” “可用不着你。” 慧娘:“有你爹呢。” “你先进屋陪陪阿郎。” 虞听晚哦了一声,听话的回屋。 魏昭斜靠在榻前,手里把玩着床上装着夜明珠的小盒子。 见虞听晚眼眸明朗,神色放松,他便没再问胡大郎寻来的闹心事。 可虞听晚有事问她。 姑娘哒哒哒走近。 “我刚刚听青鸦说闲话了。” “也不知道是哪家的丑闻。” 魏昭:“不过是些腌臜事,还会脏了你的耳,何必上心?” 虞听晚不觉得脏。 她甚至有些没听够。 虞听晚眨眼:“那我倒是想对你上心,你也不给机会啊。” 魏昭扯了扯唇角:“是吗?” 见他这般,虞听晚准备对魏昭上心一下。 姑娘左看看,右看看没看见顺子的身影。 她放心了。 她想着上次看见魏昭也软趴趴的。 “那个人和你症状挺像的。” 她凑近:“我问你啊。” “你能立起来吗?” 魏昭面色沉了下来,他又好气又好,甚至觉得青鸦欠收拾。 他眸光幽深,锁定眼前的姑娘。 语气凉飕飕的。 “还有四十七天。” 虞听晚愣住。 怎么着,四十七天她要上断头台了。 姑娘困惑不解:“什么意思?” 魏昭单薄的唇角难得弯了一下。 弯的虞听晚心里毛毛的。 虞听晚似察觉了危险,身子往后撤离,魏昭贴近,将她困在角落。 他抬手,将姑娘零碎的发盘在耳后。 什么意思。 当然是不放过她,做夫妻的意思。 “虞听晚。” “嗯?” 魏昭:“你最好数着过日子。” 第198章 谁让他缺德 外头的雨下一会,停一会。 绵绵密密如轻薄的细绒,簌簌坠下到水井里头,惊起涟漪层层。 空气透着凉意。 灶屋里慧娘将面盛上,又给卧了鸡蛋。 卫守忠用长嘴钳子在灶膛里头,捡出还在燃烧的碳,装到一旁盖着的陶罐里头。 回头好拿来烤火笼。 他看了眼发妻:“瞧你嘴角的笑就没淡去,阿郎晚娘回来就那么高兴?” “你就不高兴?” 慧娘:“你瞅见没,阿郎这次回来肉眼可见脸色都好了不少。方才从马车下来,都没怎么让人扶。” “这些时日,他们不着家,我心里就跟空了一块似的,做什么都打不起精神,就怕他有个不好。” 如今,可不得彻底踏实了。 两人对小夫妻这些时日去哪儿了,找谁看的病,很有分寸的半句不提。 左右阿郎在转好。 卫守忠起身,把两碗面装入食盒。 “我送过去。” 他看了眼外头:“免得让他们过来,下雨天麻烦。” 慧娘觉得对:“行,我再煮些姜汤。” 这几日胡大郎都蹲在巷子口,她不想生事,又下雨,今早就没上街。 家里没多少菜。 “得去去肉铺瞧瞧,这会儿还有肉卖不。” 慧娘说到这里,就坐不住了。 “当家的看顾着锅里,好了就让他们喝了。” 她麻利的煮起姜汤,盖上锅盖,便擦了擦手,就出了门 谁知刚跨出门槛,就见隔壁赵娘子同时出了门。 赵娘子问:“老姐姐这是要出门?” 慧娘:“晚娘他们回来了,我去割点肉。” “可算回来了。” 赵娘子:“我家囡囡这几日一直念叨着晚娘。” “老赵则惦记你家阿郎,从学院回来总要问一嘴,这父女俩的心思全跑隔壁去了。” 说完,她道。 “下着雨,肉摊早就关门了。就算还开着,都是别人挑挑拣拣剩下来的,可不好。” 赵娘子:“我家有,匀点老姐姐。” 慧娘听她这么一说,也觉得有理。 “那……如何好意思。” “这有什么?” 赵娘子:“实不相瞒,我就是来求老姐姐你的。” 她快步走近,也没废话:“家里明儿有贵客登门,想让老姐姐你帮忙囱一锅肉。” “是老赵的恩师。当初老赵家穷,一路考上举人,都是他老人家心慈掏的腰包。” 见赵夫子饥一顿饱一顿,师娘每此送饭,总要给赵夫子备上一顿。 赵娘子说到这事就唏嘘:“恩师一生的心血都在教书育人上。教过科考的学子,也带过才启蒙的小娃娃。” “上了年纪吃不消后就请辞了,老人家一吭不响就从搬离了泽县。” 当初没留下什么地址。 赵夫子四处打听。 这好不容易了消息,就马不停蹄去见人了。 可一去才知道,师娘三年前离世。 两人膝下也没个一儿半女的。 “老赵回来和我一商量,想把恩师接过来照顾。家里有空屋,我哪有不点头的道理。” “当初我嫁给老赵,还是师娘牵的线。” 说到这里,她眼圈就红了。 不好再提伤心事。 “恩师就好吃这一口。” 赵娘子:“偏我又不会做。” “今儿出门我见猪肉牛肉不错,就买了不少回来。可吃不完。想着一半拿来卤,一半先留着,看看明儿做什么菜。” 别的不行,卤肉慧娘在行。 她一口应下。 ———— 虞听晚吃了面后,喝了姜汤,又泡了脚。 整个人都暖和起来。 她舒服的眯起眼。 猛地,她想起一件事。 “伏猛呢。” 明明是一起下山的。 魏昭吃的不多,这会儿犯困,言简意赅:“干活去了。” 去给贺诩然添堵了。 不是魏昭吩咐的,是伏猛自告奋勇。 因为上次撞了贺诩然后,魏昭没有罚它,还夸它干得好。 伏猛还能不积极? 魏昭没拦。 谁让他缺德。 虞听晚:“它还挺能干的。” “别当着它面夸。” “怎么?” 魏昭幽幽:“得飘。” 虞听晚:…… 能想象画面了。 虞听晚也打算午睡。 外衫脱了,她人刚躺下,就被魏昭抱在了怀里。 男人做这种事越来越得心应手了。虞听晚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以前魏昭身体严重,身上冷冰冰的,她还总想着给他暖暖。 眼下算不得热乎,但也不冻人了。 都老夫老妻了,她怎会忸怩?还不忘寻了个舒服的姿势。 虞听晚闭着眼,轻生道:“家里的田空着也是空着,爹说想租出去,你怎么看?” 魏昭用被子将两人盖严实了。 “卫父做了半辈子的庄稼汉,是闲不住的。快到了耕种的日子,也就难免会惦记家里的几亩田。” 来了泽县。卫守忠人是轻松了,可真的没事干。 以前一睁开眼就忙得停不下来。可现在外头巷子的地,他一天可以扫八次,闲得团团转。 都有点待不住了。 想到没法回去种田,卫守忠就有些急。 他是靠田为生的,总不能荒了。 魏昭:“租地的事我会找人去办。” 一亩地一年租不了几个钱,甚至没有魏昭一顿喝的药钱贵。但卫守忠提了,换他舒心,就值得。 虞听晚含含糊糊应了声。 魏昭:“回头找找离家近的庄子买下来。不用太大,随他种什么。” 他一向细心。 虞听晚不意外。 屋内,很快没有了说话声。 呼吸也趋向一致。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色转暗,外头的雨停了下来,迷迷糊糊间虞听晚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肉香。 不浓,但是熟悉的霸道。 虞听晚吸了吸鼻子,倏地从床上爬起来。 “我去看看。” 魏昭:…… 虞听晚出了门,顺着香味,出了门,见隔壁门开着。 还没走进去,就被人拉住。 “虞听晚!” 姑娘扭头,来人是刘燕。 刚从被窝起来,虞听晚没有在脸上擦灰,这会儿白白嫩嫩的。 刘燕一滞,收回手:“对不住,认错人了。” “你是赵家亲戚?以前没见过。” 虞听晚心思早飘到卤肉上了:“哦。” 牛头不对马嘴。 她好声好气:“没事的话,那我就进去了。” 第199章 你是想嫁人,不是贱人 刘燕刚要转身走了。 一听声音,她不可置信瞪了大眼。 “你你你你你……” “你怎么做到的!” 虞听晚啊了一下,摸了一下脸蛋,幽幽:“是吧。长成这样,我也很苦恼。” 刘燕:…… 她真该死。 她甚至不想听答案了。 “你这几日去哪儿了?寻你几回,都没着家。” 虞听晚纳闷:“你找我做甚。” 她和刘燕不算熟。 刘燕:“没什么,就又相上个对象,想让你看看和我般配不。” “那你找算命先生去。” “可我总觉得你更靠谱。” 刘燕:“算命只能看八字,多是半吊子,又不能看那人是不是骗婚,会不会弄死我。” 虞听晚:…… 她有点一言难尽。 毕竟她真的只是凑巧。 刘燕:“不过现在不用麻烦你了。” 她眉拧了起来:“都吹了。” “你应该也听说过。” 虞听晚:“那没有。” 刘燕:“怎么可能,你家乌鸦整日叫唤!” 虞听晚抿唇:“它今儿只说了弟媳和大伯哥不伦的闲话。你不要诬赖它。” 刘燕惆怅的看着她。 眼里尽是哀怨。 “就是那个大伯哥。” 刘燕:“媒婆给我介绍的。” 虞听晚:??? 什么玩意。 这种事都能摊上? 刘燕也没隐瞒,毕竟都闹大了,虞听晚迟早会听到。 “那人姓尚,是镇山人。之前有过婚配,偏那姑娘婚前得了病没了,这人为她守了三年了却情分。” 所以后头家里兄弟都讨到媳妇了。他还孤零零的。 “我便想着此人有情有义。” 刘燕:“瞧着模样不错,那边也愿意做上门女婿。我就准备定下来前让你看看。” 虞听晚不在,她也就一直拖着。 说到这里,刘燕攒了一肚子的气。 “可谁知道啊!” “他前脚向我保证,进我家门后,会恪守夫道,老实本分。转头就和弟媳搞上了!” “不对,都已经偷偷搞了半年了。” 虞听晚也不惦记卤肉了。 她掏啊掏,这次很遗憾,没有瓜子了。 姑娘点评:“她那个未婚妻就算没得病活着,也迟早要被活活气死。” 刘燕:“可不是么!” “还好拖着,不然我可就毁了。” 这话起了个头,她就停不下来了。 “你许是不信,他都把弟媳肚子弄大了。” “尚家竟打算把孩子留下来。” 毕竟对长辈而言,再怎么闹,都算是尚家的种。 妻子和大哥有染,对那不算男人的丈夫来说,即便憎恨,可到底也能当爹了。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这事若不发生在自个儿身上,刘燕一定觉得稀奇。也许还要去看热闹。 可成了热闹,她能乐意? 明明是别人的错。可外头都在传,她没有成亲的命,碰到的都是些王八畜牲。 虞听晚:“是如何发现的?” 刘燕:“那女人找上门的。” 哭哭啼啼的,像是风雨中摇摇欲坠的小白花。 “让我放她一条生路,不要和她抢男人。” 刘艳当时莫名其妙。毕竟她看上的是尚家老大,又不是老二。 “她说诊出了身孕,是男胎,不想再守活寡。” 刘燕察觉出不对,没等她质问,对方就一五一十说的明明白白。 说她男人不行,床上只会糊她一身口水。 说她愿也是本分的女子,可人总是寂寞,也就犯了些错,可她不悔。 说大伯哥秀气文弱,可在床笫间英武的不行。 让刘燕可怜可怜她。 因为尚老大眼下不顾及旧情,一心想入刘家做赘婿。尚老大要是走了,她怎么办? 尚家不穷,同意让大儿子出去做赘婿,也无非是瓜田李下,想要避嫌。 刘燕能忍? 她能开出那么多家铺子,可不是任人揉搓的泥人。带着一堆人冲去尚家,给了尚老大两个耳刮子。 刘燕呼吸不畅:“我方才在铺子里盘账,尚家还找过来了。” 虞听晚:“都没关系了,找你做甚?” “孩子又不是你的。” “难不成,还想讹上你了,让你养?” 说到这里,她了然总结:“明白了,找茬的。” 刘燕:“尚老大跪在地上求我宽恕,对天发誓再也不和弟媳有牵扯来往。” “尚母也来了。” 刘燕:“我本以为她是个好的,之前见面对我夸赞不休,万般满意。说话随和,谁曾想是来给我下马威的。” 虞听晚:…… 还是家里好。 在寨子里的她,也挺寂寞的。 都不用刘燕说,她也猜到了尚母说了什么。 无非是端着长辈身份,对着刘燕评头论足。 比如抛头露面,脾气暴躁。 又比如年纪大,都是老姑娘了,不要挑三拣四,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你也算因获得福,这会儿该庆幸及时看清了这些人的嘴脸。” 人性可怖是会伪装的。 刘燕道:“我这会儿除了愤恨,倒不算失落。” 虞听晚表示理解。 毕竟为了不值的人失魂落魄伤心,是蠢。 刘燕眼睛亮了起来。 “我看见一个更俊的!” 虞听晚:…… 都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刘家女怎么就不吃一点教训。 “就是只敢心里痒痒。” 虞听晚多嘴问了句:“谁啊?” “就我刚才从驿站经过瞧见的。” 虞听晚微顿:“贺御史?” 刘燕重重点头。 虞听晚:…… 这时候的她已经能做到平常心态。 毕竟不熟。 “你是觉得脑袋在脖子上待着不合适吗?” 刘燕都不觉得被冒犯了。 因为这是事实。 那贺御史是什么身份啊! “也是。” “他长得好看,我也没命肖想。贺御史看着随和,可过来都眼儿不眨杀了多少人了!骨子里不知道多冷硬心肠。虽说罪犯该杀,可也让人怵的慌。这几日下雨刑场没砍头,还都能闻到血腥味。” 刘燕有了主意:“我明儿老老实实去书院外头蹲着,总能蹲到合适的!” 刘燕:“我喜欢读书人。” 虞听晚想到了赵俞。 她无辜眨眼,毫不犹豫:“那我觉得你和贺御史挺配。” 刘燕能被她撺掇? 刚刚说不好,现在又说好。 刘燕:“知道前头是死路,我也要冲过去去和阎王打招呼?你是不是见不得我好。” 虞听晚:“对不住。” “我忘了。” 她很真诚:“你是想嫁人,不是贱人。” 第200章 我可快活死了 小巷有些积水。 虞听晚踩在赵家台阶上。 她说不出太多宽慰的话。 姑娘要么揣着明白装糊涂,可有时总是一针见血。 “姻缘这种事宁缺毋滥,急不得。便是外头买菜都要挑一挑,何况是人。” “若是找的人好,夫妻和顺,一生安稳,为幸事。偏这世上感情的是最说不清的。” “你有钱,名下有铺面,在家里备受宠爱。想必也清楚愿意入赘的男子十个里头有九个存着心眼。” “世上男子多薄情,若找能对你好一辈子的,更是万里难挑一。” “找到不好的,注定要尝情苦。” 虞听晚:“你急什么?” “成亲就那么好吗?” 刘燕:??? 你一个成了亲的,说这些像话吗! “怎么……” 刘燕狐疑:“你觉得不好?” 她? 虞听晚只道:“你我情况不同。” 当初她艰难,找的不是出路,是活路。 卫家是她最好的选择。 好在,她选对了。 刘燕“我就是觉得成亲后,他能给我端茶送水,敲肩膀捶腿。” 虞听晚:“婢女也能做。” 刘燕:…… 好像是这样。 她继续罗列:“能体贴入微对我嘘寒问暖,天亮提醒我添衣,不论我多晚归家,总要留着灯等。” 听着是很温暖。 虞听晚提醒:“你娘能做。” 刘燕:…… 好像……也对。 “那我在外劳累一夜,辛苦异常。回家瞧见他那张脸,眼睛舒服,饭都吃多吃半碗。” 虞听晚无奈:“挑人挑的是品行,你过于看重样貌。” 刘燕:…… 那她也不能向虞听晚这样,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啊。 卫家夫妻她见过,是不错。可那卫家子刘燕没见过。 不过,她曾向赵娘子打听了。 赵娘子很是谨惕,就怕刘家女看上抢人。 偏偏她是夫子妻,总不能扯谎。 赵娘子什么都没透露,就含糊其辞,支支吾吾说模样有些惊人,故平时很少出来。 刘燕当时就明白了。 惊,是惊吓的惊。 可到底她不好当着虞听晚的面,说她男人丑。 刘燕便继续列举好处:“我怕冷,夜里能被他抱着睡。” “下雨打雷可怖,边上也有人安抚。” 刘燕见虞听晚没有反驳,底气就飚上去了。 “我那么有钱,总要生个儿子出来败败。” “再说了,我……” 她一顿。 来回张望了一下,凑近虞听晚。 “我月事不准,每次来都疼得厉害,吃什么药都不管用,大夫说有了男人后阴阳调和也就好了。” “我那些嫁了人的姐妹,私下都说鱼水之欢是极快活的事。” 快活? 虞听晚觉得应该不吧。 刘燕说到这里,面颊微微泛红:“便是亲个嘴,都能软了身子。” 虞听晚:…… 怎么越听越离谱。 可她反驳不了。 这实在涉及到了她的知识盲区。 姑娘抿唇不语。 成亲那么久了,她还是个黄花大闺女。 刘燕感叹:“也不知和男人拉个小手是什么滋味。” 这个!!! 虞听晚总算知道了。 她有足够实践。 第一次还是她拉魏昭的,当时是得逞的得意。 “能有什么?” 虞听晚:“你左手拉右手,有滋味吗?” 刘燕:“可这不一样吧。” “有什么不一样的?夫妇本是一体。” 这……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刘燕信了。 她看看虞听晚,姑娘许是怕冷,这会儿拢着领口。念及卫家子的身子,她担心虞听晚也在守活寡。 “你……” 刘燕打听:“那你软过身子吗?” 虞听晚:…… 真不礼貌。 非要戳她痛处。 可虞听晚愿意给魏昭留面子啊。 姑娘抬手,将被风吹起的发别在耳后,没去看刘燕。 “嗯。” 虞听晚轻飘飘:“你以后就知道了。” “那你快活吧?” 刘燕本来是不太好意思的。 可见虞听晚平平静静的,和她言谈好似在说明天天气一般随意,也就跟着放松了。 “我听说男人体力越好,时间越久,就会越快活。厉害点的能有半个时辰。” “其实,我挺担心你的。” 刘燕:“你……” 她后面还要说什么 虞听晚面无表情打断:“我可快活死了。” 她慢吞吞张嘴就来:“我夫君每次都得一整晚。” 刘燕惊呼:“拉倒吧。” 你晚上不睡了是吧。 虞听晚看到了围墙上面扑闪着翅膀的青鸦,眼皮一跳。莫名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哪里还顾及的了旁的,连忙跑过去想要捂住青鸦的嘴。 可青鸦毫不犹豫的飞回了了卫家。 它在空中盘旋一圈,从半开通风的窗下窜了进去。 魏昭这会儿正睡着,可觉浅,听着动静就睁了眼。 “嘎。” 青鸦歪了歪头。 “出去。” 青鸦不走。 它不怕死的往前走了蹦了几步。 绿豆小眼眨巴着,轻轻喊:“伏猛。” 魏昭:“找它做甚?你又欠打了?” 青鸦:“我可快活死了。” 魏昭懒得理,准备把它赶出去。 青鸦学着虞听晚的语气,但很大声:“我夫君每次都要一整晚。” 魏昭眸色渐深,指尖微顿,半晌不语。 ———— 年纪老人牙口不好,慧娘和赵娘子商量后,便准备将肉炖的更软烂些。 赵娘子尝了味后,便赞不绝口。 囡囡捧着个比脸还大的碗,在边上等不及了,急急出声。 “娘,娘。” 赵娘子:“平时也没少你肉吃,可没见你嘴馋成这样。” 她知慧娘做饭手艺好,每到饭点,隔壁就能传来阵阵饭香。 可没想到卤肉能这般好吃。 也难怪囡囡总往那边跑。 她给囡囡盛了些,切成片,让小姑娘去边上坐着。 锅里咕噜咕噜煮着,后面要注意的就是火候。 慧娘见这边没有什么要忙的,就提着赵娘子这边匀的肉回去了。 拐了个弯,就进了卫家院子。 慧娘一眼就瞧见在门口虞听晚在房屋门前来来回回的走。 姑娘应该很愁。 她时不时停下来,去听里头的动静。 “怎么了?” “怎么不进屋,在外头转着?” 慧娘:“难道阿郎赶你出来了?” 虞听晚:…… 不。 听到屋内魏昭的一声冷笑后,胡吹乱侃的她就有点不敢进去。 第201章 给你压力了 西北矿山地处偏僻。又因出了事,被查封,鲜少人问津 葛老下了寨子就来了此处。 魏家军的人忙得热火朝天。 荣狄身上脏兮兮的,得知他来。当即放下手头的事。许是渴的厉害,他一口气灌了两大壶的水。 “将军如何了?” 要不是被安排了事,他绝对是要在魏昭身边照看的。 “一切安好。” 葛老:“矿挖的如何了?” “人手不够。” 荣狄:“总要慢些。” 这些年西山的矿被陆陆续续挖了大半。可饶是如此,荣狄过来接手时见了还是吃了一惊。 这可真是通天的富贵。 挖着挖着,还能挖到森森人骨。可见这些年塌方死的人不计其数。 也是,矿山都是朝廷的,并非私人。 每次开采都要龙椅那位下了令,派人过来勘测地形给出相应指导。 普通老百姓懂什么? 荣狄啐了一口:“那些官员胃口不小。” 私自开采都是偷偷的,可不得出事? 挖出来的矿,县令双手奉上给知府,知府一半往上奉,另一半拿来打点,就等着官职往上升一升。 荣狄:“若知将军有意,我早下手了。还轮得到他们?” “之前将军把我留在打铁铺,负责武器的打造和运输,不如那迟御被留在身侧,前往边境厮杀。” “可这并非是我不得器重。” 荣狄:“如今我都在忙活了,那迟御怕是还不知将军活着的消息。” 说到这里,他眉眼间止不住得意。 “只知道运棺材。” “可怜啊,当初在泽县时,将军都半点不提见他的事。” “人和人,真是没法比的。” 换成以前,葛老也许还要迎合一下。 可现在…… 他看向荣狄的眼神,充斥着怜悯。 “是吗?” 声音冷冰冰,是远处右前方传来的。 山洞光线比较暗,那人又收敛了气息,以至于荣狄不曾察觉他的存在。 迟御从暗处大步而来。 他来泽县,第一件事就是见魏昭。 魏昭下山送虞听晚进了成衣铺子后见的就是他。 迟御未同荣狄计较,无视荣狄惊愕的神情,公事公办道:“你要多少人?” 当初他回上京,就不动神色的把同行的众魏家军安顿妥善。 皇家倒是有意招揽,可魏家军是魏家带出来的,这些年朝廷的军饷一再缩减,有意刁难,也一直是魏昭私下补贴的。 魏家军只忠卫家子弟。 应乾帝只知魏昭已死,魏家再无子嗣。魏家军散了,他这个副将也成了摆设。 迟御:“我就叫多少兄弟过来。” “尽可能两个月挖空,三个月是最迟期限。” 迟御:??? “你……怎么来了?” 葛老:“问错了。” 他没好气道:“你应该问他,当初将军假死的事,有没有他的手笔!” 自得知魏昭还活着,伤势是自己捅的,葛老就觉得不对劲。 棺材的事,魏昭晕厥伏猛又如何避人耳目送他离开边境的? 这里头若没人相助,谁信的。 而且还得这个人有本事,才能做到没有半点风吹草动,确保万无一失骗过了所有人。 荣狄:??? 什么? 他倏然瞪大眼。 “你!” 迟御腰见扣着刀,承认:“是我做的。” “棺材是我备的,替代的尸体也是我备好入殓的。” 荣狄骂:“你有病啊!” “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面对荣狄的质问,迟御并不觉得他错了。 迟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他大可留在上京,靠着祖辈庇荫谋得一份官职。 可他自幼武痴,又败于魏昭之手,至此追随身后。 顺国公身陨后,他陪着魏昭出征回京再出征,反反复复。 明明一切都变好了。 顺国公府更为鼎盛。 迟御也看着魏昭紧绷的心得以喘气放松。 可…… 自从将军暗自回了趟京后,也不知怎么了,再回边境人就变得格外消沉颓废。 一日比一日寡言少语。 直到上战场前夕。 魏昭来到他身侧。 【“当初你要入魏家军,你爹娘是不同意的。生怕刀剑无眼,你有个好歹。”】 魏昭的眼空洞洞的,嗓音也格外飘渺。 【“武将不惧生死是不错,可也是肉体凡躯,这些年跟着我出生入死,也是为难你了。”】 【“既家中有长辈惦记,待回京后,你该娶妻成家,安稳下来。”】 他当时就听的云里雾里。 战场逼退敌军后,他亲眼目睹魏昭朝着上京的方向,提起了破云枪。 他和魏昭的距离并不远,明明可以阻拦,可他没有上前,而是打了掩护。 “将军不愿活。” “他做什么都有他的道理!” 迟御:“我以将军马首是瞻,有错吗!” 至于伏猛驼着人离开,迟御到现在都以为是魏昭的吩咐。 一定是将军不想葬在那里。 那他!当然要打掩护! 荣狄都想动手了。 可…… 荣狄:“你说的对。” 换成他,也会那么做。 不要质疑将军,他做什么都是对的。 荣狄:“可你为何不知会我说一声。” 害的他痛哭流涕!整日以泪洗面。 迟御拧眉,冷冷道:“我在意将军不错,为什么要在意你?” 迟御:…… “也……也是。” 是他自取其辱了。 他和迟御关系又不好。 葛老简直服了。 原以为两人能打一架。 可荣狄竟这种反应。 将军的左膀右臂,脑子都不太好。 ———— 泽县。 虞听晚磨磨蹭蹭的进了房屋。 魏昭半坐着,身上的被子往下滑。他没有看虞听晚一眼,低头漫不经心的给青鸦喂着米。 可他薄唇动了动。 “一整晚?” “让你快活死了?” 魏昭幽幽:“你都没试过,就知道了?” 虞听晚:…… 她就知道魏昭自尊心作祟,得记仇。 她走近:“是我的不是。” 把魏昭说的太猛了。 “给你压力了。” 虞听晚:“可我是为了你好啊。” 魏昭挑眉,总算抬眸看她,你瞧瞧这姑娘嘴里还能说出什么鬼话。 虞听晚在边上坐下:“咱办不到是一回事,可不能让别人小瞧了去。” 魏昭:…… 他扯了扯唇角。 虞听晚怕他冷,弯腰给他捻被褥时,手背被温热覆上,指尖被他轻轻揉捏。 明明是很正常的动作。 可他身子跟着贴近,就差鼻尖对着鼻尖。 气息交缠,温存无声。 魏昭因练武之故,手上有茧。肌肤相触,小幅度摩挲时,却有异样电流划过,带着酥麻。 虞听晚眼儿一颤。 后知后觉,她告诉刘燕的好像……错了。 耳侧是魏昭的声音,好似贴着她的耳畔说的。 “我的手能做的事可不少,却是你自个儿做不了的。” “没有做,无非是怕吓着你,也怕自个儿忍不住。” 魏昭微笑:“想知道是什么吗?” 第202章 别老对我说脏话 阴雨天,光线并不扎眼。 屋内算不得昏暗,无须点灯。 虞听晚并不知此刻的魏昭有多危险,无知无畏的对上男人晦暗不明的眼。 她蹙眉。 “什么?” 虞听晚不耻下问:“你说。” “我还挺想知道的。” 他有些绝望的闭了闭眼。 别看虞听晚很懂,到底还是白纸一张。 魏昭虽也没沾过情事,可到底是男人,在军营听到的荤话不计其数。 他身子虽未痊愈,可也能用手让虞听晚红晕点点,小声求饶。 虞听晚等了等,也未曾见他有半点举动。 好像……还有点生闷气,不想理她。 虞听晚索性捧起魏昭的手。 是她见过最好看的。 骨节分明,根根手指修长。仔细瞧,虎口那处有道浅浅的疤痕。 “你何时习武的?” 倒是难得。 愿意问这些。 魏昭淡声:“三岁就跟着小叔扎了马步。” 虞听晚:??? “你……你不是还启蒙吗?” 魏昭拢了拢眉心:“二者并不冲突。” 他的时间一直被安排的满满当当,并不觉得苦。魏家子嗣从出生起,就注定得担负这些。 虞听晚抿了抿唇。 魏家独子,并无血脉兄弟帮衬,走的路难免要比旁人格外荆棘些。 从靖远将军,顺国公相继离世后,他就不得不背负起家族欣衰的重担。 她眸光闪了闪,错开话题。 “葛老医术精湛,能研制祛疤的药膏,夫君怎么不用?” 手上的疤痕其实不算什么,魏昭身上的才多,在衣裳里头纵横交错,第一回给他上药时,虞听晚见了都有些手抖。 除什么? 他为武将,又不是姑娘家。 有那些伤痕,才能时时刻刻都能警醒他曾有多愚蠢。 不过…… 的确狰狞。 魏昭掀开眼皮:“丑?” 虞听晚若是在意,也不是不能……,他刚生了念头,姑娘便摇了摇头。 “我爹说,身上伤越多,拳头就越硬,才算是有本事。” 虞听晚语气郑重:“可以看出,你以前挺硬的。” 魏昭:…… 他又开始绝望了。 “虞听晚。” “嗯?” 魏昭:“别老对我说脏话。” ———— 天色渐暗。 虞听晚去灶屋帮慧娘做饭。 说是帮,其实也就烧火添柴。 “也不知何时天晴?” 慧娘看了眼外头的天色:“隔壁得知你爹木工手艺不错,便生了心思,托他做个摇椅。” 当然不是白做,照着市面价格给了钱。 卫守忠本就闲得慌,哪有不应的道理。听说这事,就去外头挑选木材了。这会儿还没回来。 灶膛不必时刻盯着,虞听晚吃着炒好的黄豆,酥酥脆脆的,满嘴生香。 “摇椅?” “是啊,明儿赵夫子的恩师要过来住下。” 慧娘透露给儿媳听:“赵夫子爹娘去的早,家里没有帮衬的人。你也知道读书费钱,是这恩师免了束修,又出钱供他去科考。” 不然,哪有如今的赵夫子。 “眼下晚年独居,他们夫妻自是要接人过来养老送终的。” “你赵婶子早就将屋子收拾出来了,我进去瞅了眼。棉衣准备了好几件不说,棉被都是新弹的,厚实暖和,可以看出用心。” 虞听晚明白了:“原是如此。” 她不由弯唇一笑。 “那囡囡可得头疼了。” 赵夫子平时早出晚归,多半都在书院,平时得闲,总会抽出空来教囡囡读书念字。 小姑娘很乖,每次都有认真听。 就是忘的很快。 “家里本就有个夫子,转头又来了一个。” 虞听晚想,就应该把青鸦扔过去,免得整日只会嚼舌根。 可青鸦这样…… 她又怕教坏了囡囡。 “巧了,那老夫子之前也教过娃娃启蒙的。” “我听赵娘子说,老夫子曾耗呕心沥血带出了不少秀才,举人更有四人。” 小小的泽县学院能出举人老爷可是万般了不起的。赵夫子就是其中一员。 “可他心思都落在了学院,也就顾不得家里。偏发妻生了场病,身体久不见好,最后还吐了血,身边总要有人照顾。” “老夫子放心不下,从学院请辞,看病花销都要钱。可夫妻没有一儿半女,这些年家里的钱都拿去资助了贫困学子了。” “出了这种事,同赵夫子这般曾受恩惠的学子纷纷登门。” 给钱给粮。 “人家什么都没收。” “只说他有手有脚,还不至于天塌了,撑不起来。后来就在家里设了学堂教娃娃启蒙,好照看发妻,也能轻快些。” 虞听晚不由肃然起敬。 清廉无私。 和已经蹲牢房的褚夫子,真是一个天一个地。 锅里咕噜咕噜煮着酸菜粉条炖肉。 慧娘夹了小半碗,先给虞听晚尝尝味。 虞听晚咬了一口,眼儿都亮了。 “好吃。” 酸菜是慧娘自个儿腌的,肉香四溢,吃着就开胃。回头汤汁拿来拌饭别提多香。 她顺嘴问:“那老夫子是哪个地儿的人?” “泽县。” 慧娘想到了什么,不由抿唇笑开。 “听说当年上百户人家登门,想把家里的娃娃送去学堂。” 教出举人的夫子,谁不上赶着。 “但他怕孩子多了吵嚷,影响发妻静养,就只收了十余名。” 慧娘慈爱看向虞听晚。 “你也读过几年书吧?” 虞听晚点了点头:…… 那是不忍回想的记忆。 “可见你爹娘疼你。” “当初你就是十里八乡唯一能识字的姑娘。别说村子,便是这县里,有几个愿意花钱让姑娘读书的。” “似你这般温顺,明事理,幼时必定懂事乖巧,当初读书一定让夫子省心。” 虞听晚:…… 那好像没有。 她有些心虚。 但……她不能坏了在慧娘这里的形象。 虞听晚调整好情绪:“是这样!我一向不会让人操心。” “我从小脑子就灵活。” 灵活的想着逃课。 灵活的偷懒。 虞听晚语气骄傲:“教我的夫子,最关注我。” 毕竟,她是惹祸精。 慧娘一听这话,没有丝毫怀疑! 当初虞听晚刚进西临村,就引起一时轰动。 她没有特地跑过去看。 但也听人提起,这小姑娘脾气很傲,还会叉着腰和王氏对骂,反打没骂赢看见路上的狗,都要一脚踢过去。 她不觉得是小姑娘不好。 家里徒生事变,又来了陌生地儿。进的也是……虎狼窝,虞听晚便是咄咄逼人,也是她的保护色。 打从那回上山摘药第一眼见虞听晚生生白白嫩嫩,眼眸干净起,她就知道这是个好姑娘。 “可又不是所有娃娃都像你这样。” 虞听晚严肃:“是这样。” 慧娘还打算做两个菜和一份汤。 “那老夫子收的学子里头就有一个娃娃格外让他头疼。本是脾气极好的人,可隔三差五被气得暴跳如雷。” 虞听晚听到这里,拧了拧眉。 “这也太不懂事了。” 第203章 别这样,容易出事 那老夫子怎么挑的啊! “可不是么。” “人家爹娘只能隔三差五过来给夫子赔不是,态度摆的很低,老夫子虽严厉,也不好把人赶出去。” 赵家夫妇每月都要过去探望几回,赵娘子回回都能听到他气急败坏提起那小姑娘。 就很……有趣。 以至于今儿忍不住和慧娘提了。 慧娘:“许是知道师娘生病,或许是家里千叮咛万嘱咐,她倒没有大吵大闹,也没有特别出格的事,就是很犟。” “明明是个聪慧的,却极厌恶读书。” “别的小娃娃把书当成宝贝一样。她倒好撕下来折成花,还戴在头上,跑去问夫子,她俊不俊。” 书可是精贵物! 买着可贵了。 虞听晚听着好笑。 她若是有这么个女儿,都得气死吧。 “八成得将老夫子气坏了。” “可不是,偏她半点不知错。还说她爹有钱,就是给她败的。” 这话多不像话。 老夫子当即知乎者也说了一大堆圣贤道理。 小姑娘眨巴眨巴着眼听着。 等老夫子口干舌燥了停下来,她捧着小脸。 【“听懂了吗?”】 【“没有。”】 【“哪里没听懂?”】 【“全部。”】 老夫子耐着脾气:【“方才为何不提?”】 小姑娘奶声奶气:【“总不好打断啊。您一堂课说的就是尊师重道,我都记着呢。”】 慧娘:“也算是糟践钱了,这束修可不便宜。” “夫子有几回,气得用藤条抽她。” 虞听晚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可又想不起来:“疼了也就吃教训了。” “那没有。” “那女娃娃眼睛都红了,疼得身子一抽一抽的,还要凶巴巴放狠话呢。” 虞听晚打听:“什么话?” “不疼,你再使把劲啊!” 虞听晚总感觉好像越来越不对劲了。 慧娘:“不过人家也的确有钱,小娃娃上个学堂,身上总要挂满了金银首饰,走起路来叮叮当当的响。” “人还没进夫子家的门,里头的人就知道谁来了。” 虞听晚:?? 她笑不起来了。 姑娘放下了手里的碗筷。 听闲话的趣味散去。 好家伙,感情说了这么多,角儿是她自个儿。 她那时还小,很多事都记不得了,只记得印象深的。但叮叮当当这件事她能不清楚吗! 虞听晚突然好累。 她以前多多少少是有点混账欠打的。 头疼的哪里是囡囡啊,分明是她。 虞听晚到现在都有被夫子压迫的恐惧。 她甚至手心都开始疼了起来。 “不过……” “气人归气人,可老夫子也教了很多年。说不喜欢是假的。小女娃一点就通,就是不用在学习上。顽劣之余也怪懂事,时常跑去给师娘解闷。你赵婶子说了,后来人家小娃娃家里家里遭了事,那夫子便是这会儿提及都得伤怀。” 慧娘叮嘱:“你且当做闲话听听,左右同我们无关,也无需放在心上,回头人在隔壁住下,见了后莫去提及。” 呲啦一声响,她将切好的菜倒锅里吵。未曾主意虞听晚神色的变化。 她想起一事,温声道:“这县城的书院,学子半月可归家一回,再过些时日,咱们一道去接阿俞回来。” 时间不长,也就放了两日,离家远的学子都会住在书院。 赵勇和余氏与回村准备春耕了。赵俞要是回去,这两日的功夫怕是都得在路上。 慧娘忧心:“也不知这孩子可还适应。” 她还要再说什么,却发现虞听晚在发呆。 “怎么了?” 虞听晚只觉头晕目眩。 慧娘不放心:“可是身子不适?” 虞听晚干巴巴:“我……很好。” 兀地,她听到一声笑。 是门口传来的。 魏昭也不知倚在那儿多久了,又听了多少。 他穿的是慧娘亲手做的棉衣。面色犹带着病态,可却多了血色。 “好吗?” 魏昭幽幽:“我还以为你多多少少会有些无地自容。” 虞听晚:??? 你什么意思! 魏昭猜出是她了? 慧娘风刮着雨吹到魏昭身上,让其着凉,连忙要让他进来,可听了这话愣了一下。 魏昭很少笑的。 可他对上虞听晚的死亡凝视后,又轻笑出声,止不住的肩膀在抖。 虞听晚:??? 她杀气腾腾的大步走过去, “笑什么!有什么可笑的?难道我是笑话吗?” 魏昭凝视她片刻。 刚要张嘴。 他就被虞听晚拉走了。 虞听晚不敢太用力。 毕竟魏昭比较脆弱。 进屋之后,她重重关上门 虞听晚瞪他:“你敢说是,你就完蛋了。” 魏昭斜睨着她,没有力气的半压在她身上,幽幽:“那你锤我啊。” 虞听晚:??? 怎么还有这种请求! 不锤你,还难受是吧?? 她已经捏紧拳头了。 可很快,她又泄气起来。 姑娘低头去看脚下的鞋,瓮声瓮气。 “那顽劣女娃娃是我。” 魏昭:“知道。” 虞听晚:“师娘生前对我很好的,每次夫子气得要打我,只要跑去她那里,她总会护我。” “当初课业要写柳树的文章,我很是头疼,她却鼓舞我定能写出来念给她听。” 她语气低下来:“可我现在,都没能写好。” 魏昭张了张唇,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直起身子,轻轻把人往怀里一带,感受着姑娘身体的微微颤抖,无声安抚。 ———— 入夜。 外头的青鸦都睡下了。 暮色融融,外头依稀能听到梆梆的打更声。 虞听晚半夜醒来,有些口渴。 却发现屋内的灯还亮着,边上的魏昭半坐着,还未眠,手里把玩着什么。 虞听晚迷迷糊糊瞥过去。 愣住。 是朵金光闪闪的牡丹。 花瓣重叠,精致之余,更添贵气。 魏昭见她醒来,嗓音温润:“纸折的没见过,但我手上这只……” 他转身贴近,俯身把花别到姑娘发间。 “我妻戴上确很俊。” 虞听晚没有小心翼翼的伸手去摸,也不曾欢喜立马下地去照镜子。 她喉咙酸涩,情绪翻滚。 “夫君。” 她一把搂住魏昭的脖颈。 魏昭不妨,身子都压在了她身上。 薄唇擦过姑娘柔软嫣红的唇瓣,身体僵住,鼻尖都是她身上特有的香甜,喉结重重滚动,克制着不去握姑娘楚楚的腰肢:“别这样。” 他嗓音压的厉害。 “容易出事。” 第204章 你这样很伤人 温香暖玉在怀,又是肖想了许久的美色,饶是魏昭,都有些抑制不住的情动。 他凝着姑娘红润的唇瓣,有多软,他刚刚感受到了。 许是难耐,他难得温存把头埋到了姑娘脖颈处,亲咬了一下。 不痛就是有点痒。 虞听晚猝不及防他有如此举动,轻呼一声。 她嗓音本就好看,在一方榻上,好似多了股软腻。 虞听晚还没来得及抱怨。 她又不能吃,咬什么啊! 可魏昭也不知怎么了,身上很烫,就连他的呼吸都染上了灼热。 “别叫。” 魏昭轻喘了一声:“起反应了。” 虞听晚:?? 没听懂。 但她觉得眼下氛围极好! 虞听晚清了清嗓子,都不嫌他太重了:“刚刚都亲到了。” “可太快了。” 她提出建议。 “要不要再来一下?” 金牡丹熠熠生辉,却不如身下姑娘半分,她生得娇艳,偏偏眼尾一点泪痣,多了几分楚楚可人。 似是……等待被他催熟的海棠。 虞听晚乖乖的:“我准备好了。” 魏昭眼皮一跳,都要被气笑了。 最后愣是起来,去院子里吹了会冷风。 虞听晚就不是很理解。 不过他看着好像又不是身子不适。 姑娘哒哒哒走过去,还没说一个字。 魏昭:“离我远点。” 虞听晚:???? “你这样很伤人。” 她又没自荐枕席! 不就是想嘴一个吗!又不是犯了大罪。 魏昭眼黑沉沉的,用衣摆遮住身下异常。 “我是不想伤了你。” ———— 翌日,天色阴阴的,暴雨如瀑布而下,无休无止。豆大的雨滴砸到水井上,泛起重重叠叠大大小小的波纹圆圈。 卫守忠一早醒来,便披上蓑衣将院子里的积水往外头扫。 灶屋炊烟袅袅,慧娘熬了粥就埋头撑伞疾行,出了门。 雷声隆隆,街道行人稀少,只零星蹲着几个卖菜小贩。一脚下去,溅起水花不说,棉鞋都得湿了。 慧娘只往猪肉铺去。 因恶劣天的缘故,铺子周围没什么人,生意惨淡。 “客人要些什么?” 屠夫也想早点收摊回去:“要是买的多了,给您算便宜些。” 慧娘合计了一下,除去还给赵家的肉,恐这几日都会下雨,出来不便,天儿冷,囤着也不怕坏了。 她就要了小半只猪腿,梅花肉,还有板油拿回去炼油。炼出来的油拿来炒菜,猪油渣撒点盐酥酥脆脆。 结账后,全部扔到身后的背篓里头。 慧娘又买了几条鱼,放水缸养着,什么时候吃都方便。 回去的路上,正逢碰见有人买牛肉的。 她没打算买。 可瞧见边上的牛肚很新鲜,想了想,全部都要了。 换成以前,一年怕是也沾不了几口荤腥,如今家里条件好了,伙食总不能差了。 家里儿媳吃饭是最积极的,可不能亏待了她的嘴。 她恨不得将所有会做的大菜都给虞听晚做一遍。 早些年慧娘给人置办喜宴,就做过牛肚,辣炒起来滋味极好,做卤味也不会差。 等她买好菜回去时,就敲了隔壁的门,把肉还回去。 “都说了不用不用,老姐姐怎这般和我见外。” 囡囡挑食的很,每次喂她吃饭就头疼。昨天赵娘子给她切了些卤肉,又用汤汁拌饭,都不让人喂了,可是吃了一整整大碗呢。 她别提多高兴了。 慧娘:“这是什么话?你快拿着。回头家里若有缺了什么,我可没脸来你家借了。” 赵娘子推辞不过,只好收了。 慧娘准备回去,可还是顺嘴问了句。 “那老夫子何时到啊?” 赵娘子愁苦下来:“这么大的雨,路怕是难行,也不知今儿能不能到。” 慧娘闻言安抚。 “雨天路滑,宁愿慢些赶路,或是等雨停了再行,安全为先是对的,中途出了事才是麻烦。” 这话不错。 赵娘子认同的点头。 两人说话的空档,虞听晚也醒了。 夜明珠在桌上放着,姑娘坐在梳妆台前。手里捧着金牡丹簪子,仔仔细细打量。 掂了掂,分量不轻。也不知这般短时间内,魏昭是怎么弄到的。 很好看。 她也很喜欢。 魏昭送给她不少首饰,可这一件送到了她心坎里。 甚至男人夜里说的话,都让她……心悸。 虞听晚当时能听到自己心脏跳动加快的频率,以及她的无措。抱住魏昭时,心口涌出来的依赖是骗不了人的。 不得不承认,魏昭有些时候……怪犯规的。 在夜明珠的照耀下,金牡丹簪子还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虞听晚抿唇,往身后瞅了眼。 他还没醒。 虞听晚往头上比了比,去看铜镜里头的自己。 铜镜有些模糊,没法照清姑娘姣好的面容。 却能看出金牡丹的亮眼 亮眼到……不该落到她手上。 这么多年过去,她再也不是那叮叮当当,恨不得将首饰都挂身上才肯罢休的小姑娘了。 虞听晚收回视线,拔了下来。 她怕遭贼惦记。 太阔气了。 要是磕了碰了丢了,她得多心疼。 她小心翼翼用布包好,取出黑匣子。 里头同样有被布包好的银簪子。 是阿娘唯一的遗物。 她轻轻将金牡丹一同放进去。 这匣子很小,看着也中规中矩,可里头装了虞听晚最珍贵的物件。 这一日雨没停下。 虞听晚没出门。 第二日雨也没停下。 虞听晚依旧没出门。 第三日雨转小,隔壁有了动静。 一辆马车缓缓停下,赵夫子从车厢出来,扶着上了年纪大的老者下了马车。 老者一头白发,看着很瘦,扳着一张脸不怒自威。 车夫道:“路途颠簸,让您二位受罪了。” 赵夫子从怀里掏出钱。 “这一路也辛苦你了。” 车夫定神一看,这可比之前说好的路费还多了不少。 也是,总是下雨。 走走停停的,耽误了他好些日功夫。 他笑眯眯收下,说了些讨喜的话,这才牵着马离开。 屋内的赵娘子听着动静,连忙追出来。 “可算是到了。” 她看到老夫子,眼里就闪烁着泪光。 “恩师,自上次一别,都有五年没见了。” 第205章 怎么着,醋了? 赵娘子大步走近:“你身子骨可还硬朗?” 孙老夫子眯着眼瞧她,嘴角带了些笑意,整个人都柔和了。 “好,一切都好,也亏了你们惦记。” 他来过赵家。当年赵家夫妇成亲,还是他和发妻帮着操办的。 过去那么久了,这里好似都没多少变化。 “我听任齐说了,你们两口子也有了孩子。好,可见你们夫妇是得上天垂怜的。” 他嘴里的任齐,就是赵夫子。 孙夫子没有子嗣,是因为发妻身体不好。 可赵娘子身体没问题。她年轻那会儿久久不孕,吃的药和各色偏方可不少,肚子却一点也没动静。 焦急不已。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在赵夫子的劝解下,她都死心放弃了。 可偏偏后来有了。 说起来,孙老夫子还没见过呢。 “囡囡,快过来。” 赵娘子朝屋里喊了一句。 很快,就见穿着大红棉衣的小女娃娃,扎着羊角辫,从屋里探出个头。 大眼儿眨巴眨巴,胖乎乎的小身子走出来,穿得多,她有些笨拙,摇摇晃晃走过来。 囡囡也不怕生。 她在孙老夫子面前站定。 赵夫子:“囡囡,快喊师公。” 囡囡乖乖巧巧:“师公。” 孙老夫子满意点头:“可有读过什么书?” “三字经。” 虽然只会背两句。 “任齐啊。” 赵夫子:“在。” “把我包袱里头的书取出来。” “是。” 书很厚。 孙老夫子接过来,弯腰递给囡囡。 “这是师公送你的见面礼。师公身上也没有什么好东西,此书为我亲自编写,花了两年的功夫,便是你爹要,我都不愿意给。” 赵夫子:??? 当时恩师收拾的时候,他看了一眼。就爱不释手了。 这可都是精华! 便是书院科考的学子,看了都大有裨益! 然后……恩师不让他碰。 “这哪里使得,这也太贵重了。” 孙老夫子板下脸:“给了就是给了。她便是如今看不懂,留着积灰就是,大了以后总能看懂。” 说着,他一顿,想到了什么。叮嘱囡囡。 “万不可撕了去。” 囡囡小脸皱巴巴的。 她不想要。 书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隔壁的虞听晚精致的脸蛋也皱巴巴的。 魏昭好笑:“不去看看?” 虞听晚:“你可能不信,我这会儿就怕他追过来质问。” “质问什么?” 虞听晚面无表情:“抄也就算了,抄倒数也就算了,至少你愿意动笔敷衍我!可你解释解释!怎么不过脑子连名也抄别人的?你叫王舟生吗!” 她幽幽:“你看看他。” “都这把年纪了,也不教书了。见面礼送几颗糖也好啊,他送书!” “囡囡还那么小,自个儿名字都不会写,他都送的出手。如若知道最不服管教的我在隔壁,你觉得他会轻易放过我吗?” 听了她那么多话,魏昭抓住重点,嗓音淡淡的:“王舟生是谁?” 虞听晚:“这不重要。” “不重要,你记到了现在。” 虞听晚:??? 姑娘反应过来。 她面上溢出笑意:“怎么着?醋了?” 魏昭定定看着她,等着回复。 虞听晚最会顺着竿子往上爬。 看看! 这个男人他急了! 急了好啊,急了就是在意她。 虞听晚:“就一个同窗。” “你也知道,小小的泽县,愿意送女儿读书的寥寥无几,当初十几个学子,只有我是姑娘。” 虞听晚:“那些人就愿意让着我些。” 说完,她眯了眯眼。 “你呢?” “你之前有没有给人抄过?” 魏昭阴阳怪气:“倒是会反客为主。” 他是魏家子,在国子监读书又是名列前茅。 上京规矩多,遑论皇宫。 姑娘和公子哥即便入了国子监,可都是分开教学的。 不过…… 萧怀言想抄他的,还求了很久。 “有。” “我转头告知了国子监祭酒。” 魏昭阴阳怪气:“毕竟,我不像你那个同窗,是随便的人。” 虞听晚:…… 第四日,雨过天晴,是难得的艳阳天。虞听晚将家里的棉被拿出来晾晒,就听到外头的敲门声。 慧娘跑去开的门。 虞听晚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门一打开,她就看到了赵夫子,以及被他扶着的孙老夫子。 赵夫子笑:“卫兄弟这会儿在家吗?” 他把卫慎的事,以及他的才华和恩师说了。唏嘘卫慎若不是身子缘故,八成科考能中个进士。 赵夫子很少对别人赞不绝口。 也从不是夸大其词的人。 他说的可是进士。 恩师一听这话,哪里还做的住,就迫不及待要过来拜访。 慧娘下意识搓着手:“在。” 她也就在自家人面前话多,何况眼前两位都是泽县备受尊敬的夫子,难免局促。 她看向虞听晚。 儿媳一向落落大方,让她招待就好。 可她发现,虞听晚好像比她还局促。 赵夫子:“方便进去吗?我也许没见卫兄了,带恩师过来坐坐。” 虞听晚双手揣在身后:“方便,您二位里头请。” 赵夫子便向孙老夫子介绍:“那是卫兄的母亲,这是卫慎发妻。” 老夫子看着严肃,可一笑起来也尽显随和。视线从慧娘身上,落到了虞听晚身上。 到底是过了太多年,他没有认出虞听晚。 “叨扰了。” 虞听晚为此舒了口气,紧张感散去。 赵夫子:“您唤她晚娘便是。” “说起来,晚娘也读过书的,先前还教囡囡写字,囡囡屋里书桌上的字,就是晚娘教的。” 老夫子有印象了。 教的跟狗爬一样。 也不知是这卫家儿媳自个儿写的不好,还是囡囡学的不好。 他看向虞听晚:“都读过什么书?” 虞听晚:“那有点多。” 她实事求是:“一时半会,可列举不完。” 毕竟跟着老夫子读了五年。 当然,现在也忘的差不多了。 孙老夫子有些不信,觉得这姑娘年轻轻,却大放厥词。 “跟谁学的?” 孙老夫子:“这泽县的夫子,我可都识得。” 虞听晚:…… “就一位……” “不怎么有名的,脾气不太好,爱骂人罚人的乡下夫子。” 老夫子一听这话,眉头拧了起来。 这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夫子。 三尺讲台千里志,一生传道授业知,身教可是重于言传啊。 骂罚能教的了学生吗? 除非那学子一身反骨,欠收拾。 他连连摇头,也不好当着卫家儿媳的面,说她夫子不好。 他没再问,毕竟主要目的是见卫慎。 赵夫子扶着他往前走。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刘燕的声音。 刘燕很激动,嗓音也很大:“虞听晚,你出来一下。” 虞听晚心里咯噔一下。 老夫子都被扶着一脚踏入门槛了,听到这话,猛地扭过头。 “谁?” 第206章 那也不能怪她啊 明明是艳阳天,可虞听晚头顶乌云遍布。 孙老夫子快步走进,老当益壮眼神依旧锐利。 他的反应太大了,赵夫子都有些愣。生怕人走的太快,给摔了,连忙上前扶住。 “恩师,您……” 想问什么,可孙老夫子微一挥手,他连忙噤声。 孙老夫子在虞听晚面前站定,姑娘模样是没得说的,可到底过去了太多年,他又上了年纪,实在不好确认。 “你是哪里人士?” 他听任齐提过,这卫家是从乡下搬过来的。 孙老夫子曾特地向祝捕快打听过,把那孩子带走的舅舅也是乡下人。 孙老夫子:“如今多大了?” “爹娘叫什么?” “可认识我?” 很好,每一问都很致命。 虞听晚有点忙,低头看看鞋,又抬头看看天。 这…… 慧娘见情况不对,蹙了蹙眉,连忙上前。 “孙老夫子,可是晚娘有哪里得罪你的?” 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外头的刘燕没听到里头的回应,面上难掩急色,等不及直接入内。 “虞听晚,我今日瞧见一位极俊俏的书生!那张脸简直……” 在瞧见院内的人后,话音一滞。 她从不是忸怩之人,生意场上的寒暄本事也不差,笑盈盈和赵夫子打了招呼后,对孙老夫子也有印象。 “您老也在啊。” 她察觉出了气氛的微妙。 走到虞听晚身侧:“你把人惹着了?” “怎么回事啊?你平时气我也就算了,怎么连老人家也不放过。你知道他是谁吗?你要是把他惹着了,日后要是有了孩子,你且看泽县哪个夫子敢收。” 虞听晚:?? 你一个始作俑者,怎么好意思说这种话的。 “刘燕。” 刘燕:“嗯?” 虞听晚:“我得罪你了?” 刘燕直抒胸臆:“你从搬过来起,就一直得罪我啊。” 但她这个人吧,记恩情。都不愿意和虞听晚计较。 她一手搭在虞听晚肩上,朝老夫子赔不是。 “您可别和她计较。” “她这人脾气一直以来都不太好。” 孙老夫子一直盯着虞听晚,后者都要被盯发毛了。 “是吗?” 孙老夫子:“我之前有个学子,同她一个名。” “呦!这不就是巧了么!” 刘燕显然很会说话。 “可见您和晚娘也算是有缘分的。” 孙老夫子:“我那个学生脾气也差,格外顽劣,半点不吃教训,次次都能把人气得火冒三丈。” 虞听晚:??? 这话她就不爱听了。 虞听晚:“那您还收她?” 孙老夫子:“她爹给的多。” 还托关系给发妻找好大夫,他能拒绝吗? “打从第一眼见她,我就知道是个刺头。” 虞听晚:…… 她是靠钱砸进去的? 明明虞父说,杳杳靠的是自己本事! 虞听晚很不高兴了。 脸也绷得紧紧的。 孙老夫子:“向我行拜师礼时,趁着她爹娘没注意,就给我做了个鬼脸。” 虞听晚:…… 开始心虚了。 “还抱怨说上学时间太早了,害的她没法睡懒觉了。” 虞听晚默默垂下脑袋。 慧娘:??? 怎么就这么淘呢! 刘燕乐了:“那教训她了吗?” “没呢?人家张嘴还和我论道理。” “让我体谅体谅一个长身体的小辈。睡不好就精神萎靡,精神萎靡会长不高,这样以后嫁人会困难。” 孙老夫子没好气:“我一听也是,后果那么严重,我如何承担得起。” 虞听晚继续垂脑袋。 她记得。 可也不能怪她啊。 她幼时贪睡,尤其是寒冬。 每次迷迷糊糊被娘拉起来穿衣洗漱喂了早饭,阿爹便用棉被把她那么一裹,抱着去孙家,往学堂她的书案一放,叮嘱后才去镖局。 小姑娘便软软趴在书桌上继续睡。 每次她到,喧哗的学堂就寂静无声。 众学子都不说话了,生怕吵着她睡。 这么小的年纪,哪懂什么怜香惜玉?无非是曾把小姑娘吵醒过。 小姑娘喊过几嗓子,让他们轻点。 还没到教学的时辰,几人你追我赶,问的正尽兴,哪能听她的,甚至玩闹间,还撞了她好几下。 那她能忍? 小姑娘丝毫没犹豫的撸起袖子,冲过去和他们打了一顿。 当然没打过! 小姑娘也不知是疼的,还是觉得面子过不去。捂着乱糟糟的头发,奶凶奶凶地放狠话。 【“都给我等着!”】 她甚至学也不上了,就往外面冲,撞上了捧着书的夫子。 夫子看她这狼狈的模样,便眉头紧锁。 【“这是怎么了?”】 【“谁欺负你了?”】 小姑娘努力克制眼泪不往下滚。 她很要面子的强调。 【“是我先动的手!”】 刚到镖局没多久的虞父,就看见孙夫子牵着惨兮兮的女儿走过来。整个人都不好了。 忙蹲下来问。 【“这是怎么了?”】 小姑娘看到爹爹,刚开始还克制的。 【“没什么,就是干了一架。”】 【“真是反了他们!”】 她把小手往虞父掌心里头塞,语气格外嚣张。 【“下次我照样用拳头收拾。”】 虞父一听这话,心疼之余打算回头再问夫子情况,他刚要把人抱起来,还不忘夸她:【“杳杳这是打赢了?不愧是我虞敬成的女儿”】 这话,可就点燃了导火索了。 小姑娘忍了那么久,彻底蹦不出来了,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怎么还这样问!”】 【“我在装啊,都这样了,珠花都被扯坏了。”】 她难过死了。 【十几个人我怎么打得过?】 虞父眼皮一跳,连忙安抚。 【“就算没打过,你也勇气可嘉啊。”】 小姑娘能听的进去? 她捂着嘴,眼泪像是不要钱那般。 【那些人一个个都不是好的!一点不知道同窗之间要友爱相处,就不能站在那里让我打吗?”】 虞敬成为此,凶神恶煞一家一家拜访。 说是拜访,其实是提着被磨的蹭亮蹭亮的刀,重重往别人家桌上那么一放。 【“是,我家杳杳被宠坏了,可她到底是个女娃娃,能有多大劲儿啊。你们儿子怎么回事!什么叫做没怎么还手,我这人脾气不好,不妨出去打听打听。”】 第207章 没看见我都想找地缝钻了吗! 【“也是你们没管好孩子,当爹娘的得反省反省,若要玩闹嬉戏还上什么学堂?我家杳杳这点就极好,懂事的很。便是她堂上不听,折纸也好,乱涂抹完墨水也好,至少不会吵了别人去。别忘了孙夫子的妻子还养病!”】 也不只是威逼吓唬,那些人畏惧虞父,还是最后一句话有杀伤力。 当天,各家孩子都被教训了。 自那以后,虞听晚睡觉就很安静了。 睡饱了,舒坦了。 小姑娘也愿意给他们分些吃的,一来二去,相处很是融洽。 没到西临村时,她的童年是格外无忧无虑的。 孙老夫子却没有再控诉了。 不由也陷入回忆。 她记得虞家杳杳娇气,后来嫌书案太硬。 就换地方睡了。 比如他屋里。 刚开始还是窗下的小榻。 后来,直接爬上了床。 夫子见不着人找了一圈! 还以为人逃课了! 最后在自个儿屋里找着。 他刚想骂,就看见小姑娘窝在发妻怀里睡的正香。 发妻病痛缠身,日渐消瘦,却是温柔抚着小姑娘的发,看见他来,忍不住笑了,轻声道。 【“这孩子我喜欢。”】 他听得喉咙一紧。 【“咱们若有女儿,该是她这样的娇俏可人。”】 孙老夫子一瞬一瞬看着眼前恨不得把头埋到地上的姑娘,好似想要将她和记忆力的融合。 真的,若要列举虞听晚的恶行,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刘燕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虞听晚这样特别的,还是头一遭见。 听完孙老夫子所言,她有些不敢置信,甚至扭头看向虞听晚。 “怎么回事啊?” “你这种货色难得,怎么像是随处可见似的?” 虞听晚彻底忍无可忍:“闭嘴啊。” “没看见我都想找地缝钻了吗!” 刘燕克她! 余光瞥见孙老夫子动了,虞听晚下意识挺直背脊。 孙老夫子却擦过她,去院子里的石凳坐下。 小姑娘扭头去看,视线刚对上,就是熟悉又陌生的严肃脸。 熟悉是见过太多回了。 陌生是过去太久了,她已为人妇,夫子也……老了。 孙老夫子哼笑:“虽不教书了,可大半个泽县人都认识我。” “如今在学院教学的一干夫子,大半都是我给教出来的,书院山上见了我都得喊一身叔。” “不怎么有名?” 虞听晚无地自容:…… 孙老夫子:“脾气不好,骂人罚人谁害的?也要底下惹祸精别出幺蛾子。” 惹祸精虞听晚:…… 想到虞听晚方才说的那一番话,孙老夫子就黑了脸。 中气十足。 “还不过来!” 虞听晚很小声:“那么凶干吗?” 她磨磨蹭蹭走过去。 “都一把年纪了,嗓门怎么还那么大?” 虞听晚走近,指尖戳了他一下,歪头抿唇看他反应:“都好些年没见了,您老好歹给我留些面子啊。” 石桌上摆着茶水点心。 孙老夫子冷笑一声。说了这么多,到底口干,他刚要抬手倒水,却有人快她一步。 “我来,我来。” 虞听晚添了八分满,半俯下身子,恭恭敬敬送到他手上。 “倒是有眼力见了。” 孙老夫子冷笑一声,喝了几口放下。许是心情太复杂,他愣是深吸平缓了好几口气。 最后扬起手。 虞听晚瞪大眼:??? 都要以为孙老夫子凭空就能变出戒尺,追着她满院子打了。 可孙老夫子却拉住她手腕,把人拉到跟前坐下,叹了口气。 “让为师好好看看。” 虞听晚警惕瞥他:“看什么?” “看看虞家杳杳都长成大姑娘了。” 虞听晚猛地僵住身体,有一股酸涩涌上心头。 边上的刘艳看好戏,没想到虞听晚来头还不小! 慧娘愣住。 “这……” 她很懵。 毕竟她觉得孙老夫子嘴里那个惹祸精不该是晚娘。 可好像……真的是。 “让你见笑了。” 孙老夫子:“这孩子娇气了些,你多担待。” 说着,他指向一旁。 是赵夫子的方向。 “那是我教书的标杆。” 说着,又指了一下虞听晚。 “逆徒。” “可虽说如此,这孩子也算是我带着的,拙荆生前最挂念的便是她了。” 他表明立场:“若是她哪里有不好的,和我说,我来教训。” 慧娘忙道:“晚娘极好,又孝顺又懂事。” 隔壁赵夫子的恩师,和晚娘的夫子这份量可是不一样的。 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也是晚娘的半个娘家人了。 慧娘忙道:“晚娘,招待好夫子。娘去外头买菜。回头让你赵婶子和囡囡一道来家里吃饭。” 姑娘脆生生应了一声。 见慧娘要出门,刘燕也不好久留。 她打算回头再找虞听晚,便跟着一道走了。 虞听晚则扭头冲孙老夫子洋洋得意:“我如今可讲道理了,瞧见没,我婆母可是把我当做女儿疼的。” 说完,她又伸手,扯了扯孙老夫子的衣摆。 “我怪不习惯的。” 孙老夫子:?? 没打你不习惯吗? 虞听晚笑了一下:“算起来,还是第一次有娘家人在夫家这边给我撑腰。” 孙老夫子微顿,神色有过片刻的变化。他却只问:“最近有读什么书吗?” 虞听晚:…… 又开始了是吧。 “没。” 孙老夫子:“那正好。” “任齐。” 赵夫子还处在震惊中,听着声连忙道:“学生在。” “你把我给囡囡的见面礼先取回来一下。” 孙老夫子看向虞听晚:“你这几日抽空誊写一份。” 不是! 虞听晚咻一下站了起来:“我为什么要抄。” 孙老夫子:“虽然有些厚,但你应该能尽早抄完的。” “回头我会考你。” 念及两家的距离,孙老夫子有了些笑容。 “脑子挺好一姑娘,偏偏不用在读书上。眼下我空,除了教囡囡,也愿意再教你的。” “这些年闲来无事,我就在懊恼当初念着你小,对你手下留情了。” 虞听晚忍了又忍:“您把话咽回去。” “我可以当做没听见。” 孙老夫子却仿若未闻:“何时嫁的人?” 虞听晚没好气:“年前。” 孙老夫子看看姑娘的打扮,又看看卫家敞亮的院子,不免暗自点头。 可他很快陷入疑惑。 “任齐说卫家子除了读书,其他样样都出挑。” 虽然说身体不好。 可对于孙老夫子这样的人而言,只要读书厉害,他就要高看! 虞听晚:“是这样。” 孙老夫子拧眉:“那他怎么看上你了?” 他想了个可能:“你骗到手的?” 第208章 夫妻之间没默契 外头动静不小,传入屋内魏昭耳中。 这几日他格外嗜睡。好似要将先前因疼痛吐血,辗转反侧睁眼到天明没睡的都给补回来。 香炉上空烟雾盘旋缭绕,散开传遍各个角落,这是上等的安神香,入鼻清新淡雅。 他掀开眼皮,坐直身子,慢吞吞下榻洗漱后,去木桌那边坐下,取出食盒里头的温着的粥。 粥很香,是用熬了半日老母鸡汤煮的。 可药吃多了嘴里没味,魏昭面无表情往嘴里塞。 他没有急着出去,有意让虞听晚和孙老夫子寒暄。那么多年没见了,定有很多话要说。 才吃了几口,后窗那边有了两三下的敲窗声。 两轻一重。 魏昭放下碗过去,刚支起一角,就见窗户下头放着封信。 很薄。 拆开信封,里头是魏家军的暗语。 魏昭一目十行,眸色渐沉。 是调察虞家蹊跷大火的事。饶是贺诩然,至今尚未有头绪。 对于虞听晚的身世,贺诩然更是亲自查,半点细枝末节都不肯放过,每次有了头绪,很快又线索中断。 他都查不出。 这才是关键所在。 并非贺诩然无能。 怕是当年磨平这些事的人,手段,权势远比贺家之上。 倒是值得让人深思了。 能做到这个地步的,上京有多少人? 宫里的? 还是功勋贵臣? 贺诩然不蠢,越这样才越有猫腻。 他碰壁多回,总会搬救兵。 比如他的姐夫……顾太傅。 魏昭将信纸对准烛火,眼睁睁看着他化为灰烬,神色忽明忽暗,仿佛落不到实处。 屋外。 孙老夫子见虞听晚面色红润。又去看卫家院子,很是亮堂,便知她婚后过得不错。 “走,领我去看看你丈夫。” 他刚要站起来,就听紧闭的房门吱呀一声,被里头的人打开。 孙老夫子看过去。 明明只是很寻常的穿着,因生病的缘故,厚实的棉衣落他身上,还有些空荡。 可耐不住模样好。 鼻高唇薄,眉眼修长疏朗。 神姿高彻,如瑶林玉树,自是风尘外物。 孙老夫子年轻那会儿赴京赶考,曾有幸远远见了正三品的缉拿罪犯的宗人府丞。 他又因带出好几个举人,曾被知府请上府中做客。 这些人都是穿着官服,板着脸说着官腔,威严气势于一身,让人望而生畏。 孙老夫子多多少少也算见过市面了。 可不知怎么了。 魏昭光是站在那里,眼神也平平淡淡的。即便有意收敛,可与生俱来的矜贵藏不住。 这厢,赵夫子刚取书过来,看到魏昭,激动的不行。 “别动,你犹在病重,少走路。” 赵夫子推院子里摆着的轮椅过去,热情不已。 他本就愿意和魏昭打交道,眼下关系可不就更近了一层。 “来,我推你。” 魏昭:“不必。” 他还是能走几步路的。 “别同我见外。” 赵夫子把魏昭一按,按到了轮椅上。 魏昭:…… 换成以前,知道你能死多少次吗? 赵夫子毫无察觉:“听你爹说,你身子好了不少,我原先还不相信的,如今见你这般也放心多了了。” “本来是邻居,如今也算是亲上加亲了,更得频繁往来才对。” 孙老夫子也在此刻收回视线。 “这……” 他转头看虞听晚。 “你倒是会找。” 这气度,怕是整个泽县都难寻。 不过…… 眼瞅着赵夫子把人推近了,孙老夫子朝他笑眯眯出声:“这孩子没给你添麻烦吧。” 虞听晚:??? 什么玩意。 她看向魏昭:“说实话,告诉他。” 告诉他! 我把天捅塌了,你也能堵上! 魏昭挑眉,实话:“还能忍。” 虞听晚:??? 她很难过。 因为魏昭都不怕被锤了。 夫妻之间真是一点默契都没有。 “那你脾气不错。” 赵老夫子感慨:“想当初,我可是戒尺不离身的。” 虽说这卫家子看着很是不错。 可虞听晚是他教出来的。 孩子识字,样貌也好,真有什么事,她落落大方是半点不漏怯的。 站在一出,他反正觉得登对。 孙老夫子克制不住:“你是魏家军的?” 魏昭不如在赵夫子面前那般寡言:“算是。” 孙老夫子叹气:“可惜了。” “我可是格外敬佩那魏将军的。少年英雄偏偏早逝。算起来,他应该和你差不多的年纪。” “当初棺椁停靠泽县,要不是我腿脚不便,也是要过来领着一帮学子去驿站外给他跪拜送别的。” 魏昭:…… 心意收到了。 赵夫子安顿好魏昭,刚在一旁坐下,闻言连忙起身拱手表示:“恩师放心,书院上下皆仰仗魏将军,当初我等已送行了。” 虞听晚没绷住。 “哈。” 胳膊被挨了一下。 孙老夫子斥责:“如此严肃悲怆的事,笑什么?” 他很操心,别看虞听晚长大了,可还是孩子心性。 卫家子可是魏家军的,魏将军便是其中军魂所在。若是见虞听晚对将军不敬,夫妻间有了隔阂怎么办。 虞听晚用脚轻轻踢了踢坐在轮椅上,魏昭的布靴。 魏昭扯了扯嘴角:“是怪好笑的。” 虞听晚满意了。 孙老夫子:…… 夫妻关系不错,他很欣慰。 不过,孙老夫子问到了重点:“你这身体……大夫怎么说?” “无碍。” 魏昭想了想,温声意味深长补充:“再过些时日,就能恢复如初。” 虞听晚:?? 答归答,这话看着她说做甚? “那就好。” 孙老夫子问:“都读过什么书?” 虞听晚疼男人想,把暖炉送到魏昭手里,闻言:“比您多。” 她小声嘀咕:“这事问问我们也就算了,你问他?不是自取其辱吗?” 赵夫子:…… 天呐。 他都从来没敢在恩师面前说过半句不敬的话。 这虞听晚真的如传闻般……是个刺头。 孙老夫子却也不恼,甚至有些舒心。 从刚才到现在,虞听晚还是第一次呛她。 有种……回到过去的感觉。 他瞪她:“你便是看重枕边人,也该有个度。” 虽说他只是个小小的教书先生,比不上读书渊博才华横溢之辈,可泽县里头有几个人敢说这话? “卫家这小子,便是真如你所言,凡事也得谦虚些。” 第209章 下手快准狠,谁有她会挑 也是怪事。 卫慎都能指导任齐了。 他再有天赋,也没人起教导之责,他又常年在外打仗。 哪有多少精力读书啊? 八成卫慎是半吊子,运气好瞎猫蒙上死耗子? “这话我听听也就算了,若是落了旁人耳里,八成是要取笑你的。” “你怎么不说他能中状元呢!” 虞听晚眨眨眼,看魏昭:“能吗?” 毕竟姑娘心里没底,魏昭都没在她面前真实展示过能力。 文,没有。 武,也没有。 魏昭在她面前,真的太娇弱了。 虞听晚简直没法去想象,魏昭在战场上,大杀四方,煞气腾腾的模样。 “能。” 他的语气轻飘飘的。 “不过,我不看重这些虚名。” “也抽不出空,去参加科举。” 虞听晚点头。现在的她,哪里还会觉得魏昭在说大话。 可赵夫子沉默了。 卫兄弟哪里都好,就是死要面子。 状元哪有那么好考?有多少人终极一生,考到死还是个秀才。那杨惟文杨大人年纪轻轻中了探花,都是极为少见的。 孙老夫子:??? 他不可置信看看边上的虞听晚,又看看魏昭。 也不难怪做夫妻了。 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 丝毫不谦虚。 他有意考一考魏昭的学识。 “我听任齐说,他之前将屋里几本书给你看了?” 是有那么一回事。 魏昭翻了几页,就没动过了。 孙老夫子感叹:“其中青色包皮的书还是当年我跑去江南书肆才买到的,是一些文人雅士于诗会所做,被记下来,也才出了百本,当时算是掏空了腰包。不过值得,我瞧了后受益匪浅。” “你可有何感触啊?” 魏昭淡淡:“华而不实。” 想到诗里透露的壮志凌云,魏昭一针见血:“只会无病呻吟,难怪入不了仕。” 孙老夫子:??? 魏昭:“夫子若喜欢诗句,回头我让人送些好的过来。” 孙老夫子:??? 虽然想反驳,可往这方面去琢磨,好像……有那么点点道理。 “那墨色封皮的那本呢?” 孙老夫子挺直腰板。 那书可了不得了! “那可是国子监监丞所写,这几年民间广为流传。” 魏昭:…… 他没翻过。 因为知道里头写了什么。 当初他还帮忙改了几处。 魏昭:“还算拿得出手。” 孙老夫子还想问什么,余光瞥见虞听晚在偷笑。 “笑什么?都给你拿来了,还不快去抄,也让我见见你的字可有长进!” 虞听晚嘴里的笑意消失。 “这事,咱们应该还能再商量一下。” 孙老夫子:“又要让我催?” 说完,他对魏昭道:“正好,你也写几个让我看看。” 说着,他翻开送给囡囡的书,让魏昭选其中一句写。 魏昭手下无力,可还是敷衍的写了几个字。和他平时的风格不同。 虞听晚瞅过去,乐了。 竟和书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没想到他还有这本事。 魏昭语气幽幽:“这样行吗?” 孙老夫子:…… 这小子有两把刷子! 他本人都要以为是自己写的了。 魏昭手一点,修长的指尖落在书上。 “这里不对。” 这可是孙老夫子的得意之作:“怎么不对了?” 他脸都要拉下来了。 魏昭简单说了一下。 孙老夫子沉默片刻:“你再帮我看看。” 魏昭勉强应了。 他看的很快,书哗啦哗啦翻着。 “这里也不对。” 继续解释。 哗啦哗啦。 “此处还是老毛病。” 魏昭懒得解释了,直接给改了。 赵夫子听得全神贯注。 孙老夫子从一开始的不喜,到后面的满面红光,甚至很多困惑茅塞顿开。 虞听晚在边上拿起糕点啃啊啃。 等魏昭说的差不多了,她擦了擦嘴,急急忙表明立场。 “既然有那么多瑕疵,我就不抄了。” 读书果然是有用的。 以前是她一个人绞尽脑汁斗智斗勇,魏昭却轻描淡写让夫子哑了声。 虞听晚像一只偷腥的猫,冲孙老夫子笑眯眯:“学生也不是吹毛求疵故意挑您的刺。可我思量着,您多多少少是有点拿不出手的。” “您又一向接受批评,力争最好,不如拿回去好好想想改一改。” 孙老夫子现在很操心。 他都要感觉虞听晚这个惹祸精配不上卫家子了。 好在骗到手了! 下手快准狠。 谁有她会挑啊! 他一拍桌子,大喊了一句。 “卫慎!” 虞听晚心肝颤了三颤。 魏昭没反应。 孙老夫子又猛拍了一下。 魏昭:“哦。” “差点忘了。” “是在叫我。” 孙老夫子:“你可有意向去书院教书?” 他激动不已。 “以你的才学,定能教出……” 不对。 “太屈才了。” 话音一顿。 “你就该去科考!” 魏家军都散了,卫慎好了能去哪儿啊? 别的军营可都不是好去处。 魏昭:“不了。” “听我的。” 孙老夫子腾一下站起来:“我是没什么人脉,科举也得看自个儿本事。” “可县里学院没人能教你了啊。你该走出去,去江南!去上京!” “你有这本事,别怕那些地儿不收。去了施展才华八成那些地儿抢着要。” 他把手放在魏昭肩上,激昂拍了拍。 “不过,我是最推荐上京的华清学府的。” 魏昭眼皮跳了跳。 虞听晚端水喝。 真的,等以后夫子知道魏昭身份,一定要羞于见人了。 虞听晚就……还挺想看看的。 赵夫子也激昂起来:“华清学府还是当年顾太傅回京上任后创办的。里头束修便宜不说,顾家每年都会出不少银子改善学子伙食。学府里头只收有学识的寒门学子。” 孙老夫子点头:“不错,其女孱弱,顾太傅做这些一为扶持寒门子弟,二是私心为其女添福泽护起一生顺遂。” “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长安宁。可怜天下父母心。” 孙老夫子扭头,看逆徒。 “别看太傅身份高贵,和咱们有云泥之别,可他和你爹一样,都是个疼女儿的。” 虞听晚面上情绪不变。 搁在膝盖上的手却用力无措的搅啊搅。 她很轻很轻:“是吗?” 第210章 是我无能,给的还不够多 慧娘这次买了很多菜回来,还提了酒。 得知去隔壁用饭,赵娘子一口应下来。她带着囡囡过来,把孩子往赵夫子身边一放,就跑去灶屋帮忙了。笑吟吟的,像是过年那般。一进灶屋,就冲慧娘喊。 “老姐姐,我帮你洗菜,也让我偷学些手艺。” “我和老赵愿意往来的亲戚太少。也不瞒你,那些人都是些势利眼。老赵落魄时,一个个生怕被他吸了血,考中举人,在学院教书后,又各个上赶着要好处。” “我是没想到,咱们竟这般有缘分。也难怪我第一眼瞧见晚娘,就喜欢。” 慧娘也高兴。 “谁说不是。” 她觉得多几个人疼晚娘才好呢。 这孩子本就苦,好在苦尽甘来了。 外头的囡囡并不知家里人怎像过年那样,不过能来卫家吃饭,她是最高兴的! 她这会儿被虞听晚抱在怀里,觉得晚姨身上哪哪都是香的。 “姨。” “嗯。” “等下吃什么?” 虞听晚:“炖鸡吃好不好?” 她眼里不自在和抵触早就烟消云散。孙老夫子无心的一句云泥之别,好似并未在她身上留下太多波澜。 毕竟夫子说的对。 囡囡舔了舔唇瓣:“好!” 虞听晚捡起石桌上的核桃,低头问:“先来点?” 囡囡摇头。 “那正好,你给我剥个吧。” 囡囡:??? 虞听晚:“我还挺想吃的。” 然后手臂又被挨了一下。 孙老夫子骂:“你让一个小娃娃给你剥核桃,怎么说得出口的?好意思吗?” 虞听晚想了一下。 “好意思。” 她反正脸皮厚。 “夫子若是看不过去,你给我剥也成。” 虞听晚细声细气,极好说话:“我又不挑。” 孙老夫子气得指向魏昭:“你怎么不让他来。” 虞听晚觉得有道理,刚要把核桃送过去。 下一瞬。 “等等。” 孙老夫子很大声:“他的手是剥核桃的手吗?” 怎么,还镶金了不成? 核桃皮薄,孙老夫子对着石桌轻敲,就敲出了裂口,往虞听晚手里一放,撵人。 “走走走,看到你就烦。” 虞听晚往嘴里塞着核桃肉,准备回屋将窗支开通风,再去瞧瞧药煎好了没。 可她前脚刚进屋,魏昭后脚便跟了进来,观她神色,怕其伤怀。 可显然他多虑了。 虞听晚:“不把门关上了?” 魏昭:“……关门作甚?” 虞听晚:“青天白日的,有伤风化。” 魏昭:…… 他气笑了。 “我对你动手动脚了?” 虞听晚:“那你想吗?” 魏昭沉默。 他哼笑一声:“想。” 想做的是,只会更多。 虞听晚才不信他的鬼话。 随着吱呀一声,窗户被打开。 光线撒在虞听晚脸上,本就生得白,这会儿更像一块精雕细琢的妹玉,透着莹光。 姑娘理智冷静,从不内耗。 她转头,朝魏昭笑。 “也没什么,我也不是很在意。” “早些年刚进西临村,有个云游的道士路过,曾给我留了一句话。” 魏昭走近:“什么话?” “得失如云,心无定处,世间万物,皆为因果。” “顾太傅对女儿好,但不是对我。” “我爹捡了我,满心满眼疼到了骨子里。” 血缘真有那么重要吗? 她和虞父不就更有父女情分? 这便是因果。 人呢,要想开一点。 抛去别的不谈,她现在就挺好的。 夫子好,成衣铺的李姑姑和婆婆也好。 惦记她的人有很多。 如今唯一头疼的就是火灾的事,还有她和魏昭的…… 人该知足。 她的身份注定纸包不住火,早晚有一日会捅出来。 虞听晚对上魏昭黑沉沉的眼眸。 “我从没奢想过去认回身份。” “只怕顾家也不愿。” 魏昭抬手,用帕子去擦姑娘柔软的面颊。 刚刚囡囡过来,就亲了虞听晚一下。 他都没亲过。 可见隔壁没将孩子教好。 他低声:“为何那么说?” 虞听晚:“我自幼随性,脾性也顽劣。顾家人到底是有头有脸的显赫世家,规矩多,多半还最看重颜面。就算对我心存愧疚,只怕也不太会愿意要个穷苦地方来的……” 她想了想,还不忘夸自己一下。 “空有美貌的女儿。” 魏昭却笑不出来。 虞听晚语气平淡:“毕竟惹人笑话。” 人性是最经不起考验的,她也算痛彻心扉见识过了。 “便是愿意认我。时间久了,相处有隔阂,愧疚也就淡了。” “顾家女是精细养大的,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怕是样样精通。我又会什么?他们也带不出门。只怕还要给我立规矩,嫌我粗鄙,还要对我多加管束。” 说到这里,姑娘又忍不出夸自己一下。 “我脑子好,是学什么上手也快。却做不出为了取悦讨好,去学那些。” 她只想做虞家杳杳。 “顾家女可见是极受宠的,顾家上下捧在掌心疼了那么多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他们又哪里舍得把假的送走。” 她笑了一下,语气坚定。 “再者,我这人怪霸道的。” “毕竟我也被爹娘疼过,也曾是个娇气傲慢不讲理的姑娘。” “若要对我好,那就得满满当当。若少一分一毫,我也不稀罕。” 何况…… 她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受了委屈就找爹娘的孩子了,也不会为了一颗糖去撒泼打滚。 顾家人,对她来说太遥远。 对虞听晚好的人,如今可不少。 已经够了。 她对魏昭道:“我从不是贪得无厌的人。” 她聪慧,可有时候太通透,反而更计较得失,不会吃亏。 姑娘对亲生父母不曾生太多希冀。若是结果真不好,也不会伤痕累累。 她一直缩在自己保护壳里头。 后颈被他指腹轻揉捏着,虞听晚刚觉得痒,正要躲,身子就被他带了过去。 “你可以。” 魏昭低头看她,呢喃:“别的不论,在我这里,你做什么都可以。” “不高兴就发脾气,高兴就笑,不用看谁脸色,不必顾虑太多。” 姑娘并非没有依仗的人。 “若用在你身上,我也并不觉得贪得无厌是不好的词。” 魏昭温声:“那只会是我的缘故。” 虞听晚愣了一下。 “什么缘故?” 魏昭:“定是我无能,给的还不够多。” 虞听晚:…… 你好爱啊。 活该有媳妇! 第211章 见异思迁的货色 又过了两日。 光线仍旧明媚,再不复几日前的落雨淅沥。可地面湿漉,早春天寒,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为避免滑倒,卫守忠一早用铁锄给铲了,这才开始忙活做摇椅。 木材是一早就挑好的,也是他从外头拉回来的,没停歇弄了一早上。 虞听晚捧着个碗边吃边看。 姑娘昨夜睡的格外香。 睡得好了,精神也就好了。 “爹。” 虞听晚哒哒哒上前。 “有空能再给我做个箱子吗?” 魏昭先前搬空贪官污吏的私库,时不时要给她扔珠宝首饰。如今隔三差五给她扔几颗铁矿石,都已经……放不下了。 卫守忠哪有不应的道理,也不问她要箱子做甚,笑眯眯说成。 “虞听晚!” 外头又传来刘燕的声音。 虞听晚端着碗走出去,纳闷:“好像……最近来的有点勤。” 刘燕闻言,不乐意了。 “我才来了几趟?昨儿铺子有事,可没来你眼皮底下晃。前儿来寻你,可你家那么多人,我可什么都没说急急走了。” 虞听晚认真喝着粥。 “你说了。” “啊?” “你说有个俊生。” 刘燕来了精神,人都站直了,总算眉飞色舞。 “对对对。” “我就是为了这事儿来的。” 刘燕透露:“就前儿我去书肆给家里小侄儿买些娃娃看的画册,就碰见了那人。” “一群学子里头,我一眼就挑中了他。” 可见出色。 “我观他言行举止间有些傲气。不过读书人,也能理解。” 刘燕:“这世上的男人哪有十全十美的。多多少少都有些毛病。” “我也不是多好的人。比你大两岁,年一过都二十了。这个年纪还没嫁人,成了别人嘴里的老姑娘。” 不过回头要是处不来,她也不会委屈了自己。 书肆是可以抄书的,很多学子会去接活儿,补贴家用。 刘燕面露遗憾。 “事后我向书肆掌柜打听,掌柜只说是生面孔,只知姓陆。” 很好,不姓赵。 不过,虞听晚理解不了。 “你既然都碰见了,怎么不当面问,还得转头寻掌柜兜一大圈子?” 不就是多此一举了吗? “这不是姑娘家得含蓄矜持。” “可你本是狂野之徒。” 迟早暴露。 刘燕却有自个儿的道理:“你不懂。我若直接跑上去说看上他了,可不得把人吓跑。” 虞听晚觉得她很懂。 当初她就是毛遂自荐。 刘燕:“你今儿有空吗?” “没空。” “不是。你问都没问要做甚,就说没空?” 虞听晚慢吞吞:“见你眼珠子转那么快,左右不是好事。” “怎么不是了?” 刘燕:“你陪我去书院外头蹲人,瞧瞧配不配。若你觉得可以,我便去查查底细,他日我婚事若成了,你就是有功之臣。” 虞听晚眼皮一跳,抓住重点,粥都不喝了:“你要去书院?” “对啊。” “我看他穿的就是县里书院的学子服。蹲上些时日,总能见着人。” 刘燕左右看了一下,四周没人。 “我都想好了。” “回头我就假装路过,在他面前掉荷包,读书人拾金不昧肯定会捡起来追上来还给我。” “这一来二去,不就聊上了。” 虞听晚:…… 听着还挺不靠谱。 “成不成?书院也不远,你要是不愿意走路,我就去叫马车。” 这话让出来寻虞听晚的慧娘听到了。 “刘家闺女,你要去书院?” 刘燕:“对,找人。” “那你不如傍晚时分再去,他们那个点下学。我和晚娘也要过去接我侄子,不如一道。” 虞听晚只觉得两眼一黑。 完了。 晚霞的余晖拨开云层,染红了半边天,天边扯出夕阳的轮廓。 书院幽静,避开繁华地带。 今儿学子归家,外头侯着不少来接的人。即便人多,可没有大声喧哗之辈。 这还是虞听晚头一次过来。 她四下打量,只觉得气派。 书院外立着两座石狮子,门匾高高挂着,上头的字刚柔并济,遒劲沉雄。 也难怪不少学子猛足了劲想要进县里读书。 刘燕低声:“你怎么一路都不说话?” 虞听晚:“没看出来吗?” “我怕你看上我表弟。” 她太直接了。 刘燕眉头死死拧起:“我疯了还是你疯了?” “我都相中了,难道还是那种见异思迁的人吗?” 虞听晚毫不犹豫:“是。” 刘燕:??? “你表弟便是再好,摊上你这么个表妯娌,能是什么好姻缘。” 虞听晚没和她吵。 刘燕见她不说话,怪不适应,凑近:“伤着你了?” 虞听晚:“就你?” “我只是这会子想开了,表弟他又不是见不得人。” 姑娘微笑。 “他若不愿意,有我在,你也别想打他是主意。” 慧娘也不知两人嘀嘀咕咕说什么,不过看见晚娘冲刘家闺女笑了,便知两人相处融洽。 突然,人群开始骚动。 “出来了,出来了。” 虞听晚定神望去,只见清一色交领长衫的学子,结伴而出。 “五郎,这儿!” 身侧有人挥手。 很快,就见其中学子快步而来,眼里的惊喜藏不住。 “爹。” “走,回家,你娘今儿煮了肉,给你补补。” 眼瞅着这对父子离开,慧娘踮着脚张望:“晚娘,你帮我看看,阿俞出来了没有?我没同他说过要来接,可别这孩子没瞧见就先走了。” 虞听晚安抚:“娘放心,我盯着呢。” 眼瞅着一拨拨学子出来,又一波波离去,街道等着人少了,学院里头也冷清下来。 “我看到了!” 这是刘燕喊的。 她手指一点:“怎么样?” 虞听晚看过去。 瘦瘦的。 不认识。 虞听晚觉得不怎么样。 刘燕也不指望从她嘴里听到好的话,转头正要问慧娘。 然后…目光一顿。 她顺着相中的陆学子,视线往后看。 那人手里捧着书低头在看,跨过门槛时,于前头的陆学子相互拱手行礼告辞。 他行礼行的很认真。反观陆学子却很敷衍,甚至有种高高在上的姿态。 那是格外清秀的读书郎。 还极为腼腆,笑起来像懵懂的小鹿。 完了。 刘燕……眼里没有陆学子了。 她好像就是虞听晚嘴里见异思迁的货色。 她觉得自己挺无耻的。 可刘燕看着那张脸,就脸红心跳,心猿意马。这是她从没有的感觉。 “我我我……” 理智是会消失的。 她感觉眼前的人就是完美无缺的! 刘燕顾不上别的了,理了理衣领,娇柔做作地走过去。 赵俞也在这时看到了慧娘和虞听晚,眼儿一亮,快步下台阶。 近了,更近了。 刘燕算着距离。 在和赵俞擦身过去的时候,把袖口的荷包扔了下去。 就在赵俞脚下。 赵俞低头看了一眼,又转身看了一下走过去的刘燕背影。 刘燕今儿穿的衣裳和当初掳走他的里正幺女,很像。 赵俞毫不犹豫当做没看见。 刘燕:??? “等等。” 她柔柔笑。 “我荷包掉了,公子不帮忙捡一下吗?” 赵俞身体一僵,像是撞见鬼一样疾步快行,就差跑了起来。 第212章 眼界太窄,就止步于此了 虞听晚清楚之前的事给赵俞落下了阴影,不曾想反应这般大。 也难怪当初舅母余氏为此焦灼不安。就怕赵俞这几年都绝了娶妻的想法。 不过…… 她心眼也不是很好。 尤其看到刘燕天塌了的惊愕神色,没忍住身子一颤一颤,伏到慧娘肩上笑的不可抑制。 姓陆的学子也一步一步下台阶。路过地上的荷包时,他瞥了眼刘燕。 模样倒是不错,换成以前他也愿意尽一尽举手之劳。 很快,他的视线落在前头花枝乱颤的虞听晚身上。 这姑娘生得才是真绝色。 要是她掉荷包就好了。 他眼神微微一顿,只见平时瞧不起的赵俞去了那边,喊了年长的妇人一声姑母。 陆学子眸色微亮,一改往日作风快步走过去。 “俞兄,这是你的亲人?” 默默自个儿捡荷包的刘燕。 好好好,我就是个笑话。 她怎还会看不出,避她如蛇蝎的读书郎就是虞听晚嘴里的表弟。 刘燕的热情被泼了冷水。 一边是她对赵俞的蠢蠢欲动。 一边是她前不久放话的言辞凿凿。 也不难怪虞听晚会提防她。 陆学子身上的傲气收了收,念及虞听晚和慧娘这般亲密,一定是母女。何况姑娘还没盘发,若……若是没婚配,那…… 赵俞愚钝,这般岁数了竟还在看启蒙的书,真是让人笑掉了大牙。 故,此人进书院起,他便很是不喜。尤其众夫子对他格外照拂! 当初还是赵夫子领进书院的。 都姓赵,可见走的后门! 赵俞是乡下来的,没准是赵夫子家中哪里来的穷酸亲戚。 可他不同,他可是土生土长的县里人。 不过……现在都另当别论了。 他朝虞听晚和慧娘做揖:“我是俞兄的同窗。” 慧娘忙道:“使不得使不得。” “你是阿俞新结交的好友吧?” “我们阿俞性子内敛,还得有劳你多多照拂,回头得闲,来家里做客。” 陆学子觉得他现在就挺闲的。 赵俞人单纯,可他不蠢。 陆学子倨傲,是有些看不起他的。 “不是。” 赵俞老实巴交:“姑母,我和他算不得交好。” 慧娘:“啊?” 陆学子:??? 这赵俞多多少少有些不知好歹了。 他愿意亲近,难道不该欣喜若狂,顺着台阶往上走吗? “这……” 他面上挂不住:“在书院里头,你不是找我问过读书遇到的困难吗。” “可你没告诉我啊。” 赵俞茫然:“你让我自个儿参悟。” “上次用饭,你还说我吃得多,不长脑子。” 赵俞很纳闷,狐疑看向陆学子:“你我之间,还没到要特地过来和我姑母和表嫂行礼的交情吧。” 陆学子愣住,哪儿还有往日的仪态:“表……表嫂?” 他不可置信:“她是你表嫂?怎么可能?” 明明看着还是个娇艳的姑娘家! 身后的刘燕:…… 好好好,她从一开始就错了。找人过来蹲,至少要找比自己长的丑的,虞听晚明显不合适! 赵俞后知后觉陆学子的用意,当即眉头拧成一根黑线。 他很少和人甩脸子的。 在书院虽没和众学子打成一片,可明面上都还算相处融洽,书院的夫子也愿意照顾他。 这都是他沾了表哥表嫂的光。 即便陆学子对他多有不满,可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他读他读书,何必去在意? 但现在,他忍不住了。 “我表嫂年前就嫁给表哥了。” 他一直有什么说什么,半点不知含蓄,或者给人留脸:“你不要打不该有的心思。” “陆同窗,你便是学识不错,可在书院也排不上前五。你连我表哥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的。” 这话落落在陆学子耳中,是浓浓的挑衅和和轻视。 可落在刚刚出门槛,准备回家的赵夫子耳里,是实话。 “晚娘。” 他笑眯眯喊了一声。 “你们这久久不走,可是也准备连我一道接回去的?早知如此,我就该早点出来。” 赵夫子下台阶:“下次过来记得把囡囡也带上。” 待他走近,把手压在了陆学子肩上。 “怎不归家?” 陆学子:“夫子!” 她下意识告状:“赵俞他竟然说我不如……” “行了!” 赵夫子沉下脸:“你是对我让赵俞进学院有意见?还是对我有意见?眼瞅着再过些时日,就要科考,你的心思却格外不静。” 他语气淡淡:“我也寻你谈话多回。” 陆学子面色一白。 赵夫子又道:“何况他也没说错,其表哥的确……,我的恩师孙老夫子,你该知晓。” “他老人家都说,半截身子已入土,却比不得人家半分,何况是你?”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身为学子该谦逊。” 陆学子不可置信。 “你这几日用不用功,不必我提。以你的学识,能中童生,可若眼界太窄,那就止步于此了。” 赵夫子言尽于此,只希望他能听进去。 ———— 等回了巷子众人揣着心思回各家,慧娘就去了灶屋准备。 不过,她还是把虞听晚拉到了角落,有些话已憋了一路。 自然不是摆起婆婆架子,数落姑娘出门一趟就让外男上了心。儿媳生的好,别人看上是在所难免的事,如何能怪晚娘了? “那刘家闺女是怎么回事?” “方才书院门口,故意把荷包扔了?” 她可是亲眼看见的。 “回来的路上,她还直勾勾看着阿俞,把阿俞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一直缩着。” 刘燕还试图找赵俞说话。 她拿起一盘的点心:【“赵家弟弟,你吃吗?”】 赵俞紧张摇头。 赵夫子:【“给老夫吃,正好饿了。”】 刘燕端茶:【“赵家弟弟,口渴了吗??”】 赵俞继续摇头。 赵夫子也不客气:【“刘家闺女,给老夫倒一杯。”】 刘燕:【“这里还有花生。”】 虞听晚忍无可忍:【“差不多行了啊。”】 她幽幽出声:【“没记错的话,这些都是我娘给阿俞准备的。”】 慧娘不由猜测:“她不会是……” 虞听晚:“她就是。” 第213章 你试图偷看我沐浴 与此同时,隔壁赵夫子回去后,就在院子里抱起了女儿和恩师下棋。 孙老夫子吃了他几个子儿,打听:“几月后县试,底下学子准备如何了?” “自是紧张的,也比往日用功了。” “卫慎的表弟在书院表现如何?两人是表兄弟,他一定也是不差的,你好好教导。” “恩师。” 赵夫子:“我有些时候总觉得这二人不是亲表兄弟。” 也不怪他那么想。实在是卫慎太出色了,衬得赵俞实在平庸。 “不过这孩子不错。” 赵夫子:“赤子之心愿意刻苦,虽不至于一点就通,可他愿意钻。” 这样的学子现在落后没什么,一年后两年后……总有一天能追上来。 别说是他,其他夫子都愿意教。 “可惜,被耽误好些年。” 赵夫子看着变化多测棋局,愁思许久,才堪堪落下一颗白棋。 “不过,今儿回来的路上……” 赵夫子笑了一下:“刘家闺女眼珠子就差落在赵俞身上了。” 一个追,一个躲。以后巷子也不知多热闹。 别看刘燕虎,可人家也讲道理。男女之间的事,只要进退有度,可不算伤大雅。 “对了。” 赵夫子想到更有趣的。 “今儿还有学生看上晚娘了。” 孙老夫子:“读书怎么样?” “自然比不上隔壁那位。” “不过,人家心思都摆在脸上了,晚娘面色却格外冷静,看都没看那学子一眼,反倒是赵俞先跳了脚。” 孙老夫子胡子翘了翘,没好气:“那逆徒要不是这会儿沉稳了些,换成以前,手里若有镜子,八成要举起来让他照照了。” “不过她也该习惯了,这姑娘打小就生得粉雕玉琢,往她面前凑也不少。” “再说了,都嫁给卫慎了。家里放着这么好的,她挑剔的很,又不是瞎的,眼里还能容得下别人?” ———— 伴随着几声青鸦的怪叫,魏昭也坐在院子里看赵俞递交过来的功课。 赵俞眼儿亮亮的看着他,哪里还有不久前的不安和俱色。 许是他的视线太过于灼热,魏昭忽视不了,便随意问:“这些时日可还适应?” “适应。” 赵俞:“诸位夫子都很照顾我,每次我有不懂的去问,他们都耐心告知,不曾嫌我知识浅薄。” “这话不对。” 魏昭淡声:“替学子排忧解单,是夫子该做的。” 他听力好。 隔壁说话声没有刻意放大,只是最平常的语调。至少赵俞是没听见的,可全一字不落传到了魏昭耳下。 魏昭压根没当回事。 甚至没有把陆学子放在眼里。 他耷拉着眼皮,放下赵俞的功课,没再看,准备考考这些时日可有长进。 “你……” 刚说了一个字。 就听到隔壁孙老夫子很自傲的声音。 “你许是不知道。当年上学堂,就有不少臭小子说以后要娶她。” “她小小的身子费劲地爬到我教学的书案上,身上挂着各种金银还有铃铛,叮叮当当的响着。气势唬人,趾高气扬指着那些臭小子,骂他们个子不高挺会痴心妄想。” 赵夫子:“晚娘幼时难道很高吗?” “都是一群小娃娃,能高到哪里去?她小小姑娘家是最矮的。” “那她怎么……” “书案比她人还高,你当她白爬的?” 孙老夫子微笑:“不过,她下不去了。” “等到了上课时辰,我给你师母喂好药过去教学时,学子一哄而散全部回了自个儿的位置,除了那逆徒。” “我便问她,是不是又找打了。” “她说见我可亲,想挨近些听我讲课。甚至往边上挪了挪,让出一点点位置给我放书,还表明能给我翻页。” 魏昭兀自笑了一下。 都能想象那个画面。 这姑娘从小就不服软。 明明是不敢跳下去,偏偏死要面子活受罪。 赵俞不知,表哥怎么笑了。 反正表哥高兴,他就高兴。 魏昭心情愉悦,对他道:“你把上回……” 又说了四个字。 隔壁又有动静了,魏昭嘴里的笑却消失了。 孙老夫子并不知隔墙有耳,笑眯眯道:“不过那些学子里头,除了逆徒,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叫做王……” “想起来了,是王舟生。” 这三个字,魏昭从虞听晚嘴里听过。 “他每次上赶着给逆徒抄课业。体贴的不得了,喝水还不忘给逆徒端一杯,天冷了还知道让逆徒添衣。更哄的逆徒喊过他几声哥哥。” 孙老夫子:“当初王家还想和虞家结儿女亲家,不过虞家没答应。” 他感慨:“半年前我还在路上碰到了,他还向我打听逆徒来着。” 后面的话,魏昭是一个字都不想听了。 用晚饭时,虞听晚察觉出魏昭有点不太对劲,可他神色如常。 姑娘试探给他夹了一块肉。 魏昭眸色幽幽看她一眼,低头吃了。 虞听晚以为自个儿多虑了。 等用了晚膳准备回房间,魏昭也是她扶着回去的。 夜深。 虞听晚安顿好魏昭,便取了换洗衣物,去屏风后沐浴。脱了厚重的棉衣,再低头解腰间的系带。 屋内燃着炭火,浴桶热气袅袅,熏的雪肤娇靥瑰艳糜丽。 姑娘听到脚步声动作一顿,扭头。魏昭已站到了屏风侧,眼眸平静,凝着她。 虞听晚细声细气:“怎么了?” 魏昭阴阳怪气:“想和你谈谈,那给你倒水让你添衣的王哥哥。” 虞听晚莫名其妙。 不过…… 虞听晚试探:“我气着你了?” “你说呢?” 虞听晚想了一下。 没有。 “我觉得你不是想和我说话,分明是在找茬。” 魏昭扯了扯嘴角:“不否认。” 他挺不痛快的。 姑娘若有所思:“我知道了。” “你试图趁机偷看我沐浴。” 魏昭眼皮一跳,被她倒打一把的本事气笑了。 可…… 他无法反驳。 正常男人对上了心的女子,怎会没有那种杂念? 热气弥漫,姑娘眉眼的泪痣灼华,清纯又媚却不自知。 “人呢,有些好奇心,都是正常的。” 虞听晚哒哒哒走近,把魏昭的手强势按到解了一半,松松垮垮的系带上:“我把你当自己人,又不藏着掖着不给看,夫君为何还要找拙劣的借口?” 她很好说话。 也不知死活。 更没察觉魏昭眼眸沉沉,里头黑的不像话,却翻滚着叫做占有的波涛汹涌。 她仰头看他,大方的不像话。 人软软的,嗓音也软软的。 “不要畏手畏脚,你想怎么着都成。” 第214章 看到你就这样了 屋内光线昏暗,添了几分朦胧婉约。 两人挨的很近。 魏昭只要低头,就能似含似咬封住她的唇。 男人身上散发着危险的气息,呼吸有过瞬间的粗重。 “虞听晚。” 虞听晚无辜:“嗯?” 魏昭一言难尽:“你怎么就……” “怎么?” 魏昭喟叹一声:“别这般不知死活。” 虞听晚:???? 听听! 这是什么话! 好端端的,还威胁她。 魏昭披着的外衫不知何时滑落在地,屋内烧着炭火,他身上穿的不多。 虞听晚也……脱的只剩单薄的一件了。 魏昭搂住姑娘的细腰,按住她,迫使她贴近。 虞听小腹被什么抵住,她明显察觉出男人身下呼之欲出的异样。 她呼吸微微一滞。 怎么觉得。 怎么觉得…… 轮廓比她之前看到的要…… 还会动。 这显然是她的未知领域。 虞听晚还……挺好学的。 她正要低头去看,腰间就被人狠狠的用指腹揉搓。 紧接着耳垂湿热,被他含住舔舐。 是阵阵的酥麻。 姑娘不妨,身体又敏感,软倒在了他怀里。 她其实很轻。 养了些时日,气色好了,可肉都长在了该长的地儿。 至少前阵子下山回来,屋里之前的小衣,就有些勒得慌了。 可魏昭如今没力气。 别说把姑娘抱起来,便是虞听晚倒过来时,魏昭都被带动着后退了几步,才堪堪站稳。 这个认知让魏昭停下动作,沉沉闭了闭眼。 虞听晚哪儿还顾及的了别的,连忙问:“没把你砸坏吧,不能怪我,谁让你突然……” 魏昭:“别说了。” 他眼神是从未有过的颓然。 多多少少是受了打击了。 魏昭放开虞听晚。 指尖轻轻拨了下系带,面无表情的给绑了个死结。 “前头那话我记下了。” “回头别后悔。” 魏昭顿了顿。 哀莫大于心死。 人脆弱不已,脚步变得沉重。 “回头能要你了,憋久了没控制好力道,是要出人命的。” 话撂下来,听着唬人。 可魏昭说完后,就头也不回的走了。背影萧瑟,去了榻上背对自个儿。 一如既往的雷声大,雨点小。 虞听晚抿唇。 思绪有些乱。 还有些不知所措。 屋内一时间死寂。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传来姑娘费劲结系带的声音。 伴随着窸窸窣窣,然后成了撩人的水声。 饱含折磨的魏昭更难受了:…… 他最后选择出去吹冷风。 这个时辰天已经很晚了,魏昭披着外衫,到院子里坐了坐。 等呼吸恢复如初,神色平静下来,也没急着回去。 有点烦。 是对自己的。 他好端端捅自个儿做甚? 咯吱一声,卫家的门被推开,魏昭抬步走了出去。 月色皎皎,他的步伐不疾不徐。 目的很明确。 路过赵家往前,在一处院前停下。 他抬手。 轻轻一用力,门就开了。 与此同时,屋内沉睡的顺子猛地睁开眼。 他从没有锁门的打算。 毕竟有半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 顺子眼底没有半点睡意朦胧,警惕万分,从枕头底下抄起刀,就疾步走了出去。 他倒要看看,是谁不知死活! 借着月色,他看到了魏昭眼底的煞气褪去,化为紧张和恭敬:“将……将军?” 顺子把人往屋里引。 点了烛火,屋子也亮堂起来。 魏昭坐下:“伏猛近日如何?” “好着呢。” 可不就是好么,挑三拣四的,贺诩然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魏昭:“贺诩然调查的如何了?” 问的自然是赈灾粮一案。 顺子了然:“越挖越深。” “贺大人派人一个村子一个村子登记,粗粗统计出那几年饿死的百姓人数和当年报到上京的半点对不上,愤慨之余将这些时日查出来的官员名单,命亲信送去了上京。昨儿走的,这会儿还在路上。” 魏昭问:“死了多少人?” “两百多万。” “报上去多少?” 顺子:“五千四白人。” 魏昭冷笑。 是那些人能做出来的事。 从一开始为了政绩瞒而不报,到了无法收拾烂摊子的地步。 这里远离京城,说多少人无非是官员沆瀣一气后的嘴。 顺子告知:“名单里头有周国公。” 周国公? 五皇子的亲舅舅? 当初是他领命过来赈灾的。也不知贪了多少,才敢带头犯险。 贺诩然当时第一个查的就是他。 那事过去,周国公可是办了不少私产。 这钱从哪儿来的? 贺诩然的意思很明显了。 大鱼都查出来了,那些个涉及其中的官员迟早也一连串被挖出来,都得急忙慌自首。 可他忽略了一点。 得帝王愿意深究。 魏昭:“你去寻迟御,让他联系部署在上京的魏家军。” “活捉太医院郑勖。” 魏昭垂下眼,神情冷淡:“至于周国公周覃……” 光线摇晃,在他脸上忽明忽暗。 “畏罪自尽。” 这就是杀了的意思。 储君病弱,可手段本事不弱,皇子里头除了他,就属五皇子应殷最成器。 他怎会让五皇子身上留下太多诟病? 便是周国公犯下此等滔天罪恶,帝王为了权衡势力,保不齐会将此事压下去。 毕竟……两百万人都已经死了。 还追究什么? 身穿龙袍的,手段最是狠毒。当初不就是兄弟相残,才坐上那个位置。 这些时日周家,五皇子应殷见拦不住贺诩然,也不再做无谓的挣扎。 不就是认准了,应乾帝最后会为了保下他,怒极之余仍会睁只眼闭只眼么。 只有人死了,纸才包不住火。再抖出五皇子将送圣旨传召葛老的队伍私自看押。 且看东宫,太子一党会如何跳脚。 上京也该乱乱了。 “是。” 等魏昭再回卫家,姑娘已经躺在榻上了。 整个人缩在被褥里头,听到开门声,她水盈盈的眼眸如扇子般拂动人心,也不问他去哪儿了。 魏昭走近,吹了灯。 这些时日虞听晚都是被他抱着睡的。 他刚躺下,姑娘柔软的身子就滚了过来。 魏昭:“我……” 虞听晚:“嗯?” 魏昭:“你离我远些。” 虞听晚:“嗯???” 屋内很暗,虞听晚很凶。 “怎么了?” 虞听晚:“出去一趟,你就变心了?” 刚说完,好不容易沉睡下去的地儿,便又有了反应。 虞听晚头一次感知这种变化。 从软到硬。 魏昭:“变心?” 他破罐子破摔,把人抱住,脸埋在她颈间。 “它看到你就这样了。” 魏昭哑声:“我控制不住。” 第215章 求我 翌日一早。 街道喧嚣,叫卖声不绝。馄饨包子铺前就排起了长长的队。 虞听晚在警告青鸦。 青鸦:“你离我远点。” 它绿豆大小的眼珠子转动,舒展翅膀。 虞听晚:“闭嘴。” 青鸦:“我控制不住。” 虞听晚面无表情,抓住青鸦直接往屋里提笔写字的魏昭眼皮底下送。 “你管管!” “什么都学,它什么都学!” 半夜不睡,竟然听墙角! 虞听晚脸皮是厚,可也有羞耻心。何况都是屋里的私密话,得亏没让爹娘听见,不然…… 她反应过来。 “哦,丢脸的是你。” 毕竟是他嘴里说出来的 魏昭:…… 他搁下笔,眼神平静看向桌上碍眼的青鸦。不如之前的意气风发,乌鸦这会儿瑟瑟发抖。 魏昭:“自己去领罚。” 青鸦听不太懂。 可魏昭不疾不徐的用毛笔敲了两下它的脑袋。 青鸦眼里闪过惊恐。不甘不愿,可又畏惧。只能扑闪着翅膀飞出去,很快又飞了回来,嘴里叼着不知哪儿来的绳子。 好像为了它量身打造的。 “这是?” 虞听晚正懵着,就见魏昭接过绳子,把它的尖嘴捆了起来。 虞听晚:…… 魏昭幽幽:“三天不许说话。” 饿了才许解开,等它吃完继续捆。 虞听晚:…… 很明显,罚过不是一次两次了。 魏昭:“效果极好。” 虞听晚:…… 魏昭淡声:“我让它选过多回。” “选什么?” “被伏猛追着打,还是捆喙。” 魏昭:“它回回都选前者。” 伏猛爪子尖怎么了,能把它拍飞怎么了? 可它能说话啊! 虞听晚:…… 难怪青鸦眼里都没光了。 “逆徒!” 这时,隔壁传来孙老夫子的大嗓门。 虞听晚眼皮一跳。 “完了。” 她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过来温习!” 孙老夫子:“欠了好些年的文章,你今儿过来也给补了。” 虞听晚猛地捂住耳朵。 孙老夫子中气十足:“都这么大的人了,别让我亲自过来逮你!” 虞听晚相信孙老夫子真的会逮。 躲得了初一,又躲不了十五。 早些年追着她满院子跑也就算了,如今…… 虞听晚不敢相信那个画面。 她求救般看向魏昭:“夫君。” 魏昭身子往后一靠,那还有昨儿的脆弱,好整以暇转着手里的毛笔。 他恹恹出声:“求我。” 虞听晚:“求你了。” 虞听晚真诚问:“要不要再给你嗑一个。” 魏昭:…… ———— 刘燕醒来没急着去铺子查账,提着街上买的肉包吃着,沿巷子往卫家去。 可她走到赵家门口,就停了下来。 赵家的门大开着,能看到里头的情形。 宽敞的院子,墙角侍弄的葱苗,一颗还不及人高,却长着几颗枣的枣树…… 这些刘燕都没在意。 因为她看见孙老夫子手里捏着戒尺教学。 院子空地摆这几张案桌,成了个简易的露天学堂。 囡囡被安排在第一位,坐在小凳子上,仰着头听得很认真。 孙老夫子很久没有畅快淋漓的讲课了,眼里划过浓浓的怀念。 “听懂了吗?” 囡囡摇头。 孙老夫子:…… 赵俞:“学生听懂了!” 他很激动。 他是厚着脸皮跟过来旁听的。 这可是孙老夫子,多少人想听一堂课却苦于没有机会。 刘燕眼神都变得温柔了。 一日没见,赵俞好似又俊了些。 他多好学啊。 都!听懂了。 孙老夫子:…… 讲的是三字经,你要是听不懂,就可以从学院里头滚出去了。 囡囡:“我好困哦。” 她还有点坐不住。 小身子扭啊扭:“师公,我想吃点心。” 她真的很乖。 孙老夫子不好凶着。 “不许,哪有上课吃点心的?” “有!” 囡囡手一指,指向虞听晚。 “姨吃了三块了。” 孙老夫子:??? 刘燕顺着囡囡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虞听晚趴在桌上,细嚼慢咽。 “逆徒!” 孙老夫子气的跳脚:“你……” 虞听晚从怀里掏出纸袋包着的糕点。 她很大度。 “行了,给你们分。” “管够。” 孙老夫子快步上前,戒尺敲的桌面啪啪响。 “文章一个字也没写。” 虞听晚好声好气:“别催。” 刘燕按耐不住了。 她敲了敲门。 虞听晚看过去,就见刘燕打扮的花枝招展的。 刘燕:“孙老夫子。我仰望您多年,不知可有荣幸进来听课。” “实在是求知若渴。” “若您不答应,我自不会强求。不过定失魂落魄,夜不能寐。” 虞听晚:…… 好做作啊。 孙老夫子:…… 真的。 巷子要热闹了。 刘燕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进去了。赵家没有多余的书案,她也不在意。 她过来不是捣乱的。 毕竟读书人学习为重,刘艳不想打扰赵俞。 那样也太惹人嫌了。 故她寻了个不远不近,不让赵俞慌的距离,就拉过木凳坐下了。 孙老夫子看看囡囡。 小姑娘啃着虞听晚的糕点,吃的眼睛都眯起来了。 不好责罚。 他又看向逆徒。 许是被他盯着,虞听晚摊开纸,摆出深思的姿态。 孙老夫子视线落在赵俞身上。 别的不论,这学子的态度,他很是满意。 他继续讲课。 这次很明显,是根据赵俞的学习进度,给他讲的。 他是经验丰富的老夫子,娓娓道来,赵俞平时理不清的思路,也被他一并给理顺了。 孙老夫子:“听懂了吗?” 赵俞:“听懂了!” 刘燕也听懂了。 可见她和赵俞有缘分! 正这么想着,就见青鸦飞了过来。 被捆了嘴,没法叫唤,存在感就低了下去。青鸦有气无力落在虞听晚的书桌上。 虞听晚摸摸它的脑袋,抽出青鸦小腿绑着的纸,展开放到孙老夫子看不到的角度。 刘燕就看着她明目张胆的抄了起来。 一大把年纪还作弊,害不害臊啊。 很显然,虞听晚是不害臊的。 她唰唰唰抄着,头都没抬。 抄好后,人松懈下来。身上的气焰都高涨了起来。 啪一下,虞听晚拍了一下桌子。 赵老夫子瞪过来:“啊!造反啊?” “文章可写好了?” “写好了。” 虞听晚站起来,丝毫不见心虚,很是苦恼:“可见有些时候才华是挡不住的。” 第216章 好姑娘,别气了 孙老夫子真没报希望。 这姑娘是他教出来的。 是聪慧不错,也识字。 可这些年没再读书,有几斤几两别人不知也就算了,他还能不知? 给赵俞安排了课业,便踱步过去。走近后,他有些意外。 前不久书案白纸上头可一个字都没有。可如今洋洋洒洒写满了,字迹清秀。 这字,还是当年他特地寻来字帖,手把手教的。 倒也没荒废了去,孙老夫子眼神软了软。 “写了就写了,别闹出太大动静。” 他捡起来没有急着看。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妙笔生花,多么了不起。” “这里都是自己人,没谁会笑话你,若是让别人知道了,指不定背后如何说嘴。” “都嫁人了,怎还如此莽撞?本以为你有些长进了。” 说到这里,他又忍不住操心。 “原先这些话不该我说,可你爹娘如今不在了,我做夫子的总要提醒提醒。” 他低声:“你公婆不错,卫慎又是一等一的好,可不许起幺蛾子。” “等他身子好了,就抓紧要个孩子,撑着我如今还算健朗,也能给你们带几年。” 虞听晚也想啊。 可孩子还没影呢。 魏昭应该挺厉害的,但真刀实枪她不是还没见识过么。 见她不说话,孙老夫子便当她听进去了,这才欣慰地看起了文章。 看了第一句,有些狐疑。 不像是虞听晚的水准。 看了第二句,他整个人都严肃起来了。 “你……” 孙老夫子:“真是你写的?” 虞听晚挺直腰板:“这有什么可怀疑的。” 孙老夫子:“不应该啊。” 虞听晚微笑:“随便写的,您也随便看看。” 她很谦虚:“要是喜欢,回头您裱起来挂到屋里,也是可以的。” 刘燕:…… 想戳穿。 算了,毕竟她还想叫虞听晚一声表嫂嫂。 孙老夫子看第三句。 眼里闪过惊艳。 第四句第五句,他的眉头却紧缩了起来。 怎么有些熟悉? 虞听晚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孙老夫子:“你!” 虞听晚:“怎么了?” 怎么脸色都变了。 孙老夫子:“你什么意思?” 虞听晚:??? 孙老夫子很气。 “泽县教学比不上繁华之地,我本事也就那样,可你拿着曾轰动一时国子监里头的文来敷衍我做甚?” “当我没拜读过吗!” 刘燕:“噗哈哈哈哈。” 虞听晚不可置信:“啊?” 孙老夫子以为她还嘴硬不承认。 “怎么,还要让我言明出处吗?” “这文章是魏将军生前所作。墨宝这会儿还在国子监里头挂着。” 虞听晚拳头都要攥紧了。 孙老夫子眯了眯眼:“我知道了。” 虞听晚:“您……知道什么?” 孙老夫子自以为猜透了虞听晚的小伎俩。 “若我没能看出来,你便能寻我错处,好日后摆脱温书。” 虞听晚:…… 她没有。 “我是那种诡计多端的人吗?” 孙老夫子:“你不是吗?” “当初你为了逃课,不照样花样百出?” 眼瞅孙老夫子戒尺都扬起来了,虞听晚瞳孔一缩,习惯使然下意识就要跑。 可戒尺却没有落下。 “算了。” 孙老夫子又收了回去,没好气吹胡子瞪眼:“你这次也算用心了。这篇文章默写下来不容易。” 孙老夫子:“错字都没有,我如何能再为难你。” 虞听晚:…… “是,我也的确不容易。” 孙老夫子:“你可是也同我这般对魏将军心存敬佩。” 虞听晚就没那么憋屈过:“那没有!” 她现在就想回去锤人。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认的。” 孙老夫子唏嘘:“早些年我看过多回,可惜没能背下。你这逆徒今日倒让我有些另眼相看了。” 刘燕:…… 说真的。 别看孙老夫子一嘴一声逆徒,可他何尝不是纵着。 虞听晚是冲回卫家的。 回了屋,重重甩上门。 她怒气冲冲。 “今儿的事,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魏昭神色自若从书案上抬眸。 他慢吞吞出声:“你求我。” 虞听晚怒:“对啊,我都求你了!” 魏昭:“我便用心了。” 虞听晚:?? 她很受伤。 “你明明在糊弄我?就是欺负我读书少!亏我那般信任你。” 说到这里,她愈发气恼。娇艳的脸蛋都气红了,似晕上一层胭脂。 魏昭:“你先前是怎么说的?” 虞听晚绷着脸。 她说要最好的文章。 她要么不抄,要么就要抄最好的! “那你不能重新写吗!” 魏昭沉吟:“要的太急。” 虞听晚瞪他:“那就是我的错了?” 魏昭:“不,是孙老夫子的错。” 虞听晚:…… 好像还挺有道理。 那老头懂得太多了。 “我不管,我差点被打了。你就是敷衍,不愿为我花心思。” 魏昭温声:“我这里倒还有一篇,不是名家所作,孙老夫子定没见过。” “那你为什么不稳妥些,用那……” 魏昭:“因为我不许。” 魏昭占有欲很强,看着媳妇:“旁的男子文章,乱碰什么?” “过来些。” 她横眉冷对的抬步走近。 魏昭往她手里送了颗铁矿石。 “还气吗?” 虞听晚冷笑。 魏昭又送了颗银锭。 虞听晚:“等表弟回书院,我就去隔壁睡。” 魏昭这次,给了颗拳头大的金锭。重的虞听晚险些没拿稳。 她不屑:“一点小恩小惠。” 刚说了几个字就被魏昭拉到腿上坐下。 “别气了。” 魏昭低笑:“我真不知道文章被流传至了民间。他老人家还看过。” 他把人环住,俯身在她额间吻了吻。 “不否认,我也有私心。想着他今儿瞧后,你总能从其反应中得知,与你同床共枕的人不至于多么了不得,可也是好归宿,眼下见不得光可能让你长脸。” 早知道,就该随便写几句。也能给糊弄过去。 他的唇往下落。 虞听晚没想到发一次脾气,收获颇多。 她晕晕乎乎的。 “我想了一下,我不是抓着一点小事不放的人。” 魏昭厮磨着姑娘柔软的唇,没有深入。 他扶着虞听晚的后颈。 低低夸她。 “好姑娘。” 第217章 呜咽的可伤心了 等出了屋,虞听晚脚步都是飘的。 也不是她好哄,实在魏昭妖精过于做派。 墨发披散,破碎感犹在,嘴角却噙着笑。不过是简单的唇贴着唇,却牢牢把她环住,好似能将她融入骨血。 明明也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可就是惑人。 好像…… 好像的确有点俊。 “晚娘。” 慧娘从灶屋出来,看到她有些惊讶。 “你不是在隔壁吗?” 她猜测:“可是不放心阿郎特地回来看的?家里有我不必操心。” 不,我是回来锤他的。 在慧娘心里,她可真是识大体的儿媳。 虞听晚出门后,碰上了同时从赵家出来的刘燕。 刘燕见她,眼里闪过一丝意外。 她以为虞听晚是回去算账的。 可虞听晚眉眼弯弯,浑身上下散发着掩饰不了的愉悦。 刘燕见她这会儿情绪好,免不得动心思。回头看看身后,拉着人就去了角落说话。 “他……” 刘燕:“你觉得我有机会不?” “我的名声不太好。” 整日抛头露面做生意。 “比他大上三岁。” “他是读书人,我好像除了拨动算盘,有几个臭钱,也不会做别的。” 虞听晚始料不及。 在她印象里,这不像是刘燕会说的话。先前她看上陆学子,可都无惧无畏的。 刘燕被她看的不自然。 “看什么?脸上又没长花。” 虞听晚:“你来真的?” 刘燕小声:“我以前是不着调了些,对姻缘的事也随意。” “想着我有钱,总有人愿意上赶着。我图脸,他们图钱,也算各取所需。” 虞听晚纳闷:“可你现在不还是图脸吗?” “那不一样。” 刘燕也不知道怎么说。 虞听晚:“感情的事,你不该问我。” 她自个儿都茫然。 不过…… “若想结为夫妻,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同时,还得双方长辈都没意见。” “阿俞是家中独子,舅舅舅母是不会让他做倒插门的。” 虞听晚表明立场。 “你若只是一时兴起,莫招惹他。” “阿俞曾……遭遇些事,对女子很是避而远之。倘若要娶妻,是定要寻能好好同他过日子的。他胆小,也经不住戏耍。你若如今日般,我不会说什么。可你要是惊扰了他,害他情况严重,我是不在意和你撕破脸的。” 刘燕若有所思。 听到遭遇的事,就狠狠拧了眉。 谁啊! 赵俞这样令人生保护欲的,都要伤害! 可她听到最后一句话,就不乐意了。 她抱怨:“我们好歹也认识许久了。” 为了一个男人…… 不对,这是一个很重要的男人。 虞听晚面无表情:“你看看我。” “看什么。” “看看我的脑袋是不是被石头砸扁,里头灌满水了。” 刘燕:…… 虞听晚语气平淡:“他既喊我一声表嫂,我会是亲疏不分的人吗?” ———— 街道宽长,人声鼎沸。 茶楼,酒肆,药馆……各商铺林立。 泽县变化很大,再也不复以往的死气沉沉。 身形高大的祝捕快跟在杨惟文身后,惴惴不安。 “大人。” “您可知贺御史为何要见小的?” 他才在杨惟文身边办事没多久,要见大人物,如何不紧张。 杨惟文领着祝捕快进了茶楼,沿着楼梯而上。 “大人点名要见你。” “我寻思着该是你在泽县多年,大人有什么要问。” “你若知便直言,不可隐瞒。若不知,更不能胡编乱造。老实回话即可,无需紧张。大人自不会为难你。” 这倒是给了祝捕快一颗定心丸。 随着吱呀一声响。 杨惟文推开了门,入内。 “大人,祝捕快已带到。” 贺诩然穿着常服,在煮茶。 身后不苟言笑立着,就是顾太傅派来护他周全的亲信。 贺诩然没有抬眸,专注坐着手上的是。 “让他进来。” 杨惟文:“是。” 祝捕快低头,眼睛不敢随意乱飘。 他跪下:“请大人安。” 随着他入内,贺诩然的茶也煮好了。 泽县的茶叶自不如上京。 他喝了一口,便没再饮。 “都出去。” 这话是对顾太傅亲信以及杨惟文说的。 眼瞅着两人离开,还关上了门,祝捕快更把头压的低低的。 他听到贺诩然问。 “七年前的虞家火灾案,你在场?” 祝捕快:“是。” “小的无能,收到报案过去时,已经晚了。火势实在太大。”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祝捕快不作他想,忙回忆了一下。 他道:“当时浓烟滚滚,谁也不敢靠近。” “死者虞敬成便是那时抱着其女出来的。” 说到这里,他便忍不住唏嘘。 “半个身子皮都烧的不能看了,怀里的孩子却护的极好,连根头发丝儿都没烧着。” “不瞒大人,泽县就这么大点的地儿。虞敬成是镖局里头顶有本事的。瞧着凶悍,却是出了名的疼爱妻女。” “他把哭得厉害的孩子送到小的手上,便不顾一切冲回去救发妻,可惜……再也没能出来。” 说到这里,祝捕快小心翼翼看贺诩然。 贺诩然神色恍惚。 好似再听,好似又没有。 想听,可又不敢听。 他收拾过很多回顾妩的烂摊子。 每次顾妩喊一声舅舅,他便硬不下心肠。 顾家女,身份尊贵。 皇宫入得,慈宁宫那位更是把她疼在了掌心。 可真正的血脉,却跌跌撞撞一路坎坷。 贺诩然哑声:“然后呢?” 祝捕快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当年的事,他印象很深。 “那虞家小姑娘直接哭晕了过去。可虞家并无亲眷,扔衙门里头小的又不忍心,只好把她送回家中。” “我婆娘见她可怜,嘴里埋怨我做主把人带回去,可心肠也是软的,把人抱在怀里哄。” “可她醒来饭也不吃,水也不喝。从刚开始嚷着要见爹娘,后来再也不说一个字了。” “夜里趁着我们不妨,她跑了出去。” 可把祝家上下给急坏了,生怕孩子出了意外。 “最后……是在虞家废墟寻到的。” 他说到这里,也止不住难受。 “这孩子也不知哪儿来的纸钱,在那里烧。” “火折子怎么也点不找,也不知是急的,还是难过的,就跪在地上,啪嗒啪嗒的掉眼泪。” “呜咽的可伤心了。” “小的瞧着不是滋味,过去帮着点了。陪她把纸钱给烧了。” “小姑娘当时红着眼睛问我小的,是不是她不好,总惹祸,爹娘才不要她的。” 第218章 可惜了,一把火都烧没了 窗外喧嚣依旧,可闻吆喝叫卖声。 东大街那边摆了集市。 朝廷派来管理四城的官员已各司其职。新官上任一把火,百废俱兴,下令集市日摊位费减半。 这可让摆摊的农户欣喜不已,早早挑着扁担过来。 卖鱼的,卖鸡鸭的,买家里种的菜的,手工艺品的……什么都有,让人看花了眼。 除泽县外,不少百姓都会过来赶集凑热闹,家里缺的也就赶巧今儿给买了。 毕竟集市的价格双方都满意。 可茶楼包间,空气凝滞。 贺诩然仍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祝捕快的话,没有特别多的华丽辞藻点缀,更没有添油加醋。 只是简单的叙述。 一个字一个字连在一起,却成了一把锋利的刀。 明明没有在贺诩然身上留下伤痕,可他却疼得呼吸都困难。 明明该被千娇百宠长得的姑娘,也不知承受了多少苦楚。 祝捕快都说到这里了,话头停不下来。 “话从她一个小姑娘嘴里说出来,小的听着都揪心。” “小的领那孩子回去前,让她对着那堆废墟磕了两个头。” “大人您不知,先前半个泽县的人都背后议论过,笑话那虞敬成没儿子也不在意,却把闺女当做心头宝。” 有些闲话,都传到祝捕快耳里了。 说那胡玉娘生了虞听晚后,身子受损,以至于这些年肚子都没动静。 说女人不能生,便是长得再好,也没用。虞家条件不错,敬成不如偷偷再找一个。 “有些话很难听。” “还说夫妻不会教孩子。才把她养的费钱又娇蛮。” “这话得巧给小姑娘听到了,当时直接冲过去和他们吵了起来。” “气势可足了,骂他们都穷的叮当响了,还多管闲事。整日只会东家长西家短讨人嫌。有这个闲工夫不如回去给家里孩子做顿饭,免得她回回端着饭碗在门口吃饭,一个个脏的和叫花子一样,盯着她碗里的肉。” “她更骂那些个妇人,儿子倒是一连串的生,可惜男人没本事,家里米仓都见底了。可见夫妻般配,只管生不管养。” 贺诩然:? 很难想象,祝捕快嘴里的小姑娘和他见过的虞听晚是同一个人。 这是遭遇了多少苦难,性情才会大变? 他只见过虞听晚两回。 第一次在刑场。 姑娘为了惨死的小姑子,冷静自持,不见慌乱,层层推近辨明原委,揭露其丑恶,没有一句废话。 便是他,都得高看一份。 第二次,是在卫家。 他那次其实就是冲着虞听晚去的。 可惜没能说上几句话。 那姑娘好似……也不太想搭理他。 不过也能理解,毕竟男人身体不好,本就操劳,哪里提的起精神。 想到这里,贺诩然眉头紧锁。 多多少少是有些不满的。 卫慎那身子…… 可他没有立场不满。 何况,经他调查,是虞听晚自个儿愿意嫁的。 “小的当年是捕快,各地巡逻就看见那虞家姑娘多回。生得和年画里头的娃娃似的,身上挂满了金银首饰,叮叮当当的想个不停。” “有一回被毛头小贼盯上了,还没下手,她爹手疾眼快一脚把人踹飞。” 当时可把不少百姓也吓到了。 谁不知道虞敬成凶神恶煞的,各个避而远之。 “那小姑娘倒好,明明……” 祝捕快用手比划了一下。 “就那么点高吧。” “踩着精致的绣花鞋就过去了。问地上疼得蜷缩打滚的小贼,可要送她去医馆。” 说到这里,他情绪都轻松不少,还忍不住发自内心笑了一下。 “好心送他去看看脑子。” “小姑娘又指指身后的虞敬成,很骄傲的说,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我爹是做什么的,敢把主意打到她身上,找死。” 祝捕快:“奶凶奶凶的,转头朝爹却笑的可甜了。说他爹俊,踢人的样子更俊。把虞敬成哄的红光满面的。” 说着,他笑容浅了浅。 “可惜了。” “那一把火烧得什么都没了。” 他没留意贺诩然的神色。 “照理来说,这虞家无故走水,是有些蹊跷的。” “大人你不知,虞家门口就一条小溪。街坊四邻都寻器具装水,可那火却越浇越旺。” “给人一种感觉……” 他面色变得凝重:“便是天儿下了暴雨,都没法阻止这祸事发生。” 只会火上浇油。 “据当时街坊所言,前不久才好好的,还有人从虞家门口路过。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只闻一声爆炸巨响,虞家就火势就控制不住了。还能听到里头的人求救。” 可谁敢去啊。 只有刚提着菜回来的虞敬成。 “当时泽县的县令正逢擢升之际。” 人都是利己之辈,如何愿意案件堆积,对升迁造成影响? “查不出猫腻,又见死了人影响不好,虞家大火便草草结案了。” 贺诩然眼神越来越冷。 他甚至遍体身寒。 其实真算起来,他比虞听晚也大不了几岁。 无非是辈分大,生的晚。 可锦衣玉食,一路顺风顺水。 能走到御史这个位置,靠的不是长辈打点,而是他能力摆在那儿。 顾家……到底得罪了谁? 是阴差阳错,还是别有算计? 怕是后者。 不然姐夫怎么派人过来,护他周全? 贺诩然想,顾太傅定然知道点什么。兹事体大,他可等不及将泽县的事料理妥当,回上京再寻顾太傅告知一切。 已修书一封,亲信将赈灾案的名单送往皇宫后,自会寻上太傅府邸。 可不管是什么恩怨,算计在一个刚出生的婴孩身上,当真恶毒! 虞家的火灾,这是试图……斩草除根吗? 祝捕快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头:“可当时家里条件实在不好,底下也有几个孩子得养,上头还有瞎了眼的老娘。虽说也就多一双筷子,可实在养不过来。” 时间久了,他也愁。 婆娘对小姑娘一如既往体贴,可人后却怨他一声不吭把人领回家了。 家里要是富裕,也没什么。 可家家户户谁不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总不能苦了自己孩子,去养外人。 第219章 我……当不起这一跪 好在半个月后,祝捕快有了消息。 “那孩子是有福气的。皇天不负苦心人。小的寻到了她的亲舅舅。” 对了。 他想到了什么。 “曾在县里书院教书的赵老夫子得了消息都寻了回来,说想收养。只是路上来得急了,给摔了一跤。” 哪还有人前读书人的风度? 当时衣裳都摔破了,脸上有擦伤,却丝毫不在意仪态,急的不成样子, 可他本来家里有发妻要照顾,又扭伤了腿,哪里能照顾孩子? 何况胡大柱这个有血缘的亲舅舅又非要把孩子带走。直言怕女娃娃伤怀,又道明虞母是和家里发生了些小争执,这些年狠心没有再来往,导致这孩子他还没见过。 和夫子相比,他算是生面孔,怕孩子不和他走。便没同意让虞听晚见,当天就带走了。 天儿寒,祝捕快跪在地上膝盖是冷的,他快却浑不在意,往前挪了几步。 “大人。” 他重重磕了个头。 “小的查过,虞敬成虽是镖局中人,行事粗鲁野蛮,可从未无端与人交恶。她那发妻虽甚少出门,除了不能再生育,风评是极为不错的。” “话虽然难听,人死如灯灭,可活着的孩子惨啊?” 说着,他喃喃:“也不知那孩子如今怎么样了。” 走后,就一直没有信了。 “算起来,都该嫁人了吧。” “大人,小的求你了。您可否重翻旧案,彻查虞家的事?” 一直没再说话的贺诩然消化这这些,起身走向跪着的祝捕快。 眼瞅着贺诩然在他面前站定,祝捕快猛然慌神。 他是不是说的太多了。 竟然……竟然还求大人办事。 实在是不知规矩了些。 可就在这时,他的胳膊被人扶住。 一股力道拉着他起身。 “我……” 贺诩然嗓音嘶哑。 “当不起这一跪。” ———— 祝捕快离开茶楼包间后,人都是恍惚的。实在是贺诩然的行为让他诚惶诚恐。 那位是什么身份?他又是什么身份? 好似从一开始,就透着古怪。 见杨惟文在拐角处,他连忙过去。 “小的方才……” 他刚想说什么,可被杨惟文打断。 “不必说。” 杨惟文叮嘱:“大人既然屏退了我等,其用意很明确。” “不管他问了什么,你答了什么。你且记住,出了包间那道门,就得全忘了。” “不论是谁,都别提。” 祝捕快连忙应下:“是,小的记住了。” 杨惟文含笑:“行了,你且先回去。” 见人离开,杨惟文才入内。 茶楼有些简陋,又常年不曾修葺,里头的摆件很是老旧。 贺诩然立在窗前,压抑着情绪。 待杨惟文走近时,他不冷不淡出声。 “待泽县事后,我便会回京,届时,你随我一道进宫述职。” 杨惟文拱手行路:“谢大人提拔。” “提拔?” “我无非是不愿让真正有本事的人,一辈子留在荒凉之地。” 上京可有太多尸位素餐,徒有虚名的宵小。 贺诩然侧身看他。 “当初你抗旨拒婚,上京的人都说你不知好歹,行事糊涂,我看不尽然。” 外头的说话声,他是听到了的。 杨惟文:“下官惶恐,有婚约在身是事实。” 贺诩然淡淡接话:“不计后果,不愿尚公主也是事实。” 杨惟文沉默了。 他其实真不太聪明。 可该有的人情世故却是懂的。 他是寒门出身,能在科举杀出一条路,其中艰辛不提,也得挺直了脊梁骨做人立一番抱负。 九公主是帝王血脉。 性情先不提,搭上这条关系,他能平步青云。可也得付出代价。上京权贵里头,人命不值钱。 今朝公主看上了他,就强迫他当驸马。改日公主厌弃了他,他就能被轻易碾死。 他可不敢高攀。 贺诩然:“你未婚妻还和别人跑了。” 杨惟文:…… 说到这个,他就难过。 毕竟,从他有记忆起,那就是以后要娶的人。 他心心念念,更不愿负了那姑娘。 爹娘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的婚事。让他有了出息后,就拿着婚书和信物风风光光体体面面去迎娶。要对人家姑娘好。 贺诩然:“听说你狼狈离开上京,过来赴任前,先去未来岳丈家中,有意提出早些成亲的意愿。” “你岳丈得知你得罪了皇家,生怕再和你沾上关系。” “你未婚妻更是嫌你没能耐,不愿陪你过来吃苦。言明早有了心上人,怕你不信都带到你跟前了,非他不嫁,早就和他定情了,偏你是阻碍,毕竟交换了信物。要你退婚的同时,祝福她。” 杨惟文听着更难受了。 贺诩然:“还想请你喝喜酒。” 杨惟文手都开始抖了。 贺诩然:“那男子挑衅走到你跟前。句句低讽,说会读书有什么用,当官又如何,女人都跟他跑了。” “大人!” 杨惟文:“您今日为何非要戳下官心窝?” 贺诩然冷漠:“那你还不出去?” 他现在浑身不舒畅,看见谁都想刺几句。 “是。” 杨惟文刚走几步。 “回来。” 贺诩然目光沉沉看着他。 “这几日可有去卫家?卫慎身子如何了?” 他不提还好,一提倒是提醒杨惟文了。 “倒是许久没去了。” 想到上次卫慎脸上缠瞒纱布的狼狈,杨惟文就忧心。 “回头得登门去瞧瞧。” 贺诩然刚想说与他一道。 杨惟文却看向窗下辨别了许久,有些意外:“那瞧着像是卫夫人。” 贺诩然倏然看过去。 街上人流涌动,他一眼就看到了虞听晚。 姑娘穿着棉衣,身上没有首饰,看着很素。 再看边上,与她一道的姑娘。身上挂着玉佩,头上带着金簪。 贺诩然心口很闷。 他想,虞听晚的日子一定过得很拮据。 杨惟文:“也是得巧,下官下去问问……” 话没说完,身侧的人就动了。 楼下。 虞听晚没回赵家,直接来赶集了。 刘燕与她同行:“前头有卖发簪的铺子,咱们去瞧瞧。” 虞听晚:“不用。” 家里都堆不下了。 刘燕:“那买个镯子,你皮肤白,带着一定好看。” 虞听晚想了一下:“我有一匣子。” 都没怎么翻过。 刘燕:…… “要是手里没钱,不用强撑着,我能给……” 这时候,人群骚动。 “大人,诶,那是贺大人。” 人群自发给贺诩然让出一条道来。 虞听晚抬眸看过去,就见他眸色复杂,朝这边快步而来。 第220章 护一下……我夫君的自尊 眼见人行至跟前,虞听晚神色依旧,眼底不曾掀起半点波澜。 没有意外,更没有想要打招呼的意思。 刘燕莫名不安。 明眼人都能瞧出来贺御史是冲着虞听晚来的。 别是!虞听晚早把人得罪了吧? 这的确是她能干出来的事。 她有时候真的气人。 可……贺御史似乎面上并无愠怒,他的眼神孕育了太多情绪,刘燕不敢多看。 她知道了! 一定是虞听晚这张脸! 本就是难得的好颜色,别说男人,便是她看着都心痒痒。 这御史大人身份再高不可攀,也是男人。 刘燕不敢深思,连忙请安。见边上的虞听晚没有反应,她还拉了拉其袖子。 虞听晚敷衍垂下眼:“御史大人安。” 姑娘的身子刚往下弯曲,就被人出声制止。 贺诩然嗓音有些涩:“不必多礼。” 虞听晚没客气,倏地站好。 身后的杨惟文此时追了上来。 “卫夫人。” 他冲虞听晚笑:“贺大人没那么多规矩,不必拘束。” 杨惟文自诩和虞听晚也有些交情,免不得寒暄几句。 “你是来赶集的?” 虞听晚见他穿的还是一如既往的寒酸,也不意外:“去东大街那头凑个热闹,再去办点事,竟不曾想摊子都摆到这外头了。” 杨惟文看了眼她身后空空的的背篓,正要问什么,有人快他一步。 贺诩然:“就没买什么?” 虞听晚:“还没瞧见有中意的。” 不曾和顾家通过口信,贺诩然总不能突兀直接说,我是你舅舅,亲的。 他也怕吓着虞听晚。 贺诩然想,也不急于一时。 遂,他稳了稳心神,温声:“似你这个岁数的姑娘,该是喜好首饰胭脂的。上次登门空手是我失礼,今儿若有看上了,只管记我账上。” “我和惟文正巧也要逛集市,体验泽县风土人情,可方便和姑娘一道?” 虞听晚抬眸,对上他的眼。 她嘴角含笑,似很好相处的模样。抵触的情绪同时掩藏的极深。 虞听晚不想。 贺诩然的亲近,让她极不自在。 她从来不是委屈自己的人。 “我有钱。” 虞听晚嗓音柔柔的:“不方便。” 拒绝的却是干脆利落。 刘燕:??? 她瞪大眼睛,给虞听晚使眼色。 你倒是委婉一点啊! 虞听晚收到了。 她慢吞吞:“您觉得呢?” 杨惟文:…… 贺诩然一向不愿和姑娘家打交道。 实在是怕麻烦。 可眼下不一样。 被虞听晚拒绝了,贺诩然甚至有些满意。 “在外有警惕心不错。” 他温声道:“外头花花肠子的人极多,有权势心眼多的更不少见,若是有人到你面前意图亲近,你就该如此,无需理会。” 贺诩然补充:“但我不同。” 杨惟文:…… 有什么不同啊? 您也不是好东西啊。 可他不得不出来打圆场。 “对,大人是何等人物,自然不是那种别有用心之辈。” 最后几个字,语气明显是加重的。 “大人虽在泽县有段时日了,却没抽出空逛逛。便想请二位带带路。你们也别和大人客气,途中若看上什么了,大人付账,权当做报酬。” 这话圆的很好。 骗骗路人也就算了。 可他们几个谁不是人精? 刘燕:…… 贺诩然若对虞听晚没有什么心思,她名字倒着写。 虞听晚:“杨大人说笑。” “街上的百姓六成都是去逛集市的,跟着人流走即可。” 贺诩然:“我想替魏昭了解一下你丈夫的病情。” 虞听晚:…… 你嘴里的魏昭,应该不是很需要你了解。 可都这么说了,她倒不好推辞了。 于是,在虞听晚的不情不愿下,一行人往前走。 不过…… 也有个好处。 就是没那么人挤人了。 所到之处,都有百姓让出一条小道。 贺诩然配合着虞听晚的步伐,走的比平时慢,低声问:“前阵子葛军医离开泽县了,他本是个卫慎医治的,照理来说,不会说走就走。可是卫慎的身子……” 他略一停顿。 药石无医四个字到底没说出口。 也不好问,卫家是不是过些时日要准备办后事了。 “我可寻些医术不错的大夫过来,给他看看。” 虞听晚手里攥着刘燕方才买的糖葫芦,嘴里也咬着一口,说话有些含糊:“夫君身子已转好,不劳大人费心。” 她没有涂脂抹粉,可唇儿也是红润润的。吃着籽了,吐到帕子上。 这行为算不得雅,至少上京的贵女不会这样。名门出身的女子,很少吃外头的小食,便是要吃,都会吃剥了籽的。 不过落在贺诩然眼里,就觉得外甥女做什么都好看。 不矫情。 她好像很贪吃。 看见想吃的,脚步就会慢下来。 他记得顾家的厨子是江南那边请的,曾拜过皇宫御膳房的厨子为师,做饭的手艺是极好的。 贺家…… 贺家上下不重口腹之欲,但厨娘做点心的手艺是没得说的。 正这么想着,贺诩然微微拧眉。 不知怎么了。 他侧头去看虞听晚。 姑娘好似并未察觉他的打量,又或者是……并不在意他的打量。 有种荒谬的想法竟一闪而过。 他竟然担心虞听晚不愿回去。 杨惟文面上欣喜藏不住。 “真的?” “这是好事啊!” 杨惟文:“回头逛了街,不如我随你去家里看看。” 虽然卫慎不怎么乐意搭理他。 可他就是怪喜欢和他相处的。 虞听晚:?? 贺诩然想了一下。 他还是有点忙的。 不过,可以往后推。 “我也一道。” 虞听晚:“我说错了。” 姑娘脚步微顿,神色平静:“他其实没好,暂无性命之忧,还有些见不得人。” 杨惟文:“见……见不得人?” 难道比上次脸全包了还严重? 虞听晚:“还请两位护一下……” “我夫君的自尊。” “心意我领了,回头也会告知夫君,待他好了自会亲自登门道谢。” 贺诩然问:“你很在意他?” “自然。” 贺诩然透露:“若他出了事,你也是能改嫁的。” 可千万别在一条树上吊死。 顾家女,便是最好的儿郎都配得上。 不过…… 上京里头,让贺诩然觉得最好的那个,已经死透了。 第221章 我不贪心却怕吃亏 杨惟文:??? 您这越界了啊! 卫慎还没死,就想着毛遂自荐了? 杨惟文讪笑一下:“大人,卫家夫妻感情是极好的。” “当初他们来泽县,是冒着生命危险的,可见卫夫人对其夫是一万个上心。” “下官到现在还记得,路上卫夫人半跪在牛车上,把人扶到怀里,一口粥一口热水喂着,小心翼翼宝贝的很生怕卫慎不好。” 贺诩然抿唇。 不爱听。 杨惟文:“卫慎没胃口,卫夫人还软着声音哄着。” 刘燕惊愕,难以想象。 “你竟会哄人?” 有什么可意外的! 虞听晚觉得她莫名其妙:“我哄我男人,有问题吗?” 何况当时是那种情况。 “我视他为后半身依靠。” 虞听晚实事求是:“只要他不断气,要什么我都会给,也就是我没法把天上月亮摘下里,不然都愿意送他。” 当时的她,的确是这种心态。 刘燕:??? 杨惟文不意外! “情爱一事,自遭受背叛后,我便有些不信了。” 他感叹:“可见你们夫妻后,我才知道,自个儿只是没遇见对的人。” 贺诩然更不爱听了。 他沉沉闭了闭眼。 虞听晚淡淡:“我从没想过改嫁。” 她看了眼熙攘的人群。 “嫁进卫家,我都是抢着的!” 说起这个,虞听晚都不免骄傲。 当初是她单枪匹马杀出重围的! 刘燕愕然。 她努力消化这个事实。 “你……” 虞听晚:“他还不愿意。” 刘燕:“怎会如此?” 贺诩然眼里有了薄怒:“他竟如此不知好歹?” 虞听晚细声细气,为魏昭说话:“可我当时是上赶着的。” “嫁他主要是为了填饱肚子。他若因我样貌不错,就对我百般满意,我兴许还觉得他轻浮。” “这年头盲婚哑嫁的可太多了。成亲前没见过一面,由长辈做主的更不少。” “成亲后是责任,没有谁规定拜了堂就得动情。有的夫妻一辈子相近如宾,有的相看两生厌。” “能出处感情的不过是少数。” 姑娘手里还攥着吃了一半的糖葫芦,眉眼却少了些同龄人的稚气。 说出这一番话,委实让贺诩然意外。 更多的是心疼。 虞听晚活的……太清醒了。 “那你属于少数中的吗?” 他想听是真的,证明虞听晚婚后不错。 可又怕听到真的。 怕他真的用情过深,卫慎最后要是真的没治好,伤心的也会是她。 虞听晚垂下眼。 她笑了一下。 不曾言语。 她是那一部分的少数人吗? 是的吧。 魏昭给的安全感很多了,可她还是过于胆怯。 虞听晚忽而问:“贺大人成亲了吗?” 贺诩然有些意外虞听晚会问他的情况:“还不曾。” 虞听晚蹙眉:“那我和你说那么多做甚?” 姑娘:“你又不懂。” 杨惟文:…… 刘燕:…… 很好,他们也被伤到了。 几人没再说话。 虞听晚也有意和他们拉开距离,走着走着,就落后了一截。 身侧的刘燕有些同手同脚。 她看看前头,小声问:“你不紧张吗?” 虞听晚:? 她紧张什么? 紧张的是前面的贺诩然吧。 刘燕:“杨大人和气,那贺大人看着好似平易近人,可周身还是带着压迫感的,放才我连大气都不敢喘。” 连魏昭都锤的虞听晚:…… “还好吧。” 刘燕:“我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能和御史大人同街游行。” 虞听晚:…… 唤她以前,也没想过会和顺国公府的嫡子同床共枕。 刘燕看看前面的人,有意拉着虞听晚再走慢些,低声道。 “怎么回事?我老觉得贺大人身边的带刀侍卫,时不时盯着你。” “你到底是嫁了人的,可别被迷了眼犯了傻。这贺大人是好。可他们那种身份的人,咱们消受不起。” 虞听晚:“你好吵。” 刘燕:“我是为你好。” 虞听晚抿唇:“你比青鸦还吵。” 很快,姑娘的视线被买前头摊子的木雕吸引。 都是巴掌大小。 她走过去,指尖落在其中的人形木偶身上。 刘燕:“喜欢?” 虞听晚眼儿一眨不眨。 眼巴巴看着。 摊主是个上了年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见来生意了,说的话带着浓重的乡音。 “姑娘若是喜欢,给您算便宜些,六文钱。” 虞听晚的手却在要碰上时缩了回去。 没有拿。 贺诩然走到一半察觉人不见了,便寻了过来。 他什么都没说,见状准备取腰间钱袋。 “不必破费。” 虞听晚嗓音轻柔中又带着几许冷清。 “我不过是觉得这木偶和我六岁生辰那日,阿爹亲手做的有七分神似,难免看入神了些。” 她没有说,贺诩然也知。那木偶也定被那场大火烧得什么也不剩了。 据他所了解,那天虞听晚和胡玉娘在午睡。小姑娘身上只穿着软绵的中衣中裤。 她除了一条命,什么都没带出来。火灾却将她拥有的一切,全都带走了。 贺诩然很有耐心,温声道:“若喜欢,不如买下。” “若是想你……” “想你爹娘了,也能当做念想。” 人群拥堵,光线却肆意偏爱得照在姑娘姣好的面容上,她白的几乎能透光。 虞听晚不愿和贺诩然再打马虎眼。 挺累的。 她也不太想应付。 虞听晚:“便是再相似,也不是原先那个木偶了。我这人性子拗,在意的从始至终都是木偶以及给我做木偶的人。” “何必弄个假的糊弄自个儿。” “人生就想步行走路,背负的东西越多,走起来就越累。也不怕让大人笑话,我亲情淡薄,故心眼小,容纳不下太多人太多事,懂得放下。” “便是坎坷没有后路,我也会硬着头皮往前走。可若有条分岔口,给我抉择,并非畏首畏尾,而是过于瞻前顾后,我不贪心,却怕吃亏。” 她含笑。 可面上的笑容却极淡极浅。 姑娘站的很直。 她又不是没被爹娘疼爱过。 得过糖的孩子,是不会对着卖货郎手里的糖继续犯馋的,一口咬下去,嘴里已是甜的滋味。 “这世上没有一模一样的物件,若能取代,那无非是原来的木偶还不够得我看重。” 贺诩然:…… 这话没毛病。 可又好像是虞听晚在点他。 第222章 装傻就没意思了 待回了胡同,接近黄昏。 虞听晚手里提着几袋纸包好的油炸饼,随着她的走动,一晃一晃的。 今儿走的路多,腿有些泛酸。 明明前几个月,她还要拾柴,费劲捆着一路拖下山,鞋底都磨破了。 可现在不用为生计发愁,用不着她干活,虞听晚日子清闲,这人也就泛懒了。 “姨。” 囡囡在门口蹲着玩石子,看见她后,颠颠跑过来。 囡囡奶声奶气:“你逃课怎么不带上我啊。” 虞听晚:??? “谁说我逃课的?” “师公说的。” “那他是造谣我。” 囡囡懵懂仰头看着她。 可你不就是半路溜的吗? 虞听晚丝毫不知羞愧,把几份油炸饼递给她。 “拿去吃吧,别忘了分给你师公。” “就说……就说他有个会孝敬的好学生,出去都不忘念着他老人家。让他也别总抓着一件小事不放,都一把年纪了,大度些。” 见囡囡乖巧应下,虞听晚才哒哒哒回了卫家。 慧娘正低头洗着菜,听着声儿看过来,见她身后的背篓满满当当,生怕把姑娘压坏了。 她甩去手上的水渍,快步过来帮忙提。 “怎么买了那么多?” 背篓被取下,虞听晚人也轻松了,揉了揉肩膀:“见着便宜就买了。” 她递去油炸饼:“回来路上买的,外酥里嫩口感香脆,这会儿还烫呼着,爹娘快尝尝。” 慧娘咬了一口,味道不错。 分量不多,主要就是尝尝味,毕竟等会要吃正经饭食。 慧娘边吃边收拾背篓。都是家里吃的,用的。 “怎没给自个儿添些物件?” 慧娘:“我瞧刘家闺女头上的珠花就极好,你若买了戴上一定更娇俏。” 虞听晚好笑:“我都嫌重的慌。” “她身上挂着玉佩,你……” 虞听晚:“累赘。” 慧娘还要说什么,就见背篓里头装着香烛,和金银纸…… 她知道。 亲家公亲家母忌日快到了。 “夫君呢?” “在屋里。” “我去瞧瞧。” 屋内点着炭火。 可窗户却大开着。 虞听晚进去后拧眉,关门关窗。 然后…… 她发现魏昭不在。 ———— 魏昭此刻在一处隐蔽的暗室。 里头光线昏暗,只有几盏煤油灯照明。他坐在迟御搬来的椅子上,慢条斯理的煮着茶。 不远处的地上扔着麻袋,麻袋里头有什么在费力挣扎扭动。 是人。 迟御立在他身侧,恭敬道:“正逢太医院郑勖回乡祭祖,禹城那边有咱们的人,得了消息便迅速给掳来了。” “其随行家眷一并活抓,关在隔壁听您吩咐。” 茶壶咕噜咕噜煮着。 迟御上前解开麻袋,露出里头被堵了嘴,捆了手脚,面色惨白上了年纪的郑勖。 郑勖又气又怒。 他医术算不得好,在太医院里头得不到重用,可这些年混的却极好。 不少太医私下都议论,说他身后有人。不然这节骨眼储君病重,他怎么能有资格独善其身回乡? 得意肯定是有的。 可郑勖哪里能想到,前脚马车还行驶在官道上,眼瞅着半个时辰就要回老家了。 下一瞬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马车四分五裂,他跟着摔到地上,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敲晕了。 醒来后就被套在麻袋里,扔在马背上赶路。五脏六腑都要被颠出来。 他刚开始以为是不知死活的山匪! 可等他看到迟御时,就傻眼了。 “唔!唔!” 他说不出话,可神情激动。 迟御抽出他嘴里的布条。 “迟……迟副将?” “怎么是您?” 郑勖:“您为何抓我!” 迟御没有回应。 他侧身,退至一处。 郑勖也在这时看到了方才被迟御挡着的魏昭。 汗毛倒竖,骤然被惊到。 心跳如牛皮大鼓被咚咚敲响,呼吸好似能从肺部扯出棉絮,一股冷意脚底蔓延至四肢百骸,眸中闪烁着惊恐,尖利的嗓音几乎破了音。 “魏……魏将军。” “你竟……你……你没死?” 他哆哆嗦嗦,身子试图往后挪。 魏昭讥诮看着他丑陋的姿态。 明明暗室温度很低,可郑勖额间全都大颗大颗的汗。 郑勖讪笑:“您没事,那可真是太好了。” “待回了上京,圣上不知有多欢喜。” “我是格外仰慕您的。” “得知您战死沙场的消息后很是伤怀,好在人没事,虽不知其中发生了什么,可见老天开眼,舍不得您出事。” 郑勖不安至极。 他小心翼翼看向魏昭。 魏昭眼眸森然,神情阴郁,冷沉沉的,里头似翻滚着可怖风暴。 郑勖噤声,不敢再说一个字。 可迟御却是一把捏着他的衣领,把人往前拖,拖到魏昭脚下。 郑勖又疼又慌,狼狈不堪。 冰冷的触感落在他下颌处,是匕首,郑勖被迫抬起了头。 刀尖却往下,所过之处,都是红痕,血珠冒出刺痛感传来。 郑勖牙齿打颤,想后退,可被迟御死死按着。 魏昭捏着匕首,眼里冷漠至极,唇动了动:“怎么抖成这样?是我吓着你了?” “魏将军,我和您无冤无仇,您这是……” “早些年顺国公卧病在榻,我虽无能,不曾治好他,可也体贴入微照顾。抓药煮药,和各太医商谈药方。”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若是哪里得罪您了,我给您赔个不……” 郑勖话音未落。 魏昭毫不犹豫将匕首从穿透了他脖子。 稍稍偏一些,就能血溅三尺的位置。 身为太医,郑勖清楚短时间内不会死人。可时间久了,就不好说了。 他疼得抽搐,几欲晕厥。 可饶是这样,他听到外头独子的尖叫,在拼命喊爹救命。 他有就那么一个儿子,自幼如珠似宝的疼着。 魏昭松了手,悠然自若的倒茶。 “你再装傻就没意思了。” “我耐心不足,回头你那宝贝儿子少了胳膊瘸了腿的是小事,要是没了命,伤心的可是你了。” 郑勖哪里还顾及的了别的。 也许倒戈背叛,他会死。 可如果不说,魏昭不会让他活着出去。 他不蠢,知道该如何选。 “我说,我什么都说。” “当年顺国公亡故,并非病重,是毒。” 第223章 我媳妇管的严 什么? 迟御倏然抬头,不可置信看向魏昭。 可后者好似半点都不意外,端起茶慢慢品着。 郑勖衣领早被鲜血染红,他不敢拔匕首,只能小心翼翼去捂伤口,可鲜血还是露出指缝,滴答滴答往下流,他匍匐在地。 “早些年我也曾承顺国公恩情,我混账,我不是东西。我不想的,可这是圣上不让顺国公活啊。” “顺国公每次进宫和圣上下棋,茶水单喝没问题,可熏香和茶水相冲。” 是慢性毒药 “时间久了,顺国公身子也就垮了。” 圣上体恤,派了太医院的人过去。其中就有带着熏香来的他。 顺国公久不得好。所有症状看着都像是简单的风寒。人越来越瘦,也有了吐血的症状。 “我犹豫过。” “曾停了几日熏香。” 郑勖说到这里,不免打了个哆嗦。 “所有人都没察觉出什么。” 他道:“除了顺国公。” “顺国公屏退了众人,他那时已经下不了地了,却把我叫到跟前。” 魏封行眼眸已混沌,哪儿还有先前翩翩如玉的模样,可他理智清醒的可怕。 他好似从头到尾都默许着这一切。 他嗓音虚弱无力,落在郑勖耳中,却如一道惊雷。 他说。 【“郑太医,都走到这一步了,你回不了头了,可别妇人之仁。”】 郑勖:“将军,顺国公他是知道的。” “您不能怪我。” “是顺国公自个儿……” 话音未落,他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迟御脸都黑了。 “胡说!” 要说帝王恶毒,他信。 可顺国公那般聪慧的人,怎么可能扔下妻儿不管不顾了? “将军,您千万别听他的一面之词。这其中定有隐情。” 魏昭缓缓起身。 “当初若寻上葛老,那毒五成能解。” “是我父亲,不许。” ———— 天色渐浓。 屋内灯火通明。 虞听晚躺在摇椅上,足尖点着地面,摇椅一下一下晃着。 魏昭是这时候回来的。 推门而入,就见窗下摇椅上的人儿,还有身上那些快要将她淹没的金元宝。 虞听晚的手很灵活,抽出金银纸,折着。 很快,圆滚滚的金元宝就出来了。 折好后,她手一松,金元宝落下。姑娘重新抽出新的一张金银纸。 明明只是很寻常的画面,可却格外灵动鲜活,魏昭身上的戾气收了收,眼眸也不在那般晦暗浓稠。 听到推门声,虞听晚头都没抬,专注手里的事。 “晚饭吃了吗?灶屋有给你温着。” 魏昭:“吃了。” “今儿赶集,好几家香烛铺都关门没做生意,去凑热闹了。” 虞听晚没有隐瞒:“最后是贺御史带我买着的。” 什么体验风土人情,需要人带路。只要他想,泽县的舆图都能转眼功夫到手上。 魏昭知道。 虞听晚出门,顺子便暗中护着中途传信回来,告知遇到了贺诩然。什么遇到,分明是贺诩然想和亲外甥女亲近。 顺子不敢跟的太近,怕被暴露。毕竟贺诩然身边那抱刀的,功夫在他之上。 虞听晚沉吟出声:“他身侧的黑衣侍从是……” “顾太傅派来护贺诩然安全的亲信。” 虞听晚平静:“难怪。” 难怪一直盯着她看。 他走过去:“折了多久?” 虞听晚:“回来后就没闲着了。” 说话的空档,她又折了两个。 “我爷奶去的早,每年他们忌日前,阿娘总会带着我和阿爹折这些。” 姑娘生的白,沐浴过后更如等待催熟的海棠,娇嫩嫩的。 “我当时嫌麻烦,便提过外头都有,不如花点钱买现成的。” 魏昭边听她说,边低头收拾掉落在地上的金元宝。 “阿娘说不成,自己折才有心意。” 魏昭捡好了地上的,又去摇椅上的。 摇椅上捡完了,又捡虞听晚身上的。 姑娘膝盖上的。 小腹处的。 鼓鼓囊囊胸前也有。 魏昭前面还能心无旁骛,最后动作变慢了些。 怕不经意碰到。 可男人的劣根性,又想碰到。 姑娘身段好,他是知道的。 前几日还嫌家里小衣紧了,琢磨着如何改大。 虞听晚应当是见过别人改的。 可眼睛学会了,手没有。拿着针线,指尖被戳出好几个针孔。 最后是他帮忙的。 魏昭也不知,怎么会答应做这种事。 也许是她的一句。 ——这种贴身之物,我还穿过的,总不好去找娘弄。 小衣很薄,却很烫手。 虞听晚自个儿弄不了,但能指导。魏昭做过针线活,却没出错。 成品出来后,虞听晚格外满意。 她比划了一下,应当穿着刚刚好。都不用她再说,魏昭就恹恹的取了第二件小衣,给她改。 姑娘当时就在一旁看着,不要钱的话一句一句从嘴里蹦出来。 ——“夫君好厉害。” ——“我都不会,可你听一听就能做成这样,可见你是有天赋的。” 魏昭不是很想有这种天赋。 ——“我身上的也紧,你等等,我脱下来,也给改改。” ——“你做这种事一点也不娘们兮兮。” 说的话,没几句是魏昭爱听的。 甚至她还在边上问。 ——“夫君,你会缝月事带吗?回头也给我弄几个。” 她是一点也不客气。 ——“那我每次来月事,就会想到你。” 一月想一次? 那频率很低。 也不知,她身上这会儿穿的是哪件。 不过那些小衣款式颜色都差不多。 她长的白,穿正红色定最好看。 可惜,里头没有。 魏昭喉结滚动,拾其落在姑娘胸前的金元宝。 “怎么弄成这样?” 虞听晚无辜:“本来是准备放背篓里头的,可做一个放一个太耗时了。” 还不如随便些,回头准备歇了再收拾。 说完,她总算抬眸。 手下动作一停。 “你怎么换了身衣裳?” 还能是什么原因。 上头溅着血了。 魏昭回来前,怕身上有血腥味…… 魏昭:“沐浴后才回来的。” 换成别人,早就要质疑男人在外头鬼混了。 可虞听晚很放心。 但她曾听村子里的新媳妇说过,夫妻之间得时常找一些刺激。 这个不难。 虞听晚稍稍坐直了些。 “你偷人了?” 魏昭:…… “偷你?” 虞听晚:? 魏昭:“也行。” 他似笑非笑:“不过,说话声轻点,别让我媳妇听见,她管的严。” 魏昭幽幽:“我好不容易才出来的。” 第224章 搬起石头,是会砸自己脚的 屋内光线通明,勾勒姑娘眼角处的泪痣灼灼。 她有过片刻的凝滞。 “你……” 魏昭:“嗯?” 虞听晚:“我有些不安。” 难得。 她竟会不安。 魏昭拢了拢眉心:“可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这倒不是。” 魏昭:?? “我又惹你了?” 魏昭沉思些许,温声:“这次出门是临时决定的。” 魏昭走的时候,便是卫家二老都不知,还以为他在屋里躺着。 “若有下回,我留张字条。” 虞听晚压根没在意这事。 她出门也不会特地和魏昭说,不是吗? 没什么必要。 她又不是去外头做见不得人的勾当,魏昭更不是去寻花问柳。 “不是这个。” 虞听晚抿唇:“就你方才说的话。” 有那么一瞬,虞听晚都被骗过去了,怀疑此刻两人真的在私会。 魏昭的口吻和神态,实在太自然了。 这让干巴巴说情话的她,如何自处? “若你哪日对我说谎,将我骗的团团转,只怕我都没法察觉。” 魏昭淡声:“我的那些破事,你要是想听,夜里就别睡了。” “你要听吗?” 虞听晚:…… 姑娘低头去看脚底的鞋。 有过迟疑。 她还没做好准备。 不过…… 也不是…… 也不是,不能听一下。 她无意识揉搓着袖摆。 落在魏昭眼里,却是逃避。 夜色融融,已深。 魏昭眼底有浓烈的情绪,他沉沉闭了闭眼。 算了。 也怕吓到她。 毕竟他做的事足够惊世骇俗。 虞听晚等啊等,却等到一句。 “再过几日,有热闹看了。” 虞听晚:??? 什么玩意。 说说你的破事啊。 她茫然看向魏昭。 魏昭并不知他错过了什么! 他拉姑娘起来:“东宫储君情况日间不好,可军医却迟迟未去,送圣旨的队伍更是没了音讯,帝王怒,又派人快马加鞭过来,估摸着这些时日能到。” 虞听晚懂了。 毕竟驿站有魏家军还有伏猛这个搅屎棍。 魏昭:“明儿再陪你折金元宝,歇吧。” “你会吗?” “不会。” 魏昭:“但可以学。” 虞听晚:“哦。” “我娘若在,她会对你会满意的。” 虞母喜欢眼里有活的。 “那岳父呢?” 虞听晚:“他……” “他会觉得你装模作样。” 这真不是虞听晚随口胡诌。 虞敬成就是这样的人。只要有男娃娃靠近虞听晚,他就觉得别有用心。 他很双标。 杳杳剥豆角,他觉得女儿懂事。 过来找杳杳玩的男娃娃,帮着剥,他就觉得了不得,走路都不利索,就知道献殷勤了。 杳杳玩泥巴,他觉得女儿做什么都可爱。 找杳杳玩的男娃娃玩泥巴,他觉得他不爱干净。 见姑娘躺下,魏昭才吹灭最后那盏灯,屋内陷入暮色中。 正要把姑娘抱到怀里。 虞听晚却用指尖抵住他伸过来的胳膊。 “什么时候走?能留夜吗?” 魏昭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虞听晚嗓音柔柔:“来都来了,趁着你媳妇不在,不做点什么就太可惜了。” 什么都干不了的魏昭:…… 搬起石头,是会砸自己脚的。 “别说了。” 魏昭:“听着难受。” 虞听晚乖乖听话。 她缩在魏昭怀里,却睡不着。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 她还是没克制住。 突然来了一句。 “你可怎么办才好?” 魏昭直接告诉他,不是好话。 果然。 “家里一个管的严,外头的我又难应付,你会忙不过来的。” “精力本来就不好。” “可别把身子拖垮了。” 虞听晚说着话,并没有别的意思。 可落在魏昭耳里…… 他又被质疑了。 黑暗下,魏昭恹恹,已经不想争辩了。 “说的也是。” “我把家里那个休了?” 虞听晚:??? 混账东西。 听着就来气! 魏昭:“好像舍不得。” 魏昭问:“那我和你断了?” 虞听晚就是一锤子。 听着也来气。 魏昭幽幽:“的确难应付。” ———— 翌日,赵俞便去学堂了。 是卫守忠驾着牛车送的。 赵夫子一早就在外头等着了。 蹭牛车。 刘燕准备再盘个铺子,正准备去中意的几个店面看看,合适了就定下来。 看到了牛车,她眼儿亮了。 “叔儿。” 她和卫守忠打招呼。 然后是赵夫子。 “夫子。” 最后看向低着头看书的赵俞。 “赵学子。” 赵俞缩了一下,不想理她。 “你可有中意的姑娘?” 赵俞也不说话。 “那你好好读书。” 赵俞这才抬眼:“嗯。” 刘燕:“我等你回来。” 什么等? 他们又没什么关系。 这话实在让人听着别扭。 赵俞咻一下挪开视线,不再理她。 牛车驶远,身后传来刘燕调戏后肆意的笑声。 日子又一天天过着。 天蒙蒙亮,城门刚开不久,百姓拿着路引井然有序入城。 遥遥听到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朝这边过来。 守卫刚抬眸看去,不过片刻功夫尘土飞扬,骑马的人已近在咫尺,速度不曾减慢,眼瞅着就要直直闯入。 守卫提起大刀,冷声呵斥:“停下!” “放肆!” “我等是圣上派来的,谁敢拦?若是耽误了储君的病情,你们承担的起?” 泽县道路不比上京,要狭窄许多,他们却横冲直撞。 百姓吓得纷纷逃窜,生怕被撞飞了。眼瞅着那行人离开,这才心有余悸的啐了一口。 “谁啊?竟如此蛮横!” “三娘,你还好吧,你大着肚子,可别动了胎气。那些个王八……” “嘘!小声些,听说是上京那边来的。” “有什么了不起的,贺御史不照样是上京来的,可人家就是好官,上回老婆子我摔了,走不得路,还是他让侍卫把我背去医馆的,还给付了药钱。一群天杀的,要是三娘和肚子里的孩子有个好歹,我一定去贺御史那头告状。” 半炷香后,一行人抵达驿站。 数十名侍卫从马背下来,为首的来到身后的马车后,恭敬出声。 “公公,到了。” 很快,他扶出面色阴柔的人出来。 对方穿着华丽,却因连日赶路,有些狼狈。 “让公公受罪了,路上颠簸。” 涂公公可是身边的大红人,养尊处优,在官员面前也是说得上话的。他小心翼翼抱着怀里的圣旨。 第225章 会不会很怪 “路不好走,如何能怪你们?早些来早些回去,储君的身子才最为要紧。” 说着,他环视了一周。 地上有好几个洞,也不知是谁挖的。 见惯了雕梁画栋,泽县在他眼中就是破旧不堪。 “走,咱们进去。” 驿站里头的灵堂暂未撤去,即便棺材早就不在了。 明面上留在泽县的魏家军并不多。 驿站这边只有十人。 他们很闲。 每天除了对打练拳脚功夫,就待在灵堂里头,早晚各上一炷香。 “我觉得不对劲。” 有人出声。 “荣狄好长时间没过来了。送去上京的信,迟副将也许久没回了。” “咱们还要在此处待多久?” 怎么感觉,没人管他们了。 他们被遗忘了? “定是两人太忙,咱们再等等。” 有人伤怀:“等魏家军散了,怕是这辈子都不会有齐聚日子了。” 哪里知道,除了他们几个,其余的魏家军挖矿的挖矿,办事的办事,部署的部署,忙得热火朝天。 正说着话,只见驿站的捕快面色凝重,大步而来。 “宫里来人了。” 领头问:“谁?” “是涂公公。” 哦。 太监。 魏家军:“不认识。” 捕快为难:“一来就问小的,前阵子可有宫里的人来过。” 他自然实话实话,说没有。 涂公公为此很纳闷。 那一批人到底去哪了。 难道还能凭空消失不成? “我见他们风尘仆仆,便往里头引,可他们人才进来,就被伏猛轰出去了。” “可别把人得罪了,你们快出去瞧瞧。” 涂公公的确被轰出去了,身边的侍卫还被撞飞了两人。他往后踉跄,险些摔倒,却没有要计较的样子。 毕竟,伏猛是那位养的。 驿站的人见情况不对,可拦不住虎东西。只能讪讪搬来椅子请涂公公坐下,端茶的端茶,送点心的送点心。 伏猛就不高兴了。 它都没这个待遇! 快涂公公一步,虎东西跳上椅子。 重量摆在那里。 只听砰的一声。 椅子榻了。 伏猛:“吼!” 它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不讲道理,还要生气。 涂公公见状,连忙哎呦一声,对身边的侍卫道。 “快去看看,可别伤着了。” 侍卫去了,然后被拍飞了。 涂公公照样像是个没事人那样,话也不知说给谁听得。 “还是以前那臭脾气。” “将军走后,它连上京都不愿意回了,只怕是会触景伤怀。” “来的路上,咱家还惦记着。” “如今一见,都……” 消瘦两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伏猛精气神甚至还很好。 果然是畜生,没有人的感情。 涂公公心里怎么想的没人知道,嘴里却说:“如今看它,倒是放心了。” 魏家军是现在出来的。 涂公公快步上前,环视一圈。 “葛军医呢?咱家要见的是他。把他叫出来,得宣旨。” 这是见人的态度吗。 魏家军敷衍:“不在。” 涂公公面色就沉了下来,很有气势。 “还不把他找回来!我等就是为了军医来的。他今儿就得收拾包袱入京。” 他朝上京的位置,拱手。 “圣上都发话了,若军医能治好太子,要什么赏赐都成。可见军医的福气来了。” 这几个魏家军才不管什么储君不储君的。 便是太子死了,皇帝驾崩了,天下易主了,也和他们没关系。 “那可是不巧,葛军医早离开泽县了。” 涂公公大惊。 “什么?” “怎么可能?” 他取出证明身份的令牌。 “我等可是奉皇命……” “别急眼。” 魏家军:“要是不信,大可去打听。” 涂公公看向驿站捕快。 驿站捕快躬身连忙道:“是,当时葛军医走时,还来打了招呼。都走了有一阵子了。” 涂公公焦急,就怕办砸了差事。 “他一人走的?” 魏家军:“军医有手有腿,难道还是爬的?” 涂公公来回走了几步。 “去哪了?” “不知。将军都没了,他要去哪儿都没人管得着。” 涂公公:??? 魏家军:“这天大地大,好好找,也许就找着了。” 他们还记得将军生前说的,做人要有礼数。 魏家军:“祝福你们。” 涂公公人没找到,可气吃了不少。 但这还没完。 贺诩然听着信从衙门那边回来了。 涂公公看到他,艰难僵硬扯了个笑。 “贺大人。” 贺诩然:“你怎么来了?” 算了,这不重要。 贺诩然眉头紧锁。 “涂公公,你是圣上身边的红人,平时做事是没得挑的,可今日……” “人流大的主街道不许纵马疾行,这是律令!你却在泽县横冲直撞,好在没闹出人命。” 贺诩然冷下脸来:“一路吓坏了多少百姓先不提,数个摊位被掀翻,瓜果蔬菜烂了一地,六七名百姓着急忙慌摔了去,其中还有八十岁的老者。” 他一向认理不认人。 更不怕得罪人。 不然,也不会过来泽县,调查别人不敢查的事了。 涂公公不以为意:“这实在是事出有因。” 贺诩然不听:“本官身为御史,回上京定要参你一本,现在……” “来谈谈赔偿的事。” ———— 这里发生的事,虞听晚并不知道。 她很忙。 今儿是爹娘的忌日。 外头,卫守忠和慧娘来来回回往马车上搬物件。都是这些时日,准备的祭祀用品。 屋内。 虞听晚换上鲜亮的衣裙,发上插着芙蓉金簪,还在唇上涂了口脂。眉眼娇艳,泪痣楚楚动人。 “怎么样?” 她得让爹娘知道,她过得很好。 “还不够。” 魏昭走近。 手里也不知哪儿来的盒子。 他将盒子里打开,里头是一串串打磨成一串串的红宝石。 在虞听晚愣神下,男人弯下身子,一串一串挂到了姑娘腰间。 虞听晚无措的抿了抿唇。 她摸摸红宝石,又摸摸耳垂。 她很久没这样打扮了。 无措中,还不适应。 她有些不好意思,感觉走不出门。 等他挂好后,虞听晚在他面前转了个圈。随着她的走动,腰间红宝石相互撞击。 是清脆的叮叮当当。 “会不会很怪?” 她又不是女娃娃了。 虞听晚低头看他:“当初阿爹也和你一样,给我挂金珠子的。有些时候你们还是挺像的。” 这话是她对魏昭的肯定!她从小就决定,以后嫁人就要嫁虞父那样的。 魏昭应该懂她的意思吧。她都发自肺腑的煽情了。 虞听晚:“我当时不懂事,会揉他脸。” 说着,虞听晚上手了。 “就这样。” “他也是这样,不会生气。” 魏昭:“故意占便宜?” “没有。” 魏昭掀了掀眼皮:“那你倒是喊我一声爹,看我敢不敢应。” 第226章 把你们姑爷带来了 还是顺子驾马,一路摇摇晃晃。 墓地是早就挑好的,郊外傍水傍山,还有片竹林,虞听晚去过几回,那边的杂草都是她前几日除的。 立坟的事,也是姑娘亲力亲为。 经过熙攘的街道,外头的说话声传入车厢。 “真的假的?那些人来了没多久就走了?” “我当时就在驿站外,看见那太监气得脸都铁青了。找魏家军要人,魏家军还能凭空变出来不成?来的太晚怪谁?” “难道储君真的快不行了?” “那就死呗。圣上儿子不少,换个人当太子不就行了。上次那个五皇子就不错。” “好什么?当年咱们闹饥荒,就是他舅父带头吞没的赈灾款,眼瞅着事儿兜不住了,都搁家里畏罪自杀了。” “你听谁说的?” “我大哥在江南那边做生意,外头可传的沸沸扬扬。也就咱们这破地儿消息不通。” 虞听晚没什么反应。 毕竟谁当皇帝,都和她没关系。 魏昭也没有反应。 五皇子舅父周覃死了算什么? 在他看来。 应乾帝要死。 太子应翊要死。 五皇子应殷同样不是好东西,早晚也要死。 马车出了县城,花了半个时辰抵达。 一阵风过,吹的竹林簌簌作响。 棺材是早就定好的,已埋入新挖的土坑中。 虞听晚走近,蹲下身子,去摸立着的墓碑。 “我又来了。” 她嗓音轻轻软软的:“这次……” 她往后看了眼魏昭。 “还带了个朋友过来。” 魏昭正从食盒里头,取出一盘盘装好的点心,闻言抬眸。 “我没听清。” 他眼里平平静静的,虞听晚却莫名觉得冷。 姑娘老实改口:“把……把你们姑爷带来了。” 魏昭才收回视线。 虞听晚指腹落在胡玉娘的名字上。 平时除去家里人,她都不太愿意说话,这会儿却喋喋不休。 “孙老夫子很好,上了年纪身子骨照样硬朗,开成衣铺的李婆婆和李姑姑也都好,我先前还照顾他们生意了。” 她笑了一下。 “杳杳也很好。” “都不用你们操心了。” “我如今可讲道理了。等闲不会和人吵架,也不会撸起袖子打了。” “如今……如今我都十八了。” 转眼的功夫,九年就过去了。以前觉得日子难捱,可如今在回想,却是弹指间。 虞听晚从怀里取出两块松柏木,上头有虞敬成和胡玉娘的八字。字迹清秀,是她亲手刻上去的。 她用帕子小心包上,起身放到棺材里头。 没有尸骨,只能这样代替入葬。 “这地方不错吧,我挑了可久了。” “知道娘爱清静,如今整片山林都是咱家的,不会有外人过来。” “棺材我也只备了一副,生同衾,死同椁。你们该是满意的。” 棺材盖被严丝合缝的合上。 虞听晚抓了把土在盖上,还撒了把铜钱。 这是泽县下葬的风俗。 然后就是点蜡烛,烧纸钱,最后才是彻底封土,将坑还有棺材一并埋下。 蜡烛是魏昭点的。 虞听晚低头烧金元宝:“我早就该给你们立坟了,却拖到了现在。” 魏昭刚想说,他们定不会怪你。 虞听晚:“好在,你们不会有意见。也都舍不得对我生气。” 听听这理所当然的语气。 可以看出,她在虞家真的是在蜜罐里头养着的。 虞听晚瞥了一眼魏昭。 虞听晚:“我什么都好挑最好的。” 可惜,嫁人那会儿没得挑。 但,老天爷还是把最好的,送到她面前了。 “别看他不想爹你那样虎背熊腰,可人也算高大。” 姑娘拨弄了一下腰间红宝石。 虞听晚:“他挺厉害的。” 虞听晚:“就是我没见识过。” 魏昭:…… 要不要杀几个人给你看看? “身份也吓人,魏家军的将军。” 虞听晚:“就是我挺怀疑他是怎么当上去的。” 魏昭:…… “身上也没什么毛病,就是有点放肆。” “刚刚还想篡位,让我喊他爹。” 魏昭:??? 好好好。 这就开始告状了。 虞听晚细声细气:“娘一直教导我忍耐大度,我一直记着,就没和他计较。” 魏昭:…… 就虞听晚的拳头,她真不觉得这姑娘会忍耐。 魏昭从出身起,就没被打过。 也就虞听晚,都要成瘾了。 不过,听她说这些话,里头藏着没掩盖住的女儿家娇憨,也是新鲜。 姑娘推了推魏昭。 “是吧。” 魏昭:“嗯。” 他淡淡补充:“感谢岳母。” 纸钱很多,烧得姑娘小脸通红。 她取过香,对着火焰点燃分了些给魏昭才闭眼,举香至头顶之上。虔诚的拜了拜。 她也不知和魏昭会不会长久。 但……她是想的。 爹,娘,杳杳什么都好,就是变得胆怯了。少了幼时不怕头破血流的冲劲儿。 还…… 还迟迟不给魏昭回应。 下了床就不负责。 虞听晚上了香后,扭头:“我都给你名分了,欢喜不?” 这话,对谁说的,毋庸置疑。 魏昭抬手,把落在姑娘发间的一片枯叶捡下。 “你最好是真的给。” 虞听晚缩了缩脖子。 看她这样,魏昭又好气又好笑。 不过,他缓缓出声。 “花言巧语的话,张张嘴谁都能说,值不值得托付终身,得看这个人怎么做。” 魏昭:“不过,我既来此,总要像岳父岳母许诺。” 他取过酒壶,打开酒塞。 面色郑重,嗓音肃肃。 “凭日月为盟,诏天地为鉴,拜二老为证。魏昭身无长物,府上烂摊子拿不出手,所做的事危险重重,实则不是良婿人选。然贪念无度,认准了一件事便不愿放手。” 他道。 “魏昭会护其周全,此生绝不负她。若有违背,身死魂灭,不入轮回。” 蜡烛火焰跳动着,燃尽的金元宝被烧成灰,随着风袭来,盘旋至半空。围着两人转动。 好似亡魂的回应。 魏昭抬手倾斜。 酒水从左往又浇。 虞听晚一字一字去分析,他字里行间透露的意思。 危险? 他到底要做什么? 可听到后面,虞听晚眼皮跳了跳。 魏昭说完,瞥向虞听晚。 “听到了吧。” 那是他对虞家父母的许诺何尝不是对她说的。 “听到了。” 换成别人,早就感动的一塌糊涂。 虞听晚深吸一口气。 “你……” “对自个儿有点狠。” 第227章 来,回家了 与此同时。 上京。 因周覃自尽的事,不少牵涉其中的官员战战兢兢。 五皇子应殷跪在御书房外求请。 应乾帝发了好大一通火,谁也不见。 皇宫的人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受了连累。 顾傅居着绣着仙鹤样式的官服,手里抱着藏书阁的书,走在宫道上。 身侧同行的是忠勇侯。 忠勇侯:“也是怪事。” 几日前,他还和周覃说话呢。 作为五皇子的亲舅舅,可傲了。 “他死的消息,外头传成那样,消息都要比你我灵通了,你说和东宫那边有没有关系?” “若真要算,周家满门抄斩也不为过,圣上有没有可能看在五皇子的面上,轻饶轻放?” 要是没了周家,这五皇子受牵连是小事,势力断了大半是大事。 “你说……” 顾傅居眉头紧锁,打断:“慎言。” “如何处置周覃,圣上自有定论。” 说的正起劲的忠勇侯嗤笑。 “怕什么?” 他环顾四周,见没人,压低嗓音。 “魏封行倒是谨言慎行,死了。魏小子规矩恭敬,不也死了。” 他反正觉得魏昭的死和龙椅上那个也脱不了关系。不然仗打赢了,怎么就出了事! “我心里有数,你心里不也跟明镜似的。”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 “之前我儿得知魏小子出事,失魂落魄的不成,背地里抹了好几次的泪,就好像我这个当爹的死了。” “可也不知怎么了,从泽县运棺椁回来后,就像个没事人一样。提起魏小子,他还要骂一句狗东西。” 忠勇侯就觉得儿子萧怀言挺混账的。还以为他和魏昭多多少少有点兄弟情深。 顾傅居双肩宽阔,眼睛深邃如潭,身居高位多年,不怒自威。 他目视前方:“祸从口出,这点道理你该懂。” 还想在说什么的忠勇侯:…… 他就没在顾傅居脸上,看到过特别浓烈的情绪。 这个人,好似做什么都稳操胜券。 板起脸来,他看着都怵的慌。 忠勇侯不和他计较。 毕竟顾傅居就这个德行。 也不知道他这种人,在家里什么样的。 他见过顾傅居对长子,很严厉。 对媳妇,女儿……该是柔情的。 忠勇侯夫人就不止一次在忠勇侯面前抱怨,说太傅夫人每次出门,太傅得闲了就回去接。前几日还推下公务,陪着去寺中祈福。 平时他说几句话,顾傅居都觉得他聒噪。 陪媳妇倒是有耐心。 出了宫门,顾傅居和他告别,独自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半个时辰后,马车缓缓停下。 “大人,到了。” 顾傅居掀开车帘,菜着踩脚凳落地,沿台阶拾级而上,刚跨过门槛往里走,就见管家匆匆往外赶。 管家见着他,连忙请安。 “老爷。” “毛毛躁躁的,发生什么事了。” “姑娘发热,浑身烫的厉害,小的去寻大夫。” 本想去书房的顾傅居脚步微顿,换了方向往后宅那边去。 可没走几步,又被喊住。 是书房伺候笔墨纸砚的小厮。 “老爷,贺表公子那边来了人,说要见你,瞧着模样很急,问了不下五回您可曾回来,小的怕有什么重要的事。” 顾傅居拢了拢眉心。 他道:“让阿妩那边伺候的嬷嬷尽心些,我回头再去看她。” “是。” 顾傅居回了书房。 贺诩然的亲信看到他,连忙行了个大礼。 顾傅居:“你家公子可还好。” “回舅老爷,一切都好。” 亲信双手奉信:“公子千叮咛万嘱咐小的,一定要将此信交到您手上。” 什么信不能过他人之手? 自然不可能是家书。 顾傅居接过来。 亲信低着头继续道:“公子说了,若是误会最好,若不是,您瞧了心里就有数了。” “他那边的事就等着圣上裁决,估摸着用不了多久就能归了。你看看他是再逗留几日,还是怎么着。” 饶是顾傅居学识渊博,也听得一头雾水。 完成了公务,自然是归家,泽县…… 想到那个地方,顾傅居眼神暗了暗。 他拆开信纸。 里头只写了寥寥两行字。 ——泽县虞家曾遭遇蹊跷大火,背后之人图的是命,原因不详,查无头绪。 ——有养女肖像阿姐,同阿妩一般年纪。 向来云淡风轻的顾傅居,面色徒然大变。 去接茶盏的手猛地一抖,茶器往下坠,碎片一地,滚烫的茶水四溅。他却浑然不知痛般,死死看着信纸。 手背暴起青筋,他不可置信,一遍一遍的看着。 ———— 从郊外竹林回泽县,已是黄昏。落日的余晖撒在田野上,周遭的一切都显得格外柔和。 虞听晚趴在马车上,并不知外头发生的事。 看着外头的景象。 她心情很好。 可很快发现了不对经。 “这不是回家的路。” 魏昭一日没歇,面色些许疲倦。 “是。” 虞听晚:?? 她抿唇发问:“你觉得我是眼睛不好,还是脑子不好。” 魏昭想了一下。 姑娘觉得他不俊,可见眼睛是不好。 至于脑子,谁有她机灵,却时常装傻。 见他久久不语。 虞听晚愕然,实在想不通啊:“你还要考虑吗?” 魏昭慢吞吞:“怕得罪你。” “可你……已经得罪我了。” 夫妻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虞听晚咻一下坐直身子,恼怒:“都说这么明显了,你就不补救一下吗?” 魏昭温声安抚:“等等。” 虞听晚:??? 这玩意都要等? 她觉得,魏昭多多少少有点恃宠而骄了。 外头的景象很陌生。 虞听晚没有心情再去打量,嘴角一点一点往下压。 也不知多了多久,虞听晚见男人还没有动作,忍不住要和他掰扯掰扯,马车停了下来。 魏昭:“到了。” 他起身下马车,又掀开车帘,等她出来。 虞听晚莫名其妙。 姑娘弯腰出了车厢,环视一周,她有过愣怔。 继而成了茫然。 入目所及之处,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宅院,上头挂着两盏灯笼,门外立着两座小小的石狮子。 有些陌生,可又熟悉。 她好像能看到曾有个娇气的小姑娘,捧着碗,吃着里头的肉,不顾胡玉娘的劝阻,非要坐在石狮子上,晃着脚等爹爹。 耳侧是魏昭的声音。 “之前住的人户,我给了一笔钱,让他们搬走了。” “此处是重建的,布局大有不同。我买下后,请了成衣铺的李姑姑,让她过来帮忙修葺及摆设。尽可能照着之前的来。” 可李姑姑到底不是虞家人,又过去了太多年,做不到特别细致。 “估摸着只有五成相似。” 姑娘的视线缓缓往上抬。 是刚换上去的门面,上头写着虞家二字。 魏昭朝她伸手。 “来。” 他笑。 “回家了。” 第228章 娇气的小姑娘,已亭亭玉立 天色昏暗,门口两盏灯笼照出柔柔暖色。街上无路人,白昼的喧嚣渐已隐散。 心中的震撼将破土而出。 她看向男人的手。 宽大,修长,上头还有浅浅伤疤。 虞听晚眸中拢聚了雾气,鼻尖涩然,视线模糊起来。 有那么瞬间,她分不清现实虚化,生怕是场梦,醒了后什么都没了。 她尝试抬起手。 还没落到魏昭掌间,就被他快一步有力握紧。 虞听晚被他带下马车,跟着他上三两台阶,又被他拉着跨了门槛。 推门而入,迎面一影壁墙,绕过墙后,视野豁然开朗,庭院一片郁郁葱葱,花香隐隐。 虞家不小。 院子宽敞,主屋客房共四间,灶屋,杂物间一应齐全。 右侧是花圃。 虞听晚记得,阿娘最爱侍弄这些。 她幼时就跟在身后帮忙…… 嗯,帮倒忙。 胡玉娘除草,她在后面玩泥巴。 胡玉娘浇水,她踩滑摔了去。这个年纪大女娃娃,皮肤嫩,胳膊有轻微的擦伤。 自个儿没站稳,还有脸抽抽搭搭哭。 可把胡玉娘吓着了,连忙扔下手里的活,也顾不得小姑娘身上脏兮兮的,把她抱起来。 【“怎么了,可是摔疼了。快让阿娘看看。”】 她委屈哭的稀里哗啦,成了小泪猫。 【“看了没用。”】 【“那阿娘吹吹。”】 小姑娘瓮声瓮气,都这样了,还不忘哽咽耍赖。 【“还要新衣裳,杳杳才能好。”】 胡玉娘心都碎了,别说新衣裳,小姑娘要什么她不给啊。 【“好,阿娘给杳杳做新衣裳。”】 那些埋藏数年的记忆纷至沓来。 很多都被搁浅了。 可回到故里,全都往外翻滚。 左侧是架起来的葡萄藤,炎日一家三口时常坐到下面乘凉。 故那里有石桌石凳,还有秋千。 曾有过小姑娘坐在上头,朝身后高大身形的男人娇娇开口,嗓音里是藏不住是雀跃。 【“爹爹,高些,杳杳还要再高些。”】 【“小心摔了。”】 【“那爹爹接住我嘛,你就这么个宝贝女儿,得看好了。”】 物是人非,故人已不在。 可点点滴滴却在脑中回放。 隔壁传来哐当一声响,随后是骂声。 “端个水盆,都能给砸了,娶你这种媳妇到底有什么用?都说了,不用你干活回屋里躺着,你倒是闲不住。怎么,还犯起劳碌命了?” “水盆摔了没事,你四个月的身子了,要是孩子有个好歹,你让我如何和三郎交代?” “真是不省心的。” “等等,去灶屋将鸡蛋吃了。往后不许给大郎二郎的孩子。你当那是给你煮的?那是给你肚子揣着的崽吃的。” “走走走,看着你就来气,泥人似的,半点性子都没有。” 那妇人对着三儿媳一顿骂。转头捡起地上的脸盆,黑着脸看院子里的人。 几个孩子吓得躲起来。 她冷笑:“这会儿倒是知道错了?” “你们倒是好本事,哄的她每日一个鸡蛋到手,连着都一个月了。我说呢,前一阵子她怎么就见血了,原是吃的不好,营养不足,都入你们肚了。” “家里是缺你们吃,还是缺你们喝了?要从你们婶娘嘴里抢?” 边上两个儿媳连忙上前:“娘,孩子不懂事,您……” “别说什么孩子不懂事,我看是当娘的不会教。” “老大媳妇老二媳妇你们给我听好了,当初你们有了身子,家里鸡蛋就没停过吧?亏待你们了?如今老三媳妇有了,你们心里就不舒坦了?哄的孩子去伸手要?啊?这是欺负她是新媳妇脸薄不成?这日子要过就过?不过就分家算了,免得一个个算计,在老娘眼皮子底下玩心眼?” 劈头盖脸的骂,就没停过。 吓得两个儿媳,还有小的,吭都不敢吭声。 可!虞听晚敢啊。 她对魏昭道:“那是隔壁的何婶子,人凶巴巴的,却是嘴硬心软,做什么事都讲究公允。” 家里有三个儿子,她当时走的时候都还没娶妻呢。 隔壁又传来一道嗓音,是和稀泥的。 “好了,说说就行了,几口口粮的事要闹成这样?孩子们想吃,你明儿就多煮些,让他们解解馋,儿子可都在外面做生意,分什么家?” 他又对两个儿媳道。 “你们娘就是气急了,都去忙活吧,把饭煮了,吃了也早些歇息。” 众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听这话,都齐刷刷松了口气。 何婶子冷哼,看自家男人的:“就你会做好人。” “还多煮些,家里那么多人,那么多张嘴。半大的孩子吃穷老子,负担的起吗?” 再说了。 家里每月总有几日会割肉,孩子们肚子里头是有油水的。 她也不是会苛待孙辈的恶毒奶奶。 “我是计较鸡蛋吗?他们若想吃同我说一声,咬咬牙也就煮给他们吃了,长久负担不起,吃上一日两日我还能小气了去?犯得着去找老三媳妇要?” “轻点声,别让邻居听到了。” 何婶子啐了一口:“你怕丢脸,我可不怕。她们敢做,就得敢认。出去被嘲笑了,知道错了,才会踏实做人。” “再说了,隔壁都搬走了。” “前些日子我瞧见李婆婆她儿媳进进出出,也不知是她哪个亲戚要住进来。” 何婶子也不骂了,说到这儿,开始感慨。 “希望是好相与的,搬走的那家整日说三道四,背地里还说我尖酸嘴臭,也得亏走了,不然我可撸起袖子拿起扫帚一顿打了。” “最好是像虞家那样的。” “玉娘多好说话啊,模样也俊,每次她一笑,我心都化了。” “敬成也不错,人看着凶悍话少,可之前咱们家出了事,他还过来帮忙过。” 何婶子的声音不比九年前,多了些苍老。 可人还是这样的人。 有那么瞬间,过去和现在相碰撞。 可那娇气的小姑娘,已亭亭玉立。 隔壁的吵闹透着市井百态中最寻常不过的人间烟火。 虞听晚飘忽不定的心,一点点落在了实地。 不是梦。 真的回家了。 魏昭给她的家。 虞听晚擦了擦眼角的泪,嘴里漾起了清浅的笑。 第229章 别不识好歹,娶到我偷着乐吧 虞听晚由他牵着,另一只手亲昵挽着魏昭的胳膊。 “听见了没。” “我家和街坊关系是格外不错了。便是这会儿都有人念叨着。” 虞听晚说给他听:“那何婶子对我也不错,时常说我是个败家小娘们,小小年纪就会打扮了。” 魏昭:?? 他的脑子理解不了。 虞听晚:“她说的不错,我当时的确败家。” “何婶子可羡慕我了,不止一次提过,若她爹有我爹的一半疼女儿,她也不至于嫁给那么个立不住的男人。” 每日都给有孕的儿媳煮鸡蛋吃,泽县里头的婆婆,能做到的实则没几个。 虞听晚透露:“她之前就小产过,就是吃不好,还被婆母磋磨。何叔看在眼里,不说帮着干活减轻负担,更不护她同亲娘说清,只会低头闷声说别家媳妇都是这样熬过来的。让她别计较。” “好在何婶子熬过来了。” 虞听晚眉飞色舞:“她把她婆婆熬死了。” 没了作妖的婆婆,便是她当家。 家里男人再不好,可至少不打女人。她勤快些,总能将日子过好。 虞听晚:“听见没,何婶子骂了那么久,她男人可不敢说一个不字。” 魏昭听见了。 “不过,和婶子时候说,若是男人靠谱,管得了家,她也不至于整日计较,也会像我娘那样温柔似水。” 虞听晚回忆一下。 “我当时说她异想天开。” 魏昭:…… 他算是知道了。 虞听晚现在是温温柔柔,杀人不眨眼的气人。 以前是直抒胸臆,明明白白的气人。 “每次她打儿子,她男人只会在边上劝说消消气,我听着动静就趴在墙头看,还会……” 说着,她话音一顿。 抬手点给魏昭看。 “看到了吗,那有梯子。” “我当时就是爬着梯子子,趴到墙头的。” 魏昭:“去劝阻?” “煽风点火。” 魏昭:……是你会干的事。 虞听晚:“我娘说我这样是不对的。” “我也都听进去了。” “可下次我还干。” 魏昭:…… “何婶子从不和我急眼,毕竟她的儿子的确欠揍,她还觉得我说的对,这街坊四邻里头,就我的脾气最对她的胃口。” 虞听晚说到这里不免开始得意。 可就在这时! 隔壁又传来何婶子的大嗓门。 “差点忘了,如果有孩子,可千万别像虞家的女儿。” 虞听晚:?? 他们女儿怎么了!!! 她不服。 “一身反骨,还不让人说。只愿意听夸她的话,有回我让她收敛点,不然以后没人要,她还呛我。” 何婶子看着自家男人冷笑:“她说我都能找到,她也能。最多不过摊上个和你一样没有用的。” 男人搓了搓手:“你……你好端端的怎又说起了我?” “不该说你吗?” 何婶子气势很足:“你往巷子里的寡妇身上撒了多少钱了?当我是瞎的?” 男人忙解释:“我和她又没什么?她男人和我是兄弟。人走了,孩子又生了病,眼下日子艰难,我不过是看不过眼拉扯拉扯。” “需要你拉扯?人家头上带着银簪,手上戴着银镯子,穿的衣服没有补丁,你再看看我!我有什么?” 她哪知隔壁有耳?一说起话来就停不下来。 “你若要当善人,别拿家用,那是三个儿子辛辛苦苦从外头赚的。得留着养媳妇养孩子的。若有下回,你且看我如何收拾你,如何收拾那贱蹄子!” “一个有脸给,是一个还有脸要。呸!” 说了这么多,何婶子突然来了一句。 “若是那杳丫头在就好了。” 以前她不痛快,找不到人说话。可都是找虞听晚的。 那孩子虽小,人也不怎么样,可怪有义气,帮着骂起人来,比她还利索。 每次,她都能顺畅不少。 她没再搭理边上臊得慌的男人,叹了口气。 “也不知她如今,过得好不好。” “好啊。” 墙头传来声音。 轻柔好听,又陌生。 夕阳已落山,夜色徐徐拉开序幕,太远了,何婶子看不清说话人,只能看到一道轮廓。 “谁?” 何婶子纳闷。 隔壁有人搬进来了? 虞听晚慢慢补充:“过得反正比婶子好。” 实话。 但很欠。 魏昭:…… 何婶子:?? 什么玩意? 虞听晚问:“欢喜不,气人精又回来了。” ———— 两人今夜没有回卫家。 这里什么都有,能直接住下。 甚至晚饭都有。 是何婶子送过来的两碗面,上头还有煎的金黄金黄的鸡蛋。 虞听晚眉眼弯弯拉着魏昭将家里里里外外逛了遍,才回到她的屋子。 魏昭如今能自个儿沐浴了,都不用人照顾。 虞听晚让他先洗。 今儿走了很多的路,腿已经酸了,可她丝毫没喊累。 将屋打量一圈后,走到书桌面前。 那里扔着几本三字经。 ??? 也不知魏昭从哪里弄的。 开玩笑,她的书桌上怎么能有书? 虞听晚转头给扔了。 她把身上的宝石,金银首饰,全部取下来,把桌子摆满了。 舒服了。 顺眼了。 虞听晚甚至有了难以言说的满足感。 说来也有趣。 好像又被人当做女儿养了。 等咯吱一声,魏昭沐浴毕,沾着一身水气回来。 虞听晚哒哒哒跑过去。 她眼儿亮晶晶的,里头的光彩宛如润玉上的莹泽。 “我今儿格外欢喜。” “很久没这般欢喜过了。” 也很久,没有被人这么认真对待过了。 魏昭鼻高唇薄,雪衣黑发,映着清疏矜贵的面容。 虞听晚看着他,心口涨涨的,好似要溢出来:“你把头低一些。” 魏昭也不问,还以为她要说什么悄悄话,配合弯下身子。 肩上一重,姑娘的手搭了上来。 虞听晚很有礼貌,表示:“我要亲你,夫君最好准备准备。” 魏昭不妨。 烛火摇曳下,他定定看着她,长睫如蝶翼般微微颤动。 “谢礼?” 虞听晚摇头。 “就想占你便宜。” “从你带我回家时,就想了。” “我想忍着的。” “没忍住,所以,你配合一下。” 她清了清嗓音。 “不服气也没用。” 魏昭意味不明的凝视着她看。 以前姑娘做什么事都能面不改色,可这会儿耳尖泛红。 不得回应,她有些无措,可又不想被笑话,落下风。 她都说了那么多了! 那她就是要亲的! 她凶巴巴的揪住他的衣领,踮起脚重重嘬了他一口。 都这样了,还不忘给自己添气势。 “别不识好歹,娶到我偷着乐吧。” 第230章 还能给的更多 窗户半支着,冷气传入,光线摇曳,随时都有被吹灭的可能。 魏昭的前半生,都活在了欺骗和谎言中。 荒谬的像个笑话。 他读书上进,是为了不负顺国公夫人的期盼,更是为了顺国公府的荣光延续。 他选择习武从戎,无非是参悟软弱书生就算坐至高位,手里的权是帝王给的,也随时能收。大厦倾否,无非是那人的一念之间。 而兵权不同,那是让那人忌惮的存在。 魏昭带兵打仗永远留有后手。 他不像小叔靖远将军那样忠君报国。 他没那么伟大。 他得让帝王忌惮的同时,还需要他。 需要他,如何敢除了他? 为此,魏昭做了很多事。 比如时不时给敌军散发善意。 打他们,但绝不一网打尽。还要给他们机会苟延残喘,继而卷土再来。 再比如,他杀了敌军将领的脑袋,将魏家军的位置放在了最瞩目的位置上。 上至年迈老者,下至三岁孩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他成了朝廷官员里头,立功最多的晚辈。 却不忘跑去敌营张狂的同时让那边消消气,甚至帮忙挑选下一个适合担任将领的人选。 人家不想领情。 可魏昭挑在了他们心巴上。 他太可怖了,对敌军的大事小事皆了如指掌,又善于用人。以至于给敌军一种魏昭随时要叛变的错觉。 畏他,却想方设法想挖他。 魏昭不主动,不负责,不拒绝。 如今再想那些前程过往,好似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眼前的姑娘却是真实存在的。 他这一生说是阴暗潮湿也不为过。他曾心存死意,以为永远见不到光亮。 直到她闯了进来。一言一行都那么的出人意外,以及明媚。 也许,在外人眼里,他对虞听晚是格外用心了。 可他总觉得,还不够。 因为他以后,还能给的更多。 魏昭喉结滚动,眸色渐深。身上披着外衫,他轻轻拨了去。外衫落地的轻微声响被他淡淡的嗓音盖过。 “行。” 他难得好说话。 关门,抬步又将窗户给关了,拨了一下炭火,让它烧得更旺些,做好这些才转身,朝书桌那边走去。 书桌很满,上头井然有序摆满了红宝石,魏昭抬手推开,弄出一大块空地出来。 他朝疑惑不解的虞听晚道。 “过来。” “怎么了?” 虞听晚毫无防备抬脚哒哒哒靠近。 “又准备给我送什么首饰?” “我用不着那些,已经够多了。” 魏昭食指弯曲,在书桌上敲了敲。 “坐上去。” 虞听晚:?? 虞听晚莫名其妙。 可今儿魏昭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点头。 书桌是有些高的,虞听晚提着裙摆,借着边上的小杌子爬上去坐好。 刚好,这个高度能和魏昭平齐。 不用仰着头和他说话了。 虞听晚还挺满意的。 她弯着唇瓣:“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今儿走了太多的路。人虽乏着却不困。长夜漫漫,咱们唠唠嗑也好。” 好像缺了点什么。 虞听晚刚要跳下来,去弄些茶水点心,可不等她动作,魏昭已至跟前。 阻了她的动作。 虞听晚觉得这时候的他很怪,看自个儿的眼神也很怪。 沾了一层侵略。 偏偏他身子未好全,周身的娇弱破碎仍在,给人难以言喻的分裂感。 魏昭将她困住。 “知道羊入虎口怎么写么?” 听听这话。 虞听晚不服:“看不起谁呢?” 她突然板起脸,费解。 “不是吧,你是要考我学问?” 是不是孙老夫子那里学来的臭毛病? “大晚上的,别的夫妻都是该做什么做什么,咱们做不起来也就算了,你还扫兴。” 虞听晚:“这样容易没媳妇的。” “不扫兴。” 魏昭黑眸沉沉,薄唇微起:“是让你尽心的。” 魏昭拍拍她的腿。 “分开些。” 不等虞听晚反应,他便动了。右腿强势的挤进去。布料之间的摩擦,传递着两人的体温。 腿不留缝隙般紧紧挨着。 这个姿势,有些怪异。 虞听晚觉得不妥,刚松开些让他出去,可刚那么一动,却是方便了他整个人进来。 都这样了,可魏昭却嫌不够。 他握住姑娘的【月退】。 盘到了自个儿腰间。 在虞听晚懵懂和震惊的神色下,轻缓抚摸着姑娘柔软的腰肢。 “夹紧了。” 虞听晚呼吸有过明显的停滞。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 看着他贴近。 魏昭抵着她的额:“知道要做什么了吗?” 虞听晚张唇,还没发出一个声儿。 魏昭:“说对了。” 虞听晚:??? 什么玩意。 她都没说! 她不服气刚抬眸,魏昭的唇就落了下来。 红润下唇被试探性轻【口允】。 他低声道:“张嘴。” 虞听晚身子猛地一颤,周身血液涌到了头顶。整个人都有些晕晕乎乎的。 毕竟这不像是魏昭会做的事。 她眼儿颤了颤,手有些无处安放。 魏昭也不等她反应,直接闯了进去。 带兵打仗,最讲究快准狠。 这种事上,也不例外。 也就是身子不行,不然…… 他的手落在了姑娘平坦的小腹。 这里,早就有了。 毕竟这种事上,魏昭不觉得他会差。即便他没有过夫妻敦伦,也没有经验。 魏昭丝毫没有要给虞听晚闪躲的机会。 眼里的情绪翻滚,携带者这些时日长久的忍耐压抑。 他眸色黑压压的,摁住姑娘的后脑,重重的,恶狠狠的毫无章法的乱\/搅。 虞听晚哪里承受的了。 身子瘫软,腿也往下滑。 想要退,却无处可退。 她面色潮红,天然一抹娇艳。试图往后仰。 这一仰再仰,最后竟躺到了桌上,他却紧追不舍。 吻未停。 还能听到激烈的。 水声。 虞听晚感觉她要死了。伸手去推他,手却软绵绵的,没有劲儿。 只好凭着本能的攀附他,抱着紧些,再紧些。 虞听晚眼儿湿漉漉的,像是被欺负狠了,舍根都是疼的。 她昏头脑涨,泪眼涟涟,好不容易断断续续挤出一句话。 “我要死了。” 魏昭:“嗯。” 他呼吸也乱。 幽幽。 “舒服死了。” 第231章 她的肯定 天色渐亮,街道人流开始涌动。 晨曦光线并不刺眼,透过树枝,驱走夜色,在地上留下点点银光。缭绕在半空的雾气未散,如丝如缕,忽浓忽淡。 伴随着走街串巷卖货郎的叫卖,隔壁的何婶子的嗓音再一次响起。 “老二媳妇,你还不起?非要让我催?” 何婶子拍门。 “往前家里的活是你们三个人分,如今老三媳妇身子重,我便做主让你和你大嫂多忙些。你大嫂已经在灶屋忙了,你若是不愿意,便同我说。” 不用下田,不用喂鸡喂猪。 “家里就那么点伙计,如何能累着你了!” “妯娌之间都是你帮我,我帮你的,可不能太计较!日后你若再怀了,老三媳妇还能撒手不管?” 随着咯吱一声,年轻的妇人从屋里匆匆出来。 “娘,是我忘了。” “我哪里敢有怨言啊,这就去做饭。” 何婶子冷笑一声,懒得戳穿她。 其实,她也是可以煮饭给一家子吃的。 但她都苦了半辈子了,都有儿媳了。 才不干。 她又不挑剔做的好不好吃。 只要不糟蹋粮食,或是偷了拿去补贴娘家,她不会管。 何婶子把手压在身后。 “你大嫂都快做好了,用得着你?” 蠢货。 每次就知道偷懒。 她若不管,时间久了,老大媳妇心里能舒坦? “没眼力见的,还不快去把地扫了。” 妇人:“哦哦,好。” “等等。” 何婶子想到了什么:“你娘过些时日生辰,老二回不来没法陪你去,要带的礼我会看着给你备上,不会少了。” “你若想提前几日回去帮忙,也是成的。但孩子还小,离不开娘,我是哄不住的,你最好也带上,也给你娘看看外孙。” “不过有一点你得记住。你不在的几日都是你大嫂忙前忙后……” 刚起了个头,榆木脑袋的二儿媳难得聪明。 “娘放心。上回大嫂回娘家,我忙了几日,她过来后就让我歇了几日,这次轮到我也是一样的。” 何婶子的脸色好看了不少。 她从袖子里掏出准备好的钱。 “你们男人赚的钱,如今都在我手里攥着保管,手里没钱怎么成?拿着,想给娘家人买什么你自个儿看着来,少了别找我要,若是多了,就自己留着。” “是!” 小妇人欢欢喜喜接到怀里,扫地都有干劲了,扫了以后还主动洗衣服。 何婶子看着她的背影,摇摇头。 她进了灶屋。 “老大媳妇。” “娘,我省得。” 妇人煮着粥:“娘做事公允,给弟妹的钱定然和之前给我的一个数。” 婆婆虽然凶,可做事公道。 不然,这家早就散了。 “我熬的粥有不少,您看看,要给隔壁送些过去吗?” 何婶子满意了。 “不用给她。” “那丫头嘴挑的很。” “她朝食不是啃白面馍馍就是肉包子的。” ———— 虞听晚这会儿坐在院子里。 姑娘举起铜镜照了照。 嘴都破皮了。 他怎么那样啊! 好像要把她吞入腹中,才甘心。 都说了不要,不能再亲了。 可他却睁着眼睛,问她是不是再说反话。 非说她喜欢。 虽然……虽然刚开始是喜欢的。 可她后面实在遭不住。 “杳丫头。” 外头有人喊。 虞听晚蔫巴巴,像是被摧残过的海棠。过去开门。 何婶子眯了眯眼。视线在她唇角稍一停顿。 年轻真好,也不知收敛一下。 不过也能理解。 杳丫头长大后,模样太盛,身娇体软。 “你男人呢?” 虞听晚侧身让路,请她进来,咬牙切齿:“出去了。” “朝食吃了不成?若是没有,就……” 何婶子的话头止住。 她看到葡萄藤子下石桌上头摆着还冒着热气的各种吃食。 好好好,比小时候难养了。 何婶子眼里露出满意之色。 可见这丫头的确过得好。 “你男人不错。” “这宅子是他送的,愿意对你阔气,也愿意对你上心,这样的人可不多了。” “昨儿太晚了,都没怎么说话,婶儿过来和你叙叙旧。” 虞听晚抿唇,嗓音温温柔柔:“一早就听婶子训斥儿媳了,也不怕她们记心上。往后老了,婶儿下不得床了,撒手不管你。” “明明对她们好,却还摆着臭脾气。回头儿媳不领情,且有你苦头吃。” 这话要是别人说,多半是存了看好戏的意味,何婶子要骂多管闲事。 可这是虞听晚说的。 那就不一样了。 杳丫头说这种话,分明是怕她日后吃亏。 她不以为意摆手。 “甭担心。” “那三个儿媳都是我亲手挑的,人么,多多少少都有些毛病。可真有什么事,心眼都算是实的。” 老大媳妇脑子最灵活。 老二媳妇嘴笨,却以为自个儿最聪明。除了懒,别的都好说。 老三媳妇……就是个泥人。 虽然,她有时看了会糟心。 何婶子看了虞听晚一眼:“你不懂,我家里算是事少的,他们也不会乱生歪心思。” “那拐角住的路家,还记得不。” 虞听晚想了一下。 “生了六个儿子的路家?。” 何婶子一拍大腿。 “对!” “陆家那些儿子当年日日盯着你碗里的肉。” “那路家老虔婆多次人后说你娘生不出儿子,见不得你们母女好,想要让你爹休了再娶。” “早些年她逢人就说自个儿有本事,底下一溜就是六个儿子,养大后只有享福的份。” 说到这里,何婶子很不屑。 “如今日子可不好过。” “儿子大了,个个嫌她是拖油瓶,还嫌她一身病,看大夫费钱。” “谁都不愿养。老宅是留给老大的,分家后她也跟着老大一家,却整日吃不饱。去了老二家,走着进去被抬着出来,扔到了街上。” “晚年凄惨的很。” 何婶子挺直腰板:“我就不一样了,儿子个个孝顺,儿媳虽怕我,可私下也是敬着我的。” “可见我会调教人!” “杳丫头,你如今也嫁了人的。婶子愿意教教你。” 来什么玩笑。 她学这玩意做甚。 虞听晚很不屑。 下一瞬。 她格外勉强。 “我也不是,不能学学。” “那你听好了,婶子教你调教男人。” “这个不用。” 何婶子一愣:“你怀了?” 要听调教儿子? 经过昨日一事,虞听晚可不敢小瞧魏昭。 亲个嘴,她都要死了。 照着这个架势。 虞听晚蹙眉。 谁能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到? “没准快了。” 这是她给魏昭的肯定。 第232章 这个,她很强! 那你急什么? 到底是年纪轻,分不清轻重缓急。 杳丫头的男人,她昨儿匆匆打量了眼,周身的气度看着就不简单。 何婶子嗔了她一眼。 “原以为你是聪明的,怎么这事就糊涂了?” “孩子是要教,可你更得让男人对你死心塌地。” 何婶子:“你娘日子过得好,无非是你爹好。夫妻感情不错,你才能过得滋润。” 她用过来人的经验教导。 “我当年是生了儿子,才堪堪在婆家站稳脚跟。平时骂你叔,并非盼着把人骂出息了,他什么德行我清楚,日子稀里糊涂过就成。我心思全在了孩子身上,培养他们,指望他们出人头地。” 她拍拍虞听晚的手。 “可你不同啊。” “丫头,你男人我昨儿瞅了一眼,就知道是个有主见,不简单的。” 何婶子打量起院子。 “能让前一户愿意搬走,可见撒了不少钱。” 她再看姑娘身上的红宝石。 “又愿意花你身上。” 何婶子:“你得让他一直这样!” 那人模样俊,又有钱,为人大方,定有不少莺莺燕燕上赶着。 如今对杳丫头好,可往后的事谁又说得准? 她活了那么久,就没见过几个老实的男人。 别说什么男人有钱会变坏。本身就是坏的,不过手头紧,是没有做坏事的本钱。 她家里那个,说什么兄弟死的早,看寡妇可怜? 她就不信,没有动半点的邪念。 有钱的男人,有几个不三妻四妾? 这好丈夫,一万个里头都难挑一个。 可这些话她都存在心里,怕虞听晚年轻,听了会着急。 何婶子看她精致的脸蛋。 姑娘模样是没得挑的。 她就没见过比虞听晚还好看的姑娘。 也是盼着虞听晚能一直好的。 何婶子意有所指。 “要想夫妻之间恩爱长久,你听仔细了。” “男人不喜欢又犟又冲的,他们可都喜欢深情切切的姑娘。” 她说的很明显了,就是让虞听晚收敛收敛脾气。 虞听晚听进去了。 姑娘挺直身板,很自信的承认:“我就是他们喜欢的那种。” 她每次对魏昭说情话,可都是张嘴就来的! 何婶子:??? 你什么德性心里没数吗? 何婶子硬着头皮继续。 “你得温柔,善良,体贴,时不时要示弱。” 她怕虞听晚这个刺头听不懂。毕竟在她印象中姑娘很会杠。 她不忘碾碎了去解释。 “就比如这会儿下着瓢泼大雨。路边有两个姑娘。一个傲气的不行,眼睛长到天上去,还要和你打架。另外一个缩在角落,冷的小脸都泛白了,却强撑着说她没事,顶多病一场,死不了人。” “可你只有一把伞,你会给谁?” 虞听晚严肃。 在何婶子期待的目光下,毫不犹豫。 “都不给。” 虞听晚:“要是我淋湿了怎么办?” 她也金贵的。 “谁管她们。” 何婶子:??? 觉得不对,可好像很有道理。 她拉着人坐下,继续教导,只盼她能听进去分毫:“男人贯是怜香惜玉。若吵架拌嘴,必要时多掉几滴眼泪,多说几句软化,定能让他心生怜爱。你能吗?” 这个……虞听晚还真做不到。 她若有所思,低头蹙眉。 “你得欲拒还迎。” 夫妻之间相处的门路可深着呢。 何婶子一把年纪了,还会不知道那些爷们喜欢什么? “不能太容易让他们得到手。” 想到虞听晚已经成亲了,她便换了个说话。 “床事上,别太纵着。” “时不时得勾的他们心痒痒,念着想着才好。” 这话! 虞听晚反驳不了,甚至深有体会。 先前魏昭不让她碰,她就一直心痒难耐的很。 魏昭他……还挺会。 “和男人相处时,你得适当给些情绪价值。时不时夸一下哄一下,夸他有本事。” 虞听晚咻一下挺直腰板。 这个!她很强! 何婶子有些意外。 “你还会夸人?” “会啊。” 瞧不起谁呢。 虞听晚语气轻飘飘的:“我刚嫁他那会儿,便整日凑在他边上。好话一连串,他总能挑出几个自个儿爱听的。” 姑娘往何婶子手里塞了块点心。 理直气壮。 “他愿意喝水吃饭,我就夸他的嘴不是摆设。” 何婶子:??? “他没在屋子里待着,愿意让我扶着出门,我都没嫌他站不稳,重量都压在我身上。” 这还差不多。 何婶子刚松了口气,就听虞听晚补充:“我不忘告诉他,走累了记得说,千万别逞强,我要是摔了也没什么,他要是摔了就麻烦了,才嫁进门没足月,我不想喜事变白事,我想和他长长久久的。” 何婶子差点被嘴里的糕点噎死。 她不知道魏昭听了后什么心情。 反正她有些绝望。 哦,魏昭没心情。 因为那时候魏昭无欲无求,一心求死。 姑娘的话给了他启发。 于是他故意一打滑,两人就倒了下去。 也得亏当时雪厚。 砸下去压根没事,还砸出一个坑。 虞听晚却吓坏了,雪从她领口滑进去,冷的又止不住哆嗦。 再去看魏昭。 一动不动的。 虞听晚还以为他不行了。 都要哭了。 徒手把人雪坑里头挖出来。 人还活着。 眼儿都睁着。 甚至不知死活的表示遗憾。 虞听晚当时没忍住锤了他一下。 【“你还敢不敢了?说!”】 他麻木出声。 【“不敢了。”】 【“你吓着我了。”】 魏昭瞥了她一眼。 【“哈。”】 于是又被锤了好几下。 那时候的魏昭真的很欠! 想到这里,虞听晚拳头都开始痒了! 何婶子继续打比方:“那寡妇就不用我说了吧。上次你叔过去帮忙给她家里劈柴,她在一旁端茶送水,你猜她还说了什么?” 虞听晚瞥她:“说了什么?” 何婶子冷了脸:“喊你叔大哥,那一嗓子比外头黄鹂还婉转动听。” “说他有本事,劈柴利索,人还有力气。要不是你叔愿意帮衬,她一个妇道人家都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还抹了眼泪。” “说就没见过你叔这样好的人。她都不知怎么报答了。” 何婶子:“你猜怎么着?” 她嗤笑:“你叔干活都卖力了,愣是把她家一整个冬天要用的柴全给劈了。在家里都没见他这般勤快。” 第233章 世道是会吃人的 这些事,何婶子全看在眼里,说半点不心酸是假的。 虞听晚微顿,听不到去:“婶子没闹?” 何婶子眼神淡下来。 说来也是笑话,放眼看去,能说得上心里话的,竟只剩下一个杳丫头。 有些事她也憋在心里许久了。 没有隐瞒。 “你叔不蠢,便是心里痒,可到底有分寸,他也只敢劈劈柴了,还能照顾人家床上去?” 虞听晚恍然。 是了。 何叔最是会脸色的。 他虽是男人,可何家真正当家的是何婶子。 若真闹出什么事来,底下的儿子儿媳自然帮着何婶子。 那路老虔婆晚年凄凄,没有小辈照顾,活生生的例子就在眼前摆着呢。 他不至于犯傻。 “何况……” 何婶子朝姜寡妇家那边努努嘴:“她也是命苦人。” 何婶子叹了口气。 “男人死后,公婆嫌她只生了个女儿,直接撒手不管了。要不是怕被外人说闲话,只怕要把母女两人赶走。她本就年轻,模样也清秀,听说她娘家前几日过来要带人走,是动了心思弄回去,重新嫁人再得一份聘礼钱。” “她如何肯啊?更舍不得才四岁大的女儿。” “不少男人动了心思,想花钱买上一夜,她也没答应。” 说着,她摇头。 “也是聪明,看出你叔就是有心,也没这个胆,这才……” 后头的话没再说下去,虞听晚却明白了。 何婶子最是嘴硬心软。若何叔不帮衬,她也会搭把手。 不然早寻上门,让寡妇好看了。 何婶子唏嘘:“我是熬出头了。” “可杳丫头啊。” 她笑了一下,抬手将姑娘凌乱的发丝拨到耳后。 “你是不知,这世道里女子最是艰难。夫家不看重,娘家还试图榨干她最后一点价值。律法管不住,自古男婚女嫁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人护着,世道是会吃人的。更将咱们女人吞噬的连渣都不剩。” “我们女人若再为难女人,那才是真的无路可走了。” “你当她愿意对你叔那个老男人说好话?” “你当她愿意不要脸?” “她如今接些浆洗的活计。大冬天的,手都泡的开裂冻疮了。也没出卖身子,一群臭男人上赶着给她送米送粮,为何不收?为了活下去,脊梁骨只能弯一弯,去摇首乞怜。” “勾勾搭搭的狐媚劲,我看不起,可她当做一个母亲,我却敬她。” “若我遇到那个境地,我只怕也会如此。” 见姑娘不说话,她才觉反应过来话题不知不觉跑偏了,自个儿也说多了,一进屋就没个消停。 何婶子一拍大腿。 “瞧我糊涂,同你说这个做甚。你不懂。” 没经历过,是不会知道人间疾苦的。 说着,她去看虞听晚的手。 经过膏药的擦拭,白白嫩嫩,上头的茧都没了,哪里能看出曾经的模样。 “婶儿也盼着你这辈子都不会懂。” 虞听晚顺着她的视线落过去。 一时间不知是什么滋味。 她不懂? 可惜了。 她懂。 阿娘也懂。 姑娘浅浅笑了笑,没有透露半点曾经日子的苦难。 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一切都在转好。 她如今要做的,是期许往后。 正说着话,就听外头一阵嘈杂。 随后是乒乒乓乓的声响,肮脏的唾骂,女人的尖叫,以及孩子的大声哭啼。 这声源是姜寡妇家传来的。 何婶子暗叫不好。 “怕坏事儿了,我出去瞧瞧。” 不同于卫家那边巷子的清幽,这里要热闹些。 地理位置好,是泽县最繁华地带,巷子出去就是大街,医馆,酒楼林立。 巷子被围得水泄不通。不少街上买菜的,听着动静都跑来看。 “不和我走?你个臭娘们!” “你老子娘可是收了我五两银子的!你就是我的人。都没嫌你是二手货,你还敢嫌老子?” 跛脚汗面露凶相,拉着姜寡妇的胳膊就往外拖。 姜寡妇面色冷的很,试图挣扎。 “放开。” “我到底是姜家妇,上头有公婆,轮不到他们买卖。” 坡脚汗乐了。 他四十好几了,之前有过两个婆娘,都是被他打死的。要不是看着将寡妇细皮嫩肉的,他可就要动手了。 现在倒是舍不得。 “什么叫买卖?咱们这是长辈同意的。官府来了都管不着。” “是你亲哥哥找上我的,说他有个守寡的妹子,模样可人。我听着这话才过来蹲守过,见了,觉得你不错,这才同意给五两。” 他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你公婆?” “怎么还蒙在鼓里?你公婆可半点没意见,和你爹娘瓜分了钱,乐呵呵的很。” “算盘打的可是比谁都精明。孙女都不想要了,让我一并带走。回头他们再把你这宅子卖了,又能坐着数钱。呸。我像是傻的?养别人的种?” “你同我回去,再给我生几个儿子,老实本分伺候我,我定是会疼你的。” “日后,不许你和这些人再有往来,包括这小贱种。” “要是你背着见这小贱种,我打死你。” 说着,他不愿再费口舌。 见姜寡妇还在挣扎,不免气得面色铁青,用藤条狠狠抽了她两下,把人扛起来带走。 姜寡妇疼得不行。 “娘!” “放开我娘。” 扎着羊角辫,被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女娃娃追了上来。 面上都是泪痕,明显吓得不轻。可饶是这样,她还是扑过去一把咬住跛脚汗的腿。 坡脚汗吃痛,一脚踹开。 “没长眼的小畜牲!滚。” 孩子本就娇弱,直接被踹飞,重重摔倒了地上。疼得抽搐,缩成一团,哇一声哭了出来。 “那是我娘,是我娘!” “你是坏人。” “你们都是坏人。” 边哭,还边往亲娘那边爬。 虞听晚看到这一幕,心口发酸。 何况是姜寡妇。 她焦急不语,眼儿通红。 那是她险些难产生下的孩子,丈夫去后,是她的命啊。 “昭昭!” 她悲上心头:“我求你了,你把她弄疼了。你让我去看看。” “我没有再嫁的心思,我只想守着女儿过。” “谁收的聘礼钱,你就去找谁。我娘收了,你就去娶她。” 这话惹的周围人唏嘘不已,却都在指指点点。 “真是不孝。” “她娘生她养她,还能害了她?” 第234章 你是不是贱 众人闻言纷纷摇头,你一言我一语。 “说起来也是孩子最可怜。摊上这么个娘,又摊上这么个爷奶。” “要我说,她都当寡妇了就该躲在家里避着人。就知道四处勾引男人,她家门口可日日有人在外晃悠。” “改嫁了好,日后眼不见为净,我家里那个也就安分了。” “都闭嘴。” 最后一声,是何婶子喊的。 她费劲挤进人群,又开始破声骂人了。 “一个个闲的啊?没看到孩子被踹了,嘴里说着可怜,也不见你们过去看看!有张嘴可真了不得,好人尽都给你们做了。” “当寡妇就不能露脸了?谁定的规矩?她是死了男人,不是犯人!她不出门吃什么孩子吃什么,你们给口粮啊?” “她怎么了?她苛待女儿了?” “你们管不住自己男人的裤腰带,也好意思怪别人头上?不如回去反省反省,是男人品行不堪,看到娘们就走不动道了,还是你们长得不堪,留不住人!” “整日只会东家长西家短。” “姜寡妇便是有错,活该被当做物件一样被一个瘸了腿的玩意带走啊!她要是走了,昭昭这孩子谁带,你们帮着养?” 说到这里,她就来气。 围观了群众多半是女人! 年轻的,年长的…… “姜寡妇爹娘和公婆是什么德行,你们心里就没数吗?” 非要去美化? “说什么为了她好?我呸!” “你们不是娘生父母养的?底下没女儿啊?不怕遭天谴这事落你们头上?” 她的战斗力很强。 “回头你们男人死了,你们转头也被卖,若是能做到感恩戴德给那几个见钱眼开的老货色磕几个头,今儿就当我错了,说的都是屁话。” “要是做不到,别在这里碍眼!若只是来冷眼旁观,趁早了滚!再废话我扇你们!” 她这么一吼,先前碎嘴的妇人们心里不爽快,可也没敢呛嘴。 谁不知何婶子泼辣。 那是不愿吃亏,还能捡起砖头跑到别人家里干架的人。 先前就有人被她扇了巴掌,连着好几日脸都肿的不行。 倒是想报复。 可她三个儿子,个个壮的像头牛,往何婶子跟前那么一站。 哦豁,那可不得了。 何婶子才不管她们,直接堵了坡脚汉的路。 坡脚汉目光阴沉,最听不得被别人说成瘸腿。 “臭婆娘别多管闲事。” “也不知哪儿冒出来的,识相点让开。” “她是我买下的,别说把她带走,就算我当街把她扒了上了,谁敢说什么?” 姜寡妇面色煞白。 坡脚汉面露凶光,朝她恶狠狠扬手:“老实点,要是不知好歹,小心我把你抽了。” 他不算高,胡子拉碴,皮肤黑,肌肉却结实,可是泽县出了名的混混。 何婶子也怵的慌。 姜寡妇只知大祸临头,崩溃大哭。 “婶儿。” “我这段时日对不住你。” “我命苦我认了,可千万别连累你。我是没脸提的,可实在……,婶儿,你帮我看看昭昭她如何了?这孩子最怕疼了。” 她嗓音带颤,手腕挣扎间被坡脚汉攥出了红痕:“她怎么办?” “她连吃饭都要喂,没人照顾她日后可怎么办?” 都这个时候了,她担忧的却不是自个儿。 而是女儿。 这么一闹,人群倒是没那么挤了。 虞听晚朝地上的小人儿走过去。 她蹲下来,用手帕去擦小姑娘脸上的脚印。 那一脚踢的是脸。 她看着都疼。 何况是个孩子。 姑娘嗓音温柔动听:“叫昭昭吗?” 昭昭哭的都要岔气了。 冷不丁看到了模样标志,像仙女的虞听晚,却害怕的瑟缩。 虞听晚叹了口气。 看小姑娘的穿着打扮,可以看出她被照顾的很好。 的确如何婶子所言,在当母亲这件事上,姜寡妇没错。 虞听晚从不是爱管闲事的人。 这世上道不平的事太多了。 是管不过来的。 可…… 可她碰到一件管一件,这世间的不平就少一件。 “别动。” 她把人抱起来。 小姑娘不重,她力气也大,故不吃力。 “先忍忍,姨回头带你去看大夫,就不疼了。” 虞听晚来到何婶子身侧。 何婶子怕坡脚汉发疯打人伤着虞听晚。 “丫头,你回去把你叔叫来。” 到底是个男人,这时候顶不了势,可总比她抗揍。 虞听晚没去。 她的手轻轻拍着小姑娘的背。动作轻柔,可看着坡脚汉的眼神冷到了骨子里。 她真的很久没那么生气了。 姑娘嗓音很轻。 模样好,白白嫩嫩看着就好欺负。 可说的话却不尽然。 “我婶不让你走,你今儿就走不了。” “别以为你是个畜牲无赖,我们就得让着。” 许是得到安抚,怀里昭昭的哭声低了很多。只剩下无助的呜咽。 “趁着我还愿意和你好好说话,把人放了。” 她弯唇笑了一下。 “不然,你瘸的可不止是右腿了。” 她一出现,瘸腿汉就注意上了。 心猿意马有之,也想回头打听打听,可不曾想虞听晚敢恐吓她。 “嗤。” 他被逗笑了。 何婶子听到虞听晚的话后,眼皮直跳。 真的,这姑娘怎么还那么会放狠话。 你放的时候,至少掂量掂量,你能扛过人家几个拳头啊? 你当你爹还活着呢?那么嚣张? 虞听晚:“婶子。” “啊?” “报官吧。” 何婶子无奈告诉她:“这种事衙门不管。” 虞听晚不以为意,嗓音平淡至极。 “他们得管。” 瘸腿汉不屑:“怎么,衙门是你开的?衙门里头的官老爷,还得听你的?” 还真以为自个儿是什么东西了? 他伸手就要把虞听晚推开。 虞听晚:“你出手杀人,他们不该管吗?” 瘸腿汉:?? 何婶子:?? 虞听晚:“你方才那一脚,分明是想至昭昭于死地。” “一个孩子都不放过,你就是杀人犯,便是孩子如今没事,你也是杀人未遂。” “这是要坐牢的。” “你说,衙门管不管你?” 坡脚汉阴沉沉,想要掐死虞听晚。 “胡说!这小贱种不是没事吗?” “别狗叫,嘴巴放干净点。” 虞听晚:“真的假的,且让衙门查去。” 她笑了一下:“凭着你烂透了的恶名,你说衙门信我还是信你?眼下官员刚任职,正愁着没功绩,你要是送上门,他们可求之不得?” “而且……” “就算你没对昭昭动手,遇着我了照样完蛋。” “我向来是好说话的人。” 她温温柔柔:“方才都给你机会了。你要是灰溜溜走了什么事都没有,非要眼巴巴凑上来让我搞你,你说你是不是贱?” 第235章 愚昧无知,却会指手划脚 随着她话落,小巷除了孩子的呜咽,再无别的声响。 所有人噤声。 何婶子方才是嗓门大,骂的狗血淋头气势唬人。 可这玉软花柔的姑娘,轻描淡写说的话,却更嚣张狂妄。 好似当头一棒,掐住了跛脚汉的命脉。他蹲过牢,是有案底的,最怕的就是对簿公堂。 这几句话却点醒了何婶子。 她柳暗花明般,眼儿骤亮。 “对,你刚刚就差点把昭昭这孩子弄出好歹了。我能作证。” “他爹才死,就这么个孩子。虽是个女娃娃继承不了香火。可也是人命。” “如今泽县可不是以前恶霸当道的泽县了。你一个街溜子,只会偷奸耍滑,吃喝嫖赌。我们还能怕了你去?” 姜寡妇更是寻到了倚靠。 她也不是蠢的。 “我家昭昭若有个好歹我也不活了,回头就拿着三尺白绫挂在你家门口,我要让所有人看看,你是如何逼死我们母女的,你身上背负的可不止是一条命了。” 跛脚汉气得全身都在发抖。 他是来领婆娘的,可不想沾一身腥,成了笑话。 这些年,他恃强凌弱。在赌坊玩的风生水起。回回百姓见他避而远之,让他很生快感。也就是泽县官员大换血后,他不得不夹着尾巴做人。 明明只是一桩再寻常不过的小事!他给了钱,姜寡妇就得给他做牛做马! 原配和继室被他打的死不瞑目,浑身血淋淋的,娘家那边收了一吊钱,不也没人报官吗? 这种事是常见的。 眼下姜寡妇娘家婆家可都同意了,他得以抱得美人归,外人竟然跑出来阻拦。 横插一脚! 他恶狠狠看向始作俑者。 身上的衣裳和配饰…… 一看就是假的。 还能是真货? 泽县富商家的小姐出门,他曾远远见过,都没她金光闪闪。 他不信虞听晚有这个本事! 不过是虚张声势。 他要是真被个娘们唬住了,日后出门,可不得被笑话! 念及此,那些涌上来的畏惧被压住。青筋暴起的额头上面目更显狰狞。 “报官?你去啊?” “惹着我,你以后别想有好日子过。” “老子给你脸了是吧。” 一个女人。他用用力,就能把她掐死。 跛腿汉撸起袖子,活动了下筋骨,面上挂着戾气,扔下姜寡妇,准备对听晚下手。 女人都是贱骨头,打一顿就老实了。且看她下回见着自己会不会吓得双腿发软,绕道就跑。 姜寡妇见他突然发疯,连忙去拉:“别。” 被跛脚汉一把推开。 还围着看戏的人群纷纷后退,就怕受了牵连。 “活该,让她掺和。” 几个妇人小声议论。 “这跛脚汉再有不好,可他是男人。” “是啊,男人做什么都是对的。” 何婶子哪里还顾得上骂这一群蠢货,见状心肝发颤,二话不说就要挡在虞听晚跟前。 跛脚汉的手还没碰到虞听晚,就有一道黑影闪过。 只听咔嚓一声。暗中保护的顺子出现,一脚过去,跛脚汉就飞了出去。 顺子是魏昭出门时留下来的。 跛脚汉如断了线的风筝重重撞在墙壁上,额头砸出血来。 “啊!” 是凄厉的叫声。 变故来的太快,所有人都傻眼了。 虞听晚却丝毫不意外。 若顺子不在,武力不敌就该智取,而不是直接对着干。 救人的前提是自个儿能安然无恙。 可顺子在,情况就不同了。没有后顾之忧,想做什么都成。 见孩子眼神还算清明,可脸肿了起来,虞听晚蹙了蹙眉。 “准备马车,先去医馆。” 这话是对顺子说的。 顺子:“是。” 姜寡妇最先回神,踉跄跑过来,从虞听晚怀里接过昭昭。 她悲从中来,啜泣不止。 姑娘视线扫了眼人群。 “还不走?” “就这么爱看戏?”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心思,不就是为了走出巷子,靠着巧舌如簧添油加醋的本事四处传播。好彰显你们知道的多,多有本事。” “死的都能说成活的。抓着姜寡妇一处不好,就恨不得往她身上泼满脏水。不管他人死活,只为了逞口舌之快。” 还什么男人,做什么都是对的。 “伤口不落在自己身上,是不知道疼的。说什么话轻飘飘的都不过脑子,还以为自个儿多有本事多高人一等。” “帮着恶人欺辱弱势,和手上沾满鲜血的刽子手有何异?” “不求有的人能感同身受,但最基本的的怜悯心都没有。” 她冷笑:“愚昧无知,却会指手画脚。” “你……” “你一个姑娘,为何说话如此难听?” 虞听晚看向说话的人。 那人挎着个篮子,里头装了颗大白菜,面露不满。在虞听晚看过来的瞬间,连忙把头低下去。 到底被顺子那一脚吓着了。 虞听晚:…… 她已经很收敛了。 她懒得搭理,更没有看这些人难看的脸色,径直走向跛脚汉。 姑娘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看着他一脸的血。 “姜寡妇爹娘不是人,公婆也没良心,可见各个德行败坏。” “这些我不管。” “但你一大把年纪了,祸害姜寡妇做甚?祸害也就算了,非要在我眼皮子底下?” “冤有头,债有主,姜寡妇都建议你了,谁收了钱,你找谁去。” “偏你不听。” “你要是听了,走了,何必遭这罪啊?” “找上她娘,把她娘掳走。这不是皆大欢喜吗?” 虞听晚嗓音含笑。 “这姜寡妇没法做你媳妇,但你可以做他后爹啊?照样是一家人。媳妇儿,女儿,外孙女可就都有了。” 何婶子:??? 荒谬的话。 可又真的很有道理。 “夫人。” 顺子大步而来,恭敬道:“马车已备好。” 虞听晚:“把人捆了。” “是。” 虞听晚看向姜寡妇:“走吧,先去医馆,再去衙门。” 姜寡妇年纪比她大,可这会儿六神无主,自然虞听晚做什么,就应什么。 何婶子忙道:“我也去。” 医馆离这边不远,可步行还是有些距离的。 昭昭情况不算好,路上流了鼻血。 何婶子坐在马车上,看着姜寡妇哭都带着压抑,又看看边上的虞听晚。 “你……” 论起昭昭,她实则更担心虞听晚。 第236章 陈春杳杳,来岁昭昭 跛脚汉已经被捆成了粽子,堵了嘴,被扔在她们脚下。 虞听晚都不好落脚了。 姑娘抬起绣花鞋踢了踢。 “挪挪。” 跛脚汉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他怎么挪啊! 他都动弹不了! 何婶子:…… 这丫头怎么还那么虎啊! 医馆到了后,坐诊的老大夫一看昭昭伤势,二话不说跑过来先给她看。 好在未伤及要害。 不过,也得养上一阵。 姜寡妇掏钱时,身上的钱却不够。毫不犹豫将手腕上的银镯子拿出来给抵了。 伤势处理后,又配了药,一行人朝衙门去。 昭昭已经睡了过去,这会儿娇娇小小窝在姜寡妇怀里,稚嫩的脸上还带着两道泪痕。 一路没说话的姜寡妇,轻轻给她擦着,生怕弄疼了她。 虞听晚就那么看着。 反倒是何婶子见衙门越来越近,变得忧心忡忡,实在是跛脚汉的情况更不好。脸上血都凝固了,瞧着就可怖。 她小声对虞听晚道:“真去衙门?咱要是把他提到衙门,怕是也要吃官司。” “他要是反口咬死说咱们要杀他。丫头,只怕我们也得吃上一壶。” 虞听晚拍拍她的背:“不妨事。” 何婶子:…… 她眼儿一亮。 “丫头,你不会衙门有认识的人吧。” 不然,巷子里口气怎么那么大? “没有。” 虞听晚能认识什么。 她老实道:“我只是普通良民。” “那外头驾马的瘦高个,他刚刚都喊你夫人。” 虞听晚为此也苦恼。 “他不改口,我也没办法。” 何婶子:…… 我和你扯东,你和我说西。 马车停下。 虞听晚没有急着下马车,神色平淡看像姜寡妇。 “你娘家夫家都不是省事的灯,想好怎么办了吗?” “上不慈则下不孝,理之常也。长不仁则幼不敬,道之然也。” 她点拨。 “我若是你,势必借着这次机会闹上一闹,该争取的争取,该割舍的割舍。” ———— 衙门外立着两座张牙舞爪的石狮子,两侧各站着提着大刀的捕快,路过的百姓,都下意识放低说话声。 新任的县官正给贺诩然煮茶。 就在这时,有捕快匆匆来报。 “大人,外头有人击鼓。” 贺诩然见话也说的差不多了,起身,不愿久留。 “你忙。” “下官送大人。” “不必。” 贺诩然朝外去,没走几步,就见顾太傅派来护他周全的亲信严叔大步而来。 严叔面色凝重,在他耳侧低语几句。 贺诩然猛地脚步一顿。 “她也在?” “是。” “可是伤着了?” “那没有,伤的是别人。” 县令都准备去升堂了,可前面贺诩然折而往返。 他连忙恭声问:“贺大人可是有什么要吩咐的。” “也不是什么大事。” 贺诩然只道:“审讯是你的事,本官不插手。不过穿粉色棉衣的姑娘……” 他话音微顿。 “天冷,时间久了,站着也累人,你说是不是。” 这句话听着没什么。 信息却大了。 县官忙道:“是,是。” 等他穿过甬道,赶到大堂,看到地上跛脚汉大吃一惊。 “怎……怎么额头都破了?” 虞听晚冷静自持:“回大人,他自个儿撞的。” 她张嘴就来:“也不知怎么了,看到墙就冲了过去,拦都拦不住。” “我们没法,只好把人捆起来。呐,就这样了。” 县令:…… 这话多苍白无力。 可一看说话之人是粉色棉衣。 跛脚汉否认:“不……” 县令直接认同虞听晚的说辞:“竟是如此。” 虞听晚:??? 还没亮出魏家军身份木牌的顺子:??? 何婶子:??? 后面的事很顺利。 姜寡妇跪在地上,一五一十详细禀报,听的人声俱泪下。何况县令本就有意偏颇。 人证在。 物证女娃身上的伤也在。 县令二话不说,快速定了罪。 按律法处置,跛脚汉直接被捕快带了下去。 姜寡妇却跪在地上不起。 她清楚,最该恨的是…… “大人,求您将我爹娘公婆一并传召于此。” “被说闲话也好,被指责也罢。民妇要和这些人签断绝书,日后不必往来。” “我男人死后,不求他们帮忙,避免不了他们添乱,可他们却阴险算计,连妇孺都不放过。” “尚在闺中,我从未忤逆长辈。嫁人后更没做对不起亡夫之事。” 姜寡妇哽咽难言:“民妇不过是个粗鄙夫人,不懂什么大道理。可他们能卖我一回,便有第二回。民妇何得何能被这些人待价而沽?虽说百善孝为先,可民妇日子都活不下去了,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县令:“这……” 实在有违纲常。 虞听晚的嗓音传来:“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 是那些人不念及骨肉亲情在先。 虞听晚淡声道:“否则只会是隐患。” 县令不再踌躇:“姑娘所言有理。” 顺子:…… 他都以为自个儿提前打好招呼了。 事情很顺利。 何婶子出来后都浑浑噩噩的。 “丫头,你真……” 虞听晚:“普通良民。” 何婶子:…… 姜寡妇将断绝书塞到怀里,出了衙门就给虞听晚跪下了。 她何尝看不出是沾了虞听晚的光。 “今日一事,多谢姑娘解围,若不是姑娘,我只怕……” 虞听晚扶她起来。 “不必言谢。” 她看着孩子,面色温柔下来。 “要谢就谢自个儿。” “给她取了个好名字。” 姜寡妇莫名其妙。 虞听晚没再说什么,眼尖瞧见不远处,马路边上停靠的另一辆马车,很低调。但她看到了荣狄! 姑娘眼儿一亮。 谁还没有个昭昭呢! “顺子,你送何婶子她们回去。” 顺子:“是。” 虞听晚快步下台阶,快步钻入那辆马车。 “夫君。” 魏昭抬眸,搁下手里的书,在姑娘坐过来是,就将暖炉送到她怀里。 虞听晚抱紧了。 笑吟吟看着他。 “你今儿不考我学问吗?” 魏昭意外:“暗示我?” 修长的指尖去触虞听晚的唇。 他低声问:“又想要了?” “也不是不行。” 虞听晚拍开。 “我是方才突然想到了一首诗。” 她清了清嗓子,眼波流转之际,有着不自知的风清 “想念你听听。” 倒是难得长进。 就是有点破坏气氛。 可……也不算真的破坏。 小拇指勾起了他的手。 魏昭心口好似被什么挠了一下。眸色幽幽,看着姑娘红润的唇瓣一张一合。 轻轻念着。 颤他心弦的话。 “陈春杳杳,来岁昭昭。” 第237章 只是……不习惯 车轮滚动,将衙门甩在了身后。 虞听晚并不知一句话在魏昭心里掀起多大波澜。 她总是这样,刻意说情话时干巴巴的一看就假。可不经意吐露的话语却勾人不自知。 远离衙门后,街上人流涌动,喧嚣渐起,欢笑声不绝。 她掀开布帘一角,往外看。 贪官被处死,百姓日子不再那么艰难。 可……饱含凄苦下,愚昧无知成了常态,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 实在可悲。 也不难怪,爹娘生前一定要让她读书。明辨是非才不会被世俗所浊。 虞听晚突然来了一句:“权利是个好东西。” 魏昭垂下眼,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扯出嘲讽的笑:“谁说不是。” 虞听晚温声:“方才我在衙门,那县令就差搬椅子请我坐下了。” 说到这里,她蹙了蹙眉。 “若按规矩来,公堂之上最是严谨不过。” 她粗粗和魏昭说了方才发生的事。 “姜寡妇爹娘公婆到后,是不愿签断绝书的。” 没脸没皮,到家了。 “她爹娘凶恶,破声大骂其不孝,要不是顾及县令在,只怕要动手了。其公婆更是咒骂不止,说她好大的胆子,一点小事也敢惊扰至衙门。” 明明从不在意孙女,一听要签断绝书,就不乐意了。哭诉直嚷嚷这是小儿子唯一的血脉,是他们的心尖肉。 这话让人听着反胃。 里头全灌满了虚情假意。 姜寡妇会背负骂名是不错,可公婆苛待容不下儿媳孙女的恶毒名声也会传开。 他们是早就分了家的,姜寡妇男人在家中行二,早些年伤了腿,公婆不愿拿钱给他治病,把夫妻分了出去,跟着老大过。 夫妻俩四处借钱看好了腿。 男人为此也和爹娘离了心。 偏他争气,靠着本事买下了地段好的房子得以容身。 可惜好景不长。 眼瞅着人走了,公婆心思活络,动了卖房子的念头。 有了钱,手头宽裕了,老大家几个乖孙可就能顿顿吃肉了。 虞听晚:“你是没瞅见,哭的时候,眼泪都不见一滴。” “最后松口,说签断绝书可以,那房子是他们儿子的,不能留到外人手里。” 外人。 也不知怎么说得出口的。 房子若着真给他们了,姜寡妇和孩子又能去哪里? “县令压根未和这些人周旋,直接让捕快押着人,在断绝书上按了手印的。” 谁敢不服? 不服打一顿,也就服了。 这分明没按照规矩来。 可他就是那么做了,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虞听晚说到这里,扭头看魏昭。 “而在此之前,顺子并未言明身份。” 她抿唇:“能让县令这般做的,我想整个泽县……应该是贺御史的手笔。” 魏昭凝视她,问:“不想承他的情?” 虞听晚闻言,却是无所谓的拨弄着腰间的红宝石。 冷静到了骨子里。 “是他要那么做的,我事先不知情,也并非为我相求。” 若没有贺诩然,案子的结果也不会变。 “我只是……” 虞听晚踌躇般,低声道:“不习惯。” 不习惯不甚相熟的人,对她好。 魏昭抬手把人一捞,捞到了怀里。指腹摩挲着姑娘的圆润白嫩的耳垂。 上头没有耳洞。 “他对你好,受着便是。” “贺诩然自个儿愿意的,并非为他人所迫。你若不适应,就别放在心上。” 魏昭淡淡:“把我放在心上就成。” 虞听晚:…… 说那么多,就是为了铺垫最后一句吧。 她没好气。 “我们去哪儿?” 魏昭:“不是想吃暖锅?” 他那么一提,虞听晚想起来了。 这是她听慧娘提过的一种吃法。 说是讲处理好的牛羊肉切成薄薄的片,放沸腾的锅里那么一煮,配上特质的蘸料,香的很。 她就上心了。 可家里没有专门的暖锅炉子,总不能围着灶屋烧菜的大铁锅来煮。便只好去外买了。 可没有现成的,这种吃法泽县很少见,寻常人家能填饱肚子即可,不会大费周章去弄吃的。 只能定制。 说三日后去取。 也的确到日子了。 虞听晚看了眼天色,快晌午了:“那拿了早点回去。” 别慧娘他们都吃了。 ———— 留守在驿站的魏家军们,难得出了门。 因为纸钱和香都烧完了,得去买。 一行人打不起精神,游走在街道上。 “蜡烛也不多了,得多备些。” “卖最贵最好的。” “银子够吗?苦了谁都不能苦了将军。我要让他在阎王殿里头,都是最富裕的。” “我想烧几个纸币美人,将军生前都没成家。可你们知道的,将军不近女色,嫌莺莺燕燕聒噪,每回咱们说荤话时,将军要么回营帐,要么一个字都不说。” “将军没经验,怎么能插上咱们的话?你这不是为难他吗?” “若是……若是将军留下个一儿半女,还有好多。可别说一儿半女了,这么些年,就没见将军和哪个姑娘亲近过。” 一说起魏昭,几个人眼里也有了些许光彩。 “我听葛军医说过,京城大半的千金,都想当咱们的将军夫人。将军都不曾多看一眼。” “还有人投怀送抱的,将军不厌其烦想,直接把人当做奸细,转头送去京兆府了。” “所以啊,若是他不满我的擅作主张烧美婢纸人,怕是会托梦过来教训我。” 说发这里,人就伤感了。 “可……都那么久了,我一次都没梦到将军过。” 其中面色黝黑,从出了驿站起就沉默不语的人,肩膀被撞了撞:“令折,你怎么了?” 令折回神:“眼皮一直在跳,总觉得有不好的事发生。” 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当初将军遇难跳,折令就说眼皮子一直跳。 忽而,令折猛地看向一处。 前头有家卖锅碗瓢盆杂货的铺子外,停靠着一辆马车。 马车很普通! 可在马车边上侯着的人一点也不普通。 这不是消失很久还联系不上的荣狄么! 怎么回事啊! 他可是将军的左膀右臂啊! 和副将迟御打起来,可是不分伯仲的。 他……竟给人当车夫?? 第238章 勾栏做派 铺子不大,但什么都有。 虞听晚查看店家送到手里的暖锅,爽快地掏出银子付账。 店家笑眯眯收了。 虞听晚念着来都来了,不如看看还有什么要添置的。环视一圈,抬手狐疑点向一处:“那是什么?” “那是铜方炉,烤炙肉吃的。” 店家:“咱们这儿同边境挨得近,是南疆那边传过来的吃法。” “我见着有趣,想着卖不出去的话就自个儿留着。” 虞听晚走近去看,长炉分为上下两层,地步有长条形的镂空。 店家忙介绍:“上头刷上油烤肉,下头是放木炭的,您看,这里还能抽出浅浅的底盘,是装木炭烧后的灰烬的。” 虞听晚听的很认真。 忽而,外头的嗓音盖过了店家。 虞听晚转身去看,就见十几个魏家军打扮的人凑到了荣狄边上。 “荣哥!” 说话的是令折。 “您怎会在此?这几日我给您送的信,怎一直不回?” “您很忙吗?” 荣狄看到他们也有过片刻意外:“又不归我管,你们头儿迟御都没空搭理你们。” 魏家军:…… 可您每次吩咐我们做事,不是这样说的! “那我们还得在驿站待多久?” “别的兄弟呢?” 有人已经红了眼:“他们……他们都已经散了吗?” 荣狄:…… 没有。 独独你们几个没归队而已。 荣狄懒得说:“行了,都回去。别碍着我做事。回头自会有人联系你们。” 他往铺子里看了一眼,走进去,很快又提着暖锅和铜方炉出来。 令折看过去。 觉得这不该是荣狄做的事。 继续看。 他看到了荣狄身后走出来的姑娘。 其他魏家军也都看到了。 虞听晚对上他们的视线,没有半点要闪躲的意思,大大方方让他们看,甚至弯了弯唇瓣。 令折拉住荣狄:“这谁啊?” “语气放尊重些。” 令折明白了:“你相好啊?” 荣狄:??? 他猛地就是一拳。 令折不妨,疼得后退几步。 “荣哥!你打我作甚?” 荣狄:“你是想死,还是想我死?” 他配吗! 荣狄简直不敢想车厢里头那位的脸色。 这些时日,但凡不是瞎的,都能看出魏昭对虞听晚的心思。 何况他们这些身边人? 将军头回碰上喜欢的姑娘,可什么都往家里搬。首饰琳琅满目不提。上回去了矿山后,回来时还不忘顺手薅走了一枚矿石。 也不管好赖,反正都给了虞听晚。 也得亏不在上京。 不然那私库都要姓虞了! 车厢里头传来轻微的声响。 除了虞听晚,这些人都是练武的,都听见了。 荣狄明白了。 他看了眼十几个人高马大的魏家军。 “自行去领罚。” 令折:??? 他不舒服了。 真的。 他盯着车厢好半响。 知道了。 这姑娘怕是里头那位的相好。 他死死拧眉:“荣哥,将军走了才多久。你是不是转头易主了?” 魏家军闻言,纷纷用控诉的眼神看他。 “将军平时都很少罚我们!” “果然是人走茶凉。当初大家伙都说,你对将军忠心耿耿,这才多久啊?” 荣狄:“每人五军棍。” 令折做出总结:“难怪当时我们头儿成了副将,能伴将军左右,而你不能。” 荣狄面色沉了下去。 他不爱听这个!!! 荣狄:“十军棍!” 荣狄尤不解气,踢了令折一脚,取来踩脚凳,转头冲虞听晚恭敬道:“若是没有别的要买的,属下送您回巷子。” 虞听晚:“好。” 令折看到这一幕,更不舒服了。 谁啊! 谁! 短短的时间就能取代将军。 他倒要看看! 他不管不顾大步上前,掀开车帘。 看到了里头面无表情的魏昭。 他傻眼了。 下一瞬,瞳孔骤然放大,车帘倏然被他放下。 身后的魏家军莫名其妙。 “怎么了?” 荣狄面无表情的看着,冷笑一声。 真的。 他说了那么多,也比不得将军露个脸。 作吧,就作死吧! 其他魏家军看出令折的不对劲:“那里头谁啊?让你反应那么大。” 放的太快了,他们都没看见呢。 令折的手在抖。 他哆哆嗦嗦:“我……我好像……” 虞听晚听到他格外激动雀跃的说了一句。 “看见鬼了。” 说着,给了自己一大巴掌。 是…… 疼得。 令折瞪大眼。 虞听晚:…… 等她上了马车后,还止不住的再笑。 肩膀一抽一抽的,看着眼前的鬼。 “他们很敬畏你。” 魏昭斜睨她:“是吗?” “畏居少,更多的是敬。” 半柱香后,马车停在了卫家门口的。 虞听晚头一个钻出去。 人还没进卫家,就喊了起来。 “娘,咱们今儿做暖锅吃,明儿做炙肉吃。” 声音很大。 慧娘听到了,忙从屋子里出来。 “好,娘这就去准备。” 隔壁的孙老夫子也听到了。 他没好气:“这没出息的,今儿的还没吃,就想着明儿了!整日没个正形。” 赵娘子一听这话,笑了。 “这话我可不认同,晚娘稳重起来,可本事着呢。” 孙老夫子爱听夸虞听晚的话。 “那的确。” “这孩子从小就通透。读书那会儿,可只读自个儿愿意读的,能终身受益的,那些迂腐的书可翻都不翻。” 此事荣狄刚准备扶魏昭。 魏昭却不用他扶,提步而下。 他走路已经很稳了。 刚落地,魏昭想到了什么。 “你……” “将军吩咐。” 魏昭黑眸看不出情绪:“往后寻我的事交给迟御,你留在矿山看着。” 荣狄:??? 他!受牵连了。 虞听晚见人还没进来,哒哒哒走出院子。就看见荣狄沧桑的背影。 “他挺无辜的。” 说起来,荣狄的还挺符合她以前的择婿标准的。 “你总不能因为他魁梧健硕,看着有力气,又格外有本事,就……” 话被打断。 “虞听晚。” 魏昭见她还在看:“过来扶我。” “你不是能走吗?” 魏昭淡声:“这会儿不能了。” 魏昭语气听不出起伏:“快点。” 他幽幽表示虚弱:“都站不稳了。” 虞听晚抿唇,似拿他没办法:“你怎么这样啊。” 魏昭觉得她不会说什么好话。 果然。 虞听晚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来。 “正宫的地位,妾室的度量,勾栏的做派。” 第239章 带她一道走 往后的一段时日,魏昭频频出门。 虞听晚时常早上醒后不见他的身影,天快黑了才回来。 她没说什么。 卫守忠和慧娘也没说什么。 这种情况一直延续至一场绵绵春雨后。 傍晚时分,虞听晚正陪着慧娘包饺子。 猪肉白菜馅儿,还有香菇虾仁馅儿。里头放了刚炸好剁碎了的猪油渣。 别提有多香。 “眼瞅着过些时日就要科考了,书院的山长亲自过来把孙老夫子请去坐镇。” 慧娘温声:“我听你赵夫子的意思是让咱们阿俞也下一回考场,自不求他能考出什么,但提前去熟悉熟悉也好的。” “这段时日想必都辛苦累人。” “你赵婶子怕孙老夫子年纪大了牙口不好,每日都跑去送饭。” 她看了眼之前包好的。 也有不少了。 “不如将这些全给你婶子送去,加上她和囡囡吃也够了,不必再做饭了。” 姑娘正对着手里的面皮较劲。 她不太会包。 所以包起来很丑。 可不想慧娘手巧,包出来圆鼓鼓的,还不会破皮露馅,看着就讨喜。 闻言,她抬眸朝慧娘一笑,又乖又软的。 “好,我这就去和婶子说。” 她拍了拍手上的面粉。将煮好的饺子,抱着去了隔壁。背影带着欢快。 慧娘看在眼里,却……愁在心里。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又咽了回去。 虞听晚到时,赵娘子都准备烧柴热锅了。得知她的来意后乐了。 “成,那我也偷一回懒。” 她也不做客气:“你娘做的饺子差不了。” 她索性抱起囡囡锁了门。 “我这就拿书院煮去。” “不然家里煮好,这汤汤水水的可不好带。” “回头就在书院一道吃了,囡囡一早就说要吃糖葫芦,等回来路上也给你带一串。” 是哄人的语气。 虞听晚也不知道事情怎么发展成这样了。 自从孙老夫子来后,赵娘子就把卫家当亲戚走动了。 甚至,有些时候囡囡有什么,都有她一份。 虞听晚还……拒绝不了这个诱惑:“那我要糖霜多的。” “山楂要大颗的,小颗的酸。” 还挺会挑。 刚送走赵娘子,虞听晚重新回了卫家。慧娘又包了不少出来。 等饺子做好后,一道下锅煮,等一个个都浮了起来。 虞听晚就去叫卫守忠吃饭了。 卫守忠在侍弄院子里那一小块田。 下了雨,土地湿漉漉的,他手上都是泥。 等洗了后,三人围坐。 虞听晚也不嫌烫,吹了吹正准备咬上一口。 魏昭是这时,从外头回来的。 他这几日神出鬼没,慧娘看到人很是欢喜。 “吃了吗?锅里还有不少,我去给你盛来。” 魏昭眸色沉沉。 他喉结滚动,没有回应。 天色渐沉,又下了一场雨,光线算不得亮堂。他站在门口又遮了大半的光线。 魏昭视线从慧娘身上转移到卫守忠身上,最后落到了虞听晚身上。 他听到自己出声。 有些低哑。 “明儿我得走了。” 这一句话,听着简单,可屋里所有人都知道其代表的意思。 虞听晚手里的汤勺话落。 “砰”的一声巨响。 方才还在慧娘手里的空碗,顷刻间在地上碎成了四瓣。 ———— 外头的雨不知何时又下来起来,变得急躁,噼里啪啦落下,惹人生厌。 外头的天黑黝黝的。 慧娘却翻来覆去难眠。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猛地作起来。 卫守忠同样心情沉重。 可看她这样,更不好过。 他却只能苦笑安抚。 “这些时日你也该有所察觉,那孩子只怕身份不简单。咱们是留不住他的。” “我知当初你把他捡回来,是想把他当做阿郎,骗自己阿郎还活着,可慧娘,他终究不是阿郎。” 屋内没有点灯。 慧娘什么都瞧不见。 她从不后悔救魏昭。 可这些时日相处下来,她是真的把他当做儿子养。也做不到狭恩图报非要把人捆在身边。 可,慧娘压出苦楚。 她听到自己喃喃。 “那晚娘呢?” 卫守忠愣住。 对啊。 人走了,晚娘怎么办。 还不等他反应,慧娘就急急下了榻。 对面的房屋,灯火通明。 屋内气氛很低。 姑娘背对着魏昭,一直没说话。 火光小幅度摇曳着,她用簪子拨了拨烛芯。 “是临时做的决定。先前一直寻的故人有了音讯,得去拜访。” 魏昭没法看清虞听晚的神色。 “走了后,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不出意外,会回上京。” 要做的事很多。 他总不能一直用假死的身份。 也是时候回去了。 虞听晚知道早晚有那么一天,可真正到了又觉得很快。 她压下翻滚的情绪,捏着簪子的手微微泛白:“要收拾包袱行李吗?” 魏昭敛眉,正要出声。 就听外头由远而近的脚步声。 很快被拍门声取代。 他收下心绪,过去开门。 是慧娘。 慧娘来的很急,身上都没有披什么外裳。 魏昭拢眉,正欲让她进来,免得染了风寒。 慧娘却是一把攥紧他的手。 魏昭并不喜被外人触碰,便是他母亲顺国公夫人都很少如此亲昵。 可他没挣开。 慧娘语气很急:“孩子,晚娘虽说是我卫家儿媳,可当初我是给你挑的,和她拜堂的也是你,这些时日你二人更是共处一室。” “我不知你要去哪儿。” “可晚娘是个好姑娘,更是对你照顾有加,你得承她这份情。” 虞听晚眼儿一颤,没有想到慧娘是为了她来的。 魏昭温声:“我会带她一道走。” 慧娘却没有松口气,一瞬不瞬看着他:“晚娘这些年过的苦,我就要你一句话,带她走了,能不能对她好?” “你若是能做到,人你带走,我也不盼着什么,你们好就行了。可我就是怕,就怕这孩子在外头,人生地不熟的受了委屈。” “你瞧这是有出息的人。” “我只是乡下妇人,见识不多,可知道那些有本事的人多是三妻四妾。你……” 魏昭看她情绪激动,把人扶着坐下:“我不会。” 然后他看慢吞吞挨到慧娘身侧的虞听晚一眼。 幽幽。 “也不敢。” 慧娘想了一下。 是了。 魏昭都是被锤的那个。 卫守忠是这时候追过来的。 他有些拘谨:“她就是不放心。” 慧娘声音盖过他:“她喊我一身娘,亲家母又早早没了,我总要给她筹划筹划。” 第240章 你就当可怜可怜我 慧娘看向魏昭,打听:“你家里都有些什么人?” 魏昭未有敷衍之意。 “只有……生母。” “她可是好相处的?” “若非必要,我不会让她和生母相处。” 这…… 看来母子感情不是很好。 慧娘擦了擦眼角的泪:“你也别嫌我唠叨,这县里的人都看不起村里来的,我实在是晚娘是小地方出身,惹了别人的嫌。” 她叮嘱再叮嘱,字里行间都是疼惜:“若她跟你走了,过得不好,你千万千万把人给我送回来!” “若你不能做到对她好,晚娘就留在家中。” “这日子还长着,我总不能一直把她拘在身边,我和当家的都老了,迟早是要入土的。” “你走后,她若是愿意再嫁,我照样能为她找份好的亲事。” 魏昭的脸黑了。 慧娘最后是在魏昭的再三保证下,才满意的。 虞听晚若说不酸涩,是假的。 她垂着眼眸,冷静自持,也不知在想什么。 魏昭把慧娘送回屋后,回来。 前脚刚跨过门槛。 虞听晚瞥他一眼:“我何时答应要和你走了?” 魏昭手里提着食盒,脚步微顿,合上门。 “为了虞家的火灾,你会走。” 虞家的事,对她而言是心病。 这会儿还没查出来。 便是查出来了,虞听晚也担心背后之人不会得到应有的报应。 贺诩然也好,太傅府也好,相比之下虞听晚最信任的还是魏昭。 魏昭:“你的身份,上京也是迟早要去的。” 虞听晚面无表情哦了一声。 魏昭直勾勾凝她:“但我还是希望,这其中多多少少有几分我的因素在。” 多多少少,这个男人有点卑微。 魏昭把食盒放到桌上,打开,取出里头的用羊奶做的糖蒸酥酪。 “你在这里有卫家夫妻,有孙老夫子。虞家在泽县,那边的何婶子也与你相谈甚欢。” “这里的人都护着你。” “方才卫慎母亲过来,说的那番话,你也听见了。” 虞听晚点头:“娘是在警告你。” 她蹙眉:“毕竟,我都给你白睡那么久了。” 魏昭:…… 什么都做不了的睡吗? 魏昭语气凉凉:“是啊,卫家的门永远向你敞开,要是我始乱终弃,就给你重新换一个。” “不过,我该焦虑的却不是这事。” 虞听晚问他:“什么事。” 魏昭冷笑一声:“你的事解决后,又心满意足得了我的人,两头占完便宜,转头就跑了。” 虞听晚:…… 好像……是她能干出来的事。 外头的雨势转小,犹在下。檐角落着雨珠,坠在青石板上。 滴答滴答。 屋内一时静了下来,也不知过了多久。 “和我走后,于你而言,算是背井离乡,一切都是未知。” 他看向她,笑了:“可虞听晚。” “前头那些都是你的退路。” 的确是退路。 筱娘的冤案,胡大柱那一家子,赵俞得以进书院……一切的一切归根结底都离不开魏昭的势。 她如今手里有钱,卫家不用为了生计发愁。 虞家如今过在她名下。在意她的,她在意的全在泽县。 她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这些都是魏昭给她的底气。 虞听晚刚要点头,认可。 就听他幽幽出声。 “不过你死了这条心,也甭惦记。” “这条路,你这辈子都用不上。” 除非…… 他败了。 他把糖蒸酥酪送到虞听晚手上。 “晚饭都没怎么吃,回头夜里得饿。” 虞听晚迟疑片刻,接过来。 却没急着吃。 水盈盈的眸子干净又澄澈,好似能读懂人心。 可她张了张嘴,还是没问。 其实是不敢问。 魏昭私下做的事,她多多少少有些猜测。 却不敢去深想。 毕竟挺吓人。 魏昭指腹蹭了蹭她的脸:“我做的事,会很危险。” “上京那边虚伪的人遍地都是,披着光鲜亮丽的皮,表面和善,背地里却沾满了鲜血。” 魏昭不是吓唬虞听晚,总要让她做好准备。 “与这里不同。西临村,泽县多为寻常百姓,行的恶普遍多半只会浮在表面。” “上京天子脚下繁华之地,少不了明争暗斗和阴恶算计。” 明明恨到了骨子里,恨不得把别人千刀万剐,可碰上面了,却能谈笑风生。 仗着身份横行霸道的,欺凌弱小更是常见。 魏昭怕说多了,虞听晚慌神,便给了她一剂定心丸:“不过。你去了后,没几个人敢在你面前耍横。” 他说的很平淡,可事实的确如此。 “顺国公府为簪缨世族,我也不算辱了门楣。” “上京跋扈的夫人小姐若在你跟前造次,不必留脸面。” “凡是有我兜底。” “我也会护你周全。” 虞听晚的手终于不抖了,默默低头吃糖蒸酥酪。 姑娘当宝贝一样藏着的匣子,得带。 姑娘家用的月事带,还有小衣得带。 魏昭一件一件收拾。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衣摆被人拉来拉。 虞听晚仰着头,和他商量。 “你能拜访要见的人后,回上京时再来接我吗?或留顺子在,回头让他送我去上京与你会合也是成的。” “我知你不舍。” 魏昭喟叹一声,低下身子吮去姑娘眼角晶莹的泪。 “又不是不回来。” “等局势好了,把他们接回上京也是成的。” 魏昭想了想:“要是猜的不错,顾太傅八成安排好了公务,又和朝廷告假,已往这边赶了。” “他那人谨慎,即便看了贺诩然的信,可不见着你确认,是不愿信的。” 虞听晚若有所思,和他商量。 “你是想让他跑空吗?” 魏昭:“说实话,他奔波也是该的。” 女儿都能弄丢。 自己怎么不丢了。 “但……我更有私心。” 虞听晚:“什么?” “日子数的如何了?” 虞听晚莫名其妙:“嗯??” 魏昭无声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眼眸中藏着暗河,幽暗不明,提醒:“还有六日。” “我也算对你没有保留了。真要做什么,也不算欺负你。是吧?” 他尾音拖长:“一来一回,得延期了。” 虞听晚明白了。 放到以前她会急,可现在她真不急。 “不能等等吗?” “又不是六天过后就不活了。” 还什么得了他的人。 敢情自个儿都上赶着。 男人的唇往下落,划过挺翘的鼻,含住姑娘柔软的唇。 清楚虞听晚吃软不吃硬。 他笑了一下,搂着她的手臂紧了紧。舌\/尖往里探,含糊不清。 却痒的虞听晚浑身发麻。 “你就当可怜可怜我。” 第241章 不是让你去受气的 天际泛起了鱼肚白,曙光点点显出,缭绕半空的晨雾还未散去。 昨天的春雨已歇,凉意的风拂过地面湿漉漉的,伴着窗外青鸦的怪叫声,院内被冲洗过的菜圃露出醉人翠色。 慧娘一宿没怎么睡。起早就去灶屋忙活了。卫守忠在一旁看着灶膛里头的火。 虞听晚听到外头有轻微声响就醒了。穿上衣裳,就去了灶屋。 “怎起的这般早?可是吵着你了?” 慧娘:“再回去躺躺。” 虞听晚瓮声瓮气:“我陪陪娘。” “若是困了,路上再睡。” 慧娘强抿出一抹笑意,掩下不舍。 “娘多做些干粮,给你们路上带着吃。” “阿郎不会饿着你,可万一前不朝村后不着地,想弄些吃的都难。总不能饿肚子。” 她想的很周到。 “家里之前熬的酱,你也带走。回头配着干粮吃。” 她知道虞听晚爱吃腌萝卜,脆脆的,带着点甜味。 一早给做了一坛,用陶瓷缸装着,盖子盖的死死的。 这种储存法子,保存的时间久。 萝卜是整根洗干净放里头的,七天左右就能吃了,取出来再切。 “房梁挂着的熏肉,我让你爹去取下来了,这抄着吃也好,炖汤也不错,便是直接拿来蒸着吃也是成的。” 慧娘见姑娘身上棉衣有些皱,上前帮着给理了理。 “都是些不值钱的,也拿不怎么出手,怕你们带着路上不便,可又怕回头你想吃,尝不到这口。” 在她看来,什么都没有家里的好。 虞听晚哪里会嫌麻烦,也不愿意让慧娘白费心思。 “娘给的,我都要。” “娘便是不给,我也是要拿的。” 一听这话,慧娘真心实意笑了。 她继续絮絮叨叨。 “上回你舅母送来的山货还留了不少。” “这事突然,照理来说你舅舅舅母他们也该过来送行的。这一去也不知你们还会不会回来,可他们在乡下,一时半会赶不过来。” 虞听晚看着慧娘:“要回来的。” 她真切道:“卫家是我家,我还得孝敬爹娘,给你们养老。” 只是,什么时候回来,她没法给具体归期。 慧娘心都要化了。 她想说的很多,就怕来不及叮嘱。 故,说的也零碎起来。 “等你去后,记得给家里捎信。” 虞听晚:“嗯。” “眼瞅着阿郎身子都好的差不多了,抓紧怀一个。” 虞听晚迟疑一下:“嗯。” “咱们是不计较男女的,可我怕他家里人计较。” 慧娘吃过被婆婆调教的苦,不愿让虞听晚去尝。 “听他昨儿的口吻,和生母关系不算好。可那到底是你婆母,若没做什么过分的事,该敬还得敬着,但待你不好,就少往她跟前凑。” 她看着虞听晚的眼神,依旧慈爱。 “娘让你跟着去,不是让你去攀富贵荣华,受气去的。” “无非就是觉得我家晚娘处处都好,总要择最好的朗君相配。” “有了……” 她一顿。 还是那么叫了。 “有了阿郎做比较,这放眼看去,还有谁比他好?” 女儿家的姻缘,讲究门当户对。 不能昏了头低嫁。 挑个条件不如娘家的,日子过得比闺中还苦,这是图什么? 同样的,不能高嫁。 婆家要是不好相与,嫁过去后得处处看人脸色。 若没有这些时日的相处,清楚魏昭为人,慧娘绝对不敢让虞听晚就这么走的。 眼瞅着姑娘不说话,可眼角泛红,慧娘也跟着抹了眼泪。 “昨儿下雨,赵娘子就没带着囡囡回来,这会儿家里还没人,怕是夜里赶路不便,就在书院那边凑合住下了。” “孙老夫子那边……你要不要过去辞别?” 虞听晚抿唇。 她顿了很久,才道。 “不了。” “科考在即,夫子那边正忙着,我若是过去,他免不得分神。” “回头等他回来,娘给我带几句话。” “你说,娘记着。” 虞听晚毫不犹豫:“大夫让他少吃甜食,别那么不听劝。嘴里应得好好的,总背着人偷偷摸摸吃。为人师表又一大把年纪了,医嘱还是要听的。该服老服老。” 还有…… 她嗓音低下来。 “柳树的文章,逆徒写好了,就在屋里桌上。” 虞听晚嘟囔:“一件事记了九年之久,时不时还要拿到我跟前念叨,谁有他小心眼。” 她压下复杂的心绪,从袖子里掏出一把钥匙。 接下来的话是对慧娘说的。 “咱们巷子住着四户人家,这是第二户的钥匙。娘看着要不要让舅舅舅母搬到泽县来。” 她知道庄户人家放不下村子里的一亩三分地。 姑娘又掏出一张地契。 “这是庄子,就在郊外。梧桐巷的王牙子给办的,拿去衙门盖过章了。” 本想着这几日带卫家夫妻去看看的,也来不及了。 “前些日子已寻人在里头盖了简易能住人的木屋,农活要用的具物里头也都备齐了。” “种树也好,种菜也行。王牙子知道在哪儿,让他走一趟,带你们认认路。别怕麻烦人家,办下这庄子,他从中也是得了不少钱的。” 姑娘面面俱到。 “我和夫君的意思是,舅舅舅母最好在泽县安顿住下,阿俞又要读书,舅母在村子里想必也是念着的。” 书院好不容易放几日假,赵俞要回去,只怕时间都耽搁在路上。 “两家近了,什么事都有个照应。要是闲不住去庄子种什么都成,吃不完了回头还能那去集市里头卖。” 最后,她取出一叠厚厚的银票。 慧娘脸色马上就变了。 “你自己收着,都要出远门了,我和你爹有手有脚……” 虞听晚愣是塞到她手上。 “这是我和夫君孝敬二老的。” 这世道,缺了什么都不能缺了钱。 只有嫌少,如何能嫌多了? 虞听晚在灶屋看着慧娘做这个做那个,时不时还要被投喂。 马车是一个时辰后,停靠在卫家门口的。 顺子搬的行李。 比起魏昭连夜收拾出来姑娘的包袱,卫家夫妻准备的才是真的多。 他来回搬了很多次。 虞听晚在院子里静静看着。 第242章 想做什么我又不反抗 当初图的就是清静适合养病,刚搬进来时,院子空荡荡的,所有物件都是慢慢添置的。 可这会儿,听不到隔壁孙老夫子喊她去读书,听不到街上的喧嚣,虞听晚又嫌太安静了。 吱呀一声,紧闭的房门被打开。 魏昭走出来。 他走路利索,手里拿着姑娘穿的外衫。 身后跟着迟御。 魏昭:“西边矿山。” 刚说了四个字。 迟御:“回将军,都开采完了。” 魏昭颔首。 抬眼朝虞听晚看来。 虞听晚:…… 眼前这幕画面,她见过。 在那画面里头…… 刘燕早已招婿,赘婿狼子野心,霸占了铺子不说,还让刘燕死于坠崖,刘家会大办丧事。 那时她也站在院子里,看着魏昭一步一步走近。 然后……亲了她。 让她等他回来。 在那提前预知的未来,魏昭是没有带她走的。 刘燕的事,是她人为做了干预。 这次出门…… 能看出魏昭对数日子多么计较了。 可见一切发生都不是固定的,会随着变化而变化。 姑娘眼眸颤了颤。 正这么想着,魏昭已至跟前。将外衫披到了姑娘身上。 “想什么?” 这般入神。 虞听晚实话:“想你。” 迟御:??? 怕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他朝虞听晚抱拳行了一礼,去门外候着。 和荣狄相比,他是真的会看眼色。 半开的窗户被吹的吱吱作响 魏昭拢起姑娘被吹的晃荡的一小撮发,将其别在耳后,不经意间触及了白嫩滑腻的耳垂。 “人不就在你眼前么。” 魏昭幽幽:“想做什么我又不反抗,怎么还……只靠想?” 虞听晚:…… 便是再不舍,可终有一别。 慧娘和卫守忠追出来把两人送到门口。 卫守忠不知道说什么,最后闷声来了句:“你们俩都要好好的。” 魏昭深深看着他们,拱手行了个大礼:“两位多保重。” 门口的迟御看在眼里,便知这两位往后是有大造化的。 不过最有造化的当属虞听晚了。 这一趟至关重要,魏昭都要带上虞听晚。可见将军夫人的身份,她是坐稳了。 慧娘看他这样,心里更难受了,忙转过身子擦眼泪:“风大,迷了眼。行了,走吧。别耽搁了。” 上了马车后,车轮滚动。 没行多久,身后传来慧娘压抑的哭声。 虞听晚不敢掀开布帘去看,把头埋到魏昭怀里小声啜泣。 魏昭叹气,轻拍她的背。 “这里分散着的铁铺,里头会留下一些魏家军。” 毕竟兵器炼制运输少不了。 “他们会暗中照看卫家夫妻的。” “该打点的都打点的差不多了。” 隔壁的赵家,便是虞家附近的何婶子,李家成衣铺子,魏昭也让铁铺那边留了心。 这些,都是因为虞听晚。 就连那姜寡妇,也有虞听晚的关系在,县令有意向贺诩然卖好。 念母女两人相依为命,那昭昭又受了伤,看病吃药都费钱,便给了姜寡妇在府上浆洗扫地的活计,还无需签卖身契,开的工钱足够她养女儿。 姜寡妇不用再对男人卖笑,能挺直身板做人。眼下在县令府上当帮佣,谁敢欺她们孤儿寡母?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善缘。 虞听晚攥紧他的衣领,郁郁寡欢,面上的伤感藏不住,语气很闷:“娘是西临村里头,头个对我好的。爹不善言辞,可他也很好。” “我当时整日往山里去,鞋子都磨破了,回来时天都晚了,娘敲我的门,给我送了一双暖和的棉鞋。我当时还格外警惕,怕她想从我身上得到些什么,可她只是怕我冷。” 慧娘的确很好。 魏昭沉默了。 当初把他捡回去,也好似满心满眼的照顾他。 说起来也可笑。 顺国公夫人都没她体贴。 魏昭道:“我会尽快弄死皇帝,把他们接回京城。” 虞听晚:…… “那你别急,一急起来会出错。” 还是稳扎稳打比较好。 魏昭想了一下问:“那我呢?” 他以为虞听晚会说一句,他对她更好。 虞听晚呜咽:“你是……你是,比我还欠的。” 魏昭:…… ———— 马车驶出泽县。 一路向西。 虞听晚眼瞅着泽县城门一点点缩小,最后消失,扒着车帘的手微微泛白。 道路不算颠簸,车厢内有铺了厚厚的毛毯。 姑娘调节情绪,试图找话说,顺嘴。 “荣狄不和你一同去吗?” 魏昭眯了眯眼:“你很关心他?” 虞听晚:…… 怎么,又戳着你了是吧。 “那我顶顶关心的,只有夫君你。” “行,我信了。” 虞听晚:…… 你的语气告诉我,你不怎么信。 算起来,这是她第一次出远门。 路线从官道改成了幽僻小路。 越往前,越荒凉。 晌午吃的是家里带的干粮。 为了赶路,就没停下来过。荣狄和顺子换着驾马。 虞听晚想过这趟行程也许会很久。 可她从没想过,竟足足走了四天。也得亏每晚都能寻到投宿的地儿,吃些热食。不然身体真的遭不住。 天色暗了下来,如泼了墨般笼罩的密不透风。 手里的夜明灯,成了光源。 虞听晚提着裙摆,被魏昭牵着走。 迟御在前面开路,顺子在身后护周全。 谁能想到,他们此刻走在山洞里头。 山洞从刚开始的狭窄化为宽敞。 虞听晚腿快走酸之时,总算出了洞口。 她呼吸了口新鲜空气,就听一道女声从前方传来。 “可是魏将军?我们爷已等候多时。” 女使恭敬上前,不敢多看。 魏昭:“可有厢房?备些热水和饭菜。” 他看向虞听晚,拨了一下姑娘的发簪:“你先去歇息,我去去就回。” 虞听晚知道他要去商谈要事。姑娘也困了,胡乱应了一声。 魏昭看了眼迟御:“护好她。” “是。” 女使见状,让身后的人为魏昭引路。自个儿则朝虞听晚微微福了福身子。 “您随婢子来。” 虞听晚抬步就要走。 “虞听晚。” 有人叫住了她。 魏昭嗓音好似能溶进夜色。 淡淡的。 说着别人听不懂,但虞听晚懂的话。 “两天。” 虞听晚险些踩了裙摆。 知道了知道了!!! 用不着每天都提醒。 不就是圆个房吗,又不是上断头台,难道还能要了她的命? 嗯。 要。 第243章 怕是等我很久了吧 冷风簌簌,暮色渐浓,树影婆娑微微晃动。 魏昭一行人走了足有半柱香之久,最后在一处院落停下。 四周空荡荡的,挂着的白灯笼瞧着有许多年岁了,发出幽幽的暗光,很是萧条。 带他们过来的仆人,做了个请的姿势,似怕惊扰了里头的人,轻轻推开门。 魏昭低声吩咐顺子留在外头,抬步入内,房门又一次合上。 屋内点着烛火。 不亮。 笼罩的热气似刚掀开的蒸笼,热浪滚滚扑面而来,熏的人难受。 屋内染着炭火,不曾开窗,空气很闷,还带着浓重的檀香味。 咕噜咕噜,是煮茶的声音。 魏昭没有丝毫停顿,绕过四喜屏风,朝里而去。 里头坐着披着厚实裘皮的男子,身形清瘦,生着一双桃花眼,眼里却阴阴郁郁,坐在小方桌前。 他没有抬眸。 而是在魏昭靠近时,将煮好的茶往对面空位一推。 “尝尝。” 魏昭坐下。修长的指尖端起来,抿了一口。 “如何?” 魏昭看了眼茶色:“陈茶,口感极差。” 还苦。 “有的喝就好了,别太挑剔。” 魏昭一抿而尽,饶是他刚进来,这会儿已热的身后起了一身汗。可眼前之人怀里还抱着汤婆子。 “你的身子……” 应扶砚给自己添了一杯,动作间衣摆稍稍往下滑,露出手臂上的一点图纹,慢慢品着:“流放后服劳役那些年坏了身子。” “一道阴雨天,就犯老寒腿,平时也格外惧冷。” “死不了。” 那图纹…… 好似是个囚字。 魏昭眯了眯眼,最清楚不过。 是铜烙印,羞辱犯人的酷刑。 将刻着字的烙铁加热至红热,按压在皮肤上。刺啦一声,会造成严重的灼伤,疤痕累累,除非将那一块全部割掉,再难去除。 应扶砚顺着他的视线,往手腕上落,不觉得有什么好遮掩的,口吻平静:“本该烙在脸上的,可我那好皇叔最好名声。” 要是传出去,可不就是残害燕王遗孤? 魏昭视线环视一周。 此处偏僻不说,陈设也很简单. 屋内空荡荡的,除了小方桌就是一张床榻,还有的就是那盏屏风,再无其它。 “先皇驾崩,应乾帝坐上了那个位置,却怕坐不稳,安了个罪名,将燕王府上下流放千里。” 烛光摇曳下,魏昭的眸色忽明忽暗,缓缓开口。 “流放途中,燕王妃诞下一女,却因大出血而亡。天寒地冻,条件艰苦,那孩子没熬过半月。” 应扶砚面色冷了冷。 魏昭:“燕王的确遭应乾帝忌惮。” 当时先帝病重驾崩前,朝中官员纷纷议论,会传位燕王。 “痛失爱妻后,燕王身子骨便不太好。蛮荒之地,兵卒授上头旨意严加苛刻。” 再后来,燕王也死了。 “诺大的燕王府,只留下世子一人。” 应扶砚平静听他说完:“大费周章寻我,为的不是说这种话吧。” 魏昭扯了扯嘴角。 的确是大费周章。派去流放之地寻的顶着应扶砚身份苦役的人是假的。 这么短的时间内,魏家军又不能兴师动众,只能暗中找人,手里只有应扶砚五岁时候的画像,形如大海捞针。 要不是…… 魏昭黑眸沉沉。 要不是应扶砚这边有意让他寻到,他也不能那么快有了赶来。 何况这从山洞出来,魏昭便察觉,周围隐藏的很多陌生气息,是暗卫。 魏昭说的直接:“我想扶你坐皇位。” 应扶砚拧眉:“我不想。” 魏昭:“不,你想。” 应扶砚沉吟片刻:“我愿助你一臂之力,以你的本事也能坐稳江山。” 他想让皇家的人生不如死,不想当皇帝。 魏昭身子往后一靠:“我很闲?” 将军魏昭都不想当了,只是想让应乾帝死而已。 眼下百姓安居乐业的有多少?做上那个位置,就得操劳承责。 应扶砚:…… 谈不下去了。 魏昭:“你恨应乾帝,我也是。” “世子培养了势力,难道不就是为了将那个人千刀万剐?” 虽然有分歧,但的确吸引人。 两个都想炸了皇宫,强强联手,应扶砚早就盼着那人用血祭奠亡魂。 魏昭见他不语,也不急。 “算起来,我和世子是头次见。来前不曾打招呼,可却有女使洞口等候。想必世子知道我来。” “能逃离蛮荒流放地,又培养了一番势力,若说不想复仇,我是不信的。” “世子……怕是等我很久了吧。” “错了。” 应扶砚想了一下:“我大你五岁,曾随母妃参加过你的满月宴。” 并非头次见。 当初先帝驾崩不久,魏昭出生。母妃还说这就是魏家弟弟,日后要让他带着一道玩乐的。 魏昭在顺国公夫人肚子里时,两府便时常往来。 有回顺国公夫人和她母妃在亭子里品茶。 燕王妃是健谈之人,从靖远将军在边境都有大半年了还没回来,孤零零一个人,这立了业也该成家了,说到了顺国公夫人宁素婵身上。 【“我听说国公爷早早请了三名稳婆在家里?他对你是格外上心了。”】 早已听多了打趣,宁素婵只是浅浅一笑。 她抬眼,视线却仿佛落不到实处。 【“我这几日总是心神不宁。就盼着孩子好好的,侯爷他也好好的。”】 【“那你呢?”】 【“他们好,我便好了。”】 燕王妃闻言摇摇头。 【“瞧你这话说的,可是快生了害怕?不过也是,生孩子就是一脚踏入了鬼门关,尤其是头胎。当初怀阿砚我便害喜吐的厉害,生产那日又疼了足足一日,把身边的人吓得不轻,好在有惊无险。你这一胎倒是乖,从把出有身子起,这几月来没有半点不适,也不闹你,可见孩子是个疼母亲的。分娩也不舍得让你多遭罪。”】 素婵宁一手搭在小腹处。 许是察觉母亲的触碰,肚子里的孩子轻轻拍了拍肚子给出些许回应。 她的眉眼倏然温柔下来。 应扶砚这时被母妃叫过去。 燕王妃点着顺国公夫人的肚子。 【“阿砚你说说,你宁姨肚子里的是妹妹还是弟弟?”】 第244章 别那么暧昧 应扶砚走过去,在顺国公夫人的应允下,试探的摸了摸。 【“弟弟”】 顺国公夫人嘴里的笑意却逐渐淡去,化为淡淡的焦虑。 应扶砚从回忆里抽身,开始打量起魏昭的样貌。 魏家子弟,代代样貌都是格外出挑的。 魏昭也不例外。 应扶砚看着看着,有点酸。 魏昭身上没有多少配饰,可腰间的玉佩,一看就很值钱。 束发冠是玉做的。 从魏昭入山洞,就有人告知了。 他听说魏昭还带了个女人过来。 应扶砚在意的不是女人。 是那女人身上有宝石!! 应扶砚想到这里就心烦。 “从你入山洞,我便候着了。” 不然这个时辰,他早就歇下了。 “魏昭。” “我的确等你许久了。” 应扶砚:“等了数年。” 他一边培养势力,又等着魏昭羽翼丰满。 好家伙,等着等着,等到了魏昭死了的消息。 应扶砚曾为此眼前一黑。 可很快,他就觉得不对劲。 也就没有信。 他都没死,忍辱负重的活着,从尸骨堆里爬了出来,何况魏昭? 他眼里阴郁不减,却是笑了一下,人也瞧着随和了不少。 “你方才也高看我了。” “当初我手无缚鸡之力,能保下一条命已是不易。父王去后不过半年,被折腾的不成人样。靖远将军寻了过来,是他将我安顿于此。” 小叔? 魏昭眼里闪过意外。 不过,小叔和燕王的确交好。也是因此,顺国公府和燕王才常有往来。小叔有意照拂燕王唯一血脉,也说得过去。 “靖远将军亡故后,顺国公每年都会来一次。寻夫子教我识文,又寻了夫子教我习武。” 应扶砚到现在都记得顺国公朝他说的话。 【“孩子,这世上没有谁能真正护住你。我二弟走了,我怕是……也自身难保,你得自个儿保全自身。”】 魏昭倏然抬眸。 这事父亲未在他面前提上半句。 外头风吹的窗户咯吱咯吱响。 昨儿下了雨,应扶砚就膝盖疼。这会儿也照旧不适。 他没有去看魏昭的神情。 “最后一次过来时,他坐的就是你如今坐的位置。” 应扶砚摸索着茶杯,面上染着怀念:“不过,他说日后不会再来了。” “往后,会换成你。” 当时的应扶砚不懂其中意。可顺国公才走没多久,就染了风寒。 没过几年,亡故。 可见其中有隐情。 魏昭滞然。 隐隐约约好似有什么牵动带着他走。 父亲没服毒赴死前,就料到了有朝一日,他会和应扶砚联手覆了大晋? 准确来说,这件事有顺国公的手笔。 顺国公给应扶砚培养势力打下了基础。 那这里面,还有什么是他被蒙在鼓里的。 魏昭情绪起伏。 不敢深想。 应扶砚歪歪斜斜的身子做直了些:“你来的正好。” “造反的事,等会儿在谈,先说更重要的。” 魏昭闭了闭眼。 “你说。” 应扶砚:“我很穷。” 魏昭:??? “你应该也能看出来。” 魏昭:…… 看出来了。 就差家徒四壁了。 “屋子里头,本也有不少贵重物件。” 靖远将军不会亏待他。 后来的顺国公更是大方。 但顺国公出事,就没人给他送钱了。 培养势力,培养暗卫,武器,烧的都是钱。 应扶砚私下也有做生意,早些年还能维持开支。 可培养的人越多,逐渐入不敷出。 “能卖的都拿去买了。” 真不是他卖惨。 他也不是做生意的料子。 应扶砚:“已是捉襟见肘了。” “你要是再不来,我也是要去寻你的。” 他丝毫不觉得羞耻。 “我想,你也不是小家子气的。” “我需要钱。” “军饷都欠了三月了。” 魏昭:??? 应扶砚出声:“我查过了,这天下没几个人有你富。” 那些私产多的让人眼红。 应扶砚见他没反应,打感情牌:“你若是女儿身,当初燕王府要是没出事,两家是有意结娃娃亲的。” 魏昭:??? 为了要钱,什么话都说得出口是吧! 他眸色冷冷的。 他的钱养底下的魏家军,是应该的。 养家里小姑娘,天经地义。 如今还要养应扶砚一个男人? 应扶砚见他不松口,也不催。明显有备而来,从桌下掏出厚厚的一叠册子。 里头记录了欠的钱,以及每笔钱的用途。最重要的是,他手下的势力,也一并摆到了魏昭眼皮底下。 魏昭到没想过,他会毫无保留。 “你就不怕?” 应扶砚抱着旧旧汤婆子,想着总算能换个新的。 他定定看着魏昭。 “你姓魏。” “我便信的过。” 屋内久久没有声响。 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 也不知多了多久。 魏昭:“要多少?” 后续自然也有开支。 魏昭淡淡:“算好,说个数。” ———— 这边,虞听晚已到了厢房。 天黑,女使手里提着的灯照不清路,好在有夜明珠。从洞口到厢房的距离说远不远,短也不算短。 这一路走来她也规矩,没有四处张望。 虞听晚小口小口吃碗面后,这才打量起厢房。 就…… 很简陋。 桌子都没有,只有睡的床和被子。 虞听晚有那么一瞬间,都要怀疑魏昭不请自来,主人家有意见了。 舟车劳顿,她也困的很。洗漱一番就躺下睡了。 魏昭当晚没回来。 翌日一早,虞听晚出了屋,在附近转了一圈。 她没见过大世面。 可…… 可这里好像真的很简陋。 地儿很大。常年失修,也没人打理,花园杂草丛生。 魏昭回来时,是晌午。 虞听晚正翻着包袱,收拾好换洗的衣裙,往外走。 和他撞上了。 “去哪儿?” 魏昭挡了她的路。 虞听晚眼儿亮亮的:“女使同我说这里偏僻,可有好几处天然温池,里头的水暖和的很。” 还能煮鸡蛋呢! 是的。 除了安全,这里温池是最拿得出手的了。 她还没泡过。 可不得想去试试。 虞听晚:“夫君要一同去泡澡吗?驱寒解乏也是好的。” 魏昭:“哦。” 他幽幽拉长尾音:“邀请我共浴?” 虞听晚蹙眉。 这话好像有点怪。 可又没毛病。 魏昭哼笑:“还没到日子,别说那么暧昧。” 虞听晚哪里知道他反应那么大,迟疑改口:“那……咱们一道去焯个水?” 第245章 我从未质疑过你 空气有过片刻的凝滞。 魏昭眼皮一跳。 是虞听晚能说出来的话。 旖旎不再,他低低闷笑出声。 在应扶砚那里从昨儿夜里谈到现在的布局谋略的疲惫散去些许。 行军途中,三日不睡都是常事。于他而言也不算什么。 “等我。” 这话是对虞听晚说的。 “哦。” 魏昭进屋,寻了衣物。 出来时,还带了双姑娘干净的绣花鞋。 见她表情疑惑,魏昭温声:“温泉地滑,容易湿鞋。” 明白了,鞋子也要带上,以备不时之需。 他将姑娘的衣物一并拿到怀里。 虞听晚不觉得有什么。 魏昭除了装娇弱外,寻常都是自己做事,还会顺便将虞听晚的一并包揽了。 过来带路的女使却微微惊讶。不过她眼观鼻鼻观心,把两人送到后,准备了些吃食便恭敬退下了。 温池很大,是活泉,进门后,周遭雾气缭绕,并非露天。 虞听晚弯下身子,用手拨了一下泉水。 是热的。 虞听晚哒哒哒又跑去有些破旧的石桌上。 上头放着两盘糕点,她捡了块咬上一口。 嗯。 不好吃。 虞听晚从不是挑剔的人,这些时日嘴也被慧娘和魏昭养叼了,可她珍惜粮食,面无表情的把手里的那块吃完了。 姑娘又捡了两颗鸡蛋,轻轻放道边上的小竹笼里头,拿到的温泉里头煮着。 她做这些事,总有道视线更随着。 虞听晚抬眼,和魏昭的视线对上。 虞听晚怎么不懂他! “鸡蛋给你煮了,等会儿咱一人一个。” 虞听晚清了清嗓子:“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 “我总不能把你的落下了。” 魏昭:…… 他过来是为了吃鸡蛋的? 这里暖烘烘的。 踢了鞋,拖下绵软的足袜,踩在青石板上都不觉得冷。 虞听晚指尖落到精致的盘扣上头。 她动作很快。 一颗,两颗…… 不对。 虞听晚蹙眉,看向魏昭:“你怎么还看我?” 魏昭丝毫没有被抓包的窘迫,神色如常,意味深长:“我是男人。” “我知道啊。” 虞听晚蹙眉,不明白他好端端强调这个做甚。 “我从未质疑过你。” 魏昭:…… 不,你现在就挺质疑的。 虞听晚丝毫不见忸怩,更不觉得魏昭在这里是危险,脱的身上只剩下中衣中裤后,这才停手。 她很满意。 可转头见魏昭着装整齐,衣摆没有半点褶皱。 一点也不像是来泡温泉的! 虞听晚蹙眉:“怎么不去外衫?难道夫君要这么下水吗?” 虽过了穿厚实棉衣的时节,可这些时日穿的外衫也不薄。 要是吸了水,行动困难,这得多笨拙。 她很体贴:“要帮忙吗?” 魏昭挑眉,语气轻飘飘的:“行啊。” 举手之劳。 何况虞听晚是个贤妻。 她丝毫不觉得为难。 魏昭的衣服,她也脱了很多回了,早已熟能生巧。 姑娘走近,正准备环住他的腰身解腰带。 魏昭:“等等。” 虞听晚:??? 魏昭想到了什么:“我出去一趟。” 要不是他步履从容,虞听晚都要怀疑魏昭是要溜了。 魏昭召来了百米之外的迟御。 从洞口到应扶砚那边,暗处有不少暗卫气息。 昨儿姑娘睡的屋子附近,以及此处却没有,可见应扶砚行事还算周到。 魏昭嗓音不曾刻意压低,也没什么是虞听晚不能听的。 魏昭:“你离开上京也有一段时日了。” 迟御恭敬:“将军,属下来前已打点妥当。” 他是魏家军副将,将军才‘下葬’,他后脚没影了会惹人猜忌。 上京没人知道他离开。 魏昭淡淡:“提前回去。” 他将手里的纸条递过去。 “联系账房拨钱,你亲自跑一趟,后头的事让那边同应世子的亲信交涉。” 迟御应下,打开字条一看数额,脸色就不好了。 怎么那么多!!! 难怪让他跑一趟。 毕竟除去平日魏家军的开支,要尽快调出一大笔钱现钱也并非易事。 他深吸一口气:“是。” 迟御问:“将军果真要让燕世子做盟友?” 这是得慎重。 魏昭不曾隐瞒:“我要扶他上位。” 迟御愣住。 明明来之前,将军是没有这个心思的。 可将军做什么,自有他的一番道理。 魏昭何尝不知造反的事,其中牵扯可怖,稍有不慎,一朝败落,便是万丈深渊。 他行事谨慎,寻应扶砚为的就是燕世子姓应。 燕王是先帝最疼爱的儿子。 可先帝病重却立三皇子,也就是如今的应乾帝为储。 前些年,他一直查其中可有蹊跷。 可惜没有。 遗嘱是真的。 不曾被人改动过。 但倘若应扶砚当着百官的面,说当年遗诏有假。应乾帝狼子野心怕事情败露,容不得燕王这个威胁,故此残害。 暗中操作一番,有的时候真的也能成为假的,不是吗? 他本想着其他的再慢慢谋划。 直到见了应扶砚。 魏昭:“昨夜见他,观其面色我便知他病重缠身。坐下没多久便给他把了脉。” 他抬眼去看荒芜的院子。 “寿长最多六年。” 早些年应扶砚流放饱受磋磨,身体已是亏空。 燕王府的人相继离世,应扶砚能活下来,当真是应乾帝不忍,才没有赶尽杀绝吗? 应扶砚尤其惧冷。 魏昭要是没猜错,小叔择此地令其安身,隐蔽是其一,温泉是其二。 应扶砚住的那见屋子后,就有一处温泉。 当年父亲让他习武,为的是强身健体。 可…… 也不知他后头出了什么事。 魏昭:“他中过毒,曾经脉寸断。” 即便找了大夫。 可病根犹在。 昨儿倒茶的时候,手曾小幅度抖过。 表面上看着没什么毛病,可身和心彻底被摧残至临界点。 燕王什么都没做,却得了什么下场? 魏家先祖辅佐历代帝王,又换来了什么? 魏家便是满门忠烈,帝王要想要一人死,便如捏死一只蚂蚁那么轻松。 当初顺国公亡故,魏昭看出了猫腻。朝堂上的老官员跟人精一样,就没动怀疑的念头? 魏昭很早就知道手里有权多重要。 便是坐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可君要臣死,臣照样不得不死。 第246章 会投胎 魏昭对皇位没有欲望。可那个位置,能护住想护住的人。 什么闲不闲的,无非是他敷衍应扶砚的客套话。 若他成了帝王,公务太多,底下养着的那些官员是死的吗?不说别人,贺诩然为了时常进宫看侄女,想必会愿意代劳。 魏昭不敢轻易相信人。 何况只有一面之缘的应扶砚。 算起来两人的交情只有一点,无非都是想让应乾帝不得善终。他可不想走父亲的老路,让别人决定生死。 他对应扶砚有警惕。 应扶砚能让他找过来。 一,是真的穷。 二,于应扶砚而言,他怕时间不够,拖不起了。 应扶砚手里有势力,可上京那边却没有。为保万无一失,找上魏昭合作是最好的选择。 与其说,魏昭需要应扶砚。倒不如说,应扶砚更需要魏昭助力。 魏昭语气冷漠:“减轻平时遭受的苦楚已是不易,应扶砚眼下情况无法孕育子嗣。” “便是葛老在,也最多给他拖上三年。” 这便是应扶砚致命的短处。 也是他愿意暴露在魏昭面前的短处。 应扶砚与他而言,构不成威胁。 以应扶砚对皇家的恨,上位后还能饶过其他姓应的? 迟御不明白。 “可将军明明能自己坐上那么位置。等时机成熟,魏家军攻破上京直逼皇宫,便能砍下应乾帝的人头。” 魏昭闻言,扯了扯唇瓣。 且不提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像泽县一样的第,大晋可多了去了。 刚接手是笔烂摊子。 重要的事…… “若不步步为营,即便我父死于狗皇帝之手,真相大白后,我杀了他,便是世人眼里的乱臣贼子。 他倒不介意多这个名声。 可眼下分明有了更好的抉择。 顺国公府世代忠良,积攒的好名声。魏昭不愿因他一人之故而毁于一旦。 生前他没脸再踏足卫家祠堂。他怕百年过后,九泉之下更不敢见魏家先辈。 “可应扶砚不同。” 魏昭说的很慢道:“他叫……拨乱反正。” 魏昭情绪不明:“你当那些钱,是好拿的?” 迟御悟了。 他努力消化着,心想还得是将军。 迟御不敢耽搁,连忙去办魏昭吩咐的事了。 魏昭目睹他的背影消失,这才往回走。 姑娘坐在池边,轻轻晃着腿。 脚踝纤细,玉足素白如玉,不曾染甲,可也粉粉嫩嫩。 魏昭走近,至她跟前。 “都听见了?” 虞听晚:…… 你压根没有刻意放轻声音好不好! 姑娘眼眸干净,湿漉漉:“嗯?” 不明白魏昭的用意。 魏昭微微俯下身子,温热的指尖蹭了蹭她如玉的耳垂,淡声:“顺国公府和燕王府交好,于我而言,那是上一辈的事。从我过来就带着利用应扶砚的心思。” “得知他的病情,我未生怜悯,而是借此选了于我而言最有利的路。” “你的枕边人没那么文雅,他精通算计,也许没那么磊落。” 也不觉得其中有错。 就是过于冷血了些。 往后他们是要过一生的。 朝堂尔虞我诈,纯良之人是没法走到最后撑起顺国公府的。 他的另一面,也该让虞听晚知道。 虞听晚不觉得这有什么。 她蹙了蹙眉。 “古往今来兄弟阋墙的的比比皆是,夫君和燕世子不过才相识,如何能信得过他?便是信得过,可人心最是难测。” “别的事,我不懂,可你要做的事并非小事。底下的魏家军万千,他们有父母有家,愿意追随夫君。夫君为了自身又为了他们总要处处谨慎,任何人都没有自己靠谱。” “在我看来这事也谈不上利用。” 西临村的百姓眼里只有粮食和地,哪里闲工夫议论外头的事。她对朝堂的事知之甚少。 可虞听晚并非没成算的人。 回了泽县,知道魏昭身份后,街上听人提及,姑娘总会留意一二。 应。 国姓。 又是世子。 可见是皇家人,却蛰居于此。 她细声细气:“他应当也是即有本事的人。” “谈判一事,达成互助,你情我愿。他能从夫君这里得到他想要的,夫君也从他身上得到了夫君想要的,其中并无强迫。” 魏昭没想到她能说出这一番话来,意外的挑了挑眉。 虞听晚好似总能带给他惊喜。 魏昭缓缓直起身子。 有些事瞒不住,他也没想过瞒,姑娘迟早要知道的。 虞听晚捕捉到他面上复杂的情绪,微顿。 “是……怎么了?” 是她哪里说错了吗? 魏昭眼底有过片刻的失焦。 “知道我当初为何寻死吗?” 虞听晚:…… 还真不知道。 不过,葛老私下告诉她,魏昭就是作。 虽然他真的作。 可虞听晚知道其中定有隐情。 魏昭没有去看姑娘。虞听晚的眼睛太干净了,干净到他看着说不出来。 他眼神没有焦距。 静静孤寂的立在那儿。 “自刎前,生母曾病重,我得知此讯焦灼万分。偷偷赶回府中。” 那时的他,生怕顺国公夫人有个好歹。 魏昭如何能不怕? 魏家就剩下他和母亲了,父亲是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务必保全自身的同时护住宁素婵后才舍得闭眼的。 魏昭怕顺国公夫人也有个好歹。 那他当真是孤身一人了。 天黑如墨,魏昭归府不曾惊动下人,刚走进顺国公夫人的院子。 可…… 魏昭扯了扯唇角。 语气冷了下来,没有半点温度。 “父亲为狗皇帝所害。” 魏昭艰难挤出一句话:“可我那夜在生母房中,看到了他。” 他亲眼目睹顺国公夫人把人送出房门。 虞听晚猛地心口一跳。 大半夜孤男寡女,实在让人遐想。 她正想问是不是有误会。 可魏昭面色已难看极了。 魏昭嘴里都是苦的,当时的他浑身血液往上冲,还以为应乾帝连顺国公夫人都不放过试图毒害。不管不顾,正要冲过去。 可他听到应乾帝问了一句。 【“也不知归之如何了?”】 魏昭的腿仿若千斤重,再也迈不动半步。 归之? 这上京,谁不知晓顺国公府世子魏昭会投胎。 小叔是靖远将军,父亲又是顺国公,母亲是宁国侯嫡长女。 魏家祖上荫功,故他也得圣宠。 归之这个字,还是帝王所赐。 第247章 欺负 这一番话,带给虞听晚的震撼太大。 身为顺国公府留下的唯一血脉。在此之前,魏昭应当为出身骄傲过吧。 虞听晚很愁,小脸都耷拉下来。 她也不知如何安慰劝人。 热气氤氲。 好在魏昭最阴霾的时候已经走过来了。 他收敛好情绪,垂眼。 “虞听晚。” 虞听晚:“嗯!” 就见他微微张开手。 哦,解衣。 别说解衣了,现在魏昭要上天,虞听晚都愿意想办法,哄他开心。 虞听晚动作很快,把他脱的只剩下贴身的中衣中裤。 这段时日,魏昭看着没那么消瘦了。 身姿挺拔,宽肩窄腰。 魏昭也不知满意还是不满意,见她停手,幽幽问:“这样就好了?” 虞听晚:??? 什么意思? 她来前问过,女使说穿着贴身衣物就可以下水了。 不过…… 魏昭想做什么都成! 她直接上手,去解魏昭上衣系带。 “之前农活,正值酷暑,天儿热的不行,村子里就有不少爷们光着膀子下地劳作。” “他们那些人不讲究,可夫君你是讲究的人,好在这里只有你我,倒也不用怕被外人看了去。” 姑娘还不忘问一句。 “裤子呢,要一并给你扒了吗?” 魏昭眼皮挑了挑。 “我不介意的,反正都看过了。” “就是最好别那样。” 魏昭低头:“怎样?” 虞听晚有什么说什么:“晃着那个四处溜。” 她记得的,不好看。 魏昭:…… 他推开姑娘的手,腰间系带被解开,露出小片冷白的胸膛,慢条斯理系紧了,没有看虞听晚一眼,下了水。 魏昭一手搭在池边,垂着眼在想事。 比如昨夜和应扶砚商谈的布局,上京后可拉拢的老臣名单,如今细细再盘一遍。 再比如等他回上京,那太子应翊就该死了。这是他送给皇家的第一份大礼。 热水漫过肌肤,驱走身上的寒意。 魏昭心情转好,紧皱的眉眼松开。 虞听晚绕着水池走了一圈,最后找了个满意的位置,跟着下了水。 怕将头发弄湿了,姑娘用簪子盘了起来。穿在里头的中衣中裤是照着她的尺寸做的,这会儿勾勒出玲珑有致的曲线。 她玩了会儿水。 不忘抱起之前的小竹篓,去掏里头煮好的鸡蛋。 可以吃了。 虞听晚剥着鸡蛋壳。 许是察觉落在身上的视线,姑娘抬眸看过来。 热气将她嫩白的脸熏的红润润的,像是涂了胭脂。 明明只是很寻常的动作,可在魏昭眼里却能生动入画。 虞听晚和他对视片刻。 无辜出声。 “夫君为何离我那么远?” 魏昭:??? 他也想知道。 虞听晚费了老大功夫艰难的挪过来。紧贴着男人坐下。 “看。” “我多迁就你。” 魏昭:…… 虞听晚见他没反应,抬手戳了戳。 魏昭漫不经心:“感动。” 虞听晚抿唇:“听着像敷衍。” 魏昭补充:“死了。” 也行吧。 虞听晚继续低头剥鸡蛋。 “真好。” 她由衷感叹:“这里比家里的木桶大太多了。” 家里沐浴还得提前烧水,烧好了得从灶屋抬过去,又得调水温。 不过。 “就是这里好像有点穷。” 魏昭深有体会,懒懒道:“是这样。” 虞听晚道:“咱们住的厢房,只有一张床榻。那些柜子桌子可什么都没有。” “昨儿夜里吃的面怪清汤寡水的。” 虞听晚:“不过味道挺好的。” “就是……” “我得端着吃。” 魏昭:…… 能想象出画面了。 虞听晚还想说什么,就听到了他的闷笑声。 她刚拧眉,腰间却是一紧,只听哗啦的水声,人儿便跌坐在魏昭腿上。 她懵懵的,没反应过来。 然后,开始结巴。 “我……不会把你坐坏吧。” 真是破坏气氛的好手。 魏昭把她搂紧些,脸埋在姑娘脖颈处。 “不是豆腐。” “碎不了。” 那也是。 他都快好了。 这几日也明显比以往会动手动脚。 虞听晚不太适应,尤其穿的少,在他怀里有种什么都没穿的错觉。 她眼儿颤了颤,试探把无处安放的手搭在魏昭肩上。 温泉的水是热的。魏昭的身体好似更热。 姑娘不舒服的扭了扭。 水流晃动。 臀部被他拍了一下。 “别动。” 虞听晚愕然瞪大眼。 她反应很大,倏然抬头:“你怎么能打我。” “村子里那些顽童做了错事,才会挨揍。虽然不疼,可这一路过来我没犯事啊!” “读书那会儿,夫子用藤条打完,那他也是有理由的!” “我们才离开家几日?” “你就无故欺负我?” 魏昭眼里带着惊讶。毕竟那是下意识的行为,到底孟浪冒犯了。 可面对姑娘的控诉,他的手掌不曾挪位。 “是欺负你。” 魏昭嗓音有些哑:“手感很好。” 虞听晚彻底没了声。 啊。 这难道是夫妻间的情调? 原来……还可以这样? 等等。 “不……” 她呼吸变得不畅,浑身又酥又麻,好似被过了电般。 “不要揉。” 魏昭轻笑,喉结滚动,已是克制不住。 “夫妻一体,知道如何一体吗?” 是不咸不淡的语气。 却带着浓浓的暗示。 虞听晚抿唇。 很小声很小声:“知道。” 她还知道一个词,叫做水到渠成。 “我之前回虞家,何婶子就说了夫妻一体,往后荣辱与共,认准了就要过一辈子的。” “还说你的就是我的,让我看好你的钱袋子,男人花心就会去外头拈花惹草。” 姑娘的声音软,身体更软。 不过。 虞听晚提醒:“还有一天。” 没到时间。 魏昭:“花心管钱袋子没用。” 虞听晚正要问,那管什么。 男人身体的变化给出了答案。 虞听晚清晰感知有处明显在变化。 很嚣\/张。 昂\/扬。 魏昭丝毫没有要避开她意思,定定看着她,眼里只有她:“我的就是你的?” “不对吗?” “对。” 魏昭附在她耳侧:“那你要不要摸摸你的……” 摸什么? 别的姑娘早就羞红脸了。 虞听晚迟疑,选择了体贴帮他往下说:“小昭昭?” 第248章 冒犯到我了! 小。 魏昭不喜这话,可身体是喜欢的。 虞听晚感知了那处的弹跳。 后面的事也不知道是怎么发生的。 也许是雾气熏的人晕晕乎乎。 也许是魏昭低声说那话时有些勾人。 虞听晚本来就虎,真摸了。 是隔着层布料摸的。 她甚至有些好奇。 对上魏昭黑沉仿若不见底的深潭眼眸,还不知死活的捏了捏。 魏昭闷哼一声眼神都变了,重重的咬上她的唇,动作很狠。体内翻滚着压不住的炽热。可他渐渐的不满足于这样。 好在他尚有一丝理性。 生生刹住。 魏昭手下青筋暴起,鼻尖都是姑娘身上的幽香,沉沉吐出一口气。 挤出一句话。 “是我活该。” 明知虞听晚不是寻常姑娘,还要刻意去撩拨。 最后吃苦头的还是他。 虞听晚:??? 虽然这是事实,可怎么能这样说自己呢。 她刚想让魏昭冷静一下。 魏昭不待她提醒,便松开了人。幽幽叹了口气,起身扔下她走了。 是的。 他走了。 去设立的小隔间换好干净的衣物,平稳了呼吸。 等他再出来,照样是平素的人模狗样。好似什么都没发生,温声:“我出去一趟。” 虞听晚眨眼,也不问他去哪儿:“哦。” 魏昭朝外去,没有丝毫留恋。不过留下来两句话。 “别那么用力。” “捏坏了,下回怎么用?” 虞听晚目送他离开,陷入茫然。 明明是魏昭要求的。 她也大方满足了。 都说女子性情难琢磨,可她觉得自己脾气很好。反倒是娇气的魏昭要求颇多。 姑娘视线往下,落在白白嫩嫩的手掌上。 她又没经验。如何知道要掌握力道? 难得泡一次温泉,总要泡足了。虞听晚没急着追出去。 等她出来已是半个时辰后。姑娘走路都是轻飘飘的。 舒服。 本担心会不认识回去的路,可她才走了几步,就瞧见候在外头恭敬的女使。 女使见她出来,忙上前行礼:“魏将军吩咐奴婢给您带路。夫人您是回去,还是四处逛逛?” 没什么可逛的。 宅子是大该有的都有。假山、石雕影壁、手绘廊…… 可…… 除了这些,其他的都没有。 连路边的盆栽都没有。 许久没人擦拭,上头沾了一层厚厚的灰。半点瞧不出原来的光鲜亮丽。 “回去。” 女使:“是,您请。” 路是有些远的,还弯弯绕绕。 虞听晚本以为回去要面对只有床的屋子。却不想人还没靠近厢房,就见有小厮进进出出。 她抬步往里走,见到了站在院子里裹得严严实实的男子。 背影看着很阴郁。 女使怕她不识:“夫人,那便是我们爷。” 许是听着声儿,抱着新汤婆子的应扶砚转身看过来。 眼儿一转,没有看到魏昭。他看到了袅袅婷婷立在院门口的虞听晚。 视线顿住。 想来是隔的太远,应扶砚看不真切。 他抬步走来。 走的不慢。 看上去也稳当。 可上下伺候的奴仆都知应扶砚腿脚不好行动不便。曾被打折过,是靖远将军寻到他后才接上的。 一旦走快了,跛脚很明显。 应扶砚在虞听晚面前站定。 “你。” 他的视线死死落在虞听晚身上,好似能瞧出一朵花来。 这种眼神,虞听晚从贺诩然身上看到过。 这位应世子当年离京,多多少少带着儿时记忆,见过太傅夫人也无可厚非。 “你……” 虞听晚:…… 是的,我是和上京贵人长得像。 应扶砚:“弟妹头上的金簪很重吧?” 虞听晚:??? 什么玩意。 应扶砚瞧出姑娘面上的诧异,还以为她被称呼惊到了:“他没和你说吗?” 许是冷,他站的也不算直。受罪多年,哪有这个年纪的意气风发。看着年轻,可却像是垂垂老者。 “当初两府往来频频,每回靖远将军回府,我便会随父亲一同在卫家住上几日。我喊顺国公一声伯父,论理来说,他叫我一声兄长也不为过。” 自顺国公去后,这里就没再来客了。眼下有人过来,多少有些新鲜。 偏偏魏昭话少,昨儿除了正事,别的都不愿意和他多说。 “跟着他,挺无趣吧?” 应扶砚道:“魏家两位伯伯,一位文雅,一位爽朗。他……倒有些古板肃然。” 古板? 就那前不久还说骚话的人! 姑娘试探问:“世子是来寻夫君的?” 什么世子? 燕王府早被查封了。 应扶砚却没反驳。 “不算。” “念着你们院子空了些,便让人送些家具来。” 说完,他明显语气都愉悦了:“最近得了一笔钱。” 迟御动作可没那么快,账房拨款也没那么早到。 无非是昨儿他从魏昭手里弄到了不少银票。 虞听晚看着小厮手里搬的。 都看着很便宜那种。 但是! 在经历什么都没有后,虞听晚甚至觉得应扶砚很有待客之道,很大方! “多谢世子。” 应扶砚:“别客气。” 应扶砚视线又落在她身上。 准确来说,是腰间。 那边没挂宝石了,但有一颗颗白玉磨成大小一致的珠子。 再看姑娘手腕上的玉镯子,明显是是成套的。 应扶砚感兴趣的问:“这些首饰很昂贵吧?” “不知,都是夫君准备的。” “那他对你倒是舍得。” 这话不假。 虞听晚点头,也不知说什么才好,便顺着这话到:“零零碎碎装了好几个箱子,这次出门没能带出来。” 实在太多了。 “不过,夫君说回头再重新置办。” 应扶砚听不下去了。 他很酸。 手里的汤婆子都不香了。 昨天他要了银票,要了玉佩,还想要魏昭进屋脱下来的外衫。 倒不是为了暖和。 那外衫上的暗问是金丝线绣的。 可魏昭让他别得寸进尺。 魏昭是这时候从外头进来的。 刚入院子就瞧见虞听晚和应扶砚站在一处说话。 他敛眉,抬步走近。 就听见应扶砚喃喃。 “我怎么是男儿身?” 魏昭:……又犯病了 应扶砚:“做魏昭的女人多好。” 虞听晚听出了不对劲。 “世子……是羡慕吗?” “有那么明显吗?” 虞听晚:…… 你脸上就差写着取而代之四个字了。 冒犯到魏…… 到我了! 第249章 我惹着他了 春光融融,这里背靠山,湿气氤氲,透过树缝,空气里漫着薄雾。 山风拂过面颊,微寒。 屋内已焕然一新,该有的都有了,小厮退下,走路轻快没什么声响。 魏昭不动声色收回视线。 这里的小厮包括女使都是会武的。 着回上京后,姑娘身边也得安插精通武艺的人,片刻不离护其周全。魏家军里头都是男人,到底不便。 应扶砚这时看过来。 眯眼。 魏昭身上穿的明显不是昨儿那身。 “弟妹。” 虞听晚:“嗯?” “都说兄弟如手足,女儿如衣服,你看看他,衣服换的挺勤的。这里就咱们几个人,穿给谁看啊?” 虞听晚:??? 她努力一个字一个字去分析。 明明都听得懂,可实在别扭。尤其应扶砚说话时,眼睛就差盯在魏昭身上了。 “当然是穿给我看的。” 不是你。 姑娘嗓音一如既往的温婉:“外头有邋里邋遢,不修边幅的,还有花里胡哨比姑娘还要浓妆艳抹出没在风月场所不正经的男儿郎,见了才让人难受。” “夫君穿着得体,又爱干净,他便是一炷香换三回衣裳,也没什么。” 应扶砚抓住了重点 一炷香换三回。 可显摆到他了! 应扶砚看看魏昭又看看虞听晚。 不免感叹时间过得倒是快。 眨眼的功夫,当初他趴在摇篮边上,眼巴巴看着熟睡的那个男婴都成家了。 “你们夫妻间,关系不错。” 魏昭从进来起,他就察觉了。视线一直是落在虞听晚身上的。 是有温度的,柔和的。 转头挪到他应扶砚身上,就只剩下冷漠了。 要是非要揪出另一点。 是……嫌弃。 应扶砚:…… 虞听晚很是认同:“是!” 应扶砚:“他脾气算不得好,你也别万事都忍着。回头要是被欺负了。我作为兄长,也能帮你斥他的。” 虞听晚虽然觉得他再说大话。 但心意摆着,总要心领。 姑娘毫不犹豫:“好。” 应扶砚:“其实想想也不错,他模样好,你看着还能多吃几口饭。” 虞听晚这会儿沉默了一下。 “是!” 魏昭:…… 心情又不好了。 两人说话的功夫,他已在虞听晚身侧立定。 “世子怎么来了?家具的事吩咐下头就成,在屋里养着,何必出门跑这一趟。” 魏昭视线往下,落在他明显虚浮的腿上。 “是觉得你能活的很久吗?” 应扶砚:…… 说话真不中听。 也不知像谁。 魏大伯温文尔雅,宁姨端庄得体。 应扶砚问:“我惹着你了?” 魏昭没说话。 虞听晚很有自知之明。 她看了看天空,很蓝。又低头看了看绣花鞋,踢了一下石子。 假装很忙。 然后很小声。 “是我惹着他了。” 魏昭将姑娘身上的披风系紧了些:“外头风寒,回屋?” 虞听晚刚要点头。 “不是!” “她惹着你,你对我冲,还要她担心她冻着?” 应扶砚活了那么多年,受到的憋屈不计其数。 门庭衰败后,平素那些舔着上门攀交情的转头变了嘴脸,避而远之生怕受牵连。 应乾帝想让他死,想让燕王府的血脉彻底断送,却为了贤名一直没下手。 流放地是岭南一带,虫蛇瘴气密布。 活人多,死人更多。都是朝廷罪犯,死后都是无人收尸的。 开耕荒地,还要锤凿碎石去筑修城墙。都是体力活,起早贪黑。 其他犯人见他幼年,抢夺食物,食不果腹也就算了,还要将恶气出在他身上,用棍子藤条肆意欺辱,把他打的伤横累累,这才肯罢休。 也是。 这些极恶之徒怨怼朝廷,往日高高在上的燕王世子成了阶下囚,谁不想来踩一脚泄愤? 官吏可不管,只要应扶砚吊着一口气就成。 应扶砚都忍了下来。 高枝易折,富贵尊荣不过是黄粱一梦。 他得活着。 再屈辱也得活着。 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可活着仍有希望。 可现在他很憋屈。 他觉得魏昭莫名其妙!!! 舍不得凶媳妇,就凶他? 虽然……也有几分道理。 应扶砚抬手:“一百两。” “否则这事过不去了。” 真的是钻钱眼里头了。 应扶砚既然出了门,也不急着回去你。 “晌午我在你这边用饭。” 魏昭:“不方便。” 应扶砚:??? 魏昭:“准备走了。” 应扶砚:???? 虞听晚微顿。 那么快。 随着魏昭的话音落下,只见顺子从外头大步而来。 “将军,马已备好。” 魏昭颔首,看了虞听晚一眼。 姑娘会意,知道他有话要同应扶砚说。 “我进去收拾行李。” 眼看着人离开,应扶砚摸着手里的汤婆子:“怎就那般急,还以为你能住上几日,是准备直接回上京?” 魏昭淡淡:“有私事。” 应扶砚以为是要紧事,也就没多问。 “不是做马车来的?女儿家身子娇弱,你若带她多少看顾着些。” 风冷不说,姑娘家皮嫩。长时间骑马,腿能磨破皮。 魏昭心里有数。 说起正事。 “天山雪莲和千年灵芝我会让人给你送来。” 这些都是滋补的,吃了对应扶砚没坏处。 应扶砚闻言意外。 先不提价格。天山雪莲是西域那边才有的,每年就那么几株。灵芝百年好得,千年却是难寻。 “你手里有?” 魏昭:“没有。” 应扶砚:…… 魏昭瞥他一眼:“我知道谁有。” “谁?” “太子。” “我假死那一战,蛮夷败战求和,除了割地还送了不少价值连城的宝物,其中就有那两位药材。” “帝王欣然接受,转头给了病弱的太子。一直存于东宫私库。” 药材珍贵,关键时候是能救命的。 太医可不敢用。 毕竟皇家还等着葛老过去,留给他用,将药物的价值发挥到极致。 应扶砚沉吟片刻:“东宫怕是不会给。” “是不会。” 魏昭轻飘飘:“我也嫌麻烦。” “直接偷了就是了。” 他身体好了,神不知鬼不觉闯进皇宫,也并非难事。 应扶砚:??? 你是劫匪吗!!! 他甚至不敢相信这话是从魏昭嘴里说出来的。 看着挺斯文的啊! 第250章 办私事 “你……” 魏昭语气平淡:“世子惊讶什么?” “太子迟早要死,何必浪费药材?” “东宫私库而已,往后国库都是你的。” 应扶砚:“……有道理。” 行李收拾好,也就两个包袱。山洞不好通行,当时弃马车步行时就简单收拾了些。 顺子从虞听晚手里接过来,至魏昭身侧,恭敬出声。 “将军,您是要带上,还是放到马车里头?” 魏昭伸手:“给我。” 这是他要带走的意思。 魏昭:“三日后在戊阳城回合。” “是!” 应扶砚纳闷:“这是要分开走?怎么还不一起了?” 魏昭懒得理他。 顺子:“属下不知,但将军做什么自有他的道理。” 应扶砚:…… “他若是去杀人,难道也有道理?” 顺子毫不犹豫:“那自然是对方该死!” 顺子:“不过,这种粗事轮不到将军亲自动手。” “我们会抢着做。” 顺子想了一下,每次他都打不过迟御和荣狄,补充:“属下应该抢不过。” 应扶砚:…… 魏昭的属下怪合他脾气的。 想弄到身边干事。 不过,他明显更在意另外的。 比如魏昭的私事。 应扶砚觉得怪怪的,可又看不出里头有什么门道。 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啊! 还要把顺子打发了。 虞听晚嘴里叼着肉条从屋里出来,准备向应扶砚告辞,顺嘴问了一句:“家里做的肉干,世子可要尝尝?” 应扶砚这些年吃药,嘴里寡淡无味。便是那些黑乎乎药汁与他而言,都同和水一般。 没胃口,吃什么都吃不下。 可不吃胃难受,多吃几口又得吐。以至于人格外消瘦。 可虞听晚都问了,总要给几分面子。 应扶砚从姑娘递过来的纸袋里头捡了一块小的,刚入嘴还没什么,可随着咀嚼,香辣味在唇齿间炸开。 其中还加了少许的蜂蜜,甜味不浓,却丰富了口感。 应扶砚眼皮一跳。 “我幼时也爱吃,算起来已多年没吃过了。” “这是牛肉做的吧。” 他友好含笑:“能都给我吗?我会感激你的。” 魏昭闭了闭眼。应扶砚到底吃了多少苦,才成了这种德行。 虞听晚没见过能从她嘴里夺吃食的人。 手里的肉干不多了,姑娘刚要后退一步。 应扶砚夸她:“你一看就是大方善良的姑娘。” “比魏昭大方。” “应是舍不得拒绝我的。” 应扶砚:“是不是?” 虞听晚:…… 这话听着没毛病。 可她抠啊! 应扶砚还要说什么,可不适感传来,鲜艳刺目的血渍顺着鼻尖流下,滴答滴答溅到他汤婆子上。 他连忙扬起头,用帕子捂。 可鼻血就像是溪流般,很快染红了帕子,紧接着从指缝往下。 变故来的太快。 女使面色大变,世子每月总要留几次鼻血,每回都极难止住。 她跑上前帮忙捂。 可都这样了,应扶砚还不忘虚弱继续出声。 “别担心,我都习惯了。上次流了半大盆,身体都要被抽干了。” 这是实话。 “弟妹,我简直不能想象每次出事,活过来睁开眼能吃一口你怀里的肉干,会有多好。” 这也是实话。 “外头的牛肉挺贵的吧。不瞒你说,我已经连着半个月没吃上肉了。” 这更是实话。 “不吃也不会死。” “我怎么会强迫弟妹?” 虞听晚眼皮跳了三跳。 终于,应扶砚通过努力成功得到了全部的肉干。 应扶砚满意了:“弟妹。等我回了上京,定赐你一座府邸。” 虞听就没见过有人为了一口吃的那么拼,搬来椅子让应扶砚坐下:“世子还是先住嘴吧,先缓缓,这看着吓人。” 魏昭弄来了银针,准备止血。这还是之前他重伤,看葛老施针学的。 不难,但也得清楚穴位。 他看了眼顺子。 “过来看清楚了,回头教会世子身边伺候的人。” 应扶砚仰头,不敢动弹,狐裘上头沾满了血。 眼儿骨碌碌却看向虞听晚,还不忘答应的府邸:“日后你要是受不了魏昭了,也有底气,能直接走人。” 魏昭神情自若。 穴位扎对,力度对了,明明可以不疼的。 可下一瞬。 应扶砚大叫。 “疼疼疼。” 魏昭淡淡:“世子的话过于密了。” 好在这套针法对应扶砚有用。 事后,魏昭手上多少沾了血,对着铜盆净手。 “过些时日,让葛老来给你看看。” 他又开了方子。 “若信得过我,吃到他来。” 应扶砚失血过多,情况不太好,颤巍巍接过方子。 魏昭让人把他抬回去。 人刚被抬起来时,应扶砚头晕沉沉的。 却不忘吩咐。 “那些家具都搬到我屋里头。” 这夫妻一走,这里也就没人住了。 他屋里还空着呢。 虞听晚:…… 她感觉…… 应扶砚作成这样,的确适合做女人。 ———— 折腾一番,几人才出了山洞。 马是外头买来的,不是跟随魏昭多年的战马,但精气神不错。背上早就垫上马鞍。 魏昭已经不是以前病殃殃的魏昭了。 他翻身上马,朝虞听晚伸手。 虞听晚走近刚准备伸胳膊。 魏昭却是弯腰,搂住她的腰身往上带,天地一转,衣裙飘飞,虞听晚已稳稳当当坐上了马,被他环住。 “驾!” 马儿跑了起来。 虞听晚顾不上新奇,她抿唇,莫名紧张,心口好似压了块石头不上不下。 “那个……” 虞听晚故作镇定:“要带我去哪儿。” 这个节骨眼,容易让人遐想。 “换个地儿。” “应扶砚那边太寒酸了。” 虞听晚咽了咽口水:“是我想的那样吗?” 倒计时? 魏昭握着缰绳,语气平淡,好似在探讨天气一样随意:“是。” 虞听晚早就做好准备了。 可…… 她不理解。 “那……那也用不着三天吧。” 当时在她为了给魏昭挽尊,张嘴说他能一整晚时,刘燕神情都匪夷所思了。 等进了京城,就没那么悠闲了。魏昭也想趁着机会陪陪她。 闻言,他挑眉,知虞听晚误会了。 “又不会让你死床上。” 不过。 他嗓音幽幽,明明白白的告诉她:“我总要尽兴。” 第251章 道听途说信不得 风声呼啸,虞听晚依偎在他怀里,从字里行间看到了急切。 驾马不比马车,很是颠簸。可驰的快,周边景象快速倒退。寂静的山林马蹄声传来,所到之处灰尘四漫,鸟群被惊住,纷纷扑闪翅膀。 不是回泽县的方向。 走的不是官道,不见路人。 都是陌生的场景。 穿过山林是小道,沿着小道是下坡。 虞听晚到底是姑娘,刚开始没什么,可时间久了,保持一个姿势就有点坐不住了。 “还要多久能到?” 魏昭腾出一只手,揉她泛酸的腰。 “落山前。” 魏昭:“去戊阳城,几年前我在那里买过一座宅院。” 想了想,他笑了一下。 “你会喜欢哪里的。” 虞听晚刚要问他怎这般笃定。 魏昭:“泽县贪官污吏身上搜刮来的金银珠宝和各珍稀物件,都存放在那里的暗室里。” 戊阳城的钱庄和典当行背后的真正东家是他。东西往那两处一过,也就上了明路。 那……虞听晚的确想看看。 魏昭:“等到了后好生歇一歇。” 虞听晚:…… 听懂了。 歇够了,等天亮时间到了厮混吗? 明明欢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在他一次又一次的提点下,虞听晚到底生了几分紧迫感。 不过现在还早。 魏昭:“快晌午了,再过一柱香前头有湖,能烤鱼吃。半个时辰后会经过官道,有茶水铺,里头也卖吃食。想吃什么?” “你给我烤?” 虞听晚怀疑,觉得魏昭干不了这活。 “有问题?” “……有。” 不过,只要不让她烤就行。 姑娘做饭的手艺真的仅限于能吃。 她还挺想尝尝魏昭的手艺。 “夫君对这一带很熟悉?” 魏昭颔首:“上京来往边境途中,都会路过。” 魏家军备足了干粮。可便于存放的干粮,到底吃久了噎嗓子。 时间若紧迫,前方若有茶水铺,便会派人快马加鞭提前一日抵达,让店家准备大量的包子馒头和干粮,便于战士路上吃。 魏昭不会亏待魏家军。 时间若宽裕,就会在湖边停下,休整歇息一番。战士们捕鱼的捕鱼,打猎的打猎,最后围在一起烤肉吃。 虞听晚难以想象魏昭统领魏家军穿着盔甲是什么模样。 不过…… “我很早就听人提起你了。” 魏昭挑眉。 来了点兴致。 “说说看。” 虞听晚:“你要听?” 虞听晚建议:“你还是别听了。” 魏昭:“骂我的?” “那倒也不是。” “就是有人说有些狂,毛都没长齐放着好好的世家公子不当,却奔赴战场,不知几斤几两还要掌管魏家军,指定要被打哭爹喊娘。” 虞听晚:“话是难听,不过你打赢了,也算是打了那些质疑的人一记耳光。他们转头就改了嘴脸,夸你有本事,继承了靖远将军的衣钵。” 魏昭不在意这些。 毕竟一开始,谁都不相信他有这个本事。 当初小叔亡故不出一年,边塞告急。 应乾帝便把心思打在了魏家军身上,魏家军却只听命魏家子嗣。可不是朝廷随便派出一个不知那儿冒出来的将军,就能让他们卖命的。 魏昭提出愿前往御敌。 却得了百官唾骂。 骂魏昭不知轻重!就该让魏家军归顺朝廷,为帝王所用。 真是很大的嘴脸。 魏昭没在想,问:“你当时怎么想?” 虞听晚:“我?” 她回忆了当时的心态,实事求是:“我没在意。” “我当时又不能认识你。听这些事,又不能多吃一口饭也不能少干一次活。” 虞听晚:“不过后来,我就在意了。” 这次不同魏昭问,她就毫无保留说了。 “有人提起你在战场砍人头的时候眼都不眨。砍了以后还要把人头收藏起来作伴。” 虞听晚:“我那时也不知是真的还是假的。就觉得有本事的人,有点怪癖也正常。” 魏昭:…… 谣言倒是满天飞。 不过。 他承认:“我的确收藏过敌国将领的人头。” 虞听晚:??? 魏昭不以为意:“送给敌国皇帝当见面礼了。” 虞听晚问:“他没想杀了你?” “想。” “杀不了。” 魏昭:“给气病了。” 虞听晚:…… 的确气人。 魏昭:“还有么?” 虞听晚清了清嗓子。 “不久前,街上有人说你不近女色。” “我便知道听途说信不得。” 魏昭:…… 姑娘有这这认知是好的。 ———— 湖面泛着微微的光芒,沙石清晰可见,湖水呈现翡翠般的绿色。 捕鱼对魏昭不在话下。 虞听晚看到了不远处的几间木屋。 “还有人住这儿吗?” 魏昭处理清洗鱼内脏,架起了篝火。 他做这种事很赏心悦目, 虞听晚找了块干净光滑的石头坐下,看着他取出不及巴掌大小的两份瓷瓶,一份是油,一份是香料。 可见准备充足。 魏昭做事一向滴水不漏,缜密。 男人垂眸刷着油。他的手修长好看,动作也不疾不徐。 “魏家军善战,可将士并非铜墙铁壁,总会有伤亡。有的尸骨无存,有的只剩下些断臂残骸。” 边境埋葬了万千枯骨。 离军营不远,年复一年立着无数座坟地。 魏昭眸色渐暗。 士兵在战场上卖命,最后死了,却没多少人记得他们的牺牲。 “每次回京,伤员也有不少。” “并非什么地儿都有驿站,也不是每夜都能有落脚之地。” 人迹罕至的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魏家军都是些粗人,平时睡在地上也没什么。 可魏昭不愿伤员受罪。 “夏日炎热蚊虫虽多也就算了,寒冬难熬。这些年陆陆续续筑的木屋就有不少,专门给他们休息的。” 惊诧是有的,但也不算多。魏昭要是不好,魏家军也不会如此追随。 在虞听晚的印象里,别的军营里是不把人当人的。 死了也没什么,每年都有征兵。 不愁缺人。 里头规矩还多,都不人道。 见士兵病了伤了,情况严重的,明明还留一口气,却被生生被丢下,死在路上。不管了。 毕竟在那些人眼里,是累赘。 魏家军和其他军营相比,一个天堂,一个地狱。 第252章 时间到了,可以宰了 撒上香料后,烤鱼肉质鲜美,一点也没腥味。 表皮酥脆,滋滋还在滴油,香味勾的虞听晚等不住了。 本来不怎么饿的,这会儿是真饿了。 她走过去。 “有一种感觉。” 魏昭斜睨她一眼。 虞听晚盯着鱼,慢吞吞:“和村子里杀猪那样。时间到了,也养肥了,可以宰了。” 听着是血腥了点。 不过说的也挺像那么一回事。 余晖挥洒,在天际勾勒出浓墨的色彩。 傍晚时分,两人入了戊阳城。 过城门时,魏昭给的路引,虞听晚看了一眼。 假的。 但足够以假乱真。 守卫放行。 魏昭抱着人下了马。 虞听晚望着熙熙攘攘热闹繁华的街道,孩童肆意跑闹,两旁的摊位都不曾收摊,半点没有要宵禁的样子。 倒是反常。 “这是?” 魏昭牵着缰绳,怕人多走散,拉着她走。 “城中有个姓朱的富商,家中妻妾无数,却多年求子无果。得高僧点拨,散了大半家财行善积德,不惑之年终得一子。” “后,格外信神佛一说。给城中送子娘娘佛像镀金身不说,又担忧其子身子孱弱,难养活。每年在朱家子生辰那几日出钱举办庙会,请戏班子,舞狮。便是明后两日,城中百姓感念朱家,会烧香祈祷,为朱家公子祈福纳祥。” 难怪。 虞听晚温声:“先前镇上也有庙会。村里不少人会去烧香。咬牙给几文香油钱,或买平安符,或吃顿斋饭,也就这样了。” 都是贫寒之地,像戊阳城这样的,倒是少见。 只见前头一阵吵嚷。 随后‘砰’的一声。 支起的摊位被推到。 摊主一手按住始作俑者,破声大骂:“你这妇人好生无理,撞坏了我家摊子,竟然也想跑!赔钱!” 妇人眼里带着惊恐,奋力挣扎,张嘴是嘶哑又难听的尖叫声。 边上有人把她认了出来。 “诶呦,造孽,这祥四婆娘怎么又跑出来闹事了?” “本来就失心疯,这一年里头也没几日是清醒的,上回逮着人就咬,也是祥四老实,脸被抓的都是血,都没把她怎么着。换成我,早就用绳子把人捆了,免得又偷跑出来,要么就把人给休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祥四都五十多了,这年纪难道休了折腾再娶?” 正说着话,有人眼前一亮,对远处朝这边跑过来的男人招呼。 “祥四,你婆娘在这儿,快领回家去。” 被喊住的人一脸憨厚,人老却精神。对着摊主一个劲的赔礼又赔了钱。 念着和气生财,摊主如何还能和疯子计较,意思意思收了钱也就算了。 祥四把瑟瑟发抖的人抱在怀里。 “做饭的功夫一转眼就不见了,没事了,回家。” 在他的安抚下,妇人不吵了,喃喃:“回家?” “对,回家。闺女还小,见不着你正哭呢。” 闹剧很快停歇,人群散开。 虞听晚也没当回事,张望浓郁的烟火气。 不过片刻功夫,就买了不少零碎之物。 再往前走。 有人在树上挂着灯笼,灯笼上有个大大的朱字。 在为明日的庙会做准备。 虞听晚其实很喜欢凑热闹的,也被感染了几分愉悦。 “那明儿就能逛庙会了!” 魏昭:“他们能,你怕是不能。” 虞听晚:??? 她不敢相信那么冰冷的话是从魏昭嘴里听到的。 人来人往间,她到底没能厚着脸皮和谈论这种事。 她故作镇定,又不甘示弱。 “这里娘娘庙很灵吗?” 魏昭哪里知道。 边上路过的大娘却知道,她停下脚步,打量着两人。 “两位是外地来的吧?” 大娘眉眼带笑,篮子里放着明儿用的香烛。 “我们这里娘娘庙远近闻名,不少人特地赶过来求子。” “我娘家侄媳妇三年肚子都没动静,家里可都急坏了。看过大夫都说身子没毛病。去年我催她过来,这不,如今都生了。” “这不,托我帮忙去还愿呢。” 虞听晚:“这样啊。” 她谢过大娘后,弯弯鹿眼望着魏昭:“那我们也该去拜拜。” 虞听晚:“迟早要生的。” 魏昭深深凝着她,也不说话。 虞听晚都要被他看的浑身发毛,魏昭才挪开视线似不在意般带她去酒楼吃饭。 吃完,才回的宅院。 宅院外头看着不大,里头却有乾坤。 可虞听晚进了屋后,也走累了。没有要去看金银珠宝的意思。 沐浴的水是魏昭烧得,也是他抬到屋里的。 做好这些,他很有风度的退了出去。 “我去隔壁,你先洗,不必等我,洗完便睡。” 洗好后,姑娘特地出了房门,看了眼亮着灯的隔壁。 当他在处理公务。 虞听晚没过去,转头去睡了。 她以为会睡不着的,毕竟有些紧张。毕竟看魏昭的意思,不会延后。 可屋内点着安神香,床榻又软,人沾上枕头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听到开门声。 虞听晚太困了,没有睁眼。 她知道魏昭此刻立在床头。 姑娘身子往里挪了挪,给他让出位置。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人却被他腾空抱起。 她艰难睁开眼:“嗯?怎么了?” 魏昭神色舒缓,抱她往外去。 “去隔壁。” 虞听晚都没反应回来,随着他的踏入,人就彻底清醒了。 隔壁布置的很喜庆。 一片红。 喜烛燃烧着,红绸高挂。 魏昭径直把人抱到床榻上。 被子,枕头都是红的。 虞听晚哪里还不知他要做什么。 魏昭温声:“要孩子,求的不是送子观音。” “什……什么?” “这种事,你得靠我。” 不过,不急。 他看人的目光太有侵略感。 虞听晚不免往里缩。 这才发现魏昭又换了件衣裳,身上好似沾着水汽。 可见他也洗过了。 魏昭也不在意,除去外衫,慢条斯理一件一件脱。 只剩下一件中衣后。捏住姑娘的脚裸,轻轻扯回来,覆了上去。 把人压在身下。 “可以求软。” 魏昭抚着姑娘的唇,眸光流转,幽深至极:“但我不保证,能饶过你。” 第253章 我挺能忍的 烛火摇曳,发出噼里啪啦的轻响。光线被周遭红艳下,晕染柔和。 男人的视线灼热,烫的虞听晚呼吸微滞,抠着被褥的指尖不知如何安放。 她咬唇微微侧头,余光落到一侧床头外的茶几上。那里摆着苍翠欲滴的万年青,绿叶上挂着染成红绿两色花生。 都这个节骨眼了,虞听晚竟然有些出神。 当初嫁入卫家。魏昭身子不好,家里也穷,婚宴一切从简,席宴摆了一桌,但能准备的公婆都准备了。 其中就有万年青。 万年青寓有长寿之意,花生是多子多福。 可魏昭多气人啊,趁人不妨,揪了一个又一个花生。 还不吃! 浪费! 那时的虞听晚没有想过,有朝一日,魏昭会准备这些,一个个挂上去。 他行事向来周全。 也许从带她离开泽县起,魏昭就有了带她来戊阳城的想法。 这屋里的红绸,喜烛……,都是早就买好,等着他亲手布置的。 又赶上了戊阳城的庙会。 哪有那么多凑巧。 不过是有人徐徐图之。 “方才都在弄这些吗?” 她的嗓音很轻,只有两人听得到。 魏昭和她呼吸交缠:“嗯。” 虞听晚:“其实……我也是可以帮忙的。” 毕竟是两个人的事。 若说没有触动是假的。 其实魏昭不准备这些,她也不会在意。这段时日相处下来,早给虞听晚一种已是老夫老妻的感觉。 可他怕委屈了她,归根结底就是愿意对她上心。 别看虞听晚平时大胆。可动真格时,也慌。 至少心口砰砰砰跳的厉害。 她并非无心之人。 魏昭对她的好,也一直看在眼里。 可她就是太没安全感了。总担心以后,世事无常,所以一直装傻。 魏昭那么好,她也想试试的。 不是简单稀里糊涂,而是和他做长久的夫妻。 姑娘试探把手搭在他肩膀,在魏昭幽深的眼眸下,耳尖微微泛红,又一点一点搂住他的脖颈。 “有种二嫁的错觉。” “但都是同一个人。” 虞听晚:“想想也挺刺激的。” 魏昭唇落下,吻上姑娘的眼眸。 头次见虞听晚,他就觉得这双眼额外生动。 魏昭:“怕吗?” 他嗓音温淡,指尖抽开她腰侧里衣的系带:“初次会有些疼。” 魏昭没经历过男女之事,可在战场上听得荤话不少,到底有些了解。 虞听晚幼时身上但凡擦红一些,她娇气怕疼,都要哭的惊天动地。 可后来。 小小的姑娘为了不被赶走,明明身子还不及灶台高,站在木凳上切菜切菜割到手,背着比她还重的猪草,肩上勒出来血,成了家常便饭。 “你快一点就好,我挺能忍的。” 可…… 她听到自个儿结结巴巴:“天……天还没黑。” 魏昭不在意般,除去她的里衣。 露出圆润的肩头,和嫩黄的小衣。 红罗幔帐被放了下来,床榻这一方天地被隔开。光透进来,绣了鸳鸯的大红被褥上的姑娘肌肤似雪,莹白春光一片。墨发如绸缎披散,映衬的耀眼夺目。 随着他的动作,虞听晚浑身泛红,躺在他身下,任他摆弄,让抬手就抬手,似梦也似魂。 从成亲起,她里头穿的小衣不知改了多少回。 她身段好,该有的都有。尤其绵软,一手难握。 “别看了。” 虞听晚翘挺的鸦羽密集铺在眼下,一开始大大方方。可时间久了,多少有些难为情。 “你不能因为你没有,就一直……” 后头的话哽在喉咙里,变成一道低低的惊呼。 热源从他掌心攀了上来,一直往上,攀到了最高处。在她震惊下,不轻不重,力道适中的揉搓。 虞听晚眼儿颤颤,轻喘。 魏昭不疾不徐:“的确还早。” “先伺候伺候你。” 虞听晚热的呼吸急促,胸口起伏。 正茫然间,魏昭对着一处,身子朝下。 她猛的一颤。脖颈往上牵引。 “不……” 破损的帆随着他涌动的风浪而摇摆。浪打到最高处时,她只觉耳畔轰鸣,大口汲取空气,男人灼热的体温却依旧不留余力地侵占。 可刚说了一个字,她便受不住刺激,颤颤抖动。 陌生的情潮暗涌好似能淹没理智。 她想推他,可手下无力。 摇曳的烛火被打湿,脑中一片空白中,却听到有人低笑。 惊讶。 “这就到了?” ———— 是夜。 一辆马车稳稳停靠在泽县驿站。 不等车夫撩开车帘,车厢坐着的人便焦急夺步而出。 他身披黑色披风,步履匆匆。 驿站外的守卫正要呵斥,将人拦住,却见平素跟在贺诩然身侧的严叔大步而出,朝那人恭敬行了一礼。 守卫见状,哪里还敢说什么。 顾傅居面色凝重,朝里去。 严叔给他引路,往二楼而去。 他低声道:“老爷。” “那姑娘我见了,第一眼变觉得可亲,和夫人年轻那会儿实在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那样。” 顾傅居喉咙发干。 贺诩然估摸着顾傅居这几日也能到了,可具体时间不知。 不过,泽县上下都有他的眼线,从顾傅居入城门,他就得了消息。 他是这时候下来的。走的很快,很急,在拐角处和顾傅居碰上。 他正要喊人,可胳膊却被顾傅居死死攥住。 在贺诩然印象里,顾傅居寒门出身,靠着本事年纪轻轻在朝廷立下脚跟,在圣前也能面不改色,很少失态。 可现在嗓音干涩:“人呢?” “诩然。” “她人呢?” 贺诩然却说不出话来。 他怕虞听晚抵触,故一直不敢派人明目张胆在卫家门口盯着。 但!泽县上下都是他的眼线啊。 好端端的人走了,他都不知道!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贺诩然引着顾傅居进了平时住的屋子。 一进门,他面露难色。 “她……她几日前就和其夫离开了。” “人走了三日,我才知晓。” 要不是杨惟文再一次登卫家的门拜访后扑了个空,回来不经意间同他提及,他还不知道! 这显然不对劲。 他哪里知道他眼线再多,可泽县早就成了魏家军的地盘了。 第254章 天亮了 “我问过晚娘公婆了,说是两人出去寻医看病。也没透露别的,那卫家夫妇是寻常百姓,见着官便胆怯,我怕把人吓着。” 不愿意透露,但贺诩然可以查啊。 可结果却和虞家火灾那样,查无所踪。 贺诩然担心。 是不是又是那一拨势力出现阻拦他调查,故意为之掩埋真相? 那虞听晚是不是有危险? 许是猜到了他的顾虑,顾傅居掩下眸中冰冷。 “不会。” 他过于笃定。 贺诩然虽然愕然,可相信顾傅居,也就没有质疑。 微微放下心来。 桌上那厚厚一沓纸,早已被他翻阅无数次,记录了虞听晚生平的经历。 终于被贺诩然交到了顾傅居手上。 在虞家,姑娘被照顾的很好。可去了西临村…… 那桩桩件件数不清的委屈和隐忍,贺诩然看时如同被剜了心。 这可是该被顾家捧在掌心疼的姑娘啊。 贺诩然:“阿姐她可知晚娘……” “暂时不知。” 顾傅居面色沉沉一页一页翻过去。 越看,脸色越难看。 最后停顿。 那是一张画像。 贺诩然画的。 是他第一眼在刑场看到虞听晚时,回来后多少心神不宁,便动了笔。 他画工本就精湛。 就和真人一样。 画完以后便觉得自己可笑,想烧毁。 不能因为长得像,就私留女子画像,实在非君子所为。 可也不知怎么了,他留下了现在。 寥寥几笔下,姑娘亭亭玉立,玉软花柔,却背脊挺直,眼神坚定。 顾傅居定定看了许久。 好似能通过画像看到真实的人。 像极了年轻时候的嘉善。 ———— 戊阳城。 天昏沉沉的,朱家门前就放起了鞭炮。 锣鼓喧天。 已围了不少人。 舞狮可是一早要从朱家出发,沿着摆摊的街道,歇歇停停,一路舞去娘娘庙的。 朱家奴仆就没睡,忙得不可开交。 百姓语气惊艳。 “呦,这灯笼好看,搁几丈就要挂一盏,挂到咱们送子娘娘庙里头,也不知要多少盏了,可费不少银子吧。” 朱家的奴仆个个挺直腰板。 “这点钱对朱家而言不算什么。” “我们公子这些年顺风顺水,都是神明庇护。过些时日就要成亲了,府上大喜。老爷高兴,今早可发话了。回头大家伙定要府上领喜饼,沾沾喜气。”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这朱少爷成了亲,再给府里添几个大胖儿子,兴旺人丁,朱老爷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和外头的喧嚣不同。 一处不起眼的小院内,蜡烛已燃烧大半。 虞听晚水润润的眸饱含春色,大口大口呼吸着,还不容易缓过来,又被缠上了唇。 这就有点过分。 他也不嫌脏。 可虞听晚嫌自个儿啊。 魏昭都不漱口。 “看外头。” 魏昭突然来了那么一句。 虞听晚莫名其妙,眼尾泪痣楚楚。伸出嫩生生的胳膊掀开幔帐。 他问:“看到了什么?” 虞听晚:…… 他在问:“怎么不说?” 虞听晚瞥了魏昭一眼,哪里不知他什么心思,嗓音余韵绵软:“我不想了。” 虞听晚:“要睡了。” 她很好脾气和他商量:“成吗?” 可魏昭能放过她? 男人耐心又问了一回:“看到了什么?” “看……看到……” 虞听晚:“……天亮了。” 幼时,阿爹走镖回来,曾给杳杳带回一件精致小巧的琉璃瓶。 她可喜欢了,还不忘拿出去显摆。 杳杳屋里还有一块漂亮的鹅卵石。 是她从外头捡的。 鹅卵石很大块,手臂一样粗,杳杳曾突发奇想,要塞到琉璃瓶里头。 可琉璃瓶瓶口窄小像细缝那样,鹅卵石如何塞的下去啊? 豆大的泪珠在眼中打转,砸到枕头上,侵出一片濡湿暗沉。 但很快…… 两个人的神色都不对了。 魏昭面色沉的如墨。 虞听晚惊讶:“这就好了?” 她也不好说魏昭中看不中用。 才多久啊。 就……就…… 造孽啊。 不过,这种事多多少少伤自尊,尤其是魏昭这种天之骄子。 虞听晚都顾不得疼了,体贴安抚:“我不嫌你的。” 魏昭接受不了。 “也不会说出去。” 魏昭不想说话。 “你别难受,男人么,哪里真有十全十美的。你会读书,又会武,有本事,人又沉稳……总要有一点不足的,怎么能什么好处都给占了。” 没有一句话,是魏昭愿意听的。 “这样也好,都不费时间。” 要是小点就更好了! 还有谁像虞听晚这般贤惠! 努力给他找借口。 “别在意这种身外事,也许……也许你以前不这样,你以前可厉害了。就是后头受了伤,这才对身体造成了影响。” 魏昭冷漠的看着她小嘴叭叭。 虞听晚拍拍他的肩:“你若是在意,回头让葛大夫看看,大不了咱治治。可千万别讳疾忌医。” 能说的她都说了。 虞听晚自觉没有什么遗漏的。 她正要爬起来,喝水,可人却被他抓了回去。 屋外阳光明艳。 可海棠花本就娇弱,经不起摧残。 骤雨正盛。 花瓣摇摇欲坠。 雨势起伏又猛又急,不见停歇。 经过雨水的浇灌,海棠被催熟,开的愈发娇艳。 屋内的蜡烛已烧灭,什么也不剩。 外头走街串巷孩童的嬉闹声,传开,属于庙会的热闹开启。 敲锣打鼓声带着节奏,欢声笑语不绝。 院内院外却是两番光景。 虞听晚难以想象,从前怀疑魏昭从山上摔下来,那里摔烂了的事有多荒诞。 这一日,热闹是戊阳城百姓的,不是她的。 她的确没能去庙会。 因为姑娘连床榻都没下来过。 干活都没那么累过。 屋内光线明媚。 幔帐被扯开。 白生生莹润的手臂探出来,用力抓住床角,却只在上头留下几道汗腻子。 姑娘潮\/红的脸钻出来。 黑发汗湿,云鬓蓬松。 “够了,够了。” 她哭着说。 可属于男人有力的手臂跟着出来,把她给按了回去。 第255章 收敛 春色融融,屋内的动静不知何时才停歇。 虞听晚又困又累,意识模糊间,只记得魏昭起身取来棉布给她擦拭。 还上了药。 涂上冰冰凉凉的,好似能缓解不适。 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 身上那些也都是魏昭弄出来的。 他是该负责的。 虞听晚毫无心理负担直接睡了过去。 中途被魏昭叫醒过一次。 虞听晚觉得他忒烦。眼儿都懒得掀开,就想动手。 可手指都抬不起来,实在没力气。 魏昭坐在床头,将姑娘扶到怀里。给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祸从口出这个道理,你也该是知晓的。” “从成亲起,你怀疑我几回了?” 一双手都数不清了。 偏她不知死活,在榻上小嘴照样叭叭。听着是安抚,可又何尝不是剜心之言。 “这种事,我总要证明一下。” “你那是一下吗?” 虞听晚嗓音有些哑:“就不能收敛些吗?” 魏昭沉稳:“想过。” 虞听晚:…… 魏昭沉吟片刻,语气缓缓:“如若还有下次……” 还算这人有点良心!! 虞听晚以为他会反省。 然后听到一句。 “也不改。” 虞听晚:…… 又欠了是不是。 魏昭抬手去取一旁炖好的当归雪蛤乌鸡汤。 “都没用饭,吃完了再睡。” 明明出力的是他,可他面上却看不到半点倦色。 着合身的常服,姿态从容,仍旧是平素清心寡欲的,哪能看出在榻上他有那么多花样。 没用饭怪谁啊。 不过,虞听晚倒不会委屈了胃,对吃食犯计较。 乌鸡汤很香。 魏昭:“你体力不太好。” 虞听晚不服了:?? 她不可置信看着魏昭。 她可是干惯了活计的人。力气向来比别的女子大,甚至能扛着一大捆柴火从山上拖下来。 “夫君才从我身上下去,就挑刺了?” 魏昭:“这是实话。” 魏昭道:“我都不敢过于用力,怕你晕过去。” 虞听晚冷笑一声。 看着送到唇瓣的汤勺,愤愤一口咬下。 也不知魏昭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的。 自己多过分,是半点没有数。 本来就合适,他非要挤进去也就算了,还不停下。 可…… 虞听晚放聪明了。 她之前不就是吃了!话多的亏吗! 她才不说。 免得魏昭还以为她!再夸他! 魏昭见她秀气吃着,动作轻柔:“这汤滋补。多吃些,不够了还有。” 乌鸡肉是特地去了骨头了,里头还有切碎了的红枣。 虞听晚也的确饿坏了,嘴里塞的满满的。 可一听到滋补,她就皱了眉。 “你吃了吗?” 魏昭:“还没。” “那你吃什么?别也是鸡汤吧?” 魏昭挑眉:“怎么,你想吃独食?” 虞听晚蹙眉。 红唇的唇瓣抿了抿。 “不成吗?得到了就不值钱了?” 虞听晚语气平静:“这汤不过是对了我的胃口,留着下回吃,你都要挑刺了?” 魏昭嗓音在头顶响起:“哦。” “明白了。” “我不需要补。” “我这样,已经让你吃不消了。” 说完,他愉悦的笑出声来。 虞听晚:…… 她死亡凝视看过去。 猜出来也就算了,闷在心里不成吗?非要点出来,显得你。 许是猜到她心里想什么,魏昭亲她的额。 “这的确是件值得拿出来说嘴的事。” 不过,魏昭到底还算个人。 夜里没有再动她。 日夜更替,黄昏被黑暮取代,在静谧的夜色下,白昼不疾不徐赶至。 鼓声奏起,庙会依旧。 娘娘庙前挤满了人。 朱家父子立于一侧,等舞狮结束,这才接过染着的香烛,虔诚带头入了娘娘庙,给面目慈悲的送子观音磕头。 “朱公子生得真俊。听说是早产,刚生下来孱弱的不行,大夫看了都说难养活。” 可如今,多精神! 可看不出半点病态。 “谁说不是。” “朱老爷乐善好施不说,朱公子也是极好的人,上回老婆子我摔倒了,朱公子撞见了,也不嫌我埋汰身上脏,亲自扶老婆子我起来,还给我买了几个包子充饥。” “朱公子是好,就是缺了些心眼。但凡有人借钱他都会给,也不催还债,也得亏朱家家大业大,不然迟早被败光。” “吃亏也是福。只怕神仙见他纯善,都要为其添福泽。” 众人你一嘴我一嘴,恨不得把人吹到天上去。 同时,有人喝彩:“今年的舞狮比往年有看头。” 说着,他见身侧男童四处乱窜,朝边上陌生夫人提醒。 “是你家小子?可看好了。那么多人,少不了有几个烂了心肝的。孩子走丢了是小事,被拐子拐了怎么办?” 妇人一个激灵。 忙将孩子扯住,不让他乱跑。 劈头盖脸一顿骂:“带你出门,是念着朱家每年都会挑人在娘娘庙做童子,这是得送子娘娘庇护的,不是让你四处撒野的。若是被拐子看上了,有你哭的。” 男童生性好动,只能踮着脚四处望:“大姐倒是听话,娘怎么不带她?” “她?” 妇人语气随意:“她一个女娃娃回头是要嫁出去的。出什么门?坐牛车过来一个人头就要两文,来回就要四文,你大姐在家里待着就成。” 周边的人闻言,都不觉得有什么这。 重男轻女的现象是最常见的。 “难怪大姐老说娘偏心。” “对你好还有错了?家里好吃的好喝的可都是省着给你用的。娘都说过多少回了,你是男童。日后是要出人头地了。你大姐一个丫头片子能比吗?” “再过几年把她卖了,聘礼钱拿去给你读书,咱们家也就有读书人了。你要是成器,给娘挣个秀才娘当当,以后日子别提多风光。” 说到这里,妇人眉眼都带了笑。 好似儿子已经有出息了。 说完,她眉飞色舞对先前说话的人道:“这戏班子自然不一般,可是朱家从江南重金请过来的,岂能差了?朱家过几日要办婚宴,听说也要让他们闹上一闹,才喜庆。” 话题很快被带了回来。 “之前也没听朱家和谁家结了亲,转头日子竟都定好了,新娘子真是好福气。” 第256章 又要出力,还得哄你 好福气什么? 边上摊位上,挂着命卦旗的道士从朱家父子出现就皱眉到现在。 不同于别的摊位站满了人,生意红火。他这里空荡荡的,就没接几单生意。好不容易等到人在他这边坐下。 道士刚坐直身子:“大娘,贫道观你面带凶光,怕是有……” 刚说了几个字。 “你这后生怎么说话的?” 着粗布棉衣的大娘脸拉了下来,猛地站起来:“我不过是走累了,在你摊位上歇一歇,你想做我生意,不说些好听的也就算了,好端端咒我?” 城里最有名的算命先生都说她一辈子顺当! “这娘娘庙供奉的是观音,自古佛道两立。你一个道士过来凑什么热闹。” 道士不以为意。 这里人不多,他还不来呢。 “赚钱。” 道士:“很久没吃肉了。” 也不是什么道士都忌肉。 除了牛肉、乌鱼肉、狗肉、鸿雁肉不能吃,他是可以食用的。 “三两银子,也不多收,给你去血光之灾,如何?” 大娘:?? 大娘破声大骂,猛地大拍桌子:“呸,年纪轻轻就出来坑闷拐骗,娘娘庙前也敢胡说八道,贼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是好货色!小心我让家里男人过来,把你摊位给砸了!教你做人。” 道士脸色也臭起来。 “不听劝言就走。” “反正丢了半条命不是贫道。” 大娘:“你给我等着!我这就让我男人过来。” 道士有些烦。 到现在一单生意都没做成,还被骂了。 周围来往的路人,听到了动静后,更不往这边看了。 他准备去弄点吃的垫垫肚子。 忽而…… 视线落到一处。 只见右前方穿着不俗,腰间挂着几串的红玛瑙的姑娘,发上的簪子,手腕上的镯子都是成套的,看着就很值钱。 不止他看见了。 很多人都朝虞听晚看去。 惊讶她模样娇艳,更惊讶怎么有人出门,就想被扒手盯上? 再去看他边上同行的魏昭。 看着俊朗文雅。 只怕顶不住事,护不了人。 这年头小偷可比拐子多。 这时候,朱家父子刚从娘娘庙出来,要选童子了,大家都看了过去。 人群涌动,果不其然,其中就有人蠢蠢欲动。 那人粗犷,一身腱子肉。看着很会打。 他今儿已经偷了好几个荷包了! 这会儿眼馋,想去偷虞听晚腰间的红玛瑙。 甚至偷之前,妄图揩油占便宜。 这姑娘好看,摸摸腰摸摸小手也不是什么滋味。 虽然边上有男子陪同。 可扒手丝毫没把魏昭当回事! 再说了,姑娘都是顾着名声,要是被吃了豆腐,多半忍气吞声,吃着哑巴亏。 可手还没碰到。 就咔嚓一声。 魏昭也没用多少力,就把人胳膊脱臼了。 扒手凄厉的嗓音响起,也不知是疼的还是吓的,他是脸煞白煞白。 他这种人,最是识时达务。哪里还敢找魏昭算账,跌跌撞撞狼狈跑了。 虞听晚目送他离开,慢吞吞:“啊。” 魏昭:“怎么?” 虞听晚:“我觉得他好疼。” 魏昭:…… 她低头看了看腰间的红玛瑙。 这是魏昭出门前给的。 经过昨日一场情事后,虞听晚浑身不适。 尤其那处,可好像还残留着被撑。 【满的感觉。 今早她从榻上下来,刚落地腿脚酸软就险些摔了。 虞听晚自然不可能怪自己! 便对魏昭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 直到魏昭拿出了红玛瑙。 其实…… 别看平时虞听晚素净,可杳杳从小就喜欢耀眼夺目的首饰。即便过了那么多年,姑娘骨子里是喜欢颜色鲜艳的。 自从魏昭给她准备了红宝石串,还有玉石串后,每次出门都要给她戴上。 白玉石被虞听晚选中的次数很少。魏昭就知道姑娘的喜好了。 虞听晚觉得可以原谅他一下下。 她还特地问了。 【“这是给我的辛苦钱吗?”】 魏昭当时斜睨她一眼。 【“辛苦的是我,又要出力,还得哄你。”】 不知道他是怎么平静说出这种话的。 虞听晚……觉得挺有道理。 【“那你这时候拿出来,会给我一种错觉。”】 魏昭:【“什么?”】 虞听晚没有把嫖\/娼挂在嘴边,语气委婉:【“你我之间存在某种金钱之间交易往来。”】 魏昭沉默了很久。 于他而言,金银首饰是身外之物。头次成亲没有经验,魏昭其实并不知如何对虞听晚好。 但他见过父亲魏封行,曾将一切能给的,都双手捧到了宁素婵手上。 魏昭也一样,见着好的都想给她,别的姑娘有的,虞听晚得有。她们没有的,姑娘更不该缺。 怕姑娘走路累,他只挂了两串玛瑙。 带她出了宅子,这才缓缓出声。 【“你喜欢这样的?”】 虞听晚:? 魏昭:【“恩客和秦淮美人?”】 虞听晚:?? 魏昭:【“我是觉得不适合,不过你要是喜欢,也称得上闺房之乐。”】 虞听晚:??? 要不要听听,你说的什么? 魏昭很愿意配合:【“那我会常来光顾姑娘生意。”】 想到这里,虞听晚就觉得魏昭不正经。 明明会玩的是他! 不过…… 虞听晚:“那人的胳膊……” 魏昭:“该直接扭下来的,不过场面血腥,你不适合看。” “两位。” 年轻的道士,来到两人跟前。 “贫道见你们有缘。” 他情绪高涨:“算命吗?不准不要钱。” 方才摊位那边的动静虞听晚也听到了。 她疑惑:“你怎还在?就不怕那大娘带人过来砸了你的摊位。” 道士简直没放在心上:“来不了。” “她一回去就会被揍。” 血光之灾可不是白说的。 道士对上魏昭冷淡的眉眼:“两位命格不简单。” 魏昭冷淡:“让开。” 道士:“是冥冥注定的姻缘。” 虽有坎坷,可也都过去了。 魏昭:“算算也行。” 虞听晚:……魏昭的钱的确多了没地方用了。 道士笑了,把人往摊位那边引。 “两位面相看着舒服,是贵人之气。贫道今儿是第二次想要免费算。” 虞听晚坐下,忍不住问了一句。 “第一个是?” 倒是随意一抬手,指向前头。 “朱家公子。” 道士:“一层黑气缠身。” 虞听晚看过去。 没看出来。 道士取出五雷八卦钱和龟甲:“早死之人却还活着,两位说怪不怪?” 第257章 歪门邪术 此话一出,倒是诡异。 虽然听着神神叨叨,也没根没据,无法让人信服,可…… 虞听晚再看向娘娘庙门口含笑如春风的朱公子时,到底背后发凉。 魏昭的手落她肩上,带着安抚之意,眼神冷飕飕落到道士身上。 道士也不怕魏昭会扭了他脖子。 眼前贵人这一双手杀戮无数,可身上功德无量。 “贫道又不是江湖骗子,可从不讲不虚言。” “他身上已没了阳气,却活得好好的,其中定有蹊跷。” 道士:“了不得,有意思。” 可不是他瞎说。 朱公子的面相可不带姻缘。 他能看出明显的…… 道士嫌弃:“破财相。” 破财也就破财了,可命也长久不了,如若做了恶事,毕定后果自尝。 他还想说什么,声音被前头敲锣打鼓给盖过。 很快,一道响亮的嗓音传来。 是朱老爷身后的管家。 他站在高台上,和善道:“诸位也知我们公子同娘娘庙渊源颇深。故这些年来,朱家感念送子娘娘恩情。” “每年举办庙会的银钱,修葺娘娘庙的花销,都是由朱家所出。只愿公子身体康健。” “吉时已至,照往年旧例,选两名童子。十岁以上,十二岁以下的男童。” 他看了一圈,今年过来的男童可不少,不由满意一二。 “若有意愿,请往这边来。” 指明要男童,没人觉得有毛病。在他们眼里男娃娃是比女娃娃金贵! 话音刚落,人群就发出嘈杂的声响。拉着孩子疯了一样往前冲,生怕被别人抢先一步。 “朱老爷,朱老爷,你看看我家大郎,他正符合年纪,这是生辰八字,你看看。” “诶呦,别挤。能被朱家选中,那是万里挑一的,你这孩子一脸麻子,丑成这样,怎么也好意思送来?也不怕惊着庙里的神仙。” “朱老爷,我家三郎模样周正,我方才都瞧过了,没几个人比他生的好,这孩子脑子机灵,逢人见了都说他以后是有大作为的。” 虞听晚还是头回见这种场面。 哪里还有算命的心思,好奇的张望着。 更有人跪下,话还未语,泪便簌簌而下。 “朱老爷,我家五郎身子孱弱,实在是不行了。能看的大夫都看了,这几年吃的药也不计其数,家里被吃穷了,可孩子却不见好。” 那身形削瘦的妇人,紧紧抱着窝在她怀里的男童。 她也实在没办法了。 “求求朱老爷,选我家五郎吧。” “这孩子自落了一次水,被石头砸了脑袋,就不太好。” 面对这一声声祈求,朱老爷面露为难之色。 “我知你们都想被选中,可名额只有两人,诸位先别急。” 虞听晚莫名其妙。 “这是?” 她看着魏昭。 魏昭:“不知。” 隔壁摊位是卖吃食的,这几年都会过来,在娘娘庙摆一天摊赚的钱可比往日半个月还多。 他对朱家可是格外感激的,腾出空道:“你们不知吗?朱公子年幼时朱家带着他四处问医。” “其实这娘娘庙里头求平安远比求子更灵验。” “朱家那时三天两头请大夫不说,便是棺材都……买好了。生怕有个好歹。” 多少人都说苍天无眼,朱家这般散尽家财,积德心善却连个孩子都留不住。 直到…… “有了庙会后,朱家又得高僧点话。” 他抬手指了一下。 “瞧见没,今儿过来的人十个里头有八个要上香的。这么多人,香烛烧的纸钱灰回头朱家都是有用的。” “这太阳下山后,由朱家公子将香灰扫到一处,双手一捧一捧装到新香炉里头,红纸包上,最后请到庙里头去供奉。” 虞听晚越听越迷糊。 “别人没意见?” 世人最信这些,烧得香和纸钱都是他们对神明的敬畏和心意,却要被朱家公子占了便宜安能如意啊? “哪能啊。” 摊主:“你们可去咱们城里逛逛,那些香烛店里头的价格,可比外头便宜了五成,都是朱家私下给补贴的。” “再说了朱家乐善好施,这些年谁家里有个难处,朱家一向能帮则帮。我们可都看在眼里,也承他一份情,那么多香灰扫在一处都能装好几箩筐,那朱公子能用多少?总不可能逮着一个人烧的使劲薅。” 虞听晚听的一愣一愣的。 魏昭的面无表情,也不知听进去还是在发呆。 哦。 在想事情。 朱家的钱真的很多。 他看上了。 那就是他的。 隔壁摊主停不下来:“朱公子夜里就宿在娘娘庙里头,高僧为其念经。那香炉先前装满了香灰,便可在上头插香了。要他时刻盯着,一根快灭了另一根续上,不能间断,方显心诚。” “自那以后,身子竟真的渐渐好转了,谁见了不觉得稀奇?” 可也不是谁家都能像朱家这般耗费财力的。 “再后来,朱老爷又念着可怜天下父母心,当爹娘的谁不想自家孩子无虞一生?这不,就做主选两个孩子一道进去,得观音保佑。” 说着,他格外遗憾。 “可惜了,我儿子年纪正正合适,偏偏和朱公子的八字相冲。” “也不知谁家那么好运气会被选中。” 他想了一下。 “往前也是有重病孩子被选上。朱老爷人好,三年前有一个男童大夫看了都说活不过三个月,被选上后,硬生生多活了四个月。也难怪方才跪到地上的那妇人求成那样,我猜八成会选她儿子。” 他说的口干舌燥,可还不忘建议。 “你们家里或是亲戚,有符合朱家条件的,都可以带过来。也许就沾上福气了。” 虞听晚:…… 没有。 有都不会带。 听着玄乎。 道士继续不屑。 就那些黑气…… 他嗤笑:“谁知道里头使了些什么歪门邪术。” 摊主:?? 他一下子不乐意了。 “欸!” “你这臭道士说什么呢!” “要是再诋毁朱家,我……” “我什么我?” 道士鄙夷看他:“你的面相不像是有儿子的。” 摊主:??? 他乐了。 “我家大郎都十一了。既然要行骗也得过过脑子,你说这话,也不怕……” 道士:“有没有可能……” 他微笑:“是你媳妇和别人生的?” 第258章 能让你生 虞听晚的视线从选童子那边看了回来。 很显然,这里更精彩。 摊主:??? 这他能忍? 他摊子也不管了,撸起袖子,准备让道士吃不了兜着走。 可才走了一步。 道士翻了一下八卦钱:“你亲缘浅淡,不是被亲生父母抚养长大。” 摊主脚步一顿。 道士:“你命中有一劫,在三十二岁。” 道士:“你如今几何?” 摊主嗓音都颤了。 “三……三十四。” “那就是两年前,你曾生死一线。” 道士不慌不忙:“你侥幸活了,但身边有人丧生。” 摊主这会儿腿都发软了。 他是被大伯过继的。 他之前是在离戊阳城不远的泽县西边矿山那边干体力活的。 挖矿危险,时常有人被埋里头。 和他一同的矿工不久前还和他说话,一眨眼的功夫人就没了。他吓得不行,也就不在那里干了。 后来做了吃食的小买卖。 听说……听说前一阵子那边又出事了。 被埋可不是一个两个,泽县医馆都忙不过来了,矿山被封到了现在,都不允许人出没。 可…… 摊主眼里闪过绝望。 他现在相信道士,可又不敢相信道士。 “真的?” 摊主走过去,脸色凝重。 “那孩子……那孩子不是我的,还能是谁的?” “你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正好说准了几件!” “我和婆娘一向恩爱,嫁我多年从未生过龃龉,婚后五年她都无所出,我虽焦急子嗣可从未说过半句重话。” “第六年好不容易怀了,我可是捧在手里疼得!” “我和你无冤无仇,你怎能随意编排……” 话音未落。 道士打断。 “五年,还不明白吗?” 摊主:“什么?” 虞听晚眼皮一跳。 果不其然。 “你不能生。” 道士:“我都不想伤害你。” “为什么非要让我说个明白?” 道士:“不过也是你活该。” 摊主:…… 他如遭受晴天霹雳般。 快步上前,眼里的怒火如何也消不下去。 “想知道情夫是谁吗?” 简简单单的八个字,摊主扬到半空的手生生停下。 他接受不了,可…… 可……当时婆娘每次去把脉大夫都说身子好。 他曾听人提及,生孩子的事不一定都是女人有毛病,也便偷偷瞒着婆娘。大夫的确说他难有子嗣。 可他是也男人要面子啊! 男人不能生走出去多丢脸。 他是一家之主,是要在外头赚钱打拼的,受不了外头的闲言碎语!婆娘又不用抛头露面,被大伯母刁难,被外人指责成不下蛋的母鸡也没什么。 他私下对他她那么好,也是补偿。 摊主一番纠结下,瞒了下来,成了大家伙眼里有情有义的好男人。 好在第六年婆娘有了。 他喜极而泣,只觉老天开眼! 可道士所言却是当头一棒,好似在嘲讽他这些年有多可笑。 他颓然踉跄,努力挤出一句话:“谁?” 道士:“算命占卜二两。” 摊主咬咬牙,掏了。 “那人是谁!” 见了人后钱,道士脸上有了笑意。 “你给的钱,付我前头说的。” “至于你想知道的,那是另外的价钱。” 虞听晚:…… 摊主钱不够。 街头离这边有些距离的肉饼摊位是他家邻居摆的,他准备去借些。 摊主眼睛通红。 “你等着,我这就去凑。” “若你说不出什么,或者骗我。我就拉你去见衙门!” 道士却觉得他不会再来。 跑一趟,风一吹,人就清醒了。 那么要面子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把事闹大。宣告所有人,他不是正常的男人。 当做不知道,他还能白得的儿子,跟着他姓。 道士摇摇头,没在摊主身上看到夫妻关系断散。 眼瞅着人跌跌撞撞跑开,虞听晚唏嘘不已,有点相信这道士有点本事了。 姑娘忍不住打听。 “方才那有血光之灾的大娘是?” 道士伸手。 是要钱的姿态。 虞听晚:…… 算了,不想听了。 就在这时,魏昭扔出了二两。 虞听晚:? 你大方! 算了。 是……为她大方。 道士:“先前我见过她男人。” “那人命宫昏暗,双眼混浊,眉低压眼生性贪婪。山根破损有恶痣,五官好赌。印堂暗而昏沉逢赌必输。” “欠了不少债。” 虞听晚明白了。 赌坊催债不还,要是拿不出来,是要动刀的。 衙门可管不着。 毕竟借钱时白纸黑字写着,还不了债拿命抵。 道士:“其实是几天后被打的皮开肉绽。她回去得巧碰到那些人过来催,一番拉扯下,就提前了。” 明白了,今儿本是能避开的。 算起来那大娘也是受了牵连,道士倒是想拉一把。 可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何况那大娘还对他咄咄逼人。 他又不是出家人,得慈悲为怀。 道士丝毫不觉得愧疚,心安理得收下钱。先前要给两人免费算一次,也不是随口一说,便让魏昭和虞听晚写八字。 也就在这时,朱家将想要当童子孩子的八字统计好,由娘娘庙里头走出来的高僧看过,选出和朱公子相和的。 共有十五人。 朱老爷站起来。 根据眼缘亲手去挑。 先挑了一个看着就精神的。 他踌躇片刻,选了那被母亲抱着病重的孩子。 妇人喜极而泣 “谢朱老爷!” “您是大恩人,是我们母子的大恩人啊!” “这孩子病得严重,婆家嫌他费钱是累赘,要拿去山上扔了。可他是我怀胎九月所生,一口一口喂大的,他是我的心肝啊!” “我男人见我一意孤行,把我休了。娘家嫂嫂骂我糊涂,不容我。我实在手头无路了。” “孩子要是没好,我认。人要是好了,一定让他给你磕头,日日给大公子祈福!” 朱老爷连忙上前:“起来起来,好端端的又跪什么?我也是心疼这孩子。” 如此,又得了一波美名。 虞听晚没理会那边,毫不犹豫哗哗哗写好,写的比魏昭快多了。 道士拿到手里看了一下。 挑眉。 掐指算了算。 等他拿到魏昭的八字后,身子坐直了些。 然后将虞听晚那张压在了后面。 虞听晚:…… 怎么。 她的烫手? 魏昭字好看到你直接差别对待吗? 也许是虞听晚眼中幽怨太深,道士忽视不了。 道士看看虞听晚,又看看一旁姿态闲散的魏昭。 明白了? “姑娘不必慌。” “那摊主身体不好。” “可你男人不一样。” 他很负责道:“是能让你生的。” 第259章 再续琴瑟 天色明艳,光线柔和撒在娘娘庙上头的门匾上,好似能照出金光。 娘娘庙坐落在戊阳城的西边,比不得繁华商市鳞次栉比,可逢年过节游客熙来攘往。 尤其是庙会这日,人声鼎沸。 佛音袅袅,钟声悠远。 门口参天古树下青石板被擦的光亮,没有半点青苔,足见香火旺盛。 朱家父子领着被选中的孩子离开,要给他们换上干净整洁的衣裳。 管家则留下来安抚那些没有被选上的人家。 这些年娘娘庙的名声越来越大,其中也有一半是朱家的功劳,也正因如此,不少外地的人都会赶过来。 明知每年名额有限,多半会跑空,可没被选上到底有人抱怨。 “早知就不来了,家里还得忙春耕呢。光是这一趟过来做马车就费了两日功夫。要不是老婆子盼着乖孙沾点福气,何必大老远过来。” “朱家也真是的,要么就别选,既然要选,多选几个怎么了?庙里又不是挤不下。要我看,不妨让所有孩子都进去得了。” 很快得了不少人的应和。 “谁说不是啊。听说朱家最是乐善好施,不如通融通融?” “方才选中那重病的孩子,我看不如把他给换了。我侄儿聪慧,要是再得娘娘庙庇护,待日后有了出息,自要同朱家那样行善积德的。那孩子就不一样了,就算多活几个月,可他能做什么贡献啊。” 很快得了戊阳城百姓的冷脸。 “这话不对,朱家欠你们的?有本事自己拿钱出来也办个庙会啊。朱家愿意选两人占便宜,已是他们好心肠。那么多孩子神仙忙得很,若个个都要护着,哪里护的过来?” 朱家弄庙会的前提是庇护朱公子。人多了,落在朱公子身上的福气分出去的就多了。 别说朱家不乐意,便是他们也见不得朱家吃亏。 “有的人别给脸不要脸。以为谁都欠你的。” “还什么侄儿聪慧,呸,合着那孩子就该死了?这种话也说得出口。你侄子若真有本事,自能闯出一片天来。可那是一条命!” 一时间吵闹不休。 朱府管家这时才站出来,面带焦急劝架。 “和气生财,诸位快别吵了,吵着娘娘庙里的神仙清净可不好。” 这话一出,人群果然安静了。 管家做和事佬:“选两名童子也是我们老爷斟酌再三的决定,府上的老太太最疼公子,原先都是不允的。要是再加人,实在不便。” 说到这里,话锋一转。 “过来拜拜观音,上香也是心诚则灵。不过老爷也体恤诸位带着孩子从远道而来不便,特地吩咐小的,给每人出一出路钱,也算朱家的一点心意。” 说着,他一扬手。 朱家婢女带着粽子糖出来,给孩童分食。 没被选上男童欢欢喜喜吃着逢年过节才有的糖。 得了钱的众人,嘴里再也没有朱家的半句不好。 虞听晚没再留意那边,可耳不聋。 不得不暗叹朱家收买人心的本事。 这人呢。 把坏写在脸上远远比不得那些披着伪善面皮朝人就笑的狼。 道士方才的那一句话,若是换成别的新婚夫妻,早就不好意思了。 可虞听晚和魏昭没有。 虞听晚觉得魏昭能不能生,在两人有了实质关系后,没人会比她更清楚。 魏昭本就是泰山崩于前都面色不改的人。 何况这是事实。 道士又翻着八卦钱。 他看到魏昭和虞听晚之间有两道姻缘线。 一道深,一道浅。 浅的那道以肉眼无法看的速度逐渐变暗,往深的那道运输光亮。 这是…… 上辈子分浅缘薄 这辈子再续琴瑟。 道士又掐指算了算:“拨开云雾见月明。两位的姻缘是早就注定的。” 他微顿,看向魏昭。根据自个儿算出来的如实道:“此番之行,危险重重,不过曲折些,途中遇到的小鬼难缠些,结果会是好的。” 魏昭微微掀开眼皮。 皇宫那些人的确是小鬼,倒也没说错。 道士:“年前你也快死了一次。” 他很惊讶:“现在活得还挺好。” 道士:“遇见贵人了。” 魏昭认同,嗓音低沉:“的确是贵人。” 虞听晚倏然坐端正了。 道士瞥过去:“还没轮到你,别急。” “没急。” 不在意虚名的虞听晚清清嗓子:“提到我了。” 道士:…… 行吧。 “公子一看就是富贵命格,命里是从不缺金银这些俗物的。” 不像他,自道长云游后,道观没香火,开不下去,可人有张嘴就得吃饭,实在捉襟见肘。 道长:“又有一身的本事,以后八成有一番大作为。” 虞听晚:…… 那魏昭的作为可就可怕了。 毕竟要造反。 终于,轮到她了。 虞听晚很严肃。 “我能不能……” 发大财两个字没说出来。 道士:“这些年吃了些苦,往后日子会越来越顺。道友一看就是有不少人捧着钱让你花的。” 他没有再看虞听晚的八字,反倒很随意用边上写字的砚台盖上。 “这应当不是道友的生辰八字。” 虞听晚坐直的身子垮了些许。 她蹙眉抿唇。 当初虞家父母捡到她时,怕是把那日当做了她的生辰。 “若是没有记错写错,不如我帮道友算算身世?” 虞听晚:“不必了。” 道士:“不收钱。” 虞听晚:“我……知道。” 道士惊讶,不过很有分寸的没有问。 就在这时,虞听晚听到身后有说话声。 是两个挽着手妇人。 其中挎着篮子的妇人要年长些:“你才新婚不过半月,急什么?怎非要跑来上什么香?” “婆婆催得紧,说家里子嗣不丰,只有夫君一人。嫂嫂,我的担子总要重些。” “你婆婆就是无赖。她自己怎么不说给你男人添个兄弟。怕你耽误了你男人温书坏了科考,不让你们同房,转头张嘴又催你?这娘娘庙再灵,被窝里头没男人,你肚子能大起来?” 当嫂嫂的越说越气。 她上面没有公婆,男人只有一个妹妹。 她嫁的早,是把小姑子当半个女儿疼的。 年轻妇人低低道:“哪能怎么办?这世上的婆婆大多挑剔。我这出来走走,也能少听她挑刺。” 第260章 一看就般配 “你在家里,我都舍不得让你干重活,这才嫁过去多久,人瞧着都憔悴了。还没成亲家前,你那婆婆瞧着像是个明事理的,如今真成她家妇了,就换了个嘴脸。” “这老东西。不行,回头得让你大哥找几个人高马大的亲戚,你表叔的几个儿子,我娘家的弟弟,一同跑一趟。不说闹事,但也能立立威,娘家是有人给你撑着的,长兄如父,真当咱们家长辈都死了不成。” 道士先和虞听晚道:“等等。” 他抬手招揽生意:“喂,那个穿藏蓝色衣裳的道友。” 对方一愣:“叫……叫我?” 道士自认体贴:“要给你算算什么时候怀上吗?” “不贵,二两。见你面善,贫道还能送你一道平安符,是我亲手画的。平时要三两银子一枚。” 当嫂嫂的妇人拧眉:“二两还不贵?” 道士长那么年轻,一看就信不过。 “平安符这娘娘庙里头可是开了光,免费送的。” 这话,道士不爱听了。 “那庙里的平安符能和我的比吗?” 道观里面,他画的符是最好的。 “娘娘庙的符都是糊弄人的。” 他见过。 “黄符和朱砂都昂贵,看着是好,却不能真的护身。便是梦魇揣在身上都没用!那些自称高僧的人,若真有本事,岂会真的拿出来送?” “画平安符最费心神,可不是拿笔随便涂抹几下就能成的。” 道士掏出自己的。 “贫道的就不一样了。” 真不是他自吹。 虞听晚看了一眼。 皱巴巴的,纸一看就廉价,可她离得近,符禄形状奇特,颜色鲜艳而浓郁,一笔而成线条流畅。 经过先前那些,道士说的话,她还真有点信。 可别人不信啊。 那年长的妇人拉着小姑子直接走了。嘴里嘀嘀咕咕。 “也敢和庙里的比,这道士怎半点不知自个儿几斤几两。怕是想赚钱,想疯魔了。” 道士很难过。 毕竟他用的黄纸和朱砂也是花钱买的。 他觉得!自己值这个价! 他正要往怀里塞。 魏昭却出声:“能避免梦魇?” 道士倏然坐起来:“能!” “戴了符,邪祟都不敢沾身!更别说一些见不得光的邪术了。” “有多少?” 道士眼儿一亮:“道友要多少?” “要是买了,贫道也是能算你媳妇何时怀上的!” 魏昭:……“这倒不必。” 他也曾跟着葛老学医,但只会治病救人。 不过准备带她来戊阳城时,就看了不少书。 比如如何避孕。 虞听晚还小。 这种事不如迟上几年。 道士不信:“今儿过来的夫妻,为了什么大家心里都有数。你们难道就不是来上香的?再买些缠着红绳的木牌挂到庙里的古树上?娘娘庙里的人说了,木牌挂的越高,所求之事越能灵验。” 要不是庙里不允许,很多人都要带木梯来了。 虞听晚:“那要是有人没挂上掉地上了呢。” 道士抬手:“看那儿。” 虞听晚顺势看去,就见面色枯黄的妇人战战兢兢低着头,被身后的男人推着走。 男人凶恶:“看我回去不打死你!” “是当家的没有挂上,不是我。” “闭嘴!” 男人呵斥:“一定是你没有用,一身晦气影响到老子了!不然别人怎么挂上去了!就老子不行!” 妇人不敢再报冤,只能小声哄着赔罪。 虞听晚拧眉。 不过……穷极之地这种现象司空见惯。 许是她的视线停留太久,魏昭出手,把姑娘的脑袋扭了回来。 魏昭:“别人的不幸少看,免得坏了情绪。” 魏昭掩下嫌恶。 他自幼读圣贤书,知女子在这世道生存不易。 上京的公子哥流连酒色,强取豪夺已是常事。官员在外声名赫赫,借着手段,满足私欲做了不少肮脏事。 那些人就没读过书,辨明一些道理? 无非,他们也是这种现象事态的受益者。 所以忽视。 所以凌辱。 所以认定了女子就该低他们一等。在绝对的权势下,能肆意玩弄。 这个世道往往如此,读圣贤书的人张嘴就是道德仁义,可那些人能做到的有几人? 官场沉浮中,磊落两袖清风的又有几个? 魏昭不屑和那些人打交道。 他同样看不上方才那个没半点本事,穷的身上带着补丁,却对媳妇吆五喝六的。 魏昭不是嫌他穷。 人穷志短没什么。 而是他混账。穷成这样,脾气又差,模样平平,没有半点长处。枕边人不离不弃,竟不知珍惜。 在宠妻这一点…… 魏昭自觉他做的不错。 什么都想捧到虞听晚手上。 不是因他有钱恰恰给得起。 而是他想给虞听晚更好的,所以得更努力赚钱。 魏昭语气平淡:“我若穷成那样……” “又活成那种德行,阎王不收,我都没脸活。” 虞听晚代入了一下那妇人:“……若你活成那德行,自己没本事挂,还敢对我说重话。你便是有脸活,我都会送你下去。” 道士:…… 这话说的,一看就般配。 都不用算。 他把一叠符掏出来,其实不多也就五张。 魏昭收好,给钱。 道士眼睛都直了。 没想到魏昭那么大方! 他感叹。 “早些年,贫道也碰到个命格极好,披着裘皮格外畏冷,可短命相的男子,见着有缘,便提出免费给他算命。 “那人秉着有便宜不占白不占答应了。” “可贫道示意他可以买一个符。他身后都有婢女跟随,可一听要钱,就臭着脸,说不如要他的命。” 虞听晚:…… 这个人,她也许认识…… 她就不点应扶砚的名了。 道士激动站起来:“赚够了,收摊!” 魏昭也拉着虞听晚起来。 护着她往前走 他准备回头弄些荷包,把平安符放进去,让姑娘挂在腰间,她睡的枕头里也放一个。 虞听晚这几日还是频频梦见坟墓的事。 安神香换了很多,可一直没用。 虞听晚:“我们这会儿去哪儿?” 若没有道士那些话,她还挺想去庙里走走的。 可显然,她不想去了。 魏昭低声询问:“吃饭?” 虞听晚:“还不饿。” 魏昭:“去茶楼坐坐?” 虞听晚想了一下:“不想去。” “那去朱家看看?” 虞听晚愣住。 “去哪里做甚?” 魏昭语气很随意。 “哦。” 他幽幽:“看看我的产业。” 虞听晚:??? 什么玩意? 魏昭补充:“也是你的。” 第261章 他还挺……喜欢看 虞听晚可耻的心动了。 朱家离此处有些距离,街道人多,魏昭骑马慢行,带她过去,花了半个时辰。 不愧是戊阳城内数一数二的大户,以制茶生意发家。 府邸气势恢宏,门口立着两座威风凛凛的石狮子。朱红色大门高耸威严。 坐在马背上的虞听晚看了眼朱家门口的守卫。 “咱们……进不去吧。” 总不能硬闯。 这也太嚣张了。 魏昭不语,慢悠悠牵动缰绳。 马儿从朱家门口路过,哒哒哒拐进了偏僻小巷。 这条小巷前头的路是封死的,故平时没有人会走。 终于,魏昭停下。 虞听晚看着右侧朱家高高的围墙,视线往下,渐渐落到了狗洞处。 她蹙眉。 “我是不会钻的。” 魏昭微愣:“什么?” 在虞听晚看来就是另一层意思。 都要进去打家劫舍了,可不兴讲究,作些牺牲实则也没什么。朱家里头一定藏着不少宝贝,她不该那么挑剔。 虞听晚深吸一口气:“行吧。” “一起钻,谁也不会笑话谁。” 魏昭:“哦。” 他反应过来,挑眉。 “小看我?” 虞听晚一想也是,那狗洞对她来说没什么,可魏昭人高马大的,只怕…… 钻到一半卡里头,不合适。 虞听晚:“那挖点土?” 魏昭微微低下头,压在她肩上:“虞听晚。” 虞听晚耳根发软:“怎……怎么了?” “我们很熟了吧。” 虞听晚:??? 精致的小脸瞬间绷紧。 “你都对我动粗了,这要是不熟,怎么还算熟?” 魏昭沉默片刻:“动粗?” 虞听晚抿唇,很小声道:“我那次嗓子都哭劈叉了。” 她说这种话不害臊也就算了。还一脸真诚。 要那么说也没错。 他还在她身上留下了不少印子。 也不知是兴头正盛,他手下不知轻重?还是姑娘皮太嫩,稍稍一用力就能留下红痕。 她还白。 白得刺眼…… 魏昭闭了闭眼,忍着不去想。 不过也怪他。 一直没有在虞听晚面前展示能耐。 即便后头虞听晚知道他是统领魏家军的魏昭,可娇弱不已卫家子的印象已经先入为主。 他掐住姑娘的腰。 只听一阵惊呼,出自虞听晚之口。 魏昭直接揽着人从马背站起来。 一点也不晃身子。 虞听晚面上染过震惊,可让她更震惊的在后头。 魏昭足尖轻轻一点马背,下一瞬,就揽着她飞过了围墙。 虞听晚紧张的死死抱住魏昭的腰身,可又好奇的四处张望,直到落地。 她终于明白魏昭之前话里的含金量了。 在西临村,她在院子里摘柿子时,曾向那走几步路就要歪歪斜斜的魏昭吹嘘,自个儿能爬树上去。 她问魏昭会不会。 魏昭说不会。 还说,他一般都是飞上去的。 原来是真的! 虞听晚眼儿亮亮的,欣喜不已,看看魏昭,又看看身后的围墙。 她发自内心:“夫君好有本事。” 魏昭听惯吹捧。 也就是幼时,严厉的顺国公夫难得的夸赞,会能让小魏昭沾沾自喜。可等他再大些,也就不在意了。 那些天花乱坠的赞美,魏昭左耳进右耳出。 可虞听晚简简单单六个字,倒是让他眉眼勾勒上一层柔和。 魏昭弯下身子,学着她平时气人的语气,弯了弯唇瓣,幽幽出声。 “你才知道啊?” 朱家内宅很大。 姑娘一开始是有些慌的。 可魏昭毫无顾忌,信步闲庭带着她往前走。 “你走慢点,这到底是别人府邸。” 魏昭语气平淡:“很快就不是了。” 魏昭:“你的。” 虞听晚:??? 虽然很强盗。 但动听。 可她没做过这种事,做不到魏昭那般心安理得。 她拉着魏昭的袖子,可偌大的府邸,一路过去竟然没有碰到家仆。 许是知晓她心里想什么。 魏昭淡淡出声:“朱家伺候的奴才多半去了娘娘庙,留在府内的不多。” 虞听晚小心又谨慎的四处观望:“可还是会有。” 魏昭不说话了。 就算有又如何? 不过的确不好打草惊蛇。 毕竟后头要让魏家军的人过来一样一样将贵重物件运走。 他耳力好,有点风吹早动就能察觉。要是附近有人,有足够的时间带虞听晚藏好。 不过,他没有说。 魏昭余光去看她。 姑娘鬼鬼祟祟的样子,怪生动有趣。 他还挺……喜欢看。 说了,肯定又要挨捶。 “宅子那么大,也不知那朱老爷藏金银私库在哪儿,夫君可认识路?” “不识。” 虞听晚步子微顿,眼前一黑。 “难道我们一直是在瞎逛?” 朱家从白天走到天黑,怕是都不能逛全吧。 “不是。” 魏昭:“大晋地界官宦商贾讲究风水,府邸布局即便有差异,可万变不离其宗。” “我不曾看过朱家路线图纸,但看过几本风水的书。” 虞听晚纳闷了。 “你怎么这种书也看?” 好问题。 魏昭语气轻飘飘的:“这不,就用到了。” 虞听晚:…… 多读书的确有意想不到的财富。 魏昭:“就算不通风水,经验多了,我也能带你找到私库。” “不过……” 魏昭:“该吃午饭了。” 赶过来花了不少时间,回头又得办正事,的确不能饿着。 虞听晚:“那……” 魏昭接话:“先在朱家吃饭。” 虞听晚:…… 好家伙,连吃带拿。 不过。 姑娘眼儿弯弯,朝他重重点头:“嗯。” “方才路上我就听别人提到,那朱老太太嘴刁,厨娘是从戊阳城生意最好的酒楼里头请的。” ———— 庖厨里头的厨娘不急不慢的做着菜。 这间小厨房是专门给她用的,只做各位主子的饭菜,家仆的不归她管。 今儿府上只有上了年纪腿脚不好的老太太在府上。往前得兼顾各个主子的喜好和胃口,尤其是大公子。 今儿轻松,只要做老太太一人的份。 锅里炖着鱼汤,奶白奶白的。 厨娘悠闲的切着菜,就在这时听到脚步声。 她还没转身去看,就见老太太院子里的婆子趾高气扬的进来了。 她连忙放下手里的活,快步上前迎。 “哪来的风把老姐姐给吹来了,这饭菜还没做好,可是老太太有什么吩咐?” 第262章 放下个人素质,享受缺德人生 婆子无视她谄媚的笑脸:“多添一道酒酿圆子,老太太方才点的。” “是。” 容婆子是朱老太太身边的老人了,平日仗着得主子看重,很会对下头的奴才摆脸色。 平时传话都是让小丫鬟来的,可庙会那边人手不够,派出去不少。 她一时找不到人,只能亲自跑这一趟。 “何时能好?若是快了我直接提走。” 厨娘会看脸色,见她不耐烦,忙道:“除了酒酿圆子,鱼汤炖的差不多了,撒上一把葱花,就能装入炖盅里头。” “别的几道菜已备齐,已一盘一盘装入存着热水可以保温的食盒里头,不会冷。” 婆子扬着下巴:“行,我先给老太太送去,至于酒酿圆子……” 她嗤笑一声:“我伺候老太太忙,可比不得你们这些闲人。” 厨娘会意,一边盛鱼一边急急道:“哪能让老姐姐再跑这一趟,小的做好了,马上给老太太送去。正好这种甜食是饭后吃的,一定赶得上。” 容婆子满意了,待她提着食盒离开,厨娘就啐了一口。 “呸,都是伺候人的,偏她高贵,又是什么好货色。” 可骂归骂,老太太要吃的酒酿圆子少不了,她连忙去取面粉。 这边,容婆子提着食盒进了朱老太太的院子。 入了屋后,便去了里屋。 进了里屋,再推门往里走,里头是朱老太太的小佛堂。里头摆着观音。 “老太太,该用饭了。” “老奴都瞧过了,都是您爱吃的。炖着可烂糊的肘子,胭脂鹅脯,蜜渍豆腐,还有一道蘑菇鱼片汤。” 她说话的功夫,虞听晚正扒拉着窗户。 魏昭直接抬手帮她在纸糊的窗纸上头戳了个孔。 虞听晚觉得他这样一点也不礼貌,可下一瞬,姑娘跟着戳了一个孔。双眼凑近去看里面。 朱老太太跪在团蒲上,眼儿都没睁开。她很是年迈,头发花白,却是一脸刻薄相。 姑娘扭头,还不忘同边上姿态闲散的男人捂嘴轻声道。 “我也爱吃。” 魏昭:…… 你有什么不爱吃? 朱老太太不知有人窥视,眉间皱纹很深,叹气:“我这几日啊,总是不安。” 婆子在她身后问:“可是担心大公子?” 朱老太太拨着佛珠:“我就那么一个乖孙,担心的不是他还有谁?” “只是这些年朱家都在作孽啊。” “我到底怕报应。” 她语气透着狠:“不过……,只要能给他续命,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咱们朱家的子嗣,哪里是外头那些低贱货能比的。利用他们也是他们的福气,也就那些愚昧无知的人自以为得了好处,前仆后继送孩子过来。” 给他们糟践。 事后,还要夸她们朱家仁德。 “可毕竟那是邪术。” 朱老太太:“今儿他们出门,我眼皮就一直在跳。唯恐出事。你回头跑一趟,让他们天黑后注意些,庙里的事见不得光,别被人看了去。那朱家就完了。” 做好事,被百家吹。 可但凡出了事,倒台的也快。 婆子应下,不忘安抚:“您多虑了,能出什么事?” “当初的县令被朝廷派来的御史给砍了头,咱们朱家都顺顺当当。” 这话,朱老太太爱听。 “你当这些年撒出去的钱,是白花的?” 两人说着话,虞听晚和魏昭已开饭了。 是从大门大摇大摆进去的。 虞听晚怕被当场抓包,快速盛了饭,准备弄些菜去外头吃。 可魏昭却仿若无人的坐下来慢条斯理给她盛了碗鱼汤。 “爱吃就慢慢吃。” “吃饭讲究细嚼慢咽,别急。” 站着的虞听晚,犹豫片刻,在他身边坐下。 她扒了一口饭。 白吃的,还挺香。 虞听晚就知道自己完了。 本质杳杳的臭德行,早晚要被魏昭一点点带出来。 “可我有点害怕。” 魏昭:“一个作孽多端的朱家罢了,怕什么?要怕也是他们。” 这话……还挺有道理。 虞听晚喝了口汤,表示:“没有娘做的好。” 魏昭:“的确。” 虞听晚又吃了一口他夹的肘子。 “这个还行。” 魏昭:“先凑合吃着,等会了上京,带你去醉斋楼吃酥骨鱼。” “是祖上传下来的配方,浓郁的香味到参透鱼肉和每一根骨刺,入口骨酥刺烂,汁水饱满。” 听着就馋人,虞听晚咽了一下口水:“好。” 每样菜分量不多。 等吃饱喝足,准备离开时。虞听晚很好心,很懂礼数的收拾了一下。 朱老太太总算心诚的礼好了佛,被婆子扶着出来。 这里半点看不出有外人进来过的痕迹。 朱老太太自认雍容华贵坐下。 也的确饿了。 婆子打开食盒,从里头取出来一盘吃了一半的鱼汤。 朱老太太:? 然后是几盘只有汤汤水水的盘子。还有不知哪里冒出来的,用过的饭碗和筷子。 朱老太太:??? 她尖声:“谁干的!” 始作俑者此时散步到了朱老爷的书房。 书房的门是上了锁的。 虞听晚:“啊,要不要找把斧头?” “不用。” 魏昭:“簪子借我用用。” 虞听晚不知他要做什么,可还是拔下来给他递过去。 魏昭接到手上,很随意往锁孔转了一下。 咔嚓一声,开了。 虞听晚:!! 魏昭把簪子给她重新戴上,推门而入。 书房里头该有的都有,甚至奢华。 虞听晚环视一周,锁定几样贵的,都准备去搬书桌上的金元宝了。 魏昭温声:“等我一下。” 他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书柜上,抬手摸索,锁定一处。 沉重的声音传来,书柜朝右侧移开,出现了一条通道。 魏昭向虞听晚伸手:“来。” 虞听晚:!! 两人往里走。 是一间暗室。 里头藏着一箱一箱金银珠宝。 虞听晚:!!! 这这这……都是她的! 她左看看右看看,怎么也看不够。 然后姑娘看向了魏昭。 “你……” 魏昭下意识觉得不是什么好话。 虞听晚:“偷感挺重的。” 她安抚:“不要紧张,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放下个人素质,享受缺德人生。 第263章 邪术 入夜,空中不见繁星。 娘娘庙外头的摊位早就撤去。这条街空荡荡的,不见路人行迹,好似喧嚣只是昙花一现。 庙门口,立着朱府的奴仆,来回巡逻。 朱老爷一改和善,阴沉沉往后看了眼在泼墨般中唯一点着灯的庙宇。 “那两个孩子的母亲可安顿好了?” 管家连忙道:“回老爷,正在寮房歇着。掺了迷药的水,奴才是亲眼看着她们喝下去的,眼下已昏睡过去,任外头有什么动静,都没法把她们吵醒,坏了咱们公子的好事。” 朱老爷才满意颔首。 也不怪他谨慎。 实在是这些穷鬼,沾着点好处就像吸人血的蚂蟥。 要是半夜睡不着,尤其那孩子生了重病的亲娘,放心不下偷溜着出门,被看出猫腻可不好。 他看了眼天色,吩咐管家守好外头,别让外人靠近,做好这些,才抬步往里去。 供奉着送子观音金身佛像的佛堂里头,正点着香。 朱公子双手合十,面色柔和虔诚跪着。身侧还有两个穿着和他同样衣裳打扮的男童。 一个精神很好,却静不下心来,眼儿圆溜溜的四处打量。 另外一个病殃殃的,意识昏沉,跪都跪不稳。 不过朱公子体恤,把他安置躺下。 木鱼整齐划一的敲打声,好似能吹散浮躁的心。十数位僧人将他们围坐一圈,嘴里念着拗口的佛经。 朱老爷推门而入。 男童看过去,见是他连忙把头扭回去跪好,学着朱公子跪拜的模样。 没规矩的野孩子。 朱老爷挪开视线,和朱公子对视片刻,便抬步朝里去。 那边有侧间。 是平时僧人在里头给香客解签用的。 他掀开布帘入内。随着身影进去,布帘跟着放下。 里头阴森森光线昏暗,坐着个身穿黑袍的老者。半张脸遮着隐于黑暗,露出来的手像树皮一样粗糙。 朱老爷恭敬的走近一步,给他倒了杯茶。 “何巫师,外头准备的都差不多了。您看……” 巫师净手,取过黄符。 咬了手指,挤出血来。 滴了几滴到准备好的瓷碗中。 瓷碗中也有血,是朱公子的,里头还混着朱砂。 他目光沉沉落到朱老爷身上,嗓音尖尖嘶哑难听:“加上外头两个,一共有多少孩子了?” 朱老爷想了一下。 “犬子六岁起每年两个,快四十人了。” 巫师:“从一开始我就说了,这种事用多了,令郎身子没了阳气,成效越来越差。” 朱老爷浑不在意:“报酬少不了您的。” 巫师没再说话。 捡起一旁鸡毛做的笔,沾了血在黄符上头写下符箓,同时在背后写下一串小字。附上朱公子的生辰八字。 做完这些,他将另外两张男童生辰八字点燃,扔到了桌上的石碗中。 石碗边上放着九片瓦片。 他喃呒挥舞木剑,眼瞅着八字即将燃尽,便将黄符贴在木剑上,在石碗中搅动一下,黄符被点燃,却烧的极为缓慢。 巫师围着火团不停转圈,嘴里念着什么。 就在这时,外头瞧木鱼的动静大了些,念经声盖过了巫师。 明明没有风,可窗户赫赫作响。 巫师舞着木剑对着空中画符。 一笔一笔很是艰难。 落到最后一笔,黄符烧尽。 石碗里头前头烧的已成灰烬。他郑重将朱公子的八字放里头。 最后木剑击碎一片片瓦片。 在最后那片瓦成两瓣时,八字蓦地燃烧起了大火。 朱老爷嘴里的笑意越来越大,在火光映衬下,显得扭曲。 符纸和八字烧成的灰被巫师混着水搅和搅和,分成了三杯。 这边发生的一切,外头跪着的男童并不知晓。 他很困了。 可阿娘说他福泽深厚,才被朱家选上,一定要配合朱家,熬过了今年,明儿给他买滚灯玩。 朱老爷端着托盘出来了。 朱公子也终于动了,起身接过。 男童在朱公子走进后,伸长脖子看过去,里头放着饱腹的点心外,还有三杯黑乎乎的水。 他知道里头是什么。 是灵水。 被选中的男童都要喝的。 往年他生病,阿娘就弄些香灰让他喝下,说是得菩萨保佑的。 虽然他觉得没什么用,生病还是得靠吃药。 可阿娘那么说,一定是对的。 何况看大夫吃病多费钱呀。 朱公子给他的灵水可不是家里能比的。 香灰可是香客一日烧出来的,还有那么多高僧念经开光。 吃下去一定对身体好。 朱公子摸了摸边上呼吸孱弱的男童头,还不忘朝他含笑:“饿了吧?先吃些点心垫垫肚子。” “你叫六郎是吗?” 男童重重点头。 朱公子如沐春风,温柔的不行。 “今日可辛苦你了。” “这灵水……” 他定定看着他。 “你是自愿喝的对吗?” 男童虽不知朱公子为何要问,可他还是点头:“是的。” “乖孩子。” 男童接过来,正要喝,就见侧间窗户被踢开,有人闯入。 巫师被官吏堵了嘴绑了出来。 朱公子蓦地变了脸色。 朱老爷更甚。 门口更是乌泱乌泱来了不少官兵。 却听不到守在外头的朱家下人通风报信,可见早就被控制了。 领头的官员,是戊阳城的新县令,一脚踹开门,同样把朱老爷踹翻。 他眼神犀利扫视一圈,最后落到巫师身上。 “接到有人报官,朱家行朝廷禁术愚弄百姓,害人性命。” 很显然,衙门早就派官吏盯梢了。 县令脸色很差。 被派到戊阳城,可比泽县那些小地方强多了。 他为此沾沾自喜过。 上任后,觉得这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 甚至还觉得朱家人难得。 前不久,他还去贺御史面前夸朱家,甚至还向大人求了个恩典。让大人亲手提名博施济众四字,赐给朱家。 他就是个笑话。 “全抓起来!回去审问。” “是!” 随着这一命令,身后的官吏鱼贯而入。 与此同时,有官吏来报:“大人,那两名妇人叫不醒,怕是被灌了迷药。” 县令沉着脸。 虽然没有得到证实,是否为朝廷禁术。 可朱家和黑袍老者的行为实在反常。 且不说刚来任职,需要功绩。 光是禁术两字,他若不查,传出去掉的可就是头上的乌纱帽了。 第264章 刚开荤,总要惦记着些 “来人,速将朱家府上的人,一并关押。” 随着这一声落,官吏朝朱家而去。 别说朱家老太太,便是朱家的每个下人,都被带走了。 朱家刚空,一群便服身形矫健的魏家军齐齐入内,朝着暗室涌去。 夜色浓浓,注定不平。 好似孕育着一场滔天巨浪,却淹没不了恶行。 远离娘娘庙的主街道,却照样车水马龙。 虽入夜,可这里灯光一片。倒也亮堂。 庙会这两日,夜里是没有宵禁的。 也就群众自觉,太阳一落山,怕扰着神明还有朱公子的清静,不再往娘娘庙那边走,全都去了繁华的主街道。 熙熙攘攘间,虞听晚提着漂亮精致的花灯。她生的明艳,眼眸像是会说话似的,顾盼生辉。 花灯随着她的走动晃了又晃。 身边的男人寸步不离跟着,随她怎么折腾。 不过…… 魏昭:“不累吗?” 他看了眼天色。 “该回去睡了。” 虞听晚累。 即便晚膳是在酒楼吃的,她也坐着歇了许久。 姑娘清了清嗓子,凑近,怕别人听见,到他耳侧轻轻问。 “是寻常的那种睡吗?” 魏昭挑眉。 “调戏我?” 虞听晚:? 魏昭:“晚膳喝的糖白豆汁味道如何?” “好喝!” 甜甜的! 虞听晚喝了不少。 魏昭:“下次还想喝吗?” 虞听晚刚要点头,却对上魏昭意味深长的眼眸,不免头皮发麻。 魏昭:“理解理解我。” “这个年纪了,也不小了。” “刚开荤,总要惦记着些。” 虞听晚听着腿就软。 那晚疼过,但也舒服过。 可更多的是身体不能自控的反应。 姑娘磨磨蹭蹭,错开眼。 “那我还很精神,不太困。” 魏昭哼笑:“行。” 忽而,前头一阵喧嚣。 不知谁喊了一句。 “我刚从朱府过,瞧见一群官兵把朱家老太太给捆了,主子也好奴才也罢全部送去了衙门。” 这一句话落,人群蓦地一静。 有人直接冲过去。 “哪个朱家?你可别乱说。” 说话人唏嘘:“还能是哪个朱家?我亲眼瞧见的,还能框人不成?” “诶呦,那阵仗可不得了,瞅着就吓人。要不是见那些个官老爷腰间挂着刀,我还想去问问朱家是不是犯了什么事。” 众人不信。 “怎么可能呢?朱家行善,官府为何要抓人,其中一定有误会。难道是抓错了?” “不行,我儿子早些年是被选上过当男童的,是受了朱家恩情的。断不能看着他们被冤枉,我要去看看。” 一个人那么说,很快一群人纷纷应和。 “我也去。” “我也要去。” “再加我一个。” 眼看着场面热血沸腾,忽而有人从远处快步跑来。 初春,天儿还是寒的,可那人额间却冒着豆大的汗。 “不好了。” “朱家老爷,朱家公子,那些娘娘庙的僧人,以及下人,如今都被押送到了牢房。” 他喘着气。 “朱家……朱家八成是犯事了。” “我方才瞧着不对,远远跟在他们后头,听见县老爷说把人分开审问,还交代捕快去找其余当过童子的孩子家里,把大人孩子一并请去衙门问话。” “其余的我不知……” “但那娘娘庙的僧人好似……都是假和尚,身上并无度牒。” 度牒是僧人的身份凭证,必须贴身携带。 这话一出,所有人面带惊愕。 他们怎么想的,虞听晚不知道。 她扭头看向魏昭。 毕竟是他报的官。 “那朱家到底在弄什么邪术?” 魏昭没有瞒她:“苗疆有种借命的巫术。” “那巫术曾传入大晋,前朝盛行。但先帝在世时,其幼子被巫术所残害,帝王悲恸一怒之下,将其列为禁术。” “凡是出现,无需上报朝廷,各地衙门可行斩杀之权。” 虞听晚了然,问:“那朱公子借的是孩童的命?” 说完,她察觉话语不对,连忙改了。 “是每年以庙会之由,借一年的寿命。” 魏昭:“据我所知这种邪术用多了,对朱家子而言效果会一次比一次差。” 刚开始两个孩子共借一年,够他一年。 到后面两个孩子共借四年,只够他活一年。 然后是六年,够他活一年。 男童小,又好掌控,这是朱家选择的原因。 每年行邪术,并非是巫师本事不到家。 一时间长的做法容易反噬。 二是朱家子身体承受不了太多年的逆天转命。 虞听晚消化这一切。 都不用魏昭再说,她就有了猜测。 “朱家要找病重的孩子,一是孩子死了也不会有人说什么,朱家也愿意用各种药材给他吃着养着。” 穷苦人家的孩子病重而亡,多半是贵重的药材吃不起。 两三年的人参和百年的人参是没法比的。朱家愿意给,总归也能吊一段时日。 多活一段时间的消息传出去,娘娘庙越神,下一年会有更多的孩子过来任其挑选。 魏昭:“是这样,不过还有一点。” “朱家子身上的阳气借的只能是差不多年岁八字相符孩童的。孩童身上的阳气过重,若有孱弱体调和,邪术进展会顺利些。” “有邪术在前,朱家子会诱问是否他本人意愿,得了肯定回复,又让他喝下符水,在巫术里头,便是所谓的立契。” 那朱家的确该死。 虞听晚消化着这一切。 因为刚刚那一闹,走了不少人。 街道跟着空旷了不少,没那般拥挤。 前头有套圈的。 摊主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妪。朝虞听晚招呼:“姑娘,玩套圈吗?十文钱一回,有五个圈。” 虞听晚放下思绪,走过去。 摊位上的都是手工艺品,各种各样的竹子编织的。 不及巴掌大小。 见她看着,老妪连忙道:“这些都是我家怀着孕的儿媳做的。她手巧,又闲不下来。” “我就想着能不能拿出来赚点钱,这钱攒着,以后孩子生了,花销的地儿多了去了。” 老妪和善,笑眯眯看着她。 “您试试,买二十文,我多送两个圈。” 她这里生意冷清,竹编物不值钱。 寻常两文就能买到一个。 也就玩个趣味。 虞听晚走过去。 魏昭付了钱。 二十文。 虞听晚拿着十二个套圈,觉得魏昭小看她了。 看着也不难,她怎么可能套不中? 她很有信心:“我给夫君弄个兔子。” 虞听晚用力一抛。 套圈落地,滚啊滚,什么也没套重。 然后…… 手根本不听使唤,又套了十个,她一个也没中。 虞听晚接受不了。 她感觉圈有问题,不是她有问题。 魏昭见她抿唇,接过姑娘手里最后一个套圈。 “哪个兔子?” 是的,光是兔子就有一排。 形状各不相同。 虞听晚抬手指:“那个。” 魏昭:“哪个?” 虞听晚软软道:“就哪个尾巴长一点的。” 魏昭觉得尾巴都长。 得了老妪准许,虞听晚走到里面,点了点兔子。 “这个。” 魏昭问:“中了后,再拿来送我?” 的确有些不像话。 不过虞听晚也不知他哪来的底气,好似一定能中。 虞听晚好声好气:“那夫君挑自个儿喜欢的。” 魏昭挑眉,估算好力道和角度,圈儿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线,精准往下。 套到了虞听晚的头上,往下滑,挂在了脖子上。 虞听晚:?? 她愣住,抬眸看向魏昭。 魏昭轻笑,幽幽出声。 “中了。” 第265章 目的不纯 虞听晚沉默了很久。 心口好似被什么挠了一下,不轻不重,但很痒。 耳根跟着发烫。 摊位上的竹子编制物,最后都让魏昭给包圆了。 姑娘从一开始的唏嘘,到了羡慕,然后是麻木。 百发百中。 魏昭不但套人准,套什么都准。 不过,为了不让老妪吃亏,最后是花钱买的。 虞听晚细声细气:“老人家,夜里湿气重,早些收摊回家去吧。” 老妪谢过。 苍老的面容上添了喜色。出来摆摊无非是想着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一文钱也是收入。 一早上都没开几回张,她都泄气了。哪里想到,夜里能赚不少。 整整一麻袋,魏昭都装上了马背。 虞听晚问:“夫君之前套过圈子?” “不曾。” 套圈都是姑娘家玩的。 “国子监读书那会儿投过几回壶。” 世家子弟都会。 魏昭不算热忱。 “拉弓射箭是小叔教的。” 套圈于他而言,真不算什么。 虞听晚:“我阿爹也会射箭!” 她一下子激动起来。 “之前,家里院子还有头顶着果子的稻草人,我阿爹在三丈开外,十回里头能射中六回!整个镖局里头,他是最有本事的!” 说起爹娘,姑娘眼角就有稀碎的光。 魏昭:“我也能。” 虞听晚看过去。 魏昭:“不过我不找果子当靶子。” “找什么?” “活人。” 虞听晚:? 魏昭:“只要弓箭射程能到,我就能让对方死,即便位置在移动,也不会射偏。” 听着是厉害。 虞听晚可不敢再怀疑他了。 魏昭侧身看虞听晚:“还要去哪儿?” “明儿就得启程回上京了,我是建议早些回去,早点歇下。” 魏昭和她道:“要赶很久的路,途中不会在某地停下游玩,对你而言,怕是无趣。” “明儿出发前,还得去买些吃食,再买些打发时间的话本子。” 带着姑娘,倒不能风餐露宿。 “明儿午时前就得动身。” 这里过于偏僻,途中荒山荒地居多。 “才能在天黑前抵达下一个落脚点。” 姑娘不懂这些,也没怎么出过门。他安排的事,自不会质疑。 不过,她严重怀疑。 “夫君说那么多,就是想早点回去。” 魏昭应:“我不否认。” “目的的确不纯。” 夜色沉酽,两道的灯笼不知何时被嬉戏的孩童打翻,散落着忽明忽暗的烛火。 刚回宅院,门口站着个人。 是荣狄。 也不知站了多久了。 魏昭视微微拢眉,抱姑娘下来, 荣狄大步过来,很自觉的牵过缰绳。恭敬道:“将军。” 随后朝虞听晚,抱拳行礼:“夫人。” 虞听晚不意外看到荣狄。 毕竟朱家的金银财宝,搬起来最有经验的是他。 荣狄过来,显然是有事向魏昭禀报。 魏昭开门,对虞听晚道:“先别睡,回屋等我。” 语气很平静,很自然。 听不出意味深长。 荣狄不觉得有什么。 那些官员府邸里头,妻子夜里都是等丈夫来了,才熄灯睡的。 虞听晚还能不懂魏昭的意思? 他真的很急。 也很迫切。 姑娘没应。 哒哒哒就走了。 魏昭却知道她听到了,笑了一下,转头对荣狄道:“进去说。” “是。” 去书房的路上。 魏昭问:“伏猛如何了?” 一提起伏猛,荣狄面上就染了几分愁色。 “主子离开后,它就暴躁了几日。” 驿站门口,又多了好几个大坑。 “它想见主子,属下只能让它等等。” 等回头魏昭回了上京,恢复身份,活的那种。 “它就闹脾气了。” 哄不好的那种。 说着,荣狄有些一言难尽。 “不过,它得知主子走时,还想找夫人。” 发现虞听晚也不在。 最后虎东西用它的脑袋想了一下,得出结论。 ——主子把虞听晚带走了,又不带它! 这是个打击。 虎东西接受不了。 它很难过。 它要闹了! 就算虞听晚得宠,可魏昭新鲜劲怎么还没过? 荣狄:“它发了一通火后,就连贺御史都被折磨的不轻,闹了好久,许是认清了事实,最后把自己关在屋里,关了三日。” 魏昭:…… 戏很多。 他笑了一下。 可耐不住荣狄想说:“将军不想知道后面如何了吗?” “能如何?它还能饿了自个儿?” 荣狄一噎。 不愧是将军一手养大的,伏猛的脾气,没有人比他摸的透。 “那的确没有。” 毕竟一到吃饭的时辰,房门就开出一个细缝。 虎眼骨碌碌转着。 它要看看!谁敢怠慢它! 要是敢,它就把房子都拆了! 可魏家军没有给它机会。 饭送的很及时。 它每顿都吃的也很饱。 毕竟吃饱才有精力继续发脾气。 魏家军的人包括荣狄,都有眼力见尽量少往它跟前凑。免得这头虎,突然发飙。 可有只乌鸦不知道啊。 青鸦飞进了屋,最后在趴在地上伏猛耳边嘎嘎嘎嘎。 然后凑到虎耳边上,说了一句刚学的话。 ——蠢东西,他不要你喽。 可以想象,伏猛有多气。 荣狄:“青鸦身上的毛又被拔的差不多了。” 青鸦觉得没脸见人。 于是…… 荣狄:“它把自己关到了伏猛隔壁的屋子。” 魏昭:…… 魏昭坐下煮茶,给他添了一杯 “应世子那边如何了?” 这事荣狄知道。 毕竟当初得了魏昭的命令后,是他送葛老去给应扶砚那边把脉看病的。 他正色。 带着凝重。 “葛老私下同小的透露,应世子的身子已是不容乐观。将军也把过脉,只怕也有数,如今也只能尽可能控制着慢慢将养,珍贵药材少不得。” 而这些无非是,多活几载。 魏昭:“要用什么药就用,若是不好寻,只管同我说。” “是。” “让葛老留在他那里。” 荣狄迟疑:“将军要回上京,八成圣上要让您交出葛老去医治东宫那边。” 魏昭没放在心上。 “不会。” 魏昭语气轻飘飘的:“太子活不了那么久。” 也不知是太子活不了。 还是他不让太子活。 魏昭:“今日过来是?” 没什么事可以走了。 第266章 我又不是君子 荣狄这才念起正事,恭敬道:“属下已寻得将军吩咐找的道士。” “那人道名抱朴。” “他所在的道观为玄真观,坐落在远郊的山顶上,道路难行。二十多年前,还算有些小名气。娘娘庙香火旺盛后,玄真观就落败了下去。” “属下提出招揽之意,他没应。” 可硬气了。 荣狄并未言明魏家军的身份。 毕竟还不是自己人。 只说自己的主子是几日前免费给算过卦的。 抱朴道士很不屑。 然后…… 荣狄:“属下把钱砸他身上了。就答应了。” 态度一下子就变了。 抱朴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他会那么值钱。 生怕荣狄反悔,急急把那些银票收到怀里应下。 道观实在太穷了! 底下还有师弟师妹要养。 还问荣狄,要他做什么。只要不伤天害理都行。 荣狄只说了两个字。 待命。 魏昭看了眼天色:“成,我有数了,还有什么事吗?” 荣狄哪里知道将军已经想下逐客之令了,又禀报:“朱家暗室中的贵重物品,也已全部搬空。” “见时间充裕,属下还擅自主张将朱家子及朱老太太屋里一并搜刮了。” 他的搜刮,是什么都不剩的那种。 包括朱家子黄花梨的床,也被他一并扛走了。 他摊开怀里取出来的小册子。 “每样已登记入册,已让当铺那边做了估价。” 魏昭:…… 他接过来,直接翻到最后一页。 是最终敛财的总额。 魏昭重新合上轻描淡写:“少了些。” 荣狄认同:“朱家和之前盗过的府邸比起来,的确穷。” 荣狄又道:“戊阳城里头有咱们的人,事情也好查,那巫师是朱家从西域请来的。这些年一直偷偷给朱家办事。” “除了给朱家子换命,也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邪术。” “朱家世代是茶商,做生意的多少手脚不干净。” 想要坐稳,有立足之地,凭着商贾出身,可不是简单的事。 至少朱老爷父亲在世,朱家就有不少见不得人的勾当。 “朱老爷接手生意后,把那些脏事一点点摆平了。他会做人,朱家生意做的愈发风声水起。” 这一年年下来,又有了娘娘庙的事,成了“名副其实”的大善人。 “他同上任县官的确来往频频。” 别的商人奉承县官,是双手奉上各种好处去贿赂。 可朱家不一样。 “他每次都是送钱。行事却格外谨慎,甚至到了滴水不露的地步。” 荣狄:“举办庙会并非小事,其中解除宵禁,是要衙门那边点头才成的。” “除却舞狮,唱戏的,这两日的摊位费,进出城门的路引费并非全免,实则都是朱家出的。” 这是善事吗? 是。 带动了戊阳城的繁荣热闹。 同时鼓励了如套圈老妪那样的穷苦百姓赚点小钱改善民生。耗不了多少成本的那种。 这是大善。 举办庙会,避免不了小偷小摸动不劳而获的心思。 这就得让衙门派人巡逻。 荣狄:“朱家都会给买酒钱当做犒劳,同时还会请不少镖局的人,保护民众安全。” 也是面面俱到了。 甚至天气微凉,每条街都有朱家奴仆免费给游客倒热水的。 “这里头的钱,都是由朱家出面,交到衙门。” “百姓知道,朱家账房也是这样登记的。” “故,朱老爷每次都是大大方方亲自前往衙门送。从不说这是孝敬大人的,以免留下把柄。县令却心照不宜,多出来的钱放到自个儿口袋。 但每次朱家送过来的钱,衙门那边的账本总会少记些。 比如,揣到腰包的不算。 只记那些用在百姓身上的。 “衙门的账本可不就是和朱家账房那边写的对上号了。” 后头县令出事要被砍头,那些贿赂他的人没什么好下场,除了朱家。 县令倒是供出他了。 面对上京官员的审问,朱老爷就装无辜。 可谁有证据? 证据都在账本上清清楚楚写着呢。 县令供他,就是污蔑。 何况朱家名声太好。 好到朱家上下,时常忘了,自己是什么烂货色。 荣狄:“属下过来时,衙门牢房那边看着是要连夜审的架势。” “那县令看着年轻,可要去送些线索?” 魏昭:“不必。” “这次上京派来新任职的官员都是贺诩然挑的。并非草包子,或早或晚罢了。若真查不了,也不必做父母官了。” 何况此事还涉及了巫术。 并非小事。 魏昭指腹摩挲着杯壁,触感一般。 还是姑娘的手好摸,软的没有骨头似的。 —— 寝房点着灯。 魏昭忙好过去时,姑娘已经躺下了。 他洗漱一番,走到榻前。视线落在姑娘白嫩嫩的小脸上。 姑娘窝在大红被褥下,乌黑的发披散,眼儿是闭着的。 魏昭听到她的呼吸比先前稍稍急促了些。挑眉,放下幔帐,把人抱到怀里。 嗯,姑娘的身子是有些僵硬的。 装睡的虞听晚没反应。 魏昭也不急。 他的手钻过姑娘衣摆,往里探。 “这可如何是好?” 他似为难:“把你弄醒了,实在非君子所为。” 虞听晚:…… 可你的手不是这样说的。 下一瞬。 “哦。”是拉长的懒散腔调。 魏昭慢吞吞:“我又不是君子。” 谁爱当谁当。 虞听晚终于忍受不住,他像揉搓面团那样。 按住胸前作乱的手。 她哀求看着魏昭:“疼。” “醒了?” 虞听晚:…… 明知无问。 魏昭看着虞听晚。 虞听晚则眼巴巴看着他。 他气笑了。 “我还没进1。” “\/去,衣服也都穿着,你疼什么?” 虞听晚闷闷的。 面上的抗拒显而易见。 魏昭含了含她的唇:“头几回总要难捱些,日后也就好了。” 虞听晚抿了抿唇。 “适应不了。” 她哼哼唧唧说着什么。 魏昭:“嗯?” 虞听晚很小声:“长的我难受。” 魏昭的脸一下子就黑了。 他觉得虞听晚真该洗洗眼。 魏昭甚至很挫败。 模样这种事,他也改不了。 虞听晚见他不说话,也知他误会了。 姑娘眼儿颤了颤。 红着脸低低道。 “说的不是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