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月照古今》 第一章 公子澈(修) 数百年前,炎族雄主赢正文,西出苍莽,以新式铁骑战车横扫中原,十数年间,历经大小百余战,未尝一败,群雄皆惊。 为定天下,赢正文于东岳之巅会盟天下群雄,凡有功之臣,氏族豪强皆有分封。 自此,人心初定,中原诸侯共奉赢正文为天子,尊皇帝号,定都天和,国称大乾。 大乾二十一年,正文崩,次子亥继位。各路诸侯厉兵秣马,以待时变。 大乾二十三年,陈侯涉自持武力强大,不甘受困于一州之地,逐出兵伐吴,二世亥屡下皇命,陈侯搪塞不遵。 大乾二十四年,二世亥兴王师,亲率各路诸侯兵马数十万出兵伐陈。两军于繻葛大战,亥亲上战场,背中一箭,大败而归。战后,虽有陈侯主动请罪,赢氏天子威严却已荡然无存。 大乾二十五年,二世亥郁郁而终,谥号桓皇帝。 同年,陈国吞并吴国,陈侯自称为王。 自此,中原大地战鼓重响,火光耀天,诸侯混战的大幕再次拉开。 历经四百余年战火洗礼,中原大地,形成了以南楚,西凉,东齐,北燕,中晋五大诸侯国独大的势力格局。赢氏天子困守天和,有名无实。各路小诸侯,则在五大诸侯国中夹缝求存。 大乾四百三十二年,西方草原部族戎率骑兵突袭南楚、中晋毗邻小国梁。梁国国都靖康两度被西戎所破,两任国君皆被掳走。 晋、楚两国则以此为契机,陈重兵于梁国边境,一时间,梁国大乱!! 梁国国都靖康,朝堂之上,早已没有了往日的宁静。一群身着梁国文武官员分立于大殿两侧,不停地左顾右盼,窃窃私语。 “李大人,老丞相这么急地召文武百官入殿,是不是又出什么事了?” “昨夜宵禁,我家奴仆曾蹬墙偷看到王宫禁军频繁初入宫中。不知是否宫中出了什么变故。” “两位大人多虑了,如今国君被掳,宫中已成无主之地,还能再出什么事。” “王大人慎言、慎言。。” 听着大殿之内的各种揣测私语,位于大殿左侧首位的梁国前任丞相韦文忠却一直立于原地,双目紧闭。 那似睡似醒的面容,令旁人完全无法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有用的信息。 就在殿上众人各怀心思之时,一阵甲士快步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 听到这声音,大殿群臣心中都是一惊。按照梁国律法,任何人皆不能携带兵器上殿,违者斩立决。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带甲士上殿。 惊疑之间,众人不由向着正殿大门的方向望去。 却见一名身着铠甲、手持宝剑的中年男子,在两排甲士的簇拥下,由远及近,正大步向大殿走来。 随着中年男子右脚踏入正殿的一刻,老丞相韦文忠猛然将双目一睁,沉声道: “田将军,事情办得如何了?” 被唤作田将军的男子,正是梁国镇守南方边境的右将军田晋! “韦相,城西破损部分末将以按您的意思用夯土填平,灌水浇筑。如今隆冬已至,滴水成冰。夯土之墙,虽不可载物,却也可抵挡一二了。 至于城墙内外我也已立起木锥,挖出了几条沟道,火油麻布填埋其间。四方城门,此时也已完全关闭,没有末将的命令,任何人也不能出入国都一步。” 韦文忠闻言,稍稍点头,道: “田将军辛苦了。” 田晋闻言,低头还了一礼,便带剑退入了右侧武将席中。众人见状,面色皆变,纷纷向韦文忠看去。 韦文忠眼见众人目光投来,第一次挪动了身子,向大殿中央踏了几步后,随之将身一转,正对着大殿之内的群臣说道: “诸位大人,一月前,西戎突袭我国都,国君徽公与一众宗亲贵胄被虏。不久后,为大局计,朝堂众臣共推公子钦临危继位。 奈何公子钦继承大统不足三日,西戎竟去而复返,再次破城掳掠我国君重臣。 为防西戎再犯,老夫与几位大人合意后,方让田将军将戍守南边的部分守将调回,以策国都万全。” 众人听到韦文忠的解释,虽然心中仍觉得戍边守将私自回京有所不妥,但考虑到自身安危,也大都点头附和,道: “当前局势,也只得如此。” “老丞相此乃谋国救世之举。” “如此甚好。” 。。。 见到众人虽有所迟疑,但对自己的决策并无人站出来异议,韦文忠微微一点头。在扫视众人一圈后,他继续开口,道: “诸位大人,如今国都有田将军护卫,虽可暂保平安,但经西戎之祸,现国都之内,平民百姓已是十不存一,宗亲贵胄更是掳劫殆尽。 如此困局,我梁国自建国以来从未有矣。今日朝堂之上,聚集了我梁国过半的世族大夫。若此时此刻,诸位不能同心协力渡此难关,则我梁国危矣。” 韦文忠说到这里,语气已变得极为沉重。 朝堂上的群臣听到韦文忠的这番话语,不论心中有何想法,也都纷纷应声说道: “老丞相有何救国之策,还请直言。” “我等愿以老丞相马首是瞻,为国尽忠。” “老丞相,我等世受国恩,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 听到众人的这番表态,韦文忠不置可否地继续点着头,当他等到朝堂几位重要人物纷纷表态后,眼底闪过了一道精光,声音也变得掷地有声道: “承蒙诸位大人信任,老夫便直言不讳一次。 老夫认为,我梁国一月之内,两位国君被掳,众多宗亲贵胄被劫,国都之乱已动国本。 如今国内人心不定、政令不畅,一些府县已隐隐有溃乱之象。而晋楚两国又借我国变故,相继陈重兵于边境之外,居心叵测。现我大梁可谓是内忧外患,再不能行差踏错一步! 老夫以为,当务之急便是要以最快速度稳定国内局势,安定民众之心。而要做到这一点,首要之事便是要选定新君!” 选定新君!!! 听到韦文忠这句话,原本还算安静的大殿之内登时乱作一团!!! 第二章 新君之争(修) “什么?!选定新君!” 在场的众臣大多都没有想到韦文忠会在此时提新君之事,毕竟公子钦十日前才刚刚继位。 就在朝堂陷入一片喧哗之时,一名刚刚还表示要肝脑涂地、为国尽忠的大臣走出列来。他先是向韦文忠躬了一身,然后便起身说道: “老丞相,十日前我国新君钦公才刚刚承继大统,如今,钦公被虏仅仅七日,便要再选新君,国君更迭如此频繁绝非梁国之幸也。” 众人闻言,纷纷向发言之人望去。 却见,发言之人正是新任国君钦的三舅父石磊! 一月前,国都被破,西戎席卷财货后迅速退出国都。正是公子钦娘舅石家力主先立公子钦为新君,以安天下臣民之心。现在,轮到公子钦被擒,石家则成了另立新君的最坚定反对者。 站在这朝上的都是明白人,韦文忠对眼前一切更是心中了然,他知道,若想册立新君,以石家为首的公子钦一系外戚集团是必须过的一道坎。 眼见是石磊首先发声,韦文忠心中反而一松,他略一沉吟后,沉稳地开口道: “一月前,国君徽公被虏之时,令兄石荣大人劝服众大臣的言语曾流传于朝野,老夫当时虽人在山野,却也有所耳闻。 若传言无误,当日,石荣大人就在这大殿上曾言道:此次破城,西戎并不恋战,虏劫财物后便立即退走。西戎战马日行百里,即便此时集结兵马也已无法追回国君。而且,即便我军追上西戎贼兵,一旦两军短兵相交,西戎若以国君为质,我军又当何去何从。” 听到韦文忠原原本本地将自家大哥一月前的话音当面重复了一变,石磊面色便是一红,虽不知该如何应答,但他还是憋着劲说道: “那也不能放着国君不管!” 韦文忠听到这句,双眼微微一眯,声音也变得有些严厉起来道: “石大人,老夫何时说过不管国君了?” 听到韦文忠语气不善,石磊心中一颤,他强哼了一声后,终究没有再做回应。 韦文忠见状,也没再理会石磊,而是一转身,对着朝上众人说道: “一月前,石荣大人的话说的已是十分透彻。老夫这里再引申一句,西戎掳我君臣,必有所图。所图者,无非金银财货、土地人口也。 若我梁国不速立新君,待他日西戎使臣来到,与我梁国就被掳国君亲贵谈判,我梁国众臣又有谁能言,有谁敢言?!” 听到韦文忠此问,在场之人无一人能够应答。 韦文忠见状,则继续说道: “速立新君,一来是防止他日与西戎谈判时,西戎漫天要价。二来,立新君方可安民心,固国本。 如今梁国诸多乱象,诸位大人有目共睹。新君立,政令便可通行,诸事便可理顺。若不立新君,我朝廷所下之令则永远师出无名,国内某些府县各自为政之势便不能得到有效遏制。” 说到这里,韦文忠有意无意扫了石磊一眼,随后便继续说道: “另外,诸位大人应该非常清楚,如今西戎虽已离去,但晋楚两国纷纷以戡乱之名陈重兵于我国边境。 晋楚两国图谋我国已久,若国内局势不能迅速稳定,一旦晋楚借机进入我国境内,到时恐怕晋楚之害更甚西戎之祸!” 听到这里,大殿之上的众人面色纷纷变得难看起来。毕竟,梁国长期以来一直在晋楚两国之间夹缝求存,晋楚两国在群臣之中的积威要远胜于西戎。 但即便如此,朝堂之上的众臣依然没有人愿意轻易表态。毕竟,国君一事,牵扯甚大,如今梁国又内忧外患,在没有看清各方实力之前,实在没有人敢轻易下注站队。 就在事情即将陷入僵局的时候,一个浑厚的声音从大殿之外传了过来: “韦相所言都是谋国之言,老夫赞同速立新君。” 听到这个声音,朝中众臣心中都是一动! 韦文忠更是嘴角微微一上扬,他急忙转身,向发声之人躬了躬身,道: “吕太师!” 这进入大殿之人,正是梁国三朝元老,位居太师高位的世族代表吕国清! 眼见韦文忠行礼,吕太师也微微躬身还礼,然后对着朝中众臣言道: “君为国之根本,频繁立君虽于国不详,但为梁国计,老夫仍然赞同再立新君。” 听到吕太师此言,朝上众臣面色各有变化,终于几名吕太师的在朝弟子首先从朝臣中走出,双手一拱,道: “附议。” “附议。” “附议。” “附议。” 。。。 有了这些人的附议,一些世族官员在思索一番后,也纷纷站出列来。 眼见附议的大臣越来越多,石家一派面色开始变得难看起来。 终于,大殿之中附议的朝臣超过了一半之数。吕国清则在此时悠悠将身一转,直接面向着韦文忠问道: “韦相,老臣虽赞同你拥立新君之策,但自半月前我国都被破、国君被虏以来,几位公子几乎都被西戎所擒。即便是公子钦也是因为身在封地才幸免于难。 现如今,我梁国之内已无徽公直系子嗣,若在此时立新君,不知韦相想推举何人。” 听到吕太师此言,朝上登时一静。 石磊虽本能地想站出来,对吕国清言明,连立君问题都还没有敲定,何来人选之争。但考虑到吕国清的地位,他还是没有出声。 另外,现如今梁国局势就如吕太师所言,国都被破,徽公直系血脉几乎已被西戎掳劫有空,只有几位远在他国为质的质子。但若选质子为新任国君,恐怕一个不小心就会引起更大的动乱。 在这种情况下,石磊也很想知道,这韦文忠究竟想推谁人上位。 见到众人的惊疑之色,韦文忠又岂会不知道众人心中的顾虑。于是,他转身面向朝中众人,开口道: “太师所言,文忠也苦思良久。如今,徽公直系血脉要么被西戎所掳,要么在他国为质。 眼下局势,向西戎索人无异于痴人说梦。但若迎接质子回国继位吾恐引起更大的动乱。毕竟,晋楚两国皆有我国公子为质,我国一旦选定一国质子,必招另一国之记恨,甚至会以戡乱之名直接引兵入境。” 听到这一段,朝中大臣纷纷变色,而站在一旁的石磊则是借机插话道: “既然如此,要我说,还不如集结一支精锐骑兵,深入西戎,救出国君,这才是正道!” 韦文忠闻言,不由狠狠瞪了一眼石磊。 石磊被韦文忠一瞪,却也没有退缩,对视着韦文忠。 吕太师见状,则是独自上前一步,挡在了石磊与韦文忠之间,开口道: “听韦相所言,必已有应对之策。韦相不必太过顾忌,大可直言,我等皆愿洗耳恭听。” 听到吕太师此言,韦文忠不再理会石磊,向着吕太师一躬身,随即又向着朝中诸位大臣一拜道: “老太师,诸位大人,自三年前,老夫致仕以来,本已不问朝中之事,欲终老于山野之中,奈何恰逢国家大变,我韦文忠身受梁国三代国君大恩,断不能眼见我梁国山河就此破碎。否则,他日我等又有何面目面见梁国的列祖列宗! 老夫今日斗胆,在朝堂之上擅言立君之事。若他日有僭越之责,老夫愿以这具残躯愿一力承担。” 听到韦文忠的这段话,原本神态自若的吕太师不由眉头微皱。 第三章 朝堂之争 这韦文忠位居丞相的那些年,但凡敢当众笃定一件事。那件事十有八九会被印证。 此时的石磊已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不安感,但事已至此,他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问道: “韦相发现了什么,如此笃定该子系徽公血脉?” 听到石磊这一问,韦文忠并未直接回答,而是一转身径直走到了大殿中央的公子澈面前,当着群臣之面,直接向公子澈跪了下来。 见到这一幕,众人都是一愣,不知道韦文忠要做什么。 此时,却听韦文忠的声音响起道: “请公子恕臣无礼。” 闻得韦文忠此言,公子澈旁边的两名宫人突然伸出手来,将公子澈微微一架,另外四个宫人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把八角紫檀椅,放置在了公子澈身后。 随着两名宫人微微用力,公子澈顺势坐在了椅子上。 韦文忠见状,又跪着向公子澈行了一礼,随后便抬起公子澈的右脚,将他的绣纹踏云靴当众脱了下来。 朝中的众大臣见到这一幕都是不解,目光中露出了惊疑之色。 但当他们看清了公子澈裸露的右脚时,面色都是一变。 站在一旁的石磊看清公子裸露的右脚时更是面色大变,不禁脱口而出道: “这。。这是六趾。。” “什么?!竟然是六趾。” “真的是六趾!” 。。。。。。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看到了这位公子澈的六趾之相,朝堂之上惊呼的声音此起彼伏。 在这种氛围之中,韦文忠眼中精光一闪,借机大声说道: “不错,正是六趾!” “在座的都是我梁国的栋梁之臣,应该都知道,我大梁开国国君穆公便是六趾,此后中兴我大梁的孝公也是六趾,可以说,六趾就是我大梁皇室最尊贵的证明,只有天命所归,力王狂澜的王者才能被上天赐予六趾。有此天证,诸位还有何疑惑?” 听到韦文忠如此一言,在场的众臣一时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好。石磊的面色更是变了数变,面对萧氏王族独有的隔代遗传的特征,他也有些发蒙,当他微微一抬首,看到公子澈那有些呆滞的目光时,不由一愣道: “我大梁有记载以来的六趾君王,无一不是才能卓著的明君圣主,但眼前这位,自进殿以来就对周围事物毫无反应,即便韦相为其去履也无任何面色变化,这种人怎可能被上天赐予六趾?” 听到石磊如此一问,众大臣心中也不禁疑惑起来。 说实话,在昨晚韦文忠看到公子澈六趾的时候,先是大喜过望,知道身份之事定矣,同时他的心中也产生了同样的疑惑。 此时,听到石磊问出此言,已经过一夜沉思的韦文忠却已能沉稳应对道: “上天赐予公子六趾的原因刚刚老夫其实已经说过了。” 听到韦文忠此言,众人又是一愣。 韦文忠见状,用一种十分严肃的口吻继续说道: “刚刚老夫曾对各位大人言明,对我大梁而言,现在最需要的乃是正统之名来定内乱,稳民心,却外敌。 上天赐公子澈六趾来证其身份,不正是上天佑我大梁,以公子澈的正统之身让我大梁过此难关吗!” 众人听到韦文忠掷地有声之言,不由心中一动:难道上天赐这公子六趾真是为了助我大梁渡此难关?难道眼前这位看起来有些痴呆的公子真是天命所归? 看到一众大臣有些迟疑,又有些举棋不定的样子,韦文忠心知时机已到,当下他再不犹豫,站起身来,转向众人,大声说道: “既然公子澈的身份已有天证,老夫以为,立君之事不宜再拖延。太庙令已看过时日,明日便是难得的黄道吉日,若是诸位无异,吾建议于明日太庙之内举行登基大典,吾等共奉公子澈为新君,御外敌,平内乱,重振我大梁国威!” 听到韦文忠此言,朝中众臣都是一惊,一旁的石磊更是有些惊怒道: “韦相!!!立君之事如此重大,今日你才引荐公子,明日便想立君,你这未免也太过着急了,立君之事怎能如此儿戏!!” 听得石磊此言,朝堂上又响起了一片嘈杂。 就在此时,站在一旁久未出声的吕国清太师突然提高声音开口说道: “老夫以为,既然公子澈身份已有天证,立君之事宜早不宜迟。 当今我大梁已是内忧外患,留给我们自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若在立君问题上久拖不决,恐怕大患顷刻便至!” 大患顷刻便至! 朝中众臣听到吕国清这一句,原本吵杂的朝堂登时就是一静。 吕国清立朝四十余年,处事一向谨慎,口中从不出大话。即便是情况危急,也只会据实陈奏,从不添油加醋。 此时,从吕国清口中竟说出了大患顷刻便至。 什么大患? 如今国都已有守军驻守,城门也已关闭,当无再失之忧。若非西戎之患,莫非是晋楚两国又有什么新动作了? 就在朝中大臣心中惊疑猜测之时,吕国清却不想再多言解释,只见他突然径直走到大殿中央对着公子澈就是一跪,道: “臣吕国清恭请澈公子承天景命,挽国运之倾危,救百姓于危难,承梁国之大统!” 说罢,便向着公子澈重重磕了一头。 见到吕国清这干净利落地一拜,朝中其他大臣又是一惊:这吕国清竟如此干净利落地表明立场,同时变相逼众人表态。 就在众人踌躇不定,不知是否该跟随下跪之时,又是吕国清的门生故吏首先站出队来,相继向着公子澈叩拜起来。 其他那些摇摆不定的大臣见状,都是举目四望,互相打量。 就在此时,那些面带迟疑、摇首四顾的大臣只觉几道锐利的目光向其看来。 本能抬首一望之间,却见韦文忠正半眯着眼望着他们。 与韦文忠那双眼之中流露出的锐利目光一对视,他们几乎瞬间便惊觉背后发凉,几道冷汗顺着背夹就流了下来。 在这种紧张的氛围之下,朝堂之上向公子澈跪拜的臣子已是越来越多,没过多久,已有一大半的官员跪拜于大殿之上,到了最后,只有以石磊为首的外戚集团还站在殿上。 面对这种状况,以石磊为首的外戚集团,虽然面色难看,却依然没有一人肯躬身叩拜。 眼见局势陷入僵局,石磊不得不硬着头皮站出队来,对着还跪地不起的吕国清恭声说道: “吕太师,并非石某想与太师唱反调,但立君之事,兹事体大,石某一人无法做主,吾会将把今日之事尽快带回族中,由族人共决之。” 说罢,石磊朝着吕国清行了一礼,便带领着一众外戚径直向着大殿门口走去。 但他们还没走几步,大殿门口的带甲兵士便挡在了石磊等人之前,同时亮出了兵刃。 见到这一幕,以石磊为首的一众外戚,心中都是一惊。甚至连一些已经跪倒在大殿上的大臣,听到那刀锋出鞘的声音,身躯也不由就是一抖。 “韦。。韦相。。你这是什么意思?” 听到石磊那已有些颤抖的声音,韦文忠却没有发话,好似在思考什么似的。 见到这一幕,石磊为首的一群外戚更是面如土灰,有几人更是如同筛糠一般不停颤抖。 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堂上很多人脸上便汗如雨下,整个人都快被汗水打湿了。 过了好一会儿,韦文忠好像终于想通了什么一般,对着门口的兵士一挥手,好似有些不情愿地说道: “今日立君之事,本就是与诸位商议,诸位既然暂时不能决定,韦某也绝不会勉强。” 看到韦文忠这一挥手,门口的兵士立马将兵器一收,退了下去。 见到这一幕,石磊等人终于松了一口气,他们立即加快了步伐向着大殿之外走去。其中一个人好像生怕韦文忠会反悔似的恨不得跑起来,却由于迈步太急,直接被大门之上的门槛绊了一跤。但这平日里看似滑稽的一幕,此时却没有一个人觉得好笑,整个朝堂除了这纷乱的脚步声竟再无其他声音。 过了好一阵,等这帮外戚集团看不见身影后,韦文忠长长舒了一口气,转身对着朝堂上的大臣说道: “根基太庙令的推算,暂定明日辰时举行新君登基大典。诸位大人也回去准备一下吧。” 听到韦文忠这么一说,那些跪在大殿之上的大臣就如同得到了大赦一般,纷纷起身,与韦文忠与吕国清匆匆拜别后便一路快步向殿外走去。 没过多久时光,朝堂之上的人便几乎走尽。 直到此时,吕国清这才缓缓站起身来。 看到吕国清那因跪拜太久而微微颤抖的身躯,一旁的韦文忠连忙快步前去搀扶,道: “今日又烦劳吕太师了。” 刚刚站定的吕国清闻言,缓缓摇头,道: “可惜,直到最后那石家也不能拥立新君,不过这也在意料之中。” 听到吕国清的话,韦文忠也点头,道: “刚刚经那群兵士一吓,今日日落之前石磊那群外戚必会离开国都。少了他们的掣肘,明天的大典,我们便可以抽出手来,全力对付那晋楚两国的使臣了。” 听到晋楚两国的话题,吕国清的面容不由变得沉重一分,道: “韦相,你确定晋楚两国的使臣明天才会到吗?” “嗯,我已派出多名斥候监视两国使臣,同时下达了死命令,无论用何种方法,定不能让两国使臣在继位大典结束前进入都城。” 吕国清闻言,缓缓一点头,他那低垂的双目之中闪过一道忧虑,道: “我大梁是存是亡就全在明日了!” 听到吕国清这低沉的声音,韦文忠面上也显出了一丝凝重。 在这已显得空旷的大殿上,没有人发现,那原本全无表情,面容呆滞的公子澈,眼底闪过一道转瞬即逝的精芒! 第四章 小忠子 自朝会散后,吕国清与韦文忠便没有离开大殿一步,大殿之上,几乎时刻都有人禀报着宫墙内外的消息。尤其是晋楚两国使臣的动向更是每半个时辰便禀报一次。 直到日落月升再到明月即将落下,前来大殿通报的斥候人数才有所减少。 经过一天一夜的辛劳,吕国清与韦文忠都已有些疲惫,两人各自斜躺在两张黄花梨八角椅上,闭目养神,静静等待着各方传来的消息。 就在此时,一阵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了过来。 从脚步发出的声响,韦文忠已知晓来人是谁,但他并未睁开双眼,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 “韦相,奴才按您的吩咐,寅时便服侍公子澈起床更衣,准备今日的登基大典。但那公子澈不知怎的,突然发起疯来,无论如何就是不肯更衣。” 听到是公子澈方面出了问题,韦文忠脸角微微一抽,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眼。但他还是未看来禀之人一眼,只是有些疲惫地站起身来,然后向旁边的吕国清一躬身,道: “太师,文忠去看一下,这里就有劳您了。” “嗯。” 听到吕国清已有些气若的回复,韦文忠微微一躬身后,便向着来人说道: “带路。” “是,韦相这边请。” 韦文忠立朝几十年,这大梁后宫却是极少进入。少有的几次进入后宫的急凑,韦文忠也从来都是低着头,不敢四顾周围半眼。 但今天,韦文忠却随着首领太监冯远的步伐,不紧不慢地欣赏起后宫的构造,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逛自己家的花园。 梁国虽是晋楚之间的小国,但地处三江交汇,极尽水利之便,每百抽一的货物税也使得梁国虽小却国府充盈。自然,这梁国后宫建的也是极尽奢华。 经过一番七绕八绕,穿过了一道又一道朱红的高墙,韦文忠终于在首领太监冯远的带领下进入到红墙之内的寝宫之前。 经过西戎的洗劫,内殿之内许多鎏金物件都已消失不见,甚至连寝宫殿门之上鎏金的龙凤呈祥浮雕都被生生挖走,现如今只是用红色朱漆将其覆盖,虽从表面已看不出来盗刻的痕迹,但全素的风格却与这诺大的宫殿很是不符。 还未待仔细瞧一瞧这后宫景致,韦文忠便听到内殿之中传来了一阵呼喊之声。 “小忠子!我要小忠子!” 随着这阵叫喊,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摔砸之音。 听到殿内传来的这阵的声响,韦文忠眉头皱地更紧,今日登基之事本就变数颇多,公子澈这方面决不能再出乱子。 念及此处,韦文忠眉头紧皱地低声对着一旁的首领太监冯远说道: “他口中所说的小忠子可是之前服侍高公公的那个小太监。” 冯远闻言,身躯不由一抖。 韦文忠口中所言的高公公乃是服侍了徽公三十年的近身掌印大太监高利。 冯远作为韦文忠在宫中的眼线,虽已身为首领太监,却一直在高利之下,这些年来备受打压。此番西戎之祸,冯远则是借机清除宫中异己,那小忠子自然在打击之列。 听到韦文忠的这句询问,冯远有些犹豫地说道: “回韦相的话,那小忠子正是服侍高公公的小太监。徽公与高公公被西戎掳走后,那小忠子更是一直上蹿下跳急着寻找新靠山。 得知公子钦即将继位的那段时间,他更是拼命巴结石家那伙外戚。 自从昨日韦相将公子澈送入宫中,老奴便选了最贴心的的心腹全心照看公子。不想在送公子澈进出大殿对应群臣的空隙,还是被那小忠子知道了消息,钻了空子,不知如何巴结上了公子。 等老奴得到消息,回到内殿的时候,这位一言不发的公子澈竟被那小忠子逗得乐个不停。 要知道,那小忠子与石家不清不楚,不知道有何勾连,为了公子的安危,老奴便暂时扣了小忠子一众人等。没想到,这原本安安静静的公子一见没了小忠子,竟然如同幼童一般,又哭又闹,老奴实在没了办法,又怕耽误了韦相的大事,这才请韦相前来。” 听到冯远啰里啰嗦说着这么多,韦文忠心中不由有些恼怒。 在这么重要的时刻,让这死太监办这么点事都能出纰漏,简直是个废物! 虽然心中恼怒,但韦文忠表面上却并没有太多表现,只是声音又冷了几分,道: “去把那个小忠子带过来。” 听到韦文忠这句话,冯远明显又是一犹豫。但当他看到韦文忠那已变得冰冷的眼神时,还是向着身边的小太监打了个手势。 那小太监见状,立即将身一躬,弯着腰向着院墙之外小步跑出去。 没过一会儿,在一阵稀疏声中,一名衣衫凌乱的小太监在几名小太监的架扶下,跪倒在了韦文忠面前。 看着跪倒在自己面前,明显被人打过的小太监,韦文忠眉头又是一皱,但这种时候,他也没有多余的时间精力去向冯远追究这些小事了。 “你就是小忠子?” 听到韦文忠略显冰冷的问话,跪在地上的小太监明显就是一抖,他低着头,浑身颤抖地说道: “回禀韦相,小人正是。” “哪里人士?本名为何?何时进的宫?” 听到韦文忠连续追问,小忠子不敢细想,立马回答道: “回大人,小人本名李敬忠,出身贫寒,幼时村里遭了灾,父母皆亡,村中人也无力抚养小人,便将小人送入宫中谋一生计。早年在宫中干杂役,圈养宫中宝马,后被高公公看中,在身边服侍。” 韦文忠闻言,又继续问道: “西戎之祸发生时,你在何处?为何能避过此难?” 听到韦文忠这一问,小忠子猛地将头一磕,道: “西戎之祸前十日正是清明,高公公在宫中无法抽身,便让小人带了些祭品回乡代为祭祖。” 韦文忠闻言,不由眉头微皱,道: “宫中宦官严禁出宫,你如何能随意出宫代高利祭祖?” 小忠子听到此话,再次向着韦文忠磕头,道: “小人不敢诓骗韦相,今年是高公公双亲去世十年的日子,徽公念高公公在旁侍候多年,劳苦功高,已特准其回乡祭祖。 高公公感念徽公大恩,却也深知宫中无此先例。高公公服侍徽公几十年来,从未因私废公,事事谨小慎微,思虑再三后,高公公还是让小人代为回乡祭祀先人。出宫的理由也是视察南方边境的防务情况。” 韦文忠听到这话,不由微微一点头,轻声说道: “高利能在宫中数十年巍然不动,深得徽公信任,确有其可取之处。” 说到这里,韦文忠顿了一顿,第一次低头看着眼前跪着的小忠子,说道: “你能在本相面前实话实说,也算难得。” 听到韦文忠这话,小忠子第三次叩首,道: “小忠子在宫中时日虽短,却对韦相之名如雷贯耳。我大梁能屹立晋楚两国之间风雨不倒,可以说全靠韦相全力支撑。 小人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韦相面前卖弄聪明,更不敢说任何幌骗韦相之言。” 韦文忠闻言,不由微微一乐,语气也稍稍缓和了一些道: “你倒是很会说话。小忠子,你抬起头来。” 小忠子闻言,强忍着浑身地酸痛,颤抖着直了直腰,抬起了头。 韦文忠一见这小忠子的长相,却见其人贼眉鼠眼,尖嘴猴腮,生的实在丑陋,眉头不由又是一皱。 小忠子见状,立刻将头一低,小声说道: “小人相貌丑陋,怕是污了韦相的眼睛。” 韦文忠闻言,却是点点头,没有纠缠此事,接着问道: “我听冯公公说,你与公子澈相处的时间并不久,是如何让他如此依赖于你的?” 小忠子闻言,身躯微微一颤,轻声说道: “回韦相的话,小人自幼相貌丑陋,经常被村里的孩子欺负,那个时候,唯一愿意与小人亲近的人便是同村同样被人欺负的大傻。因此,小人知道如何与公子亲近。” 听到小忠子这话,一旁的冯远仿佛抓住了什么痛脚一般,大声呵斥道: “大胆奴才!竟敢将公子澈与傻子相较!你简直是活腻了!来人,把这大逆不道的奴才给我拿下!” 小忠子听到这话,再次叩拜于地,道: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只是韦相问什么,小人便答什么。即便所答再悖逆,小人也绝不敢欺瞒韦相分毫。” 看到匍匐于地,浑身颤抖的小忠子,韦文忠冲着准备上前拿人的小太监摆了摆手。 见到韦文忠的手势,一众小太监略一犹豫后,还是退到了两侧。 “小忠子,本相问你,若本相令你从今以后服侍公子澈,你可愿意?” 听到韦文忠这句,不但跪地的韦文忠浑身一颤,就连一旁的冯远也是一惊,道: “韦相,不可啊!” 韦文忠听到这句不可,脸色立刻就是一变,转头看向了冯远。 见到韦文忠眼中重新升起的寒光,冯远不由打了个激灵,立刻说道: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说罢,便脑袋一低,再也不敢多说一句。 韦文忠见状,悠悠转过头来,沉声问道: “小忠子,你可愿意?” 听到韦文忠的再次询问,跪倒在的小忠子没有半刻犹豫,狠狠一叩首,道: “小人叩谢韦相的信任,韦相放心,小人侍候公子,必然拿出十二分的小心。 不论公子自身有何异常,又或是有什么人接触过公子,说过些什么,做过些什么。小人都会一一向韦相禀告,让韦相及时了解公子的身体情况。” 听到小忠子这段话,韦文忠不觉轻笑出声来,道: “聪明,又伶俐,看来侍候公子这差事你确实很适合。” “谢韦相。” 看到小忠子再次叩拜,韦文忠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说道: “今日起,你便专心服侍公子,伺候公子的饮食起居,另外,你需想办法让公子完美地完成今日的登基大典。” 听到这一句,小忠子面上露出了一丝难色,而一旁的冯远的眼中则流露出了一丝怨毒之色。 眼见这一幕的韦文忠见状,双眼又是一眯,冷冷地对着冯远说道: “冯远,若是今日的登基大典出了任何意外,你与这小忠子两人便提头来见吧。” 冯远闻言,登时就是一惊,吓得跪倒在地,连忙叩拜起来。 韦文忠见状,却是头也不回地向着殿外走去,道: “今日的登基大典,本相决不允许有任何意外,任何使大典不能顺利进行的人,本相绝不会让他看到明日的太阳!你们俩好自为之!” 第五章 傻子公子 直到韦文忠的背影消失在了殿外,吓得瘫软在地的冯远才缓缓伸直身子,准备站起身来。 一旁的小太监见状,纷纷靠拢过来,伸手前去搀扶冯远。 刚刚站起身来的冯远却是生气地一甩手,将搀扶的众人纷纷甩开,然后恶狠狠地盯着跪在地上的小忠子。 那眼神,恨不得将小忠子就地撕碎一般。 但一想到韦文忠临走时的话,冯远不觉就是一阵冷颤。 作为韦文忠放在宫中的棋子,冯远比其他人更了解这位韦相爷的为人,正因如此,他才会表现地如此不堪。 冯远非常清楚,要是今日的登基大典真在他这里出了什么状况,他的脑袋一定会被韦文忠摘掉,这绝不是开玩笑! 脸色变了好几变后,冯远才咬牙切齿地说道: “小忠子,你给我听好了,今日起,便由你服侍公子澈的一切起居,若出了任何一点状况,杂家定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听到冯远的这声呵斥,跪倒在的小忠子低声说道: “是,冯公公。” 冯远见状,冷哼了一声,然后便指着一对左右说: “你们俩留下,给小忠子打个下手,若有任何一点差池,杂家立马就要了你们俩的小命!” “是,冯公公,小人领命。” 听到两人唯唯诺诺的应和之声,冯远的脸色才稍微好转了一些,转身便在几名小太监的簇拥之下向着韦文忠离去的方向奔去。 当耳畔再也听不到冯远那群人的声音时,小忠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刚站起身来的小忠子立刻感受到了浑身上下被打处传来的火辣辣的疼痛感,但他只是呲了两下嘴,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当这口浊气呼出时,小忠子的脸上又浮现出了他那招牌式的憨厚笑容。 紧接着他便推开门,迈步走进了公子澈居住的宫殿。 宫殿内,公子澈还在不停地大声呼喊,周围一众太监、婢女都显得手足无措,毫无办法。 “公子,小人来了!” 听到小忠子的这声呼喊,原本在宫内大闹的公子澈突然一愣,整个人瞬间安静了下来。 当公子澈看清来人确实是小忠子时,他立刻开心地鼓起掌来,有些憨地说道: “小忠子,小忠子你终于来了!” 听到公子澈这欢乐的声音,小忠子更是满脸笑意地快步上前道: “公子,正是小人。” “小忠子,你到哪里去了,我一直找不到你,还以为你丢下我一个人自己去玩了呢。 咦,你脸怎么了?” 听到公子澈的这声询问,小忠子连面色都没有变一下,很自然地用手指着自己的脸说道: “小人刚刚发现了一个鸟窝,里面有一些五彩幼鸟生的十分好看,便想上树抓几只下来与公子一起玩耍。一不小心竟从树上跌了下来,受了点伤,于是便去找大夫瞧了瞧,这才耽误了点时间,没及时过来找公子。” 那公子澈闻言,嘴巴一撅,有些不高兴地说道: “原来是这样,小忠子,你这样还能陪我一起玩吗?” 小忠子闻言,笑容却是更盛,道: “公子放心,小人的伤没有大碍,陪公子玩耍更没有问题。 不过,公子今天第一天进宫,很多人都想来看望公子。不如公子先换身衣服,咱们今天先见见那些拜见公子的人,然后小人再陪公子好好玩耍。” 那公子澈闻言,却是摇着头说道: “不要,我不要见陌生人,我现在就要小忠子现在陪我一起玩。” 小忠子闻言,却是苦笑着摇摇头道: “公子放心,那些陌生人公子用不着与他们说话,他们只会跪在公子两侧,不会近身,就像今日大殿上一般。 咱们今日去的地方也很好玩的,那里有一个高台,高台之上有一个大大的方鼎。公子只要走到高台之上,点上三炷香,行跪拜之礼就行了。 只要公子跪拜完成了,那些跪在地上的大臣便会送给公子各种各样的礼物,公子之前要的风车,万花筒,宝剑弓箭应有尽有,底下有多少官员便有多少好玩的礼物。保证让公子一个月不带玩重样的。” 听到这里,公子澈原本意兴阑珊的脸上立刻漏出了一丝兴奋之情,情不自禁地说道: “真的吗?真有这么多好玩的东西,你没有骗我吧。” “小人哪敢骗公子,公子大可放心。” 公子澈闻言,表情更是兴奋,但很快他的神情便暗淡了下来,道: “还是不行。” 小忠子闻言,原本璀璨的笑容略微一僵,道: “怎么了,公子,有什么不妥吗?” 公子澈闻言,微微摇头,道: “我自昨天被一群人带来这里,已经有整整一天没有回家了,我若再不回家,佩瑶妹妹要担心了。” “佩瑶妹妹?公子说的是之前告诉过小人的那个从小与你相依长大的邻家小妹吧。” “嗯,就是她了,佩瑶妹妹与我一样,父母早逝,没有我的照顾可不行,我得赶快回去找她了。” 公子澈说着,便要往殿外走。 小忠子见状,哪里会让公子澈离去,他不动声色地来到了公子澈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同时又低头笑道: “公子放心,佩瑶姑娘,小人会派人接她入宫陪公子的。宫里这么多好玩的东西,小人相信那位佩瑶姑娘定会非常喜好,一定会和公子在这宫中玩得很开心的。” 公子澈闻言,面上马上就是一喜道, “真的吗?那实在太好了,这里吃得好住得好,佩瑶妹妹肯定会非常喜欢。” “那是,那是。公子您放心,接佩瑶姑娘的事就交给小人去办吧。小人一定在正午之前把佩瑶姑娘接过来。 不过,为了让佩瑶姑娘过来后能玩得开心,今日公子便辛苦些,陪那些准备向您行礼的大臣走走过场。这样,等您收到那些大臣的礼物后,中午便能和佩瑶姑娘好好把玩各种奇珍异宝了。” 公子澈闻言,眼中立刻精光一闪,道: “那还等什么,快把衣服拿来!!!” 听到公子澈这句话,小忠子立刻满脸笑意地大声对周围的奴婢说道: “伺候公子更衣!” 第六章 登基大典 酉时三刻,初阳之光刚刚破开漆黑的夜幕,国都之内的一众文武大臣、世族代表均已来到了奉天殿外,等待着新君继位。 “李大人,听说那位公子澈脚生六趾,是真的假的?” “那还有假,昨日韦相亲自给那公子澈去履的时候,老夫看得清清楚楚,那真的是六趾。” “听说那公子澈头脑不太灵光,可是真的。” “这。。昨日公子并未出言,老夫无从判断。” “听说那位公子澈的长相像极了徽公,这可是真的。” “这倒是真的,昨日老夫第一眼见那公子澈时,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第一次参见徽公的时候。那面容实在太像了,一看就是徽公的亲儿子。” “我还听说。。。” 就在一众官员聊得起劲的时候,一阵礼乐的声音骤然在奉天殿外响起。 听到这阵礼乐之音,一众大臣纷纷一愣,紧接着便停止了议论,端身直立等待着新君到来。 奉天殿前,在大量宦官的簇拥之下,公子澈头戴金冠,身着日月星辰正黑色王服,已来到了大理石筑造的云石方砖前。 眼见公子澈已至正位,两旁的乐手立刻钟鼓齐鸣! 伴着钟鼓之音,掌管宗庙礼仪的九卿奉常在云石边侧缓缓迈步,引导着公子澈的步伐节奏。 一旁的小忠子躬身走在公子澈身后小声提示着公子澈步伐的快慢。 随着公子澈一步步接近祭天台,分列东侧的文官以及分列西侧的武官纷纷跪拜于地,行叩拜之礼,随后便伏地长拜。 按照礼法,若有朝臣敢在叩拜后敢抬首仰望圣颜,便是不敬上天,不敬君王,乃是大不敬的重罪。有鉴于此,场中朝臣已尽数拜倒在公子澈面前。 但此时,有一人虽已躬身,却并未完全额头贴地。那人正是韦文忠! 此时的韦文忠,虽也已向着公子澈行了跪拜之礼,但他却并未额头贴地,而是用眼睛地余光悄悄盯着缓步走来的公子澈。 韦文忠纵横朝野数十年,在他的掌控下,大梁在晋楚两个大国之间立而不倒,自然能力非常。 这公子澈的身份以及生平,他虽已遣人调查了一清二楚,但从找到公子澈再到登基继位的时间实在是过于仓促,使得韦文忠心中总有一种隐隐约约的不安感。 今日这种场合下,群臣拜倒,万民臣服,但凡登基之人有一点野心也必将在此时有所表露。因而,韦文忠才冒着大不敬的风险偷看公子澈。 一眼望去,映入韦文忠眼中的依然是一脸木讷的表情,表情中似乎还有一点点的不耐烦。 看到这一幕,韦文忠才缓缓转过头来,额头贴地,心中更是暗道: “看来这公子澈真的灵智有缺,不是作假,这样便可心安些了。” 就在韦文忠心下稍安的时候,公子澈已跨过了他的身前,开始迈步登向祭天台! 这祭天台由汉白玉所铸造,整体建筑结构为圆丘状,封土为坛、除地为场、为坛三垓。 当公子澈缓步登顶之时,躬身在旁的奉常立刻将一卷继位诏书平铺于青铜台前,另一边的新任掌印太监冯远则是将新制好的国玺端放在了一旁。 在一旁小忠子的低声提示之下,公子澈缓缓地将国玺拿起,重重地在诏书尾端按了下去。 眼见国玺盖好,奉常连忙躬身将诏书取回,随后走到了高台一侧,直立身躯,面向众臣高声宣读道: “大乾四百三十二年夏四月丙午,昭告皇天上帝、后土神只:自乾得天下,分封诸侯,赢姓萧氏得梁州地,号梁王,历数无疆。虽经幽公之乱,曩者篡盗,然孝公中兴,贼盗致诛,社稷复享。今西戎为祸,神器震动,将士百姓以为社稷堕废,临危之际,澈惟否德,惧忝君位,询于庶民,外及君长,佥曰天命不可以不答,祖业不可以久替,四海不可以无主,率土式望,在澈一人。澈畏天之威,又惧梁邦将湮于地。谨择元日,与百官登坛,受国君玺绶。修燔瘗,告类于大神。惟大神尚飨!祚于梁家,永绥四海!” 随着诏书读毕,台下大臣立刻再行大礼,口中同时高呼道: “国君在上,请受臣等一拜!” 眼见众臣臣服行礼,奉常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转身向着国君澈恭敬地说道: “请国君祭拜上天。” 说罢,奉常便跪了下去,台上其他侍者见状也纷纷跪了下来。 这时,只听小忠子的声音再次从一旁小声响起,道: “公子,请上香。。” 闻得此言,原本一直面无表情的萧澈嘴角竟微微上翘,漏出了一丝冷笑。但这冷笑已无人能够看见,因为此时所有人都已跪倒在他的身后。 这时的公子澈,双眼之中已再无一丝木讷之色! 在朝阳的照射下,公子澈表情肃穆,用双手拿起了放置在一旁的紫云香,恭恭敬敬地祭拜起来,口中虽是无言,心中却是暗语道: “列祖列宗在上,孙儿萧澈今日有幸继承梁国大统,立志效法孝公之志,穷毕生之力中兴我大梁。还望列祖列宗护佑孙儿能借乱臣之手外平晋楚陈兵之危,内压世族外戚擅权之乱。值此邦国危难之际,还望列祖列宗护佑孙儿,佑我大梁!!!” 随着萧澈心中旁白,他恭敬地叩拜天地。待叩拜完毕,再转身时,他的面上又变得没有一丝颜色,双眼之中流露出的只有木讷。 “礼成!叩拜新君!” 随着奉常的一声高喝,台下的一众大臣纷纷再次躬身叩拜,道: “吾王在上,请受臣等一拜。” 看着高台之下尽是俯首之臣,身处高台之上的萧澈不由紧紧握住了长袖下的双拳,拼尽全力克制内心中的激动。 一旁的侍从眼见群臣叩拜后,新任国君久未出音,还以为这位梁国新君被这众臣跪拜吓到了。 匍匐在一侧的小忠子也不由有些焦急地低声提醒道: “吾王,该说众卿平身了。” 听到小忠子的这声提示,耸立于高台之上的萧澈稍稍一回神,尽量用最平静的声音说道: “众卿平身。” “众卿平身!” 随着奉常再次高声传话,台下的一众大臣俯身叩拜,口中高声回答道: “谢吾王!” 在众大臣的起身恭送中,新君萧澈缓步走下祭天高台,登上五驾鎏金马车缓缓前往禁宫。 眼见新君离去,一众大臣也纷纷离去。 就在韦文忠与吕国清结伴而行,也打算离去之时,一名背着三色羽毛的斥候半弓着身,以飞快的速度穿过人群,来到了韦文忠旁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韦文忠听完斥候的禀报,面色立时一变,只见他眉头稍稍一紧,略一沉吟后,从袖中掏出两叠锦书交给了斥候,道: “把我的这道手书交给城门令,让他依令行事,下去吧。” “是,韦相。” 随着斥候接书离去,韦文忠缓缓将头一转,向着旁边的老太师吕国清,低声说道: “晋楚两国使者将在一个时辰内分别自从南北城门抵达我国都。” 听到韦文忠这句话,吕国清原本慵懒的双目之中瞬间闪过了一道精芒,道: “随两国使者同行的兵马共有多少人。” “据探马回报,现在跟随晋楚两国使者的兵马已只有两三千人,皆是清一色的骑兵。” 吕国清闻言,微微点点头道: “几日前,随晋国使者入境的兵马据报有五千人,随楚国使者随行的兵马也有三千。一夜之间,人数少了这么多人,看来,就如我们预料的那样,昨日匆匆逃跑的那帮外戚,果然还是把新君即将继位的消息带给了两国使者,这才使得两国使者不得不为了加快行程只带骑兵,丢下步兵了。” 韦文忠闻言,点头附和道: “那群外戚本就是见利忘义、见风使舵之徒,平日里便与晋楚两国勾搭不清。如今,我们要拥立新君,已是严重侵害到了他们的根本利益,又岂能不向晋楚两国透风,以两国兵威逼迫我们退让。 可惜,没有了那些重甲步兵,只凭这两三千骑兵,是没有办法对我国都造成威胁的。只要今天谈判之日国都无险,我们便有了火中取栗的可能。” 听完韦文忠的这段话,吕国清点了点头,随后又轻声问道: “韦相,刚刚给城门令的手书里写了些什么?” “文忠在手书中只是吩咐城门令紧闭城门,将两国铁骑拒于城门之外。若是晋楚两国使者想要入城谈判,便只可带五十名士卒进城。” 听到这段话,吕国清再次点了点头,但他的眉宇之间却没有一丝轻松之色。 吕国清已有七十八岁,经过多日的奔劳,已感觉体力有些不支,但一想到即将进宫的晋楚两国使者,他还是沉声说道: “该来的总会来的,韦相,老夫这把老骨头便再与你前去会一会这两国使者!” 第七章 楚国使者 梁国国都南城朱雀门外,清一色的铁骑已在站立在护城河外,嘶鸣的马啸之声伴着被马蹄溅起的飞扬尘土,使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可言状的紧张氛围。 千军万马之中,一名身着楚国官服,年纪大概四十岁上下的长须男子在一小队人马的护送中,骑着一匹枣红色汗血宝马缓步来到城门之下。 当看清来人面貌,站在朱雀门之上的城门令程晃不由心中一惊,暗道: “这次来的竟然是他!” 虽已识得眼前之人,但城门令程晃还是恍若不知地站在城楼之上大声喝道: “城下何人!” 听到这声大喝,那名楚国官员稍稍一愣,随即他抬起头来,有些倨傲地大声回应道 “老夫乃是楚国左徒熊平,今日特奉我王之名送贵国公子章回国,尔等还不速速打开城门,迎接公子入城。” 闻得此言,城门令程晃立刻装作恍然大悟道: “原来是左徒大人亲来,请恕在下眼拙,刚刚竟未认出大人。” “现在既然认出老夫,便赶快打开城门,速迎公子入城。” 听到熊平的回答,程晃却是不急不慢地问道: “敢问左徒大人,公子章何在?” “本公子在此!” 随着一声略带娇声的回话,一名身着黑色暗云纹锦服,面容白嫩,年约二十上下的年轻男子骑着一匹骏马从左徒熊平身后的护卫骑兵中走出。 看着这骑马而出的年轻公子,城门令程晃在城楼上微微一躬身,道: “末将程晃见过公子。” 公子章闻言,脸上漏出一丝笑意,从容说道: “程将军,现在可否打开城门,让我等入城了。” 程晃闻言,故意等了一会儿,然后才略作迟疑地回复道: “回禀公子,若是公子要入城,末将自然不敢阻拦。但若是楚国将士也想跟随公子入城,请恕末将无法领命。” 听到程晃如此作答,公子章原本微笑的面容不由一僵。 一旁的楚国左徒熊平见状,则是开口大喝,道: “程将军,贵国刚遭大难,国内局势不稳已是天下皆知。在这种情况下,莫非你想让公子单枪匹马入城?要是公子出了什么状况,你可负担得起?” 程晃闻言,面色一正,很严肃地回应道: “左徒大人既知我国情状,就更该明白,越是这种时候,本将越不可能让他国军士踏入我国都半步。 公子若想入城,本将自会兵马保护公子,确保公子安危,这一点左徒大人无需操心。” 听到程晃之言,左徒熊平还未出言,一旁的公子章却已有些发怒道: “你来保护本公子的安危?父王与公子钦就是因为相信你们能护卫其安危才会被西戎贼人两次破城,至今生死不明! 程晃,废话少说,本公子现在便要进城,你这城门究竟开是不开?!” 听到公子章这段话,程晃面色已变得有些冷峻,他冷冷地说道: “公子,末将几日前才接到调令从边境返回都城,接任这城门令也不过数日光景。公子所言破城一事,虽与末将毫无关联,却被末将一直引以为戒。为防国都再次陷入危机,末将已仔细研究了前两次国都沦落的原因。 据末将所知,西戎贼人第一次破城之所以如此轻易,其中很大一个原因正是因为有事先入城的贼人与之里应外合。 末将作为新任城门令,自然要引以为戒,定不会再让外兵入城,以免重蹈覆辙!” 听到程晃这段绵里藏针的话,公子章面色瞬间就是一变,听这程晃的意思,自己带楚兵入城反倒成了引狼入室的贼人了。 想到这里,公子章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只盯着程晃气笑道: “好。。。你好样的。。。” 看到公子章这幅表情,一旁的左徒熊平生怕在此时再生出什么事端,他不由策马而行,走向公子章一旁,小声说道: “公子此次前乃是为了继承梁国大统,切莫与此等武夫纠缠不清,眼前之事,公子暂且交于老夫处理。” 说罢,左徒熊平调转马头,再次上前,对着城楼上的城门令程晃说道: “程将军之言确有几分道理,但临行前,我王再三叮嘱老夫,定要确保公子万全。 这样吧,程将军可否打开城门,由老夫率领使团先行进入城中与吕太师、韦相商谈,这样可否。” 程晃闻言,不自觉得用手按了按袖中的韦相手书,心中暗道:果然一切如韦相所料。 程晃心中虽长长舒了一口气,但他还是装作很为难的样子,过了好久才回答道: “本将接到的军令本是保护国都安危,不许他国一兵一卒入城,但若左徒大人率领使团入城,依据惯例,即便是战时,两国使臣也可互通,更何况我梁国与楚国是友非敌。这样吧,本将可同意左徒大人带五十名使者一同入城。” 左徒熊平闻言,不由微微一躬身道: “多谢将军,老夫这便选出五十名使者,与老夫一起入城。” 说罢,便将缰绳一拽,策马向着公子章走去。 眼见左徒走来,此时早有些急不可耐的公子章匆匆说道: “左徒大人,你怎么能自己进城,本公子不进城那怎么行?!” 看到公子章的样子,左徒熊平却是面色平静地摇摇头说道: “公子稍安勿躁,请听老夫一言。” “你说吧。” 听到公子章这有些气恼的声音,左徒熊平微微一摇头,道: “公子应该知道,自从昨日知晓梁国要另立新君,你我便丢弃了步兵,率领清一色的骑兵星夜兼程地一路赶来,但一路之上,不是乱石堵路,便是断桥残壁,这使得我们最后也未能在辰时前赶过来。 公子可曾想过,这几日方圆数百里内无雨无水,又哪来这么多乱石断桥,现在想来,分明就是有人故意阻挡我们前来。” 原本一脸恼色的公子章闻言,面色稍稍一变,却没有说话。 左徒熊平见状,继续耐着性子说道: “能在如今的梁国境内做这些事的是什么人,相信公子也应该清楚。 这些人知道你我已在前往靖康的路上,所以才急着拥立一位无权无势的傻子公子上位,为的就是独揽梁国大权。 如今,我国十万精兵并未跨境,一些重甲步兵也被抛在身后,随行的兵马只有这几千骑兵。老夫观这靖康城的守卫并非弱旅,城防也已较为严密。单以我们随行的这几千骑兵是无法对其造成过多威慑的。 更为重要的是,除我楚国外,晋国人马也已在来的路上,他们的目的与我楚国一样,有了晋国的掣肘,我楚国对梁国的态度做法也需思虑再三。 老夫以为,目前最重要的便是赶在晋国人马到来之前,先行与韦文忠、吕国清这帮世族代表谈妥公子上位的交易条件,只要把韦、吕二人拿下,则大事定矣。” 公子章听完左徒熊平的这段话,沉吟了一会儿后,说道: “即便如此,本公子随你一起入城不行吗?又本公子在场,吕国清、韦文忠总会顾忌一些。我可不信吕国清、韦文忠那两人敢冒天下大不韪,对本公子有所不敬。” 左徒熊平闻言,却是苦笑着摇摇头,道: “公子,如今梁国局势已是十分微妙,牵扯各方势力太多,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老夫断不能让公子在没有足够保护的情况下进入这靖康城冒险。 公子不进城,再加上我楚国精锐铁骑的保护,韦吕二人定然不敢妄动。但若公子进城,仅凭这五十随从,若是韦吕二人与晋国早有勾搭,起了歹心,那一切还真很难说。。。” 说到这里,熊平没有继续往下说,而公子章已是冷汗直流。 熊平见状,用尽量平静地语气对着公子章说道: “公子暂且在此处等待片刻,待老夫与韦吕二人将大事谈妥,再接公子入城不迟。” “那。。。那就有劳左徒大人了。。。” 第十章 权衡 梁国都城靖康,熊平已不记得来过多少次了,此次入城,却还是被都城内凄惨的模样所触动。即便经过了几日的整顿,但这靖康城内的断壁残垣还是随处可见。 梁国虽是夹在晋楚之间的小国,却处在交通要道,坐拥三江之利,其兵力在列国之中虽称不上雄厚,可府库却是十分充盈。正因如此,曾几何时,梁国的国都靖康城,虽比不上楚国国都巨阳,晋国国都新田,却也逊色不了多少。 但此时,国都靖康的大街之上早已没有了往日的喧嚣,即便日当正午,街上却只有稀稀拉拉的人流,连车马的声音都显得是那么寥落。 看着路旁百姓那满脸的愁容以及街道上不断走过的带剑兵士,左徒熊平不由微微皱起眉头,低头沉思。 与熊平同车前行的楚国新晋将领吴云见状,不由开口道: “左徒大人,看这靖康城内,几乎快要兵比民多了,看来月前西戎的劫掠确实让这梁国国都受损甚巨。” 正低头沉思的熊平闻得此言,微微点点头道: “靖康城一月之内两度被破,西戎之兵又是些未开化的蛮荒之徒,如今的靖康城能保持个还算完整的城池便已是大幸了。经过西戎一劫,这梁国国都恐怕在短期内都难以恢复过来,如今的靖康城相较以往几乎可以算是半个空城。” 武将吴云闻言,眼中不由闪过一道精光,他沉吟了一会儿,缓缓开口说道: “末将在楚国曾听闻,此次西戎之所以能如此迅速攻破靖康,是因为一月前,这西戎贼兵不知用了何种方法竟攻破了靖康城的西门城墙。这才使得靖康城的城防几乎没有起到一点作用,靖康城内的守军在城内与西戎军正面作战,才会导致大败。” 说到这里,吴云顿了一顿后,有些迟疑地说道: “左徒大人,若是可以,末将想离开一会儿,去城西面去看看那堵破墙修缮的如何了。” 听到这话,左徒熊平一愣,道: “你去看那西城墙做什么?” “回左徒大人,如果那西城墙尚未完全修葺完毕,末将想试试以这千余铁骑再破一次这靖康城!” 听到这位楚国新晋将领吴云的豪言壮语,左徒熊平心中便是一惊。 自这梁国国都被西戎两度所破,楚国朝堂之上便出现了一种呼声,那便是直接趁此次时机灭了梁国。 后来因为楚国丞相的极力反对,这事才暂且作罢,但楚王朝堂上想要借着梁国建功立业的文臣武将不在少数。 看着身为主战派一员的吴云,左徒吴云摇摇头道: “吴将军若想破这靖康城,老夫相信日后定会有机会的,只是这机会却不是今日。” “这是为何?莫非左徒大人以为我手下这千余铁骑无法拿下这靖康城?” “吴将军说笑了,将军手下铁骑南平蛮族,西抗戎狄,其兵威之盛,已隐隐有楚国第一军的样子。老夫又怎会对将军没有信心呢。” 听到左徒熊平这毫不吝啬的夸奖之辞,吴云脸上不由漏出一缕自得之色。 看到吴云的样子,熊平心中暗自摇头,但他表面上依然用欣赏的语气继续说道: “只是吴将军,我们此次来访梁国的任务本就是奉大王之命,推公子章上位,进而操控公子章暗中控制梁国,而不是以武力直接拿下梁国。这一点朝野早有定论,我等身为臣下应领命行事,不应随意而为。” 听到左徒熊平的话,吴云却摇摇头,道: “左徒大人,对于这一点,末将倒有不同的看法。” “将军请说。” “当日朝堂之上,由于丞相大人极力反对,我王才暂且放下了对梁国用兵的念头,我王当时说的是暂且,并说依据梁国时局再定。 左徒大人应当知道,长期以来,我国一直不以武力对付梁国,一方面是忧心晋国的干预,另一方面则是摄于梁国国内的十数万精兵。 但经过西戎一战,梁国的军力已大白于天下群雄之前。拥兵十万的梁国,竟在西戎草莽面前一触即溃,毫无抵抗之力,如此不堪的实力,又岂配坐拥三江之利,占据水陆之要。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请问左徒大人,如此梁国,不要说我楚国,难道晋国不想对梁国下手?一旦晋国入城,看到这空城一般的梁国都城,晋国又会如何呢? 末将听说,晋国这次也陈兵十万于晋梁边境处,我只怕若是晋国得了先手,以靖康城的城防,一旦修葺完毕,我楚国再要强攻便十分困难了。” 听到吴云此言,熊平脸上却没有一丝焦虑之色,他没有直接回答吴云的问题,而是拉起了车辇的帘子,指着一队正在路边巡逻的梁国兵士,说道: “吴将军,你可知这些兵士的来历?” 听得熊平一问,吴云微微笑道, “不就是一些普通的梁国士兵吗,左徒大人为何有此一问?” 熊平闻得此言,面色有些凝重地说道: “将军长期与西戎、南蛮作战,可曾遇到过藤甲兵?” “藤甲兵!” 听到这三个字,吴云仿佛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面色登时就是一变,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道: “不瞒左徒大人,末将自领兵以来,遇到的几次败仗皆是因为遭遇了藤甲兵。” 左徒熊平闻言,缓缓点头,如数家珍般地说道 “在西戎和南蛮的山林深处,有一种野生藤蔓,经特殊方法炼制后,可制成藤甲,其甲刀枪不入,偏又轻盈无比,勇猛的战士穿其战斗,甚至可以以一敌十。 幸好要制造一副藤甲并不容易,这才使得集西戎与南蛮两地之力,所有藤甲兵加起来也不足三千之数。 但这不起眼的三千藤甲兵却让我军履吃败仗,至今已损失了上万兵马。” 听着熊平这平淡的描述,吴云面上已渗出了一层冷汗。 看着吴云的样子,熊平声调又变得平缓了些,道: “吴将军不要误会,老夫说起此事,不是想要吴将军难看,而是想要告诉将军一件事。 刚刚经过我们车队的那队巡逻兵士便曾与藤甲兵对战过,虽未战胜藤甲兵,却做到了以二敌一,全身而退。” “什么?!” 听到刚刚路过的那对卫兵竟能以二敌一,还能全身而退,吴云确实吃了一惊,因为即便以他手下最精锐的士兵,遇上藤甲兵也只能做到以三敌一。 看到吴云那吃惊的面容,熊平接着说道: “梁国虽小,却地处交通要道,国土南北边境被我楚国、晋国所包围,西面则与西戎、西凉交界。 梁国自丞相韦文忠掌权以来,一直想方设法与楚晋两国交好,这使得梁国的南北二军已有二十年没有参加过真正的大战了。而原来守卫国都的那几万禁卫军,则大多数官宦子弟,平日里欺压百姓还可以,真正上战场对敌,那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而已。所以,面对突如其来、平日里生活在生死边缘的西戎蛮族,自然是一战击溃,毫无抵抗之力。 但吴将军,梁国可不是只有那城卫军与南北军,梁国真正强大的军队是韦文忠所掌握的西军!” “西军?” “是的,梁国国小而富庶,西戎与西凉则地广而贫瘠,这使得梁国西面边境几乎每年都要遭受西戎与西凉的骚扰。” 听到这里,吴云的眉头不由皱起,在略微迟疑后,还是开口说道: “左徒大人,据末将所知,西戎与西凉确实每年都会侵扰梁国边境,但历年来,这梁国西军对战西戎之军大都是败多胜少,今年更是让西戎蛮军两次直捣黄龙。这如何可以称之为最强之军。” 左徒熊平闻言,面色严肃地摇摇头道: “这正是韦文忠厉害之处。吴将军,你应该知道,梁国军队实行调防之策,各地守军过一段时间便要换防。” “确实如此。” “韦文忠为掩饰西军之强,他将真正的嫡系西军编为四列,各一万人。在他的特殊安排下,使得无论怎么换防,总有两队人马会在梁国西境。 每年西戎来犯,韦文忠一旦发现来得是弱旅便让南北换防军去迎敌,一旦发现来的是敌国主力,则会让这支嫡系亲军却敌于国门之外。” 听到这里,吴云面色一变,道: “把肉留给别人,把难啃的骨头留给自己。那西军能干吗。。。” “一般的军队自然不行,但韦文忠的这支西军却做到了。他的这支军队一支都非常神秘,即便我国细作几经探查,也只是隐隐得知,这支军队里,罪犯和奴隶不在少数。” 听到这里,吴云一惊,道: “罪犯奴隶兵?!这样的人如何能上战场?” 要知道,在列国之中,军士为国而战,都是十分神圣的事,两军交战,若是没有荣誉与勇气,那在铁与血的战场上,只会激生逃兵。这也是各国不用奴隶当兵的根本原因,因为奴隶说到底,不过是些没有血性的行尸走肉而已,最多只能充做行军杂役。 听到韦文忠用罪犯和奴隶当兵,又将其训练为一支战力超强的铁军,吴云又岂能不惊,岂能不疑。 过了好一会儿,吴云才继续开口道: “若韦文忠手下真有如此强兵,这次又岂会让西戎贼军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靖康又岂会接连两度陷落!这期间,韦文忠的西军干什么去了!” 听到吴云的疑问,左徒熊平的眼中不由闪过一道精光,他认真地说道: “你的这个问题,老夫也很想知道。但恐怕这个问题只有韦文忠本人才能回答了。” 随着熊平说完这句话,两人乘坐的外史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同时,车外的一阵鸿声传入了两人的耳中 “前方便是禁宫,还请楚国使者下车步行入宫。” 第十一章 试探 “左徒大人这边请,吕太师与韦相已在殿内恭候多时了。” “有劳公公带路。” 就当左徒熊平与吴云将军打算一齐入殿之时,前来领路的大太监冯远不动声色地站到了吴云身前,笑道: “还请将军留步,在偏殿稍后片刻。” 吴云闻言,不由眉头一皱,有些恼怒,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 “将军切莫误会,奴婢只是奉命传话而已,还望将军莫要让奴婢难做。” 吴云刚要恼怒,打算据理力争一番,一旁的左徒熊平却在此时开口说道: “吴将军,我们既然来了梁国,就客随主便吧。” 看到熊平向自己不断使眼色,吴云虽然心中有些恼怒,还是哼了一声,跟着身旁的一名小太监向偏殿走去。 站在路中央的大太监冯远见状,则向着左徒熊平一躬身,道: “左徒大人请随奴婢前来。” “有劳了。” 在冯远的带领下,左徒熊平很快便进入到了正殿之中。 刚一入殿,熊平便见到了大殿中的吕国清与韦文忠,就在熊平打算微笑着上前时,一名小太监的呼声突然响起: “国君驾到!” “臣恭迎君上。” “臣恭迎君上。” 看到自己刚刚进殿,这韦文忠与吕国清便给自己来了这么一手,即便左徒熊平也算得上是外交经验丰富,却也被眼前一幕吃了一惊。 就在熊平暗暗愣神之时,韦文忠的声音则在此时响起,道: “见到我梁国国君,左徒大人为何不拜。” 听到韦文忠的这声询问,熊平倒有些被气笑了。 这韦文忠明明知道自己带着公子章前来为的就是推公子章为梁国新君,他快刀斩乱麻般立了一位无权无势的傻子国君,现在宝座上这位恐怕登基还不到一个时辰,这韦文忠竟还问自己为何不跪。 不是喜欢演戏吗?那我就陪你演一演。 念及此处,左徒熊平故作疑问,道: “梁国国君?据我所知,贵国徽公已被西戎所擒,莫非贵国已将徽公救回?” 说着,熊平故意举目四望,道: “徽公在何处,鄙臣为何没见到呢?咦?宝座上这位年轻公子又是何人,好似从未见过,眼生的很。” 见到熊平略带讥讽的装傻充愣,韦文忠还未开口,一旁的吕国清首先开口道: “哈哈哈,左徒大人刚刚入城,可能还不知道。就在今日,我梁国臣民已推举徽公之子公子澈为国君,就在一个时辰前,登基大典也已举行完毕,现如今,宝座上之人便是我梁国新君。” 听到吕国清的回答,熊平则是冷笑了一声,道: “国之君主乃是一国之根本,这种事,我一介外臣本不应多言,但外臣还是想问问吕太师,韦丞相。贵国公子澈继承梁国大统,是否已上表赢氏天子,天子是否已下诏应允?” 吕国清闻言,眉头不由一皱,他和韦文忠早已料想过这楚国不会对国君问题轻易就范,但没想到这左徒熊平会拿天子说事。 沉吟了一会儿后,吕国清还是开口道: “国不可一日无君,事急从权,上表的奏疏昨日已连夜送往天和城,相信不日便会送回。” “听吕太师的意思,那也就是说,这公子澈继位,天子并未下诏首肯,没错吧。” 听到左徒熊平的这句话,吕国清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作答了。 其实,自繻葛大战以来,赢氏天子的威严便已扫地,经过几百年来得诸侯混战,天子对诸侯更只变成了名义上的共主。 之所以诸侯还承认赢氏天子,无非是因为天下诸侯没有哪一家的实力能够一统天下。若公然抗命,天子登高一呼,那些平日里找不到合适理由开战的诸侯、尤其是周边国君的诸侯,自是乐得借着大义联成同谋瓜分抗命者的土地。 但即便天下诸侯都能暗地里不把赢氏天子当回事,但他梁国却断然不能。因为梁国开国国君本是赢姓,被赢氏天子分封梁国公后,赐名萧姓,故梁国虽与天和城相距千里之遥,但梁国历代君臣却始终恪守君臣之礼。 也正因为此,吕国清被左徒熊平这么一问,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就在吕国清有些陷入被动之时,一旁的韦文忠突然开口说道: “左徒大人所说的乃是常理,但梁国现在是什么状况,相信左徒大人入城都已亲眼见到了。 给天子上表,等待回诏,至少也要一个月时间。这一个月内如果我国内秩序得不到恢复,老夫真不敢想象,这一个月的动荡会让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而且,自我梁国开国以来,我梁国所上之继位表,天子从未驳回。故。。。” 韦文忠还未说完,一旁的熊平突然开口道: “我记得贵国的公子钦不久前也举行登基大典继任为君,是不是他的继位诏书也还没有回来呢。” 听到熊平这一问,韦文忠与吕国清都是眉头一皱,没有回答。 熊平见状,不觉冷笑,道: “天子确实很少有驳回继位表的先例,但放眼天下,一月之内三君继位,恐怕也是少有的事吧。 我在想,这个时候,天和城的天子说不定刚刚朱笔批完了贵国公子钦的继位诏书,还没等下诏呢,贵国公子澈的继位上表又到了。 我要是天子,知道了贵国国都短期内再度被破,国君再次被掳,说不定就会等等看,等着贵国局势确定下来再行批文,免得诏书一下,贵国国都再出意外。要真的诏书也下了,贵国国君又没了,那就很难看了。” “你。。。” 听到熊平的冷嘲热讽,吕国清与韦文忠刚要发怒,却听熊平继续说道: “当然,我不认为贵国国都会再次被西戎所破,毕竟,楚梁两国百年交好,我王为防贵国再次被西戎所害,已在梁国边境陈兵数十万以护贵国万全。 故而,我认为,若是赢氏天子知道了这里的情况,定会等到一切大局已定时再下诏书。两位大人觉得呢?” 感谢各位的支持,新书不易,还请大家多多推荐转发评论,感谢诸位大大的推荐票! 第十二章 引君入翁 听到熊平这话里话外的威胁之语,在一阵沉默过后,韦文忠还是开口言道: “不知左徒大人所说的大局已定所指为何?” 熊平见韦文忠还在明知故问,不由一阵冷哼,道: “所谓大局,自是梁国大政,正统之归属!” 闻得熊平此言,韦文忠双眼微眯,道: “那不知楚国之意,我梁国的大统该如何定呢?” 若是平时,听到如此赤裸裸涉及一国大宝的内政之事,身为楚国左徒的熊平都不会多言的。但如今,梁国已然在晌午拥立公子澈登基为君,若此时再不展示其强硬立场,恐怕这韦文忠、吕国清会借坡下驴,将此事彻底敲定。 念及此处,熊平双拳一握,心中决策已定,道: “以我楚国之见,贵国公子章在我楚国期间,一向谦逊守礼、德行皆备,可在此危难之际承接梁国大统。” 说到这里,熊平微微一顿后,继续说道: “只要公子章继位,我楚国定会全力支持梁国外却蛮夷,内平匪患。 在我楚国帮助之下,相信梁国用不了多久就能转危为安,重现昔日风采。” 听到熊平如此直白的言语,韦文忠与吕国清并没有立即回话,过了好一阵后,韦文忠才又缓缓开口道: “韦某想问问左徒大人,若是公子章真的继位,你楚国又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我楚国之所以会帮助公子章继位,只是因为我王与公子章交好,故而出手相助。此为义举,何谈什么好处。” 听到熊平说出了这种谁也不信的鬼话,韦文忠不由嗤笑了一声,道: “楚王大义,韦某佩服。不过,韦某曾听到一则传闻,不知真假,还请左徒大人替韦某辨别一二。” “韦相请说。” “韦某听说,楚王之所以答应让公子章继位,是因为公子章答应继位后会迎娶楚王之女为正妻,更有传言说,公子章迎娶楚国公主的聘礼便是我梁国的长沙郡,可有此事。” 听到韦文忠如此一说,熊平的面色立刻就是一变。 与公子章结亲的事,并非在楚国朝堂讨论而定,乃是楚王私下召见几名众臣商议而定,即便是楚国,也只有寥寥几人才知道,没想到远在梁国的前梁国丞相竟如数家珍一般地说了出来,这如何能让熊平不惊。 熊平心中虽惊,但表面上依然强作镇定,一挥手,硬生生地说道: “绝无此事!韦相休听他人胡言乱语!” 看着熊平那难看的表情,韦文忠反倒更是镇定地说道: “原来如此,我就知道,拿我长沙郡做聘礼,这么荒谬之事,又岂能是我梁国公子能够做出来的。” 听到韦文忠这话,熊平面色又是一变。 韦文忠却好似没看到一般,继续说道: “韦某还有一事想向左徒大人请教。” “韦相请明言。” “左徒大人应当知道,我梁国乃中原小国,占三江之利,集商贾之财货,为中原各国所窥视。为与各国交好,我梁国自百年前始,便有大量公子送于各国为质。 别的国家就不说了,仅仅晋国,我国便有公子楷为质。若是我梁国听从贵国之言,拥立公子章为国君,那晋国一旦出兵攻我,我梁国可是难以抵挡啊。要知道,就在此时,梁晋边境还驻扎着晋国精兵十余万呐。” 听到韦文忠此言,左徒熊平几无迟疑地说道: “韦相大可放心,若是晋国真敢出兵,我楚国必发兵帮助贵国击退楚国,绝不食言。” 韦文忠闻言,面上却漏出了一丝怀疑,道: “届时,贵国真的会为了我梁国出兵与晋国交恶么。要知道,前些年,贵国趁宋国内乱,意图出兵灭宋,却被晋国大败,贵国程德辰将军兵败自刎,至今提晋军色变,又岂能轻易与晋国再动兵戈。” 听到韦文忠竟如此形容楚国,熊平面带怒色地说道: “韦相此言简直笑话,我楚国虽在征宋一战兵败,但只伤皮毛,未伤筋骨,何谓谈晋色变?我楚国如今沃野千里,带甲百万,不论土地、兵丁都是中原第一强国,即便晋国也稍逊我楚国一筹。 更何况,我楚国既然费尽心思推公子章继位,难道会坐视晋国出兵将公子章赶下台来? 若是任由那公子楷继位,梁国三江门户一旦被晋国掌握,我楚国沿江而下的千里沃土便完全处于晋国水军覆盖之下,韦相以为我楚王会对此坐视不管吗?” 听到熊平的这一段话,韦文忠却笑了起来。 一见韦文忠发笑,熊平还以为自己已经说服了韦文忠,刚想继续开口说话,便听大殿一侧的长廊之上,传出了一阵怒吼之声: “你楚国不会坐视不理,我晋国就会对公子章的继位视而不见吗?!!!” 听到这声熟悉的怒吼,熊平浑身就是一震! 当看清来人的面容,熊平更是面漏惊容,道: “冼缜将军,你怎么会在这里?!” 冼缜,原本是晋国“三军六卿”中地位最低的下军佐,后因晋楚征宋大战中大败楚国,而破格提拔为晋国“三军六卿”中地位最高的中将军,可谓是晋国风头最盛的人物,号称是晋国战神! 看着楚国左徒熊平那有些惊愕的面容,冼缜一脸怒容的说道: “要不是老夫马不停蹄地赶过来,恐怕刚刚你就要强推公子章上位了。 熊平,我告诉你,梁国虽小,但却占据了交通要道,水军沿江而下,可直达三江沿江重镇。若是你楚国妄图操控公子章来控制梁国,我晋国绝不会坐视不理!” 听到冼缜的这番语气强硬的话语,熊平也被激起了三分火气,语气也由刚刚的惊愕瞬间转冷道: “若公子章果真继承梁国大统,你晋国想怎样。” 冼缜听着熊平那有些冰冷的声音,却没有一丝退让,狠狠地盯着熊平的双眼说道: “如果公子章不顾我国意见,非要强行继位,我晋国将出兵助公子楷平乱。 届时,南阳郡将被我军首先拿下,随后,我军会首先毁掉南阳郡一侧防御西凉的城防,使西凉与西戎得以共用梁国西境长驱直入!” 听到冼缜的这番话,不仅熊平面色大变,就连原本以为设局成功,坐收渔人之利的吕国清、韦文忠也是笑容一僵。 第十三章 鹬蚌相争 韦文忠故意令晋楚两国使者先后入殿,为的就是想令两国鹬蚌相争,他好从中而渔翁得利。 按韦文忠之前的料想,梁国虽小却地处交通要道,无论晋楚哪国夺得梁国,对方国土便会如同四敞大开,无所缓冲。面对这种局势,有很大的几率令两国吞下苦果,被破承认无权无势的公子澈的继位。 公子澈的继位虽未必符合两国的最大利益,却至少可以令两国以梁国为缓冲地带,避免进一步交锋。 但令韦文忠没想到的是,这晋国中将军冼缜竟然想要夺下南阳郡并破坏其防御西凉的百里城防。 要知道,西凉乃是草原民族出身,一身骑射功夫为中原群雄所惧怕。在各国没有城防的几百年里,与其毗邻的北燕,中晋、梁国,以及山地民族西戎,无不被其所扰。就连本不毗邻的楚国,也曾因西凉的长驱直入、进入楚国平原地区而损失惨重。 正因如此,自北燕开始,便构筑石墙已阻挡其东进,这石墙绵延几千里,直至西戎山脉方止。 若晋国真的将南阳郡的城防拆除,那西凉清一色的骑兵用不要了三天便能直达楚国都城巨阳。同样,梁国境内也必然会因西凉的入侵而遭殃,西凉之祸绝不会比山地民族西戎造成的危害小。 看到在场之人面色都变得难看起来,冼缜则是眼神闪烁,继续硬气地说道: “在座的诸位应当知道冼某的为人。我做事,说一便是一,说二便是二。今日公子章若不退回楚国,我冼某人也不会再多说什么。 但我若就此离去,随之而来的便是西凉军的铁骑!” 听到冼缜连番威胁,左徒熊平咬牙切齿地回应道: “若将军真的破开南阳郡的城防,西凉铁骑一旦进入平原地区,你怎知他们不会策马北上,反攻你晋国城池。” 闻得此言,冼缜却是哈哈大笑起来: “左徒大人,你这笑话真是好笑。” 熊平闻言,不由眉头紧皱,道: “有何好笑?” “自千里石墙筑成之后,西凉与中原的货物交易有七成都掌握在我晋国手中,其中粮食贸易,更有九成被我大晋所掌握。 左徒大人,还用我继续说下去吗。” 闻得此言,熊平眉头皱地更紧,道: “你晋国竟然违背盟约,与西凉做起买卖来了,你不怕被各国联手讨伐吗?!” “哈!联手讨伐?我们这十年来,将各国千里石墙完全联通固然能够防御西凉铁骑。但西凉人也要吃东西,不能顿顿牛羊肉。同样,我们也需要西凉的战马来提升战力以抵御例如贵国的威胁。 若是真断了西凉的粮道,他们没了出路,最后恐怕只能沿着山脉进入西戎的大山之中。若是让西戎与西凉完全联起手来,第一个攻击的便是与大山毗邻的楚国西境!!” 冼缜说到这里,微微一顿,不由用眼睛地余光扫了扫一直未再说话的韦文忠,又缓缓说道: “更何况,与西凉做生意的可不止我晋国一家。” 韦文忠却好似完全没有注意到一般,不发一言。 见到这种情况,熊平面色再变道: “夺取南阳郡,破坏城防这事,晋王答应了?晋王不是自称要以仁义治天下,号称民贵君轻社稷次之吗?这种祸害百姓的事又岂是仁君所为。” 冼缜听到熊平竟然搬出礼仪道德来压自己,不由张嘴大笑道: “我王固然是仁君,但左徒大人难道没听过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吗。 临行前,我王既然已赋予我这十余万精兵的指挥之权。我要做什么,自然与我王无关 等老子拿下南阳郡,拆了百里城防,我王若是觉得西凉军过于凶残,想要营救百姓,大可再派精兵千万镇压,冼某到时在当主帅将西凉军赶走便是。” “你!!” 听着冼缜这番无耻言论,熊平面色都有些被气紫了。 大家都知道冼缜为人怪异,心思异于常人,但同时,这冼缜在战场上却是屡出奇谋。 当年晋楚在宋国的交战,本来晋国兵力疲弱,屡屡败退,但冼缜为主将后,却在夜间出兵偷袭,更将一匹匹的先锋战马画上虎皮,使得与其交战的楚国军队陷入混乱,晋国最终以少胜多,在晋楚交锋中占据了上风。 看着这位从不按常理出牌的冼缜,熊平一时间也不知他说的这一切是真的还是假的。 若自己真的强推公子章上位,这位晋国疯将军果真破关引西凉来犯,那楚国境内的平原城池必遭大难! 届时,楚国出兵平定西凉之乱都不知道需要多少兵力,又岂会有过多的兵力驻扎梁国,帮助公子章稳固势力。 若没有楚国大军的威慑,且不说晋国可以轻易攻破梁国大部分的城池,郡县。恐怕就连梁国国内的那些世族、外戚势力也会借机生乱。搞不好会出现第三次国都被破,国君被劫的情况! 想到这里,熊平不由陷入了焦灼之中,双拳也握地更紧了些。 看到熊平那挣扎的表情,冼缜看似疯狂的双眼深处却流露出一缕精光,过了一会儿后,他缓缓说道: “其实,此次我主派我前来,便是推公子楷继位,若是诸位可以同意让公子楷继承梁国大统。。。” 还未等冼缜说完,熊平登的一下站起身来,态度坚决地说道: “冼将军!公子楷继位绝对不成,谁人不知,晋国国内的各国质子,晋王几乎都已安排了婚配,这公子楷的夫人更是晋王的侄女。让我楚国坐视公子楷继承梁国大统,断无可能! 若将军非要相逼,那这梁国便是第二个宋国!届时,我们两国便要在这大梁的土地上再会上一会了。但不同于宋国之战,若晋国打算染指梁国,我国必倾全国之兵力与之一战,不死不休!” 感谢各位的推荐票,希望能多多支持新书,点击投票留言,历史文是第一次尝试,有不足的地方还请多多指正,谢谢大家。 第十四章 交涉 听到熊平这决绝的语气,冼缜的面色微微一变,很快便再次开口笑道: “左徒大人说笑了,晋国与楚国乃是中原最大的两个国家,又岂能轻启战端。” 说到这里,冼缜忽然将目光扫向了大殿正中的宝座之上,道: “听说今日贵国已推举了一位公子澈为新君,可是宝座上这位公子。” 听到冼缜话锋一转,在这个时候将话题引到了公子澈身上,从刚才开始便一直没有正眼看过的左徒熊平也不由目光一转,向着宝座之上看去。 当他们二人看到宝座之上那始终面无表情,又好似有些不耐烦的梁国新君时,眼神之中都流露出了一丝好奇与疑惑。 而韦文忠与吕国清眼见双方将注意力集中到了梁国新君之上,两人不由相视一眼,互相点了点头。 最终还是由韦文忠起身,向着端坐在宝座之上的公子澈行了一礼,随后对着冼缜说道: “宝座之上正是我梁国新君,萧澈。” 听着韦文忠的答话,正饶有兴趣地盯着宝座上的新君端详的冼缜喃喃说道: “听闻宝座上的贵人为验明正身,曾当众去履,展示贵国皇族六趾,冼某孤陋寡闻,从未见过传说中的六趾明君,今日可否一观呢。” 闻得冼缜竟公然说出如此不敬之言,韦文忠立刻皱眉,语气之中也已带了一丝怒意道: “冼缜将军请慎言,我梁国虽国小兵弱,但也由不得别人肆意凌辱!” “韦相言重了,冼某只是一时好奇,说句玩笑话罢了。” 嘴上说着玩笑,冼缜与熊平两人的双眼却始终盯着宝座之上的萧澈。 在冼缜说话的这段时间,宝座之上的梁国新君的脸上没有显露出一丝的怒意,甚至没有什么表情。如果说有什么情感流露,那只能形容为麻木,或者说是一丝的烦躁。 “莫非这梁国新君真如传言所说,是个傻子。” 就在冼缜与熊平两人心中同时泛起这个念头的时候。宝座之上的萧澈却仿佛被众人盯得有些不自在了,他故意扭头冲着一旁的小忠子低声问道: “这些老头要看我到什么时候,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去玩。还有,小忠子,我有点饿了。” 听到萧澈这段话,一旁的小忠子冷汗立刻就流了下来。 我的小祖宗啊,殿上谈话的这些人不但能决定着你还能在这个位子上坐多久,甚至还能决定着你的生死!你这个时候还有心思想着玩,想着吃饭!你可别连累我吃不上今天的晚饭! 小忠子心中虽是着急,但他的头却低得更低了,同时他用低声细语轻声说道: “君上再忍耐一下,一会儿就好,一会儿就好。。” 看着宝座之上的这一幕,吕国清与韦文忠的脸上漏出了少许的尴尬。 而一直观察着朝堂动向的冼缜与熊平却是出奇地沉默了下来,两人不约而同地盯着宝座之上看似顽童的萧澈,不知在想着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还是冼缜的再次出声打破了场中的宁静: “韦相,听闻贵国新君乃是婢女所出,可是真的。” 听到冼缜的这一句问话,场中众人无不心中一惊! 这还是第一次冼缜称座上之人为新君! 顾不得冼缜所提问题的无礼,韦文忠尽量压制着自己那已有些颤抖的声音,道: “我国新君乃徽公血脉,其生母系长春宫的一名宫女,受徽公宠幸,出宫后诞下龙子。 君上自幼在民间长大,不日前才被寻得,经众人推举,今日登基继承大统,承继梁国国器。” 听完韦文忠的叙述,冼缜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随即走到了楚国左徒熊平身旁,面朝大殿正中的萧澈,好似不经意地说道: “我观贵国新君,身形气正,眼神明澈,似有仁君之相。贵国遭西戎之祸,正需新君临朝,广施仁政,国家方得复兴,百姓方得安乐呀。” 说罢,众人还未待有所反映,冼缜竟自顾自地一躬身,向着宝座上的公子澈行礼,道: “晋国中将军冼缜拜见梁国新君。” 听到冼缜此言,吕国清、韦文忠皆是面漏狂喜之色,宝座一侧的小忠子更是激动地低声催促道: “君上快说平身,快说平身。” “平身。” 听到萧澈的这声平身,还未待冼缜出言,却听久未出声的楚国左徒熊平开口道: “冼将军这是何意?!你这么做,晋王可否同意,你又打算将公子楷置于何地,怎么向他交代?” 听到熊平这大声的质问,冼缜却是心中一笑。 临行之前,晋王与他彻夜长谈,那夜早已言明:晋国虽曾于宋地胜楚,但真论综合国力,未必能比楚国强到哪里去。而且晋国正打算推行变法,在国内收紧各大世族的权力,集中王权。在这种关键档口,实不宜与楚国再开战端。故而,这次晋国出使梁国的主要目的便是破坏楚国傀儡公子章的继位,出掉楚国放在梁国的隐患即可。 正因如此,看到熊平那有些气恼的模样,冼缜只是轻轻一笑道: “左徒大人,我还是那句话,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至于公子楷,我带他回梁国即可,我是晋国的将军,又不是他的臣子,何须向他交代。” “你!!!” 眼见两人再次针锋相对,一旁的韦文忠则是向前一迈步,挡在两人中间说道: “二位大人,请听韦某一言。” “韦相请讲。” 见到韦文忠与冼缜两人此时的一唱一和,熊平更是气恼,他本不想搭理,但想到此行的任务,他还是出言说道: “请讲。” 韦文忠闻言,微微一笑,道: “两位大人,皆是举世无双的智者,我梁国今日局势其实也已不需韦某多言,其他场面话说多了也只是徒增笑谈尔。 今日大殿之上并无他人,韦某有几句心里话,相与两位说一说。” “我梁国自正文皇帝分封以来,历经国祚四百余年,国土虽有所增减,但三江之要地却始终未失,原因何在? 论国土,我梁国不过百里之国;论兵力,周边国家强我者繁多。四百年间,我周边之国,也曾出过如吴、越一般力震中原的强国。尤其那吴国,几乎将我梁国灭国。但最终吴国却为中原群雄所忌惮,集数国合力,歼其主力于我靖康城下,吴国因此一蹶不振。 原本的一方诸侯最终却是流星破空,璀璨一时。” 韦文忠一面说着,一面盯着冼缜与熊平的神色变化,长叹一声道: “吴国灭国之因,说到底便是贪图我梁国三江之地利。但列国忌惮的也是这一点。 一弱国坐拥三江之要,所用之处无非商贾财货之道也;但若强国坐拥三江之利,则必行兵道。 故我梁国虽弱却为列国所容,吴国因强而为列国所灭。 今日晋国、楚国虽远胜当日之吴国,但诸位扪心自问,一国之力可抵列国合力乎?” 第十五章 自损以杀敌 听到韦文忠的话语,冼缜与熊平的脸上并未泛起太大的波动。 韦文忠见状,继续说道: “也许二位大人觉得,以晋、楚两国今日的国力,天下诸侯已少有能对其造成威胁者。但凡事都是一个此消彼长的过程。 多余的话韦某也不打算叙述太多。韦某在这里再说一点。” 韦文忠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开始变得有些凝重起来 “今日,我大梁新君已立,我梁国臣民也已跪拜臣服。若还有他国妄图蹿政谋逆,我梁国必定君臣一心,与之周旋到底!” 听到韦文忠这句话,冼缜面色依旧如常,熊平面色却是微微一变。 韦文忠没有错过这细微的神色变化,他心中一沉,咬牙继续开口说道: “若真有强国不顾警告、侵我国土,夺我城池,我国军民必死命抵抗! 另外,我国相信,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我国若受入侵,必有驰援我国者。 对于那些出手驰援我国的国家,我国也将不吝惜财货土地钱粮,尽举国之礼报答诸国的援救之恩。待敌国退兵后,我国更会自愿降格一等,成为其最大支援国的附属诸侯国,年年岁供,上表称臣。” 听到韦文忠这一段话,朝堂之上之人无不色变,就连一直伴作轻松状的晋国中将军冼缜也是神色一变。 至于那楚国左徒熊平,更是按捺不住心中的震惊,大声出言质问道: “韦相此言甚谬! 韦相!你虽然身份尊贵,但此等军国大事可不是韦相一个人就说了算的。 这事贵国国君是否应允,贵国臣民又是否能够答应!” 闻得熊平的这高声质问,韦文忠还未待出声作答,久未出声的吕国清突然在此时高呼一声,道: “韦相此言老臣附议!!!” 听到吕国清的这一句附议,熊平的面色登时又难看了几分! 韦吕二人背后所代表的乃是梁国新老世族,其背后的官员与将领几乎占据了梁国现有力量的三分之二。这两人的共同表态虽未必是真,但却也不得不让楚国左徒熊平慎重思考了起来。 熊平作为楚国高级官员,主职工作便是协助楚国丞相处理内政外交事务。因此,对于楚国周边各国实力情况的了解远胜一般文臣武将。 熊平非常清楚,梁国将士的战力虽与楚国将士无法比拟,其国内却也有几万强悍新军。 凭这几万名新军,梁国攻城略地虽有不足,但若坚守壁垒,固守城防却也足够。若是靖康城防一旦修缮完毕,又有这几万精兵把守,楚国即便将边境上的十余万大军全部调集攻城,短时间内也难以攻克这梁国都城。 熊平心中不停盘算着与梁国开战的后果,但无论怎么算,一旦晋国军队受利出兵驰援梁国,那此战之胜败还真的很难讲。 最严重的的是,若是楚国落败,梁国真如韦文忠之前所言一般向晋国称臣,那表面上梁国依然是完整的诸侯国,但实际上,晋国却可以正大光明地慢慢蚕食梁国,进而际将三江要道的实际控制权掌握在自己手中。一旦如此,梁国就真正变成了晋国的傀儡之国! 没想到这韦文忠为了逼退自己,竟设计出了这样一出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阴险阳谋。面对这一手,熊平一时之间真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以熊平对韦文忠的了解,虽然不相信韦文忠真会将梁国大权拱手让人。但熊平他作为楚国臣子却不敢为这个赌注下注。因为一旦输了,便会使整个楚国沿江边境陷于晋国兵力的威慑之下。这种赌约,他熊平输不起! 看到熊平那因过度纠结而渗出细汗的面容,韦文忠的眼中精光一闪,把握时机地再度向着左徒熊平的方向逼近了两步,道: “左徒大人,自刚刚入殿以来,你还未向我国新君行礼。这于礼不合,为了梁楚两国之间的友好,还请大人先向我国新君行君臣之礼!” 听到韦文忠这步步紧逼的话语,本就进退两难的左徒熊平当下便是一颤! 第十六章 讨要 向萧澈行君臣之礼便是等于承认了萧澈继承梁国大统,成为梁国新君的事实。 眼见韦文忠步步紧逼,熊平不由浑身一颤。 认了新君?一旦自己做出了这种事,以大王的性格,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不认新君?现在就与韦文忠撕破脸,将梁国彻底推向晋国一边?这也不符合楚国的利益。 在这种进退两难的选择下,熊平冷汗直流。当他正不知如何是好,不能地看向大殿之上的梁国新君萧澈时。 却见这位梁国新君双眼发呆地看着大殿的大门,就好像这里发生的一切事都与他无关一般。 看到梁国新君那一脸无奈,甚至打起了哈气,好似只等着这里结束好赶快离开的表情时,熊平突然就是一愣。 在短暂的思考之后,熊平就好似没有看到大殿宝座上的梁国新君一般,一转身向着大门方向走去。 看到熊平的动作,在场之人心中都是一惊,韦文忠更是心中一沉,还以为是自己逼迫太紧,不由有些着急道: “左徒大人就打算这么走了吗?!” 听到韦文忠的这声大喝,那些原本守卫在大殿门口的一众带刀甲士立刻踏着步伐一致的步伐,如同潮水一般泳到了大殿门外,登时将大殿之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看到眼前不远处那些一脸杀气、仿佛随时都要抽刀的梁国士兵,熊平心中虽惊,但他的脸上却没有显露出一丝惊惧之色。 眼前道路被挡,熊平不得不停住了步子,但本人却并未转身面对众人,只是背对着众人,冷声说道: “韦相,今日梁国之事,熊某自会照实禀告我主。我主有何决断,我国自有使者知会贵国。 韦相想要熊某做的事绝非臣子能定,还请韦相不要强人所难。 今日韦相若无其他事,熊某这便要启程回国了,毕竟,我耽搁的起,靖康城外那数千铁骑以及边境之外的十余万楚国战士耽搁不起。” 看着熊平的背影,听着熊平那略带冰冷的声音,韦文忠不由眉头紧皱、沉思起来。 虽然没有让熊平承认新君登基一事,但今日自己的态度若能如实传达到楚国朝堂,梁国的危急未必没有转圜的余地。 来回思量了好多遍后,韦文忠还是冲着门口的兵士挥了挥手,道: “左徒大人既然急着回国复命,韦某便不留大人了,还望左徒大人回国之后,向楚王陈明利害,梁国永远都愿做楚国的盟友而不是敌人。” “韦相的话,熊某一定带到,留步不送。” “请。” 随着韦文忠一声令下,门口的一众士兵纷纷站回到宫殿两侧,将门口的出路再次让了出来。 见到这一幕,熊平心中长舒了一口气,随即,他便迈开步伐,向着正门之外走去。 直到熊平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众人眼中,久未出声的晋国中将军冼缜突然嗤笑了一声,道: “这熊平既然走了,那韦相,我们可以聊一聊了。” 听到冼缜的这声冷笑,韦文忠心中就是一沉:猛虎虽走,但豺狼还在。。 但表面上,韦文忠却故作轻松地一笑,道: “韦某多谢冼将军刚才的一路援手,韦某代梁国百姓拜谢冼将军大恩。” 说着,韦文忠竟真向着冼缜拜了下去。 冼缜见状,本能地向前一扶,道: “韦相这是做什么,这里是梁国,你们是主,我是客,哪有主人拜客的道理。” 听到冼缜这么一说,韦文忠心中又是一喜,道: “冼将军这话说的也在理,只是如此大恩。。” 冼缜闻言,却是话锋一转,道: “我晋国乃是中原大国,我王又是一代仁君,如楚国那般喧宾夺主,雀占鸠巢之事,我冼缜自然是不会做的。 但是嘛,我王让我护送公子楷回国继位也是事实。今日冼某这番决定固然是帮了贵国一把,但或多或少也与王命相冲。我相信,以韦相的名声,自然不会让冼某白担下这么大的一个黑锅的,对吧。” 听到冼缜这话,韦文忠心中又是一沉,笑容也有些不自然道: “冼将军为我国立下如此大功,我梁国又岂是知恩不报之徒。” 说着,韦文忠将身一转,看向一旁的吕国清,道: “吕太师,以冼将军的功绩,您认为应封赏冼将军些什么呢?” 听到韦文忠这一问,吕国清沉思了一会儿后,开口说道: “老夫以为,冼将军为梁国立下大功,其功劳无异于救梁国于危难,解百姓于水火。此等奇功可列三公,至于职位。。” 还未待吕国清说完,韦文忠眼中突然精光一闪,道: “不错,以冼将军之功绩,正可接我梁国丞相之位。” 听到韦文忠这么一说,冼缜先是一愣,后来不由笑出声来,道: “韦相说笑了,要是冼某当了贵国的丞相,那韦相干什么去?” 韦文忠闻言,却是毫不在意地说道: “韦某数年前便已致仕,只是国家遭逢大难才不得已重回朝堂,但丞相一位,因国无君主,故并未下诏确定人选。如今我国新君已立,冼将军又值新君继位之日立此奇功,我新君第一道诏书便是此封冼将军为梁国丞相如何。” “吕某附议!” 见到吕国清与韦文忠一唱一和的表演。冼缜只是暗自冷笑:谁不知道梁国之内,君王第一,世族第二,所谓丞相,若无君王与世族的支持,那根本就是看着好看的光杆司令。竟想用丞相一职来幌骗自己。 想到这里,冼缜放声大笑一声,道: “吕太师、韦相,冼某本是兵甲出身,天生好斗,不喜文章,又岂能入朝为相,两位不用再说了。” “冼将军切莫推辞。” “冼某不是推辞,而是丞相一职非我所愿,亦非我所求。” 听到这里,韦文忠虽不想问,但还是不得不问的,道: “不知冼将军所求为何?” 冼缜闻言,不由再次冷笑道: “冼某跟随我王一路南征北战,平定国内诸多乱臣叛乱,一生大小战已不下百场,攻下城池也有数十座。我王仁厚,虽厚赏于我良田财帛无数,但我名下却依然没有封地。” 听到冼缜这话,韦文忠心中又是一沉,但很快,他脸上再次漏出笑容,道: “韦某因些许功绩,曾被徽公赐予封地阳城,虽然封地面积不大,但也有万户人家,更处交通要道,财帛也算丰盈。韦某愿转让于冼将军,还请冼将军不要嫌弃。” 冼缜闻言,哈哈大笑道: “韦相说笑了,君子不夺人所好,冼某虽是一介粗人,但这点道理还是懂的。更何况你那阳城乃是徽公所赐,你又岂可转赠他人。” “冼将军。。” “韦相不必再说了,既然吕太师与韦相都认为今日冼某有些许功劳,那冼某今日便自行讨要一处封地好了。冼某便要那南阳郡的两江城作为冼某的封地,两位大人认为可好!” 两江城! 听到冼缜此言一出,韦文忠与吕国清不由双双变色。 第十七章 两江城 两江城位于南阳郡,地处嘉、陵二江的交汇之处,其城池依江而建,背靠天险,易守难攻。 数百年来,梁国国土上的主要城池大都被敌国攻陷过,只有这南阳郡的两江城从未被攻陷。兴平年间的两江太守潘道荣背主投降,是这两江城数百年来唯一一次陷于敌手。 正因如此,两江城也被称之为梁国第一坚城,乃是梁国北境防御晋国的真正门户,更是掌控嘉、陵二江的交通枢纽所在。一旦此城被晋国所掌控,则整个梁国南境将再无天险可守,梁国半壁江山是去是留只在晋国一念之间。 所以,听到冼缜提出竟要将这两江城作为自己的封地,即便韦文忠、吕国清的涵养再好,也不由色变。 见到韦吕二人面色大变却始终未再开口说话,冼缜等了一阵后,不禁冷冷笑道: “吕太师、韦相,这两江城虽然是个好地方,但再好的城池,前提都是国家它得先存续下来呀,只有国家在,那一切才有意义。若是国将不国,那再好的城池又有何意义呢。” 听到冼缜这话,韦文忠、吕国清的脸色变得更差起来,韦文忠沉吟一阵后,终于开口问道: “冼将军的意思莫不是说,若是我梁国不给你这两江城,你晋国便要出兵我梁国吗?” 冼缜闻言,却是不可置否地笑道: “韦相言重了。我晋国乃是中原正统,又岂能似那蛮夷出身的楚国一般,动不动就攻人城池、夺人土地呢。” 说到这里,冼缜突然话锋一转,道: “不过冼某观那楚国左徒刚刚之所以会愤然离座,一时未能决定是否出兵拿下梁国。其唯一顾忌的便是我晋国会不会在其出兵梁国时出手相助。” 冼缜稍稍一顿,看向韦文忠讥笑道: “本来嘛,我们晋、梁两国之间一直是睦邻友好,和谐共处。这些年来,晋梁两国的货物贸易更是占到了我晋国对外贸易的三成之重。于情于理,若是楚国出兵,我梁国都应出手相助梁国。 但是两位大人应当也都知道呀,晋楚两个大国一旦动起手来,那可不是能轻易收手的呀。 想当年晋楚于宋地之战,我晋国虽大胜,但钱粮之损耗,兵丁之折戟,其数目之大直让冼某现在回想起来都有些心中发颤。 近些年来,我晋王又欲以王道治天下,我晋国朝堂之上也聚集了不少只知道空谈民贵君轻的腐儒。 那些腐儒一天到晚不停说什么提与民为乐,休养生息,朝堂之上一有人提到对外战争,他们便是各种谏言。 更糟的是,今年以来,我晋国先遭旱灾,又遇风灾,国内农耕已遭遇重创,预计今年粮食产量与往年相比会大幅减产。 若冼某此时提出再与楚国动兵,不用想我都可以知道,我晋国朝堂之上的反对声浪恐怕会掀翻了我大晋王宫的屋顶啊!” 说到这里,冼缜不由看了看韦文忠与吕国清,道: “若是没有什么东西能让我晋国朝堂之内的那些饱读诗书的废物们住嘴。恐怕楚国真要出兵,我晋国出兵援助贵国的动议未必能够通过呀。” 听到冼缜这绵里藏针的话语,韦文忠沉吟了一会儿后,突然哈哈大笑大笑起来。 看到韦文忠突然大笑,冼缜原本轻松地神色微微一变。 第十八章 晋王 “韦相笑什么?” “没有,我只是听到冼缜将军将贵国朝堂之上的儒生比作饱读诗书的废物,觉得这个形容很妙而已。” 听到韦文忠的这声调笑,冼缜哈哈一笑道: “大争之势,不主征伐却求安乐,形容他们是废物都是客气的! 这群家伙,若是在和平年代或许还有些用处,在战争年代根本就是祸国殃民之徒,儒生不灭,国必早亡!” 听到冼缜的这段话,一直少有发言的吕国清有些坐不住了。毕竟,吕国清既是梁国老世族的代表,同时又是梁国儒家的领袖,只听他冷哼一声,道: “冼缜将军这话有些过了吧。” 冼缜闻言,丝毫没有顾忌吕国清那冰冷的语气,傲然说道: “冼某这么说已经是客气的了。这群儒生天天只知道鼓吹仁义,一个逃兵从战场上临阵脱逃,本应处斩,就因为逃兵说自己是独子,尚有双亲需要赡养,那群儒生便说此子是孝子,不可杀。哼!这简直可笑至极!这种祸乱军法的言论要是真听他们的,这还打个屁仗! 哼,就是因为有这样的假仁假义,他们孔圣人的祖国鲁国才会兵道衰败,由强转弱,如今只能依附于东齐而存,仰人鼻息,这种苟延残喘的玩意又岂是强国之道!” 听到冼缜这一番贬低儒家的话,吕国清的面色已变得通红,看样子是动了真怒。 而韦文忠听了这番话则是有些神色异样地看向了冼缜。 在韦文忠看向冼缜的同时,谁也没有发现,原本在宝座之上,一直保持呆滞表情的梁国新君萧澈的眼底也闪过了一道隐晦的光芒,他的目光也轻微扫了一下大殿之上的冼缜。 作为晋国新晋战神的冼缜,久经沙场,不知怎的,他只觉背后一凉,汗毛乍起。 冼缜本能地向宝座看去,却见宝座之上的萧澈还是那一副呆滞的表情,并无特别之处。 就在冼缜疑惑之间,韦文忠的声音再次在他耳边响了起来: “冼将军的一番豪言让韦某受教了。韦某虽不似将军一般贬低儒家,但对兵家之道却也很是敬畏。” 听到韦文忠的这句话,冼缜微微一愣,有些好奇道: “哦,韦相还懂兵家?” 韦文忠闻言,不由笑道: “与冼缜将军比起来,韦某对兵家只是略知一二而已。不过听到冼缜将军的豪言壮语,韦某不由心生感慨,想请冼将军赐教一二。” “韦相请说。” “韦某记得兵书中曾云: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故百战百胜,非善之善战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战者也。这段话,韦某应该没记错吧。” “韦相说的没错。” 话音刚落,冼缜面色不由微微一变,好像反应过来什么一般,冷冷笑道: “韦相说这段话的意思,莫非是以为冼某刚刚只是打打嘴炮,出言恐吓,并不会落实行动,既不会出兵梁国,也不会坐视梁国覆灭,是这个意思吗?” 韦文忠闻言,却没有正面作答,而是继续说道: “冼缜将军,韦某读的兵书虽然不多,却也知道: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下攻城的道理。 冼将军经历大小数百战,应当深知,两国一旦开战,没有人敢说一定能赢。毕竟,战场上瞬息万变,更不乏以少胜多的例子。 再者说,即便没有上演以少胜多的奇迹,一国选择强行攻城,损失大量兵马后得到的却是一片焦土,又有何意义呢。这一点,韦某刚刚也曾说过。” “正因如此,韦某以为,不论是何种兵法,只有保全一个完整的、没有被严重破坏的城池而又使守城之人屈服才是上策;同理,对于敌国的军队,能够全部收降才是上策,如果不能做到,才考虑战争手段攻灭之。但也一定要充分考量这种下策的代价与收益。 要知道,国家强弱之势可因兵道而强,亦可因兵道而亡。穷兵黩武,开疆拓土固然可逞一时之强,但随着战争消耗钱粮,折损人口,若是没有后续钱粮和人口的补充,则一国只会因战而弱,而非因战而强。 这种战法,即便得来的领土再多,你也只是外强中空而已,早晚会兴于兵道,毁于兵道,此乃大势也。 冼将军以为可否?” 听完韦文忠这一段长篇大论,冼缜脸上那种刻意营造的轻浮笑意已渐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从未有过的严肃之情, “这段话冼某很是熟悉。 冼某现在回想起来,我主晋王开始崇文尚儒的时间点,好像就是韦相你出使我晋国不久之后的事啊。” 韦文忠闻言,再次一笑,道: “当日韦某与晋王于江河湖畔把酒言谈,纵论国家大事。聊到兴致所在,晋王曾言及继位初时,为固王位,四处用兵,树立权威,夺城数十座,却使得国库空虚,无以为继。故韦某与晋王谈了谈兵道为主,儒道为辅的王道策略。 冼将军既然说韦某的话语似曾相识,看来是晋王也与冼将军深谈过呀。 哎,晋王心怀天下,广纳良言,相信用不了二十年便可使晋国焕然一新,成就一代明主啊。” 听到韦文忠不紧不慢说了这么一段话,冼缜的面色已变得有点阴沉。 冼缜自青年时起便跟随在晋王身边,一直为其南征北战,由百夫长直至中将军,一路走来的他深感这些年来晋国朝堂的政策变化。 原来这些年来,晋王的用兵策略多有转变,其始作俑者竟是眼前之人!!! 想明白这些,冼缜的语气已变得有些不善起来: “韦相,咱们现在谈的乃是两江封地,若是韦相对儒道、兵道之争兴趣浓厚,可日后到两江城里找韦某来详谈。今日,韦某只是想问,两江城,贵国是给还是不给。” 韦文忠听得此言,却是笑着摇摇头,道: “冼缜将军,韦某所谈的一直都是两江封地的问题呀。” 冼缜闻言,眉头不由再皱,道: “韦相此言何意?” 看着冼缜皱起的面容,韦文忠道: “韦某刚刚所谈,只是想指出一点。那便是不论是儒道、还是兵道,对今天的晋国而言,已是共存之道,也是治国大道。 晋王此人,意念似铁,才智非凡,世所罕见。既然晋王选定了兵儒同道的王道治国,那韦某相信,他便不会半途而废。 若韦某所料没错,晋王一定会继续韬光养晦、积蓄国力。贵国只要府库未变充盈,粮仓未蓄殷实,人口未满城邑,尚未具备一战定乾坤的能力,晋王便不会与楚国轻开战端。 在这个过程中,晋王也许会坐视楚国与邻国相互征伐,但其一定会保持战略平衡。像我梁国这般,直接威胁到晋国南境的战略要地,晋王则是无论如何不会坐视楚国攻占的。哪怕是我梁国不付这两江城。” 冼缜闻言,不由双眼微眯,沉吟了好一会儿后,才又缓缓开口道: “韦相大才,冼某佩服不已。 但韦相,冼缜为官这些年来,明白了一个道理。原来不仅仅是战场之上的局势难以预料,就连朝堂之上的事也没有人能拿捏地准的。 冼某刚刚已经说了,我王现在重视儒生的意见,那群儒生又只谈保国安民,如何避战兴业。若无重利,朝堂之上的那群腐儒是不会管贵国死活的。韦相的道理说得再好,他们会听你的吗?你能指望他们吗?” 韦文忠听到冼缜的这段话,不由紧紧盯住冼缜的双眼,坚定地说道: “冼将军,你难道没有听清老夫所说的话吗,我指望的从来不是贵国的朝堂,我相信的人一直都是心怀天下的晋王!” 第十九章 尘埃落定 相信的是晋王! 听到韦文忠这一句,冼缜脸色就是一变。 好似没有看到冼缜的脸色,韦文忠自顾自地幽幽说道: “梁国国小力弱,韦某身在梁国为相,为保国安民,数十年来,韦某几乎走遍了中原各大国都,见遍了中原大小诸侯。 在这么多诸侯中,平心而论,韦某认为,贵国晋王乃是天下少有的雄主。” 韦文忠一面说着,一面不知是真是假的感叹,道: “晋王少年时经历国内震荡,自幼便流落他国饱受磨难,直至中年才回到晋国继承大统。也因如此,不同于自幼享受锦衣玉食的各国君王,晋王其人意志之坚定,眼界之广阔,堪称冠绝天下诸侯。” “就以当年晋王夺得大统那一战来说吧,借着晋国国内动荡,怀公临朝不稳之际,竟能说动西凉出兵,里应外合,长驱直入,一举攻克晋国国都新田,怀公仓皇出逃。 继位后的短短时日内,晋王不但斩杀怀公,消除最大隐患。更是内除怀公余党,外扫诸侯小国,连夺数十城池,一时间,晋王威名响彻中原诸国。 以晋王当时的境遇,能够做到成功翻盘,坐上王位,实在令人佩服。” 听到韦文忠不断夸赞着晋王的功绩,冼缜的脸色却没有放松一分,反而他脸上的凝重之色更重了。 而韦文忠见状,却没有没有停下话音,继续说道: “更令韦某佩服的是晋王的为政手段。登基之初,晋王对各路武将广施恩惠,以秋风扫落叶之势掌控兵权,并在世族军队的支持之下涤荡旧臣、分封新臣,迅速掌控国内大局。 到了武强文弱之时,晋王又能下定决心,重用儒生,选择用秀才去制约诸位将军,将晋国军国大事的所有矛盾都演化成文臣武将的朝堂之上的兵儒之争,但实际上,最终所有大事的决定权都牢牢掌握在晋王手中。 说实话,当年,韦某与晋王论王道治国时,只是从恢复贵国钱粮府库、人口兵丁的角度去谈儒家的好处。但晋王竟能举一反三,将其变成平衡朝堂各方力量的一枚棋子,这种水平,韦某实在佩服。” 说到这里,韦文忠看着冼缜说道 “冼将军,说句实心话,韦某有时候真的很羡慕你,竟能遇到如此明主。 韦某可以断言,若是晋王可以再执政二十年,整个天下将再无晋国之敌手。” 听完韦文忠的这段话,冼缜的脸色已是变了几变。韦文忠最后的话语,他已经完全忽略掉了。 这些年来,晋王重用儒生,制约武将,冼缜一直以来,都认为是晋王之所以这么做,一方面是为了积蓄国力,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大半生游历民间,见过太多民间疾苦,这才会一时之间听信了那些儒生的迂腐之言,动了与民休息的心思。 但听韦文忠这么一说,冼缜第一次联想到了这一切是晋王有意为之的可能性。 想到朝堂之上,晋王在支持儒生,反对自己战略时的言语,以及那一系列好似不忍百姓受苦的表情。 冼缜只觉得一阵发冷。 若一切真的如韦文忠所说,一切都是晋王的平衡术,什么仁义都是装出来的。那自己遇到这样的一代雄主,究竟是该庆幸呢,还是该悲哀呢。 一时之间,冼缜的脑子变得有些乱了起来。 直到好久之后,一阵清脆的声音打破了大殿之上死一般的宁静。 “小忠子,到底完事没完事,我好饿,想吃饭。” 梁国新君的这一句,让本已陷入沉思的冼缜浑身微微一颤,迅速清醒了过来。 略一沉吟后,冼缜终于长舒了一口气,道: “吕太师,韦相,今日之事我会完完整整地禀告我王,冼某告辞。” 闻得冼缜此言,韦文忠连忙说道: “冼将军,我主今日登基,设有国宴,还请将军吃完再走。” 听到韦文忠的这句话,冼缜略一犹豫后还是说道: “今日之事,冼某需尽快返回国都告知我王,冼某相信,若是一切真如韦相所料,我王自会派使者前来贵国道贺。” 听到冼缜这句话,韦文忠面色微微一变。但韦文忠还没来得及再说话,冼缜已将身一转,恭敬地向着宝座之上的新君萧澈行了一礼后,便迈步离去。 “冼将军,韦某送你出宫门。” 冼缜闻得此言,头也不回地说道: “韦相留步,韦某自出宫门即可。” 韦文忠闻言,略一犹豫后,还是说道: “那。。冼将军一路顺风,韦某不送了。。” …………. 看着冼缜离去的身影,自刚刚开始便因气愤一言不发的吕国清终于开口道: “哼,冼缜此人太过傲慢,竟如此轻视儒家。此等人也就只能带带兵,打打仗。” 听到吕国清这句话,韦文忠还没有接话,就听吕国清绩效说道: “韦相,你说这晋王真的会向你所言一般,竭力保全我大梁吗?” “会的,至少在晋王没有积攒出足够的实力之前,他绝不会允许任何一国攻占我大梁。毕竟,我梁国虽小,地理位置却太重要了。若是被楚国拿去,将打破现有平衡。只是。。。” 吕国清等着韦文忠说话,却发现韦文忠好似有些欲言又止,不由再次开口道: “只是?只是什么?韦相你倒是说啊。” 听到吕国清的询问,韦文忠略一犹豫后,还是开口说道: “只是,晋国现在虽然会力保我梁国,但一旦其王道治国成功,国力积蓄完成,那恐怕那晋王第一个要灭的就是我大梁!” 吕国清闻言,不由浑身一抖。 韦文忠见状,叹了口气,道: “哎,吕太师也不必过度忧心,晋王虽是近百年来难得的明君,但晋国国内经过几十年的公子夺权以及内外交战,疲敝已现。 如今晋王大行王道,重农耕,与民休息。其府库钱粮在几年内便会有所改观,但人口兵丁无十年之期断不可成。 我们还是先过了眼下这关,再去思考十年之后的灾祸吧。” 吕国清闻言,张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想了想,还是叹了口气,随后他转身向着宝座上的萧澈行礼,道: “臣等先去永和宫准备国宴,恭迎陛下莅临。” 韦文忠见状,也行了一礼,出言附和。 宝座上的萧澈闻言,故作出一副很激动的表情一般,高兴地说道: “快快平身。” 随后,更是一扭头,对着一旁的小忠子说道: “可算能去吃饭了,快饿死我了。” “君上慎言。。慎言。。。” 听着宝座之上那尚显稚嫩的童声,想着那数百里外正韬光养晦的晋王,殿下的吕国清与韦文忠不由相视一眼,有些无奈苦笑。 韦文忠这个时候甚至产生了一丝希望:希望朝堂之上的梁国新君也是一位像晋王一般的明君。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瞬便熄灭了,看着这晋国的大殿,韦文忠在心中暗道: 梁国有我韦文忠便足够了,能够保护梁国的也只有我韦文忠! 第二十章 国宴 上 值此邦国危难之秋,此次的国宴按照韦文忠的意思,例行简洁,并未大事铺张。 连夜修饰的连环宫墙织锦为幔,为的只是轻掩战火下残留的余痕。宫人在帷幔见低首穿梭,不停上着一道道宫廷御膳。 在韦文忠的叮嘱下,今日所上之菜色虽然也是五味齐全,但却少了往日的饕餮美食,山珍海味,更有一些平日里绝不会上国宴的菜品,例如苦瓜。 当这道蜜饯苦瓜端上桌时,韦文忠从次席上站起,敲了敲手中的青铜爵。 清脆的声音回荡在宫殿之中,让原本嘈杂的众人瞬间安静下来。 看着大殿之中的人都向自己看来,韦文忠清清嗓子,提高音量说道: “诸位大人,值此举国同庆之日,韦某秉承君上之意,特意安排了这道菜,请诸位品尝。” 说罢,自己首先举箸夹起了一片苦瓜放到了嘴中。 看到韦文忠的样子,一众大人也纷纷拿起筷子,夹起一片苦瓜放到嘴中品尝。 刚一入嘴,不少人面色已变,一些人甚至皱起了眉头,偷偷用长衫遮面,将嘴中的苦瓜顺势吐出。 一直观察着这群人的韦文忠与吕国清见状,心中都是暗自摇头,韦文忠更是将那些举袖的官员一一记在了心中。 在众人将口中的苦瓜吞咽下去、纷纷落箸后,韦文忠的脸上漏出了一缕笑容,道: “诸位大人,这苦瓜味道如何。。。” 听到韦文忠的询问,桌宴上的众人都是笑着点头,口不对心地答道: “好。。很清脆。。” “做的很清淡,正好去去肉脂的腻味。” “这道蜜饯苦瓜虽然味道其苦,其蜜饯的味道却能与其完美搭配,在苦后舌尖传来一阵微微的香甜,很是不错。” 。。 当韦文忠听到这一句评论,眼睛不由一亮,转头过去,向着不远处一位四十余岁的男子说道: “李大人说的好,没想李大人不仅对论议擅长,对美食评论也很是在行啊。” 眼见韦文忠提到了自己,新晋中大夫李英连忙起身,恭敬地回答道: “不敢不敢,只是平日里李某喜好些吃食,故说的多了些。” 坐在首席的吕国清闻言,却是一笑,插话道: “老夫听说,李大人平日里就善于美食品评,能分辨出各种菜的原材料甚至出处,极为精准,这靖康城中的大多数酒楼都以李大人的点评为荣,皆奉李大人为上宾呐。” “吕太师。。这真是笑煞李某了。。。” 韦文忠听闻,却来了一丝兴致,笑着问道: “哦,李大人竟还有这本事。那李大人可尝出你刚刚所食之苦瓜是何处的品种?” 李英闻言,脸上笑容微微一收,举箸又夹了一块玉盘中的苦瓜,放入口中,细细品了起来。 一面吃,李英一面口中喃喃道: “南方的苦瓜多为长绿苦瓜,肉质浅绿;北方苦瓜多为短绿苦瓜,乃是自南方转接而种,区别不大,只是苦涩之中略带土涩之味。北方还有一种用山泉水浇灌的白苦瓜却能做到肉质细嫩,苦味适中。但这味道却也不太像。” 李英越吃眉头皱地越紧,随后,他又夹起了一块苦瓜,先在一旁灌中的清水里一涮,再送入倒了口中。 几番咀嚼之后,李英面色微微一变,似是想起了什么,他有些不确信地看着韦文忠说道: “韦相。。这莫不是甜瓜?” 听到李英的这声回话,大殿上嗤笑声四起, “李大人,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李大人难道吃得东西太大,连甜和苦都分不清了。” “这东西苦的差点让我吐出来,这是哪门子甜瓜。” 。。。 听到周围众人的讥笑声,李英面色变了数变,他虽几次想出口分辨,但一想到周围都是自己的同僚,他平日里负责评议,本就易于得罪人,没必要在国宴时与他们起争执。想了想,李英便闭口不再争辩。 一直在旁边拿着青铜爵,笑看众人反应的韦文忠见状,又用手中的筷子敲响了青铜爵。 清脆的青铜回荡之音瞬间将众人的注意力重新吸引了过来。 韦文忠见状,笑着对众人说道: “李英大人说得很对,这道菜其实就是甜瓜所做。” 众人闻言,纷纷变色,道: “真是甜瓜,这怎么可能。。” “是啊,这么苦,怎么会是甜瓜。” “韦相说是甜瓜,那就是甜瓜。” 听到有人这么一说,大殿之上登时就是一静。 一些平日朝堂中的“高人”立刻想到:这莫不是韦相的指鹿为马之计,为的就是测试一下这朝堂之上谁和他是一条心。 一有人这么想,一些自以为聪明的人立刻纷纷开口道: “确实甜瓜,我说怎么满口生香呢。” “确实甜,甜的我满口生津。 “韦相,这甜瓜是哪里产的,我家幼子最喜甜食,我也买些回去给他尝尝。” 。。。 看到大殿之上竟有人开始慢慢把话题带偏,原本一直保持笑意地韦文忠笑容微微一僵。 面对这群善于揣摩上意的人,韦文忠也有些无奈。为防止事态再向不可控的方向发展,韦文忠不再拐弯抹角,打断了还想表态的众人,直入正题,道: “诸位大人自幼锦衣玉食,几乎很少有人会将甜瓜整个吃下,大都是食其靠近蘘心附近最稚嫩的部分。故而,你们可能不知道这甜瓜瓜蒂部分的果肉是发苦的。” 听到韦文忠这么一说,大殿之中那一片叫甜的声音才真正停了下来。 “这还真是甜瓜呀,我还以为是韦相。。” “嘘。。咱还是听韦相说些什么吧。” 。。。 韦文忠见大殿之上终于恢复了几分正常,他的面色才稍稍好转了些,继续说道: “诸位所食的这道菜,主料为甜瓜,种植这瓜的农户就在这靖康城外。 前些日子,韦某出城暗访都城的城防情况,路经一片瓜园。那田里的瓜农之前为躲避灾乱,逃离了靖康,最近才刚刚回来。 但那些瓜由于长期缺少照料,大都坏了,或者被人偷摘去果腹了。只剩下一些干瘪发苦的甜瓜没人食用。那农夫辛苦了半年,却终无所获,他便一面抹泪,一面口食甜瓜,随口念了几句诗,韦某听后,很有感触,便将他的瓜全部买了下来,给诸位做了这道菜。” 这时候,中大夫李英很适时地提问,道: “敢问韦相,那农夫所做之诗为何?” 韦文忠闻言,冲着李英点点头,似乎对他的提问很满意,道: “那个农夫当时做的诗是:荣华未必是荣华,园里甜瓜变苦瓜。记得水边枯楠树,也曾发叶吐鲜花。” 殿上众人听韦文忠念完这句别有深意的诗,面色都是一变,殿上一时安静了下来。 感谢各位的支持评论推荐,谢谢大家。 第二十一章 国宴 下 眼见众人沉默,韦文忠不急不慢地向着尚站在原地的中大夫李英问道: “李大人,你以为农夫这首诗做得如何。” 李英闻言,心中暗自揣摩起来:这首诗看似平淡却内涵深意,这又岂能是一农夫所作。 稍一思量后,李英便开口答道: “韦相,那农夫辛辛苦苦大半年,本以为可以靠这田地里的瓜有所收获,但灾祸一至,一切富贵皆成泡影。面对这种情况,这农夫没有气馁,懂得枯木也能再逢春的道理。只要来年勤于劳作,那么水边枯楠树,也可发叶吐鲜花。虽是农人,但这种心境却值得我辈学习。如今我梁国面临困境,但在国君的引领下,吕太师与韦相的带领下,梁国必能重现往日之荣华。” 韦文忠听到李忠这一番毫无实物的奉承之言,不置可否地朝他微微一笑,转身向着众人问道道: “还有哪位有所感触,今日大可一言。” 大殿中的一众大臣闻言,却皆是四顾而看,无一人愿这大殿之上公然开口应答。 见到这种情况,韦文忠有些无奈地一笑,道: “既然诸位大人不愿出言,韦某先说说自己的感受。 荣华未必是荣华,园里甜瓜变苦瓜。记得水边枯楠树,也曾发叶吐鲜花。 韦某听到这句诗时感触是很多的,尤其是对比我大梁过往,更是千般滋味在心头啊。 未经历西戎之难前,我大梁府库充盈,百姓安居,往来之商贾如过江之鲫川流不息。在我梁国,不论是官宦世族,还是商贾百姓,与列国相比,皆可称为富贵荣华。” 众人听到韦文忠如此一说,倒也很多人真心点头附和。 韦文忠见状,接着说道: “但经西戎之难至今,我梁国府库被劫,百姓四散,各国商贾更是暂停商道,观局而后动。现在的梁国,不但再称不上荣华,还真是让人感觉一些苦味呀。” 说到这里,韦文忠似有感慨地举起了手中的青铜爵,向着大殿中的众人问道: “在场的诸位大人都是饱学之士,见识渊博,可否告知韦某,我梁国过去百年间以何存国,以何富国?” 听到韦文忠此问,在场之人还是无人应答。 韦文忠见状,不得不亲自点名,道: “治粟内史向治大人来了没有?” 听到韦文忠呼唤自己名字,一名年约40的中年男子浑身一颤,好似没有预料到韦文忠会点到自己,他从一桌宴席上站起身来,恭声说道: “下官在。” 韦文忠闻言,点头道: “向大人,你掌管全国财货税赋,你来说说,我梁国过去这些年因何存国,因何富国?” 治粟内史向治闻言,略一沉吟后,答道: “下官只是一介文官,国家大事实在不敢妄议。” 韦文忠闻言,确实摇头道: “非也非也,我梁国之财政情况,没有人比你更熟悉。向大人对这个问题是很有发言权的。” 眼见韦文忠非要自己回答,向治无法推辞,略一沉思之后,缓缓开口道: “下官认为,我梁国于列国之间存续至今,皆因主明而臣贤,而富国之根源,亦在于此。” 听到向治这四平八稳的答案,韦文忠微微一笑,道: “主明臣贤自是富国之根本,昌盛之根源。但有明主贤臣的并非只有我梁国,不说远了,就说如今,我友邻晋国之主内御文武,外攻诸侯,继位短短时日一改晋国往日之颓丧,先夺城池,后胜强楚,威震宇内,世人无不说晋王乃一代明君,其手下也不乏谋士猛将,但为何晋国国强而不富呢?” 听到韦文忠越问越具体的提问,向治本想继续推脱,但当他看到韦文忠那坚定的眼神,想了想后,他还是开口道: “下官以为,晋王之贤明举世公认,但晋国国土虽大,沃土却不多,其国内又屡屡征战,男丁被征,田地荒芜,故晋国可称强国却不可称富国。” 说到这里,向治微微一顿,好似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却没有开口。 一直观察期面色变化的韦文忠见状,立即开口询问道: “今日国宴,趁着酒意,向大人有话大可直言,无人会怪罪酒后之言的。” 向治闻言,稍稍一愣,沉吟良久后,还是开口道: “韦相刚刚所言晋国为强国,其实下官并不十分认同。” 韦文忠闻言,眼中漏出了一丝好奇之色,道: “哦?向大人认为晋国不是强国。” “下官认为不是。” “何也?” 向治闻言,整了整思路,恭敬地说道: “下官乃一介文官,不懂武治,平日不敢妄言兵事之优劣。对于晋国内外用兵,胜多败少一事,虽得各国称佩,但下官却以为这是晋国外强中干的表现。” “哦?晋国外强中干,向大人有何见解大可一说。” 殿上的众人听到向治说晋国外强中干也来了兴趣,不由竖耳倾听。 “下官以为,晋王继位以来的大小数百战,虽看似兵势强劲,用谋诡谲,但其胜战者多为速战,少有持久之战。 即便晋楚宋地之战,其主因也是由于楚国大将贪功冒进,中了冼缜将军的诱敌之计,才一战而崩。 不知大家发现没有,晋国传颂于世的那些大战,无一不是这种闪电歼灭战而无一例持久战。” 听到向治这话,殿上很多人纷纷回想起晋国这些年来的大胜之战,好像确如向治所言,没有哪一战是持久之战。 尤其是当年晋楚之战,楚军于短期之内中计大败而回,给人的感觉更多是震惊于晋军之强而没想到其他。此时听向治一言,众人还真品出一些别的滋味来。 向治见大殿之上突然安静,似是觉得自己过于高调,有些迟疑地说道: “下官身为掌管赋税粮草之官员,平日里只和数字打交道。对于战争,在下官这里,看到的不是计谋、策略、将士多寡,而只是一个个数字,战争一天要花多少钱,国内的粮食与钱粮还能支撑多少日战争。 正因如此,下官才说晋国兵力、谋略可称强,但国内贫困如斯,非是强国之相。” 韦文忠听到这里,眼中不由闪出一道亮光,他突然举起手中的青铜爵,向着向治一躬身,道: “向大人高才,韦某这些年来竟始终未察,还请向大人恕罪。” 说罢,韦文忠一举手,便将爵中的清酒一饮而尽。 向治见状,连忙躬身回礼,口中更是连忙回复,道: “下官不敢,下官不敢。” 喝过酒的韦文忠走进了向治几步,微微一躬身道: “请问向大人,事后而论,你以为当日宋地之战,楚国应如何作为才是良策?” 向治见状,连忙再次躬身,道: “下官以为,楚国国土广袤,沃野千里,其种植农作可一年两收,为天下诸侯国所无。 楚国虽民风奢侈,官吏腐化,但国力之富足却远非晋国可比。故,向某以为,当日楚国应派一守将,固守战线,至于晋军,每日的粮草军需自会将其击溃,根本无需用兵,这才是下官所理解的不战而屈人之兵。” 第二十二章 争论 向治所说的这些,韦文忠并非不知道,相反,向治所说的这些话正是他韦文忠论证治国的基础。 但令韦文忠没想到的是,这平日里只知道拨弄算盘的治粟内史向治竟也有如此眼界,这倒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 向治的出彩回答让韦文忠的心中不由多留意了他几分,在稍稍沉吟后,韦文忠又接着问道: “那向大人以为,我大梁又如何呢?” 向治听韦文忠问起了大梁,这让他有些犹豫地说道: “现如今的梁国内外皆困,但在国君的引领,吕太师和韦相的带领下,定可恢复往日之风。” 听到向治此言,韦文忠微微一笑,没有在意他这不显山漏水的明哲保身之言,继续问道: “在你看来,往日的梁国可算富国?” 向治闻得此言,没有什么犹豫,干脆地回答道: “回韦相,我大梁坐拥三江之地,处交通之要,过往货物收百一于大梁。我梁国君民之富可谓天下闻名,自可称为富国。” 韦文忠闻言,微微点头,道: “既然我大梁是富国,天下少有匹敌者,为何面对居于群山之中、果腹尚不能全的西戎却一触而溃。按照你的理论,战争不就是在打钱粮吗?” 听到韦文忠的询问,向治本能地回答道: “下官刚刚所说的战争就是钱粮,这都是建立在对阵两国军力相当的前提下。” 向治说出这句话后,登时就有些后悔起来。 果然,大殿之上听到此语,霍地就站起一年轻人来,道: “向大人此言未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听到这声厉呵,众人不由侧脸向其望去,却见发言之人正是曾经的二等忠勇伯,靖康城城卫军副统领多珑。 多珑出生豪门,年少时便被选为徽公亲兵,自此打开仕途,平步青云。他年纪轻轻便当上了靖康城的城卫军副统领。但西戎之劫,城卫军一触即溃,徽公被俘,城卫军统领战死,身为城卫军副统领的多珑虽也力战西戎,但最终身负重伤,被族人拼死掩护,逃出了靖康城。 自此之后,多珑虽侥幸逃得一命,更因养伤躲过了第二次靖康城破。但这治军无方、守城不利的恶名却永远背在了他的身上。要不是多珑家族势力庞大,全力相保,再加上梁国国内局势动荡不安,无人做主,这才使得直到今日,多珑依然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这大殿之上,成为座上宾。 看着双眼有些发红,已经有些激动的多珑,治粟内史向治张了张嘴,最终却没有再说一句话。 韦文忠见状,缓缓走到了向治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坐下。 向治得此待遇,浑身微微一颤,看到韦文忠那柔和的笑容,他心里很是激动地慢慢回到了座位之上。 眼见向治坐下,韦文忠抬起头来,冷冷地看了多珑一眼。 被韦文忠已经转冷的眼神一看,多珑登时便打了个寒颤,之前的那股怒气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韦文忠见状,也并未多言,而是举着青铜爵,又走回了吕国清身旁的次席,清声说道: “韦某倒觉得,向大人这话说的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战之胜败,兵器钱粮虽是重要因素,但将士战心,军士战力也是其中重要一环。若将无战心,兵无战意,那么再多的钱粮也是用来资敌而已。” 原本就脸色有些发白的多珑闻得此言,脸色更是变为一片惨白。 韦文忠则好似全部在意地缓缓晃动着手中的青铜爵,不经意地说道: “马错将军可在?” 听到韦文忠这声呼唤,大殿角落里,一名身着戎装、满脸络腮胡的雄壮男人应声而起道: “末将在。” 见到来人,韦文忠道: “马将军,你从军也有二十年了吧。” “回韦相的话,末将从军已有二十一年了。” 韦文忠闻言,点点头,继续说道: “这二十一年里,你有多少年是担任西军将领,与西戎作战多少次呢。” “末将从军二十一年里,经年调动,这西军从军共计十二年。 这十二年间,末将曾与西戎作战二百余次,斩敌六百余人。 以此战功,末将由百夫长升为千夫长,直至将军。爵位皆由西戎军功所换。” 听到马错此言,大殿之中的很多人面色都微微一变,似有所思,而韦文忠见状则是继续问道: “马将军,以你多年从军的经验来看,我梁国东南西北四军之中,战力比之西戎如何?” 马错听到韦文忠此问,一时有些为难起来,在略一犹豫后,他还是说道: “韦相既然问了,末将便直言不讳了。” “将军请说。” “韦相,诸位大人,我梁军历来实行轮岗调动,各军人马多有混同。 但实际上,除西军外,其他三军由于地接晋楚两国,近十余年来,我国与晋楚两国连小的战事都未曾发生过。 在这种情况下,那些家世显赫的将士往往只这东南北三军中轮岗调动,从军十年未曾调入西军者不在少数。 正因如此,这也使得我梁军中有相当一部分士兵根本没有打过仗。” 说到这里,马错将军微微一顿,继续说道: “若韦相要问我军战力与西戎军对比如何,末将只能说。对西军战士而言,与西戎山地军尚可势均力敌一战。 对梁国其他军队而言,恐怕不要说是西戎山地军,就连西戎的普通山民都未必是其敌手。毕竟,家猫不能与山虎斗。” “欺人太甚!!!” 这马错说完这句话后,被韦文忠冷眼一扫后本已不再发声的多珑再次大喝了起来: “什么叫连就连西戎的普通山民都未必是其敌手!什么叫做家猫不能与山虎斗! 马错,你这么抬高西军,贬低其他梁国将士,你居心何在?!你西军要真有你说的这么厉害,又怎会让西戎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一举攻破都城!要我说,这靖康城之所以破城如此之快,正是拜西军无能所赐!” 听到多珑如此一言,马错将军登时双眼就是一眯,以他为中心,一股令人胆寒的杀气登时弥漫到了整个大殿之上,直让在场之人都不由汗毛乍起。坐在马错身边的几人更是面色惨白,感觉脸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第二十三章 居心 好在这种感觉只持续了一息便消失不见,战场上的杀伐,无数次的死里逃生,已练就了马错那一身杀气收放自如的本领。 让众人感受到杀气,便是自己的态度! 感受到周围之人的颤抖,马错这才冷冷地说道: “西戎侵入我梁国西境时,我所率西军正被西戎藤甲兵所困,无法突围驰援。 我军也是历经千难万险,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才从藤甲兵中脱困而出。 多将军,若非我军拖住了藤甲兵,若是当日靖康城下参与围城的是西戎藤甲兵,马某以为,今日这这里便没有机会见到多将军了。” 听到马错这绵里藏针的话音,多珑双眼微微一眯,狠声说道: “是吗!!” 就在两人之间的火药味越来越浓时,一声清脆的敲爵之音再次响彻众人耳畔。 听到这声清脆的青铜爵音,众人的目光立即被其吸引了过去。 却见韦文忠不知何时已走到了大殿中央,正缓缓踱着步伐,用沉稳地声音说道: “今日在座的诸位无一不是我梁国日后的栋梁之才,实在没有必要在一些已经过去的事上纠缠不清,否则便如同在泥潭之中负重前行,又怎能走出泥潭呢?” 听到韦文忠这么一说,多珑冷冷冲着马错哼了一声,便独自坐下喝起闷酒来。 马错则是向着韦文忠一抱拳,一躬身,随后他也坐了下去,闭目不语。 韦文忠见状,微微一笑后,继续向众人说道: “今日韦某之所以引一首老农之诗,其目的便是希望我等诸臣能够在吸取前车之鉴的基础上凝聚共识。 刚刚诸位大人也谈了很多,我相信诸位也形成了几点共识:那就是我大梁往日不可谓不富,但这种富裕,在晋楚博弈之间,虽可巧妙保持平衡,但遇到西戎这种蛮夷之邦却毫无抵抗之力。 自西戎之难后,韦某也反思了很多。以前韦某执政之时,眼中只有晋楚两国,为了邦国富裕,更是实行重商轻农之策,使得国内府库虽富,却农耕不振,国民重利不重信,到了这些年,更是奢侈之风日盛,举国臣民沉溺于安乐之中不能自拔。 这些年来,国日富而兵势日微,又岂能不引得他国窥测。韦某现在想来,西戎之祸看似偶然实则必然,若我梁国无一强兵尽是弱旅,即便恢复昔日之荣华,亦是为他人做嫁衣。韦某可以断言,西戎之祸还会再度发生!” 说到这里,韦文忠的声音由低沉变得明亮了一些,道: “诸位大人,我大梁国土虽小,却胜在国泰民安,二十年来,我国人口已增至七十余万,兵士也有十五万。按理说,出兵他国虽力有不逮,但自保应当尚可,为何面对西戎却败地如此之快,如此之惨呢。 韦某以为,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马错将军所指明的轮防之策!” 听到韦文忠说到这里,大殿之上已有很多人变了脸色。 韦文忠见状,继续说道: “韦某其实早就知道,这些年的安逸生活,使得我梁军战力已居各国之末。真正打过仗,上过战场的军士就如马将军所言,总数不过四五万人而已。 而现实就是,一旦这四五万人被困,我大梁剩下的十万兵士根本无法与西戎山地兵一战。” 在场很多东南北三军将领闻言,脸上纷纷变色,有一些面色潮红,似是恼羞成怒一般。 韦文忠见状,面色微微一动后,还是继续说道: “诸位大人,韦某今日所言并非是要怪罪谁,更不是要贬低谁。 若非要追究责任,我韦某主政梁国二十年,对于梁国军力的衰弱也是负有不推卸的责任!甚至是主责!” 说到这里,韦文忠长叹了一声,道: “这些年来,西军的很多将领都向韦某提过轮防不公的事。 因为西军的兵士大多是平民出身,便没有调动的机会。除西军外的其他边境守军、各城池守军,由于都有些门路背景,便可以相互调换,不去西军。 哼。。 不瞒诸位说,对于这些事,韦某虽知,却没有太当回事。韦某当时以为,我大梁已经有近二十年没有发生过真正的大战了,这些年来的安逸生活,也让韦某也这一些事上犯起了糊涂。” “西军终日防御西戎之兵,大小战役不断,人员死伤频繁,若真调动世族子弟前往,一旦出现太大的伤亡于国不利,于政不利。更何况由平民为主的西军守卫了大梁西境这么多年,不也没事么。 正是因为韦某这些年的姑息纵容,才使得我军与西戎一战竟毫无抵抗之力! 韦某有愧于梁国,有愧于徽公啊。。” 说着说着,韦文忠竟然声泪俱下,不得不将长衫一抬,抹起泪来。 众人见状,纷纷出言,道 “韦相言重了。。” “韦相不必如此,此乃天之祸,何怪人哉。” “韦相,靖康城破非战之罪也,怎能怪责韦相。。” “靖康城破是韦相致仕多年之后才发生的,我以为呀,要是韦相继续执政,又岂会有今日之祸?” 原本出言安慰韦文忠的大殿众人听到不知谁冒出来的这一句,登时就是一静,但很快,那些聪明人又反应了过来,纷纷附和道: “韦相功在社稷,还请韦相继续主持大局,共度国难。” “属下愿为韦相效犬马之劳。” 。。。 听着越来越多的效忠之声,韦文忠用长衫抹了抹眼角的眼泪,摆摆手,道: “诸位,我梁军兵力衰弱,致使国都轻易被西戎所破,对于这件事,韦某之责无可推卸。 因韦某之过,致使国都被破,徽公被俘。韦某今日在诸位面前立誓。韦某必用余生之力富强大梁,一雪前耻,迎回徽公!” 听到韦文忠这么一说,大殿之上的某个角落突然有几人喊起: “一雪前耻,迎回徽公!” “一雪前耻,迎回徽公!” “一雪前耻,迎回徽公!” 。。。。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喊起了这个口号,朝堂之上一些人的脸色纷纷再变。一些聪明人在心里又开始琢磨这韦文忠到底又要耍什么花样: 毕竟,现在新君萧澈已经登基,按之前大多数人的推测,之前韦文忠之所以会选这萧澈登基,就是因为这萧澈头脑不灵光,易于控制,便于他独揽大权。 但为何此时,在这登基大典的国宴之上说什么迎回徽公呢?这不是自绝生路吗? 感谢支持,求推荐评论收藏,谢谢大家。 第二十四章 任命 观察之下不难发现,真心跟着喊口号的朝臣大都是之前的徽公嫡系之臣,还有便是一些各地军队的将领。 但更多人只是各怀心思,表面上装装样子,他们的嘴巴虽然也跟着动,但眼珠全是四面乱看,显然是心不在此。 一直暗自观察的韦文忠见状,略一沉吟后,便向着大殿挥了挥手。 大殿之上的喧嚣之音很快便减弱了起来。 来到大殿中央的韦文忠则再次开口言道: “诸位大人,自西戎之难后,国都大小各级官吏几乎都或被掳或殒命,官职空缺甚大。 为迅速恢复秩序,积蓄复仇西戎的国力。今日韦某与吕相商议,并经国君首肯,决定首先确定一下国都之内各司衙门的任免情况。” 各司衙门的任免情况?! 听到韦文忠这一句,几乎在场的所有官员都是面色一变,身子也不自觉地挺直,向前探了探,好像生怕听不到一般。 韦文忠见状,心中暗自摇摇头,还是喊了一口气说道: “冯公公,请念一下君上盖印的任免令。” “是,韦相。” 掌印大太监冯远听到韦文忠的召唤,立即踱步上前,将长袖之中早已准备好的诏书拿出,高声念道: “维大乾四百三十二年夏四月丙午,梁王澈曰:古者之命官也,有德尊以爵,有功尊以禄,用能百揆时序,详其利建之迹也。。。 资邦国新难,百废待兴,特下王令,赐厚恩于众卿: 着吕国清任丞相,下辖九卿; 着韦文忠为太尉,统领梁国军政; 着。。。。” 听到这突然宣读的一系列任命,大殿之中的绝大多数人都毫无准备,至少他们没有料到这新一任的朝臣竟然任命地如此之急如此之快。 尤其听到竟是吕国清任丞相,而韦文忠任太尉之时,更是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他们实在想不明白,这已半截身子都快入棺材的吕国清怎会接这丞相之位。 那本是治世之能臣、却对军政不甚了解的韦文忠又为何要担任太尉一职。 心中虽然很是不解,但随着诏书的诵读,却没有人在此时开口言事。毕竟,比起心中的不解,他们更想听听,在这份任免诏书中,是否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三公九卿的人选倒与众人的预期相似,只是原本一些属于外戚的九卿之位,在这次的任免之中被新旧世族所剥夺。但这一点,在场的众人倒也能礼节。毕竟,以石家为首的外戚,至今都还想着迎回公子钦,再续辉煌。这显然与新旧世族的诉求完全背离,且无可调和。 随着三公九卿人选的诵读完毕,国都士大夫一级的重要岗位也开始宣读。 一个个名字的念出,使得朝堂之中的众人或惊喜,或皱眉,或脸色铁青,或春风得意。一时间,人间百态尽展梁国大殿之中。 终于,在各种嘈杂声中,这份梁国新君萧澈的第一份任免令终于来到了尾声: “新任大臣,皆为朝廷栋梁,其效祉星辰,资灵川岳,负佐时之略,有经邦之材。望诸位得此任命,当以忠孝为先,以仁义为道。鞠躬尽瘁,辅佐国君,王运光启,再辟乾坤! 刑白马而书功,未足云答;指青山之比砺,曾何足酬。使厚秩尊官,永全於长代;春兰秋菊,无绝於终古! 终此之令,颁布天下!” 殿上之人闻言,不论是否受封,皆起身向着王座之上的新君萧澈跪拜,表示定当奉诏而行。但他们心中如何作想就只有自己知道了。 在众人领命之后,又纷纷各自回到各自座位落座,而韦文忠则来到了大殿中央,再次开口言道: “诸位大人,王命即已下达,明日便将传遍国都。请诏书中任免的各位大人,明日便前往各司衙门任职,不得迟延。若有阻遏搪塞者,军法从事!” 听到韦文忠这一句话,在场的一些官员面色又是一变。 韦文忠见到这一幕,略一沉吟后,还是开口说道: “王命已下,我等臣子唯有尽职履责,但为上下同心,韦某在这里多说两句。 今日君上的任命,其初衷便如诏命所说,是以最快的速度恢复国都之内的秩序,故才会于登基当日颁布各级官员的任免令。 在诏书中列名的官员,希望你们能为国尽忠为君分忧;没有获得任命的官员,你们也不要灰心。毕竟,目前的国都,各级岗位空缺甚多,只要诸位大人衷心为君上办事,君上必会论功行赏。 韦某可以明确地告诉大家,这绝不是一句空话。” 听到韦文忠这一句,在场之中的众人明显脸上又是起了一些变化。 还没来得及他们细细细细品味韦文忠话中的真假,却听韦文忠的声音再次响起,道: “至于今日为何只任命文官,而未任命武将。其原因便是之前说的轮岗问题。 为提升我大梁军力,从根本上杜绝西戎之祸的再次发生。经君上首肯,我梁军日后,武将的爵位晋级,将一律以实战军功换取,再无其他途径!” 听到韦文忠这一句话,在场的众人纷纷变色,尤其是武将的脸上更是展现出了各色的面容。 这些年来,梁国军队之内,除了西军是以实战军功来换取爵位晋升以外,其余梁国军队的军功晋升大都不太规范。 毕竟,除西军之外,其余梁国军队几乎没有打仗的机会,安逸之下,各种奇葩的军爵晋升规则层出不穷。 韦文忠上述的这一段话,明显是想从根本上断了那些只想混军功、不肯上战场的二世祖的出路。 看到大殿之上众人的各色表情,韦文忠声音却沉稳地说道: “这一次,君上任命韦某为太尉,为的就是对我梁军深彻变革。 从今以后,不论你是谁家的子弟,只要你没有实战军功,你便不能晋升,没有例外!” 听到没有例外这几个字,一个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敢问韦相,若全军无任何例外,那一些随军职位又当如何,例如负责后勤供给的军需官等,又当如何晋级。” 第二十五章 叵测 听到这声疑问,众人纷纷向发声之人看去。 却见说话之人正是屡次担任军需官的王厚。 韦文忠闻言,几乎没有迟疑且语气坚定地说道: “未有实战,不能杀敌立功,全军皆不能晋升,无有例外!” 说完这句话,还未待有人出言质疑,韦文忠立刻说道: “韦某治军,奉行的原则非常简单:功必赏,过必罚!对于那些尸位素餐者,韦某即便无法短期内将其清扫出门,却也至少会令其军功爵位停滞不前! 为了彻底例力行该政策,其各军所属辅佐人员,其功勋封赏一律捆绑其所随军队。若所属梁军不能出战应敌,则一切人员皆无功绩可言! 当然,诸位不用担心永远不能立功,因为下一步,我军将真正贯彻轮岗制度,不仅仅是将士轮岗,其军需辅佐人员也会随之轮岗。 总而言之,本轮军改新政,那些有真才实学,敢于用命实干的将士,朝廷绝对不会亏待他们。那些没有才德的人,也再不会无功受赏!” 听到韦文忠说完这些,有些人还未张嘴质疑,就听一声大喝响起: “赏罚分明,强军之道!梁军振兴之日依稀就在眼前,末将代全体西军将士领命!” 众人循声望去,那说话之人,正是西军将军马错。 看到马错将杯中之酒一饮而下,韦文忠立刻也举爵饮了一杯。 周围那些本想出言质问的人见此状况,在迟疑一番后最终没有开口。 反倒是那西军将领马错饮完杯中之酒后,再次出言道: “韦相若能践行此令,我梁军军力必可大幅提升。但末将还有一点,想替我梁军将士问一问韦相。” 听得马错此言,韦文忠轻哦了一声,道: “马错将军有何高见,大可一说。” 马错听完,略一沉吟后,还是说道: “韦相,末将从军二十余年,深知战之胜败,共决于天时地利人和。 所谓人和者,无非将军用谋,将士用命,上下齐心而已。长久以来,我梁国军中,包括我马错在内,只有世族子弟才能以军功封爵,但战场之上,与敌军拼杀的大部分战士却还是普通百姓。按照梁国现行国法,普通百姓即便战场立功,也不能凭借军功获得爵位,只能多得些赏钱。如此国政,实不利于激发将士战意。 马某想问韦相,韦相此番新政,平民士兵是否可以凭军功封爵?” 听到马错的话,还没等韦文忠开口,一阵怒喝之声已然响起: “若平民亦可封爵,那伦常纲纪何在?!上下尊卑何存?! 马错,你此言简直是居心叵测,其心可诛!!” 不同于刚才多珑出言时的众人无言,此番驳斥马错的厉声呵斥却获得了大殿之中绝大多数人的支持。 “说的没错,如果连平民都可因功封爵,那我封地之中的庶民,多杀几个敌人,岂不是有朝一日还会与我同朝为官,这成何体统!” “上下尊卑为国之根本,断不可废。” “无尊卑之别,如日夜颠倒,乾坤必乱!” “误国之言,断不可取!” 。。。 听到自己的一句建议竟引来如此多的反对,马错的眉头便是一凝,他刚想出言驳斥,却听耳畔传来了一阵熟悉的青铜爵敲击之音: “诸位大人稍安勿躁。今日乃是我王新宴,国之庆典,韦某在此宴之上所谈之方略不过是借酒性与诸位一言而已。 马将军刚刚已饮数杯,刚刚酒后之言又岂可当真。 今日,倒是韦某一直着急国政,这才坏了国宴的气氛。韦某自罚一杯。” 说着,韦文忠便将青铜爵中的酒水一饮而尽,同时又将手中青铜爵满上,对着场中众人说道: “今日乃是国宴,本就应共祝君上登位,至于国事,便留待朝堂再论,今日不再多说。 来,乐师赶快奏乐,殿上的仆从也赶快将诸位大人杯中的酒水倒满,今日韦某要与诸位大人不醉不归!” 韦文忠话音刚落,一阵悠扬的乐曲声便这大殿之中响了起来。 大殿中的众人见状,也不好再继续多言,只得端起刚刚斟满的酒杯,与四邻之人相互交杯,一时之间,大殿之上,觥筹交错。 整整过了两个时辰,大殿之上的人才彻底走完,只剩下经历了数日疲惫的韦文忠与吕国清两人还在大殿之中。 韦文忠看着躺在座椅上的吕国清,恭声说道: “吕太师,您老这几天太累了,还是赶快回去休息吧。” 这一旁眯眼休养的吕国清闻言,微微摇头道: “太尉大人,你应该唤老夫吕丞相了。” 听到吕国清的这句莞尔,韦文忠不禁笑道: “是韦某失言了,还望吕丞相恕罪。” “哎,这些日子,老夫确实累了,我这便先回去了,朝中之事,我会尽量帮你。 但老夫年事已高,各司衙门,掌管九卿,还是有些力不从心。你的军队新政一定要加快进行,拖得时间太长,老夫只怕等不到那一天了。” 听到吕国清这段话,韦文忠立刻摇头说道: “您老别说这种话,以您老的身体,一定寿比南山,长命百岁。” 吕国清闻言,只是苦笑。 韦文忠见状,则是长叹一声道: “哎,若不是梁国急需进行军改,韦某实在不敢让您如此操劳,韦某实在是。。。” 听到韦文忠这有些歉怀的声音,吕国清却是微微笑道: “文忠啊,老夫只是和你开玩笑,你怎么还当真了。 老夫世受梁王厚恩,又岂能不为国尽忠。既是你不来找老夫,老夫也不会坐视不管的。 老夫这把老骨头能在最后这段时日为梁国出点力,即便日后去了九泉之下,也可以坦然面对历代先王了。 只是,文忠啊,你那新政之策,看起来阻力不小啊。” 韦文忠闻言,缓缓点头,道: “军队新政有阻力,我早已料到,只是我大梁已到了不得不改的地步了。 照今天的架势来看,想直接推行平民封爵制,阻力太大,只能先推行轮岗制度,再徐徐推进。” 听到韦文忠这段话,吕国清说道: “若是这样,和你当初用那些有军功的平民替换掉外戚在军中棋子的策略就有很大初入了。 你应该知道,外戚在军中的势力不除,连我这边的内政重整都没有什么底气。” “这一点我也知道,不过请您老放心,就算没有彻底推行军改新政,但凭这轮岗新政,短则三月,长则半年,我便能将外戚在我梁军之中的势力彻底剔除!” 第二十六章 佩瑶 闹腾了数日的大梁王宫,随着吕国清与韦文忠的离去终于重新回归了宁静。 但在韦文忠的刻意安排下,这王宫内外的新王守卫都换成了清一色的韦文忠亲信兵马。 五步一人,十步一岗,防卫之严密可以说是大梁境内无出其右。 毕竟,在如今的微妙局面之下,想要谋害新君的人可不在少数,外有晋楚两国,还心中怀揣着质子继位的美梦。梁国内部也有一些以外戚集团为首的势力,想要阻挡韦文忠的新政改革。 一旦新君有失,韦文忠可再也找不到下一个像萧澈一般的傻子公子了。 回宫的路上,坐在新君车鸾中的萧澈时不时翻起两侧的布帘,观看着王宫之中的守卫情况。 当他看到如此严密的守卫设置时,不由眉头微皱,低声喃喃自语道: “这韦文忠还真是小心呐,把这梁国王宫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恐怕连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了。” 萧澈看着看着,突然就是一愣,因为他发现,现在马车拐过的这个拐角,不久之前他刚刚路过一次。 这车这原地绕圈?! 念及此处,萧澈心中便是一沉,想了一会儿后,他拉开一侧的布帘,装作有些不耐烦地对着车子一旁行走的小忠子说道: “小忠子,这王宫也太大了,到底有还有多久才能回到寝宫,我还有多久才能见到佩瑶妹妹。” 听到萧澈这话,小忠子浑身微微一颤,他有些尴尬地笑道: “快了,主子,马上就能到寝宫了,您别着急,别着急。” 小忠子一面点头哈腰地说着,一面偷偷擦着脸庞的汗水。 看到这一幕,萧澈轻哦了一声,便放下了布帘,竖起耳朵,打起精神,仔细留意起周围的动静来。 而一旁的小忠子,此时心中已是焦急万分。 今日凌晨,他答应萧澈帮其寻找幼时玩伴佩瑶,到登基前,这萧澈还在不断追问佩瑶的下落。 眼看登基大典就在眼前,为完成韦文忠交于的任务,小忠子不得不欺瞒萧澈说已找到佩瑶。 好容易登基大典顺利完成,没有出什么意外,那新君萧澈又追问起佩瑶的事。 进退两难的小忠子派人四处打听之后才知道,原来那些与新君有关的人都已被韦文忠带走,进行秘密审问。而那佩瑶作为萧澈年幼时就在一起的玩伴,自然是审问的重中之重。 为了这事,小忠子不得不借了空隙,偷偷找到韦文忠说明了此事。 韦文忠略一沉吟后也已答应将那佩瑶送入宫中。但直到此时,依然没有见到那佩瑶的身影。 生怕欺君之事败露的小忠子不得不让车夫将新君车驾一圈一圈地在王宫中绕行以拖延时间,但小忠子也知道,这么长久下去也不是办法。 就在小忠子一面着急,一面在心中暗骂韦文忠办事不利之时。一个贼眉鼠眼的小太监突然从一旁的过道中猛地蹿出,直吓得正在想事情的小忠子就是心肝一颤。 “李公公!” 心情不好,又被惊吓到的小忠子一扭头,气急败坏地说道: “你个小兔崽子找死啊,这么突然窜出来,想吓死人啊!” 听到小忠子的这声责骂,刚刚蹿出来的小太监立马就是一激灵,他麻利地跪倒在地,道: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请李公公恕罪。” 小太监一面说着,一面抽起自己的嘴巴子来。 小忠子见状,连忙把他拉到一边,恶狠狠地问道: “行啦,别打了,别惊到主子,说!到底出什么事了?!” 小太监闻言,立马将半空中准备落下的手停了下来,谄媚地说道: “李公公,韦相,不。。应该叫韦太尉,刚刚送了一名女子过来,说是君上要的人,小的已将其送入到寝宫之中了。” 听到这一句,小忠子两眼之中不由闪过一道精光,当下再也顾不得眼前的这名小太监,直接小跑回了车驾一侧,对着驾车的马夫轻声说道: “别再绕路了,赶紧送主子回宫。” “是,李公公。” 一直留意着车外动向的萧澈听到这一系列话音,原本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喃喃自语道: “原来只是奴才的拖延之计而已。。。” 而那车夫,得到小忠子的命令,立刻在下个路口驾车向寝宫开去,不过一会儿功夫,一行人便出现在了寝宫大殿之前。 “主子,到了。” 听到小忠子的这声呼唤,萧澈便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下车来,道: “小忠子,佩瑶妹妹呢?” “回主子,佩瑶姑娘已这殿内等候主子了。” 听到小忠子的这声回话,萧澈脸上显现出一丝喜色,他立马加快了步伐,飞奔向寝宫之中。 “主子慢点,地上路滑,小心龙体。” 顾不得小忠子在背后的呼唤,萧澈几个健步便冲入到了寝宫正宫之中,当即,一个熟悉不过的窈窕身影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佩瑶妹妹!” “萧澈哥哥!” 随着两声激动的声音,萧澈猛扑上去,将眼前之人抱了起来。 这种行为在王宫之中,是极不恰当的,哪怕是奴婢之间有此行为也要受罚。 但眼前的人是大梁现在名义上的君王,一众仆从见状也只能将头低下,当做什么也没看到,一言不发。 “佩瑶妹妹,你到了多久了,吃饭了没有。” 佩瑶闻言,温柔一笑,道: “已经吃过了,这王宫的饭就是好吃,都吃撑着了。” “那就好,那就好,等明天,我让小忠子再多上几样菜,咱俩比比谁吃得多。” “太好了。” 刚刚踏进殿门的小忠子正巧听到两人的对话,顿时脸上一阵尴尬: 伺候傻子主公虽然不用像以往那般谨小慎微了,但新主子这种行为,与还算行为恭简的徽公差距还真不是一般的大,还真让人有些不适应。 心中虽是吐槽,但很快,小忠子还是调整好了心态,正当他准备上前伺候时,却听萧澈的声音再次响起,道: “小忠子,在我的床旁边再添一张床,这里房子大,佩瑶妹妹以后就睡我旁边。” 听到这话,小忠子刚刚做出的笑容立马就是一僵。 这位不明来历佩瑶虽是新君儿时玩伴,但现在说到底不过是一介平民,凭这种身份,又如何能让其与国君共处一室! 现在的新君萧澈就是韦文忠用来推行梁国各项新政的大旗,这一点小忠子又怎会看不透。 正因为此,小忠子更能清楚地知道,韦文忠绝不允许有任何损害新君形象的事情发生。 若是让这佩瑶姑娘与萧澈共处一室,一旦传扬出去,自己这个负责新君衣食住行的新任首领太监恐怕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念及此处,小忠子笑容不由就是一僵。 第二十七章 床头的典故 “主子与佩瑶姑娘团聚,自然值得庆贺,但若让佩瑶姑娘与主子共处一室,这恐怕与宫中的规矩有些不符。” 萧澈听到小忠子这么一说,原本他那高兴的面容登地就是一沉,声音也有些不高兴地说道: “有何不符?小忠子,你之前不是还和我说,我已继位梁王大位,整个梁国我最大吗?难道连和谁在一个房间里睡都决定不了吗?” 小忠子闻言,虽然感觉有些尴尬,但他还是大着胆子地说道: “主子,不瞒您说,您虽已是梁国之主,但有些祖宗定下来的规矩还是得守的。这些都是祖制,即便是大王也不能随意更改破坏。” 萧澈闻言,有些奇怪道: “我就是要在屋里加张床,怎么就扯到祖制了?祖制还能管我和谁一起睡?” 小忠子听后,继续尬笑道: “回禀主子,按照祖宗定下来的规矩,还真就管得。 大王与谁同寝,并不是小事,而是关系国家的大事。” “什么?还关系国家的大事?” “是的,礼书中有云:天子之下,可立一后,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 其中,皇后主管后宫,三夫人辅之,九嫔兼掌四德(妇德、妇言、妇容、妇功);世妇兼掌丧礼、祭礼、迎送宾客之事;御妻则为君王燕寝事宜。 而对于侍寝的安排上,九嫔以下,每九人中进御一人,八十一女御占九个晚上,世妇二十七人占三个晚上,九嫔占一个晚上,三夫人占一个晚上,以上共十四夜,皇后独占一个晚上,共十五夜。 上半个月按上述安排进御,下半个月从十六日开始,由皇后起,再御九嫔、世妇、女御,与月亮由盛而衰相对应。 另外,还有侍寝者年龄上的规定。。。。” 听到小忠子滔滔不绝地开始给自己讲述宫闱秘事,萧澈真的感到有些头大了,对于这些事,他这个小处男还真是不懂。 第一次,萧澈显得有些尴尬地说道: “我只是问问为何不能与佩瑶妹妹住在一个房间里,并没有说要让佩瑶妹妹侍寝呐。我刚才不是说了吗,要再加一张床啊。” 听到这个话题,一旁的佩瑶脸色也是红。 小忠子见状,却是尴尬地笑道: “主子,按照宫中的规矩,与大王同屋居住的女子便是侍寝。 而且,虽然大王尚未婚配,但若是婚前与女子同房,该女子也必须要赐予身份的。” 说到这里,小忠子顿了一顿,随后又开口说道: “奴才还有一句话得补充一下,按照祖宗的规矩,侍寝的女子在夜晚入宫之前,必须光着身子,身上连一条布也不能有,由被褥卷着抬至大王的床榻,所以,一房两床也是违反祖制的。。。” 小忠子一面说着,一面往佩瑶身上瞄。 佩瑶听小忠子这么一说,又被这么一看,登时羞红了脸,道: “不害羞。” 小忠子闻言,脸色立刻有些挂不住了,但他还是强行笑道: “祖制,都是祖制。” 听到小忠子此言,不但佩瑶羞红了脸,连萧澈都有些发蒙地问道: “小忠子,你不是在开玩笑吧,祖制为什么会有这种规定,还身上连一条布都不能有。你不是在耍我吧!” 听到萧澈的话语中有了一丝怒意,原本笑着的小忠子脸色立马就是一变,连忙磕头道: “奴才不敢! 奴才不敢! 奴才刚刚说的规矩真的都是祖宗定下的规矩,奴才绝无欺瞒。” 看到跪地的小忠子不似作假,萧澈也有些奇怪地自语,道: “祖宗怎么会有如此荒谬的规矩。” 听到傻子主子竟说这规矩荒谬,跪在地上的小忠子略一沉吟后,还是开口回答道: “主子,这一道道规矩的背后,其实都有着它深刻的道理。” 萧澈闻言,倒是有些乐了, “还深刻的道理?身上连个布条都不能留,绑着个被褥就来了,这是什么道理?!” 小忠子听到萧澈把话说的这么开,本能地将头向地上一磕,随后伏地说道: “回主子的话,这条侍寝的规矩,可是从天子赢靖帝那边流传过来的,真的不是随性之举。” “哦?这劳什子东西还真有典故?” 萧澈听到这鬼门子侍寝还真有出处,不由轻哦了一声。 小忠子见到主子对这事来了兴致,他立刻抬了抬头,满脸笑意地回答道: “回主子的话,想当初靖帝爷早年勤政,力图恢复太祖爷时的雄风。但奈何中原诸侯早已形成气候,天下大势已非人力所能逆转。 经过多年折腾,霸业依然全无起色,靖帝爷人到中年,却也感觉有些心乏力竭,便开始安逸起来。没过多久,更是也和太祖爷一般,开始热衷于求仙问道,炼丹养生,以求长生不老之术。 但与太祖爷听信术士之言,献上童男童女不同。咱那靖帝爷,竟听信妖道之言,迷信了一种采阴补阳的邪术。 据传闻,那邪术需要将纯洁的处子当做药引,那些被选的女子自小开始便需每日用各种灵药进行浸泡,驯养。当其年满十八时,便用其精血骨髓入药制药。 为了保证精血的纯正,靖帝爷更是只喂食那些处子露水草药,外加一些其他难于人言的诡异邪法,致使那些女子苦不堪言。” 说到这里,小忠子面色一变,收敛笑容,道: “一日,被当做药引的十六名处子终于寻得机会,爬上了靖帝爷的床,他们周围没有凶器,便想用一条布带子勒死靖帝爷,但最终未能得手,后来,十六人皆被处以凌迟之刑。 但自那时起,天和城的皇宫之中便多了一条规矩,以后但凡有侍寝的女子,浑身上下连一个布带子都不能有,只能光着身子被包裹着送入龙榻。 后来,这法子传来出来,各地诸侯都觉得此法甚是安全,便纷纷学了过去,形成了祖制,传承了下来。 这便是侍寝者裹被的由来。。” 萧澈听完小忠子这席话,还真是有些愣了,他还真没想到,看似无稽之谈的规矩背后,竟还真有这么一个深刻的典故。 帝王之家,果然连床头也不能小看。。。 第二十八章 伪装 看到萧澈有些目瞪口呆的样子,小忠子心知时机成熟,立刻低头谄媚,道: “主子,若您硬要让佩瑶姑娘与您共处一室,那真得按照祖宗的规矩来。佩瑶姑娘,请跟随奴才前往沐浴。” 说罢,小忠子本能地向着佩瑶看去。 被小忠子一看,佩瑶不由面色就是一红,立刻向着萧澈背后缩去,同时还不忘伸出头来冲着小忠子啐了一口。 感受到身后的佩瑶似是真的有些害羞,萧澈内心虽是觉得有些好笑,但表面上却是故作无奈地对着小忠子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委屈佩瑶妹妹住在别的房间里吧。小忠子,你可要选个好房间给佩瑶妹妹。” 听到萧澈的吩咐,小忠子的心里着实也是松了一口气,他还真有些害怕,在自己说出祖宗规矩后,眼前的这位傻主子会不顾一切非要与那佩瑶姑娘同屋就寝,又或者对祖制笑着拍手叫好,乐于顺势而为,让那佩瑶侍寝。 不论哪种情况发生,一旦传到韦文忠的耳朵里,自己都会吃不了兜着走。 眼见自己逃过一劫,,小忠子脸上笑容更盛,道: “主子放心,佩瑶姑娘的闺房就交给奴才,奴才一定选一间又大又宽敞的,什么物件都给佩瑶姑娘配好了,再选两个机灵的奴婢,保证佩瑶姑娘满意。” 萧澈听小忠子说到这里,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好像想到了什么,道: “嗯,对了,既然要给佩瑶妹妹的房间购置物件,小忠子,你之前不是说,那些今天参拜的大臣带了很多有意思的玩意嘛?你亲自去挑些好的过来,让佩瑶妹妹挑几件。” 听到萧澈这一句,小忠子脸上的笑容又是稍稍一僵。这次新王登基,时间太过仓促,再加上刚刚经历西戎之祸,大部分臣子所进献之贡品品相比起以往来实在差距甚大。另外,韦相之前可是吩咐过,让自己这几天里,一步也不能离开这位新君,又如何在此时离去。 想到这里,小忠子悄悄冲着一旁的一名小太监招了招手。 小太监见状,立刻屁颠屁颠地走了过来。 “你去广储司寻些看得过眼的摆件,叫人赶快拿过来。” “是,李公公。” 萧澈见状,故意疑问道: “小忠子,你怎么还不去?佩瑶妹妹还在等着呢。” “回禀主子,奴才已吩咐人去取了,一会儿便能将上好的摆件取过来供佩瑶姑娘挑选。” 听到小忠子的话,萧澈原本笑着的脸立刻就是一拉,道: “小忠子,我是叫你去亲自挑选,在这里,你是我第一个朋友,你选的东西我才相信,别人挑的东西我是不会给佩瑶妹妹的。” 小忠子听到萧澈这句话,浑身不由微微一颤,过了好一会儿,他第一次有些声音发颤地说道: “主子,折煞奴才了,奴才这辈子只配服侍主子,又岂能与主子做朋友。这话让别人听去,奴才可就是大不敬之罪,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萧澈闻言,第一次撒开了佩瑶的手,微微跨步,走到了小忠子跟前。 小忠子只觉得自己两肩一轻,下一刻,原本跪着的自己就被一股力量提了起来。 “我说你是我朋友,你就是我朋友。 小忠子,你别跪着了,赶快给我去拿摆件吧。另外,你再去挑些好玩的玩意来,像你之前给我说的万花筒之类的,我和佩瑶妹妹都没见过,这次一定要看看有没有你说的那么好看。” 看着眼前冲自己傻笑的新君,小忠子不知为何,心头就是一热。 小忠子一生坎坷,凭借着自己过人的手段,终于在这王宫大院内混到了属于自己的地位。但他也知道,这王宫之内,根本没有什么是真的,那些表面上对自己谄媚万分的人,心中不知道如何诋毁自己。那些大人物,更是从心里瞧不起自己这些阉人。 但此时此刻,梁国最为尊贵的一国之君,竟然扶起了自己,并称自己为朋友。 一种久违的感觉这此刻浮上了心头,小忠子想开口说些什么,但一向能言善辩的他此刻却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 过了好一阵,小忠子才回过神来,他缓缓向后退了一步,然后恭恭敬敬地向着萧澈鞠了一躬,道: “主子,尊卑有别,乾坤之序不可乱。请主子勿要再折煞奴才了。 奴才这就去给主子取些好玩意来,奴才去去就来。” 说罢,小忠子一转身,便跨着小碎步再无犹豫地向着殿外走去。 萧澈就这样微笑着看着小忠子,当小忠子的身影消失在宫门之外时,他突然扭头对着大殿之中剩余的人说道: “你,你,还有你,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快跟着小忠子,帮他把东西抬回来啊。那么多东西,他一个人抬得回来吗?还不快去!” 听到新君有些着急的话语,尚在殿中的几名宫人立刻一躬身,道: “喏!” 言罢,几人便弓着身退出了大殿,只剩几名守卫守着宫门。 见到这一幕,萧澈的眼底闪过一道晦涩的光芒,他转过头来,再次拉起了佩瑶的纤纤玉手,缓缓向着内堂走去。 “三言两语便把那小忠子哄出去了,看来这王宫之内的人也不外如是。” 若是小忠子在这里,听到这句话,整个人非要惊到不行,此时说话的佩瑶,哪有一丝刚刚在众人面前展现出的稚嫩之气。 更令人惊奇的是,萧澈听到这一阵低语,脸上却无一丝异色,好似再正常不过一般,道: “佩瑶,你莫要小瞧这王宫之内的任何人。这小忠子性格艰忍,行事果断,又善于把握机会,还有些手段,你在他面前可莫要掉以轻心。” “知道了,澈哥哥。不过在这王宫里,佩瑶能和澈哥哥好好说话的机会就更少了。这种人前伪装的感觉,佩瑶真的不喜欢。” 听到这话,萧澈双手扶正了佩瑶的双肩,认真地说道: “澈哥哥答应你,用不了太久,我们便不用再像现在一般伪装了。” 感谢推荐收藏评论支持,谢谢大家。 第二十九章 早朝 两人来到内堂的八角紫檀桌旁坐下,互相看着对方的眼睛。过了好一会儿,萧澈才轻柔地说道: “佩瑶,你这两天没有什么事吧。” 萧澈说这话的时候,无论表情与语气,早已再无一丝之前那般幼稚的样子。 看着萧澈那柔和的双眸以及关切的面容,佩瑶也再无刚刚所展露出的种种稚气,只是微笑着轻轻摇头,道: “澈哥哥放心,佩瑶没有什么事。一切就如澈哥哥你所料,韦文忠在将你带入宫中之后,便将整个三浦地区戒严,同时整合手下人民连夜对街坊四邻进行讯问,以验证你是否如传言一般,自小便神志有缺。 至于我,则由于和你从小一起长大,更被作为重点询问对象,一直被韦文忠软禁在他的相府之内,由专人进行询问。不过,整个询问过程,韦文忠倒是对我没有任何失礼之处。” 萧澈闻言,如释重负地点点头道: “没事就好。韦文忠心思缜密,为人谨小慎微,立新君这种大事自然会从严审查。 幸好事情来得太过突然,韦文忠没有那么多时间准备,否则佩瑶妹妹可能要多受些苦了。” 佩瑶闻言,倒是笑道: “没事的,澈哥哥从小到大从未算错过什么,只要听澈哥哥的,佩瑶便不会有事。” 看着佩瑶那自信的面容,萧澈微微一笑,用手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道: “韦文忠一直以为我神志有缺,利于操控,又从小生活在民间,背后没有其他势力,这才会选择立我为王。 想来,韦文忠为了让我这个神志有缺的新君能乖乖听话,以他的心智自是不会委屈了你这个与我自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的。” 听到萧澈说话的语气之中还是有那么一丝担心,佩瑶有些甜甜地笑道: “澈哥哥一向是这么料事如神,那澈哥哥你说说,这韦文忠下一步会做些什么?” 萧澈闻言,嘴角一翘道: “韦文忠此人深谋远虑,善于计算,要说料事如神,当今世上没有几个人的谋算能比他高。 佩瑶妹妹要是这其他时候问我,我还真很难猜这韦文忠首先会做些什么。 但好在韦文忠一直把我当做神志有缺的幼童,与那吕国清谈事情也从不避讳于我。 以我看来,韦文忠既然自愿担任太尉一职,主动推行军队改革。恐怕他是打算从军队入手,首先剪除掉以外戚集团为首的那伙反对者的兵权。但至于如何才能剪除他们的兵权,我还需等韦文忠再次出手时再能看得更明白些。” 说到这里,萧澈好像想到了些什么,对着佩瑶柔声说道: “一会儿小忠子给你安排好房间和奴婢,你尽量选些伶俐些的奴婢。” 听到萧澈的话,佩瑶则是伸出手来,用手轻轻一刮萧澈的鼻梁,调皮地说道: “澈哥哥,我明白的,我会挑些能说会道的宫女,以便尽快弄清楚这王宫之中的各种关系势力的。” 看着佩瑶俏皮的样子,萧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 “这些年来,我一直扮作痴傻才得保平安,进宫之后,在韦文忠多方试探之下我虽已基本将其骗过,但我作为梁国新君,依旧是各方的焦点,目标太大,所以有些事只有。。。” 还未待萧澈说完,佩瑶已将右手轻轻放到了他的嘴上,将他后面的话堵住,道: “澈哥哥你不用说了,在这宫中,我就是你的眼睛。” 听到佩瑶这句话,萧澈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轻将其抱在怀中。 ……………… 王宫里的奢华让平民出身的萧澈还真有些应接不暇。睡惯了硬床草席的萧澈刚刚接触高床暖枕,还真有些不太习惯。 但君王所使用的奢侈物品确有其不凡之处,萧澈躺下没多久,他身下的那床红纱罗地平金彩绣飞龙在天云锦床垫便好似天上的云朵一般适应了他的身形,将其整个背面包裹起来。 只是很短的时间,萧澈便觉好似身下无物,置身云间一般。这种舒适的感觉让他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当萧澈再醒来的时候,他浑身的疲乏早已消失一空。 以小忠子为首的一群奴婢更是不知何时已等候在寝殿之外。眼见萧澈起身,他们立刻进殿伺候其洗漱更衣。在简单用过早膳之后。一行人便匆匆向大殿走去。 在一群人的簇拥下,本已困意全无的萧澈却故意打着哈欠问道: “小忠子,今天你叫我起床有些太早了,我现在吃饱饭又有些困了,想回去睡觉。” 小忠子闻言,浑身微微一颤,侧脸对着萧澈笑道: “主子,您再坚持一下,咱大梁的一众大臣都已在大殿等着主子了。 主子要实在太困,一会儿奴才让人拿几个手枕放到宝座之上,你可以用手搭着歇息一下。 大殿上那些大臣说了什么,奴才都帮您听着,要是有需要您说话的地方,奴才及时叫醒您,提醒主子该如何作答。” 听到小忠子的回答,萧澈不置可否,反倒是再次打了个哈欠,道: “小忠子,以后咱们每天都要起那么早吗?” 小忠子闻言,不由点头,道: “回主子的话,按照我大梁的祖制,早朝时间是寅时三刻。主子爷作为大梁之主,必须出席上朝主持大局,这是祖制。” 听到小忠子的话,萧澈故意做出一副苦闷状,道: “祖制,又是祖制? 小忠子,你不是说做了国君便是天下间最幸福的人吗?不是说什么事都可以让臣子做,我只要和佩瑶妹妹吃喝玩乐就行吗?为什么我每天要这么早上朝,我怎么感觉比臣子还辛苦,你是不是又框我呢。” 小忠子听到萧澈的话,立刻苦笑道: “主子,奴才哪敢骗您,那可是欺君之罪,要杀头的。 主子是梁国之主,整个梁国都是您的财产,整个梁国的人都是您的子民,您不是最幸福的人何人敢称自己比主子您还幸福呢? 至于主子您说的比臣子还累。主子爷,您是不知道,我大梁国都由于是交通要道,政治与商业中心,这使得我国都之内地价很高。 梁国境内除了达官显贵以外,相当一部分从家里到宫里,都需要穿过大半个都城。 按照朝廷的规定,虽然只有大夫以上官员才可朝见大王。但按照祖制,各级官员于寅时前都要在宫门前集合完毕,对正殿的方向进行跪拜。这使得很多官员需要在丑时便要从家里出发。主子爷起身时,那些大臣们早已这宫门前恭候多时了。” 听到小忠子这话,萧澈是真是假地说了一句: “原来这做官的也不容易啊。” “主子圣明。” 随着两人一路闲聊,小忠子又向萧澈介绍起了一些宫中的规矩安排。 这让原本曲折漫长的道路倒显得不是那么遥远了,当两人走到宫门前时,萧澈对小忠子所言及的各种宫中典故,竟还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 就当他打算进一步询问之时,前方不远处,韦文忠的声音却传了过来。 第三十章 第一诏 “大王驾到!” 随着小忠子的一声高喝,原本还有些喧哗的大殿顿时安静了下来。 萧澈故意踏着略微摇晃的步伐,打着哈欠,缓缓走到了大殿正位的鎏金宝座之上,随后将身斜躺,扮作一副未睡醒的样子眯着眼睛看着殿下的众人。 小忠子见状,心中虽是暗叹了一声,但他还是立刻清了清嗓子,尖声喝道: “大王临朝,众卿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臣韦文忠有本要奏。” 听到第一个启奏的就是韦文忠,宝座之上的萧澈心中虽然一动,但表面上他却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张嘴打了一个打哈欠,道: “韦爱卿,你有何事便说吧。。” 韦文忠闻言,当下冲着萧澈微微一躬身,朗声说道: “君上,我大梁自受西戎之乱来,西境全线被破,国都沦陷,百姓流离失所。东南北三境虽未受其扰,但部分郡县却已有乱命之象。 臣与吕丞相商议后,认为当务之急乃是行王令,正君威,迅速恢复国内秩序。 为此,吕相已命人拟好一道大赦诏书,请君上过目。” 听到韦文忠此言,萧澈心中不由一动,心中暗道: 大赦诏书?! 现今梁国局势不稳,一些郡县各自为政势头已现,我虽已登基继位,但在朝中地方毫无羽翼,可谓根基全无,吾所下的第一份诏书可谓极为关键。 韦文忠以大赦令为第一诏,一可向天下臣民彰显吾之王威浩荡,二来,亦不会触动各地世族豪强的实际利益,免得引起反弹,造成不利局面。这倒不失为一个较为稳妥的选择。 念及此处,萧澈又故意打了一个哈欠,道: “既然是两位爱卿商议过的,吾过目就不必了,韦卿家,你就当场念一下,让众卿都听听吧。” “臣遵命。” 说罢,韦文忠稍稍将身一侧,向着左前方的吕国清一躬身,随后双手向前一伸。 吕国清见状,则是从怀中拿出诏书,递给了韦文忠道: “有劳韦太尉了。” “不敢。” 韦文忠恭敬地接过诏书,将其打开,随即恭声念道: “自西戎失驭,国都遭难,盗贼并起,百姓蒙难。国之西境,戎狄肆扰,蚁聚蜂屯,侵虐黎民,攻伐城邑。 澈承天景命,立志戡定凶灾,肃清寰宇。然以梁国之境,人口不济,向化之民,未能自达。 今孤初登大宝,时方长育,宜顺天心,播兹仁惠,故大赦天下。 自徽公十二年四月一日前,击囚见徒悉原免。其犯十恶劫贼,官人枉法受财,主守自盗,及常赦不免!流已上道者,亦不在赦例。 若亡命山泽,挟藏军器,百日不首者,复罪如初。 西戎祸乱,其与贼同心者,共为逆乱。非被迫胁,情状难原者,不在此例。” 韦文忠说完,缓缓将诏书收起。 宝座上的萧澈听毕,顿觉该诏书言简意赅,却又有几处地方值得玩味。 心中虽有所觉,但表面上,萧澈还是装作毫不关心的样子,道: “念完了?” “回君上,臣已念完。” “即使如此,那就议议吧,小忠子,是应该这么说吧。” 原本正在一旁眯眼休息的小忠子听到萧澈突然小声问了自己一句,吓得他不由浑身就是一颤,有些紧张地低声说道: “是这么说,就是这样,主子您做的很好。” 两人说话声音虽小,但在这空荡荡的大殿上,能有资格列席的朝臣本就不多,他俩这对话几乎都被众人听了过去。 听到这段对话,有些城府的大臣依旧是面无表情,有的大臣则是面露冷笑,还有一些大臣则是微微摇头,小声地唉声叹气。 坐在宝座上,仿若无心之举的萧澈则是一面与小忠子调笑,一面眯着眼,将大殿之上众人的反应一一记在了心中。 就在萧澈想再找机会进一步试探众人时,却听朝堂之上突然有人出言,道: “韦相。。不。。韦太尉,对于此诏,下官认为有所不妥。” 听到这句话,众人不由向其看去,却见发声之人乃是位列九卿之一的廷尉张杜陵。 “张大人有何指教,但说无妨。” 听到韦文忠的话语,廷尉张杜陵走出列来,向着宝座上的萧澈一拜,再向着韦文忠微微一躬身,道: “韦太尉,在这份诏书中,有几处地方与现行大梁律有所冲突。” “哦,还请张大人明示。” “在这大赦诏书中,已明确其犯十恶劫贼,官人枉法受财,主守自盗,及常赦不免。 但这后文又说若亡命山泽,挟藏军器,百日不首者,复罪如初。西戎祸乱,其与贼同心者,共为逆乱。非被迫胁,情状难原者,不在此例。 按照我大梁律,战场擅逃者斩,与敌串谋者族。而西戎之乱,致使我徽公被掳,西境逃兵与那些资敌者所犯下的乃是谋逆大罪,共属十恶不赦之列。 这样看来,这篇诏书岂非前后矛盾。” 听到张杜陵的说法,一些大臣也是出言赞同道: “张大人此言有理,若是逃兵与资敌者不能严惩,如何能肃军纪,正国法!” “老夫以为,这群人非但不能赦免,还要集合军力,首先将他们擒拿并当众斩杀,以正君威!” “没错,必须拿他们的人头以儆效尤,否则必有后继者效之。。” 闻得朝堂之上竟有这么多反对的声音,韦文忠眉头不由皱起,他向大殿中央走了几步,然后挥挥手,说道: “张大人以及各位大人的心情韦某能够理解。但是韦某想问问诸位,我梁国现如今最要紧的是什么,是杀人重要,还是恢复秩序重要。张大人,你来说说。” 张杜陵眼见韦文忠点到了自己,他立刻上前两步,答道: “下官以为,韦太尉所问的问题并不矛盾,下官以为,杀人的目的就是为了迅速恢复秩序! 如今,我梁国国内动乱,尤其是西部边境动乱,相当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一些逃兵占山为王,成为盗贼。 还有一些资敌的商贾用金钱雇佣了一些逃兵甚至是戎狄霸占了西部的一些重要的边贸城邑,只要能拿下他们的人头,秩序自然恢复,还能扬我国威。 这有何不可?” “张大人说得对。” “老臣附议。” 眼见站出来附议的人越来越多,韦文忠的眉头越皱越紧,甚至不得不连忙上前几步,打断了那些要继续附议的大臣,道: “韦某以为,以梁国目前的情况,再起杀戮实为不妥!” 第三十一章 大赦 听到韦文忠此言,原本有些嘈杂的朝堂登时就是一静。一些原本打算出言附议的官员,顾忌韦文忠的威望,纷纷停住了出列的脚步。 但不是所有人都不敢发声,主管律法的廷尉张杜陵便又从众人之中走了出来,道: “韦太尉,自西戎之乱至今,已有月余,我国西境陷入混乱无序也已持续了足足一月了。 下官以为,若是西境再不能迅速出兵止乱,恐怕这祸水会逐渐东引,一旦影响到我大梁的其他城池,那局面就更难收拾了。” “张大人此言有理。” “老臣附议。” “臣附议。” 韦文忠皱着眉头看了几眼那些急于附议的臣公,发现大部分都是封地就在西境或紧邻西境的世族代表。 见到这种情况,韦文忠再次开口道: “诸位大人的忧国忧民之心,韦某当然知晓。但诸位大人有没有想过,现如今西境混乱,多数城池被乱党逃兵所控。若是我梁军在此时出兵,必会耗费大量人力物力,车马钱粮。以我梁国目前的状况,实在不宜再动兵戈。 所谓事急从权,如今,若能借大赦之机,劝降乱党,不战而屈人之兵那岂不是更好。” 闻得韦文忠此言,一旁的廷尉张杜陵再次开口道: “韦太尉此言下官不敢苟同。下官刚刚已经说过,这些人并不是一般的逃兵,乱党。韦太尉别忘记了,正是因为这些人的溃逃,才导致了徽公被掳,国都一月内两次被破的事情发生。 若这种行为都能被大赦,那以后还有谁会拼命杀敌?若此等风气不能有效制止,这些行为不能被严厉惩罚,那么下一次西戎来犯时,这些人恐怕还会四溃而逃,而我大梁可是再也经不起下一次西戎之祸了。” 听到张杜陵的话语,还未待韦文忠张口作答,却听另一人开口答道: “张大人此言甚是有理。” 听到这个声音,韦文忠浑身就是一抖,他有些不可置信地向着开口之人望去,却见开口作答之人正是新任九卿之一的郎中令,自己的亲外甥魏世珍! 魏世珍本是行伍出身,韦文忠一直让其在西军之中历练,以图日后大用。这魏世珍倒也没让韦文忠失望,凭借自身本领,却也在西军之中混出了个样子。 这一次西戎之祸,原本一直是外戚石家掌控的郎中令一职终于被借机拿下。韦文忠第一时间便想到了自己的外甥魏世珍。毕竟,将护卫大王的亲卫军控制在自己人手中才能让自己完全放心。 但没想到,自己这个外甥不知抽了什么风,竟在此时站在了张杜陵一边,韦文忠真感到了一丝惊愕。 但这新任郎中令魏世珍却好似无所察觉,继续说道: “张大人所言下官十分赞同。为将为兵者,若全是贪生怕死之辈,这仗以后还如何打。 韦太尉,下官这些年来多在西军历练,也曾轮岗到其他军团几年。这些年从军的经历,让下官深感梁国军制之混乱,军队之奢靡,军士之软弱! 下官从军梁军这些年来,深切感受到,什么叫做兵在精而不在多!我梁国需要的是像西军一般的铁军而不是一支由逃兵组成的弱旅! 一支没有血性的军队,人再多又有何用?不过是一触即溃、任人宰割的肥羊而已! 下官以为,这一次正好是一次机会。诸位大人别看那西境城池多被逃兵降将所占,其实他们这些人平时对老百姓耍耍威风也许还行,但与我西军比起来,根本就是乌合之众。 下官只需两万西军人马,便可在半年之内收付西境全部城邑,这一点下官敢当场立下军令状!” 听完魏世珍这番慷慨激昂的演说,韦文忠差点被气笑了。好一个贪功冒进的糊涂外甥! 与韦文忠不同,一些不明就里的朝中官员以为魏世珍此举乃是韦文忠所授意,立刻出列纷纷叫好,道: “魏大人果然是年少有为,英雄气概!” “将门无犬子,魏大人升作郎中令真是实至名归!” 。。 听到不知是谁说的这一句,韦文忠眼中突然一亮,高喝一声,道: “曹大人这句说的好,魏大人是新任郎中令,就应实至名归! 郎中令是干什么的?就是训练好亲卫军,保护好我王的安危! 若是魏大人领兵出征,我王的安危又由谁来负责?!” 那些原本想接着拍马屁的官员听到韦文忠不软不硬的这一句,都是一愣。 原本慷慨激昂的魏世珍听到自己舅舅韦文忠的这句话面色也是微微一变,有些惊讶地看向了韦文忠。 韦文忠则是恨铁不成钢地看了魏世珍一眼,在略一沉吟后,还是对众人说道: “诸位大人的心情韦某都很了解,大家都想迅速收付西境,建功立业,保境安民,这一点很好。 但是,就如刚刚郎中令大人所言,即便那些占领西境各城池的乱党是乌合之众,想要彻底平复,也许短则三月,长则半年的时间。 但韦某想问诸位一句,我们梁国有这半年的时间吗?” 听到韦文忠这一句,在场的很多人面上都露出了一丝疑惑之色。 “韦太尉此言何意?” 韦文忠闻言,无奈地摇摇头道: “诸位大人不要忘了,西境之乱只是跳梁小丑,肘腋之患而已。真正的心腹大患乃是我南北边境的晋楚两国啊!” 听到这里,朝堂之上的众人纷纷色变。 “晋楚两国的大使昨日不是已带领各国的质子回国了吗?尤其是晋国大使,不是还承认我新王的地位了吗?为何还会有隐患?” 韦文忠闻言,长长舒了一口气,道: “昨日晋楚两国大使虽已带领两位公子回国,但南北边境各自的十余万大军却没有一丝要退回国内的迹象。 在这种情况下,我梁国若还要抽调军力去剿灭西境乱党,这便是在人家眼皮底下玩空城计,诸位就不怕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 韦文忠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看了看朝中的众大臣,道: “哪怕是晋楚两国选择坐山观虎斗,真能忍住不出兵。但若我西军主力尽出,国都空虚,难保不会有其他什么人再袭一次都城?” 听到韦文忠这似有所指的一句话,殿上众人的面色纷纷又是一变。 就在朝堂之中再次陷入安静的时候,前一天国宴中大放异彩的治粟内史向治突然从众人之中走出,恭声说道: “下官以为,这道大赦令合乎国情,又遵循王道,彰显王威。 那些逃兵知此诏令必将感激淋涕,其亲族妻女也会对朝廷感恩戴德。有此诏令,西境大部分地区相信不日即可回归朝廷治下。实乃可喜可贺! 另外,下官主管钱粮,今日正想向大王禀报一事。” 说到这里,治粟内史向治向着宝座上的萧澈恭敬地鞠了一躬,继续说道: “我大梁经两次西戎之祸,府库已然空虚,各地郡县又始终未上缴今年的赋税。在这种情况下,我大梁根本没有足够的钱粮去进行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 下官以为,我梁国西境的问题不仅仅是平乱,更重要的是平乱之后如何治理。 下关建议,这道大赦诏书虽可赦免那些西境的逃兵乱民,但其作乱期间所掳掠的财帛却必须上缴给国家。国家则可用这些钱粮赈济灾民,使之各行各业能够尽快恢复生产。这才能彻底解决西境的问题。” 听到向治此言,韦文忠久皱的眉头终于就是一松,他的双眼之中也闪过一道明亮的精光。 第三十二章 诏安与剿贼 治粟内史向治之言让韦文忠的双眼不由一亮,这几天来,这名治粟内史确实让韦文忠感觉眼前一亮。 想来,若非因西戎之乱,原治粟内史被掳,这向治恐怕还在地方待着无法崭露头角。 看着眼前谦恭端正的向治,韦文忠沉吟片刻后,不由问道: “向大人,这些逃兵乱党真会心甘情愿地将掠夺的财货交出吗?” 向治闻言,对着韦文忠微微一躬身,恭声答道: “让他们心甘情愿地交出自是不可能。但这些逃兵之中,绝大部分都是因为西戎横祸才转而为贼的。 这些人中,很多都有家室,为了家人,为了摆脱罪名,我相信若以大赦为条件,很多人还是会愿意交出贼赃的。 至于其他人,下官以为,若是朝廷能派一干将,带五千西军,以诏安为主以剿灭为辅,恩威并施之下,大部分人的贼赃应该也可追缴。” 韦文忠听到此言,眼中又闪过一道精光,道: “向大人,那你以为何人堪当此任?” 向治闻言,则又是将身一躬,答道: “韦太尉,用人用将此乃朝廷大事,下官只是掌管钱粮的官员,又怎好多言。” 听到这句话,韦文忠却是摇头说道: “向大人位列九卿之一,本就是国之重臣,谈谈朝廷用人用将,提个建议,又岂会是多言呢?向大人但说无妨。” 向治见韦文忠执意让自己说出一个人选,在沉吟一会儿后,他略带犹豫地说道: “魏世珍大人久在西军历练,在西境之内的威望也非常高,在此朝堂之内,下官认为魏大人担当此任最为恰当。” 听到向治这话,韦文忠还没开口应答,站在一旁早就急不可耐的郎中令魏世珍迈出一步,拍了拍向治的肩膀,面带喜色地说道: “下官愿带兵前往西境平乱。” 带兵前往西境平乱! 韦文忠听到魏世珍这句话中还是只说平乱,他的眉头不由再次皱起。 韦文忠转过头,语气也变得有些冰冷道: “刚刚韦某已说过,郎中令的任务就是负责训练亲卫军,保护我王的安危。这便是魏世珍魏大人的首要职责! 尤其是现在,国都被破,徽公被劫这事才过去了多久,难道你们都忘了吗?这种时候,不思护卫国君,天天想什么征西平乱,这是郎中令应该说的话,做的事吗?!!!” 听到韦文忠的语气如此严厉,郎中令魏世珍第一次面色大变,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韦文忠说罢,则是看也不看魏世珍,也不再绕弯子,而是直接就对着向治说道: “向大人,若让你前去西境诏安平乱,并就地赈济灾民,你需要多久才能恢复西境的安定?” 向治闻言,当下就是一惊,道: “韦太尉,向某只是一介文臣,如何能够领兵平乱?!” 不单是向治,就连朝堂中的其他人,听到韦文忠的提议也是吃惊不已。 但韦文忠听到向治的话,却是摇头,道: “向大人太过谦虚了。 这几日,向大人的言谈可谓独辟蹊径,见解独到。而且,向大人这次前去,乃是以诏安为主,以剿贼为辅。另外,剿贼之事大可交给原西军的武将,你也无需担心。” 韦文忠说到这里,不由顿了一顿,继续说道: “这次西境之行,最重要的是诏安以及收缴贼赃之后的就地赈灾,遭贼只说辅助手段,绝对不是重点,也不能演变成重点。 我们此行的目的就是以最快的速度打通西境商道,赈济各大城邑的百姓,使联通西方各国的通道真正恢复过来。 向大人主管赋税钱粮多年,应该知道西境商道的重要性。” 听到韦文忠这么一说,向治点了点头。 韦文忠见状,则是颔首,继续说道: “向大人就是因为出色的财政能力才屡屡升迁,直至治粟内史一职。若论钱粮调动,赈济灾民,放眼梁国上下,又有谁能比肩向大人呢。” 向治闻言,却是再次摇头,道: “韦太尉,向某若是被调往西境诏安平乱,那国内的赋税钱粮又该如何,毕竟,向某的职位是治粟内史啊。” 听到向治这一句,韦文忠说道: “这些活大可让其他人去做,当然,他们做完之后,我会让人誊抄一份,快马送于向大人过目,以保证国内财政不出问题。只是这么一来就有些辛苦向大人了。” 向治闻言,有些为难地摇头说道: “韦太尉,这并不是辛苦不辛苦的事。。。” 还未待两人说完,长长的队列之中突然缓缓走出一人,此人拄着拐杖,看似七八十岁,显得老态龙钟,他拉着老声说道: “韦太尉,可容老臣说上一句。” 韦文忠听到此语,立马转过身来,却见说话之人乃是梁国老世族代表、现任梁国大夫的杜志。 看到杜志站了出来,韦文忠心中一沉,这杜志的封地可大都处在西境之内。 不论心中是何念想,表面上,韦文忠还是恭敬地说道: “原来是杜大人,有话请说。” 杜志闻言,则是清了清嗓子,说道: “韦太尉,关于西境是诏安还是剿贼一事,朝堂尚未有定论便要选出西境平乱的人选,这是否有所不妥。” 韦文忠闻言,双眼不由微微一眯,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冷冷地问道: “那按杜大人的意思,这西境现在应该怎么办呢,是应该诏安还是剿灭呢?” 听到韦文忠的冷语,杜志的面容微微一抖,却没有表现地太过惧怕,而是正色道: “不敢,此等军国大事,老夫的意思是还是众人再议一议的好。 另外,对于向大人所说乱贼所得的贼赃要充公赈灾,老夫也以为不妥。 这乱贼所掠夺的物品多是民脂民膏,应查清归属,将其还给百姓才对,又岂能不分黑白,一味当做赃物充公赈灾呢。” 朝堂中一些大臣听到杜志此言,纷纷出言,道: “杜大人此言甚是有理。” “是呀,我们不能拿百姓的钱去赈灾啊。” “这些赃款赃物应当退赔失主才对嘛。” 听到朝堂上这些议论之声,作为事件主角的治粟内史向治则是一言不发。 而韦文忠则是冷冷地看着朝中那些发言的大臣,心中暗骂道: 这群卑鄙的伪君子!都到这个时候了,竟还想借着百姓之名大捞一笔! 第三十三章 平西将军 韦文忠看着眼前这些装模作样的西境世族,眼神已是越来越冷。 什么归还百姓的财物,那些逃兵抢掠的财物上难道会写明所抢百姓的名字吗? 到时候一旦真的按退赔贼赃处理,那些大世族定然会以受害者之名将这些赃款悉数瓜分,而那些真正被抢掠的百姓则连一文钱都拿不到! 韦文忠有时候真想将这些不知满足的老世族悉数清理出朝堂,但他知道,这也只是想想。毕竟,这些人即便再贪婪,以目前梁国的局势,地方上少了他们的协助治理还真的不行。 沉吟来好一会儿,韦文忠才开口说道: “按照大梁律,贼赃本就是要退还失主的。但这一次却有些不同。 现如今,我大梁西境相当一部分城池被西戎以及部分逃兵所掳掠,城中绝大部分百姓都受到来波及。这种情况下,根本无法区分贼赃的原失主是谁。 若坚持退赃的原则,势必引起一些不必要的纠纷,甚至有可能再度引发民变。” 听到韦文忠这么一说,杜志手拄着拐杖,又向前走出一步,道: “关于此事,老夫以为。。” 还未待杜志说完,久未发声的新任丞相吕国清突然走出队列,插话道: “吕某认为,退赃一事既然一时半会不能说清,而西境各城邑的赈济款朝廷一时间又难以划拨到位,那就先用赃款赈济,但账目可以都记下来。等到各地的赋税上缴朝廷,朝廷度支平衡后,再划出这部分款项来退赔失主。” 账目先记下来?等到朝廷度支平衡后再退赔失主?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听完吕国清这段话,杜志马上就想张嘴反驳。 但吕国清却好像知道杜志想说什么一般,他并没有给杜志开口说话的机会,而是继续补充道: “如果今年朝廷确实收支不利,无法抽出多余的款项来退赔失主,那么便以降税免税的形式分三到五年来补贴失主的损失。这样的做法诸位大人以为如何啊?” 听完吕国清这句话,杜志这次终于没有急着张口发言,他在心里好好算来了一笔账。 此次西戎之劫,发生地极为突然,以他为代表的一众西境世族都损失惨重,多年积蓄的财物被掠夺一空。 但杜志也清楚,自己家族的主要损失都是被西戎所掠,在经过西戎一役后,其家族主要财产都已转移。后续梁国逃兵所劫掠的财物并没有多少。 若是能够减免三到五年的赋税,这笔账倒也还算得过来。 在沉吟了好一会儿后,杜志终于朝着吕国清微微一躬身,道: “吕相的安排甚为妥帖,杜某附议。” 眼见杜志如此态度,朝堂上其他西境世族也纷纷出列,表示同意。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 看到附议的朝臣越来越多,韦文忠眉头上的皱纹终于稍稍缓解了一些,他转过身来,冲着吕国清微微一颔首。 吕国清见状,向韦文忠回以微笑。 随即,吕国清转身对着治粟内史向治说道: “向大人,如今赈济灾民的策略已得到朝廷众臣的一致赞同,这安抚剿贼的重任既然韦太尉如此看重你,还望你能够一力承当,勿再推脱了。” 看到连吕国清都如此一说,向治的面色变来数遍,但他好似还是非常犹豫,始终没有出声应答。 更有甚者,向治甚至向着朝廷上的其他朝臣看去,似是希望他们之中能什么人站出来出言反驳一般。 但朝堂之上的众人这时却好像都接受了这套韦文忠、吕国清共同提出的剿贼赈灾,事后补偿的新方案一般,而且又都知道剿贼虽可立功,但这赈灾绝非易事,后续还指不定会出什么幺蛾子,因此在考虑再三后,竟再无人出列反对。 等了好一会儿,向治见朝堂之上竟是这种反应,顿时也变得有些无奈起来。 在吕国清、韦文忠,以及一众朝臣的共同注视之下,治粟内史向治终于有些不太情愿地说道: “韦太尉,向某。。。愿意一试。” 听到向治这句话,吕国清何韦文忠的脸上都露出来了一丝笑容,道: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说罢,韦文忠转身看了吕国清一眼,并向他微微一躬身。 吕国清见状,则是缓缓向着大殿中央走了几步,对着宝座上的萧澈行了一礼,道: “君上,关于西境平乱一事,臣等认为应采取诏安剿贼并举之策,以诏安为主,以讨贼为辅,收缴之赃款赃物则就地用于赈济灾民,恢复生产。此间一切支出皆计入账册,由来年财政支取,或以减免赋税形式进行补偿。以上策略还请君上定夺。” 听到吕国清的此番陈述,斜躺在宝座之上,半眯着眼的萧澈故作一副睡眼朦胧的样子,大口打了一个哈欠后,慵懒地回答道: “就按吕相国的意思办吧。” “喏!” 眼见吕国清言毕,韦文忠紧接着上前几步,对着萧澈行了一礼后,恭声说道: “君上,关于此次西境平乱的人选,臣推举治粟内史向治为平西将军,统领此次西征一切事宜,请君上定夺。” 听到韦文忠的话,萧澈稍稍坐直了身,伸伸懒腰,再次打了个哈欠说道: “众卿家以为呢?” 闻得萧澈此言,刚刚退回队列中的吕国清再次出列,道: “臣附议。” 眼见吕国清附议,很快便有一众大臣纷纷出列,说道: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 看到朝中几乎所有的大臣都出列附议,萧澈摇头晃脑,好似毫不在意地说道: “那就按众卿的意思办吧。” “喏!” ps:开书至今已整整一月,非常感谢诸位读者的支持。这是笔者第一次写历史文,有不足之处还请各位读者多多留言交流,一般我看到来都会回复。关于更新问题,由于笔者不是全职写作,且工作非常忙,经常性加班,平时没有存稿,都是每天挤时间码字,故更新量不是太多。但笔者会坚持下去,不论多少字,每日都会保持更新,不会断更,并尽力在日后增加更新量。生活不易,世事艰辛,还望诸位读者大大大大能多多支持本书,感激不尽! 第三十四章 向府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五章 到任 看着俯身跪拜的向治,刚刚诵读完旨意的大太监冯远将王令一收,放到向治手中,随即他便躬身将向治扶起,道: “向大人速速起身。” 被冯远这么一扶,向治顺势起身,道: “下官谢过冯公公。” 冯远闻言,却是笑道: “向大人贵为九卿,现在又被封为征西大将军,何来下官一说呢。这一声,真是叫煞杂家了。” 在两人的恭维声中,向治拂去身上的尘土,恭声对冯远说道: “冯公公,还请给向某一些时间,等向某换身衣服,便随公公去宫里谢恩。” 听到向治这话,冯远却是笑着摇摇头,道: “君上有旨,冯大人不必谢恩,今夜便收拾行囊,明天便去城西的西军大营赴任。” 听到冯远此言,向治不由一惊,道: “这么快。” 看到向治的吃惊之色,冯远微微一笑,随即向前挪动了几步,凑到向治的耳边低声说道: “向大人不必多心,韦太尉让杂家转告大人,谢恩、拜会这一类的繁文缛节这一次就都省去了。现如今西境局势混乱,不能再多拖延。等到向大人你收付西境,得胜归来之时,再谢恩拜见即可。” 听完冯远这句话,向治浑身微微一颤,沉吟片刻后,说道: “还请公公转告韦太尉,向某必当鞠躬尽瘁,以报其知遇之恩。” 冯远闻言,笑道: “杂家定当转达。向大人,时候不早来,你就回府歇着吧,明日一早还得去西营赴任,这一路可是非常辛劳。 杂家先在这里祝大人旗开得胜、一路顺风。” “多谢公公,请公公稍等片刻。” 说罢,向治便转身想往大院内走去。 冯远见状,却一把轻轻抓住了向治的左手,道: “向大人,回礼那一套就免了吧,向大人既然是韦太尉看重的人,那以后咱们便是自己人了。 杂家先行一步,向大人留步。” 说罢,冯远不给向治挽留的机会,直接转身返回了轿子。 而向治见状,虽想挽留,但看到已经起行的轿子,倒也不好多说些什么。 直到大轿子的身影消失于胡同之中,向治身旁那位看门的老大爷才开口道: “一直听说这宫里的太监贪婪成性,没想到这名公公却是风清气正、两袖清风。” 听到这话,向治却冷冷一笑,再无之前的谨小慎微,道: “冯远要是风清气正、两袖清风,那这宫中之人岂不全成来廉洁奉公的楷模了。” 老者闻言,不由奇怪道: “少爷,那冯远为何不收这礼。” “冯远是何许人也,他能被韦文忠看中,从最底层的小太监一步步成为这掌印大太监,又岂是见小利而色变之人。这点境界都没有,那倒是污了掌印大太监的名头了。 更何况,咱们现在还住在这三浦街区,又能拿出什么好东西来,人家又岂会看得上咱们这点微末的薄礼。” 说罢,向治这将身一转,缓缓向着大门之中走去,道: “福伯,替我准备几套换洗的衣服,我这次可能得出趟远门。” “少爷,这次您得多久才能回来?” 向治闻言,略一沉吟后,说道: “三月足以。” ……… 次日一早,向治一人身着一袭白色布衣,背着一个破旧的布包,也不搭轿,独身一人踏着朝阳的光辉,自白虎门西出,慢慢向西军营帐走去。 当离着西军还有一里地的时候,一阵战士的喊杀声便隐隐传入耳中。 就在向治为这西军军威感慨之时,一阵大喝之声却从不远处传来。 “前方何人?此乃军营重地,还不快快止步!” 听到这一声大喝,向治不由停下来步伐,他抬抬头,看着眼前不远处那一列英姿飒爽的骑兵,不由满意地点点头道: “吾乃新任征西将军向治,还请常春将军前来一见。” 听到眼前这名貌不惊人、书生模样的人说自己是新任的征西将军,那队哨骑便是一愣! 他们心中虽有所怀疑,但却也听说这新任将军乃是治粟内史,读书人出身。故他们也不敢怠慢,在留下几人后,这哨骑队长亲去大营汇报去了。 看着骑兵队长离去的背影,向治也不着急,反而很轻松地对着剩余人问道: “你们都是梁国的百姓吗?都多大了?” 听到向治的询问,弄不清眼前人真正身份的骑兵在一阵犹豫后,还是应声答道: “我是梁国人,我今年23了。” “我是晋国人,十八了。” “我是楚国人,最小,十七岁了,却已有五年的当兵经历,是个老兵了。” 向治听到这话,倒是来来兴趣,朝着说话之人看去。 一看之下,说话的人确实年纪不大,似是只有十六七上下。 “你说你今年只有十七岁,却当过五年兵。那岂不是说,你十二岁便当兵了? 按照梁国的征兵令,只有年满十五才能应招入军,你如何这么早便从军的,而且你还是一名楚国人。” 听到向治的问话,那名小兵却毫不迟疑地说道: “五年前楚国水灾,我爹娘都死了,我一个人活来下来,却差点饿死,在边境上被梁军救起,捡回一条命,自此便在西军做了杂役,到来十五岁,我便上阵杀敌,由于作战勇猛,被提拔为西军中最年轻的哨骑。” 看着那小兵一脸骄傲的样子,向治不由一乐道: “你十五岁上战场竟能作战勇猛?战场之上血肉横飞,你那么小,不要说是杀敌,没被战场吓破胆就算不错了,你可不要吹嘘。” 听到向治这么说,那小兵立刻急了,道: “大人,我可没有吹嘘,我第一次上战场便杀敌两名,这都是有记录可查的,大人若是不信,可亲自去查证。” 向治闻言,倒更有些好奇,道: “哦。。若这是真的,你是如何做到的?” 小兵闻言,却是一愣,道: “做到什么?大人是想问我为何这么小就能在战场杀敌两人吗?” 向治闻言,没有回答,略一沉吟后还是点了点头。 小兵见状,却是非常严肃地回答道: “战场之上,杀人的兵器,大人的刀能杀人,孩子手里的刀也能杀人,有的时候,孩子手里的刀反而更加致命。” 第三十六章 沙盘立威 “战场之上,杀人的兵器,大人的刀能杀人,孩子手里的刀也能杀人,有的时候,孩子手里的刀反而更加致命。!” 听到小兵的这句话,向治不由一愣,他第一次仔细看向了这名小兵,并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小兵闻言,立刻从马上下来,向其跪地行李道: “小人名叫王起。” “王起。。” 就在向治打算再向王起询问些问题的时候,一众人马的纷踏之声由远及近而来。 被这声音吸引,众人不由向其望去,却见一名身着灰色铠甲的将军正率领一队人马奔跑而来。 没过多久,这群人便来到来向治跟前。 “末将常春拜见向将军!” 随着一声拜见,西军统帅常春半跪于地朝向治行了一礼。 与之随行的众人见状也纷纷跪拜于地,朝着向治行起礼来。 看到这齐刷刷跪地的士兵将领,向治连忙上前,扶着最近的常春,并高声说道: “请起,请起。” “谢将军。” 随着众人起身,常春将军恭敬地对着向治说道: “向将军,请先随我先去中军大营,末将以及众将领听侯将军训示。” “常将军言重了,请。” 在常春亲自带领之下,向治与其一起前往中军大营营帐之中。 在这一路之上,大营两侧的兵士,并没有人特意停下来向其行李,大都是每十人为一组,或跑步,或练习穿刺,或两两用木戟对战,到处是一片极其认真的演练氛围。 向治虽是文人,却也从中感受到了一种与城卫军大不相同的感觉。 心有所感,向治微微一笑,轻声对一旁的常春将军说道: “不愧是我大梁第一军,只是演练便可看出三分英气。可以想象,一旦此军踏上沙场定是所向披靡,无往不利!常将军能将西军训得如此,确实是我大梁少有的帅才!” 听到向治如此夸赞自己,常春却十分谦虚地一躬身,道: “将军过誉了,常某只是一介粗人,大半生都在军队之中,除了打仗,别的啥也不会。” 向治闻言,笑容却更是灿烂,道: “常将军真是谦虚,不过既然将军只会打仗,那我一会儿可得向常将军好好讨教一番了,请。” 随着一声请字,众人纷纷进入到中军营帐之内。 向治在主帅之位坐定后,看着两排已站定的十余位将领,笑着朝常将军说道: “可否请常将军先介绍一下。” 常春闻言,立刻恭声应允,转身由身旁之人介绍,道: “这位乃是我军参军公孙燕。” 随着常春的介绍,一名身高七尺,脸色黝黑的中年男子出列,抱拳说道: “末将公孙燕拜见将军。” 向治闻言,微笑回礼道: “久仰大名。” 随着公孙燕入列,常春将军继续介绍道: “这位是我军千夫长任霄。” “末将任霄拜见向将军。” ……. “这位是我军千夫长赵拓。” “末将赵拓拜见将军。” ….. 在常春的介绍下,一名又一名的千夫长站出队列,向治对每一人皆微笑应对,并将众人一一记在心中。 过了好一会儿,常春才将一众人等介绍完毕。 向治见常春介绍完毕,这才开口道: “刚刚经常将军介绍,向某已将诸位一一记在了心中。诸位将军中的有些人,向某虽是一介文人,却也对其大名如雷灌额。 但诸位之中,可能有些人对向某有些了解,有些人可能对向某了解不多,向某便也向诸位将军简单介绍一下自己。” 说着,向治从主帅座椅上站起身来,一面迈着小步,一面说道: “我向治出身于国都世族向家,自十六岁起,经家族推荐,在朝廷里谋了一份记账的小吏职位,经十年时间,升至九卿之一的治粟内史之职。今年二十有六,比在场的大多数人都要小很多。” 听到向治自爆年龄,营帐之中已有几人面色微变。 向治见状,自然知道这些人心中对自己这样一位年纪轻轻、毫无作战经验的文官心存疑虑,他也不着急辩解,而是继续微微笑道: “向某蒙韦太尉举荐,经君上首肯,册封征西将军一职。但向某深知,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不可不察也。对于西境平乱的方略,向某有很多地方需要向诸位请教,还望各位将军能够不吝赐教。” 向治说着,人已走到营帐中央的沙盘一侧。 众人看他走去,纷纷跟上。 而走到沙盘一侧的向治则是将长衫一撸,用双手将沙盘之中的沙土这里一推,又那里一压,一言不发地摆弄来起来。 一开始,场中的众人还不知道这位新任的征西大将军是在干什么。 “将军这是。。。” 面对众人的疑惑,向治只是微笑,却不作答。众人见状,自然不好再多做询问。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常春将军发现眼前的沙盘似是在哪里见过,突然,他眼中精光一闪,有些震惊地说道: “这。。这莫不是整个西境的堪舆地形图?” “整个西境的地形图?!!” 场中的一众将领听到常春将军这么一说,不由都是一愣。 他们平时在西境作战,用沙盘所勾勒的大都是一城或一地的地形,即便是那样,也只是勾勒一个大概。他们之中,还从来没有人见过有人能在一个沙盘上勾勒出整个西境的地形图,甚至连听都没听过。 在常春的提醒下,众将不由仔细向着沙盘看去。 随着向治用手指不停地勾画,沙盘之上的西境全貌已变得越来越清晰。 在场之人,无一不是久历西境的老兵,当看到如此形象的西境地形图时,心中都产生了一种难以言表的震撼。 不要说别人,就连常春都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形象的西境地形图,他有些激动地说道: “将军莫不是曾居住在西境?” 向治闻言,双手仍在继续修饰沙盘,只是微笑,道: “向某自幼生活在国都,从未到过西境。” 听到向治此言,在场之人无不惊疑,常春则是代众人问道: “若将军未曾到过西境,怎能做出如此细致的地形沙盘图?” 向治闻言,再次一笑,道: “向某曾任治粟内史,对全国土地税负的情况还算了解。每年,各地随账目一齐送往都城的,除了税负情况,还包括有各地的土地、人口情况。 哪里发生旱灾,哪里发生水灾,哪里是山区,面积多大,什么走向,各地官吏都有详细的记载上报。 这些年来,向某有个习惯,就是喜欢根据各地奏报的各种数据,在脑海中曾勾勒出全国各地的地形图。 今日,向某既然被任命为这征西大将军,便将这脑海中所勾勒的图做出来给诸位一观。 各位将军久在西境历练,自然对这西境地理甚是熟悉,还望各位不吝赐教,纠正向某这沙盘图上的错误之处。一会儿我们就用这沙盘图模拟下一步的平西方略。” 说罢,向治双手一抬,一副完整的西境立体沙盘图赫然展现在了众人眼前! 沙盘之上,凸起的沙丘连成山脉,凹陷的内河汇总成江,四十九道小旗分插在沙盘各处,则代表着四十九座西境重要城池! 看着眼前这栩栩如生的沙盘地形图,这些在西境待过无数岁月的将军们确实一个修缮的字也说不出来。 这幅沙盘图实在比他们所见过的任何一张地图都要清晰,如果不是这些事沙子无法固定,众人都有种将整个沙盘卷起来收藏的冲动! 过了好久,当众人从震惊中稍稍缓过神来,再看向向治时,眼神之中已再无一丝轻视之色。 第三十七章 策略 看着眼前这幅帷妙唯俏的西境沙盘图,西军副帅常春将军有些钦佩地说道: “人家都说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常某一直以为,这句话只有那些常年经战场磨砺的人才能适用。 但向将军读书人出身,从未上过战场,却能凭借一份份各地的奏报便能将这西境地形图复制地如此详尽,末将实在佩服地紧。 兵者曰:天时地利人和,得其三者可胜也。向将军能对战地地形了解至此,这在战场之上已算是得地利之胜也。 战局未开,将军已胜三分!” 听到常春这句话,向治笑了一笑,他拍了拍手上的沙土,不急不慢地说道: “常将军的夸赞向某愧不敢当,向某只是一介书生,只是记忆力比常人好了些,多背了一些书而已。当然,向某也知晓战场之上瞬息万变的道理。如今,战策都未制定,吾又岂敢说已胜三分呢?” 说到这里,向治朝着常春以及众将微微一拱手道: “诸位将军,君上既要我等迅速平定西境,恢复商道。若各位不弃,还请以此西境全图为基,探讨一下我军此次的平西方略,以定战局。 常将军,你先请吧。” 听到向治让自己先行讲述平西策略,常春本想推却,但一想到向治乃是一介文人,若他全无准备或准备不当,自己的推却岂不是会造成向治出丑。这一旦传回韦文忠的耳中,自己便解释不清了。 念及此处,常春便不再谦让,他指着面前的沙盘缓缓说道: “向将军,按照这沙盘的标注,我西境之内,以山峦丘陵为主,其城邑大都依山傍水而建。 在这四十九座城池之中,无险可守的城池有二十七座,有险可守的城池有二十二座。” 常春一面说着,一面用手指着沙盘,道: “其中,以相城最为坚固,外有层山环绕,侧有天然江河,出入口只有一个,易守难攻,堪称西境城防之最。 末将的意见是,我军不妨采取先易后难的战略,以无险可守的二十七城为点,出奇兵,沿西北一线,打通自都城经南郡、五菱一线。此线一旦打通,则可开通一条西部商道供其货物往来。 对于其余城池,可采取包抄策略,沿西南一线逐一攻取,一旦战线合拢,则处在战圈之中的城池则不战自溃。” 听到常春的话,向治沉吟了一会儿,便出言问道: “常将军,按照你的方略,打通全部西北一线需要多长时间。” 常春闻言,立刻说道: “末将以为,西北一线城池紧邻南阳郡,大都无险可守,有大赦令在手,相信大部分城池应可主动归降。 至于那些不肯归降的城池,据末将了解,其守军也都在两千以下的城池。这种城池,末将两日内便可收复。 这样算来,一月可打通西北一道商线。” 向治闻言,略微点了点头,再次问道: “那西南一线城池呢” 听得向治此言,常春眉头微微一皱,神情有些严肃地说道: “末将不敢期满将军,西南一线的城池,大都有天险可守,其城区至少有一侧延伸至山林,这样便不缺守城所需的滚石与原木。 在这种情况下,即便我军数倍于敌方,要是强行攻城仍会造成巨大的伤亡。 因此,对于西南一线的城池,末将建议采取诱敌的策略,使其出城迎战,我军再伺机围剿。至于时间,末将现在不能给将军一个确切的答复。” 看到常春严肃的面容,向治点点头,继续问道: “常将军,诸位将军。” “末将在。” “常将军的方略,步步为营,虽较为稳妥,但耗时太长,与韦太尉所定之尽快收复西境、恢复商道的战略目标不太相符。” 听到向治如此一说,常春一拱手,道: “向将军,末将刚刚已经言明,可在一月内打通西北一线的商道。” 向治听到这句话,却是用手指着沙盘说道: “常将军所说的话向某自是听到了。 但是,常将军所说的打通西北一线的商道,其实并无任何保障。” 看到常春想反驳,向治挥了挥手,继续说道: “这西北一线的商道,其北侧虽贴近南郡,但南侧却是一些易守难攻的失陷城邑。 也许将军认为,这些城邑离着西北一线商道最近的也有一百余里。 但向某想说的是,西境商道不同梁国国境内的其他商道,西境商道所运货物大都流入西凉,乃至西域。 这些货物之中,虽也有一些织锦丝绸、茶叶食盐等贵重物品,但更多的乃是用于与西凉以物易物的粮草供给。” 说到这里,向治又说道: “昨日国宴之上,常将军应该也在吧” 常春闻言,立刻回话道: “末将在。” “昨日,韦太尉在国宴之上有很多话其实不便明言,但向某却知道韦太尉的担忧。” 常春作为韦文忠一手提拔起来的将领,听到向治此言,不由心头一动道: “还请将军指点。” 向治闻言,一笑,道: “指点不敢当。韦太尉的心思,向某确实能猜到一点。 诸位将军应该知道,我梁国地处三江交汇之要地,乃是中原南北各国往来交易的枢纽所在。我国收税之百一便可位天下富国前列。 相对于这些人尽皆知的事,向某身兼治粟内史,则更清楚各地税负之多少。 仅从数量上来讲,西境之税负不足全国税负之十一,本无关大局。但西境关键就关键在了这是西凉与南楚的输血管!” “天下米粮,唯楚地一年两熟,天下所产之稻米,六出于楚地。这些年来,由楚地经我国运往西凉的粮食已占到了西凉全国粮草的四成!” 说到这里,向治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诸位应该知道,西凉乃是草原民族中化而来,但至今仍保持着游牧的习惯,其牧民日常所携带的粮草往往不足三月之用。 自西戎之乱至今,已有月余,西境商道也已断了一月。若是在一月之内,我们仍不能恢复西境商道,那便是西凉的粮道便是断了一半。到时候,饿急眼的西凉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 闻得向治此言,在场之人无不色变,毕竟,数年前就曾发生过西凉因灾荒而抢粮的事。西凉骑兵的强悍,给在场的所有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见到在场之人变色的面容,向治深吸了一口气后继续说道: “更为关键的是,我梁国现在不同以往,我国正处在战略平衡的关键点。 我们的两个邻居,晋国与楚国因相互忌惮而不敢出兵犯我,暂时达成了一个战略平衡。 但西凉一旦入境,那便给了晋楚两国一个正大光明的理由,毕竟,他们手里还有两个质子,王子见国家危难而借他国之兵平乱的事可发生过不少! 要真到那一步,我梁国恐怕有亡国之患了!” 听到向治这一分析,在场的诸将都只觉心中一沉,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 感谢诸位的支持,谢谢收藏、评论、推荐,感谢!!! 第三十八章 妙算 眼见在场众将面色纷变,向治声音变得更加严肃地说道: “向某刚刚所说的话绝非恫吓之言。 诸位将军,西境一战与以往之战最大的不同便在于我梁国现在所处微妙局势。 如此大战之下,晋楚两国会是何反应,我们必须考虑进来。我们现在必须要明确几点: 首先,这西境一战我们必须胜;其次,西境之战我们必须在一个月内取胜。只有这样,才能确保西凉不出意外。同时还能震慑周边宵小之国。 所以,这平西策略,我们还需再做修改。” 听到向治这段话,常春的面色微微一变,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看了看周围的众将,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开口。 一直仔细观察着众将反应的向治见状,似是明白了些什么,他略一沉吟后,忽然对着众人微微一笑,摆手指着沙盘说道: “还请诸位将军结合向某刚刚所言,看着这幅西境沙盘图,再考虑一下是否有更好的平西方略。 常将军,你再带我逛逛这军营,我想再看看我军的军备情况。” 常春闻言,立刻喏了一声,便从众将中走了出来,恭声道: “向将军这边请。” 在常春的引领下,向治迈出了中军营帐。刚一出营帐,没走多少步,向治看着军营之中不停操练的兵士,微微一笑,道: “我西军将士的战心战意确实不同一般,有了这支军队,我相信平西之战一定可以大胜而归。” 常春闻言,在一旁恭声应和。 看到常春似有所思,向治终于开口道: “常将军似乎有话想说,是否刚刚向某所言之平西方略有不妥之处,现在四下无人,将军大可直言相告,向某自当洗耳恭听。” 常春闻言,面色微变,考虑了一会儿后,他终于开口言道: “向将军乃是韦太尉亲点的平西大将军,末将实在不敢期满将军。 向将军刚刚所言,确有道理。但。。。但按韦太尉原来的意思,还是打算让我们用一个月的时间先打通西北一线,只要保证西北线的这条商道开通,便可算完成了这次平西之战的一半任务。” 向治听到常春这话,不由一愣,有些惊疑地问道: “韦太尉原来的意思?” 想了片刻后,向治再次开口道: “莫非昨日国宴之后,韦太尉与将军已商定了这平西之策?” 常春闻言,并没有立刻回答,沉吟了好一会儿后,他才点点头,道: “韦太尉昨日确实召见了末将,也询问了平西方略的事。其实,末将刚刚所言的策略便是昨日与韦太尉商定的结果。” 说到这里,常春似是想到了什么,连忙补充道: “向将军不要误会,韦太尉绝对没有任何瞒着将军的意思。只是昨日韦太尉在国宴之上当众举荐将军为平西大将军,朝中已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将军了。 正因如此,为了避人耳目,昨夜韦太尉才没有召见将军。但末将可以看出,韦太尉对将军是寄予厚望的。 昨夜商谈期间,韦太尉多次叮嘱末将,让末将一定配合将军完成诏安、赈济与剿贼的任务。 末将本想今天与将军会面后再告知将军平西方略,没想到将军一来军营便与众人商讨起来。。。” 听到常春这段话,向治不觉摇摇头,道: “唉。。向某本就是治粟内史,善于钱粮调转,赈济安抚之事,至于用兵剿贼之事又有谁会交给一个书生呢。国宴之上韦太尉倒也说过剿贼一事可倚靠常将军。倒是向某做过界了。” 听到向治这段话,常春立刻出言道: “向大人本就是平西大将军,制定平西策略本就是份内之事,又哪有做过界一说。 而且,刚刚与向将军攀谈片刻后,常某真心觉得将军确有为帅之才。 向将军针对末将所说的平西方略提出的隐患,也确实很有道理。” 向治闻言,却是微微一笑,插话道: “虽有道理,但韦太尉却早有应付之策,对否?” 听到向治所言,常春微微一愣。 还未待常春作答,向治已自顾自地答道: “此策既是韦太尉所商定,又岂会不考虑晋楚两国的反应。韦太尉既然赞成这个策略,定是觉得西北一线二十余城无险可守,以我军军力一个月内拿下如同探囊取物一般,毫无难度。 此线一通,西凉粮道便打开了一条,至于西南一线那些乱兵的侵扰,只要每次以重军押送辎重粮草至西凉边境,便可保证粮道万无一失。 毕竟,西南一线的流兵若失去了天险城池,便只是乌合之众,又岂能劫走有重兵押送的粮草,是否?” 听到向治这一番分析,常春面色再次微变,拱手道: “将军妙算,末将佩服。” 向治闻得此言,却是一笑,道: “这算什么妙算。韦太尉这策略不可说是不妙,以最快的速度打开一条西北粮道,其后再攻取西南一线城池,以合围之势,将所有陷落城池都锁在国境之内,切断乱贼与晋楚两国之间的联系。最后再徐徐图之,逐一围剿。这才是老成谋国的妙算。” 说到这里,向治突然长叹一声,道: “只是,若是以此策平西,照向某估计,怕是没个一两年,西境难以完全平复。一两年时间,鬼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即便真是一切顺利,那沦陷地区的百姓最后又能活下来多少呢。” 听到向治的这声长叹,常春沉吟了一会儿后,再次开口道: “听将军的意思,像是另有良策平西,末将愿闻其详。” 向治闻言,却是苦笑道: “平西策略韦太尉都已商定,我再说又有何意义?” 听到这话,常春却是摇摇头,道: “向将军此言就错了,韦太尉虽被称为神算,但他的胸怀却比谋算更深,若是向将军真另有良谋胜过此策,以韦太尉的为人,定不会固执己见,这一点,末将可以保证。” 向治闻言,沉思了一会儿后,终于开口道: “针对平西策略,向某确有一策,还请将军指点。” 常春闻言,恭声说道: “向将军请讲。” “向某以为,我军第一战,应选择西境城防之最,相城!” 听到向治此言,常春原本淡定的脸瞬间一变,不可置信地看向了向治! 第三十九章 忧虑 听到向治第一战便要出战相城,常春不由面色大变,道: “将军,这相城环山而建,依水而立,长久以来便号称西境城防之最,又被西境商旅称作铁桶之城。 末将虽不知相城之内乱贼的具体数目,但作为西境第一城,其内常住居民就有数万人,来往其间的西部异族更是不少。末将初步估算,其城内的乱贼数目绝不会少于三千人! 如若要攻下这座城池,只凭我们这一万西军恐怕很难做到啊。 即便我西军能够强攻下来,其损失也会非常惨重。” 看到常春那有些着急的神色,向治却是神情淡然地点点头,语气平稳地说道: “常将军说的这些向某当然知道,正因如此,我才选择这相城为我军第一战的战场!” 听到向治此言,常春面色又是一变,他有些惊疑地问道: “将军此言何意?末将不解。” 闻得常春此言,向治的面容也变得严肃了起来,他长长呼出了一口气道: “常将军,我已说过,此次平西之战之所以不同以往,其最大的不同之处便在于,此战的目的除了攻取城池之外,还需要进行诏安,就地收缴贼赃赈济灾民,恢复生产。 正因如此,韦太尉才没有选择武将作为本次西征的大将军,而选择了在下。” 听到向治此言,常春本能地点了点头。 向治见状,则继续说道: “以西军的军力,平复西境只是时间问题。这西征难就难在了收缴贼赃,赈济灾民上。毕竟,这全西境的贼赃,哪里是这么好收的。” 说到这里,向治长长叹了一口气,语气有些沉重地说道: “现如今的大梁府库已空,处处都需要用钱,若是全西境都需要国府出钱,那万万是办不到的。 照向某估计,若是我军按原计划顺序沿西北一线,一座一座城池的攻伐。那些未来得及逃跑的前几座城池,有可能很容易就会被收复。其收缴的贼赃可能也不少。 但其后闻得消息的那些城池,那些乱贼有多少会等着我们去收缴贼赃的?” 听到向治的这句疑问,常春一愣,道: “将军的意思是。。他们会跑?” 向治闻得常春此言,不由无奈地一笑,道: “向某估计,即便有大赦令在手,恐怕也没有多少流兵乱贼愿主动清缴贼赃。 也许有一部分顾忌家室的流兵会投降退缴,但他们能主动交出多少贼赃,这很难说。 但还有一部分人,因西戎之乱当了逃兵,这么长时间,早被家族按照战死来祭奠了。现在这些人还回得去吗?他们若回去了,他们的家族能接受这些人的污点吗?他们的家人又会因他们的回归遭受怎样的对待? 这些人该怎么办,会怎么办?你想过没有。” “这。。。” 还未待常春回答,向治首先答道: “向某以为,这次诏安不同以往的另一点,便是逃兵之中有相当一部分是世族子弟。 这些人中虽因求生欲而当了逃兵,但若要让他们颜面尽失地回归故里,让他们的家人也因他们而蒙羞,恐怕他们倒宁愿选择一死了。 对于这种人来说,大赦令不是赦免他们的罪,而是将他们逼到了绝路。那他们中的一些人可能就会铤而走险了,比如肆意抢掠一番,再逃亡外国之类的。” 常春闻言,面色立刻变了数遍,他有些不可置信地说道: “将军是不是有些多虑了,若真如将军所言,他们会选择劫掠出逃。 距今西戎之乱已过去了一个月,他们为何还不逃走,为何还会留在梁国国内。” 向治闻言,想都没想便答道: “他们之所以没走,当然是因为想看看梁国是否会因西戎之祸陷入大乱。 毕竟,直到现在,我国边境还聚集着数十万晋楚两国的军队。国内各郡的外戚军队也蠢蠢欲动。 面对这些,他们这些见多识广的世族子弟又岂能没有丝毫幻想呢。 他们会想,若是我大梁挺不过这西戎之乱,陷入外国入侵,内部内耗之中。他们这些占山为王,据城守险的乱贼便有了机会,说不定哪天摇身一变,成为一方诸侯也说不定呢。 比起背井离乡,弃国弃家这最后一步,这一条占据城池,以待时变的路看起来也没有那么差,不是吗?” 常春听到向治这段话,眉头不由皱在了一起,过了好久之后,他才缓缓说道: “末将只是一介武夫,不敢妄言将军所言之真假对错。但现如今晋楚两国已各带质子回国,梁国局势已暂时稳定。若真如将军所想,那些占据各城的乱贼一旦知晓这个消息,知道了梁国已稳定了下来,知道了朝廷第一个平乱目标便是他们。那。。。那他们会如何做呢。” 听到常春的这句问话,向治语气也变得有些沉重起来道: “向某不知道。。向某也希望是自己猜错了。希望这些乱贼能够接受大赦令的诏安。 但若和向某想的一般,那晋楚两国的真实情况一旦被这些人知道,打破了这些人的幻想。他们会如何选择,向某真的不敢去想。” 常春闻言,却在此时出言,道: “末将愿闻将军所想。” 听到常春的话,向治沉吟了一会儿,还是叹了口气,道: “若真如向某所料,那些西北一线,无险可守的城池乱贼可能会在大肆掠夺一番后,沿西南一线逃亡楚国。我们打通西北一线的进度可能会比预计地还要顺利很多。 但若真是这样,我们收复的将是一座座堆积难民与尸骨的鬼城。。。” 常春闻言,很久没有再说话,身为将领的他不止一次看到过被西凉、西戎蹂躏过的村庄是怎样的,任何词语都不足以形容那里的惨绝人寰。 看到常春沉默的样子,向治没去打扰,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道: “昨夜韦太尉虽未让向某前去拜会,但却让人将这一个月来西境各城池的情报誊抄了一份送到了向某府上。 向某读完后发现,西境大部分城池虽城关禁闭,但每日却也有少量流兵看管部分居民在城外四周耕作。正是从他们这种打持久战的态势上,向某才料定,这些人是想据城守望,以待时变。因此,向某估计,这些城池中,百姓也许被管束,但应并未遭受过度的迫害。 有鉴于此,向某才主张第一战首攻西部第一坚城,相城。” 听到向治的话,常春终于从沉思中晃过神来,他有些不解地问道: “末将还是不明白,向将军刚刚所讲的忧虑和攻略相城有什么关系。” 向治闻言,却是一笑,道: “当然有关系,因为我需要以相城做饵,给他们另一个选择!” 第四十章 奏报 梁国国都靖康太尉府内,韦文忠自早朝回来后便躺在正厅之中闭目养神。 一旁,韦文忠长子韦居奇则诵读着一叠叠刚刚由各地密探汇报上来的情报以供韦文忠参考。 韦居奇每念完一份竹简,便将其投入到大厅中央那巨大的铜炉之中。 竹简燃烧时发出的轻微脆响陪着韦文忠那似有节奏的手指敲击桌椅的声音,形成了一众奇妙的节拍,好似一切节奏尽在韦文忠的掌握之中。 当韦居奇又念完一卷竹简,将其扔入炉中,准备再念新简时,一直好似假寐的韦文忠却突然发声道: “奇儿,西军方面可有奏报?” 听到韦文忠的这声询问,韦居奇微微一愣,很快,他便明白了韦文忠真正的意思,开口说道: “父亲可是想问常春将军所率领的那一万西军的情况?” “恩。” 听到韦文忠肯定的答复,韦居奇立刻恭声答道: “自今日清晨,密探回报那新任征西大将军向治进入西军营帐后,便再没有任何消息回禀。想来,应是那西军尚未有任何动作,否则,斥候定当回报。” 韦文忠闻言,眼睛依旧没有睁开,但他的眉头却是一皱,道: “算算时间,这西军应该出发了才对。到了这个时辰竟还未有任何动静,莫不是出了什么状况。” 一旁的韦居奇闻言却是摇摇头道: “父亲大人多虑了,这一万西军乃是常春将军所领,以常春将军的本事,又怎会出什么状况呢。 现在,这西军唯一的变数就是那新到任的征西大将军向治。儿早就说过,这向治年纪太轻,坐上九卿之一的治粟内史已是殊荣,现在又被封为征西大将军,怎能不被人妒? 儿估计,八成是那常春将军见那向治太过年轻,两人在营帐之中起了什么冲突。” 韦文忠听到这句话,原本闭着的双眼立刻挣了开来,那双眼之中闪烁的精光哪像是刚刚假寐过的样子。他沉吟了一会儿后,缓缓言道: “常春由一介破落贵族,一路摸爬滚打到了这个位置,除了确有战功的原因外,还有一个原因便是他的为人谨慎,从不轻易树敌。 更何况,昨日我曾多次叮嘱过他,这常春绝不会为难向治。” 韦居奇闻言,开口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韦文忠见状,沉默了一会儿后,还是开口说道: “虽不知西军军营内发生何事,但此次西征,意义重大。奇儿,你派一名侍卫,拿着我的令牌,前去西军军营看一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喏,父亲。” 韦居奇说着便想起身退下,这时,屋外却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听到这阵脚步声,韦居奇不由向屋外望去,却见一名身着西军军服的将士跪倒在了屋门之外,低声说道: “常春将军有密件呈递韦太尉,请韦太尉亲启。” 韦居奇闻言,立刻快步走到门口,伸手将那装密件的圆木盒取了过来。 看了看盒子上的火漆,确实没有开封的迹象,那常春特有的印记也标识着密件的真实性。 验证无误后,韦居奇一面一打开圆盒一面对跪在门口的士兵说道: “你退下吧。” “喏” 随着密件拿出,摊开,常春将军亲笔书写的一份薄片竹简出现在了韦居奇的面前。 韦居奇只是粗略浏览了片刻后,面色便已变了几遍,道: “这向治的胆子倒是不小啊。” 原本一直端坐在座椅上的韦文忠听到这一句,还以为西军真出了什么状况,他当下站起身来,上前几步便来到了韦居奇面前。 还未待韦居奇反应过来,韦文忠便将竹片抢了过来,仔细地看了起来。 看着看着,韦文忠的眉头已是越皱越紧,当这份陈奏终于看完时,他的眉头已皱到了一块。 过了好一阵,韦文忠都没有说话,只是手里握着这竹简,在屋中不停地踱着步子,似是陷入了沉思。 一旁的韦居奇等了好一会儿后,见韦文忠还在踱步,他试探性地开口说道: “还是父亲看人看得准,没想到这常春不但没有嫉妒这向治,反而写了这密件替向治代数建言父亲更改平西方略。 呵呵。 这向治平日里看起来不显山不漏水,以前只是听说朝廷里有这么号人精通算术,却也无其他。没想到,此人因祸得福升为治粟内史,有机会上殿议政后倒是屡屡出奇,大放异彩。 现在,在这军政大事上,他竟也能提出这样一套天马行空的战略,还能说服常春将军,倒也确实是个妙人。 只是,冒这么大的风险,只是为多挽救一些平民百姓。这向治还是太天真了,都快成腐儒了,这并不是一名有大局观的为政者。” 听到韦居奇的这句话,原本一直踱步的韦文忠却突然停了下来,问道: “奇儿,你觉得什么样的人才是一名有大局观的为政者呢?” 韦居奇闻言,立刻言道: “自是像父亲一般,才堪称为政者。” 听到韦居奇此言,韦文忠微微一笑,道: “奇儿啊,你要记得,你若要为政,心胸一定要宽大。为父所谓的心胸宽大,不是儒家所说的仁义那一套,而是要让自己听得进不同意见。 在任何人面前,都能不带立场,不带感情,客观全面地去分析不同意见的对错。 奇儿,你从小心思灵活,但另一方面却是疑心太重,先入为主。你要记住,如果在一开始你便带上了不同的色彩,有些意见你便会本能地排斥,你看问题就永远不会全面,这样,下决策就有可能会出错。” 韦居奇闻言,立刻躬身答道: “儿记下了。” 韦文忠见状,微微一点头,道: “对于这向治,你也不要酸他。 为父之所以看重他,便是因为这向治的目光看得比别人更远些,看事物也更细致些。 这篇奏报虽是以常春的名义奏报,但字里行间所表达的意思又岂是常春所能想到呢。 以为父看来,这奏报中所陈列的得民心者得天下,这句话绝不只是说说而已,更不是腐儒之言。” 说到这里,韦文忠微微一顿,道: “昨日为父之所以会选择先打通一条西北粮道再图其他,确如文章所言,将西凉隐患看得过重,这使得为父所关注的更多是一个稳字,着实有些忽略了一个民字。 文章中所说的,若只求外邦安定而不顾民众死活,那邦国岂能久安,民心何能长聚?!这确实也应当考虑的。 向治所言之策略虽看起来不算稳妥,前期也要消耗更多的兵力资源,但若真能成功,其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 而且,就如常春所言,这西北二十余城,无险可守,随时可取,不必急于一时。两条方略并不是相互冲突的方略,是有并存空间的。” 听到韦文忠这句话,韦居奇不由一愣道: “那父亲的意思是?” 韦文忠闻言,却是微微一笑,向着门外大喊一声道: “来人!” 随着韦文忠一声喝令,一名侍卫很快出现在了大门之外。 韦文忠见状,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道: “你带着我的手令,前往西军大营,告诉常春将军一句话,他信中的奏报,吾准了。” “喏!” 第四十一章 战马 接到韦文忠的手令时,已是日上三竿,梁国国都靖康城外的西军军营之中,全体西军将士都已停止操练,全军整装待发。 随着新任征西大将军向治率领众将登台,宣读征西敕令。西军一万大军终于全军开拔,以急行军的速度朝着西境第一坚城奔去! 此时,已换上一身战服的征西大将军向治,正骑在一匹枣红色战马之上,飒飒而行,他身旁则是西军副帅常春。 第一次带兵出征的向治看着这步履整齐的一万西军,心中还真有点心潮澎湃。他一面牵着缰绳,一面声音平稳地对着一旁的常春说道: “常将军,你说,以我军现有的军力,若是强攻那相城需要几日。” 常春听到向治的这句询问,浑身不由一颤,道: “将军,末将以为,咱们还是按照给韦太尉奏报的策略行事比较好。” 看到常春那一脸难看的表情,向治不由一笑道: “常将军,我只是随便问问,毕竟长路漫漫,这一路之上,常将军若是不嫌弃,正好可以教导向某一些军事经验。” 听到向治这么一说,常春连忙恭敬地回答道: “不敢,不敢。” 看到常春那拘谨的样子,向治微微摇了摇头,当下也不再说强攻相城的事情,而是一摸胯下的战马,看似随心地问道: “常将军,你还真别说,你刚刚给向某挑的这批战马还真是步履轻盈,走起路来扎实有力,向某还从没骑过如此稳健的骏马。” 常春听到这话,脸上才漏出一缕笑容道: “不瞒将军说,这匹西凉的乌珠马乃是三年前,借着西凉大旱的时机,末将以整整三十车粮食换回来的。” 听到常春这句话,原本只是想调节一下气氛的向治不由一惊,道: “三十车粮食换一匹马?我没听错吧,常将军。” 看到向治这吃惊的表情,常春再次一笑,道: “向将军不用这么吃惊,若不是三年前的大旱,就算更多的粮草也换不来这批乌珠马啊。” 向治闻言,一时之间竟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毕竟,在他向治的认知里,饥荒时节,三车粮食就足以换一匹顶级战马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道: “向某也曾听闻这乌珠马乃是天下间有名的战马品种,今日一骑,也确实有其不同之处。但三十车粮食换一匹马,代价未免有些高了。” 听到向治的话,常春却是摇摇头道: “这价格确实是高,就是因为价高,这才使得这乌珠马我军无法大量使用。 真的很可惜,这西凉的乌珠马虽好,却是用一匹少一匹,我大梁又无法培育,真是太可惜了。 要是我西军的战马能够换成清一色的乌珠马,那这三江之地,又有谁是我西军骑兵的敌手。” 听到常春这么高的夸赞之语,原本只是在意宝马价格的向治不由双目之中精光一闪:这乌珠马真对战局有这么大影响。 念及此处,向治看了看身下的乌珠马,道: “常将军,我所骑的这批乌珠马,在这乌珠马里也算是上品了。但我发现此马乃是煽过的公马,莫不是我军从西凉换回的军马全部都是这煽马?” 常春闻言,却是无奈地苦笑道: “未去势的种马,西凉军又岂会卖于我军。” 向治闻言,不由疑惑道: “就不能花高价买一匹种马,或者从战场上缴获一匹吗?” 听到向治这话,常春又是摇摇头,道: “将军有所不知,在西凉,这乌珠马是由专门的马场驯养,而西凉战场上的用马,都是清一色的乌珠骟马。” “哦?这种事我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见到向治对此事有兴趣,常春又继续开口道: “西凉的一句谚语,意思就是说公马不驯,母马无力的意思。” “公马不驯,母马无力?” “是的,这西凉乃是游牧民族,其驯马之术更是天下无双。 在西凉长久的经验之中,认为公马虽然有力,却脾气暴躁,不易驯服,母马虽然性格相对温顺,却比公马少了几分力道。 故而,历代西凉人总结出了去势的方法来兼容公马的力道与母马的柔顺。 这就造成了,即便在西凉的马场里,除了少出作为种马的公马外,其他公马在很小的时候便也已被去势。 那些去势后的公马,保持了身形的矫健,且四肢孔武有力,性格却依旧温顺,甚至成百上千匹马在一起,也不会胡乱嘶鸣,各种特性都非常适合作战。后来,这西凉的军马便成了清一色的骟马了。 我西军当年就是吃了一个大亏后,才开始逐渐学习西凉,采用骟马作为战马主力的。” 听到常春的话,向治不由一愣,道: “哦?吃了什么大亏,我怎么没听说过。” 常春闻言,有些面漏尴尬地说道: “那一战败的很惨,也很憋屈,故而没人愿意讲。当然,将军既是我西军新任统帅,末将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常春顿了一顿后,还是继续说道: “当年我军与一小撮西凉叛军与平原地区交战,我军当时三倍于西凉军,以我军当时的实力,本应稳操胜券。 但没想到那西凉军叛军主将见我军所骑的乃是楚国引进的纯种公马,便使了一计。 他们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百匹母马,趁着我军军马在河畔饮水的时候,将那群母马放于河畔对岸。 唉。。。” 说到这里,常春长叹了一口气道: “没想到这楚国的战马和那楚国人一般,都是勇猛有余,却贪财好色。见了那群母马,便再也不知东西南北,竟纷纷挣脱缰绳,沿河向着对岸游去。” 听到这里,向治忽然哈哈一笑,道: “那股西凉叛军定是借我军慌乱之际,从一侧杀出。我军措手不及之下,将我军杀了个大败。可是如此?” 常春闻言,无奈地摇摇头,道: “将军妙算,末将佩服。” 看着常春无奈的神情,向治却是微微一笑道: “世人都说这西凉人有勇无谋,但将军所说之战,向某却以为,此战用计甚妙,咱们败地倒也不冤。” 笑着笑着,向治随口一问道: “对了,那西凉军的主将是谁。” 常春闻言,也没有多想,立刻本能地回答道: “那贼人便是当今西凉王满世界缉拿的要犯拓跋牧。” 听到这个名字,原本神色还算悠然的向治面色登时一变,道: “原来是他。” 第四十二章 拓拔牧 拓跋牧! 听到这个名字,向治原本轻松的神色登时一变。 看到向治无意间流露出的这种表情,一旁的常春不由有些奇怪地问道: “怎么?向将军莫不是认识这拓跋牧?” 听到常春的询问,向治的脸颊微微一颤,他心知自己刚刚一时不慎,在常春面前表现地有些失态了。在迅速调整了心情后,向治微微一笑,道: “向某自幼生活在都城,又岂会认识那西凉乱贼。只是,这些年来,有关这拓跋牧的消息却还真是不少,我在都城也听了不少。 想那西凉王也算是一代草原雄主,竟对一名二十余岁的少年没有办法,有时候想想还真有些不可思议。” 常春闻得此言,却是摇摇头,神情变得有些凝重地说道: “末将以为,西凉王这些年来始终无法剿灭那拓跋牧,还真不是因为那西凉王不行,着实是那拓跋牧太过厉害。 想这拓跋牧在九岁时,他的父亲便被西凉王用计杀死。拓跋牧所在部落更在西凉王的施压之下,被迫将拓跋牧母子二人驱赶出了部落,使他们母子二人几乎陷入绝境。 但这拓跋牧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奇遇,不但成功存活了下来,更是在仅仅九年后便重新出现在了草原之上,只是草草收敛了一些草原弃民,便自立部落,率众归来。 面对这种阵容,西凉王几次围剿,不但没有将其剿灭,这些年来,这拓跋牧反而有逐渐壮大的趋势。 依末将看,这拓跋牧现在的实力比起西凉各大部族虽仍显不足,但也决不能小视于他。一个搞不好,这小子会在西凉翻出大浪来。” 听到常春对拓跋牧竟有如此高的评价,向治的双眼之中不由冒出了两道精光,他装作毫不在意的说道: “将军竟对这拓跋牧有如此高的评价?” 常春闻言,却是面容严肃地说道: “不怕告诉将军,当年,我西军败于拓跋牧的那年,拓跋牧才刚刚年满二十岁。 那一战,我军的统帅虽不是末将,但却是末将的一名生死之交。 我那名生死之交的御军统帅能力绝不弱于末将,但他还是兵力数倍于拓跋牧的情况下,被那刚满二十岁的拓跋牧杀得大败。 事后,他曾和末将聊过,那一战,固然有几分轻敌致败的原因,但更主要的却是拓跋牧用计奇诡,其手下骑兵也皆是身经百战的精兵。 刚刚末将的那番评论,便是他告诉末将的。” 说到这里,常春不由顿了一顿,似是有什么犹豫,但最后他还是说道: “末将的那名生死之交还曾对末将说过,他与那拓跋牧一战后,总有一种感觉。 那便是这拓跋牧绝非池中之物,也许有一日他将会称雄于西凉。若真有那一日,对我大梁而言,日后这拓跋牧的威胁将会远在西戎之上!” 向治听到常春这段话,他表面上好似全不在意,但他握缰绳的手却无意识地握地更紧了些。 看着常春面上那逐渐凝重地表情,向治故作轻松地一笑,引开话题道: “咱们不说那拓跋牧了,此子还是留给西凉王去烦吧。 常将军,刚刚向某之所以向将军问起我军战马的情况,其实是因为向某知道,相城之中,聚集了不少异族流兵。其中不少都是骑兵。 若向某想办法将他们引入平原作战,我军以同样兵力与他们对敌,我军能有多少胜算。” 常春听到向治的这句问话,并没有多做考虑,正色道: “若是同等兵力作战,我军必胜无疑。” 向治听到常春这句回答,不由微微一笑,道: “将军这么有信心?” 常春闻言,这次却没有再谦虚,点点头道: “向将军,末将在西境这十年,对于西境各城池都有所了解。那西境第一坚城相城更是我西军重要的补给基地,末将这才敢说,若是与相城乱贼于平原作战,我军定可全胜。” “哦?还请将军详细说说原因。” 常春闻言,稍稍整理了一下思路后,便开口答道: “这相城,作为西境第一坚城以及西境的交通枢纽,汇集了来往的各国商旅。这些商旅大之所以会在相城停留那么久,很大的一个原因便是为了选择一支佣兵团护卫自己。 要知道,这西凉之地,名义上虽是一个中化的大诸侯国,但实际上,这西凉更像是一个各部落组成的部落联盟,西凉王只是众多部落中最强的一个。 自初代西凉王被赢氏天子册封以来,至今数百年间,从无一任西凉王能够真正一统西凉。 在西凉王的管制下,各部落间大的冲突虽不多见,但部落间的小型冲突却几不间断。可以说,西凉境内的治安状况极其严峻。 各国商旅为了安全起见,便会重金雇佣各地的雇佣兵军团。现在占据这相城的兵马中绝少不了这些雇佣兵,甚至主力就是他们。” 听到常春的分析,向治点点头,道: “常将军说的不错。相城与其他城池最大的不同也在于这里。据向某所知,现在相城之内至少聚集了几十家大小不一的雇佣军团。 自初次西戎之乱至今,除少数商旅逃出相城外,绝大部分商旅竟全无消息。整座相城城门紧闭已近一月,城内的真实情况谁也不知道。” 常春闻言,难得插话,道: “城内的真实情况虽没人知道,但末将真希望如大人所料想一般,这相城城内的粮饷财货足够全西境赈济之用。” 听到常春之言,向治微微一点头道: “只要斥候报回来的消息没错,那向某的推断便不会出错。 根据西戎之乱前三天,相城所报出的最后一份征税明细来看。按照百一赋税倒推,当时相城之内各国商旅的珍贵财货价值足有全大梁半年赋税那么多。我们只要能将这些货物中的两成追回,便足够全西境的赈济了。 更重要的是,当时相城之内,还有一批打算运往西凉的楚国稻米,数量乃是三万人一年的口粮。有了这批粮草,不但能稳定西境各城池的粮草供给,还能拿出一部分给西凉以稳定我大梁与西凉边境的安全。” 常春听到这里,表情之上却并没有浮现出任何激动,反倒是有些担忧地说道: “若真如向将军所说,被相城之内的乱贼掌握了这么多的粮草。他们要是真闭门不出,学乌龟,硬缩个一年半载,那这事还真是难办。” 向治闻言,却是笑了起来,道: “这一点常将军大可放心,向某自有办法破那相城的乌龟战法。若没这点信心,那向某岂不是辜负了君上与韦太尉的信任了。” 感谢各位的支持,谢谢一直投推荐票的那几位大大!新书刚开局,需要支持,希望多评论交流,收藏推荐,感谢各位的支持!谢谢! 第四十三章 兵临城下 经过一日一夜的急行军,向治所率领的西军踏着自东方朝阳射出的第一缕阳光,整整齐齐地出现在了西境第一坚城相城的护城河对岸。 看着眼前三面环水,一面环山的相城,脚踏乌珠马的向治微微一笑,扭头冲着一旁的常春,说道: “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刚刚一路之上,听常将军说了相城地势的各种险要险阻,心中虽有所想,却皆不如这亲眼一见呐。 看着眼前的相城,我不由想起了有关古商朝时的一个典故来,将军可知否?” 一路之上,向治与常春几乎是彻夜长谈,原本不太熟悉的两人经过这一天一夜的畅聊也变得熟识了些。 此时的常春闻言,虽依然有种低调的本能,却倒也不像之前那般谨小慎微,他想了一想后,轻轻摇头道: “末将书读地不多,古商朝的事更是知之甚少,不知将军所讲之典故为何。” 听到常春的这句话,向治又是一笑,道: “这一路之上,常将军给我讲解甚多,这一次我也讲一个将军可能不知道的典故吧。” “将军请将。” “史书上说,这古商朝的北方边防边境,也就是如今的晋国北方一代,毗邻蛮夷,曾屡屡被蛮荒之徒滋扰。于是,当时的商王为稳定北方局势,便派了一名叫金汤的将领前去北方御敌。 这金汤到了北方后,发现帝国北方边境的城池大都无险可守,非常不利于守城。 要说这金汤也算是艺高人胆大,他走遍北方边境后,竟选了一处三面环水,一面环山的村落作为基础,从零开始, 十余年间,他修栈道,连同北方各城;兴水利,使其周边荒田便良田。这期间,他更是不断加固城池,终于让其建成了一座城防坚固、易守难攻的北方坚城,并逐渐成为北境枢纽。 一旦周边城池遭遇蛮夷来犯,这金汤便以此城为基,进可攻退可守,对古商朝稳定北方边境局势起了很大的作用。 商王为表彰其功,便将那座城池改名为金汤,并说若是大商边防皆如金汤,则国祚万事无忧矣。” 说到这,向治冲着常春一笑道: “常将军,你看看咱们d眼的前这相城,是不是有几分古商朝金汤城的意思。地处要道,掌控交通,其城三面环水,一面环山,地势险要,虽一夫当关,恐万夫莫开。还真是固若金汤啊。” 听到向治的这句评论,常春一时到不知道该回什么好了,过了一会儿,他只能耿直地说道: “末将恭听将军吩咐。” 向治闻言,微微一点头,道:, “那就劳烦常将军先令众将士在这里安下营来。 另外,再辛苦将军选几名书法工整的将士仆役,用君上赐给的锦缎,誊抄一百份大赦令。我一会儿可能会用到。” 听到向治的吩咐,常春心中虽是有些疑惑,但还是喏了一声,随后,整个人便骑马退下,安排全军安营扎寨。 就在西军这热火朝天地就地驻扎时,相城之内也已暗潮涌动了起来。 仅仅一刻钟的工夫,十二名身着各色服装、甚至连肤色都有所差异的男子依次登上了相城城楼,望着河对岸的一万西军,纷纷显得有些面色凝重。 看了好一会儿后,一名长着络腮胡,一副胡人模样的壮汉,操着并不流利的汉语说道: “大哥,从这军旗军阵来看,这河对岸的梁军莫不就是昨日探报中所说的征西军? 您昨晚不是说,那征西大军要打到我们这里怎么也得是一个月后的事了吗?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听到大汉的询问,一名站在首位、身长九尺,衣着灰色精铁铠甲,约四十余岁的男子满脸阴沉地说道: “探报乃是都城的谍报飞鸽传书而来,印信暗记我都检查过,没有问题。另外,从第三方购买的消息也与谍报的记载一致,应当不会有错。 照理说,那萧澈前日登基,下大赦令,定平西策。无论采取何种方略,这一万平西军都不可能在此时到达这里。 算算时间,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这路西军放弃了沿路的所有城池,直达这相城之下!” 听到男子的这一段话,城上的众人纷纷色变,一名身着虎皮大氅,留着两撇八字胡的男子不由言道: “这没有道理啊!!! 相城乃是西境第一坚城,西军虽勇猛,但若只是一万西军,要想强攻这相城也是痴人说梦! 照理说,这韦文忠之所以急着要平定西境,为的就是打通西部商道,恢复通向西凉的粮草供给,以扫除西凉的隐患。 现在,他这一万西军不去攻西北一线无险可守的城池,反倒日夜兼程来到了我相城城下,这。。。这完全说不通啊。。。” 听着耳畔传来的众多议论,那名被称作大哥的那名铁甲男子沉吟了片刻后,才缓缓开口道: “西军乃是韦文忠嫡系军团,这一次出征的又是其手下四大虎将中的常春。 常春这人相信大家都不陌生,其平生历经大小数百战,统兵本领虽未必称得上是绝世名将,但也绝非庸将。 至于那韦文忠,更是中原有名的神算子,号称算无遗策。他平生做事都是做一步看三步。 如今,这路西军既然出现在了这里,就定然发生了一些我们不知晓的情况。 暗枭,你再发飞鸽,不惜代价探听靖康城内的最新状况。” “喏!洪天王!” 听到回应,被称作洪天王的男子转向众人,继续说道: “我们十二天王所率领的各路佣兵共计有三千人,从现在起,这三千人分为六队,由我,木秀青,朝桂,冯山,韦昌,达凯统领。 这六队轮流执勤,打起十二分精神,确保全天城防不少于一千人。一旦有兵事,剩余人马也需于一刻钟内尽数补充城防。 无故拖延者,杀无赦!” 众人听到男子的这杀气四溢的声音,皆纷纷闭口,躬身说道: “属下领命!” 看着众人一致的回复,洪天王满意地点了点头,就当他打算进一步再做安排时,城头的一名小兵突然一转身,跪地说道: “洪天王,对面有两人正骑马向我方奔来。” 听到小兵这话,洪天王神色微变,他不由转身转身向前几步,站在城墙一侧,向着城外看去。 果然见到有两人两骑,已奔袭到了护城河一侧,此刻,其中一人正立于河畔,骑着一匹枣红色骏马大吼一声道: “我乃西军副统帅常春,特与征西大将军向治前来,拜会相城之主!” 常春! 向治!!! 第四十四章 临河话谈 常春! 向治! 听到这两个名字,相城之上的众人不由就是一阵骚动。 眼见众人交头接耳,小声议论,被众人称为洪天王的男子重重咳嗽了一声,周围顿时安静了下来。 洪天王见状,在稍稍沉吟了一会儿后,终于开口道: “既然正主前来,我便下去会会这常春、向治,诸位兄弟稍等,吾稍后便回。” 听到洪天王此言,他身旁的那名长着络腮胡的男子说道: “大哥,我和你一起去。” “我也去。” “我也去。” 。。。 眼见众人要纷纷表示要跟随下城,洪天王却是摇摇头道: “这常春、向治都敢单枪匹马而来,我要是带多了人下去,岂不是看似威武,实则胆怯。 另外,自西戎之乱后,我相城便紧闭城门,封锁一切消息。这都城之内恐怕对我相城的情况也一无所知,诸位兄弟要随我一起下去,反倒容易让那二人看出什么端倪来。 我意已定,诸位兄弟在此稍后,为兄我前去探他一探,去去便回。” 说罢,也不待众人应答,洪天王便从附近一名守城卫士的手中拿过了一柄铁戟,向着城下走去。 没过多久,随着相城正门缓缓打开,洪天王便一人一戟骑着一匹战马向着护城河奔去。 不消片刻工夫,洪天王便已来到了护城河之前。 这一刻,两军之中的最高将领,终于隔河相见,洪天王看着河对岸的常春,首先开口道: “常春将军,好久不见了,一切可安好啊。” 在河对岸的常春听到洪天王的问候,面色微微一变,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道: “原来是洪教头,没想到,真是没想到。” 一旁的向治听到常春这话,不由插话道: “原来是常将军的老相识,那便更好了,先给向某引荐一下吧。” 听到向治这全无紧张,还有一丝调侃的话语,河对岸的洪天王眉头不由微微一皱。这种轻浮的语调可和密信之中记载的向治有很大的出入。 常春闻言,却没有什么犹豫,立刻开口道: “之前常某曾给将军说过,吾在西军服役时,这相城乃是西境重要的补给城池,故我曾在这相城驻扎过很长时间,这相城中的人物也认识不少。” 说到这里,常春向着河对岸的洪天王一指,道: “这位洪教头便是相城最大的雇佣军太平旅团的首领,由于武艺高超,又善于练兵,经程太守默许,破格训练相城一千人的城卫军,故又被称之为洪教头。” 向治听到这里,双眼微眯,道: “经程太守默许,破格。。听常将军的意思,洪教头并非世族子弟。” 常春闻言,还未待开口作答,却听河对岸的洪天王开口道: “洪某姓洪名全,出生农家,并非世族。早年为谋生计,洪某入伍从军,但因梁国军爵晋升只对世族子弟开放,平民子弟即便再勇武也只能得到赏钱却无爵位,洪某便离开了梁军在这西境做起了拥军。 经几十年的经营,倒也小有成绩,又蒙太守大人不弃,平日里教了这相城城卫军一点小功夫。别人给面子便叫我一声洪教头。实际上,洪某到现在也只是一介平民而已。” 向治听到洪天王的这段话,不由拱拱手,道: “向某平生最佩服的就是英雄豪杰。在这纷纷乱世,洪教头能以平民之身在这相城立足脚跟,在如今这种情况下,还能凭一己之力力压相城各方势力,代表相城前来会谈,可见洪教头绝非常人。要不是刚刚走得急,向某真应该带上一坛好酒,在这里与洪教头痛饮一番,那岂不痛快。” 听到向治这番话,洪天王眉头皱地更紧,他沉吟了一会儿后,开口道: “向大人本就是九卿之一,现在又被册封为征西大将军,洪某若能与大人共饮,自是洪某的荣幸,这相城经西戎之乱,虽不及以往,但各国商旅的美酒倒还有些存活,不若请大人进城一叙,好让洪某尽一下地主之谊,可好。” 进城一叙?这岂不是羊入虎口! 听到洪天王这看似恭敬实则暗暗宣誓主权的软钉子,向治不由尬笑了一声,心中更是暗道: 眼前这姓洪的虽是武夫出身,但言行举止却甚是稳妥,言谈间滴水不漏,还处处留着余地与陷阱,果然不能小视。 念及此处,向治将话题一转,继续笑着说道: “向某一个月前才因故位列九卿,而这征西大将军则是前日国宴才定下来的。 如今,洪教头竟知道的一清二楚,那看来,我王所下的大赦令,洪教头也已知晓喽?” 听到向治的这声询问,洪天王心头一紧,暗道:终于入正题了。 想到这里,洪天王却并没有直接回答向治的问题,而是右手将手中的铁戟举了起来。 河对岸的常春见状,还以为那洪全要有什么异动,立刻策马来到了向治身旁,手握腰间宝刀,随时准备出手应付意外。 洪全见状,心中却是暗自冷笑,他猛地一运气,将力道尽数传导到右手之上,随即,便将手一甩,刹那间,他手中的铁戟便脱手而出,还未待河对岸的向治反应过来,那一杆铁戟中的大半部分便已没入了洪全前方不远处的泥土之中! 看到洪全的这一手,河对岸的常春、向治都是微微变色! 这河滩一侧的泥土虽然松软,但要一掷之力将大半铁戟没入土中,这种力道简直恐怖。 看到洪全这一掷,就连常春心中也暗自惊疑:若是刚刚这一戟不是掷向土中,而是朝着向治投出,那他常春是否能够凭借手中的钢刀护住向治的周全。 就在常春与向治暗暗震惊于洪全的武艺时,河对岸的洪全却是将双手一握,在马上朝着靖康城的方向做了一揖,好似刚刚之所以投掷铁戟就是为了向都城行礼一般。 “自一月前,西戎之兵突袭相城,在城乱之时,太守大人与部分城卫军弃城而逃。 洪某联合城中剩余的城卫军以及佣兵、商旅、居民一起抵抗,才堪堪守住了这相城。 十日前,公子钦继位,洪某本以为国统得续,大局可定。那时,洪某都已派出使者,打算向国都汇报相城的情况。但却没想到,得知公子钦继位,那西戎竟去而复返,直袭国都,二度破城! 短短时日里,我国国君竟两度被西戎所擒,而那些在公子钦继位时以为没事,打开城门的西境诸城,无一例外地再次遭到了西戎以及乱兵的洗劫。 相城城民得知此情况后,都主张要等到局势稳定后再向朝廷奏陈城内情况,开城接收收编。” 听到洪天王的这段话,河对岸的向治脸上虽还保持着微笑,眉头却已微皱,他尽量保持着轻松的语气,道: “洪教头,如今君上已经继位,朝廷里又有吕国清、韦文忠两位大人重新出山主持大局,国内局势可以说是已经稳固。中原诸侯中,晋楚两国都已承认了君上继位的事实,国外局势也已可称稳定。 而君上为重整山河,第一道王令便是大赦令,根据这大赦令,甚至赦免了那些趁乱占据城池的乱贼。” 说到这里,向治故意顿了一顿,用眼睛的余光看了看洪全。 但那洪全闻言,脸上却没有一丝变化。 见到这种情况,向治眉头再皱,继续开口道: “相信,有这大赦令在手,西境大部分城池都可不战收复。 当然,相较于西境那些占据城池的乱臣,洪教头乃是临危挽救相城陷落的功臣,堪称是西境的楷模。 洪教头请放心,在向某接收相城后,定然上奏君上。有了此等丰功伟绩,吾相信,君上必有重赏。” 听到向治的这段话,河对岸的洪天王又朝着国都方向一拱手,道: “洪某当日与众人出手护卫相城,为的乃是这相城全城百姓的安危,并不是为了什么封赏。 今日,洪某虽在这相城之内暂时主事,但这城中的大事却是由各方众人共议决定,绝非洪某一人能定。像开城这样的大事,洪某还需与众人商量后再给大人一个回答。 但是,洪某还是想告诉大人,不论众人商讨的结果为何,吾等绝无任何异心。 请大人定要相信,只要国内局势真正平稳,那么城中百姓定会杀鸡宰鹅,吾等也会亲自迎接各位大人入城。” 听到洪全这话,向治原本微笑的面容终于消失不见。 第四十五章 七个字 看着河对岸,洪全那不卑不亢的表情,向治第一次冷冷笑道: “听洪教头的意思,是不打算投城了。 洪教头可知道,如果你现在投城,待我奏报朝廷,必可得朝廷厚赐。但若教头此时不开城门,那便是叛军了。 这其中可是一天一地的差别,还望洪教头好生思量。” 听到向治这段话,洪全的面上却没有丝毫变化,他的声音几无变化地平稳答道: “向大人说笑了,洪某说过,这相城不是洪某的相城,而是相城人民的相城。是否在此时打开城门得由城内百姓共同决定,而非洪某一人可定。 洪某倒觉得,若是向大人可以先收复西境其他城池,用事实让相城之内的百姓相信国内已经恢复太平,国家已有能力保护他们。那相城的全体民众定会打开城门,夹道相迎贵军,不是吗,向大人?” 洪全的回话中虽没有一句硬话,但这一句句的软顶子已将其拒不投城的态度表露无疑。 向治见这洪全似是心意已定,当下他也不再多言,毕竟,他从一开始也没有想着能只靠嘴皮子便拿下这西部第一坚城。 念及此处,向治倒是坦然地冲着洪全微微一笑,道: “既是如此,向某便也不再多说什么了,就请洪教头返回城内与众人好好商议一下吧。向某的时间虽然宝贵,但为了相城百姓的安危,倒也不介意多等一日。 只是,要是到了明日日出时,相城护城河上的铁桥还未落下,相城的城门仍未开启,那向某对洪教头所说的话便只剩下一句话了。” 洪全闻言,双眼微微一眯,语气也第一次变地有些冰冷道: “不知大人要对向某说些什么话呢?” 向治闻言,并没有回答,却是将右手缰绳一牵,他坐下的乌珠马登时嘶鸣一声,转过身来,沿着来时的方向踏去。 看着向治竟无视自己,径自骑马离去,洪全的双眼之中不由流露出了一丝杀气。 似是感受到了洪全的这丝杀意,向治人虽未转身,却背对着洪全突然将腰间的宝剑猛然抽了出来! 随着一声拔剑的龙吟声响起,向治前方不远处的小树林中突然窜出了百名弓弩手! 这些弓弩手一前一后,每两人架起一座巨型的木弩,木弩之上,一杆直径约三厘米的弓箭横搭其上。 一直观察着城下动向的相城一众天王见状,纷纷骚动了起来,几个曾经跟随洪全从军的天王更是面色大变,道: “这。。这是重型破甲弩!” “这玩意在百步之内可是连战车也能射穿的啊!” 与洪全关系最好的满脸络腮胡子的男子,更是着急地大声嘶吼道: “大哥!!!快回来啊!!!!” 看到这暗中埋伏的弓弩手以及那一台台的破甲弩,听着城墙之上一众兄弟捉急的呼喊声。站在河畔边的洪全虽眉头紧皱,却并没有慌张。 洪全知道,若是此时转身逃跑,用背部对着这些穿甲弩,那才是真正的死路一条!!! 念及此处,洪全双手缓拉缰绳,他坐下的骏马似是了解到了主人的意思一般,竟倒着向城门的方向退去! 向治虽未回首,却好似感受到了洪全的退后,他的嘴角微微一上翘,下一刻,他手中举起的龙吟剑狠狠向下就是一挥!!! 树林之中的那百余名弓弩手一见状,像是接到了命令一般,没有丝毫犹豫,纷纷扣动扳机,木弩上的箭矢登时破空而出,如同一道道黑色的闪电,向着前方飞去! 但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这一支支穿甲箭竟没有一支射向洪全,而是在半空中划出一个大大的弧线,纷纷向着相城城内射去! 原本打算拼死一搏的洪全见状,也是一愣,但还未及他有更多反应,一支金色的箭矢已向着他的方向飞来。 这只是一支普通的箭矢,面对这一箭,洪全本能地将手一伸,一下子便将那箭矢抓在了手中! 定睛一看之下,这支金色箭矢的尾部竟包上了一圈黄色的锦缎。 就在洪全一愣之时,他的耳畔却传来了向治的声音: “教头刚刚的投掷之力,向某佩服万分,我军之中怕是没有几人能将铁戟大半没入土中。 但我军之中,能够投掷这破甲弩的兵士却有数千名,每一支破甲弩都有破甲穿车之力。 所以,明日是否投城,还请教头好好思量一番。 另外,为了让城中百姓更好地知晓君上大赦令的具体内容,刚刚射入城中的百支破甲箭上都誊抄了一份大赦令。” 听到向治这一句,洪全面色不由又是一变。 但洪全这一变化,已骑马离去的向治却没有发现,他依然骑着马,头也不回地悠然说道: “至于洪教头手中的那支普通弓箭上,则写着我要对教头所讲的最后一句话,还望洪教头好自为之。” 听着耳畔传来的向治的话音,洪全取下了弓箭尾部的锦缎。 摊开一看,上面只写了七个大字! 看到这几个字,洪全眉头再次一皱,他第一次认真地抬起头来,神色凝重地看着向治那逐渐远去的背影,喃喃自语道: “这家伙的谋算怕是不在韦文忠之下。。。” ………. 就在洪全看着向治已快消失不见的背影沉思之时,他背后相城的大门也在此时再次开启。 “大哥。。。” “天王。。。” 在一阵阵急促的呼喊声中,十一名天王悉数从城中出来,很快便奔跑到了洪全的身边。 看到这一众聚拢过来的兄弟,洪全立刻从马上下来。 “大哥,向治那狗东西竟敢放暗箭,还好没伤到大哥,否则老子拼着性命不要,也要追过河去,将那龟孙碎尸万段!!!” 听到这句暗箭,洪全浑身微微一颤,他立刻转头对一名四十多岁的男子说道: “秀青,你赶快抽调一队人马,将刚刚那些飞入城中的破甲箭尽数找到。 那破甲箭上都缠着誊抄好的大赦令原文,你一定要一份不少的给我找回来,否则必生大乱!” “喏,大哥!” 说到这,那名被称为秀青的天王立刻应允下来,转身便要回城。 看到这,洪全好似又想到了什么一般,开口补充道: “秀青,若是城中有人已提前卸下了箭身上的大赦令,不论是何人,你一概给我控制起来,决不能让那大赦令的内容流传出去,知道吗?” “喏!” 听到这声喏字,看到秀青快速离去的背影,洪全才稍稍放心下来。紧接着,他右手一举,皱着眉头看向了手中的那片锦缎。 看到这一幕,之前那名身着虎皮大氅,留着两撇八字胡的男子,眼珠一转,开口问道: “洪天王,这缎子是什么?” 洪全闻言,面色凝重地说道: “这是那征西大将军向治事先给我们准备好的话。” “事先准备好的话?” 听众人的这声疑问,洪全并未再做解释,只是将手中的锦缎缓缓张开,那锦缎之上,赫然写着七个大字: 【围而后降者不赦!!!】 感谢支持,求评论收藏,推荐,谢谢!!! 第四十六章 知己知彼 围而后降者不赦! 看到这几个大字,这相城十二天王纷纷色变,表情各异。 洪全见状,当下也不多言,将这片锦缎一收,塞入了自己的袖中,同时他对着众人说道: “这位新任的征西将军向治虽然看起来年轻,但我们决不能小视于他,否则恐有灭顶之灾! 自现在起,就有劳诸位兄弟打起精神,日夜守护好我们的相城。” “喏!!!” 听到众人的这声回复,洪全这才心下稍安,在众人的簇拥下,向着城内走去。 …………………… 与此同时,向治也在常春的陪伴下,回到了西军营帐之中。 此时,西军众将已齐聚营帐之中,足足站了两排。 向治见状,立刻在帅位坐下,随后便朝着常春说道: “常春将军,你对那洪全了解多少。” 常春闻言,摇摇头道: “不瞒向将军,这洪全虽在相城中也算个人物,但毕竟只是个平民,身无爵位。 在西戎之乱前,末将虽与其相识,但却不算太过熟悉。毕竟,平民之身,连平日里宴席列席的资格也没有。” 向治闻言,微微点了点头,又问道: “那我西军之中有没有与之熟识的人。诸位将军可否知晓。” 常春闻言,微微摇了摇头。 这个时候,站在武将之中的千夫长赵拓突然跨出一步,朝着向治一抱拳,恭声说道: “向将军,末将手下倒有一名战士,与那洪全较为熟识。” 向治闻言,双眼登时一亮,道: “那就有劳赵将军将那名战士带到营帐之中,我有些事想要问问他。” “喏!” 随着一声喏字,千夫长赵拓当下便一转身,朝着营帐外走去。 不消片刻工夫,赵拓便带着一个身长七尺的年轻兵士踏入到了营帐之中。 那人刚一入营帐,立刻双膝跪地,对着向治及一众将领磕了个头,道: “哨骑兵王起拜见征西大将军、常将军、诸位将军。” 听到这略有些熟悉的声音,向治不由一愣,他定睛向着地上之人看了一会儿后,说道: “王起。。是你?” 一旁的常春听到向治竟认识一个普通小兵,也有些疑惑道: “向将军,你认识这个小兵。” 向治闻言,冲着常春笑道: “前些天,我第一次踏入这西军大营前,就是这位小兄弟在军营外第一个发现的我,我们还聊了几句,所以有些印象。” 说到这,向治不由冲着跪地磕头的小兵王起说道: “王起,你抬起头来。” 听到向治的话音,王起不敢迟疑,当下便将头抬了起来。 看着王起那双明亮的双眼,向治开口问道: “我听赵拓将军说,你和这相城的城卫军教头洪全比较熟悉,可是如此。” 听到向治的这声询问,王起没有一丝犹豫,立马回复道: “确有此事,我曾跟着洪教头学了几年功夫,对他比较熟悉。” 向治闻言,眉头一皱,有些疑惑地问道: “王起,我记得我们前几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曾告诉过我,你本是楚人,爹娘死后流浪至梁楚边境,被西军救起,十二岁便参加了西军,此后便一直在这西军之中。 要知道,我西军治军极严,一般士兵,平日里根本就没有外出的机会,你又怎有机会与这洪全学功夫的?” 王起见向治竟还记得前几天自己所说的话,心下登时有些激动,他按捺住心中的躁动,说道: “回征西大将军的话,就如将军所说,小人十二岁起便被西军所救后。但因为小人年龄太小,便在西军里当起了杂役,其中一份差事便是随着其他杂役一起出营购买一些日常的蔬菜粮食以供军需。 当时率领小人等一众杂役的什长在这相城驻扎已有二十年,几乎与相城地头上叫得出名来的大小头目都有些交情,这其中也包括十余年前刚开始做佣兵的洪全洪教头。” 说到这里,王起微微一顿,整理了一下思路继续说道: “从什长那里,小人得知那洪教头功夫了得,不但短短时间里将佣兵团做到相城第一,更是破格被太守大人任命为城卫军教头,训练城卫军。 小人一直想从军,建功立业。但小人从小忍饥挨饿,身体瘦弱,又长得矮小,为了不受人欺负,也为了尽快参军。便央求什长,让那洪教头教小人些功夫。 什长经不起小人纠缠,便向洪教头引荐了小人,小人便学了些功夫。” 向治闻言,微微一点头,道: “你既有这个学功夫的机会,定是非常努力吧。” “是的,洪教头毕竟是城卫军教头,又有自己的佣兵团,每日非常忙。小人没次与教头见面,教头只是告诉我每天应该练些什么,然后过个十天半个月后再向他汇报成果。 为了能让洪教头看到我的诚心,我都会把洪教头给我安排的任务量双倍完成。” 向治闻言,再次盯着王起的面容点点头,道: “王起,你跟那洪全学了多久的功夫。” “小人自十二岁时起,便跟随洪全学功夫,我军大概一个月出营购买两次蔬菜军需,这些年来,我大概一个月见洪教头一次。一直持续了三年时间。” 向治闻言,终于切入正题道: “三年,这时间也不算短了。 王起,我问你,对于这洪全,你了解多少。我现在只知道他出生农家,曾入伍梁军,后来在这相城做起了拥军,除此之外,你还能告诉我一些有关这洪全的其他事吗。这对我们梁军很重要。” 听到向治的这段话,王起略一沉吟后,有些不确信地开口说道: “小人虽与洪教头学过几年功夫,但小人与他真正接触的时间其实也不算短,对洪教头也不算太了解。。。只是” 看到王起欲言又止的表情,向治不由出言道: “你想到什么就说出来,什么都可以。” 王起闻言,在沉吟了好久后,还是开口道: “这只是小人的猜测,并没有根据,小人觉得这洪教头乃是楚人。。。” 听到王起这话,向治浑身不由一震! 向治尽力克制着自己的激动,轻声问道: “你怎么会有这个猜测的。” 王起闻言,则是认真地说道: “小人刚刚已经说过,小人乃是楚人,虽生活在大梁多年,但直到现在,身上还有一些楚地养成的习惯。 例如,在楚国,楚国臣民崇尚火神,全民尚赤,小人发现洪教头也特别偏爱红色。 另外,由于崇尚火神,楚民认为日出的方向,也就是东方才是最尊贵的方位。这点与中原诸国也极为不同。 小人曾有幸去过一次洪教头的房间,看到他在床铺座椅摆向竟皆是坐西朝东! 最让小人怀疑的一点是,有一次,我演示练功成果给洪教头看,一时不慎之下,竟练地肩胛骨错位,疼得小人几乎落泪。 为了不在教头面前丢脸。小人当时强忍着疼痛,嘴里强哼起了家乡的楚调以转移注意力。 但没想到的是,正给小人肩胛骨复位的洪教头听到小人哼唱此曲,竟也哼了一句! 小人曾问他为何会唱此调。洪教头说他曾听相城中的楚人哼唱过。 但我楚调的发音与梁国曲调区别极大,我曾听很多梁人哼唱过楚调,就没有一个能完全压对音的。而洪教头则是字字在弦!” 第四十七章 王起 听到王起的这番论断,向治并没有立即下结论,他低头想了一会儿后,又抬起头来,直视跪在地上的王起的双眼,缓缓地说道: “王起,若你刚刚所说的都是真的,那按道理来说,这洪全教授你三年武艺,也算是你的师父。如今,你将他的底细和盘托出,岂不是背信弃义。” 王起闻得向治此言,他的面上却没有一丝羞愧之色,相反,跪在地上的他突然挺直了腰杆,正色道: “回征西大将军的话,小人虽自小无亲,无人教导,却也知道什么叫仁义礼智信。 洪教头确实教给了小人三年武艺,但小人自十二岁时起,便是在西军中长大的。若无西军将士的养育,小人在十二岁时便已死在梁楚边境了。 小人十二岁被西军救起时,本已饿的奄奄一息,是伙房的莫师傅不辞辛劳地照顾了小人半个月,才将小人从阎王爷那里拉回来。 小人最开始的功夫虽然是洪教头教的,但入军以后,和小人每日锻炼的却是西军里同食同睡的兄弟。在战场拼杀时,为小人挡过刀的也是西军里的兄弟!” 说到这里,王起看向向治的目光中已再无一丝软弱,有的只是一名经战火淬炼的军人所特有的坚定眼神,他用不同于这个年纪的沉稳声音说道: “小人虽是楚人,但在十二岁那年起,身为楚人的那个王起己已经死了。现在在西军军营中的乃是梁军王起! 为我军战胜,为兄弟们能少损些性命,也为洪教头能够早日认清现状,接受大赦令,弃暗投明,王起刚刚所言的一切皆问心无愧!” 听到王起这段话,营帐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坐在帅座上的向治沉吟了一会儿后,终于朝着王起微微一笑,道: “王起,你现在是一名哨骑兵,对吗?” 跪在地上的王起闻言,恭敬地回答道: “是的,将军。” 听到王起的回答,向治突然从帅座上站了起来,他一面伸着懒腰,一面缓步走到了王起面前,随后,向治将手缓缓拍向了王起地肩膀,道: “王起,从今日起,你便当我的亲兵吧。” 听到向治的这句话,不仅是地上的王起浑身一颤,就连营帐内的众将也面色纷变。 还未待王起应答,一旁的常春已从队列中站了出来,低声说道: “向将军,按照我梁军惯例,主帅的亲兵,必须是贵族子弟。将军让这孩子做亲军恐怕有违惯例,要是传入了朝中,怕是要引起不少的麻烦。” 向治闻言,却是摇了摇头道: “常将军,我梁国律法中,只规定了君主、公子的亲兵必为贵族,并未明文规定一军统帅的亲兵必须是贵族子弟。 只不过,自我梁国开国以来,我梁军各军统帅往往都是三公九卿或者大世族子弟担任,再加上梁军军爵制度只适用于世族等贵族子弟,不适用于平民。这才使得为将者根本就没有考虑过平民子弟担任亲兵的事。 向某非常肯定,平民担任亲兵,虽与惯例不符,却不违背梁国律法。” 看到常春似乎还要开口,向治直接伸手一挡,道: “各位将军应当知道,这相城一战,乃是我军的第一战。这一战对我们来讲,甚至对整个大梁来讲,都是只许胜不许败! 一场战争,要想胜战,便要做到知己知彼。 如今看来,这洪全应该就是现在相城的实际操控者,而这王起又跟随洪全学了三年武艺,对他非常了解。 向某之所以让这王起成为我的亲兵,就是为了多从他身上多了解一些洪全的情况。 各位请放心,吾让这王起担任亲兵,绝不会做出什么有出格的事情来,也不会替其申请爵位,这一点向某可以向诸位保证。 若是因此次任命,朝廷有所怪罪,向某也愿一力承当,这样可否。” 听到向治如此一说,常春原本还想说些什么,但仔细考虑了一会儿后,还是闭上了嘴。营帐内的其他武将见状,也只能默认。 向治见状,嘴角再次微微一翘,他又拍了拍王起的肩头,道: “回去简单收拾收拾,当了我的亲兵可没有那么舒服,可得随传随到。” 听到向治的这句话,感受到肩头传来的力道,王起只觉心中一暖,大回了一声,道: “喏!” ……………………………. 梁国国都靖康,太尉府内。 自新军萧澈登基以来,韦文忠虽名为太尉,主管军事,但对于吕国清所掌管的内政事宜,其实也是由其主要负责。 忙完一天的公务,当韦文忠再回到府邸时,早已是疲惫不堪。 韦文忠原本只打算在紫檀八角摇椅上假寐一会儿,没想到,当他再睁开眼睛时,屋内已点上了点点烛台。 “居奇,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为父睡了多久。” 韦文忠一面说着,一面将身上的毯子掀了起来。 正在不远处书桌上查看各地密件的韦居奇见韦文忠起身,连忙快步上前,试图搀扶一二,道: “父亲大人,现在子时刚过,父亲睡了三个时辰了。 父亲饿不饿,儿让人做些膳食?” 韦文忠闻言,轻轻摇了摇头,道: “不用了,为父现在还不饿,对了,为父睡下的这段时间,各地又有什么大事发生没有。” 听到韦文忠的询问,韦居奇一面在旁伺候,一面恭声说道: “父亲睡下的这段时间里,倒来了几封各地的陈奏,大事倒也没什么,无非是禀报各地大赦令的推行情况。目前来看,大赦令的推行倒没有什么异状。 对了,西军方面的密报刚刚也已经到了。” 韦文忠听到这里,不由精神一震,道: “西军那边说了什么?” 听到韦文忠那有些着急的语气,韦居奇恭声说道: “按照密信中的说法,西军已沿相城护城河驻扎,现在相城的实际控制者应当是一名叫洪全的佣兵团首领。这人因功夫了得,曾被前太守程宇破格任命为城卫军教头。” “佣兵团首领?教头?这洪全是一个平民?” 听到韦文忠的疑问,韦居奇回答道: “是的,此人确是平民,而且据密信中所说,这洪全有可能是一名楚国人。” “哦?” 韦文忠在听到这话,不由轻哦了一声,略一沉吟后又开口说道: “这事倒得好好留意一番,若这相城中还有楚国的兵士,那之前向治提出的攻城计划恐怕还得好好思量一番才行。” 韦居奇闻言,看似不经意地接话道: “儿一直觉得向治这人并不像之前人们传的那般稳重。像他临行前提出的相城策略便充满了凶险。 现如今,这向治刚一到相城,竟又开始惹麻烦了。” 听到韦居奇此语,韦文忠眉头不由一皱,道: “这向治惹什么麻烦了?” 韦居奇闻言,双眼之中暗自闪过一丝暗光,道: “回父亲的话,据密信所说,这向治以进一步了解乱贼洪全为借口,竟将一名楚国平民出身,曾向洪全学过几年功夫的哨骑小兵升做了他的亲兵! 这种明显违背惯例的事,一旦传回朝廷,必将在朝堂之上惹起新一轮风波。 这向治乃是父亲力荐,他行事屡屡出格,父亲也必然在朝堂上受到质疑,这不是诚心给父亲惹麻烦吗!” 听到韦居奇的这一段话,韦文忠原本凝重的面容登时就是一变。 ps:天气换季,诸位注意衣衫更替。这几日穿少了衣服,竟然染上了风寒,喉咙一直肿痛,非常难受,坚持码完今天的内容,早点睡去了。感谢各位的支持! 第四十八章 妙招 “让一名平民小兵升任亲兵。” 听到韦文忠口中低声自语的几句,韦居奇还以为这一次抓住了那向治的痛脚,连忙说道: “是的,父亲,这向治以前人人都说他稳重,但自从他当了那治粟内史,位列九卿之后便飘飘然了。 在国宴之上,这向治所言便不合身份。但他非但没被惩戒,还被封为征西大将军。这让他更是肆无忌惮。 前些日子,竟然还敢对父亲定下的平西之策说三道四。现在更是得寸进尺,在未向父亲请示的情况下,打破惯例,擅自将一名平民升为大将军亲兵。 父亲,要是再由着他这么下去,这向治还指不定惹出什么大事来呢。 不如父亲借这件事敲打敲打他,让这向治摆正自己的位置,以后做事别这么张狂!” 韦文忠闻得此言,眉头再次一皱,过了好一阵,他才长叹一声道: “奇儿。。” 韦居奇听到这声,立马回应道: “父亲大人,儿在这。” 看着韦居奇恭顺的样子,韦文忠有些无奈地摇摇头道: “奇儿,你自小聪颖,在同龄一辈中从来都是独领风骚。你入仕之后,为父虽为避嫌始终没有刻意擢升于你,但你也凭自己的努力,得以稳步晋升。 你如今虽暂未列入九卿,但只要你加倍努力,十年之后,九卿之中必有你一席之地。 所以说,奇儿,你又何必对那向治有如此多的嫉恨呢。” 听到韦文忠如此一说,韦居奇脸上便是一红,开口言道: “父亲,我。。。” 看到韦居奇还想开口辩解,韦文忠不由伸出右手,冲着他一摇手,道: “为父入仕几十年来,见过太多自视甚高者被宦海暗涌所卷走。也见过太多勾心斗角者沉溺于暗斗之中不能自拔。 朝堂之上有些争斗不能避免,有些争斗则要能免则免。尤其有一点,你要记住,真正能在官场里能成大事的人,在没有站到权力顶峰之前,最忌讳的就是由着自己性子来。 从政本就是一件隐藏自己本性的游戏,若你不能藏拙于人,那你的结局只能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听到韦文忠这么一说,韦居奇的脸不由一阵红,一阵白,过了好一阵,他才深吸了一口气,恭声答道: “儿谨记父亲教诲。” 韦文忠见韦居奇那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表情,他不由摇了摇头,又是一声长叹,道: “奇儿,为父这些年来,之所以不让你晋升太快,还总将你调往偏僻艰苦的地区,为的就是想多磨砺磨砺你的性子,希望能磨掉你性子中的骄傲与不羁。但很可惜。。。 唉。。奇儿。。你从小到大,没有经历过大的挫折,你这一生实在是太顺了。但你要知道,在这乱世之中,太过平顺的人生绝不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你不经事便不能承事,你的心胸,你对压力的承载力就不能在磨砺中得到拓展。 在这乱世之中,决定一个人能否成事的恰恰就是面对大事时的表现。” 说到这里,韦文忠对着韦居奇认真地说道: “你所嫉妒的那向治,虽为世族子弟,却是旁支,论名气也不及你,但就这么一名名不见经传,年纪比你还小好几岁的人竟然在你韦居奇之前位列九卿,你见了他的面还得向他行李。就因为这点事,你就一直心怀不忿。就你这种气量,如何能成大事?” 听到韦文忠此言,韦居奇面上又是一阵潮红。 韦文忠见状,则继续说道: “与你比起来,那向治又是如何表现地呢?不说其他了,就说他在国宴之上,面对众人的质疑,他既不辩解也不愤怒,以不辩应万辩。 在为父推荐他为征西大将军时,他虽因未曾有过带兵经验而屡屡推却,但一旦接受任命,便立即阅览西境相关资料,在短短一晚的时间里,他竟能向老夫提出一个全新的西境解决方案。 但最令老夫刮目相看的,其实正是这一次升那平民为亲兵的事!” 一直聆听韦文忠教诲的韦居奇听到这里,面色又是一变,他本能地开口问道: “父亲大人难道认为这向治升任平民为亲兵的事做的还对了?” 韦文忠闻言,看着韦居奇的双眼,坚定地说道: “不仅仅对,而且还是一着妙招!” 看着韦居奇那副不可思议的表情,韦文忠在心中微微一叹气后,继续说道: “奇儿啊,这向治刚去西军之中,虽名义上是征西大将军,但实际上,他这空降的秀才说到底就是孤家寡人一个啊。常春虽性格忠厚,不会故意找他麻烦,但若西军的将士们真合起伙来,他一个光杆司令,又能如何呢? 我让向治担任征西大将军的本意是想发挥他的分配物资赈济灾民的本领,但这向治显然是想做一名实权大将军。 要知道,西军不同于其他军队最大的一点就是,西军之中的士官,往往以最贫苦的民众为主,全军上下连军官都是一些没落世族的子弟。 在这种大环境之中,这向治破例,升任一个平民子弟为亲军,那些平民官兵会怎么想?我敢保证,这事不到半天便会传遍整个西军军营。” 韦居奇闻言,不由一愣,道: “父亲的意思是,这向治是在笼络人心?” 韦文忠闻言,先是点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道: “不只如此啊,奇儿,你可还记得国宴之上,马错将军提到平民士兵也可因战功得爵时,朝中众人的反应吗?” 听到韦文忠突然问了这么一句,韦居奇稍稍回忆了一会儿后,便开口言道: “我还记得,当日马错将军提出平民凭军工封爵后,朝中大臣几乎不分阵营地群起而攻之。” 韦文忠闻言,点点头,道: “不错,当日,马错将军刚提出此论调,便遭到众人抵制,其中甚至包括一些吕太师的门生。” 听到韦文忠这话,韦居奇点头应承道: “吕太师地位尊崇,又是我梁国的儒门领袖,其门下弟子甚至包括他本人,可能从心里都是赞成井田制与贵族分封制。 平日里,虽然他们口中一直念叨民贵君轻,但真要让他们打破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民的观念,这恐怕比登天还难。” 韦文忠闻言,眼中却是闪过了一缕精光,道: “正因如此,为父才对军爵改革的事一直犹豫再三,始终没有向前推进。 没想到,这向治此人如此聪颖,竟想到升任平民做亲兵这招妙棋。” 听到韦文忠这句话,韦居奇不由浑身微微一颤。 韦文忠见状则是继续开口言道: “在梁国律法之中,并没有明文规定大将军的亲兵必须是贵族。他这一招,很巧妙地越过了一点平民与贵族的界限。 这招虽会让贵族们恼怒,但因为亲兵这只是一个职位,而不是爵位,他们却也不会如同平民封爵那般同仇敌忾,全力抵制。 再者说,向治现如今乃是征西大将军,统领征西,事关重大。若因此等事降罪于他,或驳斥于他,定会损害他在军中的威信。人家会说,这大将军做的,连自己的一个亲兵都决定不了,又如何能指挥千军万马。” 说到这里,韦文忠微微一笑,道: “向治这一步,不但让他在西军平民士兵中树立了威信,又借机帮老夫推进了久未突破的军爵改革,让老夫承了他一个人情。 奇儿,你说,向治这一招算不算一着妙招?” 闻得韦文忠此言,韦居奇沉吟良久,面色变了数变后,终于长长呼出了一口气,道: “儿服了。” 第四十九章 沧海桑田 临江谈话第二日,征西大将军向治与副将常春一大早便骑上了乌珠宝马,离开营地,径直来到了相城护城河一侧。 看着护城河对岸,西境第一坚城相城城楼之上更胜以往的防守,骑在枣红色乌珠马上的常春首先开口说道: “看来将军昨日的规劝还是没有劝服那洪全投降,这相城一战看来是无法避免了。” 听到常春那有些严肃的话音,向治却显得不是那么在意,道: “其实这也早在预料之中了。这相城本就是西境第一坚城。 我们这边有多少人马,那洪全在城楼之上也看得一清二楚。面对这区区一万兵马,洪全自然是不肯轻易就范的。 更何况,我们又从王起那里知晓了这洪全有可能是楚国的细作,若真是如此,像投城这么重大的决定,他一个细作又怎敢擅自决断呢。” 常春闻言,不由开口问道: “向将军,这相城之内的乱贼既然不肯投降,那我们下一步应当如何做?” 听到常春的询问,向治微微一笑,道: “看这相城三面环水,一面环山,却是一处宝地。向某曾听说这相城长期以来便是引河水入城,城中百姓大都喝河水度日。城中少有井水。常将军曾久居相城,这相城之内的情况可是如此。” 常春闻得向治此问,虽不知是他何意思,想了一会儿后,还是恭声回答道: “确如将军所言。这相城除了靠山一侧的居民取水不便,开了几口井外,城中绝大部分居民都是取河水为食。” “除了靠山一侧的居民外,其他三面的居民都没有开井取水吗?” 常春闻言,摇摇头,道: “这相城之内三面环水,又曾引水入城,故城中大部分地方其实不需要打井。而且,这相城由于凭借天险,易守难攻,过去曾被敌军用挖地道的方式破开防守,从内部击溃。 为了防止这种情形再次发生。相城之内便竖了很多口深井,不是用来取水,而是用来探听地下的动静,一旦有人妄图用打地道的方式进城,从那数口深井处一听便知。 为了让城防更安全,城内也禁止军民随意打井,一面造成城防用井无法听清是否有人在地下作业,对城防造成危险。” 听到常春这一番回答,向治的眼中漏出一道狡黠的光芒,道: “既然如此,那便更好办了。常将军,你一会儿回营之后,便挑一名千夫长,让他带上一千人同时每个人都带上十日的口粮,好好休整。 夜间,我会指挥剩余士兵佯装夜袭相城,掩护他们出营。 这一千人马一路沿江流而上,至虎溪谷处便驻扎下来,然后,令其日夜轮岗,十日之内断三江河道。” 十日之内断三江河道?! 听到向治此言,常春当下就是一惊,道: “向将军!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这三江河水流向乃是天成,仅仅凭一千人马如何在十日内断其河道?!” 看着常春吃惊的表情,向治的脸上却依然保持着笑意,他不慌不忙地冲着常春点点头道: “将军莫急。向某多年来,负责粮草配置,也曾有过多年的洪灾治理经验,我又怎会不知水无常势,难于疏导的道理呢。 向某之所以敢这么说,自然是有能做到的办法。” 听到向治如此肯定的语气,常春不由疑惑道: “请将军明示。” 见到常春那疑惑的面容,向治再次一笑道: “将军可曾看过水经?” “未曾看过。” “那将军可知禹帝?” 常春闻言,不由微微一皱眉,道: “常某读书虽不多,但禹帝还是知道的。只是不知将军所指为何?” 听到常春的问话,向治笑着说道: “将军莫急,在水经中曾记载: 在上古年间,中原河道未兴,百姓广受洪灾之苦,禹帝之父鲧临危受命,担任了治水重任。 鲧之能力不可为不强,但鲧这个人,践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方法,在中原大地,不分情况,四处修建堤坝,不但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且在雨季来临时,那些堤坝非但没有阻挡住洪水,更是在破堤之时引发了更大的灾难,人民死伤惨重。舜帝因此震怒,将鲧斩杀,并命鲧之子禹来治水。 禹帝上任之后,放弃了鲧的堤坝围堵之法,因为禹帝知道,这种方法只防一时,不防一世。 这种穷追猛堵的方式只是将危险暂时按下,只会将隐患越积越多。一旦出现了一个突破口,便容易形成溃堤之势,难以挽救。 为此,禹帝选择了短期内难见成效,但却利在千秋的疏导之法。禹帝上任后,疏通河道,广建水库,采用亦堵亦疏亦储的多种方法。 经过十三年的治理,禹帝终于因地制宜,将一部分河道疏通,将一些过于凶猛的河脉引入大海,又将一部分随季更替的河脉连于水库,一方面能够防范洪水,另一方面又能用于换季灌溉。” 说到这里,向治看向常春说道: “向某之前给将军说过,向某没有什么别的长处,就是多读了点书。 向某之所以让一千人前往那虎溪谷,正是因为那里正是禹帝应付这三江大河的一处上古水库!” 常春听到向治这话,面色猛地一变,道: “那虎溪谷我也去过很多次,那里分明是一个天坑,里面都是荒草地,怎么可能会是水库。” 向治闻言,又冲常春微微一笑道: “将军说的倒也没差。这虎溪谷确是天降陨石所形成的天然巨坑。 当年禹帝治水时,用来平衡季节河水涨落的水库,有一部分是由人工开挖而成的,但绝大部分都是用天然巨坑,专门引道连接河脉的。” 向治说到这里,摇手一指虎溪谷的方向,言道: “当年三江河脉水势汹涌,一般的水库根本无法平衡这三江之水。 于是,禹帝率众足足用了半年时间,才开通了一条河道,用来引三江之水灌入那虎溪谷! 只是后来,随着三江河道逐年清理,无数条小道被引流深入内地,灌溉沿途良田。这才使得三江之河不但再无洪水之患。相反,到了旱季,下游支流的州郡还要为水权分配的问题大打出手。 这虎溪谷在数百年前便又彻底荒废不用了。 沧海桑田,这虎溪谷经过这数百年光景,又变成了荒草成片的谷地,再无之前的汪洋之象。但这虎溪谷确实是上古时期平衡三江水患的天然湖谷!” 向治说到这里,双眼精光一闪,看向常春说道: “若那一千兵士,能日夜赶工,我预计,十日之内便可开通这古河道,重引三江水入虎溪谷! 现在正值旱季,借引流的档口,军士们连夜向河道中投入沙包石块,定可将这三江水源暂时截断。 只要能断这三江之水十日,那这相城可破矣!” 第五十章 夜袭 相城地处偏近西北,不到酉时,漆黑的天幕便已覆盖了西北的大地。一轮明月虽已高高挂于天边一角,却抵不过那片片飘过的乌云。这相城的一片地界,随着天际乌云的涌动变得忽明忽暗起来。 相城城墙之上,在洪天王的安排下,由六名天王轮流领班,真的做到了五步一人,十步一岗,防守地极为严密。现在守城的正是相城十二天王之一的朝桂。 看到酉时已到,朝桂拍了一拍身旁一名守卫的肩膀,说道: “快到酉时了,通知兄弟们点上火把,准备换岗。” “喏!” 就在这名守卫应和一声,转过身去,准备通知城楼上的兄弟点上火把时。 河对岸,那原本宁静漆黑的梁军营地,突然闪起了无数亮点。从相城城楼看去,就好似一支支萤火虫在梁军营地闪耀一般。 还未待城楼之上的士兵看清那亮点是什么时,他们突然发现那亮点越亮越多,随后竟以极快的速度向他们袭来! 看到这一幕,天王朝桂的双眼就是一缩,同时大声喝道: “快蹲下,快蹲下!!!敌袭,敌袭!!!” 天王朝桂的这一声呼喊刚刚响起,无数支头带烈火的穿甲箭已然射了过来! 嗖嗖嗖!!! 嗖嗖嗖!!! 随着耳畔传来的这一阵子急速的呼啸之音,一支又一支的穿甲箭射到了相城城防墙之上,溅起了无数的火星与城砖碎片!!! 在这如同箭雨一般的流火穿甲箭攻击之下,相城之上的守城卫兵全被逼地缩在城墙之后,连腰都无法直起来。 而城墙之外的声音则越来越响,尤其是那刚刚响起的战鼓声音,在这宁静的夜空中显得极为刺耳! 轰隆隆的战鼓之音配上这黑的不见五指的黑夜以及那不断划破长空的流火穿甲箭,还真让人有一种电闪雷鸣、世界末日的感觉! 这些守城的士兵虽以佣兵为主,大都有过战斗经验,但他们绝大部分只是护送商旅的货物进入西凉,平日里更多地是对付些流兵与山贼,对于这种战争场面,只有极少数有从军经验的老兵经历过。 一时之间,这些守城的卫兵中竟有些人丢下兵器,双手抱头,全身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即便是天王朝桂,在这轮猛烈的箭雨之下,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紧靠墙角,等待着这轮箭雨的结束。 一时之间,一种恐惧感笼罩在了相城每个士兵的身上。 就在这时,一阵刺啦刺啦,好似铁器摩擦的声音传入了众人耳中。 这种独特而尖锐的声音极其刺耳,一时之间竟然压制住了轰隆隆的战鼓之音,直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让众人不自觉的扭过头去。 却见,城楼一侧的石制楼梯之上,一个高大威武的身影的身影正踏着台阶一步步走上城楼。 伴着忽明忽暗的火箭流光,当缩在墙角的天王朝桂终于看清来人模样时,登时面容一变,大惊道: “洪天王!快蹲下!危险!!!快蹲下!” 看到来人竟然是洪全洪天王,不仅是朝桂面露惊容,就连城墙上的其他卫兵也是一脸惊慌,生怕这洪天王出什么意外。 就在众人焦急地大喝之时,一支头带猛火的穿甲箭正以极快的速度向洪天王袭去! “天王!!!!” 就当城上的众人本能地以为洪天王就要命丧当场时,洪全却双目一凝,他一直握在手中,为吸引众人目光而故意拖地的铁戟瞬间如同划破天际的闪电一般,在半空中划过一个完美地半圆,兵器破空之声直震得众人耳膜发疼! 众人只觉耳中一阵鸣,一声乒乓登时响起。 再向洪天王看去,那原本会将其穿透的穿甲箭竟在洪天王这一戟之下被瞬间击飞! 城墙之上众人原本还保持着一副惊慌至极的表情,看到眼前这一幕,面色都来不及变化便直接呆住了。 还未待众人再做反应,洪全手中的铁戟已如同灵蛇一般舞动了起来。 洪全每一次的舞动,都必将袭来的几支穿甲箭击飞!处在铁戟之后的洪全面容淡定,全无一丝慌张之色,更是在众人的注视下,迈着沉稳的步伐,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城楼中央!宛若天神一般!!! 这一幕,不仅仅是城楼之上的守城卫士看到了,正身处护城河一侧,骑着乌珠宝马观战的征西大将军向治也将这一幕看了个正着! 看着城墙之上,在无数火箭之下凭一杆铁戟安然无恙的洪全,向治有些不可置信地转过头去,朝着一旁的常春问道: “常将军,我不是眼花了吧。在这穿甲箭下,竟有人能全身而退。。。这。。。这洪全的武艺未免也太好了一些吧?他这还是人吗?” 常春看着城墙上的洪全,却是眼中亮起了精光,竟产生了一些战意道: “回将军的话,这洪全若没有远超常人的武艺,当年那程太守又怎可能破例让一个平民成为城卫军总教头。 常某当年也曾见过这洪全的武艺,确实不同凡响,但今日一见,方知,其人武艺更胜从前!!!” 听到常春这语,向治面色微微一变,心道:究竟此人是武艺更胜从前,还是一直这么强悍,这谁知道。得想个办法摸摸这洪全的底,否则必生大患。 念及此处,向治转头对着身后的亲兵王起说道: “令鼓手停下。” “喏!” 常春闻得向治命令鼓手停止击鼓,不由一愣道: “将军,咱们今晚的目的不是还要吸引敌军主力,掩护赵拓的一千兵士北上虎溪谷吗?为何要在此时停止击鼓射箭?” 听到常春此语,向治摇头说道: “刚刚我军的一轮箭雨已让正门一侧的城卫军抬不起头来。赵拓将军所带的一千军士趁着那阵空隙已进入密林之中,他们一袭黑衣,没有点火,今夜又是月黑风高,离着这么远,他们的行迹当无泄漏。 当然,为保险起见,多放一会儿箭倒也无碍。但是,我可没想到这洪全竟能勇猛至此! 若是再让那洪全舞上一会儿,被前来增援的其他相城兵士看见了,那必然士气大增,对我们日后的破城增加障碍。如果那样,便有些得不偿失了!” 向治的话音刚落,王起也已将向治的命令传到了不远处的鼓手处。 随着鼓声一停,列队在向治身后的弓弩手也一一停止了上弩。只有零星的几支已箭在弦上的流火穿甲箭发射了出去。 看着那最后的几支穿甲箭破空而过,骑在马上的向治有些惆怅地喃喃自语,道: “看来以后这夜间骚扰敌军,还得换种方式才行。” 就在向治长吁短叹的档口,身在城楼之上的洪全眼见梁军竟停止了大规模箭雨,只有最后几支零星箭矢袭来。他不由双眼精光一闪。 很快,洪全突然将手中的铁戟一舞,只听砰的一声响起,那杆铁戟竟直插入地砖之中三寸处!生生地立在了城墙之上! 在众人的震惊之中,洪全双目圆睁,全神贯注地看着那急速袭来的箭矢。 只听洪全突然大喝了一声,紧接着他便将右手一伸,刹那间,穿甲箭便被洪全地握在了手中!!! 这一幕再次突破了众人的认知! 但这急速的穿甲箭确实不是一般的箭矢,即便是隔着如此远的距离,这箭的速度也实在太快了些,力道也太大了些,即便以洪全的功力,全力之下,那杆穿甲箭依然没有立即停住!!! 仿佛是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下,洪全几乎目呲欲裂,他浑身的血管都因真气的急速运涌而悉数绷起! 终于,在那火焰箭尖离洪全喉咙只有一寸处时,这杆穿甲箭终于被他牢牢捏在了手中! 看到这一幕,原本纷闹不堪的相城一侧瞬间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ps:武侠玄幻梦还是难以舍弃,不自觉地就在历史文里加了些武侠元素(捂脸)。感谢支持,欢迎随时提建议,我看到就会回。有时候本章说在后台不显示,无法回复,可在主页留言,欢迎讨论,谢谢支持评论收藏推荐!!! 第五十一章 洪天王的实力 空手接箭!!! 当城墙上的一众卫兵见到这一幕,都惊得目瞪口呆,还是天王朝桂第一个反应了过来,他立刻从墙角站起身来,同时大声吼道: “天王神武!天王神武!!!” 随着朝桂这一声大喝,城墙之上的其他卫兵也纷纷站起身来,跟着大声吼了起来。 “天王神武!!!” “天王神武!!!” “天王神武!!!” 。。。。 听着相城之上此起彼伏的吼声,手持穿甲箭的洪全面色一凝,从背后摘下了一柄大弓。 洪全背后所背的弓身长约四尺,通体乌黑,乃是金乌陨铁所制,其弓身比寻常弯弓大得多,重量也非一般弯弓可比,其满弓时,足可达千斤之力!!! 在众人的注视下,洪全一手持弓,一手持箭,竟用单手将那需两名弓弩手才能操作的穿甲箭搭在了弓上!!! 火光之中,身处河对岸的梁军众人自然是看到了这一幕。 原本,这么远的距离之下,弓箭的射程根本不可能达到,但被那洪全搭弓一指,骑在乌珠马上的向治却感觉浑身汗毛乍立。 不远处的常春见状,生怕出什么意外,立刻策马上前了几步,同时握紧手中的兵器,准备随时护住向治的安全。 说时迟那时快,身处相城之上的洪全终于蓄足全力,将那千斤弓完全拉开!!! 在众人的惊叹声中,洪全手掌一松,那杆带着火苗的穿甲箭嗖地一声便向着河对岸的梁军方向飞了出去!!! 洪全人力拉弓下,那穿甲箭的飞驰速度竟完全不逊于弩制穿甲弓的威力,甚至还要快上一筹! 在那急速的破空声中,那穿甲箭竟如同真正的流星一般,一箭射在了向治身后不远处的一杆梁军军旗之上!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杆梁军军旗应声而倒,旗面也着起了大火!!! 看到这一幕,相城之上的守城兵马再次兴奋地大吼了出来: “天王神武!!!” “天王神武!!!” “天王神武!!!” 。。。。 反观梁军这边,原本是想借夜袭之机掩护一千梁军前往虎溪谷,同时给相城乱军一个下马威。 没想到,这洪全的武艺竟高超到这种程度,竟能凭一己之力将整个局势颠倒了过来! 听着这震天响的“天王神武”的声音,向治却依然面色如常,他扭头对着一旁的常春轻声说道: “这群乱党从刚才就开始喊天王神武,莫非那洪全已在这相城之中自称天王了?” 听到向治的这声询问,常春眉头一皱,道: “这洪全武艺虽然高超,但若真以为凭借一己之力便可自称为王,那未免有些过于不自量力了。” 向治闻言,却是笑了一笑,道: “听到这阵阵天王神武之声,我倒有些明白为什么这洪全不接受诏安了。” “哦?为何?” 听到常春的这声疑问,向治玩味地一笑道: “这洪全既然自称天王,说明其心比天高啊,这样的人又岂会对一般的钱财封赏感兴趣呢。 现在想来,这位洪天王之所以弃军自立,就是因为以平民之身无法获得爵位。照这样看,我们这位洪天王的所图非小啊。 对了,常将军,你猜猜,这位洪天王刚打了这么漂亮的一仗,他心里现在想些什么?” 常春闻言,不由一愣,道: “想些什么?末将不知。” 向治笑了一笑,双眼之中流露出了一缕精光,道: “万箭丛中飘然过,身似天神舞银蛇。 千斤强弓搭破甲,箭如流星断军魂! 此等神威,气吞天地,这样的人又会甘心终身只为一介平民。向某认定,此时此刻,这位洪天王心中只有一句话。” “什么话?” 向治闻言,一字一句地说道: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听到这一句禁语,常春的面色就是一变。 但向治好似已想明白了什么,他右手一牵缰绳,脚下的乌珠马随即调转身躯向后走去。 向治一面往回走,一面说道: “从今夜起,每两百人为一队弓弩手,每半个时辰向那相城发射一轮流火穿甲箭,轮流换岗,直到天明。” “喏!” 听到向治的话,紧随其后的常春问道: “那洪全怎么办?” 闻得常春的问话,向治冷冷一笑道: “那洪全有本事就每晚都别睡,住在这城墙之上! 他想振奋军心,我就给他这个机会。这洪全最好能将那群佣兵的战心振奋到极致,忍不住出城作战才好!” 说到这,向治一扭头,道: “常将军,若是两军在城外作战,我军可惧否?” 常春闻言,毫无犹豫地回应道: “若两军正面交锋,我军定可取胜。” 向治闻言,笑道: “既是如此,将军又何必担心那洪全呢?咱们不怕那群乱党士气大振,就怕那群龟孙缩在乌龟壳里不出来,不是吗?” 听到向治的戏言,常春一愣后,随后也跟着笑了出来。 向治见状,好似又想起了什么,转头对一旁的亲兵王起说道: “对了,你将刚刚那洪全用来射倒我军军旗的穿甲箭找到,拿到中军大营之中。” “喏!” ………… 回到军营后,整个西军大营都按照向治的部署,除正常的守夜兵以及负责每个时辰朝相城轮岗射击的射手外,其他所有士兵都进行修整。 在整个西军军营中,所有的帐篷都已熄灯,只有中军大营中依然闪耀着灯火。 此时,向治正端坐在主帅之位,而常春将军则在营帐正中,与一众千夫长观摩着那支被洪全射回来的破甲箭。 向治首先开口道: “诸位将军,那洪全的神武相信大家都已看到了,日后我军破城之日,与那洪全的一场厮杀怕是无法避免。 这支破甲箭乃是洪全空手所接,箭杆之上的那一段血迹则是那洪全徒手接箭时所伤。 这血痕外浅内深,尤其靠近箭尾的部分,竟被那洪全生生握出了一个手印! 平日里,由于没有人知道这洪全的真正实力,才会给人一种他无法战胜的感觉。 可惜,这洪全过于自大,竟又将这箭射了回来。有了这杆箭,我们便能摸清这洪全真正的实力。 常将军,你来说说。” 常春听到向治点到了自己,当即开口道: “按照这破甲箭上血痕的长度来看,这破甲箭当时离那洪全的距离不会超过两寸,绝对已威胁到了洪全的生命。因为这箭尾端最后的握印,便是那洪全功力全开下的真正实力!” 第五十二章 十二天王 相城之内,在洪全神武表现的带动下,负责城防守卫的各路士兵各个士气高昂,与前一日初见梁军时的压抑气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面对河对岸每个时辰便骚扰一轮的梁军,洪全几乎与城防战士一同守了整整一夜,直到第二天清晨,第一缕阳光从东方浮起,眼见所有梁军弓弩手全部退入了梁军大营之中,洪全才从城楼上退下。 经过一夜的防守,即便以洪全的身体素质,也感觉到了一丝疲劳,但他没有立即回到住处休息,而是命人将相城十二天王全部传到了太守府中。 洪全在大厅还未坐下多久,便听到门外传来了一阵呼喊声: “大哥!听说你昨夜一人独挑了整个梁军的破甲弓弩军团!这么精彩的事,昨夜竟没人叫我,真是气死老子啦!!!” 伴着这一阵呼喊之声,一众天王陆陆续续进入到了大厅之中。 洪全见一众天王来得这么齐,这么快,也不由面露笑容,道: “诸位兄弟,别站着,都先坐下来说话。” 听到洪全此言,一众天王也不客气,每个人拖了把椅子便坐了下来。 刚一落座,天王朝桂首先兴致勃勃地开口道: “昨日梁军第一次放箭时,正好是我守卫城防。亲见洪天王神威,那可真是一人一戟,横立城头,视万千破甲箭如无物。那英姿,说是天神下凡也绝不夸张啊!!!” 听到朝桂这话,众人纷纷叫好。又一名全身肌肉,看起来异常壮硕的成年男子说道: “朝桂这话说得一点都不夸张,我达凯自问武功也算可以,但昨夜一观洪天王武艺,才知道什么是井底之蛙,什么是萤火之光不可与皓月争明!达凯我这辈子算是服了洪天王了。” “是呀,经昨日一战,也让梁军那群狗日的看清楚,我相城上下到底是什么实力,想先拿我相城开刀,用以震慑西境诸城,怕是选错了对手!!” “没错,让那群狗日的吃不了兜着走!” “对!!!” 。。。 听着耳畔传来的一阵叫嚣之声,原本笑容满面的洪全眉头微微一皱,但很快,便被他掩盖了下去。 望着正兴奋异常、聊着起劲的一众天王,洪全抬起手来,冲着众人挥了挥手。 众人见状,登时安静了下来,静待洪全接下来的话语。 “诸位兄弟,昨夜初战,那梁军以穿甲箭作为第一战,本想挫一挫我军的锐气,给我军一个下马威,但显然,他们最终没有如愿。” “那是当然!那群狗日的,以为凭这几支垃圾破甲箭便能让我相城投降,简直是痴心妄想!” 听到这话,洪全又挥了挥手,众人这才彻底安静了下来。 洪全见状,继续微笑着说道: “昨夜一战,我军虽初显军威,但对于这梁军,我们却决不能小视。 就拿这穿甲弩的操作来讲,能够发射这些破甲箭的穿甲弓弩需要两名弓弩手同时配合才能发射,而且其换箭,瞄准,发射的流程若非长期训练很难配合地好,且这项工作极耗体力。 但昨夜一战,我在应敌的时候也数了一数梁军发射这破甲箭的频率。 那梁军的一百组弓弩手,发射三十组破甲箭的时间竟都控制在了一炷香以内。 这种射箭频率,乃我洪全平生仅见,足可一观这支军队的真正战力啊。” 说到这里,洪全看了看在座的一众天王,声音也变得严肃了很多道: “在座的兄弟大部分都当过兵,上过战场。诸位应当知道,战场之上,个人武力固然重要,但取胜的关键却是一支军队的整体战心、战力、兵甲、装备、以及将领的指挥、各军种的配合程度等等等等。 西戎之乱后,我们兄弟虽占据了这相城,手底下所掌握的各路佣兵也达到了三千人。 但这些人大部分都只当过佣兵,并没有真正上过战场,昨夜在我没有上城楼前,这群佣兵面对破甲箭的表现也有很多人看到了。 这样的兵在短期内,是无法身经百战的梁国西军的。这一点诸位一定要清楚地记在心中。” “大哥,你这话未免有点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 听到这话,洪全立刻摇了摇头,道: “我之所以在这里说这话,是因为这里关起门来就只有我们兄弟十二人。若在这里都不说点实话,那我们与梁军这一战便真要凶多吉少了。 兄弟们,我洪全想问大家一句,当日我们占据这相城,为的是什么?” 众人听到洪全的这句询问,都是一愣,还未待众人回答,洪全却自顾自地说道: “是为财吗?当然不是。 若是为财,当日,这相城之内聚集了从西境各处而来的避难商旅,他们所携带的财货之珍贵,我们兄弟几人就算花几辈子也花不完。 但我们没有趁机劫财,而是安抚商旅,维护相城之内的治安,使这相城变成了这西戎之乱中,西境几乎保存最完好的城池。 我们这么做为的是什么?诸位还记得吗?” 听到洪全的这声询问,坐在他旁边的天王木秀清开口道: “当日,洪天王告知我等,若是我等劫了这各国商旅,便只能将其全部灭口。只有这样,丢失了大量财货的商旅才不会缉拿我等。 但若这样一来,他们的家人,甚至是他们的国家,就会将我们列为头号要犯了。 在那种情况下,我们虽然有钱,却几乎只能带着财产找个山头占山为王或者是遁入他国一辈子隐姓埋名,此生永远生活在担忧之中。 相反,我们若能借着西戎之乱的机会,凭借相城易守难攻的城池与城内充裕的粮草将这相城占下来,一旦梁国发生巨变,我等便皆有封爵后赏的机会。” 听到木秀清的话音,洪全微微一点头,道: “秀清说的不错,我等之所以要占据相城,为的便是那可传后代的名禄爵位!” 照理说,其实谁来诏安,我们都应是稳坐钓鱼台。毕竟,不论谁上位,对于我们这些实际上的西境第一坚城控制者,他们都会分于厚赏。 但令我没想到的是,这韦文忠实在是太贪婪了。竟然听信那向治的胡言乱语,在颁布大赦令的同时还要求追缴贼赃,就地以贼赃赈灾。 这便将我们陷入了两难之中啊!” 第五十三章 两难 说到这里,洪全神色凝重地说道: “本来,若只是诏安,只要封赏足够,让我等投城新君萧澈,这也不是不能考虑。但我就怕这封赏很难落到我们头上。” “哦?天王此言何意?” 听到众人的疑问,洪全沉声说道: “诸位兄弟应当知道,这一次西戎之乱,梁国西境几乎全境陷落,连国都靖康都在一月之内两度被破,国府早已空虚。 梁国东南一线虽保持完整,没有受到太大的波及,但东南一线城池中却里有相当一部分被各大世族与外戚集团所控制。 他韦文忠虽然厉害,但在短期之内却根本无法从东南城池中抽得足够的赋税来支持西境的灾后赈济。 向治本是治粟内史,对梁国财政情况更是清楚,所以他才出了一招以贼赃赈灾换取诏安的大赦令。 这大赦令如此设计不可谓不周全,但那向治却没有想到西境会出现我们这种保境安民的平民势力。我们的出现就会让局势变得微妙起来。” 洪全一面说着,他的双眼之中一面闪着阴郁的光芒,道: “若当初我们真抢了这相城的商旅,现如今不过是交出贼赃用以保命的结局。而向治等人也可收缴到贼赃后凭此贼赃赈济西境多座城池。 我这几天仔细想了想那韦文忠与向治为何会选择相城作为西境之征的第一战。现在想来,可能就是因为那韦文忠与向治想到了,相城作为少数没有陷落于西戎的西境第一坚城,必定集中了战乱时闻讯避难的各国商旅,城内所聚集之财货堪称西境之最。只要能拿下相城,西境大部分城池的赈济款便有着落了。 毕竟,西境大部分城池商道已断,存粮也不多,即便是那些有城防的城池也难以久持。比起攻克城池,也许事后的赈济更为重要。 但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没有抢掠那些商旅,这便让韦文忠与向治的贼赃赈灾的策略几乎落了空。一旦少了相城这笔款项,这西境赈灾该又该如何进行呢? 收复失地固然是大功一件,但若收复失地后无力赈济,导致灾民遍地甚至再生民变,城池得而复失!那这西境还不如不收! 若韦文忠想到了这一点,面对我们这些人,他会如何处理呢?” 听到洪全的这番话语,原本还算喧闹的太守府大厅已完全安静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坐在洪全身旁的木秀清有些不确定的开口道: “洪天王,你会不会想的太多了。我觉得,我们只要交出城池,便是大功一件,等候厚赏封爵便是。至于那韦文忠与向治该如何筹措西境赈济款,那是他们的事,和我等又有何关系呢。” 洪全听后,却摇了摇头,道: “秀清,这事我等不能不想啊,投城与否可关系着我等的身家性命。 至于秀青所说的封爵一事,我觉得也是我等此次投城的一大隐患。” 听到洪全这么一说,木秀清又是一愣道: “天王此言何意?” 洪全闻言,长叹一声道: “自大乾一统天下以来,诸侯各国能以平民之身封爵而得善终者,屈指可数。 在爵位制这件事上,天下诸侯、世族大家几乎达成了共识,那便是血统爵位制。 对于世族大家来讲,只要坚持血统制,爵位不对外授予,那便相当于垄断了官位,使得公职只能在世族间流通。这便几乎保证了一个家族的长久延续,长盛不衰。这也让一些世族大家的势力变得越来越强。 这么多年来,也有很多诸侯明主希望用各种方式打破血统封爵,也想以分封新贵族的方式打破旧世族的权力垄断。但所有的努力无一例外地被全体旧世族所抵制,无一能够改革成功。 王权虽然强大,但天下诸王的王权无一不是建立在世族基础之上的强大。若是与全体世族为敌,王权也只能是败退一途。” 说到这里,洪全冷冷地说道: “更何况,这发布大赦令的梁国新君萧澈不过是韦文忠推上前台的一个傀儡,梁国现如今又是如今这种内忧外患的动荡局势。 面对e这种状况,韦文忠绝不可能失去各大世族的支持!而我们的出现便给他出了一个大大的难题。” 听到洪全如此一说,在座的所有人心中都是一动,木秀清本能地说道: “洪天王,照你的意思,若我方投城,这韦文忠很可能不会封赏我等?” 洪全闻言,双眼微微一眯,道: “唉。。按照前几日密函中的描述,当日在国宴之上,朝中众臣之所以没有反对这大赦令只是因为这大赦令大赦令只谈赦免之事。他们绝没有想到还有我们这种人的存在。 依我之间,我们若现在投城朝廷,最好的结果,便是朝廷赐予我等良田以及数年的免税特权。韦文忠绝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因为我等而硬抗朝中反对封爵平民的世族代表。但这样一来,这西境赈灾款的来源便要另想办法。” 说到这里,洪全却停了下来,不再说话。 一直在等下文的众人见洪全突然停了下来,过了好久也不出言,他们不由催促道: “洪天王,那最差的结果是什么呢?” 洪全闻言,眉头却紧紧地皱了起来,表情凝重地说道: “对我们而言,最差的结果无非一死。” 听到洪全的此言,众人纷纷色变,一旁的木秀清更是不可置信地说道: “我等若是投城,乃是大功一件,不给爵位也就算了,怎会一死,这怎么可能?” 洪全闻言,却是摇摇头,无比认真地说道: “如果,这向治借我方打开城门投城之机突起兵戈,将我方与城中一众商旅来个瓮中捉鳖,一齐歼灭。那城内所有财货辎重便都是他们的了。” 听到洪全这话,众人无不色变,木秀清更是惊慌道: “这。。。这怎么可能。。。” 洪全看了看木秀清惊慌的表情,沉声道: “现在这种时刻,我们一定要设想到各种可能性。 若是平日里,这种事梁军自然很难做到。但现今的局面却很难讲。 毕竟,我等击退西戎,闭城自持已一月有余了。这期间,没有任何人能够踏出城池一步。甚至连朝廷都对相城这一个月的情况一无所知。 若梁军对外宣称,我们于西戎之乱期间杀害了各国商旅并劫掠了他们的货物且拒不投城。那他们来个剿贼赈灾又有什么不可能呢?!” 第五十四章 两步走 听到洪全的这一番言论,在场的其他天王皆是震惊不语,过了好久,大厅之中再无说话之人。 洪全等了一会儿,见无人打破这种沉寂的局面,只能再次开口道: “洪某刚刚所言只是猜测之论。但洪某以为,仅就爵位一事而言,我等几乎没有任何可能得到封爵的机会。关于这一点,洪某几乎可以确定。 至于韦文忠是否真会狠下心来,将相城中的各国商旅屠戮殆尽,再将这些罪名贯到我等头上,那洪某就不能确定了。 但即便那韦文忠真的最后封赏我等土地钱财,洪某认为,最终能否真正落到我们手中还是两说。” 闻得洪全所言,一旁的木秀清再次开口道: “洪天王的意思是,这韦文忠会封而不赏?” 听到木秀清此言,洪全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眼见众人投来疑惑的目光,洪全长叹一声,道: “对我们的封赏,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平时,那韦文忠也未必会赖我们的账。 但现如今,梁国上下风雨飘摇,韦文忠只是勉强维持住了梁国表面上的平衡而已。这韦文忠推上去的新君萧澈到底能在王位上待几天,恐怕没有人能说得清。若是封赏我们的君主在我们得到封赏之前就逊位了,那我们的封赏又去找谁索要呢。” 听到洪全此言,木秀清又想开口,一旁的朝桂见状,则插话,道: “大哥,现如今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不妨说出来,反正我是打算跟着大哥一条路走到黑了。” 听到朝桂的发音,一桌上的很多天王也纷纷附和起来,但也有几名天王没有开口,其中就包括木秀清。 洪全见状,一面笑着,一面开口道: “感谢兄弟们的新任,洪某以为,现阶段,我军还是按照原计划,继续防守比较好。只要能将战事拖延半年,这梁国的局势便可以变得明朗起来。 若届时韦文忠还可一家独大,我们便投了他韦文忠。若届时韦文忠已经失势,或者梁国大乱,我们便再等一等,待价而沽。” 听到洪全此言,一旁的木秀清不由眼皮一抖,他突然想起了不久前向治留下的那七个大字: 围而后降者不赦! 木秀清与在场的诸位天王不同,他虽是佣兵头子,却有家有室,并非像其他几人一般,完全是孑然一身。 当初,他拥护洪全做第一天王,占据相城,只是想日后图个封赏,根本没有想到护城还能护出个杀身之祸来。 和木秀清状况相似的天王,还有几位,此时,他们都不停看向木秀清,希望他能站出来说几句话。 木秀清见状,在前前后后想了好一会儿后,他终于再次开口道: “洪天王,我们本是常驻相城的佣兵,对相城内外的地形极为熟悉。而且我观那梁军人马总计不过万人,以这种兵力很难将相城完全防守严密。 现在相城之内商旅百姓众多,我们是否可以告知城内百姓梁国新君萧澈已经登基,现在国内局势已安定,国都前来诏安的梁军人马就在城外。 将这一切告知他们后,再煽动他们出城迎接梁军,看那梁军是何反应? 若那梁军对他们有理有据,并没有限制众人的自由,则说明他们对我们没有加害之心,若他们限制了出城之人的自由,我们再固守城池。如何?” 洪全听到木秀清这一句,眼角的肌肉微微一颤,在场之人也有几人微微色变。 过了好一会儿,洪全才再次笑道: “秀青这招投石问路之计确实高妙,但可惜,这一招却有一点隐患。” 闻得洪全此言,木秀清轻哦了一声,真心问道: “这招有何隐患,还请天王指点。” 听到木秀清的询问,洪全轻轻一摆手,道: “指教不敢当,只是在洪某原本的设想中,这城中百姓早就有所安排。” “有所安排安排?” 洪全听到木秀清的疑问,接着回应道: “正是如此。这相城虽然号称西境第一坚城,但却也难保万无一失。 在洪某原本的计算之中,一旦相城防御出现什么问题,我们便将这相城的数万商旅百姓从城中同时放出。我军则混在人群之中寻机突围。 如果现在便将一部分商旅百姓放出,万一那梁军真的图谋不轨,限制百姓自由。这事一旦被城中百姓知晓,我担心当我们令其出城时就不那么容易了。” 木秀清闻言,又想出言反驳,但另一天王朝桂却在此时抢先开口道: “洪天王为何有此安排,难道天王认为我们守不住这相城?” 听到朝桂的这声疑问,同时见场中其他天王也投来了惊疑的目光。洪全立刻摇摇头,道: “朝桂多心了。为将者战前需知胜又知败,事前谋败乃是战略所需,以策万全也。 更何况,我们人手只有三千,且无后援。对面的梁军却有万人,且有可能会有后续增援。 想一条战败后路,做两步打算正是为了胜则胜之,败可再战!” 第五十五章 洪天王的谋划 众人听到洪全如此一说,大都沉默不语,只有木秀清想了一会儿后又继续问道: “敢问洪天王,若我军真的弃城而逃,能逃往哪里?以后又该如何呢?” 听到木秀清此语,洪全感觉昨晚全力一战的高昂氛围在此时已被消耗地差不多了,众人的谈话已由一开始的亢奋一点点回到了冷静的氛围之中,洪全淡淡回应道: “败退之事本不亦在此时多言,否则定会打击气势。但在座的诸位都是洪某的兄弟,兄弟之间本就不应有所保留。故,洪某愿将一切计划实言相告,还望诸位兄弟出了这个屋子,切勿将洪某所言泄漏半句。” 众人闻得此言,皆纷纷出言道: “洪天王放心,出了这个门,门内的一切谈话我等绝对不会泄漏半句。” 洪全闻言,当下也不再多说什么,点头应答道: “诸位兄弟,若有朝一日,我军真的败退相城,诸位突围之后可随我向南边梁楚边境走。” 楚国?! 众人一听洪全此言,面色都是一变。 洪全闻言,却是继续说道: “若是我军真的败退,那韦文忠与向治又拿下了相城之内的粮草辎重,那西境收复便可以说是完成了一半甚至是大半。 以韦文忠与向治的能力,短期内收复西境全部城池也不是梦话。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若继续留在梁国境内,那危险性实在过大了。 洪某之所以选择楚国,乃是因为现如今,西境失陷的边境城池只有联通西凉与楚国的。我们这么多人,可选择的范围只有西凉与楚国两地。 西凉此地我等保镖多年,其内生存环境之恶劣不用我多说,诸位兄弟就应当知道去不得。这样,我等的选择便只剩下了楚国。 楚国,洪某认为楚国虽为天下强国,但其地广人稀,民族众多,国土之内有诸多自治州郡。更何况,因为西戎之乱以及公子澈登基一事,梁国与楚国的关系正处于冰点,我等若真进入楚地,楚王知道我等身份后,断不会过于为难我等,因此,我等去楚地寻得一处落脚之所在其实并不困难。” 佣兵集团本就是四海为家之人,听到洪全如此一说,大部分人心中倒也宽慰了很多,只有像木秀清一般有家有室的人面色还是阴晴不定。 洪全见状,沉吟了一会儿后,继续开口说道: “其实诸位兄弟也不用如此悲观,如今我等占据相城,粮草充裕,西军要想在短期内攻克我等并不容易。 我刚刚也说过,只要我们能硬抗过半年,梁国必定大乱。我等的机会就真正来到了。” 自从得知自己有可能有杀身之祸后,木秀清就变得有些犹豫不决起来,听到洪全的此番描述,他再次开口道: “若新君萧澈与韦文忠垮台,我们的局面真会有所不同吗?” 洪全闻言,眼中精光一闪,道: “那是自然! 按照目前的局面,梁国只是勉力维系平衡而已,其实这种脆弱的平衡只需要一个错子便可让全盘皆输! 而如今盘面上可以看到的第一个险关便是西境商道被断后的西凉粮草危机! 若我们守住了这相城,即便韦文忠打通北部一条商道,那我们也是这商道之上的一颗钉子。只要我们能打断通往西凉的这条粮草商道,梁国必定大乱!” 听到洪全这话,木秀清等人的面色又是一变。洪全似是知晓众人此时的担忧,因此他并没有停下话语,而是继续说道: “即便我们坐视不理,只选择固守相城。那韦文忠要想灭掉我们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我之前虽然说过韦文忠有可能增兵西境,但事实上,这种可能性很小。毕竟,现如今的梁国有太多地方需要用兵,南北边境需要重兵守住关键城池以防晋楚异动,东南一线更要派兵镇守以防外戚集团异动,国都就更不用说了,必是重兵布防以防不测。 这样算来算去,他韦文忠根本无法抽出太多兵力来进行西境攻略。” 说到这里,洪全冲着在座的众天王说道: “所以说,诸位兄弟倒也不必太过忧虑,洪某之所以坚持不投城,那是因为洪某坚信,若是我们坚守相城,其结果不会太差。 假若那新君萧澈真的被拿下,韦文忠真的垮台,我们试想一下,那日后最有可能上位新君的无非就是晋楚两国及外戚集团的代言人。但这梁国可再难找出第二个像萧澈一样全无背景的傻子公子以调和各方势力! 再上位的公子不论是哪方势力,另外几方势力恐怕很难很难就范。局面越混乱,态势越复杂,我们的机会就越大。 只要梁国能继续这么乱下去,我们便能够趁乱以相城为根基,巩固势力,操练新军,再伺机拓展城池! 以我们手中掌握的粮草,足以拿下半数西境边城!只要我们实力足够强,那我们就再不是一颗可以任人取舍的棋子了。 诸位兄弟,只要我们能硬扛过这一波,伺机拓展实力,悉数拿下与楚国毗邻的西境城池,打通一条由我们掌握的连接楚国与西凉的商道。那洪某可以向诸位保证,在座的诸位都可封爵受赏,永传后世!” 听到洪全这些话,场中的众人再次色变! 没过多久,天王朝桂第一个起身说道: “愿跟随洪天王,刀山火海,在所不惜。” 一旁的天王达凯见状,沉思了片刻后也起身说道: “达凯愿追随洪天王。” “冯山愿追随洪天王。” “韦昌愿追随洪天王。” 。。。 随着在场越来越多的天王表态,以木秀清为首的一众天王面色越发阴晴不定起来。 过了好一阵,木秀清好像终于下了什么决断一般,道: “哼,大丈夫在世,若不能做一番大事业封爵世袭岂不妄来这人事一遭。这些年,我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若真是败了,大不了举家虽天王去楚国从头再来便是。 洪天王,木秀清愿追随您共创大业!!!” 第五十六章 急件 自征西大将军向治兵至相城,围城已近五日。 五日间,梁军大军白日练军,夜间则分批轮岗以战鼓、火箭扰敌。 面对梁军的滋扰,相城方面在洪全的严令之下,全军严防死守,拒不出战,以待时变。同时,每日自相城之内飞出的信鸽则越来越多。 在此期间,大赦令自国都靖康发出,已传至梁国各大城池。对于新君萧澈的第一道王令,以吕国清、韦文忠为首的地方世族大都支持,这些地方的各级官员亦已着手落实大赦令一事。 与之相对的则是东南一线,由外戚集团所控制的城池,他们在接到大赦令后,既未出言支持,也未出言反对,这新君继位后的第一道命令竟未在东南一线城池激起一丝浪花。 消息传回靖康,所有人却非常有默契地没有在朝堂之上提及这件事。但背地里,韦文忠却是数日内连发急令,要求向治尽快拿下相城。 【相城城外梁军军营之内】 征西大将军向治与梁军副帅常春正端坐于主帅席的两端,下着一盘围棋。 一名自都城马不停蹄连夜赶来的传令官则跪在地上,等待着复命。 接过标有急件的木桶,向治并没有急着打开,而是一面下棋,一面气定神闲地问着常春,道: “常将军猜猜,韦太尉这急件里说的是什么啊。” 正在想这下一步棋该如何落子的常春闻言,有些心不在焉地说道: “末将以为,应该是韦太尉又催促我们加紧进度,迅速拿下相城了。” 听到常春的回复,向治微微一笑道: “常将军可记得,这三天来,韦太尉是第几次发急件询问我军情况了。” 常春将军闻言,心中稍微一算,便开口说道: “算上这一次,三天内已来了五次急件了。” 听到常春的回复,向治点了点头,道: “是啊,短短三天之内催促了我们五次。看来韦太尉在朝中的压力也非常大啊。” 常春闻言,本能地点点头,道: “这是自然,末将听说,东南边的那帮外戚对国君的大赦令视而不见,既不明确不履行,也不执行,只是将大赦令按下不发。这就给韦太尉出了一个很大的难题。” 常春一面说着,一面终于想到了该如何走下一步,将子落下。 向治见常春落子,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马上落下一子。 常春见到向治这一步,又重新陷入到了沉思之中。 向治见状,则微微一笑,道: “是啊,现如今我大梁内外,情况复杂,局势微妙。各方都处于一种诡异的平衡之中,谁都不敢轻易落子,生怕下错一步导致满盘皆输。 在徽公执政的这些年里,外戚势力拓展迅速,掌握了东南一线的一些重要城邑。若在这种时候发生叛乱,那后果实在难以预料。 毕竟,晋楚两国虽暂时被韦太尉按下出兵之意,却对我大梁始终虎视眈眈。再加上西凉粮道的问题,现在韦太尉恐怕也在计算着棋盘上的可用之子啊。” 听到向治这话,正在想棋路的常春心中一动,道: “既然这棋盘之上,大部分边路都呈现僵持之势,不敢妄动,那真正能走的是不是只剩下这西边边路这看似死局的一方棋盘了。” 向治听到常春竟也能将话一语双关,不由微微一笑,道: “常将军说的不错,如今西境全境失陷,乃是一片死地,我军若能短期内收复西境,将所有敌方棋子拔除,盘活这一片棋局,确有借其势,连通其他边路,进而取得全盘的胜利。” 常春闻言,心中一动,似是想通了什么,一子落在了棋盘的西边。随着一子落下,原本已被向治白子占据的西南一片尽数被除,展露出的一片空间让本已处于颓势的常春面露喜色,道: “也难怪韦太尉会着急,四方焦灼,局势不明的情况下,与其随意投子,不若先从边路清出一方世界再图其他。” 看着常春那一脸不知是因为棋局还是战局明朗而大笑的样子,向治也是一乐,道: “常将军这一步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棋路确实奥妙,这一局是向某输了。” 常春闻言,更是大乐,道: “将军承让了,和将军下了这么多天,终于也让常某赢了一把。” 听到常春的话,向治笑道: “哈哈哈。。既然棋下完了,我们便来聊聊正事吧,咱们先得把韦太尉的急件给回复了。” 向治一面说着,一面拆开了木桶,将急件取出,看完后说道: “果然如将军所料,是催促我等出兵的函件。” 向治一面看着函件,一面继续说道: “常将军,赵拓将军领兵前去虎溪谷已有数日了,现在他那一边的工期进展地如何了?” 常春闻言,立刻答道: “禀将军,那连同虎溪谷与三江河道的古河道由于上百年的荒废,几乎已完全损毁。 这几日,赵拓率领的那一千士卒分为三班,日夜相倒,却也进展缓慢,据今早的回报,要完全打通古河道,尚需五日之期。” 向治闻言,沉吟了一会儿后,点点头,道: “劳烦常将军转告赵拓将军,令他务必在五日之内打通古河道。一旦打通古河道,及时告知于我。” “是,将军。” 向治一面说着,一面拿起桌上的毛笔与竹简,开始奋笔疾书起来。 向治一面写着,一面对说道: “对了,我之前让将军打听的那些战乱尸骨埋葬的地点,将军可有找到?” 常春闻言,立刻回应道: “手下的哨骑在城外乱葬岗的山头处发现了几个新挖的土坑。那些土坑里没有立墓碑也没有清扫,挖开一看,果然是一些身着西戎服饰的西戎士兵的尸体。 那些尸体因被埋入土中,腐烂的速度慢了一些,但也基本都开始腐烂了。末将又让人按将军的吩咐重新将土填埋。 只是。。末将始终不知,将军找这些西戎的尸体干什么?” 向治听到常春的询问,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微微一笑道: “他们这些西戎卫兵死之前没有攻破相城,定是死不瞑目。向某心善,一向喜欢超度亡灵。这一次,向某便帮这些西戎亡灵实现他们攻破相城的夙愿!” 向治一面说着,一面将写好的竹简放入木桶之中,重新用火漆封好,更对下方的传令官说道: “你速将这密件带回国都,于明日正午之前交到韦太尉手中,切勿有失!” “喏!” 第五十七章 断水攻城 【梁军围困相城第十日】 洪全与一众天王端坐于原相城太守府正厅之内,认真地听着天王木秀清有关昨日相城城防的汇报。 “总的来说,梁军又与前些日子一般,只是日夜频繁用破甲箭滋扰我军,除此之外却并未见其有任何实质性的攻城举措。 以上便是昨日的城防汇报。” 闻得木秀清此言,洪全点点头,开口问道: “梁军组装的投石车进度如何了。” “回禀天王,梁军至今日,共计组装了二十辆投石车。以这种数量,不足以对我相城城防造成实质性威胁。” “应对攻城的滚木以及红油准备地如何了。” “回禀天王,已全部准备到位,只要梁军敢攻来,我定叫他们变成真正的热锅上的蚂蚁。” “恩,很好,辛苦秀青你了。” 听完木秀清的城防汇报,洪全点点头,示意木秀清落座。随后,他沉吟了一会儿后,开口言道: “既然梁军已开始组装投石车,便说明近日便有攻城的可能性了。我军的城防部署绝不能有任何松懈,各位兄弟还需打起精神,一旦攻城战开始,我军一定要将梁军打疼了,让他们知道我相城这西境第一坚城的名头不是白叫的!” “喏!” 就在洪全打算为众人鼓劲、进一步部署近几日的安排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门外传来。 “报!急报!” 随着这声急报,一名斥候急匆匆地跑入了正厅之中,砰的一声跪倒在了大厅中央。 看到斥候急切的样子,洪全眉头一皱,道: “何事如此慌张?” 听到洪全的询问,那名斥候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地回应道: “回禀洪天王,水。。水被梁军截断了!” 洪全闻言,眼皮就是一跳,道: “你说什么?!!水被梁军截断了?什么水?你慢点说,说清楚!” “是三江之水,三江之水被梁军截断了,护城河的水位不断下降,随河入城的三江水源也即将干涸了!” 听到斥候如此一说,洪全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也不等他人反应,直接快步向着太守府外冲去。 大厅内的一众天王见状,也纷纷起身,跟随在洪全身后,急匆匆地奔向了相城城池。 ………………… 相城城楼之上,洪全看着不远处水位越来越低的护城河,面色立刻变得有些阴晴不定起来。 一众随后赶到的天王见到眼前的这种景象,也是面容纷变。 天王朝桂首先开口道: “三江之水乃是天成之势,虽屡经修缮,河道已稳定了很多,但也绝不是这么容易就能被断道的! 这梁军来到相城不过短短十日,兵马不过万人,且其军帐就置于我城池之外,一望可窥全貌。他们这兵马根本就没变少啊。 这。。。这究竟是谁截断了三江的水源?” 朝桂的疑问也是城池之上所有人的疑问!没有人能够相信,凭这一万梁军就可以在十日内截断三江水源,更何况一眼望去,梁军根本没有变少! 难道入西境平乱的还有别的梁军!!! 看着城外逐渐干涸的护城河,就连洪全一时之间也有点搞不清状况。 短暂的迟疑之后,洪全再次开口道: “不管是谁截断了三江之水,我们相城之内十万军民都得喝水吃饭! 秀青,你率一队士兵马上用装满沙土的麻袋将流出城外的护城河出口堵住。” “喏!” “朝桂,你率你手下的兵士以最快的速度通告全城军民尽快取水储备用于近日生活之用。” “喏!” 看着快速离去的木秀清与朝桂,洪全正想下达下一个命令时,一个声音自他耳畔又响了起来。 “洪天王。。洪天王。。那是不是投石车!” 投石车!!! 听到这一句,洪全浑身就是一颤,他立刻向着河对岸看了过去,却见一辆辆投石车确实在此时驶出了梁军军营,向着河岸挺进。 见到这一幕,洪全原本悬着的心倒有了一丝轻松。 从听到三江河水被断时起,洪全心中就涌起了一种强烈的不安,一想到三江之水竟被人截断,那积蓄的河水一旦倾斜而下,即便没有现成的水道,但这相城能否会被积蓄的河水吞没,他还真有些担心。 但此时,梁军竟派出了投石车,在此时攻城?那就说明不是水攻?! 就当洪全在心中思量着各种可能性之时,梁军的投石车已进至护城河一侧。 看到眼前那一辆辆的投石车,洪全当即反应了过来,他立刻说道: “将士们找好掩体,准备防御。” “喏!” 听到洪全的这声吩咐,众人纷纷将身一蹲,紧紧靠在了城墙一侧,并将手中的盾牌侧举,将头部以及全身的要害护了起来。 就在相城士兵刚刚准备完毕的时候,河岸一侧的梁军战鼓之声也在此时轰然响起! 随着一阵犹如雷鸣般的战鼓之音响彻相城,梁军以防的投石车一齐发射,一时之间,一阵急速的呼啸之声由远及近传入了相城之上众人的耳中! 听到这巨大的风声,一些未经历过攻城战的新兵已是脚肚子抽搐起来,手中的盾牌也不由握地更紧。 洪全武艺虽然高强,但面对高速的巨石,他也只有先找掩体防御。 随着轰隆一声巨响,第一颗巨石瞬间砸穿了相城之上的一面木质门窗。 离着最近的几名防守士兵只觉眼前一片尘土扬起,紧接着,他的鼻孔中就涌入了一股极其难闻的腥臭之气。 咳咳咳。。 这名士兵一面咳嗽,一面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停地撞击这盾牌,好似大雨淋在雨伞上一般。 而一滴巨大的“雨珠”曾自他头上的军帽处缓缓滑落下来。 等他转动眼珠,向着军帽上沿看去时,却发现一片携带着碎骨头的碎肉正挂在他的帽檐之上缓缓滑落! 看到这惊悚的一幕,这名士兵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跳了出来! “啊!!!!” 随着第一名士兵的大喊之声,相城城楼之上的吼叫声开始此起彼伏,甚至掩盖了对面梁军的战鼓之音! 随着一阵大风飘过,将原本弥漫在城楼之上的大量烟尘快速吹散。 听到此起彼伏的惊叫之声,刚从掩体中走出的洪全看到眼前的一幕不由就是一愣。 相城之上的那座木质阁楼已被巨石砸出了好几个大洞,几乎完全被毁,但相城城墙却因为建造坚固并未因巨石的攻击而坍塌多少。 身经百战的洪全见状自是有些奇怪,按道理说,这种程度的攻击应当不会造成太大伤亡才对。但此时的相城城楼之上,确实是一副血肉横飞的场面! 看到城楼之上一个个惊慌失措、正忙着将浑身上下碎肉拍落的士兵,洪全面色突然就是一变! 洪全好似完全无视眼前景象一般地穿过人群,三步化作两步,向着被损毁的阁楼就冲了进去。 此时,阁楼内由于通风的问题,尘埃还未完全散尽,但洪全却没有心思等到烟尘散尽,他直接来到了巨石附近定睛一看! 却见那被梁军投出的巨石之上竟绕了一圈又一圈的巨大麻绳,而在那麻绳之上,赫然还有半具身着西戎军服的腐烂尸身! 见到这一幕,洪全的双眼就是一缩,他的脸上也完全变了颜色! 第五十八章 投尸 “这。。这巨石之上绑的竟是西戎贼兵的腐烂尸体。。。” 看着巨石附近那黑色的血肉碎片以及一块块残肢断臂,洪全好似想到了什么,他双瞳猛地就是一缩,大声喝道: “快。。。快去看看。。那梁军投石车投入的巨石都砸向了什么地方!快!快去!!!” “喏!!!” 随着洪全命令的下达,一队人马当下向城内散去,寻找巨石砸落的方位。 而洪全则将身一转,急匆匆地走出了破损的阁楼,来到了城墙之上,他双手扶在城头向着河对岸的梁军阵营看去。 一看之下,却见梁军的第二轮投石车已再次装上了石块,但这一次,投石车的投向却并不是朝着城门而是转变了方向,看大体的朝向竟像是朝着城外的方向。 看到投石车如此朝向,城上一众相城守卫都是一脸茫然,不知所以。而洪全则是心中一沉,他顺着投石车的朝向望去,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即将干涸的河道平原。 难道。。难道这梁军是要!!! 仿佛是为了印证洪全心中的猜想,梁军的战鼓在此时响彻天际! 一时间,绑定投石车的揽绳再次齐齐松开,一颗又一颗的巨石直朝着相城上游的方向飞了出去 看着巨石最终落下的方向,洪全的心脏便是一阵猛跳!!!那一颗颗的巨石果然砸在了城外护城河上游的河道之中!!! 看着河中因巨石掀起的片片泥水,洪全的脸色已变得通红! 要知道,现在相城之中绝大部分的供水都是直接饮用了这护城河的水源,但此时,一颗颗捆满残尸的巨石已然落在了河道之中! 一想到一旦引用被腐烂尸体污染水源的下场,洪全几乎吼了出来: “快!!!传令所有城中轮岗休息的城卫军马上出动,立刻用装土的麻袋把城中所有河流进城的入口全部封死,一滴水也不能让其流进城中!快去!!!快去!!” “喏!!!” 听到洪全这一声命令,城上有过战场经验的老兵似乎也明白了些什么,在洪全急促的催促声中,又有一波人马火速向着城下奔去。 看着河对岸那隐隐出现在视野之中,貌似西征大将军向治的轮廓,洪全迸发出了开战以来最强烈的杀机,他深吸一口,随即带着绝杀之意大吼了一声: “向治!!!” ………………… 护城河对岸,正隔江坐在一排排投石车后身观看战局的向治,听到远处传来的这一阵包涵杀意的声音,他不由有些吃惊地转过头来,对着一旁的常春将军说道: “这洪全的一吼之声竟能传到这里?这也算功力高深的一种证明吗?” 骑在乌珠马上的常春闻言,回答道: “普通人没有经过特殊的呼吸吐纳,气息有限。而洪全这一吼,则彰显了他功力的高深。就凭这悠长延绵的呼吸吐纳根基,这天下间也没有多少武者能够与之相比。” 听到常春的话音,向治心中暗道:真的假的。 但表面上,向治还是点点头道: “我的意思是,根据那洪全离我们距离的远近以及刚刚他那声音的大小,常将军是否能判断出刚刚那一声,洪全是否用尽了全力,是否是他的真情实感。” 常春闻言,有些不明白向治的意思,他思量了一会儿后还是回答道: “这洪全的真实功力,末将倒是能从那支他投掷回来的穿甲箭中窥探一二。 但从这声呼喊中判断那洪全是否竭尽全力,末将确实还没那本事。” 向治闻言,却也没有继续追问,而是一转头,对着身后不远处的亲兵王起说道: “王起,你与这洪全相处时间最长,你觉得刚刚那一声,那洪全是否已用尽全力,或者说他是否真的愤怒异常。” 王起闻言,稍稍沉吟了一会儿,随即开口道: “小人并不清楚洪教头的真实功力到底有多高,但单以小人对洪教头的了解来看,这洪教头刚刚那声呼喊确是真情实感。” “哦?你为何会这么觉得?” 听到向治的这声询问,王起恭声回应道: “在小人与洪教头相处的几年里,洪教头几乎一直表现得沉稳内敛。 不管是小人还是其他人,这些年来从来没有看过、甚至没有听说过洪教头有真正发脾气的时候。洪教头曾经也教导过小的,匹夫之怒形于色,王者不怒而自威。 但刚刚洪教头那一声怒吼,小人却听出了其中对大人的必杀之意,那是动了真怒的表现。” 向治听到王起的回答,他的脸上非但没有一丝惧意,反而是玩味地笑了起来,道: “好一句匹夫之怒形于色,王者不怒而自威。这洪全别看只是一介平民出身,却还真有几分别样的气度。 不过,这样的人能动了真怒,那便暴露了他的弱点。哈哈哈。。。王起,你又立了一大功。升你为亲兵果然没错。” 王起闻言,面色微微一变,有些疑惑地说道: “不知小人立了何功?” 看到王起疑惑地样子,向治又是一笑道: “王起,你之前对我说,那洪全参军时曾在一场大瘟疫里死里逃生,他所在的那队伍,除了少数几人外,其余皆死。 你还对我讲起,洪全从事佣兵的时候,但凡有兄弟罹难,若是路途距离相城过于遥远,他总是将尸体就地火化,带回骨灰。对于腐烂的牲畜尸体也会当场或掩埋、或烧毁。” 王起闻言,点点头道: “小人确实是这么说的,但这只是说明洪教头为人重情重义,又能说明什么呢?” 向治闻言,却是摇摇头道: “我从你的描述里看到的可不是重情重义。” “那是什么?” 看着王起那疑惑地表情,向治微微一笑道: “我所看到的只是一个从瘟疫中死里逃生的小兵,那场瘟疫给他留下了太深的印象,所以,任何可能引起瘟疫的东西,尤其是腐烂的尸体,都会刺激到他的神经,让他做出反应。” 说到这里,向治嘿嘿一笑,对着王起说道: “王起,你现在沿着河岸的树林步行,去这护城河与相城的连接口等一等,看一看。 一个时辰内回到这里,告诉我,那护城河进城的水道入口是否已被洪全命人全数封死。 快去吧,路上小心些,别被人发现踪迹。” “喏!!!” 第五十九章 打井自守 【相城之内】 一向平稳的洪全此时却显得有些焦灼地在太守府的大厅内踱着步子。 就如向治所料一般,年轻时从疫病中死里逃生的经历让洪全对有关疫病的事极为敏感。 回想起那场导致无数人死亡、彻底改变他命运的瘟疫,洪全只觉得他的心境完全无法安定下来。 随着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洪全的脸色微微就是一变,几乎在来人进门的同时,洪全已经开口问道: “秀青,连接城内的护城河入口我军是否已全数封死?” 木秀清刚一进门就听到洪全这声询问,他微微一愣后,立刻回应道: “回禀洪天王,城内所有联通护城河的入水口已全数封死。 按照您的叮嘱,使用了大量的麻袋及泥沙填堵。我回来的时候,各入口已连小股的细流都无法顺着入口流进城来了。” 洪全闻得木秀清此言,他的脸上却仍没有一丝轻松之色,他沉吟了片刻后,继续开口问道: “那梁军之前投掷的尸体是否污染了城内的水源。现如今,相城之内的水源还能维持城内军民多久的饮用,生活?” 听到洪全的问话,木秀清稍一思量后,便开口道: “禀洪天王,那城外的投石车由于射程的问题,真正投入城内的巨石很少,所以,城内的水源几乎没有被污染。 但我相城之内绝大部分人都是依靠这护城河河水来生活。现如今切断河水入口,城内几乎断水,只有北部城池有几口井还可取水。 照我粗略估计,即便是省着用,城内之水也只够支撑城中数万居民半月之用。” 洪全闻言,眉头紧皱,喃喃自语道: “只够全城半月之用吗。” 沉吟了一会儿后,洪全便向着大厅之中的一众天王说道: “诸位兄弟,为维持城内军民基本生活。我军必须再抽出一些人手,从城池的四方多打几口井以供军民使用。” 一众天王闻言,纷纷点头,道: “目前也只能如此了。” 木秀清又在此时开口道: “我来这的路上,城中的商旅百姓几乎都拿着盆盆罐罐在城中引流的城内河中打水储存。我城中虽然储量充足,但这河水一断,这饮水还真是个问题。打井的事确实得尽快进行,否则,恐生大乱。” 木秀清说着说着,情形突然变得有些激动起来,道: “只是我还真没有想到,这向治竟是如此狠毒,竟然会用西戎贼兵的腐尸投城,连污染水源这种招数都能用上!简直是没有底线!他是真的一点都不顾城内百姓的死活吗?!” 坐在木秀清身旁的另一天王达凯闻言,声音有些冰冷地说道: “这种损招是一介书生真是一个书生想出来的吗,我觉得,这怕是那常春想出的毒计!” 洪全闻言,立即脸色阴沉地摇摇头说道: “常春此人作为西军老人,我对他还是有些了解的。或者说,不管是常春,或者是梁军之中的其他当过兵的世族将领,都不会做出腐尸投城的事! 毕竟,腐尸若不及时处理便容易引发疾病,一旦污染水源甚至会引起疫情。这一点,哪个长时间当兵的不清楚呢。 常春作为西军名将,虽为人鲁莽了点,但也知晓疫症的厉害,更清楚攻城乃为治城。采用这种不顾后果的手段,不像是常春一贯的手段。 用这种手段的人,怕是真下了屠城的决心!” 说到这里,洪全好像想起了什么,他微微一停,随后一字一句地说道: “好一个围而后降者不赦! 真没想到,这位书生出身的征西大将军,一出手便完全不给人留活路。” 围而后降者不赦! 在座的一众天王听到这句,心中都是一禀。刚刚来到大厅没多久的天王朝桂听到这句话,他有些恼怒地呵斥道: “他奶奶的,梁军这帮狗日的还真是够绝的。 还有这向治,他真以为有一万西军护着就万事大吉了?! 惹急了老子,老子今夜就带队人马夜袭敌营,取了他的狗头!” “对!做了他!!” “砍了他的狗头!!!” 。。 听到大厅之中一众天王义愤填膺的叫骂之声,洪全皱了皱眉头,但他却没有阻止一众天王的叫骂。 过了好一会儿,待大厅之中气氛稍降,洪全才朝着众人挥挥手道: “诸位兄弟,西军此举已伤天和,向治此人必遭天谴!只是,越是这种时候,我们越需要冷静应敌。” 说到这里,洪全转向天王朝桂,道: “朝桂,从今日起五日内,你手下的弟兄暂不列入城防。你需带领你的兄弟,于五日内,在这相城中打出足够的地井。城中但凡有需要打井的商旅,百姓,你们都有尽力帮助。 同时,要把梁军投尸染水的事告知城中百姓,要让他们知道,梁军完全不顾他们的死活,已是下了屠城之心。定要借这件事凝聚民心,巩固我军的统治。” “喏!!!” 听到洪全的这道命令,朝桂果断应了下来,已经落座的木秀清闻言不由开口附和道: “洪天王这道命令下的好。本来,这相城之内已有了一些关于这城外梁军的流言,但经这投尸一事,必能让我军与城中百姓的凝聚力大增。 只要我等宣传得当,再过些日子,若是这梁军真的强行攻城,让城中商旅百姓帮忙守城也不是不可能的。” 洪全闻言,脸色总算好看了一点,他点点头道: “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向治此举以为可以恫吓我军,却不知只是他自掘坟墓而已。 只是,这向治做事如此极端,我们还得防着点他,若他连这地下水也污染。” “地下水也污染?” 听到众人的质疑之声,洪全点头道: “这相城之下,地下暗流甚多,开凿井水也多为地下活水。 若那向治在我城的上游下挖,大量投尸或者投毒,其后果不堪设想。” 众人闻言,心中不由一惊。 洪全见状,却好似想到了什么,他沉吟了一会儿后,对着一旁的朝桂说道: “刚刚我的考虑还是有所不周,为了万无一失。一会儿传令下去,城中商旅百姓一律不得私自打井。那些以前打好的井也需立即停用,违者严惩! 朝桂,这些日历你领军多在城中选些地方,由我军统一打井供民众取用。 另外,从军中挑出十名军医,每日检查各井水三次,查验是否有毒,有腐。一定要确保军民饮用水的万无一失。” “喏!” 洪全说到这里,才觉得心下稍安,他长长舒了一口气,双眼看向了城外梁军军营的方向,微微眯眼,道: “若你真的想用疫症来破城,那我洪某便绝不能留你!” 第六十章 兵从天上来 相城被困第十三日下半夜,护城河对岸的梁军战鼓再次响了起来,守在城上的士兵听到这一阵子的战鼓之声,几乎本能地缩到了墙角上,等待着不久后流火破甲箭的袭击。 经过这些日子的日夜防守,相城的守卫也基本熟悉了梁军的套路。不但大部分新兵不再对梁军的夜间滋扰感到惧怕,甚至一些新兵都能趁着梁军射箭的间隙,缩在墙角假寐一小会儿。 听着耳畔传来的破甲箭撞击城墙的声音,两名缩在城墙一侧的小兵窃窃私语道: “你说这梁军每隔一个时辰就搞一次突袭,弄得雷鼓震天响,却从不攻城,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嗨,还能干什么。咱相城乃是西境第一坚城,号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现如今,对面的梁军不过区区万余人,若他们若真敢攻城,岂不是自取灭亡。 但是,他们来都来了,又不能不做做样子,否则怎么向朝廷交代。所以他们便每日把鼓敲得震天响,一来可以壮壮声势,二来也可以向朝廷说他们每日都在攻城剿匪。” 另一个老兵闻言,也不由开口说道: “哼,真是自欺欺人。我也真服了对面那些梁军,他们都不睡觉的吗?! 天天大半夜地把鼓敲得那么响,连城北的百姓都还能听得见,我都多长时间没睡过安稳觉了。困死老子了。这群狗日的。” 老兵说着说着,就打起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是呀,你说今天天这么黑,连月亮都没有,要没有这些讨厌的梁军,定能睡个好觉。” “唉,太久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不说了,先躺会了,让那群梁军自己玩蛋去吧。” 随着时间的推移,墙角说话的士兵渐渐少了起来,很多士兵又开始缩在墙角假寐起来。 虽然城楼上的守兵在流光穿甲箭的威慑下,并没有几个能够真正睡死过去。但城内的大多数百姓和城卫军却已经习惯了这大半夜里震天的鼓声,除鼓声乍响时会被惊醒一下外,大部分人都已可以在鼓声中入眠。 此时此刻,整个相城,除了轮岗负责城防的守卫外,其他人都已在鼓声中完全沉睡了过去。 就是这样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当一小队相城城卫军刚刚从街角的十字路口巡防过后,不远处的一处黑暗角落里,突然响起了一阵窸窣的声音。 没过多久,几名身着软甲的持刀黑衣人竟赫然出现在了相城的大街之上!!! 这群黑衣人借着城内卫兵巡防的空隙,沿着墙角黑暗的边缘,轻手轻脚地在街道之间快速移动。 他们一个个身手敏捷,行动矫健,一看行动便知绝对都是高手。 在夜色的掩护下,这群黑衣人很快便已来到了相城的正楼之下。 此时,正楼城门周围,早已竖起了巨大的木锥以及沙包路障,以防有人用车马强闯关卡。 由于夜间城门相对安全,且城楼之上便是大批的守军,这使得夜间守卫城门的士兵只有二十名余名。 与楼上那些直面梁军,不得休息的士兵不同。身在城门内侧的守城士兵大都靠墙休息。只有一两名士兵保持着清醒,来回走动着,一旦发现情况便会叫醒其他卫兵。 墙角的领头的黑衣人见状,在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后,便对着身后的一众黑衣人言道: “老二跟我上去把那几个能走的先解决掉。老三老五跟在我们后面,在我俩解决掉两人后,你们和我俩一起清场。” “喏!” 随着这一声喏,这四名黑衣人便两前两后,沿着城墙一侧的黑暗阴影,一点点地向城门守兵逼近,直到二十米外的一堆沙包处,四人才停了下来。 为首的黑衣人蹲在沙包之后,从他的怀中掏出了一片灰暗的好似铁片一般的东西,并将其悄悄丢在了这堆沙包之外。 这灰暗的铁片在这漆黑的夜里,能借着不远处城门两侧的火把之光,将两名守卫的行动模糊地映照出来,却不会明显地反光。 就这样,蹲守在沙包之后的四名黑衣人死死地盯着铁片之中两名守卫,等待着他们行进间的漏洞。 等了不知多久,那两名守城的护卫终于在一个碰撞后,出现了同时背对他们的短暂时刻。 在这一瞬间,四名黑衣人几乎同时暴起,好似一阵黑风一般,转瞬便刮至了两名守卫的背后! 那两名城防守卫在没有任何反应的情况下,便被两名黑衣人捂住了嘴巴! 连挣扎都还没来得及,一股巨力便自黑衣人手中传来,那两名守卫的人头瞬间便被黑衣人扭断,头骨脱离脊柱的断裂之声被城外那梁军的战鼓之声完全掩盖了过去。 原本行云流水的刺杀本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但意外还是发生了。 在黑衣人扭断其中一名士兵脖子的同时,那名士兵脖颈间从小携带的青铜长生锁也好似感受到主人生命已逝一般断裂开来,顺着断裂的绳结掉在了地上,并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 听到这声清脆的回响,四名黑衣人心中都是一紧,他们第一时间向着城门内侧看去。 却见,原本一名正倚着城墙睡觉的士兵显然没有睡得太死,他睡眼朦胧地睁开了双眼,紧接着便愣住了。 眼见自己一方已被人发现,为首的黑衣人心知不能再有任何迟疑! 只见他深吸了一口气,随即便气沉丹田,全身力道快速集中到了双腿之中。 随着黑衣人双腿用力一蹬地,他整个人便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着那名士兵冲去。 快速冲刺的同时,一柄幽青色的匕首不知何时已被黑衣人拿在手中。 看到眼前这惊人的一幕,那名年轻士兵只吓得浑身乱颤,似乎想先挣扎地站起身来,同时,他的口中不断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他的速度虽快,但黑衣人的速度更快! 这士兵的呜呜声还没发出多久,便只觉脖颈间一凉,下一刻,一股浓厚的血腥之气便充满了他的口腔与鼻腔。原本那呜呜声也在瞬间变成了咕咕咕的涌血之声。 刚杀完一人,黑衣人便借着冲刺之力来到第二名守卫的身旁。没有任何花俏的动作,只是一刀,黑衣人便非常准确将刀刺入了守卫的心脏之中! 又是一刀毙命! 剩余的三名黑衣人见状,也纷纷上前,对着地上未起的守卫便是一顿猛刺! 这连续的杀人终于将大门两侧剩余的十余名守卫完全惊醒了过来。 看到眼前这鲜血横飞的一幕,剩下的守卫都是一脸的震惊。他们匆忙地站起身来,想要拿起武器抵挡求救。但一切努力却只是徒劳。 这些刚从睡梦中惊醒的守卫就如同一只只毫无反抗能力的待宰羔羊一般,竟在短短十息之内先后被黑衣人的幽光匕首尽数收割去了性命! 随着最后一名守卫被刺中心脏,为首的黑衣人撤下了脸上的黑巾,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转过身,对着身后的黑衣人说道: “点火,开城门!” “喏!赵拓将军!!!” 第六十一章 兵从天上来 中 “洪天王!洪天王!大事不好了!” 随着一阵惊慌的叫喊声自屋外响起,正在睡梦之中的洪全登时就是一惊。 没等门外的士兵开口叫第二声,他便蹭地一下从床上起来,快步走到了房门前,道: “出了什么事!” “洪天王!! 梁军,梁军杀进来了!兄弟们抵挡不住了,天王你快。。快撤吧!” 梁军杀进来了!!! 洪全闻得此言,整个人都是一愣。 但很快,他便惊醒了过来,一手推去,房门应声而开! 此时,原本漆黑的夜空之中已泛起了阵阵红光,洪全一看便知,那是火光的颜色。 当他仔细看向着火的方位时,发现大部分竟都是城内军士的驻扎地附近! 看到这一幕,洪全的心终于砰砰砰地跳了起来!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我军防守相城如此严密,我半夜视察时,城防还没有一丝问题,为何才过去这么短的时间,梁军便攻入了城内,这。。这梁军究竟是如何破城的!!!” 听到洪全这激动的询问之声,前来通报的小兵不住地摇着脑袋说道: “小人。。。小人也不知道啊! 小人只是知道,河对岸的梁军今夜用破甲箭袭击我军城楼、我军战士都用掩体遮挡的时候,一些梁军士兵便快速穿过已半干涸的护城河。 而我相城之内竟有大股的梁军伏兵,他们就好像从天上掉下来的一半,凭空出现,从内攻陷了我军正门。正门一开,全体梁军便几乎尽数杀了进来! 洪天王,这些梁军的战力实在太厉害了,兄弟们已经有点顶不住了。您。。。您还是快点带兵突围吧!” 带兵突围! 听到小兵的这一句,洪全脸色就是一变。几个时辰前,他还想着如何使相城坚守半年时间以待时变,但没想到现如今,他竟要带兵突围! 这。。这一切究竟是如何发生地! 就在洪全脑海中陷入一片混乱之时,耳畔传来的杀喊声却变得越来越清晰。 直到眼前的小兵再次催促,洪全才清醒了过来。 看着外面不断蔓延的火光,洪全也知道,自己不能继续再这么犹豫下去了。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反正自己本就是孤身一人、白手起家,没什么是拿不起放不下的! 心念一定,洪全再不迟疑,他散步化作两步,快速退回了屋内。 披上一件铠甲,手握一柄铁戟,洪全环视了一圈这太守居所,随即心中一狠,将桌上燃烧的烛台打翻在地。 看着身旁逐渐燃起的火光,洪全心中再无其他念想,大吼一声便冲出了太守府! 一出太守府的大门,却见太守府四周的过道内早已挤满了一名又一名的手持火把、兵刃的梁军战士。 这些梁军战士三五人为一组,有的持盾,有的持刀,有的则拿着铁戟。就这么配合着与相城守军作战。 战场之上,真正军人的战力与单体佣兵的战力高下立判! 没用多少时间,太守府外的守军便已被梁军完全压制。 洪全见状,他的双眼之中立刻冒出了一股狠光! 下一刻,洪全一脚迈出,越过一名守卫后直向着一组梁军士兵冲去。 一名持刀的梁军看到了踏步向前的洪全,刚准备举刀挥砍,却只觉一道电光自眼前划过。 向治的那柄铁戟竟如同长了眼见一般,穿过了盾牌与铠甲的保护,直接一戟便刺入了他的脖颈之间。 那名梁军只觉脖间一凉,下一刻,大股的鲜血便如同一道喷泉一般向外喷出,在周围的空气中爆出一片血雾。 洪全在铁戟抽出的同时,手腕再次用劲,这使得他手中的铁戟在半空之中划起了几道弧线,直袭周围几名梁军的脖颈,肋下等处! 原本极为难缠的梁军组合,在洪全面前,竟在几息之间,尽数丧命! 这奇特的景象很快便引起了场中其他人的注意,当他们看清来人面貌时,终于或激动或惊恐地大喊道: “洪天王!” “是洪天王!!” “反贼洪全!!” 。。。 这些日子以来,洪全的英勇之名早已传遍了两军之中,此时,看到洪全这神出鬼没的杀招,即便勇如梁国西军,竟在面对洪全时也开始不自觉地向后退去。 在洪全的带领下,太守府外的这一小队守军开始在梁军的远远的包围下,慢慢向城南退去。 带领士兵后退的洪全虽表面上沉稳异常,但他的心里其实也有些不安: “只要退到南门突围而去,便可直奔楚国边城。这样便还有机会!只希望能有更多兄弟突围成功!” 洪全一面想着,他手中的铁戟也开始更快地挥舞起来。 终于,在不知死了多少兄弟,击杀了多少梁军军士后,洪全一行人等来到了南城楼门下! 此时,相城的南门早已关闭,偌大的城门四周布满了木锥栅栏,却见不到一名守门的卫士。 见到这一幕,洪全的心咯噔就是一沉。 就在此时,那原本昏暗的南城楼城门之上,突然响起了一阵沉稳的拍掌之声。 在掌声响起的瞬间,无数的火把自南城门上点起。火光映照之下,数百名弓弩手自城楼之上出现,他们此时已纷纷拉开了箭矢,对向了洪全等人! 看到这一幕,跟随在洪全身边的一众士兵全部变得慌乱了起来,而洪全的脸上也出现了一缕极为凝重的神色。 “洪教头,几日不见,别来无恙啊?” 听到这个声音,洪全浑身轻微一颤,他抬头向发声处看去,却见火光之间,一名身着灰色铠甲的年轻人正站在城楼之上冲着他微笑。 “向治!!!” 第六十二章 兵从天上来 下 “向治!!!” 在火光的映照下,征西大军将军向治出现在了相城南城楼之上。 此刻,向治正身披银色铠甲,英姿飒爽地站在兵士中间,看着城下已成困兽的洪全,他低头颔首道: “正是在下!” 向治一面回应着洪全,一面举首环顾相城四周,道: “几日前,向某与洪教头第一次见面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没想到,再见之时,竟已是这般光景了。 如今我梁军已进入这相城之中,没了这相城的城防优势,你手下的那些佣兵绝不是我军的对手。 洪教头,你猜猜,我军拿下这相城还需要多长时间?” 听到向治这一番话语,城下洪全的脸色已变了数变,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道: “向将军,洪某有一事不明,不知你可否赐教。” 向治闻言,微微一笑,道: “你是想问,我军是如何进到这相城之中的?” 洪全听到向治的这声回复,脸色又是一变,道: “正是,向将军可否告知。” 向治闻言,微微一笑,道: “我军能如此顺利地进入这相城之中,还得感谢洪教头的帮衬。若不是洪教头打了这么多的井,我军这么快地破城。” 打井!!! 听到向治这话,洪全不由浑身一颤,他凝神细想了一会儿后,便好似想通了什么一般,他头一抬,对着城楼上的向治惊疑道: “你们梁军可是打了地道!!!” 向治见洪全一点就通,不由在心中又对这洪全高看了几分。 当下,他也不再戏言,笑容稍稍一收,道: “这相城号称西境第一坚城,其城防之稳固,若以常法破城,非十倍之兵不可。 此次西征,我军只有一万兵力,又肩负收复西境全境的重任,断不能在相城一处折损太多兵力。 向某曾听说,这相城之前就曾被人以地道凿通,敌军由内破城。向某便想到了借用此法。” 洪全听到这里,浑身微微一颤,过了好一阵后,他突然有些自嘲式地开口道: “相城正因为有此历史,所以在城内各地设置了几口专门用于探听是否有敌人挖掘隧道的深井。 一旦有人自城外挖掘隧道,深井之中便可听到声响,从而提前设防,将挖掘隧道之人生挖活埋! 但由于你的截断三江之水,断绝相城内百姓水源,使得我军不得不大量打井。 我军打井的声音混淆了凿地道的声音,便给了你可乘之机! 可是这样!向将军!!!” 向治闻言,微微一笑,道: “洪教头果然不是一般人,全中!厉害,真是厉害!” 洪全闻言,面色又是一变,他长叹一声道: “当初你截断三江之水的事,洪某一直以为你是要以三江之水淹没相城。为此,向某提前制造了大量的抹布沙包,用来应对洪水。 后来,你又用投石车投尸河中污染了水源,让我以为你想用疫病击溃我军。没想到,你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幌子,为的就是逼我军打井以掩盖你放凿地道的声音?!!” 向治闻言,微微一笑道: “洪教头说的一点也没错。 事已至此,向某也不怕告诉洪教头。早在向某与洪教头见面的那一日,向某便派出了我军赵拓将军,带领一千军士前往三江上游的虎溪谷。 赵拓将军用了十日时间日夜不停,挖通了上古储水河道,使得三江之水改道灌入道虎溪谷之中,减少了三江水道中的河水流速。 这截断三江之水,一来可以迷惑视听,让洪教头以为我军会用水攻,二来也可为我军之后的投尸打好基础。毕竟,若是水流湍急,即便是有腐尸污染水源,也只能持续一时。但若水流减缓、河道干涸,那腐尸所化之疫病之毒便可存留在河水之中,逼地你们不得不堵住河流进城入口,同时打井自救了。 这样一来,我军穿凿地道的声音便可以被打井之声完全遮掩过去。 再加上我军这些日子以来日夜骚扰,相城军民早已疲惫不堪,除非是特别大的动静,否则,在我军战鼓的掩护之下,又有谁能听到我军破土入城的声音呢?” 听完向治的这一番讲述,洪全的面色已是涨的通红,过了好一会儿,他的面色才缓缓恢复了正常,道: “照这么说来,向将军你根本就没想过用疫病来攻陷城池。” 向治闻言,表情严肃道: “用疫病攻城这种事,向某又怎会做得出来。毕竟,疫病的危害向某还是非常清楚的。若瘟疫真在相城扩散开了,相城又能有几个活人? 向某要的是一个完整的相城而不是一座死城! 所幸,向某得知洪教头曾在疫病之中死里逃生,而且又对处理腐尸极有心得,这才让向某敢用投尸这一招。换做别人,向某还真不敢用。” 听到向治的这段话,洪全再次自嘲地一笑,道: “洪某倒是让向将军高看了。 现在想来,若向将军真想用疫病攻城,那就应该把腐尸于夜间悄悄置于护城河上游,这样,神不知,鬼不觉,不出几日,相城之中必发疫病。 但向将军却在白天用投石车投尸,生怕洪某看不到一般。。。 唉。。还是洪某太蠢了。” 听到洪全的这声自嘲,向治却摇摇头,道: “洪教头不必这么说。 向某与洪教头接触的时日虽短,却也可知洪教头绝非常人所能比拟。 可惜,若非时局所迫,向某倒很想与洪教头坐下来畅谈一番。但这恐怕只能是向某的一个奢望了。” 听到向治此言,洪全微微一笑,道: “你要杀我?” “情非得已。” “不先诏安?” “向某曾说过,围而后降者不赦。还望洪教头见谅。” 洪全闻言,面上却无一丝惧色,反倒是笑容更盛,道: “围而后降者不赦! 到了此时此刻,我才能了解几分你这句话地真正意思。 十余日,攻破西境第一坚城,城内困而不降之乱贼,尽数斩杀,以震西境诸城! 有此一着,后面那些想守城一搏的乱贼就要好好想一想了。毕竟,在他们面前还有一条拿钱买命的诏安大赦令。 哈哈哈。。。好计策,好计策。” 笑着笑着,洪全突然又仰头一问,道: “对了,这城中百姓、那些商旅你打算如何处置呢?你也要践行围而后降者不赦吗? 若你真要如此,城中的粮草辎重货物确可供你用来平定西境赈济灾民。但这样一来,你便成了滥杀无辜之人,待西境平定之后,你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但若你不动他们,那你便凑不齐赈济灾民的粮饷。到那时,怕是韦文忠也要问罪于你。 向大人,在你动手杀我之前,可否让洪某死地瞑目,不做一个糊涂鬼呢。” 听到洪全的这声询问,向治一直保持的微笑第一次有些冷了下来,他沉吟了一会儿后,还是说道: “洪教头好像忘了一件事。” 洪全闻得此言,不由开口道: “哦,我忘了什么事?” 听到洪全的询问,向治缓缓说道: “洪教头难道忘了,在我投尸之后,教头令朝桂带手下打井并四处宣扬我梁军不仁以及我那围而后降者不赦的政策。 在你手下的宣传下,全城商贾百姓民意汹涌,今日,更是有百姓自请城卫军训练武艺,以作战备。 你得知后,应当是感觉民意可用。不但让城卫军为城中商贾百姓授艺,还给每户分发了军用刀枪。” 听到向治这句话,洪全早已平静的脸色又是一阵巨变,道: “你。。。你怎么会知道!” 向治看着洪全变色的面容,他缓缓开口道: “我军第一条隧道早在两日前便已挖通,早已有我军细作入城。今日那第一个要求城卫军训练武艺的小乞丐便是我军的细作!” “你说什么!” 听到洪全那震惊的声音,向治语气严肃地开口道: “向某之所以今日才动手,为的就是等你把兵器发到百姓手中。 洪教头,你告诉我,向乱党学习武艺,又私藏乱党的军械。这还能算是无辜的商贾百姓吗?” “向治!!!你!!!” 第六十三章 围困 听到向治如此设计,洪全只觉一阵怒气直冲胸口,他的整个脸又变得通红起来。 在城楼上的向治见状,言道: “洪教头不必如此愤怒,向某只是需要一个由头,去商贾那里取些粮饷用以赈济灾民。只要他们乖乖配合,不会对他们怎么样的。 毕竟,我军来的如此迅猛,不要说他们这些没有上过战场的普通商贾,就算是你手下的那些佣兵,相当一部分不还是吓得不知所措。 所以,只要那些商贾百姓缩在家中,便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等 向某取粮之后,自会保他们平安的。 洪教头,我们聊了这么久,你的疑惑也应该解的差不多了吧,向某便在这里送你最后一程吧。” 向治说罢,便将衣袖一挥! 随着向治这一挥袖,城楼之上早已等待多时的无数弓弩手纷纷放开手中拉满的弓箭。 一时之间,无数支弓箭便向着城楼下的洪全以及他手下的兵士射去。 嗖嗖嗖的箭雨之声直将这南城附近的空间完全笼罩。 伴着几声惨叫之声响起,跟随在洪全身边的将士一名又一名的中箭倒地。 站在最前方的洪全,凭借着他高超的武艺,将手中的铁戟耍地如图一面钢铁盾牌一般。 一般的箭矢在他手中铁戟的保护之下,竟纷纷被击落,无一支箭矢可以伤到他的分毫。 一排箭矢射尽,紧随其后的第二轮箭雨再次射出。 此时,洪全周围已再无一名能够站立的士兵。 面对如此密度的箭雨攻击,即便洪全武艺超群,却还是不得不全身心地挥戟应对,他一面消耗着大量的心力,一面缓缓向后退去。 看到这洪全在这种箭雨袭击之下竟还能无恙,向治眉头微皱,随即他又将手一挥。 就在洪全凝神戒备,以为那向治又要有什么新动作时,城楼上的箭雨却突然停了下来。 眼见城楼上不再射箭,洪全不由一愣。但他很快便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先全力逃离此地,混入人群之中再说。 毕竟,若自己能混入道人群之中,借着混乱,未必没有那一线生机。 就在洪全将起劲集中于下盘,准备全力出逃之时,几股骇人的杀气却从四面八方向他集中了过来。 感受到这不同寻常的肃杀之气,洪全心头便是一禀,他右手握紧了铁戟,凝神留意着四周的动静。 城楼上的向治见到突然停止脚步的洪全,不由微微笑道: “洪教头的武艺果然高强,看来一般的箭矢根本无法伤到你分毫。 恰好,我军的几位将军早就对洪教头的武艺十分推崇,都想与你切磋一番。 既然这些弓箭奈何不了洪教头,便由我军将军送洪教头上路。” 随着向治话音落下,六名身着梁军军服、手持铁剑、长枪等兵刃的梁国军士缓缓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梁军征西副将常春奉征西大将军之令,前来取你性命。” “梁军千夫长任霄奉征西大将军之令,前来取你性命。” “梁军千夫长赵拓奉征西大将军之令,前来取你性命。” “梁军千夫长李信奉征西大将军之令,前来取你性命。” “梁军千夫长王乾奉征西大将军之令,前来取你性命。” 听到这一个又一个无比熟悉的名字,洪全的面色变得极其凝重。 洪全的武艺虽极为高强,但从梁军西军之中成长起来的千夫长却没有一个不是靠着军功,一刀一枪地拼杀出来的战场强者。 若只论单打独斗,他洪全自信可以胜过在场之中的任何一人。但若这五名梁军将军一齐出手,他洪全今日恐怕还真会命丧于此! 面对如此险境,洪全脑门上第一次渗出了汗珠。 过了好一阵后,后期终于将他那口本想用来逃跑的真气吐了出来,重新抬起头来对着城楼上的向治说道: “这次梁军征西大营里,一共才有十名千夫长吧。 为了对付洪某,向将军竟然派出了一位副将、四位千夫长。洪某还真是有些受宠若惊。” 城楼上的向治闻言,微笑回应道: “洪教头计谋过人,又武艺超群,为确保万无一失,向某可是把我梁军之中武艺最好的几位将军全部调来给洪教头送行了。毕竟,像洪教头这样的豪杰,向某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大意。” 洪全闻言,凄然一笑,道: “怪不得我一路之上没有碰到一个像样的阻拦,原来向将军早就把一切都给洪某安排好了。” 说到这里,洪全好似想到了什么,他微微一顿,道: “向将军竟能提前留守南城门,而不是其他城门,也就是说,向将军连洪某败退之后的路线也已猜到了。” 向治闻言,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言道: “不知洪教头死后,遗骨是就地掩埋,还是送往楚国某处安葬?” 听到向治这一句,洪全浑身不由一抖,他有些吃惊地看着向治,不知这向治是怎知自己是楚国人的。 想到自己的真实身份,洪全思量了好一会儿后,终于下了决断,他长叹了一声后,对着城楼上的向治说道: “向将军,若洪某今日战死,还望将军将洪某的骨灰送往楚地百越之地的花县,安葬在花县旁边的山上就可以了。” 向治听到洪全这句话,心中才真心安稳了一点,因为他知道,这洪全终于决定一死了。 念及此处,向治声音变得严肃且坚定,道: “好,向某答应你。” 听到向治这句回话,洪全朝着向治微微一躬身,表示感谢。 随后,他心中再无其他念想,右手紧握手中铁戟,将身一转,对着步步逼近的五名梁军将领,大喝道: “楚人洪全,在此一会诸位将军!!!” 第六十四章 围杀 听到洪全这一声大喝,身为西军副帅的常春首先应道: “常某先来会会你!” 常春话音刚落,他便如同一支灰色的利箭般直着向着洪全冲去。 另外四名千夫长见状,则是故意放缓了步伐,保持间距,暗地里对洪全形成合围之势! 看到配合如此默契的五人,身在战局中央的洪全战意盎然,道: “来得好!” 随着洪全的这声大吼,一股惊人的气势自他身上勃然爆发! 在这无形气劲的冲击之下,正向洪全冲来的常春只觉心脏就是一缩。 好强的杀意! 在完全没有思考的情况下,仅凭着无数生死战阵下积累起的经验感觉,常春将全部的力量集中到了右臂之上,狠狠地将手中的铁枪向着洪全甩了出去! 第一次出手便将武器扔出,这让洪全真有些始料不及。在如此近的距离下,常春全力一击的瞬间力道已比破甲箭弱不了多少。 面对这夺命一击,洪全双眼崩出一道精光,紧接着,他整个身体向右一侧,同时借着旋转之力将手中的铁戟向右就是一拍。 只听啪地一声巨响之声响起。 常春全力一击的铁枪已被洪全的铁戟打飞。 就在洪全自以为躲过这一击的时候,一股芒刺在背的感觉只让他心中又是一惊。 洪全连身都没转,便反手将手中铁戟旋转于身后,只听一声脆响之音再传,一柄翠绿色的匕首碰的一下插入到了不远处的城砖之中。 看到那月光下泛着幽光的匕首,洪全脸色铁青地向着不远处的一名将军看去,道: “武者比武,你竟然背后偷袭,还使用暗器,你还有没有廉耻!” 听到洪全这声呵斥,那名被训斥的将军却面不改色的说道: “吾任霄自十六岁从军,所有功夫全部出自于生死搏杀。只要能杀敌的招数,我任霄都会用。对付你这样的高手,吾会用上从战场拼杀上学来的一切手段,这才是对你的尊重!” 听到任霄的这句话,洪全脸色不由就是一愣。 还未待洪全再做应答,一阵剑啸声再次自他身旁响起。 在黑夜里,这名手持长剑,身着黑衣地将军,以极快的速度在洪全周围不停出剑。 那快如闪电的连续快剑竟给人一种疾风骤雨般的感觉。 只是短短时间,那黑衣将军便已刺出了数十剑。 面对这快到极致的剑法,洪全却只是原地画圆,舞动手中铁戟沉稳应对,并未有一丝慌乱。 一时之间,场中众人只听到兵器相交的乒乓声皱起,但那洪全却已然矗立在场中央。 突然,众人只听一声大喝声响起,洪全挥舞的铁戟突然就是方向一变。 一瞬间,那原本无迹可寻的快剑竟直直插入铁戟的兵口之中,再无法挪动一分。 眼见这种情况,出剑的黑衣将军当机立断,立刻舍剑抽身急退。 而洪全见状却并未追击,只是将铁戟一立,朗声说道: “剑如流星,一剑百出。 久闻赵拓将军的流星剑法快如闪电,今日一见确实厉害。可惜,你这流星剑法虽快如闪电,但却太耗体力。 前期虽可凭借宛若暴风骤雨的攻势占得先机,但若十息之内无法破敌,则会胜负逆转。 你这招,在战场上,或是对付一般高手虽是强招,但若对战绝顶高手,只有败亡一途。” 听到洪全如此评价,刚刚退出洪全铁戟攻击范围之外的赵拓,沉思了一会儿后,双手一抱拳,道: “受教了。” 战场上仅剩的两位将军对视一眼后,刚想举步上前挑战,却听城楼上的向治再次开口道: “洪教头武艺之高强,果然技压群雄。若今日只是论武艺武艺之高低,洪教头定是独揽头筹 只可惜,这里是战场,不是比武场。今日吾等乃是奉王命杀敌夺城,而不是和洪教头一人争武艺之长短高低。 洪教头,你说是么?” 听到这话,洪全倒还没有太大反应,一旁的几位梁军将军却大都面色一变。 被洪全那高超的武艺所吸引,这些武艺高强的将军竟都被激起了好胜之心。直到向治的旁敲侧击才让几人心中一动。 看到周围几人那再次变得坚定的眼神,洪全反倒笑意更胜,道: “向将军说得有理,既然如此,我们今日便战个痛快,诸位将军,你们一起上吧!!!” 第六十五章 相城破 “你们一起上吧!” 随着洪全这一声大喝,他便将手中铁戟一挥! 散落在全四周的铁剑、铁枪立刻便被洪全打飞,向着常春、赵拓飞去。 常春与赵拓见状,立刻把手一伸,将铁枪、铁剑重新拿到了手中。 看着重新拿好兵器的五人,洪全将手中铁戟微微一横,笑道: “诸位将军请!” 围在洪全身边的五名将军相互对视一眼后,再不犹豫,拿好兵刃,纷纷向着洪全袭来。 首先冲到洪全身前的乃是两位新晋的千夫长李信、王乾。 李信、王乾两人作为后晋千夫长,皆是落魄世族后代,两人自小被家族送入山中学艺,学的都是刀法。 但因王乾是左撇子,使的是左手,这让两人共同应敌时竟能一正一反、将刀法使得全无缝隙。 在西军之中,两人若单独迎战,战力在十大千夫长里都是垫底,但两人合力围攻,则西军之内再无可战之敌! 自两人出道以来,合力围攻之下,从未遇到敌手。但这一次,李信、王乾两人却碰到了自出道以来最厉害的对手! 李信、王乾两人的双刀合攻可谓是密不透风,正面应敌的洪全就感觉前方袭来了两道旋转的屠刀一般。 看到这一幕,洪全眼中闪过了一道精光,口中不由叫了一声: “来得好!” 在这一声大呵后,洪全立刻深吸了一口气。登时,他便将全身的气劲集中到了持戟的右手之上。 正向前挥砍的李信、王乾,只觉眼前一阵黑风刮起,下一刻,两人便觉得持刀的虎口便是一麻。 “一力破百巧!!!” 在洪全喝声响起的同时,李信、王乾两人竟在洪全这铁戟一挥之下,一齐被震退! “两位将军的双刀正反配合,确实无双。但单手持刀,力道上必有缺陷! 若两位能尝试改用长刀,双手握持,并研习一套与之配合的刀法。假以时日,定可称万人敌!” 被震退的李信、王乾两人本想继续进攻,当他们听到洪全这声评价,都是心中一动,停下了原本前进的脚步,呆立当场。 李信、王起虽暂时未动,但常春、赵拓两人的攻击却已接踵而至。 常春的长枪如长虹贯日,赵拓的长剑似雷霆闪电,力的极致配合速的极致,使两人瞬间对洪全形成了合围之势。 面对两位超级高手的合力攻击,即便以洪全的武艺也不由面色一凝。 只见洪全再次双腿画圆,将手中的铁戟舞动了起来。 面对常春刺来的长枪,洪全持戟顺势就是一挡! 借着这抵挡之力,洪全双腿画圆,以极快的速度与常春擦身而过,随后,更借着旋转之力击向了袭来的赵拓! 看着突然转向,急速袭来的铁戟,赵拓也不敢托大,当下变换剑式挡在了胸前。 只听叮当一声兵器交戈声响起,赵拓整个人便被铁戟击出了数丈。 好在身穿软件,又有长剑相护,这一击并无大碍。 借着洪全攻击常春与赵拓的空袭,一柄暗黑色长剑如同黑夜之中的毒蛇一般,突然在黑暗的角落里窜出,以一个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向着洪全的后背刺去! 面对这偷袭,洪全人未转身,手中铁戟却是向着脚下的砖块一挥! 一阵火星闪过,大量的砖块碎片被铁戟带起,顺着铁戟的方向便飞了出去,其击去的方向正是那从背后偷袭的任霄! 大量的碎沙袭来,任霄撤剑回挡的同时,本能地就是将眼一眯。 就在这一瞬间,洪全却已借着铁戟铲地的力道,飞身一脚将不远处的任霄一脚踹飞了出去! 被这一脚踹中,任霄只觉得好似被一个巨石砸中一般,口中瞬间变喷出了一口鲜血,整个人更是飞了出去。 看着落在砖瓦地上,浑身发抖、暂时无法起身的任霄,洪全冷声说道: “总是背后出手,即便能活下来,也不会被对手看得起。还有,若偷袭变成了一种习惯,使你失去了真正一拼的勇气。那你的剑对真正的高手来讲,便根本不可能构成任何威胁!” 听到洪全的这句话,本准备再次冲上来的常春、赵拓都是一愣。 长久以来,任霄的作战方式一直受人诟病,但因身在战场,本就是九死一生,别人也不好多说什么。但成为千夫长后,任霄在战场上成功刺杀高级将领的次数却越来越少。此时,听到洪全的这段话,不由让身为西军真正统领的常春就是一愣。 一时之间,几名梁军将领就这样围在洪全周围冷冷对峙,却再无一人主动上前。 城楼上的向治见状,虽是眉头微皱,却没有多说什么催促之语。 毕竟,在几人大战的同时,相城之内各处险要已基本落入梁军之手。失去了城防的拥军队伍与梁军王牌军西军的战力实在是有天壤之别。 见到大局已定,向治倒不是很在意于何时斩杀洪全。甚至他觉得,当着更多人的面将反将将领斩杀也许更能震撼人心。 随着时间的推移,相城内外绝大部分领地已被收复,一批又一批手持火把的梁军战士也集中到了相城南门。 身在人群中央的洪全虽在这段时间里没有再受到梁军将领的围攻,但当他看到眼前已围成人海的梁军将士,却也知道大势已去。 听着耳畔传来的各种厮杀与叫喊声,洪全那满脸战意的脸色终于发生了一丝变化。 毕竟,几天前,他还幻想着凭借着相城一统西境,成就一番伟业。但转眼间,这西境第一坚城便已狼烟四起,即将完全陷落,这种巨大的冲击感一旦当面袭来,即便再坚强的人也无法做到纹丝不动。 看着四处燃起的战火,洪全神色已变得有些落寞,过了好一会儿后,他好似想明白了什么一般,看了看周围的梁军将领,沉声说道: “洪某临死前能与诸位将军一战,也不枉此生了。 还望诸位将军能思量洪某之言,改进日后战法,假以时日,必能将个人战力提升一截,有更大的机会成为真正的一代名将。 洪某日后是否能够在清史上留下一笔,就看各位将军日后能走到哪里了。” 说到这里,洪全又看向了城楼上的向治,道: “向大人如此年轻便智计深远洪、手段非人。日后前程,必不可限量。 如此想来,洪某能死在向大人手上也并不冤枉。若此战能成为向大人的成名战,洪某因此战而能留名青史的话,倒也死得其所。 哈哈哈。。。 洪某自幼努力,拼搏半生,却始终无法改变平民身份的枷锁。还望诸位大人能够踏着洪某的尸体走得更远些。他日若有黄泉相会日,定要让洪某知道,诸位大人究竟能走到哪里!” 说罢,洪全也不等众人反应,竟直接将手中铁戟向土中斜插。随即,他整个人便向着铁戟走了过去! 随着铁戟穿胸而过,洪全站立而亡! 相城也在此刻,正是告破!!! 第六十六章 商人与乱党 洪全自戮后,向治命人砍下洪全头颅,悬于梁军军旗之上,以快马巡城示众。 洪全之死就如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当仅剩的城卫军看到他们的战神也身首异处之时,终于完全丧失了抵抗之心,或被当场击杀,或是缴械投降。 一时之间,梁军的军旗在相城之内快速蔓延开来。 直到清晨时分,相城城墙之上已插满了梁军军旗。相城城墙之内,无数梁军将士手持兵刃,正将一队队身着各色衣服的人押到了相城中央的空旷广场处。 原本很大的广场此时已挤满了被梁军俘获的佣兵商贾。 在广场正位,一座将帅台高高立起。 征西大将军向治、副将常春、以及一众将军皆已聚集在刚刚筑起的高台之上,环视着台下的一众俘虏。 看着台下密密麻麻的人群,征西大将军向治对着一旁的常春轻声说道: “常将军,一会儿你可得好好配合一下我。咱俩得好好敲一敲这群商人的竹杠,否则,这下一步平定西境所需的钱粮就要泡汤了。” 常春闻言,对着向治微微一笑道: “大将军请放心,一会儿您瞧好,末将保证把这**商的骨髓都敲出来。” 听到常春这么一说,向治不由一乐。 就在两人谈笑之间,一名身着银甲外衣的将士快步跑到台前,半跪于众将之前,大声说道: “启禀征西大将军,相城之内所有乱党都已押解完毕,请大将军视察。” 站在帅台之上的向治闻言,与常春对视了一个眼神后,便微微一点头,随后,他刚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口说些什么时,却听台下的人群之中却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道: “我们都是遵纪守法的商人,你们梁国军队凭什么扣押我们,你们梁国究竟还有没有王法了,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听到这声叫喊,台下一众被官兵扣押至此的商贾都纷纷大叫起来: “对!你们凭什么扣押我们!” “我们不是乱党!我们只是普通商旅,快放了我们!” “快释放我们!” “把我们的货物还给我们!!!” 。。。 眼见台下变得越来越乱,向治眉头微微一皱,随即将头一转,对着一旁的副将常春又使了一个眼色。 常春见状,当下明白了向治的意思。 只见常春快步走向了不远处的一名士兵,随即以极快的速度从他的背后取下了一套弓箭。 台下的众人见状,还没反应过来那常春要做什么,常春已搭弓起箭对准了台下一人。 只听嗖地一声破空声响起。 下一刻,那支弓箭便不偏不倚地射中了第一个开口质问的商贾! 这一箭,直将那商贾的脖颈穿了个血透!!! 周围人一见,立刻惊叫一声,四散开来,只留那中箭商贾倒地不起! 却见那商贾瘫倒在地上,双手捂着脖子,似是拼命挣扎,可惜,大股的鲜血从他的脖颈间冒出,根本就无法止住。 他的挣扎最后只能化作嘴里的一阵呜呜呜之声。 慢慢地,那商贾的脸色开始变得紫青,面上青筋暴起,终于在浑身一阵僵硬的抽搐后,完全瘫在地上彻底死了过去。 看到这一幕,原本嘈杂的广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只因说了一句话便被一箭击杀,这梁军将领还真是杀人不眨眼!!! 征西大将军向治见到众人反应,暗自冷笑了一声。表面上,他又清了清嗓子,便好似完全没看到那地上的尸体一般,对着台下的士兵说道: “昨夜我军共斩杀多少敌军,俘虏多少敌军,台下共有多少人犯?” 一直半跪在帅台之前的将士闻言,立刻回复道: “禀将军,我军昨日共计斩杀身着叛军军服的乱党两千三百五十八人,斩杀身着商旅服的乱党一百八十六人。共计俘获身着叛军军服的乱党两百八十一人,可疑商旅由于人数众多,绝大部分押解在各自府邸,押解至此的商旅共计三百二十七人。” 听到这名将士的汇报,向治点了点头,一扭头,对着一旁的常春说道: “常将军,你说这些人该怎么处置呢?” 常春闻言,面无表情地拨弄着手中的弓弦,道: “大将军在破城之前曾说过,围而后降者不赦。 若将军问末将的意思,末将的意思只有一个字,杀!” 听到常春此言,原本寂静无声的广场再次喧闹了起来, “将军饶命啊,我等只是普通商贾,不是乱党啊!” “你不能杀我,我乃楚国商人,你们梁军岂可滥杀无辜!!!” 。。 听到场上这一片喧闹之声,常春面上就是一寒,只见他将手中握着的弓箭再次拉满,向着场中众人指了过去。 不久前那常春杀人一幕的血腥味还弥漫在众人鼻间,此时见常春再次挽弓,当下众人吓得再不敢发出一言。 只是片刻功夫,场中央又变得安静起来。常春见状,冷冷说道: “我梁军一向军纪严明,又岂会滥杀无辜。你们这群商人帮助以洪全为首的乱党作乱,将你们明正典刑有何不妥!” 听到常春这话,场中商旅纷纷低声哭喊,道: “冤枉啊!” “将军冤枉啊!!” 。。。 听着这一片哭喊声,常春还想再次挽弓,一旁的向治却在此时将手搭在了他的弓上,将弓箭缓缓按了下去。 场中众人见状,还以为事情有了转机,却也停止了哭闹,似是要听听向治说些什么。 向治见状,转头对着常春言道: “常将军,你为何说这些商贾帮助洪全这些乱党作乱啊,有何证据?” 常春闻言,当下一躬身,道: “启禀大将军,据报,贼首洪全在相城期间,与城内这些商旅达成盟约,由洪全提供保护,由这些商旅无偿提供全军的粮食供给。这便是资敌。” 向治闻言,一转头,对着台下的众人,道: “常将军所说可是事实?” 台下之人听向治此言,立刻有一人回应道: “回禀大将军,我们之所以提供粮饷,是因为一月前西戎之乱,是洪全等一众佣兵保护了我们。我们这才以粮草供应换得平安,目的是自保而绝非作乱。至于他日后作乱,与我等完全无关啊。” “是啊。大人,若我等不给他粮饷,他也会抢夺的啊。” “请大人明鉴!” 。。。 向治闻言,并没有当场作答,而是又扭头看向常春,道: “常将军,除供给乱党粮饷外,这些商贾可还与那洪全有其他勾连?” 常春闻言,再次点头道: “有,据手下回禀,这些商旅之中,有很多手下都随贼首洪全学习了武艺。 有的人还从洪全那里领了兵器,自愿充当城卫兵,抵抗我军。此乃同谋之罪,当连坐杀之!!!” 听到常春这一句,还未等向治询问,台下的商旅再次炸开了锅。 第一百六十七章 震慑 “大人呐,我们那些家仆跟那洪全学习武艺完全是因为当初那洪全说,跟他学些武艺可以保家护院,万一以后遇到什么危险也多一分自保的能力。 现在这世道这么乱,那洪全的武艺又确实高超,我们当初便想,家仆跟他学几招功夫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能多一些保家护院的本领。 而且当初我们学习武艺的时候,那洪全与一众佣兵所做的乃是抵御西戎,并非对抗官军。我们当初与他学些功夫,抵御西戎,又何错之有? 还请大人明鉴!” “是啊,大人。我们向那洪全学习武艺完全是为了自保,绝无一丝要帮助乱党对抗梁军的意思啊。” “请大人明鉴啊!” 。。。 听着场上这一众商人的哀嚎之声,站在帅台之上的常春脸色慢慢变得铁青,终于他大吼了一声: “都给我住口!” 随着常春这一声大呵,场下那一片喊冤之声登时就是一停。 借着这阵空当,常春立刻冲着台下的一众商旅大声呵斥道: “你们还敢说没有帮助乱党的意思?你们先是资助乱党,又是向其学习武艺,更有人在我军攻入城池时在街道之上手持武器协助乱党对抗我军。这不是乱党同谋是什么! 人证物证俱在,你们竟然还想狡辩。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 来人呐,先把那些当街拿住的商旅给我带上来!!!” 听到常春这一声大吼,一队士兵立刻从广场一侧押着一群已被五花大绑、身着奴仆衣着的犯人走上前来。 看着这一群押解至广场中央的商队仆从,常春完全不给台下商旅任何一丝辩解的机会,直接转身对向治说道: “启禀大将军,这些商人乃是昨日我军攻陷相城时当街捕获,被擒时,他们大都手持兵刃且与乱党为伍,还请大人发落。” 向治听到常春的这句话,面无表情地说道: “对于这些被当场捕获的人犯,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协助乱党抵抗官军,视同谋反,此乃十恶不赦之罪,按律当诛。 来人呐,将一干人犯就地斩首!” 台下的一众商贾原本还以为这位大将军会好说话一些,但没想到再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杀人。 还未待那些被押的商旅奴仆反应过来,在他们身后押解的梁军便抽出了腰间的佩剑,冲着他们的脖颈便斩了过去。 一时之间,广场之上惨叫之声四起,刀剑挥砍间所激起的鲜血更是将这一片大地瞬间染得通红。 被斩首的虽大都是商队奴仆,但这么一群无比熟悉又活生生的人这么一下子就倒在了自己眼前,那些身家丰厚的商旅老板皆被吓得面无血色,一些承受能力差的商贾更是当场晕厥了过去。 看到台下那一片片被吓瘫的商贾,副将常春只觉好笑,他强忍着笑意,半严肃地朝着向治问道: “贼首与其同谋既已伏法,这些同谋者所在的商队人员应该如何处置?是否也要一齐诛杀?” 听到常春的这句问话,场中那些商人的心立刻提了起来,看向了向治。 瞄着场中那些已被吓得面色惨白的商人,向治假装思考了一会儿后,缓缓开口道: “刚刚诛杀的那些乱党乃是被当场捕获、持械对抗我军的贼人,就地正法于法可依。 至于他们的商队人员吗,他们在我军攻城时都缩在旅店之中并未参与任何行动。他们手下那些伙计上街时他们是否知情,也需要再追查一番才能定他们的罪。 若不问缘由,连坐诛杀,难免会有无辜者蒙冤而死。” 听到向治这么一说,那些原本已经半瘫在场上的商人如同一个个如同打了鸡血一般,纷纷跪倒在地,冲着向治跪拜道: “大人明鉴,我等确实不知情啊。” “大人明鉴,我等真是无辜啊。” 。。。 看着台下那一片跪倒在地的商贾,向治嘴角不由微微一翘,对着众人说道: “我大梁律法公正,司法严明,若诸位确不知情,我大梁也不会冤枉尔等。 这样吧,常将军,你选一人,带上五百兵士,连夜押解这些商旅回返都城交于韦文忠大人。 至于这些人该如何处置,就由韦文忠大人上报朝廷决断。” 常春闻言,立刻躬身道: “喏!” 台下一众商旅听说要押解他们回返梁国都城,一个个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一些,至少他们短期内不会再有性命之忧了。 想到这里,那些商旅纷纷躬身,道: “吾等愿意前往靖康,等待审判,多谢大人。” 向治见状,点了点头,便对着台下的一众官兵挥了挥手。 台下的梁军见状,立刻用手中的兵器抵着这一众商旅,浩浩荡荡地从广场退了出来。 由于人员众多,足足用了一炷香的时间,这些商旅才完全退出了广场中央。 直到场中央再无商贾的身影时,站在帅台之上的一众将军这才笑了起来: “大将军,这些脑满肠肥的商人胆子也太小了,看他们吓得那副脸色蜡白的样子,末将刚刚差点都笑场了。” “是啊,这群商人,平日里整日耀武扬威的,今日终于让他们吃瘪了。太痛快了。” “哈哈哈,还是大将军的办法好。 私通乱党,有了这个把柄握在手中,不但这**商的货物全部都得交出来。到了国都后,他们若想完全脱身,恐怕还得交一笔不菲的赎罪银。” 向治闻言,终于开口笑道: “赎罪银倒是小事。只是相城这群商旅以楚国商旅为主,有了私通乱党这个由头,便有了合理的理由扣押他们为质。 楚国一直想推公子章上位,即便前些日子被韦大人用计将他们逼回。楚国却还是贼心不死。 直到现在,楚国在我国边境的大军还没有退去。 有了这些商人,与楚国的谈判便又多了一个筹码。” 听到向治这番话,常春点点头道: “大将军高见,只是可惜,这次楚国商旅大都有把柄落在我们手中,但这相城之中最大的楚国商队自我军围城以来便切断了与洪全的一切联系,更在我军攻城时也选择完全闭门不出,竟让我军抓不到他们的一点把柄。 要知道,这楚国商队手里可握着大量的粮饷物资,若没有了他们手中的粮草。我们平定西境后的赈灾恐怕还真是一个问题。” 向治闻言,脸上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些变化,他略带高深地调笑,道: “既是如此,那就烦劳常将军与我一起去敲敲这楚国第一商队的大门,如何?” 第六十八章 楚国商人 在一队卫士的带领下,向治与常春各骑着一匹乌珠马来到了一座独立庭院之前。 此庭院由青砖所垒,两座石雕狮子栩栩如生,立于大门两侧。 自大门延伸开来的院墙向两侧各延伸两百米,占地面积极大。虽然位置稍稍靠城西了一些,但却属于这相城的黄金地段,交通便利,四通八达,连接了相城主要的陆运要道,这里的货物几乎都可以在最短时间内前往相城各处。 看着眼前这座气势恢宏的庭院,向治立刻想到了庭院内堆积如山的粮饷。他刚清了清嗓子,准备叫人前去扣门之时,却见那原本紧闭着的庭院大门突然自己打了开来。大门之内,一众身着素衣的商人正跪在地上! 在大门打开的同时,为首的那名商人立刻领着身后的一众人等朝着向治便是一叩首,道: “楚国小民范少伯携商队上下共计一百八十三人,拜见征西大将军!” 在这范少伯的带领下,这一百八十三人便齐刷刷地朝着向治叩拜起来。 向治见到这一幕,不由心中就是一惊: 范少伯!!! 他就是号称楚国第一商人的范少伯! 这人不是在自几年前起便待在楚国,不再去往他国了吗?这种人怎么会在这相城! 另外,我刚从广场处置完人犯便赶往这里,这范少伯竟能集合全队上下早已在此等候于我,有人给他透露消息?还是他早已料定我这个征西大将军会来找他。那他心里是不是已经有数:知道我此次前来所为的乃是粮饷。 向治心中虽有千般思绪,但表面上他却是赶紧从乌珠马上下来,同时快步走进庭院,一躬身,便双手搀扶着为首的范少伯,道: “向某分管钱粮时便久闻范公大名,可惜却始终未得一见真颜。没想到,如今向某刚当上这征西大将军,却有幸得见楚国第一大商家范公。向某还真是荣幸啊。 来,范公快快请起。” 向治口中说得虽都是敬佩之言,但这句本应放在最前面的快快请起却让他最后说了出来,同时,他搀扶范少伯的手也直到最后才稍稍用力。 这一前一后的差别硬是让这楚国大商人范少伯在他向治面前多跪了好久。 感受到这一切的范少伯却好似毫不在意,脸上反而堆满笑容地恭敬说道: “大将军言重了,小人不过是楚国一介草民,如何配得上大将军如此谬赞。” 向治闻言,当下就是一笑,道: “范公说笑了,范公的大名早已名震中原,谁不知道范公乃是中原三大商家之一。向某对范公的崇敬之情那可是由来已久。要是真说起来,向某恐怕一天一夜也说不完呐。 来,范公,我们先进屋里说说。” 说罢,向治便拉起范少伯的袖子就往内堂走去。 被向治这么一拉,范少伯面色不由微微一变。因为向治在拉他走的同时,并没有让他的一众手下起身。 范少伯的眼神不由扫了一扫还在大门前跪着的一干人等,他张了张嘴,但稍一思量后,最终还是没有再开口说话。 向治见状,则是嘴角微微一翘,他一面拉着范少伯往府内走,一面环顾四周环境。 看着周围的奇花异树,向治还真是有些面露惊疑地说道: “这相城虽称不上是西北的苦寒之地,但一入秋季便也天气阴凉,到了冬季更是寒风彻骨,也就只有梅花能够在瑞雪之下一枝独秀。 没想到,在范公这相城府邸里却种着这么多北方才能见到的名花异树。一想到这冬日里,相城内外都是寒风萧瑟,唯独范公这里绿意盎然,还真是一派怡人的风景。 不过,向某刚刚在来的路上听说,您的这座府邸位置虽好,但府内原本也只是些库房柴房,可并没有如今这般树木繁茂的景象啊。” 范少伯闻言,还以为向治在暗讽他奢侈,竟移种这么多名贵树木。他稍稍沉吟了一会儿后,便说道: “大将军见笑了,当场我选这里作为我商队的驻扎点,便是看中了这里交通便利,运输商品货物的方便。 但这交通便利所带来的问题便是每日车水马龙,人流不息,过于嘈杂。范某年轻时由于常年外出经商,患了暗疾,心脏肺腑都有毛病,受不得杂乱之音。 为了中和一些杂音,范某这才命人从各地移植了一些枝干茂密,四季常春的树木。同时将一些不用的柴房、府库重新拆卸整合,这才形成了今天的这般模样。” 听到范少伯所言,向治微微一点头,道: “原来如此,怪不得一进范公的庭院便感觉四周便是一静,好似走入另一座城池一般。 若不是本将身着这身战服,还真以为自己已出了相城,到了别的城池之中呢,原来这里竟然是城中城。” 范少伯闻得此言,他的面色微微就是一变。 向治却好似全无察觉、兴致更高地欣赏起四周的环境来,过了一会儿,他又悠悠然,道: “隔断城西市语哗,幽栖绝似野人家。何以柴房成林山,原来家主换金主。” 一直走在向治身旁的范少伯听到这一句,脸颊不由抽动了几下。 两人说话间,已来到了正厅之前。快要踏入正厅大门时,向治却突然停了下来,转身对着一旁的范少伯说道: “范公的别苑真是让人流连忘返,既然正厅之中空荡荡的,没有人能斟茶递水,这里的环境又如此优美,我们就在此地一谈,如何?” 范少伯闻言,心中又是一动: 好一个向治,什么叫没有人能斟茶递水?原来你是让我的属下跪在大门之前! 我府邸的大门现在四敞大开。虽然四周都被你的官兵包围,但时间长了,院内的情况难保不外传。商队所有人员跪在府内,长跪不起!这要是被传了开来,还不知道其他人会如何揣测。 想到这里,范少伯终于皱起了眉头,稍稍思量后,他也不想和向治过多地绕弯子,当下微微一躬身,恭声说道: “既然大将军喜欢这里的景致,范某自然愿意在此次听闻大将军教诲。” 向治闻言,却只是一笑,他一面看着眼前的一株红色茶花,一面漫不经心地说道: “既然如此,那向某就不得不先问范公一句了。” “大将军请讲。” 向治闻言此言,语气突然变得严肃起来,道: “范公,你可知罪?” 第六十九章 范公商道 “范公,你可知罪?” 听到向治的这句讯问,范少伯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他便恢复了颜色,平静地问道: “请恕小民愚钝,还请大将军明示,小民所犯何罪。” 向治闻言,终于不再欣赏庭院中的花草,而是转过身来,对着范少伯恭敬地说道: “范公啊,这些日子以来,反贼洪全霸占相城,抵抗官军。 而你范公,作为这相城最大的粮商、武器商,可是供给了洪全等乱党所需的大部分粮草兵器,这可是资敌大罪啊。 另外,你们商社上下更是与那洪全关系密切,据我所知,在洪全割据相城的这些日子里,就那洪全本人都没少往你这座别苑里跑。其他乱党也与你的不少属下称兄道弟。 范公啊,这可是通敌的大罪啊。” 向治说完后便仔细看着范少伯的神色变化,但令他失望的是,这范少伯的神态却没有什么明显地变化。 只听范少伯沉稳地回应道: “启禀大将军,对于大将军所说之事不知可否允许小民略做解释?” 向治闻得此言,眉头微微一皱后,还是说道: “范公请讲。” 范少伯闻言,语气平淡地说道: “对于大将军所说的我范氏商社供给了洪全等一干人等大部分的粮草器械,这一点,范某承认确有其事。 只是,我商社之所以对洪全供给粮草,乃是因为当初西戎贼军攻城,全靠洪全带一众官军、佣兵抵抗,我相城才得保平安。 以当时的情况,若我商社不供给他们粮草军械,恐怕今天的相城早已是西戎劫掠下的一座空城了。故而,范某认为,为抵挡西戎,供给一些粮草器械应该不算是资敌吧。” 说到这里,范少伯微微一顿后继续说道: “记得当初为抵挡西戎,我商社所幸将城中一整座粮仓交给了洪全。交仓当天,我商社便退出了一切人手,完全由洪全以及他的手下一起操办粮草供给军需一事。 至于那些兵器器械,我商社也是一次性交货,在西戎贼军退却后,我商社与那洪全再无一点关联。 这一点,希还望大人能够明察。” 向治闻言,眉头不由就是一皱,道: “据我所知,这相城之中,你的储粮占了大半,若无你的粮草供给,仅凭一座粮仓,洪全手下这么多人能坚持到今天吗? 范公,你莫要以为洪全死了,便一切死无对证了。若你能如实交代,向某定会好生斟酌后再绝对如何处理此事。” 听到向治似有所指的言语,范少伯却是是微微一躬身,道: “范某多谢大将军好意,只是范某乃是一介商人,又岂敢欺骗征西大将军呢。范某刚刚所言句句属实。 大将军可能已经知道,在西戎退军之后,那洪全以及各佣兵头领共计十二人占据相城,号称相城十二天王。 自从他们自封天王那一日起,我商社便再没有与他们有过接触。毕竟,原本他们在西戎手下挽救了相城应是功臣,但他们自称天王这种事却是作乱无疑。 不瞒大将军,我范氏商社在中原各国行商这么多年,一直都奉行一个原则:那就是绝不搞政治投机。 正是因为我商社坚持不与那洪全做生意,所以洪全才会数次登门拜访,与范某协商粮草供给一事。只是,这一切都被范某婉拒了。” 听着范少伯的叙述,向治的眉头越皱越紧,过了一会儿,向治开口说道: “那向某倒想向范公请教一下,若范公没有供给这群乱党粮草,他们这些日子的吃食是哪里来的?” 范少伯闻言,沉稳地回答,道: “自然是从其他商家处购得。” 听到范少伯如此一说,向治再次皱眉道: “范公,向某曾看过一月之前相城最后一次的商品目录,只有你范氏一家囤积了大量的粮草,其他商家的商品之中其实粮草很少。 向某很肯定的是,若无你范氏商社的粮草供给,其他所有商家即便把他们的粮草都拿出来,也不够那洪全一干人等半月的吃食。 若无你范氏商社的粮草供给,洪全这群人就算有钱也根本买不到足够的粮食。” 范少伯闻得此言,却依然面色如常地说道: “大将军莫急,且听范某细细说来。 自西戎之乱时起,那洪全便封闭了相城城门,自此,相城城中便断了粮草供给。 在这相城之中,除了有以洪全为首的乱党外,还有数万商人百姓,他们也要吃饭。而我范氏商社,在这相城之中,所有人加起来还不到两百人。 为了相城百姓不为吃喝发愁,相城能够长治久安。我范氏商社便以平价向相城之中的其他商社出售了一半的存粮,并与他们约定最多只能把粮价抬高一倍,不能再多,以便城中百姓都可以买得起。 大将军既然看过相城的商品货物目录,自然应当知道我范氏商社的一半存粮足够全城百姓一年食用。所以,那洪全若是向其他商社买粮,还是能买到的。” 听到范少伯这段话,向治脸上不由微微变色,他心中更是暗道: 好厉害的范少伯,一见到风向不对,便立即在公开场合切断了与那洪全的一切联系。 乱党的粮食不够,他宁愿不赚钱也不自己卖给乱党!先把粮食先平价卖给其他商人,再由洪全从其他商人手中高价买粮。把自己撇地干干净净,还美其名曰为了城中商贾百姓能吃饱饭! 那些从范少伯这里买了粮的商贾在被抓前说不定还感谢他不吃独食,高风亮节呢! 城中几乎所有商贾几乎都与那洪全等乱党有着或多或少的联系,只有这范氏商社与那乱党断的是干干净净,竟然找不出一点把柄! 这范少伯能被称为中原三大商人之一,经营列国多年而商道日盛,果然眼光独到,手段利落! 此人绝对不能小视!!! 向治一面想着,一面再次开口问道: “那范公手下与那洪全学武,与乱党称兄道弟,私通不轨一事,你又如何解释?” 范少伯闻言,平静地应对,道: “范某刚刚说过,在洪全率众抵挡西戎之时,全城上下都是对其鼎力相助。我的那些伙计跟洪全学艺,与那群佣兵称兄道弟也是为了共同抵御西戎而已。 但自从洪全等人自称天王时起,范某便严禁手下再与洪全一干人等接触。我范氏商社的别苑也从那日起便一直闭门谢客。 这期间,除了洪全因粮草之事登门几次外,绝无任何人与外界有所接触。这一点,还劳烦将军明察。” 听到范少伯此言,向治不由双眼微微一眯,心中暗道: 厉害!!! 第七十章 生意 眼见粮草、家仆方面都不能捉住这范少伯的痛脚,向治不由眉头微皱,心中思量起下一步的对策来。 范少伯见状,却是突然一躬身,道: “我范氏商社在列国经商,而梁国西境则是我商社通往西凉的必经要道。 如今贵国西境未平,我商社销往西凉的货物便无法运输销售,范某如今囤积在这相城内的粮草还有不少,也有一些是去年的沉米。 若是向大人不弃,范某愿以低价将沉米卖出,至于新米,范某也愿以相城之前的米价销售给大人,以供大人平定西境之用。 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向治闻得此言,微微一惊,不由脱口而出道: “此言当真?” “绝无虚言。” 听到范少伯这沉稳异常的回复,向治微微一愣,随后,他好似反应过来了什么一般,道: “范公所说的以相城之前的米价卖给向某不知是何价?” 范少伯闻言,又是微微一躬身,道: “之前相城各大商贾都是以高于市价一倍的价格销售,范某也以此价销售即可。” 听到范少伯这话,向治不由微微一皱眉,道: “市价一倍的价格,范公是否定价有些高了。 范公应当知道,国家遭逢大难,我军又刚刚出征,哪有这么多钱去买高于市价一倍的米粮。 还有,我军买你的米,为的是赈济灾民。范公觉得收取市价一倍的粮草,合适吗?” 范少伯闻言,却是面色如常,微微一笑,道: “向将军,范某自然知道梁国遭遇大难,国都亦被西戎洗劫,国库此时应是空虚。 但是,向将军刚刚以粮草资敌以及家仆通敌的罪名闻讯了范某,范某虽身清气正,无愧于法。但料想其他商人恐怕难以像范某一般坚持原则,不卖米给洪全等一干乱党。 若他们真的卖米给乱党,而他们的家仆又与洪全等人来往过密,那他们此时估计已被向大人拿下了吧。” 听到范少伯这一句,向治面色不由微微一变。 范少伯却继续言道: “若那些商人真被大人拿下。这样一来,他们的米以及钱粮便是贼赃,估计不久之后便会进入到向大人的军营之中才是。如此一来,向将军又怎会没钱来买米呢? 另外,向某之前是以平价卖给了各大商队,而他们又是以市价一倍的价格卖给城中百姓。城中百姓高价买米本就心有不平。 若向大人若能以低价买入的沉米售出于他们,城中百姓必然心生感激,相城人心可收矣。 对吗,向将军?” 听到范少伯的这句询问,向治面色再变,他在心中暗惊: 难道这范少伯在卖米给各大商贾的时候,不但想到了以此为金蝉脱壳之计,撇清与乱党的联系。还一并想到了本官收缴了那些商贾的财产后,正好可以用这笔钱买他手中剩余的粮草?!!! 若真是这样,这范少伯的谋算未免也太可怕了一些! 心中有所念想,向治看向范少伯的眼神之中也闪出了一丝极其少有的忌惮,心中的防备也更深了一些。 范少伯由于一直躬身低头,对向治的这一变化毫无察觉,见向治一时半会没有出言,还以为向治对自己的出价有所不满,当下再次恭声开口道: “向大人,范某所定之高于市价一倍之价格绝非是漫天要价,更非是想趁火打劫。 大人应当知道,治时古董乱时金,比金更贵是米粮。这一月间,范某虽困于相城不得外出,却也通过其他手段得知了一些西境其他城池的消息。 等向将军不久后出征平乱时可以查验一下,便知范某所言之真假。据范某所知,现如今,西境各大城池的米粮价格已是平时十倍以上,这还有价无市,限量供应。许多百姓已到了易子而食的程度。 向将军以一倍米家买下范某的这些粮草,这意味这什么,向大人应该比谁都清楚。 请问,向将军还觉得范某的出价贵吗?” 听到范少伯的这段话,向治脸上又是一变色! 而范少伯则是继续言,道: “范某不怕说句高攀的话。若是别人,范某绝不会只要这市价一倍的价格。只因是向大人,范某才会出得如此低价。 这笔生意,虽看似范某赚了。但其实,这笔粮草若范某自行贩卖,赚的只会更多。而且这笔粮草一旦卖给将军,我便需迅速回国重新收购粮食,因为这笔粮食是有其他用途的。 这一来一回,一去一返,再加上沿途的成本。范某这一倍的价格真的只是一个成本价而已。” 听到范少伯此言,向治还真有些些好奇,道: “哦?范公为何对向某如此看重?” 范少伯闻言,却又是微微一躬身,道: “因为范某料定,日后向大人前途不可限量。故范某才愿以此笔粮草结交向大人。” 听到范少伯如此直白的言语,向治不由面色稍松,微微一笑,道: “范公是如何认定向某日后必成大器的?” 范少伯闻言,第一次抬起头来,很认真地看向了向治,道: “范某不敢欺瞒向大人。在公子澈继位,韦文忠任太尉后,范某便设想过韦文忠的平西之策。 以范某对韦文忠大人的了解,他一定会选择先取西境北线无防城池,打通西凉商道,再谋其他。 但令范某没想到的是,向将军竟急行军,第一战直取我相城。 向大人在出任征西大将军前乃是治粟内史,范某作为商人,虽为曾与向大人蒙面,却对向大人的才干有所耳闻。 别人也许不知道向大人为何会先取相城。但范某以为,在别人眼中,哪怕是韦文忠的眼中,他所考虑的都是攻取城池。 但在向大人的眼中,你所考虑的却是如何取得粮草。恐怕在向大人看来,粮草才是拿下了西境之战的胜利。毕竟,在这乱世里,有粮就有兵!有粮就有了一切! 能有如此眼光,向大人日后又岂能是默默无名之辈。” 听到范少伯这段话,向治的面色终于再次大变,过了好一会儿后,他才重新开口道: “范公多年来一直稳居中原三大商人之一,果然不同凡响。 别的话向某也不再多说了,范公的这笔生意,向某做了。” 第七十一章 投注 相城太守府外,范氏商社的一众商旅仆从几乎跪满了前院,副将常春看着这群商旅,不由面带轻松地与一旁的千夫长赵拓闲聊道: “赵拓,你说这一次,大将军会用什么办法让这**商把粮草交出来。” 赵拓闻言,喃喃道: “这范氏商社乃是楚国最大的商社,那范少伯更是中原三大商贾之一,地位非同一般。现如今我国与楚国关系微妙,而我军又未能实际拿取范氏商社的任何犯罪证据。要想让那范少伯乖乖就范,将粮草拿出,恐怕不易。 但向大将军自领衔我军以来,可谓神机妙算,屡出奇招。末将虽不知两人在里面谈些什么,但总觉得,大将军有办法将这些粮草拿到手中。哪怕这次的对手是中原三大商人之一的范少伯。” 听到赵拓的话,常春笑道: “你小子倒会说话。不过咱们这大将军确非一般人也,有了这相城大胜,未来的西境平叛应该就是水到渠成的事了。 现在想来,韦大人当初能力排众议,坚持任命向大人为征西大将军,这确实是独具慧眼。” 赵拓闻言,立刻附和道: “将军说的是。” 就在两人闲聊之时,向治与范少伯的身影已从拐廊一侧出现,映入了众人眼中。 常春、赵拓见状,立马停下了聊天,快步走上前去,冲着向治一躬身道: “大将军。” 向治闻言,冲着他们微微一点头,随即便扭头对着一旁的范少伯说道: “范公,关于买粮一事,向某虽认为可行,但毕竟涉及购粮数目巨大,还需向朝廷进行奏报。 向某现在回去后便向朝廷行书,详细说明这里的情况,一旦有了消息便告知范公。” 范少伯闻言,冲着向治一躬身,道: “那范某就在此处恭候大将军佳音了。” “范公言重了,向某还有要事在身就先行一步了。” 见到向治要走,范少伯倒也没有挽留,直接说道: “既然大将军要事在身,范某便不留大将军了,大将军慢走。” 看到范少伯随身迎送,向治微微一挡,道: “范公留步。” 说罢,向治便扭头冲着一旁的常春、赵拓说道: “我们走。” 常春、赵拓对视了一眼,虽然他们不知道究竟向治与范少伯聊了些什么,但他们看到已迈步离开的向治,还是对着庭院之中的一众士兵说道: “众将士回营!” “喏!!!” 在向治的带领下,不消一炷香的功夫,满院的梁军便自范氏庄园中退了出去。 一直站在前院大门目送向治离去的范少伯见到最后一名梁军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后,他那原本面带微笑的笑脸立马就是一沉,随即沉声说道: “关上大门。” 听到范少伯的这声吩咐,范府大管家立马喏了一声,随即两个家仆便匆忙起身,跑上前去将大门一关。 范少伯见状,则是一扭身,向着内院走去。一旁的大管家见状,连忙跟在了一旁。 范少伯一面走,一面对着身旁的大管家说道: “这几日继续闭门谢客,严禁一切府内人员外出,也谢绝城中商旅家属的拜访。” 范府大管家闻言就是一愣,随即他便明白了: 这位征西大将军向治几乎抓了相城大半的商人,但唯有自己家主人与那向治秘谈一番后安然无恙,独善其身。那些被抓商人的家属听到这个消息自然会到这里来了解情况。 想明白这点,大管家立刻点头应声道: “喏,主人。” “那向治方面有任何消息,不论何时,都及时报我。” “喏,主人。” 听到范少伯这有些沉闷的回复,大管家不由有些担心。 这范府的大管家已年近五十,他跟随范少伯走南闯北已有二十多年,乃是与范少伯身边最亲近的几人之一。 看到范少伯此时这明显有些沉重的神色,大管家迟疑了一会儿后,还是开口说道: “主人,这向治是不是太好对付。” 走在前方正沉思着什么的范少伯闻言,本能地点点头道: “这向治在他担任治粟内史之前,我便对他的理账调度能力有所耳闻,知道梁国有这么一位理财高手。 原本,我还想找个机会结识一番。但没想到,经西戎之乱,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向治竟一跃成为九卿之一的治粟内史。其后更是被韦文忠力荐为征西大将军。呵,这种晋升速度即便放眼整个中原诸国也不可谓不迅速。 更没想到的是,这向治担任征西大将军之后,不但与那洪全临河对战而丝毫不怯场,更可以凭借妙计取得相城大胜。这一系列表现绝非一般人所能比。假以时日,这向治未必不能成为第二个韦文忠。” 大管家听到范少伯这句话,不由就是一愣,道: “主人对这向治的评价竟然这么高。” 范少伯闻言,再次点头,道: “这向治的才能毋庸置疑,只是这一次我与他的接触,总觉得有一些地方不太对劲。” “不对劲的地方?” 听到大总管的询问,范少伯有些不确定地摇了摇头,好似是回答大总管,又好似自言自语道: “根据以前的情报,在我的印象里,这向治应当是一个沉默寡言,沉稳内敛、不好张扬之人。 但从他一进相城的各种表现以及刚刚的交谈,这向治给我的感觉却是霸气外露,甚至有一种耀武扬威之感。” 大总管闻言,却是轻轻一笑,不以为意,道: “主人,这向治本是一介书生,近期更是连番晋升。不但当了治粟内史,还领衔征了西大将军,现在更是首战告捷,在相城取得大胜。相信消息传回梁国国都后,梁国朝廷必会对他再有封赏。 年纪轻轻却如此得志,这向治飘飘然一些,倒也很正常。毕竟,像他这种年纪,取得如此大胜还能沉稳内敛,那才不正常。” 听到大总管如此一说,范少伯虽觉有理,但始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喃喃道: “算了,现在的信息毕竟还是太少。还是多观察一下,再决定我范氏商社究竟对这向治能投多少注吧。 二十年前,押宝韦文忠,为我范氏商社取得了巨额的利益。不知道这向治究竟值不值得我再下重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