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牌暗卫的撩夫日常》 第一章 她没有桃花 吴莎上辈子是寿终正寝的,她活到了99岁。 99岁生日那天,她忽然觉得这辈子也算活够,像有什么预感一样,她泡了一个舒服的热水澡,换上了自己喜欢的衣服,甚至不管是半夜化了一个精致的妆,安然地躺在了床上再也没有醒过来。灵魂离开身体的时候,她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活到99岁真的太久了,哪怕她一直对生活怀着期待和欢喜,可是当自己的亲友一个个先她而去时,她还是有一种被剩下的感觉。寂寞自然是有的,却没有扰乱她的心绪,若她为此所苦,也不可能活到99岁。 她的死也许在别人看来是孤独死,她一直都没有结婚,也没有自己的孩子。八十岁后,定期来探望她的社工会劝她去敬老院,边上的邻居在她经过时也会私下交谈几句,她都没有听进去。她知道自己活得很好,这就够到了。 等你活到了99岁,世上许多事你都看淡了。其实在七八十岁的时候,你就得学会看淡,不然多影响寿命呀。交了一辈子的社保,多活就是赚到,她可不想早死。 结不结婚的,在她看来真的不算什么,一切只在一个机缘,既然她这辈子没有在合适的时间遇上合适结婚的人,那就单身着吧,也不用刻意去强求什么。 退休之后,她也没有觉得一个人的日子有多么冷清,她投身于公益,去学了小时候一直想学却迟迟没有机会学的乐器,还跟一群志趣相投的老年人经常相约去旅行。对了,她还谈了两次黄昏恋,最终都没有结果,一次是因为对方子女的反对(一把年纪被四十来岁的妇女油腻男骂狐狸精也是一种奇妙的体验),一次是因为对方突发急病过世了。 那之后,她就没有再谈恋爱,真可惜,她还是相当喜欢恋爱中的感觉,哪怕她知道自己已经满头白发一脸皱纹,陷入恋爱之后,脑海中所浮现的自己,还是那个朝气蓬勃的二十来岁的小姑娘。 如果有来世的话,她希望在二十来岁的时候也能享受着甜蜜的恋爱;这一世,她在二十来岁的时候,正跟第二任男友苦于不知道怎么表白呢。 吴莎怀念着过往,身体晃晃悠悠地在空中飘荡,不知不觉就挤入一排队伍,朝着一个黑洞走去。洞口两名穿着一黑一白西装的男子正核对着名单,确定没错后就把排队的人放进洞里。吴莎好奇地看着,猜想那就是黑白无常,她这是要去地府了。 轮到她的时候,穿着黑西装的男子看了一眼她的资料,转头对边上一团白白的人形说:“这是今天唯一一个能马上投胎的,领走吧。” 这就要投胎了?不用审审她活着的时候犯了什么罪吗?她小时候好像偷拿过爸爸的私房钱,他直到私房钱被妈妈找到都没有发现。可是黑无常都这样说了,她也不会硬往地府挤,笑着道了谢,她也没有多问就跟着带路的人形雾气飘走了。这难道是鬼差?吴莎暗想,仔细打量着人形雾气,只在他的脸颊上看到两团红色,其余的全都看不清。 两人在一片黑暗中飘了没多久,鬼差忽地推了她一把,把她塞入另一列排队的鬼魂中,然后什么也没说就走了。她有心想问问,又找不到能问的鬼,排在她前面和后面的鬼魂都哭得挺惨,让她不好意思开口。 队伍慢慢前行,也不知过了多久,吴莎总算看到尽头处有两个系着围裙的矮个子小女孩正忙碌着,一个站在一个需要架着梯子才能到顶的锅子边搅拌着,一个坐在一张桌子前,转身用透明的类似一次性杯子的东西从后面锅子伸出来的水龙头那儿盛了一杯褐色饮料递给排在最前面的人,再让鬼差把喝了饮料的人推进边上的洞里。 这是孟婆和孟婆汤?吴莎兴致勃勃地想,她还以为孟婆是老婆婆呢,没想到是年轻可爱的小姑娘。 像是听到她的心声,坐在桌前的孟婆朝排在跟前的吴莎看了一眼,又翻了翻她的资料,把盛好的饮料放在一边。 “你对人世还有迷恋吗?”她一脸认真地问。 哪怕知道她是孟婆,看到一个小姑娘这样问,吴莎也只觉得有趣。 “没有。我都活到九十九岁了。” “那就好,我们还能省一杯汤。”她狡黠地笑着,冲吴莎眨眨眼,然后招招手把边上的鬼差叫了过来。 吴莎知道她也许是一片好意,可是她还挺想尝尝孟婆汤是什么味道的,会不会跟凉茶一个味呢?就在她犹豫要不要把这话说出来的时候,已经被鬼差推到边上的洞里。 “哇,等等……”她还没有心理准备呀。 她的声音飘荡着,最终在下堕的过程中消失在无尽的黑暗里。 吴莎不知道自己到底会投胎到什么人家,却还是默默祈祷着,希望能让她投生到富贵人家当个富二代,让她少奋斗二十年。要是不行,她也无所谓,这一生她希望体验跟前世完全不同的人生,她要不要去当个视觉系暴走族呢?要是当暴走族,就不适合出生在富贵人家了。 终于,她的身体不再下堕,她感觉自己被困在一个狭小的容器里,连四肢也没法舒展。她动了一下手脚,听到有人在尖叫,她这是要出生了? 耳边似乎有一些怪异的响动,像是金属碰撞的声音,也许是医生准备剖腹产的声音吧,她希望医生的动作快一些,她都快没法呼吸了。可是医生似乎并没有加快动作,甚至可能离开了,她感觉外面变得很安静,好像一个人也没有。这到底是什么状况,不会是想让她胎死腹中吧。 富贵人家就是脏事多,吴莎这样想着,小腿用力蹲了蹲,想要借自己的力量出生。 不要小看了她的求生意志,就算她现在还只是一个婴儿,将来还会有漫长的一生等着她,但她还是想去经历。她喜欢这个世界的,也喜欢活着的感觉。 等她双腿划着水,总是找到借力点用力一蹲钻出狭小的产道时,眼前却模模糊糊的什么也看不清。她记得新生儿刚生出的时候视力极差,只有光感,就算如此,也不该只看到黑乎乎一片呀,手术室应该挺亮的吧?难道她这么惨,因为什么变故在家里忽然出生了? 冲入肺部的空气逼着她大声哭了起来,她也没有想压抑的意思,她是新生儿,应该被好好对待。没一会儿,她听到了边上有脚步声,有人把她抱了起来,似乎很认真地看着她。吴莎不给面子地继续大哭,谁让他这么迟出现,现代孕妇哪个不是备受呵护一直到孩子出生,怎么能让孩子出生在医院以外的地方呢。 “首领,这个孩子要怎么办?”抱着他的人问道。 咦,这话听起来有些奇怪哦,难道抱着她的不是她的便宜爹吗?首领,什么首领,她活到99岁也只在游戏里接触过类似首领的人物。 有人把吴莎抱了过去,像是在考虑怎么处置她。吴莎这会儿也不哭了,还本能地露出一个微笑,她真的不想刚一出生就死了,还是痛苦的死去。抱着吴莎的人看到她的笑,轻嗤一声。 “不愧为东方彭的女儿。罢了,看在我和他相识一场的份上,带回去养着吧,能不能活下来就看她命硬不硬了。” 吴莎的笑容略僵了僵,她认真的开始思考,难道这辈子一开头就要进入艰难模式了,别说少奋斗二十年,她这是一出生就得奋斗了呀?她要不还是马上进行下一次投胎算了?想是这样想,她却没有什么实际行动,能活到99岁的人,多少还是惜命的。 之后的岁月里,吴莎无数次为自己刚出生时的轻率举动后悔过,她还不如那时呆在生母肚子里憋死算了。就算她想要一个不同前世的人生,但也不是现在这样的。如果她那个时候胎死腹中,也许就用不着开始三岁灌苦药、五岁练功夫、七岁入丛林、九岁取人命的人生。可是后悔归后悔,她还是活下来了,还活得挺好。 照她一向乐观的想法,带着记忆投胎的人,日子都不会太难过。当然了,其中必然也是有艰难岁月的,这辈子她年少时候实在太苦,应该把她一辈子的苦都吃完了,所以等她长大之后,是不是就不用再吃苦了?而且照她以前看过的穿越小说,应该会有一些皇子大臣将军无缘无故地迷上她吧? 当初答应留下她的人是皇室的暗卫首领,他奉了皇命去暗杀有巫蛊之嫌的东方彭一家,至于里面有没有冤情,也是吴莎想要暗中查清的。 一个想要为家族复仇的女暗卫,怎么想都是妥妥的女主角?她是人生应该是苦情励志大戏,所以年少时多吃苦根本不算什么。于是她一面苦学功夫完成首领交待下来的各种任务,一面调查东方家被灭门的真相,然后借机复了仇。 这个时候,她已经二十岁了,成为了皇室暗卫的新首领,有着“千面杀神”的外号。皇子,她遇上过,还被她灌过酒,在她的相助下不久之后就要登上皇位了;大臣她也遇到过,她奉皇命去保护查江南贪墨案的新任廷尉,两人被困小镇时还扮过夫妻脱险,虽然扮妻的不是她;将军,她也遇过,一起杀过敌一起同过床还差点一起去了青楼,后来是那小子拼命不肯去才作罢的;言情小说该有的男主,她都遇上了,接下来是不是就是她享受人生桃花期的时候了? 怎么办,她要选哪个好呢?怀着甜蜜的苦恼,又过了两年,她二十二岁了,他们都成亲了,她还单着。然后……也就没有然后了。 全文完。 才怪! 她的人生才不会就这么到此完结。以前就算她想得太简单了,可是像她这样顶着穿越光环与众不同的女子,怎么会二十二岁了还没有一个追求者呢?女的不算!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对了,一定是她一心忙着复仇,光顾着变强,没有足够的机会展现自己女性的魅力!这不是前世女人该会的她都会了,这一世才没有去学嘛。那三只成亲了就算了,世上男人千千万,何必单恋一枝花,她不如趁这个机会隐退,找一处世外桃源谈情说爱去吧~ 第二章 她想要隐退 暄治三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大齐国内一派欣欣向荣之态。要说完全达到政通人和,古往今来,都没有过,大齐也还没有达成。能在登基三年后威慑百官,稳定民心,齐暄帝当政也算有了一个好的开始,能让大齐再进一步也未可知。 只是这天,齐暄帝徐长川有些很发愁,发愁的原因是他那个相当能干的暗卫首领。 皇家暗卫都没有姓名只用暗号区别,十大暗卫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为队长,各领一队人为他办差,而这十人中出任首领的就是戊,成为首领后改名为吴杀(莎),就是让他发愁的这一位。 吴莎非常的能干,能干到他还只是一个假作沉溺玩乐的皇子,她只是一个叫戍九的暗卫时,就主动找上他,告诉他想助他夺得天下。他还不能说他不想,因为前一天她把他给灌醉了,把该套的话都给套了。这种时候除了请她相助,他还能说什么!而吴莎也的确没有辜负他的请托,哪怕他当时是被逼的。 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先皇查出了当时的王皇后与暗卫首领勾结一事,国舅得了消息,起兵造了反。当然国舅造反没有成功,不然也轮不到他坐上龙椅。受此事影响,王氏一族族灭,王皇后被赐死,连带着太子太子妃也被赐了毒酒,朝中大臣被杀被贬,倒了一大片,等他回过神来时,他已经成了先皇心目中的太子人选,刚从戍九变成戍头的吴莎成了暗卫首领。 现在,他已经登基两年了,吴莎在这两年为他办了不少事,没有一件不让他称心的。他有心想夸夸她不愧是千面杀神,世上竟没有难得住他的事,但不是在今天,他今天一定不能夸她!再夸不知道她还会做些什么惊世骇俗的事。 寝宫内,香炉内龙涎香的香气缓缓升起,却不能像往常让闻着的人缓和心情。齐暄帝坐着书案前,看着底下扮着女装的暗卫首领眼角直抽。站在齐暄帝身边的内侍东升和大宫女云瑛倒是对吴莎的女装相当淡定。他们知道吴莎是暗卫首领,也知道她在宫中有一个宫女的身份。 难道他这位能干的暗卫首领太喜欢千面杀神这个外号,以至于来面圣她都换装易容?她不知道她的女装其实不是很成功吗?他要不要跟她说呀?齐暄帝暗自苦恼着。 可是接下来吴莎说的话,让齐暄帝暂时忽略了辣眼的女装。其实这女装辣眼不是她的错,她穿的是秋季宫中新发的宫女服,皇后娘娘也不知怎么想的,定了翠绿印花纹直裾绢袍配深红大花袍边,腰带选的是印蝙蝠纹蓝绢,扎眼的很。加上宫女的统一发式是双髻,双边各配一朵绢花,这发式跟生得高挺英气的吴莎十分不搭,她平时在宫中若是穿宫女服走动,不得不弯着腰掩饰自己的身高,一天下来腰都断了,所以以往她来面圣都是穿内监服。今天这不是有特别的事,她才穿上了宫女服,还特意把眉修细了些,更贴合现在流行的细长眉。 “陛下,属下想隐退。”吴莎淡淡地说。 “为什么?”齐暄帝头疼地问。 “属下二十二了,想成家。” “爱卿是看中哪家小姐了,告诉朕便是,哪里用得着为了成亲而隐退?” 吴莎的心情顿时有些不好,脸色也微微沉了下来。齐暄帝马上反应过来,是,暗卫隐于暗处,世人皆不知他们的身份,谁又肯把自家的千金嫁给不知在做什么的陌生人呢?这种事情,他懂,吴莎定是看上出身高贵的大家小姐了。 齐暄帝正考虑要不要给她安一个御前侍卫的身份,就听到她幽幽地说: “陛下,你没看属下穿着女装吗?” “你醉心易容,朕明白,这女装你穿着……嗯,还是有八分像女人的。” 这下吴莎的心情彻底不好了,如果对方不是皇帝,她说不定就动手了,她这一世武力值还是挺高的,甩个巴掌能打出漫画一般让人飞起三百六十度旋转倒地的效果。 “属下就是女的。陛下要是不信,可以召宫女查验。”她无奈说道,明明她生得也不丑,怎么大家就没把她当成女的呢? 莫非他是看上哪个宫女了?齐暄帝暗想,不好戳穿大龄得力手下的小心思,还故意掩饰好奇,假作严肃地问:“爱卿想让谁来验呀?” 只要是女的就行,吴莎心下说,怕齐暄帝到最后还是不信,以为那人是受了她的恐吓,就看向齐暄帝身边的大宫女云瑛。她现身见齐暄帝时,都挑了只有近身内侍黄门令东升和大宫女云瑛在的时候。东升虽是内侍,但也才三十出头,生着一张敦厚平实的脸,说话也一向不是尖声细声的,让他来查验有些不合适。相比之下,吴莎也只能选同是女子又生得清秀的云瑛。 云瑛打小就在齐暄帝跟前侍候,比齐暄帝大一岁,现年二十六,她的娘亲原是齐暄帝母妃静贤太后身边的丫头,在静贤太后入宫前嫁给了府里的管事。后来静贤太后在生次子时难产而亡,查出是有人在她的饭食中下药,先皇震怒,打杀了一宫的人,就连齐暄帝的乳母也被赐死。齐暄帝身边的人被换了一轮,外祖家想了办法给他送几个得用的人进来,里面就有云瑛。 那时云瑛年纪虽小,人却机灵,又被亲娘教导过要忠心,还说若能一辈子护着主子就护一辈子,不能像她这样中途嫁了人没有跟着主子入宫,如果她入宫了,也许主子就不会死了。她牢记着亲娘的话,不管是齐暄帝玩乐的时候还是他登上帝位之后,都忠心地侍候他。 在吴莎向齐暄帝投诚后,云瑛就见过她,主子虽然对吴莎深信不疑,但是作为下手,她却提防着每一个接近主子的人,免得他们心怀恶意。这会儿见吴莎忽然看向她,除了心跳莫名加快了几分外,她还想着吴莎向她示好是不是有什么阴谋?还是,她的确是女子? ------题外话------ 因为前两个年写年少成长期实在太长了,这文就直接跳过了,意不意外,惊不惊喜~感觉少写了几十万字 第三章 她真是女的 女人在这方面有时比男人敏锐,一旦意识到这个,云瑛细细打量了吴莎一番后,心下已经对她是女子的事确定了七分,同时又想,好好地嫁什么人?一生跟在皇上身边比嫁给谁都好,这姑娘到底是年纪小,看不透,就算是暗卫首领心思也跟世间女子一般。 齐暄帝见吴莎看向云瑛倒有几分为难,两人都是他信重之人,可若成了一对却不见得是好事。朝云瑛看了一眼,他还是相信这个从小跟着他的侍女不会为一个喜欢扮女装的男人做出背主的事。既然如此,这事还是让她去解决也好,免得他夹在中间为难。 “云瑛,带吴首领去偏殿验身。” “是,陛下。” 两人到了偏殿后,吴莎很是松了一口气,活动了一下肩膀就开始脱衣服,一边还说道:“有劳姑姑了,姑姑可得好好帮我验验,我生得也不丑,怎地就被人误会成男的了呢?” 云瑛笑笑不答话,波澜不惊地看着爽快脱衣服的吴莎,如果她真是女的,她在天香楼里包下的头牌是怎么回事,那总不可能是个男的吧?她有些困惑地想着,打量了一眼脱得精光坦然笑着的吴莎,忽地有了一个另类的想法。这位不会本来就喜欢女子吧?云瑛背上发寒,脸上的表情却纹丝不动。 “姑姑瞧瞧我这身材,匀不匀称?”吴莎得意地摆了一个造型。 云瑛认真看了一眼,倒是挺匀称的,就是皮肤上留下的疤痕多了一点,背上那一道瞧着颜色还挺深,猜得出当时有多凶险。 “还有我的小腹,平不平坦?”吴莎拍了拍自己有人鱼线的小腹,这可是她上辈子怎么努力也练不出来的人鱼线呀。 是挺平坦,上面也是,云瑛心下想。 “还有我的手臂!”吴莎又秀了一下自己的肱二头肌,马上又意识现在不是秀肌肉的时候,连忙把手放了下手,补充道:“不过这肌肉平时穿着衣服的时候,别人也看不出来,要我扮一个身娇肉软的大小姐,也是可以的。” 身为女子,云瑛实在不想打破她的幻想,便转了话题借机问:“吴首领想要隐退,可是已经觅得如意郎君了?” “这倒没有。世上男人千千万,找一个嫁了还不容易?我隐退了再慢慢找呗。” 既然验完了身,吴莎又慢慢把衣服穿了起来。她一点也没有觉得尴尬,前世去医院体检验妇科的时候,医生检查的更加仔细,她还曾分到男医生帮她检查,哪怕那时她已经九十多了,倒还是有那么一点尴尬。 也许这个时代的人对坦身相见还是会害羞吧,吴莎暗想,便顺着云瑛的问话多说几句,免得她不自在。 “结亲这事,讲究门当户对,但我的身份想要找门当户对的人着实不易,那就只有改换门庭,成为普通人,将来嫁给农夫也好嫁给猎户也罢,踏踏实实过日子就是。我已经厌倦了打打杀杀的日子,如今时局平稳,也没有需要我效力的地方,倒正好趁这个时候退下去。” “吴首领不必妄自菲薄,什么农夫猎户又如何配得上你,若是你愿意嫁给武将还是使得的。” “若是武将,我怕将来两口子吵架一言不合就拔刀。” “难道和乡野村夫就不会吵架了吗?” “乡野村夫打了也就打了,武将若是打伤了妨碍他办差又影响颜面,传出去还有损我的名声,这多不好呀。” 为什么一定要以开打为前提,要是真惨成这样,为什么还非得嫁人不可呢?云瑛暗想。 其实嫁人这事吴莎也是随口说说,毕竟上辈子她都没嫁,这辈子也不是非嫁不可。婚可以不结,但恋爱还是要谈的。现在她周围的这些人,要么是她的部下,要么已经被她调查得一清二楚,这样的人她实在是生不出旖旎心思来跟他们谈什么恋爱,要是将来他们生了异心她还得大义灭亲,想想也是麻烦。 而且既然要谈恋爱,她也不方便再去执行什么任务了,如果前一天刚帮皇帝灭了哪家的门,今天就和男友相约,她不可能毫无心理负担地摆出轻快的表情。不一样的人生体验,二十几年来她已经体验够了,她要摆脱暗卫的身份,成为一个普通人。果然还是平淡安乐的生活更适合她。 她其实也不是真的为了恋爱一时起念想要隐退,参加高危工作十余年,她早就想退出去过悠闲的生活。凭心而论,她并不愿意为了皇权奉献自己的一生。先前是为了看看她的女主光环能不能给她带来什么惊喜,后来发现她并没有女主光环这东西,她就麻利地准备离开这个伤心地。至于以后要做什么,她没有仔细想过。前面的人生都过得提心吊胆,她想空一段日子出来,让身心彻底的放松一下,再去想以后要做点什么。 回到正殿,云瑛上前回了话。齐暄帝听她说出结果后,有一瞬还在想怎么连她也被千面杀神给收买了?不过这个念头很快就消散了,只退下越来越混乱的思绪。 “陛下?”吴莎唤了她一声,她女性的身份得到了证实,那是不是可以考虑让她隐退成家的事了? 齐暄帝回过神,还是不敢相信地看了她一眼,沉默了半天后才说:“吴首领,不管你是男是女,都是最适合当暗卫首领的人。你于朕于朝廷都是有功的,没必要为了成亲隐退。” “陛下放心,属下已经找好接替首领一职的人选,他会比属下更加胜任首领一职。” 她既然来表露身份恳求隐退,不会一点准备也没有,可是齐暄帝也不会就这样答应下来。 “其实你要成家,也没必要非得隐退,你完全可以以宫女的身份,在朝中的武将中挑一个人嫁了。” 怎么又是武将,为什么不提文官,明明文官也有几个大龄剩男在,虽然那几个都有或多或少的问题,基本不在她喜欢范围之内。 “陛下,若是属下跟一个武将成亲生子,还继续担任机要重职,一旦属下未来的夫君生出什么异心,以属下所生的子女为要挟,陛下就真的确定属下那个时候还能大义灭亲?属下是女子,心肠很软的。” 这话在殿内,也只有身为女子的云瑛能信。齐暄帝虽然不信,但也不好说她,毕竟是女子,说不定会记仇。 “这事不小,你得容朕想想。” “行。三天够不够?属下没有其他心愿,还请陛下格外开恩,让属下能安度余生。”说完,吴莎施了一个大礼,等齐暄帝无奈挥手后,她缓缓退出殿外,隐入宫城之中。 齐暄帝一时想不到理由回绝,只能拖延时间想想办法。吴莎与其他暗卫不同,于他是有大恩的。当初她半真半假地说过如果助他他登上皇位要完成她的一个心愿,齐暄帝当时也答应了,她现在虽没有提这事相逼,但是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东升,去宣墨言进宫。”齐暄帝吩咐道。 “是,陛下。” 于公于私,这件事齐暄帝都得找萧墨言商量。 第四章 她怎么会是个女的 萧墨言是齐暄帝少年时的伴读,也是他的好友兼谋士。他遇事冷静,心思慎密,如今担任着廷尉一职,是大齐开朝来最年轻的廷尉,众人皆猜他未来定会再进一步。年纪轻轻担着重任,这里面虽然有齐暄帝顾及情份特意提拔的原因,但是萧墨言也的确有这样的能力。 可惜的是,萧墨言担当重职后,没有以前那么好说话了,也没时间进宫来陪他闲聊了。今天这样的事,若是换成别人,萧墨言说不定都不会管,可谁让对方是千面杀神呢,萧墨言要是知道她是女的,还不知会如何呢,齐暄帝幸灾乐祸地想。 萧墨言奉召入宫后,耐着性子听完齐暄帝的话,忍着翻白眼的心,皱眉看向齐暄帝。 “陛下,今日的折子都看完了?要不要跟臣议一议度刑标准的事?” 齐暄帝见他反应淡淡,知道他是没信,马上重申了一遍:“朕说得是真的,云瑛亲自替她验的身。” 云瑛朝看过来的萧墨言点点头,心下却想,怎么他们一个个的都不信,吴首领还是挺像女子的。 萧墨言只觉得心下的疑惑更深了,面上却假作淡然地问:“她是女的又如何?” 齐暄帝认识萧墨言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知道他在装,便加了一句:“她说她想隐退,想嫁给山野村夫过平常日子。” 呵呵,想得美,萧墨言嘴角一弯腹诽道。 齐暄帝满意地看到他总算是动了怒,就等着他想办法打消吴莎的念头。 萧墨言和吴莎没有太多的接触,第一次正式接触从最终结果来说,吴莎还救了他,可是这并不能抹去他所受的“羞辱”。 从小到大,萧墨言最讨厌别人说他生得女相。他的母亲前头一连夭折了两个儿子,怕他养不大从小给他做女儿打扮,直到七岁才换回男装。萧墨言早慧,三岁后就知道自己是男孩子,不想穿女装,却拧不过爱子心切的母亲。 他的一些表姐堂姐小时候就喜欢拿这事逗他,还总想给他梳妆打扮,在他头上簪花。他年纪小,不是她们的对手,每每都要被她们气哭。好不容易过了七岁,他换回了男装,她们还总拿这事说他,加上他本来也生得粉雕玉琢,就算是换成男装,也是家中姐妹里生得最好的一个。 后来他成了齐暄帝的伴读,齐暄帝为避锋芒假作不羁,常带着萧墨言进入风月场所。本朝兴男风,权贵人家都会养几个男宠,萧墨言这样的皮相也不知在那些地方被人调戏了多少回,齐暄帝每每见了总在边上看热闹,一起去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常乘风也爱拿这事打趣他。 直到他入了仕,总算没有人敢当面取笑他,尤其是他做了廷尉后,因为手段果断狠辣,还得了一个玉面阎罗的混号,别说是对他无礼,在他面前连笑话都不敢讲。也只有吴莎偶尔出现在他面前时,会意味深长地笑他,让他想起两人初见的事。 当初他受先皇去命去查江北贪墨案,实则是受皇命寻找王氏一族谋反的证据。谁知被王氏一族事前得了风声,把他诱到偏僻的小镇,想要让他在世间消失。他身边的侍卫都被刺杀,他一时逃过刺客的追捕,却被困在镇上无法跟朝中联系。 这当口,吴莎来到了镇上找到了他。萧墨言记得当时她扮得是一个乞丐;那个镇上本来就有一个瘸腿的乞丐,吴莎换上那人的衣服,把全身弄得脏兮兮的谁也分辨不出来她是真是假,本来也没有人刻意记得一个乞丐的长相,只记得是个瘸腿的,还有那一身酸臭的衣服。 萧墨言躲在一间废屋子里,见一个乞丐一瘸一拐地走进来时,也没想过是别人假扮的。他在刚到镇子时,跟这个乞丐照过面,一点也没有发觉眼前这个跟他之前见的不是同一个人。穿着乞丐装的吴莎真的很脏,身上有一股酸臭味,头发乱糟糟像干枯的稻草,指甲缝里都是黑的。萧墨言现在想起来都浑身不舒服,而且她是一边伸手在衣服里面抓痒一边走进废屋,跟真的乞丐没有半点不同,跟温柔的女子全不沾边。 等她看到萧墨言表明身份时,正打算用金银收买这个乞丐的萧墨言感觉有些发晕,他是盯着她看了又看,意外她竟不是一个真乞丐,也更没有去想过她会是个女的。他反应过来后马上知道自己有救了,这样一个能以假乱真的人,绝对能把他带离这个小镇。 当时他受了伤,吴莎没法带着他强行脱围,就建议两人扮成夫妻。萧墨言还记得当时是吴莎主动建议他扮妻子,如果她本身就是女子,为什么要这样建议,她这是什么意思?他后来有几次遇到吴莎,她都穿着女装,他当时还想明明她扮成女的也挺像样,为什么那时不由她来扮?她这样老是穿着女装出现在他面前,是不是想羞辱他?他倒是没想过,她会是女子。 上天明鉴,吴莎当时建议他扮女装时还真没有特别的意思,她也就是开玩笑那么一提,萧墨言答应后她都没有抱怨他抢了她扮女子的机会,她出任务为了方便很少穿女装。 当时萧墨言扮的是动了胎气二十五六的高龄产妇,这也是为了瞒过他受伤的状况,再由擅长应付这种局面的吴莎出面跟盘查的人周旋。她把一个一心盼着娘子生娃,好不容易怀上却面临流产的市井男子演绎得活灵活现,边上还有看热闹的人站出来为她说话。 安全逃脱后,吴莎还摸了一把他的脸颊。 “萧大人,可以下来了,不用再装了。” 萧墨言气得冷眼一瞪,却又拿她没有办法,在回程的路上他还一度怀疑这人有龙阳之好。因为她时常开口说着像是调戏的话,看他的目光也闪着其他意味深长的东西,他甚至担心过她会不会霸王硬上弓?现在想来,难道他一路的担心只怪自己眼瞎?她怎么会是个女的呢? 第五章 她的考虑 “吴首领会不会新学了能彻底将自己易容成女子的方法?”萧墨言沉默许久后问。 这倒极有可能,齐暄帝眼睛一亮点头附和。 云瑛淡淡听着,朝两人看了一眼。感受到她的目光,齐暄帝看向她。 “瑛娘可验清楚了?” “回禀陛下,奴婢验得很清楚,吴首领的的确确是女子。”其实这话也是有水份的,哪怕同是女子,她查验的时候也没好意思一直盯着那儿打量,而且她心下已经接受了吴莎是女子的事实,查得也没有那般细。就因为接受了吴莎是女子,她反倒有些疑惑地问:“陛下和萧大人觉得吴首领不像女子?” “她哪里像?”齐暄帝觉得她这话问得莫明,但凡吴莎有像女子的地方,他们也不会被瞒这么久。 云瑛认真地想了想,说:“奴婢曾见过吴首领与其他宫女说话。女子之间说话,目光总是会忍不住看向对方的首饰妆扮之类的。” 吴莎明在宫中面上的身份有两个。一个是齐暄帝寝宫正阳宫里负责洒扫的老内侍,凭着跟大黄门东升有点交情又有资历,平常总会把活推给下面小的,躲在宫里不知哪个偷懒。他又和先太后宫里一个极貌不杨的宫女是同乡,那个宫女也是吴莎扮的,算是她本色扮演,脸上只抹了一层让自己看起来气色不好的粉。她今天来见驾,就是用这个身份的装扮,脸上那层粉也刻意没涂。 云瑛的话并没有打消两人的疑惑,萧墨言甚至在想,吴莎也许看的不是她们的妆容首饰,而是在看她们有没有易过容?身上是不是藏着什么利器? “奴婢也觉得吴首领确实是女子。”跟吴莎接触最多的东升也说道。 “为何?” “吴首领的屋子里有一个小花瓶,里面总是放着当季的鲜花,奴婢还曾偶遇吴首领在花园里摘花,说是想自己调脂粉,说是外面卖的都是铅白粉用多了伤脸。” 云瑛闻言倒是心动,也不知吴莎有没有调出脂粉来,她这几天脸上正痒,太医说不能再涂面,可是不涂又遮不住脸上的斑点。良妃娘娘赠予她的面脂她涂着倒好,可她又不好再去讨要,吴首领那儿她还好开口些。 “她不会是为了配易容的药膏吧?”齐暄帝想了想之后问。 东升沉默了一会儿,老实答道:“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 齐暄帝微微叹了一口气,不甘心地说:“罢了,就算她真的是个女的,总不能就这样让她隐退了。” “没错。她身负要职,知道皇族重臣诸多机密要事,就这么放她离开,恐会有后患。”萧墨言正色道,在接受吴莎是一个女子的过程中,他又渐渐地觉得把女子放在暗卫首领这样重要的一个位置上似乎并不合适。 他身为廷尉,掌刑狱,有时也会对犯人严刑逼供,如今已经得了一个玉面阎罗的外号。而暗卫所做的事,比他狠绝千倍,他觉得这不是一个女子能胜任的。女子易心软,吴莎现在还能冷面无情,将来呢?在她提出隐退之事时,是不是表示她已经会心软了? “不如她调到远的一点的地方担任闲职,离开之后她可以跟乡野村夫成亲生子,过她想过的日子。” “远一点的地方?” 齐暄帝在心中盘算起来,是让她去江北扮作平常人盯着那儿的世家豪族,还是去边关盯着外族,或者……他忽然想到一个绝好的地方。 会是江北还是边关呢?在齐暄帝犹豫的时候,吴莎也在猜测着。 她知道的太多了,除非齐暄帝是那种对人没有半点猜忌之心的,不然绝不会就这么让她隐退,如果换心黑一点的皇帝说不定正计划把她给除了。她也是考虑再三后,才直接跟齐暄帝表达了自己想提前退休的心愿,而不是直接遁走。齐暄帝现在还不是那等黑心的,朝中又太平,她提了也没事,等她远离了权力中心,她所知道的秘密也不再是秘密的时候,她就此消失也不会招来齐暄帝的震怒。 比起贫瘠寒冷的边关,吴莎更希望齐暄帝把她派去富庶的江北,她可以在那儿开家酒馆掩饰身份,说不定还能遇上落难的江湖侠客或者敢于跟世族叫板的耿直差役,还有那些有志却无法实现的庶子们。她想去江北的另一个原因,是江北的丝绸脂粉比贡品还好用,既然要穿回女装了,当然得买些好货,也算对得起这些年来走在刀尖上的日子。 除了一出生就拥有记忆,她并没有其他金手指,能够顺利地复仇并且走到今天这一步,全靠她装着什么也不知道,没让前首领起过一点疑心,加上她知道一点现代化妆的小知识,靠易容完成了好几次艰巨的任务。说是小知识,也不过是以前常在网上看人化各种电影中的特效妆学来的,她其实知道的也不具体,却得了一个“千面杀神”的绰号,可见这个时代的易容术有多普通。 当吴莎每一次听说自己重生的地方是大齐,她还以为是到了春秋战国。很快她就发现这个大齐与她所知的齐国相差堪远,大齐建于汉朝之后,差不多是在东汉时期,在大齐之前有一部分历史跟她所知的不同——汉武帝的继任者是卫子夫的儿子刘据而不是刘弗陵,活得也比她所知的要短。 不管汉朝后来谁当了皇帝,西汉还是毁在了政治腐败土地兼并上,最终被外戚篡了权,又让山东徐氏占了便宜夺得了天下。 徐氏前面两代皇帝深知外戚和氏族之患,一直在想办法摆脱这样的局面,齐暄帝是大齐第三任皇帝,也曾深受外戚之害。他的原配也就是当今石皇后出身平平,当初他声名不显,也没有大家族的嫡女肯嫁给他,他对家势不显的皇后也没有不满。只是他继位后,石皇后在管理后宫上总是出错,加上朝臣施压,他不得不添了一个出身显赫的妃子良妃。 第六章 她的继任者 自大齐开朝来,宫中妃嫔称号共有四等:妃子、美人、宫人、采女。妃子授予紫绶金章,俸禄为粟数十斛,其子成年后有封地食邑;美人、宫人、采女则没有爵位,其子有没有封地得看皇帝心情。就算没有封地,他们每年的年俸和禄米也不少,足够在洛阳城里过安乐富贵的日子。 一般太子的人选会在后妃的儿子中产生,石皇后有二子一女,只要她不做蠢事,两个儿子至少有一个不是太蠢,太子之位就跑不了。偏偏她也不知抽了什么风,上个月打了怀孕的良妃一巴掌,差点害良妃小产,齐暄帝不得不出面罚她,之后两个皇子竟到他这儿哭诉,还闯良妃的清平殿惊了安胎的良妃,让齐暄帝头疼不已。 齐暄帝本来也不打算让良妃把孩子生下来,现在被他们这样一闹,他反倒不好动她了。 眼看着宫中事情越来越多,齐暄帝打算再立一妃,从血缘上来说还是他母家远房的表妹。吴莎越听越不想在宫里呆,宫斗危险指数太高,就是她这个现代人也玩不转,她还是找个地方过自己的小日子去吧。 三天后,吴莎去向齐暄帝身边的东升询问结果。 “吴首领宽心,陛下虽没有答应让你退隐,但会把你调去偏远的地方,安排一个不影响你成家的差事。” 吴莎沉呤半响,大叹一口气后朝正殿的方向拱拱手谢恩,转头说:“还劳大人传话,说属下谢陛下隆恩。” 东升点头答应,又说:“先前吴首领说是安排了接替你的人手,不知是哪一位?” “这人大人和皇上都见过,是以前就保护陛下的辛。” 东升大概也猜到是他。这位代号为辛的暗卫,在齐暄帝被立为太子时就调来负责暗中保护陛下,曾替陛下避开过一次刺杀,是暗卫中除戊以外最得齐暄帝信任的。吴莎表明身份的时候,辛就躲在梁上,她猜想他多少心里已经有数了。能卖人情的时候就卖,说不定将来还能派上点用处,吴莎暗想。 其实前任首领就曾考虑过让辛成为继任者,辛比她大五岁,早早就当上了辛队的队长,武功在暗卫中算是数一数二的。是她表明自己和前首领一样更忠于王氏一族,前首领才提拔了她,最终让她找到了机会设局,还抢走了本属于辛的首领之位。辛能力不差,就是有时不知变通太过愚忠,作为暗卫首领这倒是很大的优点,想到把位置还给了他,吴莎心下也轻松些。 这天夜里,得了确切消息的辛来她的屋子找她。吴莎并不意外,把他迎进屋为他倒茶时,还打趣了一声。 “你明知我是女的,还半夜来我屋里,我会怀疑你有不纯的居心。” 正打算喝茶的辛迟疑了半晌,说:“首领知道的,属下白日不得闲。” “哪能不得闲?以后还不是要把这些活排给其他人,你手下能干的人不少,现在朝中无事,也用不着每天都由你亲自去盯着。” “他们还差得远呢。”辛小声道。 想想每天被他训练得生不如死的暗卫们,吴莎默默为他们点了蜡,辛当上首领后他们的日子一定会更难过。这样也好,还能显出她担任首领的时候有多宽厚,让他们知道她是一个多心慈的首领(女)。 “首领,你真是女的呀?”辛喝了半杯茶后鼓起勇气问道。 “我就这么不像女的吗?” 辛沉默不语。 “你不出声算怎么回事?” 辛张开嘴巴想了半天,最后生硬地岔开了话题:“首领,属下一直想跟你切磋武艺,却一直没有机会,不知在首领离开京城前,可有这个机会?” “你知道我是个女的,还来跟我约架?你想什么呢?”吴莎假作受惊地看着他。 “比划一下也不行?”辛不敢相信地问,首领看着也没有这么弱呀。 “得了,我打不过你。走走走,别打扰我睡美容觉。”吴莎很有自知之明地说。 吴莎并没有天赋异禀,一身武艺是咬牙吃苦练出来的,要是真跟辛比拳脚,她一定打不过。她就是有点小聪明,加上前世为了养生练了好几十年太极总能在危急关头帮她度过难关,这可不能随便在比试的时候使出来。 要是睡觉能变美,那猪为什么还这么丑呢?辛心下想,却不敢在吴莎面前说出来,见她送客,便识趣地离开了屋子。 吴莎向齐暄帝提出隐退是在中秋节后,她估计着这事就算年前没个确切答复,明年开春定然会有结果,她心下做好了最差的打算,大不了就去边关,苦点就苦点,只要有钱,她照样能过得好。 齐暄帝心下虽有了定论,但也打算把这事拖到明年开春,他有些下不了决心放这么一个能干的手下远走他乡,萧墨言也说过最好拖她个几年,说不定过些日子她就打消这念头了。可惜冬月的一天,关于会稽郡幽明郡王的近况,让齐暄帝不得不改变计划。 现在的会稽郡类似现代的浙江及其周边地区一带,与江北相应被世人统称为江南。虽然江南是鱼米之乡,但因是历代皇帝流放犯人之所,民风剽悍,前朝末还曾被百越蛮夷占领,直至先帝登基才收复。直到现在旁人提到江南会稽,还说那儿是蛮夷之地,说他们的人是蛮夷之后,江南出身的官员会被旁人看轻,他们别扭的官话总会被好事者取笑。 会稽郡的郡治设在吴县,可如今最受瞩目的反倒是钱塘县,幽明郡王徐喻明就住在那里。 吴莎这边也得了消息,如今各方消息她和辛共同接收,至于后面要怎么做,她已经交给了辛处理。作为暗卫有时不需要太多自己的想法,只要把掌握的消息呈上去,照着皇帝的命令去执行就行。辛可以完全做到这一点,就是所用的手段可能没有她用的那样圆融。她目前倒还能不多思考的执行上面下达的命令,可她知道自己的本心,等自己的想法跟所要执行的命令冲突日增时,她就不确定了。 第七章 她的去处 知道幽明郡王的近况后,吴莎隐约有了一个不好的预感。 徐喻明是先帝废太子的嫡长子,是先帝的皇长孙,生母是家势不显的张氏。这门亲事是先帝定的,为了就是不想懦弱的太子娶个家中太强势的太子妃,无奈当时的王皇后对张氏十分不满,最后让太子又娶了王家姑娘为良娣,数次想害徐喻明的性命,还害死了张氏。 王氏一族谋反被诛后,废太子以及被扶正为太子妃的王氏被赐死,徐喻明反倒活了下来被软禁在宫中。 先帝对自己的长孙还是有几分疼爱的,临终前也让齐暄帝“妥善安排”。齐暄帝也不知道怎么样才算是妥善安排,他虽深恨王氏一族,但对一向护着他可惜过分软弱的太子哥哥还是敬重的,对他的大侄子也存着爱护之心。齐暄帝又担心对徐喻明太好,会让他生出多余的心思,加上其父被赐死时,徐喻明已经十余岁了,怕他记恨往事生出事端,最终决定让他远离京城洛阳。 徐喻明在先皇下葬后不久就被贬到了钱塘,他孤身离京,身边侍候的人一个也不能带,送他到钱塘的侍卫也是等他安全到达后马上就走了。他面临的是一座陌生的郡王府,以及一屋子不知心思的下人。这些下人为首的是杨管家,旁人不用猜都知道这是齐暄帝安排的人,除他之外府里还有好些暗卫,负责监视保护徐喻明。 吴莎在徐喻明被贬钱塘后,就得知他抑郁成疾,一直卧床不起。在她的记忆里,这位皇长孙可不是那等遇事会一蹶不振的人,但是暗卫也查不出别的原由,这事就这么一直拖着。不过拖到徐喻明就剩下半口气,就超出了她的预料,也超出了齐暄帝的预料。 他前头倒是怀疑徐喻明是不是在装病,是不是暗中谋划些什么,可是现在看来,他的病是真的,快要病死也是真的。他的大侄子当年在宫中数次遇刺被下毒都好好活下来了,怎么会到了江南温润之地反倒要病死了呢?这里面若没有原由来,他是不信的。 正好他前头也打算把吴莎安排到徐喻明身边,只要徐喻明不反,吴莎就可以在江南安乐的过一辈子,南方那边没个压得住的人盯着,他也终究心下难安。本来这事,他是打算明年开春后再告诉吴莎的,现在徐喻明忽然病情加重,只能让她提前过去了。 吴莎听齐暄帝说要把她派去钱塘时,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还是忍不住在心里说:陛下,你胆子可真大。 她是背叛前任首领当过“二五仔”的人,这样的人他竟然往皇长孙那儿派,要是她一个意志不坚定跟徐喻明搅合在一起了怎么办?徐喻明长得还是挺帅的,就是年纪小了一点,现在才十六,不在她挑对象的范围内。尽管她不管跟谁谈,对方在心理上都是比她小的,但是十六岁,实在也太小了点。 齐暄帝既然让她去,她也不好推托,去钱塘总比去边关好,那边离江北也近,买点好东西比较方便,她存了多年的私房钱总算能好好花出去了。齐暄帝也没说是让她过去主领“保护”幽明郡王一事,只说让她去保护郡王,见机行事,这算是给了她相当大的自主权,也是齐暄帝对她请求所给的回复。 吴莎习惯把事情往好的方面想,一直报怨除了让自己的心情变坏并没有什么用处,只有怀着积极的心情,事情才有可能会变好。去钱塘其实也不坏,那儿风景好,百废待兴,适合创业……她已经开始考虑要以什么身份留在钱塘了,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幽明郡王乖乖活着。 既然他病情危急,她就得马上动身,哪怕她并不是个大夫,说不定靠她的现代知识过去了能帮上忙。这跟她先前的打算可不一样,她之前是想趁风和日丽慢慢赶路的。 是夜,她悄悄出了宫城,去了她已经去过许多次的天香楼。 华灯初上,正是花街最热闹的时候,一个中等身材富商打扮的人挤进天香楼谁也不会注意。吴莎数次跟人擦身而过,却没有让他们看清她的长相,就连楼里的花妈妈迎向她时,也扑了个空,转而去迎接几乎同时进门出手更阔绰的公子哥。 转眼间,吴莎就走上了二楼,飞快地消失在走廊的尽头,那儿住着她以前出任务时为了隐藏身份包下的头牌罗依。说是头牌,那其实是好几年前的事了,罗依现在已经二十岁了,这个年纪在楼里已经算“年老色衰”。比起白养着她,当然是别人出钱养着她更好,楼里的花妈妈也因此没逼着她降了身份去揽客,免得把罗依最后的贵客气跑了。 罗依上了十八岁后,肯为她花费重金的客人就已经不多,若不是吴莎包下她,她许是要和楼里姿色平平年华老去的姑娘一样,去门口揽客,这是她怎么都不愿意的。她也是好人家的姑娘,家中曾经是当官的,在她六岁那年家里遭了变故,她和娘亲入了奴藉,娘亲被一南方商人买走,也不知走了哪里,她则被人牙子买下,养到十岁后卖入了天香楼。 她被人牙子教导了几年,早不记得小时候家里教她的那些规矩,只隐约记得她不能变得跟楼口拉客的那些女子一样。为了跟她们不同,她进了天香楼后苦学琴棋书画,总算是当上了头牌,可以挑自己可心的客人接待。只是再多的才艺,也敌不过青春的面容,尤其是十八岁时脸上总是生痘疮后,肯为她一掷千金的客人便没有了。 要不是忽然出现了一个姓吴的富商,她恐怕已经过上她厌恶的日子,她也不知道要是真让她去拉客她会如何,大抵不会去死,只会比以前更灰心丧气地活着。其实就算是富商,她在风头正盛的时候花妈妈也不会让她接的。士农工商,商人最被世人看低,哪怕她并没那么在意;再低也不会低过入了贱藉的女子,她这样的身份哪还能嫌弃别人。 很快,她知道了这位相貌平平三十出头的吴大爷其实是女的,吴莎早就跟她表明了身份,有时还会让她从楼里的姑娘那儿帮着打听消息。只要她乖乖帮忙,并且不向任何人透露吴莎的身份,吴莎就会一直包着她。 当然,也有一些暗卫以为她是真的看上了罗依,他们好像都没有意识到青楼是个探听消息的好去处,吴莎也没有打算告诉他们。 第八章 她的安排 罗依的房间在二层拐角的最里面,比其他住二层的姑娘屋子都小。住在二楼的姑娘都是楼里最当红的,或者也像罗依一样被人单独包着,里面罗依算是身价最低的,分给她的屋子又小又偏。这倒有一个好处,就是清静。吴莎到了门前,敲了三下,都不见边上有人注意。 屋内的罗依听了马上出来开门,这是两人约好的信号。 “吴大爷,您来了。”罗依微笑朝她施了一礼,在外面依旧把她当成男客接待。 吴莎点头,闪身进了屋子,罗依也不朝门外多看,马上关上了门把门又栓了起来。吴莎不来的日子,她一入夜就会把门栓上,免得有些喝醉的客人走错门闯进来。 “吴大爷,要不要让人送些酒菜来?” “不用了,我不久呆,过会儿就走。”吴莎说着,习惯性在扫了她的屋子一眼,确定几个暗角没有藏人后,有些无奈地笑笑,她这二十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实在让人心累。 “是有什么事吗?”罗依眼睛发亮地问。 头一次吴莎让她去探听消息时,她还有几分紧张,现在她倒挺喜欢从那些自诩年轻漂亮却没什么脑子的“妹妹”那儿去套消息。吴莎过来,如果不作停留马上就走,估计又是想让她做什么事吧? 吴莎见她如此,不由一笑,“怎么,手头紧了?又想赚银子?” 吴莎自是不会让她白白探听,且给她的报酬还不低。 “想多存些银钱好赎身。”罗依半真半假地说,这也不是她头一次跟吴莎提到这事了,吴莎见她没有把银钱花在衣服首饰上,倒相信她的确有这个打算。 “现在要替你赎身需要多少钱?” 罗依看了她一眼,微微抿了一下嘴,答道:“总得要五十贯。” 大齐市面上流通最多的钱是外圆中方的铜钱,上面刻着“五铢”二字,又叫五铢钱,一文钱的购买力因为物价的差异相当于现代的一块到两块钱。一贯钱有一千文,五十贯大概就是五万到十万,以曾经的头牌来说并不算高,但以罗依二十岁的年纪来说,差不多只有这个价。毕竟去外面买个黄花闺女回家,都用不着十贯钱。 “我替你出五十贯,剩下的你自己想办法,今晚就把事情谈了。明早我要动身去钱塘,你是想跟着去,还是有其他落脚的地方?” 罗依脑子有些混乱,却还是马上答道:“请大爷莫嫌奴家粗鄙,让奴家跟在身边侍候。” “我明白了。” 两人又商量了几句,罗依就等楼下客人不多的时候叫人请了花妈妈过来。自从她年纪大了,身边连个侍候的人也没有,就是去叫人也得跟下人说好话陪笑脸。花妈妈本来还在想这罗依没事找事,都没有客人上门,还敢劳她过来,等她面色不善地进了屋见了吴莎,马上露出谄媚地笑,朝着吴莎热情招呼。 “吴大爷,有些日子没来了,我家依依可想死你了。”说着,她朝罗依嗔怪地瞪了一眼,“你这丫头,怎么越来越不晓事,客人来了也不叫酒菜。” “不必了。”吴莎淡淡说道,照着她刚刚跟罗依商量好的,露出意兴阑珊的模样,“我也是正好路过,来看看依依。” 说着,她朝罗依打量了一眼,被罗依目带依恋的看着,无奈地皱了皱眉,转头问了一声:“花妈妈,我想为依依赎身。” 花妈妈本想再夸罗依几句,免得她连最后的贵客也没了,忽地听吴莎这样说,目光旋即透出亮光。她扬着沾着过多香粉的帕子,感慨地挥了几下,也不知是不是想掩饰自己的兴奋。 “吴大爷,奴家养大依依不容易,这些年为了教她琴棋书画,楼里费了不少银子……” “花妈妈莫不是觉得我不知晓这些?”吴莎有些不耐烦地说。 “怎么会呢?”花妈妈干笑几声,拿着帕子擦擦脸,“既然大爷是个懂行的,花妈妈也不说那些虚的。依依曾是咱们楼里的头牌,若是那个时候,有人出一千贯奴家也是不卖的。如今依依年纪大了,奴家也不忍心她继续沦落风尘,若是大爷以后肯对依依好,只要出一百贯就好。” “一百贯?”吴莎轻哼一声,脸上的表情反倒舒展开了。她看向罗依,叹了一声,“想来是你我无缘。” “老爷……”罗依凄婉地叫了他一声,又转头看向花妈妈,“奴家从小受妈妈教养,也知道妈妈舍不得女儿。” 说着,她似有不舍地走到花妈妈身边,靠在她肩头哭了起来。花妈妈见吴莎不像诚心给罗依赎身,心下正存疑,见罗依忽地哭了起来,也弄不懂这是怎么一回事。 “妈妈,吴大爷今天原是去万芳楼赎红玉的,因为那边价叫价太高败兴而归才来了这儿。”罗依小声在花妈妈耳边说道。 万芳楼和天香楼一向不和,两人的人在街上碰着都会互翻白眼。万芳楼里的红玉花妈妈也知道,是个勾人的小妖精,年纪才十八,有好几个出手阔绰的熟客,有一个以前还是罗依的常客。花妈妈嫌罗依哄不住人,又气小妖精花样多,都十八岁了这个月还把楼里另一个常客勾走了,难道吴大爷也是被勾走的人之一?怪不得他长久没来天香楼了呢。 花妈妈越想越气,心下倒也笑吴莎活该在那边受气,红玉这么能赚钱,万芳楼的老妖婆怎么会随便把人放出去,没个几百贯她的眼皮都不会抬一下。可是笑归笑,她又开始盘算起罗依赎身这事。吴莎看着也不像一次会赎两个风尘女子回家的,男人又都喜新厌旧,她现在心里怕是更想赎红玉回家,说不定回头被红玉哄上几句就会去为她酬钱,她可不想让万芳楼的老妖婆赚着钱。 想着,她假作跟罗依感慨旧情,认真打量了她一眼。罗依论模样,其实并不出挑,她出过痘疮,脸上若是不涂上厚粉,就会露出淡淡的痕迹;她又不是个会揽客的,假作清高冒充才女那一套对普通客人可不管用,他们只看中模样身段;这样算来,如果失去了吴莎,她也留不住什么好客人,赚不出什么钱。 “好姑娘,别哭了。”花妈妈帮着罗依擦了擦眼泪,叹了一声,“罢了,妈妈也不是那等狠心拆散别人姻缘的人。七十贯,不能再少了!” “五十贯。”吴莎神色淡漠地喊了一个价,又朝外面看了一眼,似乎是打算离开的意思。 “六十贯。” “五十五贯。” 花妈妈眼珠一转,一脸内疼地点头,“成,五十五贯就五十五贯。” 吴莎迟疑了一下,似乎有点不情愿起来。朝罗依看了一眼,良久,她才微微点了点头,“行吧,妈妈去取了她的身契来。” “这么急?不如明早咱们再办?”花妈妈见她着急,又开始后悔是不是把价说低了,有心想拖一拖。 “你这地方这么小,我可不想来这儿过夜。”吴莎嫌弃地说。 花妈妈讪讪一笑,解释了几句,不再多想,马上回屋去取罗依的身契。 在等花妈妈拿来身契的时间里,罗依和吴莎对看一眼笑了一下。 第九章 她的身外物 罗依没想到这事能这么顺利,她到现在还觉得不真实,甚至都忘了去收拾东西,还是吴莎提醒了一句她才想起来。 其实她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东西,花妈妈也不会让她带上贵重东西离开。她走向自己的床铺,从枕头里掏出了三颗金珠在手心握了握,又走到吴莎身边把金珠交给了她。吴莎顿了片刻后,把金珠收了起来。 “我帮你换成铜钱。”她说着,飞身一跃在梁上一探,从那儿取下了一片银叶子。 罗依不知她几时把银叶子藏在了梁上,有些惊奇地看着她,见她把银叶子甩了几下,又用力吹着上面沾着的灰,心下有些宛然。正想帮她把银叶子上的灰拂去,外面又传来花妈妈的脚步声,罗依马上乖乖地在吴莎身边站着,一脸娇羞地看着她。 花妈妈进了屋子,有些牙酸地看着两人,不情愿地把身契交了过去。她倒不是怕吴莎拿着身契跑了,楼里养着不少打手,对付一个连随从也不带的富商还是绰绰有余的,就是觉得这事她似乎是亏了。吴莎快速扫了一眼,神色淡淡地从怀里把银叶子拿了出来,又从袖中拿出了五贯钱,凑成五十五贯。 把银叶子交出去的时候,她脸上不情愿的神色就更浓了,花妈妈见状着急地把银叶子抽了过来,拿到灯前反复看了几遍,等瞧完了,她又笑着跟两人寒暄几句,留两人多住上一夜。 “不了,我明早还得出门呢。”吴莎说道。 既然她不留,罗依自然也不会留,依依不舍地跟花妈妈告别后,她什么也没带就跟着吴莎走了。花妈妈不舍地送着两人到了门口,目光不时在罗依头上的那根玉钏上停留。虽然不是什么值钱的货色,可是她还是看着肉痛。 不过想着让吴莎将来再来光顾,她没有开口让罗依把钏子留下来。 两人很快就融入了花街的人流,消失在了花妈妈的视线里。罗依有些好奇又有些畏惧,只能紧紧跟着吴莎身后,有些佩服地看着自在走在街上的吴莎,等到了街口,吴莎雇了一辆马车,带着罗依去了一间客栈。 守夜的小二见半天有男客带着一身脂粉香的女子来过夜也不觉得意外,马上帮着去开了房,送两人进入房间。他倒是好奇女子的长相,可惜门很快就关上了,他一直没有看清。 “你先在这儿歇歇,明早寅时半我来接你。” 罗依点头,看着她翻窗而出,消失在黑夜之中。她有些茫然地看着外面的黑夜,又不禁高兴起来,朝着冰冷的夜空呵出一口热气。这一夜注定是无眠的,罗依和衣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根本没敢睡着。 吴莎在宫中也没有睡着,她在准备要带走的东西,顺带可惜那些她不能带走的身外物。她一向信奉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有到处藏东西的习惯。不管在哪个朝代,钱定然是要紧的东西,她在出任务的时候,也会顺带着弄点钱。 最初是刺杀一个贪官的时候,正巧他在数钱,她完成任务后顺手抓了一把金子;后来,她发现贪财是一个极好的、能让人去抓着的弱点,她的前任首领也是知道她贪钱,对她的忽然投诚才没有意外。完美的人是会让人生疑的,正真的人会让心怀鬼胎的人不敢靠近,她可不希望如此,毕竟主动找上别人和别人主动找上她,事情的成功概率是不一样的。 但是存下这些钱,她就算想花上享乐上也没机会花,整日在宫里装不起眼的太监宫女,买了什么都是多余。现在她要离开皇宫去钱塘生活了,一想到放在洛阳各处的钱财还没来得及都取回来,她就烦得睡不着。在床上趴了一会儿挨到了寅时,她睁开眼起身时,脸上已经换上了轻快的表情。 钱财都是身外物,够用就行了,她这样想着,拿着放在桌上的包袱,把屋子里的灯一吹,出门直面冷冽又清新的空气。 离开皇宫的路上,她感觉到几个人的气息,他们是暗卫的人。昨夜他们才知道吴首领不再是首领,她马上就要去钱塘保护幽明郡王,这差事很是轻省,派曾经的首领去有些大材小用。但这是陛下的决定,他们也不敢置喙,陛下让他们做什么就什么,就算让他们去死,他们也不会说一声不。这一别也不知还有没有再见之日,他们没当差的都来暗中相送,算是全了彼此情份。 吴莎当上首领才几年,跟暗卫们关系却不错,以前能帮他们一把的时候,她都会出手,他们中谁受了重伤,她若有空也会帮着照顾。是以她就算年纪尚小,出任首领时,底下的人并没有不服。她在人员安排上也比前任首领更人性,最重要的是,她从一开始就忠于齐暄帝,这就不会像之前那样出现听命首领却不小心背叛皇帝的尴尬状况。因着这个,他们好些兄弟都白死了。 等吴莎到达宫门口时,这些暗卫都悄悄离开,就像他们不曾来过一般,只有辛站在阴影中朝着看过来的吴莎拱了拱手,一直到吴莎向守护宫门的侍卫递了牌子离开了皇宫,他才消失角落里。 吴莎出了宫门,脚步不曾有一刻停留。尽管她想着以后可能都不会回皇宫了,但脑子里要是真把这想法当成真的,多半将来会被现实打脸,人生的际遇会多奇妙谁也不清楚,就像她上辈子某次黄昏恋一般,男方比她小十多岁,还曾是她因病早逝(大概六十岁不到就去世了)单位后辈的老公,年轻的时候她哪会想到会有这样的事。 恋爱还是要谈的,嫩草也是可以吃的,她心下想,离皇宫越远脑中的花田花越绚烂。到达事前藏好马匹的某个深巷,换下出宫时的服饰,当她牵出马匹重新走在大街上时,嘴角不可抑制地扬着。 第十章 她的托付 冬天天亮的晚,寅时街上还只有蒙蒙亮,大家看到有人骑马从街上过,都没看清骑马的人生得什么模样。他们猜测那是一个男子,女子不会一大早出门,更不会在街上这么骑马,至少这在洛阳城里很少见。 到了昨日投宿的客栈前,吴莎下了马,走进正准备开门的客栈。小二正要招呼,就见来人飞快地到了二楼,敲了其中一间的门。他正迟疑着要不要去阻拦,客房的门就开了,昨日投宿的女子走了出来。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吴莎扔了一串铜钱给小二也不多说就走了。小二看了看手中的钱,倒是足够付昨天的房资,也就没有追出去问,倒是盘算着趁着老板没在,能不能昧下几文。 多了一个罗依,吴莎也不好骑马了,只能牵着马大步走在前面。罗依在后面跟着,头一次发现女人走路也能挺着背昂着头,像无所畏惧一般大步流星地朝前去。她没有在外面走过,也不知道吴莎要去哪儿,却小跑着紧跟其后,只怕被她拉下。天还没有全亮,她不想走失了。 两人走到城门前还没有到卯时,城门还没开,城门口已经聚着好些起早出城的人。两旁支着一些早点铺子,有些人还没有用早饭,就会在铺子里简单用一点。吴莎闻着食物的香气,四下望了一眼,快点走到一个卖烧饼的小哥前面。 “来两个烧饼,一荦一素。”她说道。 “好嘞,您拿好。” 浓眉大眼的小哥朝她看了一眼,笑着应了一声,麻利地用油纸包好烧饼递了过去。 吴莎接过把两个饼子合在一起咬了一口,又转头看向边上有些尴尬的罗依。罗依以为这烧饼有她一个,她也饿了。 “我要赶着去钱塘,不能带上你,你和阿饼一道过来,不用太急,过年前赶到就成。” 罗依一愣,不由问道:“谁是阿饼?” 吴莎朝卖饼的小哥努努嘴,又从怀里一掏,拿出钱来放到小哥手里。 “弄间临街能住人的铺子,做点小生意。” “好嘞。” 小哥爽朗地应道,看也没看就把钱收进怀里,罗依在边上看得分明,那是两颗金珠,吴莎这是把她托付给旁人,自己先去钱塘了。 她还是有些不安,小心问道:“我们是去钱塘哪里?要是路上走散了我要怎么找到你们?” 吴莎朝她看了一眼,觉得世事难料,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就在她耳边小声说了五个字。 “幽明郡王府。” 罗依长长的睫毛颤了颤,这个名字就是个麻烦,可是她反倒心定了,她相信吴莎不是在骗她。等城门一开,吴莎就随着出城的人流离开了洛阳,罗依在边上看着,直到阿饼递了烧饼给她,她才收回视线。 “拿着吃吧,等烧饼卖完了,我们就去置办东西,最多过个一两天我们就去钱塘。我听说南方到了冬天树叶还是绿的,真想去看看……” 罗依笑着点头,大口咬着烧饼,胸中莫明生出豪情。 到了城外开始策马狂奔的吴莎,此刻正在心中骂娘。大冬天的赶路实在是累,她好不容易养得滑滑嫩嫩的脸蛋,又要被肆虐的寒风吹皴了,还有她可怜的关节,尽管她现在才二十二岁,可是年轻的时候不注意,将来老了是要吃苦头,她可不想七老八十的时候被关节炎所苦。 就算她多穿了一条棉裤,又在膝盖上加了皮垫子,也挡不住寒冷侵袭。更倒霉的是她还在路上遇上了下雨天,冰冷的冬雨入侵她的棉衣,带走了她的体温,她一度觉得自己简直是要冻死在路上了。 要是真有人对徐喻明下手,她一定要让他不得好死,她打着哆嗦地想。在判断这样的日子不适合赶路后,她马上找了一间客栈投宿,要是自己冻病了谁去救幽明郡王?要是因为她在路上逗留一天,幽明郡王就死了,那说明他运气不好,怪不得旁人,她自我安慰地想。 住到了客栈,她换了干爽的衣服,还抽空炖了一锅人参鸡汤给自己补补驱寒。随身带点药材实在太明智了,她虽然也带了一些成药,但是是药三分毒,不到最后一刻她是不会吃的。 因为下雨,被困在客栈的人不只吴莎一个,也有人同样因为生病烦恼,当简陋的木质客栈里飘出人参炖鸡的香气,外面的寒意像是被挡在了门外一般,更别提吴莎在盛了一碗后就把剩下的分给了其他人。相逢即是有缘,她一个人都吃了也只会长肉,还不如跟大家一块分享。 吴莎住的客栈很平价,来住店的客人没有家里特别富贵的,一下子得了她的好处还有些手足无措,一个劲地道谢,让吴莎心里极度舒适。身心得到了满足,第二天,吴莎又精神抖擞地赶路,总算在第五天赶到了钱塘。 进了城门,已经是傍晚时分,路上行人都赶着回家。吴莎也是头一次来钱塘,就找人打听幽明郡王府在哪儿。头一个说不知道,她以为是那人不友善不肯花时间为陌生人指路,一连问了五个人都说不知道,她才觉得这事不太对。美女问路都不帮忙,肯定不正常,吴莎暗想。 无奈,她进了一家布庄,买了一堆瞧着还不错的衣料,然后向小二打听。诺大一座郡王府里面的人得吃得穿,不可能没有人知道。 “幽明郡王府?”小二一边帮她打包衣料一边认真地想了想,然后恍然道:“大姐说的是郡王府吧?咱们钱塘县只有一个郡王府,上面也不挂牌,也不知有没有王爷住着。” “那府大吗?气派吗?” “破破旧旧的,还没有县令大人家气派呢。”小二照实答道,又好奇地看着吴莎,“大姐,你要去郡王府?” “我家兄长在那儿当差,我来看他。”吴莎随口胡诌道。 拿着买好的布料,她出了门照着刚刚从小二那儿问到的路走,总算是在入夜时分赶到了郡王府。 第十一章 她是寡妇 郡王府所在的位置还是不错的,门前一条宽敞的青石路,对面也没有房间而是一条小河。郡王府两侧各有一座桥,两边过了桥到郡王府正门都得走上一段路。府边倒有些人家,瞧着院落大小也就是一些普通人家,入了夜都紧关院门,院门口连个灯笼也没有。古代也没个路灯,吴莎只能借着微弱的月色,朝着前面挂着大灯笼的地方去。 如小二所说,郡王府没有挂着牌匾,一般人经过根本不知道这是谁家府邸,除了门前的一对寻常人家放不得的石狮子,哪里能看出这是郡王府。府里的院墙修得不高,比规制矮了不少,墙面看着有些旧,有几块地方还露出了里面的黄泥,有些地方瞧着却又新得很,因是夜里,吴莎也看不清。大门倒像是新修的,朱红色的大门紧紧闭着,在门口一对白灯笼的映照下反射着起伏的光,一看漆就没上匀。门口有八名护卫,有两个倒是老实站着,剩下的围着一个类似领军的人正在聊天。 吴莎略一思索,站在门前朝里张望。 “谁家的呀?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老实站着守门的黑面汉子上前喝道,目光上下打量着吴莎,这个时间还在外面闲逛,还骑马逛到郡王府门前,瞧着就不是什么好人! “这位军爷,我认识府里的杨管家,跟他是亲戚。”吴莎陪着笑脸,朝门口看了一眼,看向面露狐疑的黑脸汉子,“军爷,怎么没有门房?” “天没黑就回去休息了。你真的找杨管家?” 黑面汉子知道府里住着身份尴尬的幽明郡王,生怕来的是居心叵测之辈。他们也知道,郡王府进出人员,只要杨管家放行,他们也就不用拦着。正巧这时候门开了,得了消息匆匆赶来的杨管家走了出来,有些紧张地看向吴莎。 这位杨管家是暗卫的人,以前是吴莎的手下,当初他出任务时受了伤,没法再执行危险的任务。暗卫中这样的人,一般会沦为宫里打杂的,或者别处的暗桩。吴莎知晓他的为人,就把他派来了钱塘,出任郡王府的管家,给了他一个明面上比较体面的身份,让他不用太多伪装,可以好好过下半辈子。 当然,若是幽明郡王出事,他也得豁出命去保护,这也是杨管家现在紧张的原因。 首领给他安排了一个轻松的活,只要他看好了,下半辈子就可以在郡王府里安然养老,偏偏郡王病了,还病得很是蹊跷,让首领不得不亲自前来,还得委屈她扮着女装,他们这些潜伏在郡王府或明或暗的暗卫们实在有负她所托。 他们远在钱塘,并不知道吴莎亲自前来的真正缘由,就连留在京城的暗卫知道的也不多。他们很多还以为她是假扮成女子出去执行任务,心下还感慨不愧是“千面杀神”。吴莎却以为他们早就已经知道了,而且杨管家当初跟着她执行暗杀任务时,多次见过她穿女装,她以为他至少是知道的。 “表哥。”吴莎意味深长地朝他笑了笑,此刻有些不确定当初把他调来钱塘的决定是否正确。 “这不是吴家表妹吗?你怎么来了?”杨管家接口应道,心下总觉得她的笑藏着威胁。 以前两人出去执行任务时,有时要用到假身份,当时代号还是“戊九”的她表明可以叫她“吴莎”,趁机用回了前世的名字,这个名字也在她成为首领之后成了她正式的名字。“戊”“杀”,头一次听到她的名字时,化名为杨满财的戊五就觉得这小子不好惹,果然年纪比他小的“戊九”后来成了“戊”,再后来又成了暗卫首领。 至少还记得她用过的名字,吴莎目光和善,答道:“我为我家那死鬼守满三年了,我娘家就张罗我再嫁,怕我在乡下找不着好人家,就让我进城来托表哥帮着寻寻。” 要不要每次编身份都加上令人想倒吸一口冷气的身世,杨管家腹诽,不理会边上士兵惊讶的目光,牵过她身后的马,招呼道:“好了,别站在门口说话了,进去再说。” “行。姑姑在老家还好吗?我还给她买了好看的布料呢,她瘦没瘦,没瘦我就照着以前的尺寸给她做身衣服……”吴莎一边走一边他寒喧。 两人说着话,飞快地走到了杨管家住的院子。作为郡王府的管家,他有单独的院子,还有两个小厮侍候。明面上,他有一个老娘留在老家,有没有妻儿他没有明确跟人说过。进了院子后,知道吴莎来了的其他六名暗卫也都现身相见,还有两人隐在暗处,只透出气息来让吴莎知道。 “先进屋,外面挺冷的。”吴莎扫了他们一眼,淡笑着进了屋坐在上座,把布料放在边上,又转头看着进屋的六人。 “大家不用这么紧张,我已经不是首领了,现任的首领是辛,以后我会留在钱塘谋生。”她笑着,拎了拎放在茶几上的茶壶,发觉里面是空的,不由皱了皱眉。 “属下这就让人上茶。”杨管家马上说。 “现在是喝茶的时候吗?”虽然她挺想喝的,吴莎无奈地放下茶壶,发觉屋里的气氛更冷了,她也懒得再调动气氛,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这些年在宫里,都是用上贡的珍珠粉敷脸,才把以前日晒雨淋毁成黑炭的脸养白了。可是呀,这次赶了五天路,又是寒风又是冬雨,这脸又毁了。怎地不能经心些,哪怕撑过年挨到开春也好!” 在场的暗卫们都背上一寒,一来是因为自己办事不利造成这样的局面,二来是因为有“千面杀神”之称的首领,现在是前首领了,做着这么女气的动作,也不知这是不是她发怒的前兆?他们之中跟吴莎关系最近的是杨管家,他心下也不安得很,记得以前戊九不是这样的呀,除了爱干净一点,没有其他妖里妖气的举止,莫不是她在宫里扮内监久了染上了的毛病? 第十二章 她不管事 见他们不吭声,吴莎盯了他们几眼,不见他们有眼神飘动,才缓缓地问:“杨管家,郡王的身体如何了?” “稍微好些了,能喝得下药,没有一直昏睡。” “大夫看过几个了?都怎么说?” “换了三个,昨个把江北最有名的康大夫请来了。也亏得康大夫来,昨天郡王都喘不匀气,属下真怕他挨不到戊头你到。康大夫医术高明,几针下去郡王的气就顺了几分。不过康大夫也说了,郡王五脏有损伤,怀疑他吃下了不洁之物,但是无论是饮食还是衣物用品都没有沾上任何不洁的东西,现在康大夫就在府里住着,首领……戊头要不要去问问?” “别叫我头,你们的头没有换人。这些事我都不出面,如果你们问了说没事,那就没事。我来钱塘只有一项任务,就是要郡王安生活着!要是之后查到是谁的疏忽导致了这次的不安生,是杀是剐都是轻的。队里的规矩,你们用不着我再说一遍吧?” “不用。” “那行,都去忙吧。大家来看我这个老朋友,我很高兴,以后把我当成普通队友就成了,不用那么怕我。我还得在钱塘成亲定居,日子还长着呢。”吴莎朝他们笑笑,倒让他们更加头皮发麻,见底下一片安静气氛一点也没有变好,她只得适时挥挥手说:“我也饿了,得先吃个晚饭,饭后我再去看看郡王,你们不会连餐饭都不让我安生吃完吧?” “属下不敢。”他们齐声说道。 “走吧,别留在这儿盯着我吃饭。” 等他们悄无声息地离开后,还剩下杨管家还在屋内,他倒也想走,可这儿是他的房间,他能退到哪儿去? “戊头,晚上想吃点什么?属下记得你最爱吃汤面的。” 吴莎也懒得再纠正他的称呼,反正也不会有外人听见。她和杨管家认识很多年,那真是过命的交情,不然她也不会帮他安排这么好的一个位置养老。 “记性不错嘛。不愧是当了管家的人了,做起事来比以前周全多了,气势上也压得住。虽然需要提高的能力数也数不清,不过,你应该可以的。” “这……” 杨管家马上苦着脸,他知道自己在打理郡王府上有许多不足,这些事他以前都没有做过,真快要把他给烦死了。在听说钱塘会添加一名人手,这人还是吴莎时,他暗自松了一口气,以为可以把郡王府的一摊子事明着暗着交给她打理,可是她显然没有接过去的意思。他要不要跟江北的现任戊队队长说一声,让他把郡王府这儿的主事一职交给吴莎?想想现任戊头对吴莎谜一般的崇拜,他觉得还是不要多嘴比较好。 戊队的人有一大半在江北,坚持让手下叫她小戊头的现任队长也在那儿。 钱塘这儿主事的人是杨管家,他办砸了差事,照理小戊头就可能会调其他戍队的人过来接替他,但江北那边人手一直不足,小戊头派不出人来,且钱塘这边的事是要向陛下直接上报的,就是要调换人手,也得让陛下事先过目。辛刚接手,知道钱塘那边需要派一个当得起事的人过去,他马上想到的就是吴莎;齐暄帝本就有意把吴莎派往钱塘,辛一提他也就同意了。吴莎的确是最合适派到幽明郡王身边的,至于吴莎有没有可能另谋前途,两人都没有怀疑过。 “戊头,你真不管这儿的事了?”杨管家迟疑了半晌还是问道。 看到一个比自己年长又大只的男人畏畏缩缩地站在那儿,吴莎也是嫌弃得很。她故意轻轻一笑,认真说:“放心,咱俩谁跟谁,有事我帮你,出事你顶着就行。” 这不跟没帮一样吗,杨管家心下叫苦,却不敢说。 吴莎见他杵在那儿,不由拉下了脸,“面呢?不是说有汤面吗?” “是。” 杨管家马上去厨房为她张罗,吴莎见他走了就脱了鞋子盘腿坐在榻上,拿起边上的暖手炉取暖。看起来杨管家在这儿混得不错,吴莎盯着暖手炉暗想,又细细打量起屋内的摆设,倒没有看到其他奢华之物,甚至可以说有些简单,但东西收拾的挺干净,各种竹简笔墨也放得整整齐齐的,一点也不像以前随地一躺哪儿都能睡着的杨管家的风格。 吴莎又摸了一下她坐着的垫子,料子不算多好却是新做的。她也没去翻其他东西,朝外面张望一眼,看看有没有人能在汤面上来之前先帮她倒些热水来。过了一会儿,杨管家让人端了热腾腾的面条进来,她也只就没去想着热水的事。 杨管家倒是想到了,马上吩咐端面进来二十出头的女子,“阿香,再去泡壶茶。” 吴莎打量了这个叫阿香的女子一眼,道了谢,见她似乎有些无措,也没敢抬头朝吴莎看。等阿香人一走,吴莎就朝杨管家看了一眼,盯得杨管家想开口说什么的时候,又低头开始吃面。几口热汤面下肚,她一路因挨冷受冻气恼的心情平复了不少。 “至少这碗面是没有毒的~” 杨管家本来想说什么,听她这样一讲,马上跪了下来,急忙解释道:“戊头,属下没有做背主之事……” “看你吓的,我就是开开玩笑,你还不知道我吗?话说我头一次执行任务,还是你带得我,怎么我当上首领之后,你变得这么生份了?我又没有多长一双眼睛多长一对手。” 杨管家见她的确不像在生气,这才慢慢站了起来。 吴莎看向他,不由笑了一声,“你这么怕我做什么?你还比我大五岁呢。对了,我在门口说我想再嫁的话不是假的。这次陛下派我来钱塘是对我施恩,想让我在钱塘安定下来,我暂时先在府里住着,等郡王之事了了,再想想是不是要搬出去。” 这是在说真的还是在开玩笑?哪怕两人交情长,他也分辨不出来,杨管家心下着急,抿了一下嘴,到底是没敢问她是要跟男的成亲还是跟女的成亲。这些年世间兴男风,江南一带尤其兴盛,他对这种事并没有偏见,不管头儿跟谁成亲,只要那个人不是那等别有居心的,他都会默默支持。 第十三章 她看出来了 等阿香拎了热茶进来,杨管家的思绪又飘了回来。阿香看了他一眼,见他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呆下去。吴莎吃完了面,就倒了一杯茶想漱口,刚闻着茶香便皱起了眉。 “这茶……”她狐疑地看向一脸紧张的杨管家,目中似有不满,直看得他都冒冷汗了,她才笑了笑,说:“煮得不错。” 不带这样吓人的,他都要吓出毛病来了,杨管家心下想,面上只有苦笑着应道:“还好还好,戊头喜欢就行。” 吴莎又喝了一口后,朝他挤挤眼。“下手挺快吗?” 杨管家以为她又想吓他,露出无奈的表情,直到听到吴莎下一句话,脸上的表情马上又绷了起来。 “你这是想赶在我前面成亲呀?” 她知道了!杨管家震惊地想。 他的确有了一个心上人,那就是阿香。杨管家和阿香两人心意相通已久,阿香是府里的针线娘子,守寡后被婆家给卖了,杨管家见她身世清白又会绣活,就买下了她。府里的针线活不多,阿香得闲还会做绣活卖了换钱,等她攒了一年有余,就求了杨管家,想让他去把她的女儿买下来。 她和她的亡夫只生有一个女儿燕子,在她被卖之前,为了给她丈夫看病,她的女儿被婆婆卖给人家当童养媳。阿香曾去看过燕子一眼,见她过得实在太苦,就存着把她赎出来的心思。杨管家见她可怜,就帮她出面软硬兼施地把燕子买了回来,还帮燕子办了户藉,让她暂时留在府里当帮工。 阿香对他很是感激,时不时帮他做双鞋子什么的,一来二去的,两人就生了情愫。 “戊头,属下本来打算年前入京亲自向您回禀此事的,若是您不答应,属下就给她们一笔银子,找个地方安置她们。没想到府里出了这样的事,戊头又亲自来了。属下真不是存心隐瞒,还请戊头恕罪。” “我恕不恕罪不要紧,现在这事也不归我管,我已经不是首领了。”吴莎淡淡地说完,微微扬起嘴角,“如果这次郡王出事,纰漏不在你这边,我倒可以勉强帮你去辛首领那儿说句好话。可如果是因为你的疏忽导致了现在的局面……你还想成亲?想得倒挺美。” 杨管家不敢多说,他也一直在想,他们到底还有哪里做得不够好,让人有了下手的机会,可就是想不到呀。 吴莎略坐了一会儿,又喝了一杯茶后才去了正院看徐喻明。 刚刚在府外吴莎觉得这郡王府有些破旧,甚至旧得让她改变了偷偷潜入王府的计划,给自己找了一个身份直接从大门进来。她知道这儿是由从富商那儿罚没的府邸翻建扩修而成,当时改建的时间不多,上头拔下来的款项也少,府院只修好了正院。赶时间扩建的正院,其实也不算真正修好,这样的院子连京城中稍有底蕴的人家都比不上。 吴莎走在路上,还看到到处都在近期动土过的痕迹。 “这是还在修院子?”吴莎压低声音问,假装是在跟着杨管家散步,免得冷不丁出来的人撞见对她的身份起疑。 “在修,一直没有停过。”杨管家见她问,知道她在怀疑什么,就补充道:“来做工的就三个人,说是早上来傍晚走,真正做工的时间都没有一个时辰,所以修得极慢。” “这儿的县令……姓什么来着?”吴莎知道这个人,就是就在嘴边的名字一时说不上来。 “姓张,是郡王生母的娘家堂哥,算是郡王的堂舅,当初也受过太子的恩德。” “对,姓张,张前。我记得此人胆小怕事,办事倒还算认真,怎么会找了这么些人来修郡王府。” “怕是上面拔下来的银两不够,他才如此应付。” 吴莎脚步一顿,摇了摇头,说:“不对。头一年郡王府要大修时,上头是没有拔大笔的款项下来,但是现在每年拔给郡王的年俸就加了一笔修缮款。这些款项都是直接下发到官衙的,修院子的事又交给了县衙,你也不用经手,所以你才不知道,你也没有想过问问上头,为什么记不拔款项下来把殿王府修得像样些。 唉,每年的修缮费数目不小,若是在京城,这笔款项大概能修两个大院子。当时陛下是想着郡王府就一个主子,并不急着住,钱就没有一次拔下来。但是陛下心里是记挂着郡王的,他还说每年拔一笔钱让郡王府每年修两个院子,修到郡王成亲,这座郡王府也算修成了。 可是我瞧着这府里,就没有一个院子算是正经好的……”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徐喻明住的正院,上面也没有牌匾,看到这个吴莎又有些不满,更别说连这正院格局看着也不对,估计就是原来富商住的正院往外扩了扩,边上加盖了一排屋子。屋子这也没有建得很好,新砌的墙一看就没有正屋的工整,用料也不好。 “你就没有去问问?哪怕最开始修郡王府的钱,也不至于只够把正院修成这样。” “倒是为了别的事去问过,张大人说上头就拔下来这么点东西,让我们不要无理取闹。” “他真这么跟你说的?”吴莎翻了个白眼,“他怕是没弄清你的身份吧。” 杨管家一想,还真有这个可能,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就算他不明说,张县令也应该猜到他这个郡王府的管家是陛下安排的人,在陛下面前可比他这个小小的县令说得上话。 吴莎正要推门进去,见他还在发愣,小声吩咐道:“去查查,明天报上去。” “是。”杨管家马上应道,心下暗想明年是没法娶阿香了。 第十四章 她是特使 走进徐喻明的卧室,吴莎闻到了一股夹杂着药味的霉味,不由轻皱眉头。住在这样的屋子里就算是没病也得捂出病来,她朝杨管家看了一眼,看得杨管家心里直发毛。难道他后年也没法娶阿香了?他暗想。 屋子里有一个十三四岁看着有些呆愣的丫头见杨管家带着吴莎进来,就一直好奇地盯着吴莎看,一时竟忘记行礼。 “下去。”杨管家皱着眉喝道,又转头故意跟吴莎说:“有劳表妹去帮着看看。” “行,我听着你家主子这病就跟我们乡下财主家的儿子挺像,说不定能帮着出出主意。” 退了一半的丫头一听停下脚步好奇地朝里面张望,被杨管家瞪了一眼,才连忙垂头出了屋子。吴莎简直不知要说什么了,恨铁不成钢的看向杨管家,半晌,她才小声说:“才三十来号人你都管不了,这都是什么规矩?你都在瞎忙啥?” 杨管家不敢应声,跟着吴莎走到了床前,拿过边上的蜡烛替她照明。她看着床上睡得正熟的瘦弱少年,他皮肤白得像没有血色一般,上面还透着血管的印子,像是一戳就会碎一样。长长的睫毛一动不动地盖着他的眼,轻浅的呼吸若有似无,吴莎倒也让不好去惊了他的梦,伸手在他额头探了探,等感觉到他微热的体温时,才确定这个人是好好的睡着。 他睡得也不深,等吴莎移开手后,他马上就惊醒了。 “谁?” 他幽幽喊了一声,却像没什么力气一般,转头朝着光源的方向看去,只看到一个陌生的女子背着光站在他面前,一时看不清她的容貌,只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可以想象得出她淡定从容的神色。他的目光沉了沉,转而看向边上拿着蜡烛的杨管家。杨管家走上前,手中的蜡烛照亮了吴莎的脸,徐喻明眸光微波,却继续淡淡杨管家。 “这是我表妹,她……”杨管家正要用刚刚吓丫头的那一套说辞,吴莎却拦下了他。 “我是今日刚到的特使,是来帮郡王爷治病的。”吴莎说道。 徐喻明这病实在蹊跷,吴莎甚至怀疑过会不会是他自己在搞鬼或者说真的是他的心病所致。她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能,尤其是现在最大的可能是她曾经的属下有问题,一想到这个她的头皮发麻,她可不想被背后捅刀。 “特使?”徐喻明喃喃重复道,深深看了吴莎一眼,又收回目光茫然地看向床顶。吴莎上前把他扶着坐了起来,见他也没有拒绝,心下微松。替他拉好被子后,她在床沿上坐下,认真地看着徐喻明。 “郡王爷这场病也病了许久了,您还记得最开始是哪儿不舒服吗?” 毕竟是前世活到九十九岁的人,她活到九十多的时候,每个月都会有医生上门看诊,有一些问题她都知道要怎么问了。 “就是没力气。” “胸闷吗?” “有点。” “头痛吗?” “不痛。” “没力气的时候,你试着动过吗?” 他摇摇头,却也猜到了吴莎这么问的意思,想了片刻后便说:“有一次正写着字,忽然开始没力气,连笔也握不住,隔了一会儿才好。”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顿了顿,说:“两年多前。” 那就是他搬到钱塘没多久,他一来钱塘就病过一场,后来完全康复了,至少中间有三五个月的时间他是健康的。这病看来跟心理关系不大,他也不像是在谋划什么,吴莎微一皱眉,余光朝杨管家瞟了一眼。两年多前就开始不对劲了,他们难道一点也没有发觉不对? 吴莎也不是正经的大夫,却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有一个蠢办法。 “郡王爷别担心,许是水土不服,放宽心过些日子许就好了。” 徐喻明点点头,像是用完了力气一般又昏昏欲睡。吴莎连忙扶他躺下,替他整了整被子,顿了片刻后,用被子把他一裹,抱着他准备出门。 “你那院子还有能住的屋子吗?” “有有有,最大那间已经清理干净了。”杨管家马上说,那个房间本来是准备让吴莎住的,吴莎要是不住也可以留着当新房。 “让人去准备准备,你用什么,他就用什么!” “是。”杨管家马上应道。 吴莎轻松地抱起了徐喻明,这孩子个子似乎跟她一般高,体重却轻的很,吴莎不禁掂了一下,估计都没到百斤。杨管家瞟见她的动作,也没敢说什么,好像以前她抱别的东西也见她这样掂过。被她的动作一摇,昏睡过去的徐喻明马上就醒了,睁眼就看到了吴莎的下巴,眼中不由闪过困惑。 感觉到他的目光,吴莎看向他微微一笑,“郡王莫担心,这屋湿气重,味道闻着不好,不如换个房间住。虽不如这儿豪华,但胜在清爽舒适。” 徐喻明眨了眨眼,显然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不由伸手朝边上拍,想要抓着什么东西。 “怎么了?是有什么东西想随身带着吗?”吴莎停下脚步问。 也就用力挥了一下手,徐喻明就没力气答话,喘了好一会儿,他才看向了杨管家:“让管家抱,不让女人抱。” 这时候还讲究这个,吴莎也是无奈,不过顾着小小少年的自尊,她还是朝杨管家使了眼色。杨管家倒是马上过来把徐喻明接了过去,心里却想戊头的女装就跟真的一样,郡王爷都没有发现她是男的。 徐喻明到了杨管家的怀里,很快又昏了过去,杨管家确定他没了意识,才跟看着心情不差的吴莎说道:“郡王爷看来真把戍头当女的了,莫说是他,就连守门的那些士兵早前怕也没有认出来。戍头,你真不愧是千面杀神呀。” 杨管家说这话,未尝没有拍马屁的意思。他出了不少疏漏,现在也想跟吴莎多套套关系,免得之后受重罚,他记得吴莎挺喜欢别人夸她的。吴莎脚步一顿,抬腿就朝他屁股踢去。杨管家一个踉跄,差点没把徐喻明摔出去。 第十五章 她哪里不像女的? “戍头?”他试探地叫了一声,难道是吴莎经不得夸害羞了?这倒是难得,他有些沾沾自喜地想。 “咱们也有十来年的交情了,虽说私下没怎么来往,但执行任务的时候也见过好多面,好几回都差点死了。你真没觉得我是个女的?”吴莎很是纳闷地问。这个世道是怎么了,她到底哪里不像女的了,难道是因为她是女主,所以不管多漂亮,只要穿上了男装,身边的男的就跟瞎了眼似的认不出她是女的来?这不科学呀? “啊?” 杨管家愣了愣,他当上管家也没多久,又是来冷门的郡王府,还没遇上过刁钻古怪的问题,不知吴莎这话要怎么接才是对的。他们成为正式暗卫之前都没学过这个,吴莎那是自己聪明,才扮啥像啥,跟什么人都能应对自如。 吴莎见他不答,再次说出灵魂深处的疑问:“我哪里不像女的,你见过男的声音是这样的吗?” 杨管家不敢接话,他就没见过女的说话这样狠,吓得人都不知要怎么回答的,至于声音,那是可以装的,他以前也扮过老婆子,声音能学得七成像。 “还有,你看看我的手,十指纤纤,这一看就是女人的手呀。” 吴莎一向觉得看手很能分辨出男女,伸手在杨管家面前晃了晃,死死地盯着他。 杨管家心虚地移开目光,就她这手,手劲老大了,能把人脖子直接拧断,以前掰手腕还赢了比她大两岁的暗卫,除了看着小了一点,另外哪里像是女人的手?他是真的看不出来。 吴莎已经不记得她掰手腕赢了其他人的事,那真的是很久之前的事,那时她还不到十岁。十岁之前,男女之间体格的差异还不是很大,她就是赢了也没有什么稀奇的,而她从小表现出来的冷静与认清自己处境后锻炼出来的狠戾,足够在同龄人中脱颖而出,让他们都忘了去记她的性别。 “还有,我会做针线,也会做菜,不是我自夸,我这样的真是妥妥的贤妻良母呀。” 杨管家趁着吴莎没看到的时候咧了咧嘴,暗想,他倒的确看过她缝东西,记得最清楚的是她拿针缝了他腰上的伤口,疼得他当时恨不得死过去,不过总算是救回了他的命。至于做菜,他倒没有吃过她正经做的菜,倒是两人露宿山林的时候,曾一起吃过山老鼠,她还挖了蚯蚓问他吃不吃,当时他就在心里说,虽然她看着年纪小,但已经是条响当当的汉子,未来定然是个人物。 不过那蚯蚓吴莎最后也没有吃,她也是以前看节目的时候瞟到过一眼,知道它能吃,就想要亲眼见证一下。可惜杨管家当时没上当,后来她趁他没注意借口添柴把它们扔火里了。可怜的蚯蚓呀,阿门。 杨管家一路沉默地回了自己的院子,守院的小厮对他还是有几分敬畏的,见他把郡王抱来了也不敢多问,也不敢打量杨管家身边这位据说是寡妇的表妹。 有外人在,吴莎也就没有继续问下去,杨管家的沉默已经是最好的答案了,这些瞎眼的男人,分不清淡妆素颜也就算了,连男女也分不清,她心里真是把白眼翻出了天际。等杨管家把徐喻明抱到了床上,徐喻明又醒了一次,他朝床边看了一眼,看到吴莎在便又闭上了眼。 吴莎上前帮他整理好床铺,转头看向杨管家,没有继续刚刚的话题。 “他平常吃的东西有人试过了吗?” “已经让大夫检查过了,并没有不妥。” “我是说试吃。” 杨管家顿了一下,没有说话。 “罢了,你去忙吧,我看你今晚得忙上一夜。照顾郡王的丫头看着就是个蠢的,你换个机灵点的,最好是小厮,给他擦身什么的也方便,也能抱得动他。今晚我先在这屋里住一宿,其他事你明天细细地再来说一遍。” “是。” 杨管家应道,一回想到她夜里一连串的吩咐,就觉得脑子有些胀。他似乎在钱塘过得太舒服了些,连活都不会干了。等他转身去忙时,他听到吴莎正吩咐送热水过的小厮,让他再拎几桶热水过来,她要沐浴。他脚步顿了顿,也没那功夫回头。脑子想着她吩咐下来的差事,只得一瞬闪过一个念头——她不是说她是女的吗,怎么会在有男人的房间里沐浴?她以前好像跟他一起在河里洗过澡,虽然是在夜里,她也没有全脱……算了,她说她是女的,就算她是吧。 送水的小厮忠上也是如此想,他开始还以为是她是想帮郡王洗澡,还主动问需不需要他帮忙,怎么说她也是个女子,要是帮一个男人洗澡,多少有不方便的地方。谁知这位吴娘子说是她自己要洗的,咦……忠上有些疑惑地看了她好几眼,直到她把他请出门外,他也没有把这话问出来。 郡王重病在床,沐浴的隔间又离卧室老远,中间还隔着屏风,这应该不要紧吧?他是不是假装不知道比较好? 吴莎是真没在意在一个有男人的房间洗澡这事,别说徐喻明现在躺着不能动,就算他能动,在她不准他动的时候,他能呆的地方也只有那张床。她赶了五天路,到达之后的热汤面和热水澡是她的心灵支柱,这是任何人也不能剥夺的。 等她泡好了澡,她翻了翻房间的衣柜,发现杨管家并没有让人给她准备衣服。关衣柜时,她忍不住想翻白眼。她知道杨管家在来钱塘前并没有相关的工作经历,可是当郡王府的管家本来就是优待他为他安排的身份,他应该要努力适应才是,都三年了他却还不懂怎么样做一个忠于皇上的好管家,府里瞧着一点也不像样,下人一个个的规矩瞧着也不好。 揉了一下自己的眉间,她做了一个深呼吸,不想为了这点事情生气,生气容易长皱纹,她这辈子连恋爱都还没有谈过呢。 洗完澡,她披着厚实的披风坐在火盆边擦着头发,她身上只穿了二层衣服,这在她看来已经够多了。郡王府的现状摆在她眼前,一个等同于流放的逆太子之子,连母家的庇护也得不到,也许那位张县令为了跟他划清界限才刻意冷落,可也太过头了。 怎么样都好吧,陛下的意思很清楚,是想让徐喻明活着,那她就得让他活着,要是他现在死了,她也得跟着倒霉。 第十六章 她的直觉 朝床上的人看了一眼,见他头上正冒冷汗,吴莎马上过去替他擦汗,又去拧了热毛巾为他洗了一把脸。忠上很是机灵,许是怕她夜里要喝热水,在门口放了小炉子焖着热水。 为徐喻明擦完汗后,他又醒了一次。 “不让女人抱,脸总能擦吧?”吴莎调侃道,马上又摆出恭敬的表情,问:“殿下可要喝水?” 他点点头,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什么,吴莎耐心地等着,许久才听到他小声说:“吴特使侍候起人来,倒比真的丫头还周全。” “你屋内那丫头不周全?”吴莎故意问,起身去为他倒了热水,扶他喝下后才说:“要是不周全,怎么不让管家帮你换了,你想要换丫头难道他还拦着?” 徐喻明不语,等吴莎扶他躺下后,他闭上眼马上就睡着了。 这状态她想问话都不方便,吴莎暗想,搬了两把椅子到床边,用厚被子一垫,对付着睡了一晚。她睡得并不舒服,不过也比在外面赶路睡得踏实,至少府外有侍卫府内有暗卫,她不用吊着半颗心。府里的人多半还是信得过的,这次的事她主观上更倾向于工作失误,而不是出了内贼。 尽管她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觉,但是总得求证一下。等天蒙蒙亮,她把东西一收就出了屋子。 杨管家在边上的屋里听到动静,也马上走了出来,以为她有什么吩咐,谁知吴莎只看了他一眼,便出了院门也不知去了哪儿。杨管家也不好叫住她,她让他查的事还没有结果呢。 过了大半个时辰,吴莎又回了院子,手里还拎着一个竹篮子。院中,杨管家的两个小厮忠上忠永已经起来了,见她进来便上前问了安。 “早,殿下和杨管家起了吗?我睡不着,去外面逛了逛,买了点吃的,你们要不要尝一尝?边上那条街,有几家看起来不错的摊子。” 郡王府里对外有两个出入口,正门和角门,两边都有兵士把守,不能随意出入。忠上和忠永到郡王府两年了还没有出去过一次,听吴莎这样说也只有羡慕的份。两人一个十一一个十二,都还只是半大的小子,忠上年纪小却机灵沉稳,忠永憨厚些还有些贪吃,听吴莎这样说便好奇地看向她的篮子。 “吴姨,外面有哪些好吃的?” “大肉包子、肉饼、发糕……还有各种面条。不过这些东西,你们应该看不上,郡王府里什么吃的没有呀。” “才不是呢,王府里的吃食就那几样,去买菜的李二哥只挑最便宜的买,做出来的菜也就只有殿下和杨管家的是好吃的。” 府里出门最多的就只有这个负责采买的李二哥李忠柱,他每次去买东西都有府上的侍卫跟着,发觉郡王身体有异后,暗卫也跟过他一阵,却不曾发现他跟身份不明的人接触过。 “你们是表哥身边的人,总不能也吃不上好东西吧。” “那倒是。”忠永昂着头说,哪怕都是当下人的,他们侍候管家的可比侍候殿下的还威风。 “好了,我们还得去帮管家和殿下打热水呢。”忠上在边上催道。 “对。”忠永连连点头,有些不舍地看了吴莎手上的篮子一眼。 吴莎把篮子一掀开,朝两人努努嘴,“拿个饼子在路上吃吧,趁还热着。” “好。”忠永马上拿了一个。 忠上顿了一下,也拿了一个,还向吴莎道了谢,再匆匆往院外走。吴莎笑着看着两的背影,一回头见杨管家正站在门口探头探脑的,惹得她心烦。 “戊头,这两个小子有问题?” 吴莎翻了一个白眼,把篮子上的布拉好,幽幽地说:“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杨管家正在心里重复这句话,又听吴莎的声音飘了过来。 “最重要的,是得有脑子。” 最重要的是有脑子,杨管家在心里重复,一想不对呀,这不是在骂他没脑子吗?想要申辩时,吴莎已经进屋了,他在风中站了一会儿,默默安慰自己,他只是心眼实只适合动手并不是没脑子。 屋里,徐喻明已经醒了,看到吴莎进来时目光一直跟着她。吴莎把篮子一放,朝他笑了笑。 “殿下,你醒了,要不要多躺一会儿?外面挺冷的,路上许多水坑都结冰了,大概有铜钱那么厚。好在天气还不错,如果你身子好了,中午时分可以去花园坐坐。” 她的声音透着迎接新的一天的欢快,就像是经了霜的植物在冬日的早晨不见萎靡依旧朝气蓬勃。徐喻明似乎很久没有听到有人这般自在地说话了,他就没见过有人能活得这般快活。 “等我好了再说吧。”他淡淡说道,嘴角微微扬着,语气并不悲观。 吴莎脸上的笑容更大的,继续说道:“我去外面买了好些吃的。虽然管家是我表哥,但是我还是要说,他请的厨子真不怎么样,昨天煮的面就很一般,我吃着还不如外面的面摊。早上我出去买了点馄饨,又买了肉饼什么的,等会殿下要是有胃口就吃点。南方的馄饨跟我们北方的不太一样,皮薄了许多,一碗根本吃不饱。” 这个时期还没有饺子,只有跟饺子差不多的馄饨。吴莎前世是南方人,喜欢皮薄透明的小馄饨,可惜现在还没有。 徐喻明一向胃口很差,听她说了,却忽然想要尝尝,“是什么味道的?” “你尝了不就知道了。” 吴莎故意没说,等忠上送水来侍候殿下洗漱后,吴莎才把馄饨端出来。徐喻明这阵子吃得极少,吃的又是淡得没什么味道的白粥,倒的确想吃点别的了。她猜徐喻明吃不下一整碗,就想拿个小碗分一下,但是这屋子里也没有小碗,她就随手拿了桌上的杯子,用热水烫了一遍,分了三只给他。 “殿下快尝尝,凉了就不好吃了。” 她的动作那么自然,让他都不好去挑剔她竟然用茶杯来装馄饨。不过她说的是没错,这馄饨吃着不太热,要是真等人去厨房取了碗盘来,怕是真要凉了。 第十七章 她的验证 “东西最好是能一煮好就吃了,凉了之后再热一遍,味道就不一样了。” “吴……娘子,对吃食倒是讲究。”徐喻明不好在人前喊她特使,他记得她明面上好像是管家的表妹。 “人生在世,不就每天为了吃点啥用点啥瞎忙活嘛。” 徐喻明吃着馄饨,没有应和她的话,吴莎却像没有发觉一般顾自说道。 “人活着总有许多艰难的时候,有时难到恨不得死了算了,但是熬过去了,过不了多久,就会遇上感叹自己活着真好的时候。人身不由己的时候也有很多,这种时候就想想别人,找几个过得比你惨的对比一下,心里就好过很多了。” “咳哼~”徐喻明还以为她要说什么大道理,谁知后面来了这么一句,害他都呛到了。 “可怜见得,这是没吃过好东西不成。”她嘀咕了一句,声音“小”到徐喻明刚好还能听到,边上的忠上想笑又不能笑,只能认真地帮徐喻明拍背。 “殿下,你可得注意着点,我曾见过有人咳着咳着把自己肋骨给咳断的。” 她这话一出,忠上也不敢给徐喻明拍背了,徐喻明也有点不敢咳,可是他咳嗽这事也不是他想停就能停的呀。 “不过那是七老八十的人。”吴莎又加了一句,心下补充:主要是因为骨质疏松,所以平时补钙很重要,多喝牛奶,到了年纪去做一个测定,如果钙含量还不够就得吃钙片。 徐喻明听罢疏了一口气,咳嗽总算慢慢平复下来,感觉这早饭吃的用了他一年的劲,他都有点缓不过来了。 吃完早饭,徐喻明坐在床上闭目养神,吴莎去了外间把剩下的东西吃完。他听着她吃饭的声响,有些静不下心来。等她吃好了,杨管家就进来请安,他顺势睁开眼,听杨管家说了几句府上并不紧要的事,又说以后会让忠上来侍候他。 徐喻明微微点头,他来到钱塘,身边的下人已经换过两轮,就跟他以前在太子府似的,身边永远不能有自己的亲信。不过评心而论,杨管家派过人的人虽有许多不足,但对他还是敬畏的,至少他不需要提防什么。只得他自己这病实在蹊跷,他现在甚至在想是不是怪他太没防备。可是防备了又能如何,他现在的处境,生死也不是他自己说了算的。 “对了,表哥,殿下今冬的新衣做了吗?”吴莎在边上问道。 “做了,是由府里的针线娘子阿香专门做的。”杨管家正色答道。 “等会儿把衣服拿来借我量量尺寸,我在街上买了几匹时新的布料,有一匹颜色跟殿下正相衬,我这初到郡王府也没拿啥礼,就为郡王做一身衣裳吧。” “有劳了。”徐喻明顺着她应道。 杨管家也不好拒绝,便吩咐忠上去把徐喻明的新冬衣取来,又特意去叫了阿香,让她和吴莎一起来做衣裳。他不信吴莎一个人真能做出一身衣裳来,也想让阿香跟吴莎呆上一天,如果阿香真有问题,用一天时间总能被试出来。 忠上离开不久,忠永就领了四十出头头发花白的康大夫进来替徐喻明把脉。他是杨管家特意去江北请来的,费了他不少的功夫。吴莎打量了他一眼,在他把脉的时候余光盯着他的表情,见他神色轻松目光才微微移开。 “小友心结已解,这病就还能治,就是一日不找到病因,想要痊愈恐要费些时日。” 康大夫虽是名医,但是为人洒脱,不像其他医者总是板着个脸,说些难懂的话吓人,对待病人也都像对待自己的友人一般。这本没有什么,偏偏他对女子也是如此,从年少起就常惹桃花债,在江北出名的除了他的医术还有他的风流。吴莎以前也听说过他,只是单从外型看,除了一双招人的桃花眼,这就是个普通的中年大叔,那些被他勾走的女子到底看中了他什么? 嘱咐几句后,康大夫重新开了方子,吴莎瞄了一眼大致认得都是一些温补的药材。在查出病因之前,先保守治疗滋补一下虚弱的身体吗?吴莎收回目光,朝杨管家点了点头。这个大夫的医术还是可以信任的,江北那边找个医术高超又值得信任的大夫也是费了心思。不过连他也查不出病因,可见这源头想找出来不容易。 送走了康大夫,吴莎扶虚弱的徐喻明睡下,就去边间翻看忠上刚刚拿来的棉衣。阿香的针线还不错,就是衣服的样式死板了些,衣服上的绣图花样也不多,跟宫中御用的秀娘没法比。说实话,她的绣活给一般大户人家的下人做做衣裳还成,要做主子的衣裳还得再练练。杨管家估计也没想到这些,以为阿香这样的已经算顶好的。 “这些衣服看着太新,要是做新衣服的时候不小心弄坏就不好了,我还是去拿几件殿下的旧衣服吧。”吴莎喃喃说道,朝要开口的忠上说:“我自己去殿下的屋子里找衣服,没事吧?” 忠上本来想帮她去找,听她这样问,就点了点头,“吴娘子尽管去吧,你连杨管家这儿都能自由出入,殿下的院子当然是能去的。” “这话怎么说?” “管家这院子,除了我和忠永,还有香姨母女,其他人都是不准进来的,先前有人进来还受了重罚呢。殿下那儿倒是能去,阿桃就常带人去那儿说话……” 说着,他想到什么,朝看着他的吴莎说:“阿桃就是侍候殿下的丫头。殿下身边的小厮丫头还有院里的洒扫是一年一轮,轮到的每个月能多得半吊钱,大家也就都想去侍候殿下。可是现在殿下搬到了这儿,阿桃她们又不敢进来,也不知以后这月例要怎么算。我刚刚去帮殿下拿衣服时,阿桃还特意拉住我问了。” 先不管把自己的院子是秘密基地的事完全暴露的杨管家,吴莎对这个府里的下人都想探一探,反正人数也不多,借在现在这事倒是个机会。不过若徐喻明院中的人手真是一年一轮,那长久下毒的人就不在他的院里,果然被动了手脚的最有可能是他的饮食或衣物,吴莎暗忖,面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忠上聊着府里的事。 路过的忠永听到两人在说话,也加了进来,三人聊了好一会儿,直到吴莎想起还要去取衣服才跟他们分开。跟不苟言笑的杨管家相比,为人爽利的吴莎瞧着更好相处,府里其他人也是这般想,吴莎一路走到主院时,就跟里面的丫头小厮都搭上了话,后来还听阿桃她们吐了很多的苦水。 第十八章 她要下厨 阿桃自从到主院侍候徐喻明,人就胖了一圈。倒不是她偷懒,她规矩虽然不好人还是勤快的,而是徐喻明每次吃不完的饭菜,都被她吃了。干着比以前少的活吃着双份的饭,她不胖才怪。她倒也不是为了饭才想留主院,侍候徐喻明每个月能多得半吊钱,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她要是做够半年,她乡下哥哥娶媳妇的聘金就有了。 “放心,这事我等会去问问我表哥,他估计是一时忙,把这事给忘记了。”吴莎说着,却又为难地皱了一下眉。 在场另一个在正院负责打扫的婆子见了,马上说:“吴娘子,你可一定记得去说呀。” “不是我不肯去,昨天是殿下说不想住在正院的,说是屋子里气味不好,闻着难受。你们,不会是没打扫干净吧?” “怎么会呢,这院子里我每天都扫得干干净净的。来来来,吴娘子你来看,是不是连片落叶都没有。”婆子拉着她着急地说。 吴莎点点头,又看向阿桃。她记得这院里是归婆子打扫的,屋内是归阿桃打扫。 “我扫了呀。”阿桃有些委屈地说。 “可那屋子就是有股味。”吴莎看向边上不太开口的小厮忠远,用目光问他是不是。 忠远不由点了点头,又被阿桃一瞪,便小声帮她说了句话:“估计是药汤的气味,殿下不爱喝药,有时会把药偷偷倒在角落里,可不好扫了。” “对对对,上次还倒在床底了,我把抹布缠着杆子上捅了好久把弄干净的。”阿桃马上说。 吴莎眨眨眼,微微一叹,同情地看着阿桃,“我一看就知道你是个勤快的,可是这屋子……殿下就是嫌弃呀。” “可是这也不能怪我呀。”阿桃委屈地快哭了。 吴莎微微一叹,看了一眼天色,说道:“殿下病着,脾气别扭些也是有的。不说了,我还得帮殿下拿干净的衣服过去呢。殿下的衣服是都收在衣柜里吗?” “是呀。”阿桃应着,领了吴莎进屋,去了衣柜那门一开,从顶层拿了两身衣服下来,“这是去年做的,今年做的早上忠上已经拿过去了,都新着呢,殿下都没穿过几次。” “殿下一直病着,倒是没机会穿新衣服。” “去年还是穿的,每天都要换一身。” “去年也是你侍候殿下?” “不是,去年我是负责洗衣裳的。殿下的衣服是单独挑出来洗的,一身衣服听说比我整个人都贵。不过再好的料子,洗得次数多了,颜色也旧了,还不如一开始就买经洗的呢。” “可不就是,这样贵的料子,换成是我,我都不敢洗。你洗过殿下的衣服吗,洗起来和便宜的一不一样?” “能有什么不一样,就是洗得仔细些,别把衣服洗破了就是。”阿桃说着,想起殿下嫌这屋子有味,眼眶又有些红。 “殿下病着,屋子里不能开窗,药味散不出去当然难闻。今天才开了半天门,你闻闻,是不是就不难闻了。” “是呀,要是有什么熏香之类的来熏一熏就更好了。” “香?拜佛用的香行不行?”阿桃连忙问。 吴莎差点厥倒,说:“不一样,价钱上就差好多呢。” 阿桃一听就打消了念头,她可不想在这些不实用的东西上花钱。吴莎瞧出她的心思,倒也没说若真要给徐喻明的衣服熏香,用得也是府里的钱,怎么会让一个丫头自掏腰包呢? 吴莎拿着两身徐喻明的旧衣服回到院子时,忠上跟她说阿香来过,见她没在,就说下午再来。吴莎听了也没有在意,转头朝内屋看了一眼。 “殿下醒过吗?” “没有。” 那就差不多要醒了,她想,进屋把衣服一放,就去了内室。刚走到床边,她就看到徐喻明睁开了眼,朝她看了过来,眼中比昨天有神采了些。 “殿下可要喝水?刚喝了药,嘴里一定都是苦味吧。” 徐喻明朝她看了一眼,点了点头,由她服侍着喝了半杯水。 “殿下中午可有什么想吃的?” “你看着办吧。”他没有多想就说。 吴莎想了想,问道:“生滚鱼片粥?” 徐喻明看着她不说话。他不爱吃鱼,厨房也就基本不做鱼,这事杨管家应该知道,至于这位昨天才到的吴特使是否知道,一时倒不好说,可是看看她一脸似笑非笑的模样,应该是知道的。 “好,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吴莎见他不出声反对,便当即拍板。 徐喻明皱了皱眉,看着她欢快地走了出去。就算她不知道他不爱吃鱼,到了厨房,里面的下人也会告诉她的,她总不能还坚持给他做鱼片粥吧?徐喻明怀着最后的希望想。 他不知道的确马上就有人跟吴莎说了这事,但是吴莎却摆出一张意外的脸。 “是吗?殿下不吃?可是我说要做鱼片粥的时候,他是答应的呀?会不会是药喝多了,想吃点特别的压压味道呀?” 既然郡王自己答应了,底下人也不敢说什么,厨房的人还一脸佩服地看着吴莎飞快地把鱼拍晕去了鳞片,一手按着一手把鱼肉切下,再片成厚薄均匀的鱼片。就这样吴莎还不满意,她拿了一片在阳光下照了照,摇头叹息一番。 “我听说京城里有名的大厨,能把鱼片切得像蝉翼那么薄,放在日头下一照还能透光。” “真的?”厨房里的下人好奇地看着她。 她认真地点点头,说:“富贵人家吃饭的花样多着呢,其实吃到肚子还不是都一样,瞎折腾什么呀。” “就是。”郡王府的李大厨头一个应声。 他以前是某个大户人家的二厨,会炒几个小菜,是负责给下人做菜的,主子人吃的菜他还轮不到做。主子一家搬家,把家里大部分下人都发卖了,他就被杨管家挑中进了郡王府。当时杨管家问他会不会做洛阳菜,他当然说会,就是会的不多罢了。好在主子不挑,他单独给杨管家做的,杨管家也没说不好吃,偏偏府里其他下人总嫌他做菜不好。这么有油水的菜,怎么就不好吃了?这些人有好些以前都是饭吃能不饱乡下人,现在倒挑嘴起来。 吴莎和李大厨交换了一个理解的眼神,尽管她也觉得李大厨的厨艺不咋地,不过大锅饭难做众口难调,他做成这样也算过得去了。 第十九章 她就是帮着看看 把片好的鱼肉洗净控干水份,用姜丝、料酒、盐拌匀腌制,之后吴莎就开始煲砂锅粥。粥煲了小半个时辰后,将腌制好的鱼片倒入锅中,迅速划散,煮几分钟后加入盐和青菜丝调味,也就差不多完成了。她煮好粥时,厨房也做好了府里所有人的午饭,分批进来吃饭的下人都看到了煮粥的吴莎。 厨房的灶房边上有一处不安门窗的大堂,里面摆着五张长桌,平时是府里下人吃饭的地方。每人一碗饭,一荦一素两个菜,外加一个汤,跟农家比自然是丰盛的。府里只有杨管家和殿下的饭菜是由下人送去,杨管家的饭菜只送到门口,再由忠上或忠永接了;徐喻明的饭菜却是直接送到门口的。他一般有五菜一汤,跟在宫里时是没法比,他每次几吃几筷子,剩下的都赏了下人,倒让院里的下人挺满足。 对杨管家突然冒出来的表妹,府里的人都有几分好奇,尤其是听说这位表妹是一个打算再嫁的寡妇,都想跟她搭上话聊一下她的身世,可惜一直找不到机会。吴莎假装没发觉他们的打量,把粥整锅放到篮子里拎着就走。 她本来还犹豫要不要在这儿吃饭呢,瞟了一眼厨房的菜色后,她果断走了。这位大厨在做大锅菜上真没啥天赋,那菜油得,她看了就没胃口。到了院子,她让忠上拎着粥先进去,她去稍作洗漱后才去看徐喻明,见他正一脸为难地看着冒着热气的鱼片粥,不禁有些菀然。 “殿下,这是我亲手做的,快尝尝。”她热情地为他盛了一碗,还贴心为他吹凉,准备亲手喂他。 徐喻明咬了咬牙,到底还是把她喂到嘴边的粥吃了下去。鱼片还是有点腥,好在没到让他反胃的地步,最近总是吃菜粥,哪怕每次都加不同的蘑菇粒,他也点吃腻了,偶尔吃点鱼片粥也好。吴莎又在粥里加过几滴醋,吃着倒别有一番滋味。不过这一向他胃口差,吃了小半碗就吃不下去了,吴莎也没有勉强,吃不下就别吃,人总不会活活饿死。 “鱼片粥很鲜吧?”她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问。 这样的煮法不可能完全去掉鱼的腥味,鱼就是要有腥味才是鱼,要是所鱼所有的腥味都用调料盖住了,那这条鱼就失去了灵魂,就好像羊肉没有羊骚味吃着就没意思一样。前世她常听人说想吃没有羊骚味的羊肉串,她听到就一头问号,那就去吃鸡鸭牛猪呀,为什么要吃羊,就因为你们这些不爱吃羊的人硬吃,才害羊肉变得那贵,她差点就吃不起了。 徐喻明没有回答,淡笑道:“想不到吴娘子真的会做菜。” “我做的可不比府上的大厨差,说不定以后我可以留在府里当殿下的专属厨娘。” “这岂不是太大材小用了?” “怎么会?我可以为殿下做红烧鱼、酸菜鱼、麻辣鱼、糖醋鱼、葱油鱼……保证让殿下彻底爱上吃鱼。” 听到一连串跟鱼相关的菜名后,他不禁有些反胃,他想喝药了,也许只有药味能压下他嘴巴里的鱼腥味。不过,里面有个糖醋鱼他还是头一次听说,也不知是什么味道,能不能用其他肉做?他想尝尝。他也不好问,加上吃过饭也困了,便靠着被子眯了一会儿,吴莎趁这个功夫喝了几碗粥。等他坐了小半个时辰后吴莎才上前扶他躺下;他刚吃完饭那会儿,可不能躺倒,哪怕再困也得坐着消消食。 等徐喻明睡下了,吴莎去了杨管家的房间。 杨管家似乎一早上也挺忙的,她进进出出的,也就早上康大夫来那会儿跟他照过面。既然这样忙,让他查的应该也有结果了。 吴莎办事一向守时,杨管家知道她中午要来,等她进屋后连忙把写好的密折交给她过目。吴莎扫了一眼,微微点头,这事跟她想的相差不多。 “发出去吧,其实这折子你也不用给我看,府里的事还是由你做主的。” “戊头看过,我也放心不是。”杨管家连忙说。 哪怕她现在不是首领也不是戊队的头,这些递往上面的折子不让她看过,他这心里总是过不去。怎么说呢,他在吴莎底下办事习惯了,这几年让他负责郡王府的事,还担着管家的职责,他真有点力不从心。这下好了,戊头来了,他这心里也有底了,只要她能帮着看看,他就觉得身上担子都轻了。就算以后要面对的是穿着女装的头,就算她真的是个女的,他还是会像以前一样敬重她的。 瞧他那样子,吴莎心下就感慨有些人真不是当领导的命,这人还是她选出来的,真是看走了眼。为了给他适当的敲打,吴莎当即问道:“等会儿阿香要过来,你是怎么跟她说的我,我怎么觉得她对我好像特尊敬,你不会是……” “不是,属下不敢。”杨管家马上说道,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傻笑了一声,不知怎么跟吴莎开口。 “说!”吴莎挑眉喝道。 “是。属下跟她说,你家对我家有大恩,你家里父母都听你的,我娘听你父母了,只要你觉得她好就能帮忙回去说说,我娘就能答应我和她的婚事。” “你可真敢编。你娘,也就是我姑姑,将来要是阿香想见了怎么办?” “我原是想过年的时候回京一趟,就说去奔丧的。现在,我差事没办好,辛首领估计是不会答应我成亲的事,奔丧就等过几年再说吧,等奔完丧我们就在热孝成亲。” 吴莎听了翻了个白眼,说:“你想得倒挺长远。” 杨管家讪笑着,也不好显得太高兴,免得吴沙说他没把心思放在差事上。他见吴莎也没有真生气,接着说道:“正好你现在也是寡妇,她也不用担心你挑剔她了。” “她就不担心你被我勾走了?”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杨管家说,见吴莎瞬间黑了脸,马上补充道:“我跟她说了,你家小有资产,看不上我一个奴才,就冲你进府时买了好些上等的料子,就看得出来。” 第二十章 她如果干这档活…… 吴莎面色稍缓,又忍不住说道:“说起来,你这个管家也太抠了一点。郡王的院子难看也就算了,里面摆着的东西也没有一件上等的,家具材质也不好,样式也丑。衣服料子也就一般富贵人家会穿,厨房里上等的食材更是一点也没有。” 杨管家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说:“这都怪姓张的扣着钱,府里住进来那会儿有好些东西要置办,张县令又不给钱,我只能买些次等的先顶着。我也想让郡王过得好点,可拿不出钱来,而且钱塘这地方也买不着那些好东西。郡王看着也不讲究衣服料子,府里置办的这些他也是穿的。厨房……厨房有鱼有肉,不算差呀?” 郡王府的用度是上头先下发到县衙,再由县衙送到郡王府的,只有郡王府名下的田地产出不过县令的手。杨管家不擅长跟县令交涉,且张县令一直说按“惯例”发到县衙的钱不会太多,陛下也不管,杨管家也就没有多管,若不是吴莎来了跟他提了这事,他都不记得去查证。光是庄子里的产出反正也是够用的,就是用不了太好的东西,他一个暗卫出身的,却觉得这样的日子已经顶好了。 “没有山珍海味的厨房,一点也不合郡王的身份。”吴莎在宫中呆过,又喜欢享受生活,对府里的人和物实在看不过眼。 “海味是没有,山珍还是有的。郡王在城郊还有陛下拔给他的一千多亩地,都租给了各村的人,郡王租子收得少,佃户就时不时地会送点野味过来当谢礼。郡王尤其喜欢他们送的菌子,有时我见他们不送,还会派人去采买。” “别以为我不知道乡下的菌子根本不值钱,卖得都没有肉贵。” 若是卖到洛阳城,肯定不是这个价格了,吴莎在心里说。 “那是他们不识货。”杨管家嘟囔道。 吴莎一想,忽地问:“我记得你是不吃菌子的。” “是,属下不吃。”杨管家欲哭无泪地说,要说他为什么不吃菌子,还不是因为吃了吴莎摘来的有毒的菌子,身上起了红疹十来天才消,他当时都快把全身的皮都抓烂了,吴莎自己却没事,说是准备吃的时候发现汤里有个菌子看起来有点特别就没吃。你当时倒是说呀,杨管家又在心中呐喊了一遍。 “你们,不会把有毒的菌子混给郡王吃了吧?” “怎么会呢,郡王也没出红疹,也没有吃坏肚子。” “你以为吃了有毒的菌子就只会这样?当即毙命的都有。对了,菌子的毒用银针也是试不出来的。” “戊头是觉得……可是郡王院里的下人也都是跟着吃的呀。” “我什么也没觉得,下人都是轮换的,吃的也没有他久,加上郡王当初病过一场,身体本来就比府里其他人虚。吃食可以慢慢试,人试不出来,难道鸟儿老鼠也试不出来?我只觉得如果是派我来做这档活,明明会有很多省事的让他马上蹬腿的方法,为什么却不用?”吴莎看向杨管家,等着他给个回答。 杨管家想了想,迟疑地说:“郡王不能马上死,也不能死得不明不白,他得是卧病在床药石无灵后不治身亡。” “你看,你不是有脑子嘛。”吴莎拍拍他的肩膀说道。 杨管家也不知她这是真在夸他还是在损他,只得干笑着点头答应。 吴莎收回手,又问:“如果让你来执行这样的任务,你会从哪儿下手?” “吃的。”杨管家说,尽管以往他负责的任务很少有这样慢慢让人去死的,毕竟会存在很多变数,但要达成这样的效果,大抵就是靠下毒。 “人已经确定是中招了,自进了郡王府他又从没有出去过,府里进出也就这么几个人,你们却一点也查不出来。要么这个人,比我还要厉害;要么就是你们没脑子,你觉得哪个可能性大一点?” 杨管家苦着脸,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可能性在一点的,果然是:“没……” 话没有说完,吴莎朝他使了眼色,转头看向进院来的阿香。 “忙去吧。”她低声道。 “是。”杨管家应了一声,上前跟进院的阿香略说了几句话,就离开院子去忙了。 阿香等他走了,有些忐忑地看向吴莎,吴莎朝她笑笑,又往她身后看了一眼。 “阿香姐,就你一个人来,燕子不来吗?” “她不算是府里的人,能在府里做事又不用卖身已经是她的福份了,总不好在府上乱走动的。”阿香说着带点口音的官话,语气软软的,倒让人生出几分好感。 他们这一批下人进来时,忠厚老实是首要的,还得都会讲官话,在郡王府里杨管家也不准他们又俚语交谈,生怕他们传递消息时,他听不懂。 “正好我昨天买了好些布料,有一匹颜色嫩了些,我一个寡妇穿着不好,倒不如给燕子做身衣服。” “不用,燕子有新衣服,也是冬天新做的,还能穿呢。”阿香连忙推辞。 “小姑娘家,一身新衣服怎么够。阿香姐要是不收,我就不好意思麻烦你帮我做衣服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吴娘子尽管说就是,这会儿府里的活都做完了,我正得闲呢。” “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姐姐也别叫我吴娘子了,叫我一声吴妹子,或是喊我表妹,都行呀。” 阿香面上微红,心下却定了几分,怪不得杨管家说他这个表妹是个顶好的人,只要旁人诚心相待她也真心待人。她听说吴莎也是寡妇时,倒也真心有过旁的担心,不过现在这担心淡了许多,吴莎人是好的,只是这爽利的脾气怕是没几个男人吃得消,钱塘这边娶媳妇都求女方温顺节俭,她好似两边都搭不着边,她想要在这儿找人家再嫁,怕是有些难。 第二十一章 她闲聊 拉着阿香进屋坐下,吴莎就去把昨天买的布料拿了出来,里面有两块男用的料子,她把深色地拿了出来给了阿香。 “这是给表哥买了,我就不沾手了。这一块是拿来送礼的,等会儿裁出来了,我给殿下做一身新衣服。”她说着,又从里面拿出一块桃色的,上面还带着梅花纹,“瞧,我就是说的这块可以给燕子做身衣服,小姑娘穿肯定好看。” “不用,这块一看就挺贵重。”阿香连忙推脱。 “便宜的我还不好意思给呢。”吴莎大气地说,又把剩下的布料一块块放好,说:“我这回来都没带什么衣服,本来昨个想在铺子里买成衣的,想想离过年还有段日子,赶一赶还是能做几身衣服出来,就没花这个钱。对了,我还得去买几双鞋子。” “不用买,我那有纳好的鞋底子,安个鞋面就能穿。” “我脚大,怕不适合。” 阿香朝她的脚看了一眼,的确比她备着的鞋底子要大,顿了片刻后就说:“不打紧,纳鞋底挺快的,府里其他婆子也肯帮着做,不要花钱去买成衣。” “她们肯帮?” “一双两双是肯的,多却也不行,她们也靠这个赚些小钱呢。” “听说阿香姐绣活好,能做些荷包帕子赚钱。” “都是一些小钱,幸好府里事少,杨管家也没有拦着我们赚点零用。” “你是卖到相熟的店家?” “是,是卖到了云记布庄,我都是卖到那儿。进了郡王府后,不好随便出入,还是杨管家帮我带过去的,价钱也比以前卖得高了。” “云记布庄呀?那儿的布多吗,若说跟你认识,能不能便宜几分?” “你的这些料子,一看就是云记布庄没有的,那是家很小的布庄。也不怕妹妹笑话,我的绣活若是拿到大绣庄去,还不够好,只有云记布庄这样的小铺子会收。” “若是不好,表哥怎么会让你做殿下的衣服?若是往上比,那定然是有比不过的时候,比一般媳妇好就成了。不过做针线伤眼睛,以后呀,也用不着做那么多。” 阿香红着脸点点头,差不多的话杨管家也跟她说过。吴莎一看哪有不明白的,心下暗想,那小子倒会心疼人。两人一边闲聊一边裁起了布料,忠上见两人在杨管家的屋子里做活,就去了徐喻明跟前侍候着。这间院子没有正院那般大,两人在这边聊天的声音,边上的房间也听得见。徐喻明傍晚醒来时,就隐约听到有人在说话,叽叽喳喳的倒是热闹。 “是谁在说话?”他问道。 忠上就坐在床踏板上,还没有发现徐喻明醒了,听到他说话便不由起身,回道:“是吴娘子和周娘子。” 徐喻明又听了一会儿,因为隔得远也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不知不觉便又睡着了。 阿香姓周,府上的人都叫她周娘子,也只有杨管家叫她阿香,她的女儿如今跟着她姓周,旁人都叫她周小娘子,也有人打趣她时会叫她杨家小娘子。 燕子做童养媳这些年,在婆家天天吃不饱穿不暖,杨管家去接她时她正发着烧在山上砍柴,她婆家本来不肯放了她,是她一急之下晕倒了,他们知道她病了怕花钱,索性就把她给卖了想拿钱另去买一个好的来。 燕子被杨管家买了下来,送到了阿香身边,心下对这个陌生的伯伯很是感激,后来知道了这个伯伯可能会成她的后爹,一点也没有排斥还有几分期待。可她做过别人家的童养媳,说不定会让人丢脸,平时就总呆在屋里,不敢出去见人。她本就怕生腼腆,阿香平常也总劝她,盼着她不要太安静,女子是要温柔一些,但不能软弱。她就是太软和,若她从一开始就能硬气一些,燕子就不会被卖,还吃那么多苦了。 阿香直呆到傍晚,才一脸轻松地从杨管家院里离开,她觉得吴莎真是个顶好的人,下一次一定要带上燕子一块儿来跟她说话。吴莎等她走了,捧着裁好的布料回了徐喻明的屋子,进屋却没发现能放的地方。忠上见她来了,就出了屋子去院里走几步。吴莎也不拦他,四下看着什么地方能放她的东西,一转头却发现徐喻明醒了。 “要喝水吗?” “不聊天了?” 两人同时开口道。 吴莎不由一笑,说:“不聊了,吵着你了?” “那倒没有。”徐喻明回道,朝她看了过去,“你怎么老问我喝水呢?” “水多重要呀,人可以不吃饭,但不能不喝水。再说了,除了问你喝不喝水,我还能问什么,问你要不要去放水?” 弄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徐喻明本来是想喝水的,都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了。他有些无奈地眯了一下眼,感觉躺得有些背疼,就想要起身,手刚在床上一撑,力气就消了大半,胸口又隐隐作疼。 “还是想喝水的吧。” 吴莎上前一手抓住他的手臂,一手从他的后背穿过扶住他的肩,把他扶了起来,又拿过放在床尾的被子垫在他身后。等他坐稳了,吴莎为他倒了一杯热水,他喝了半杯就不想喝了,垂着头有些难受地皱着眉。 “可是哪里疼?” 他摇摇头,一时没力气说话。吴莎把杯子一放,握了一他的手,又探了一下他的额头,感觉体温还是正常的,人也有意识,还没有必要去把康大夫叫来。 “你慢慢呼吸,心里不要急。” 他没有出声,好半晌才睁开眼,虚弱地看着她,“总归是不会死了吧?” “不会,还会健健康康的,娶个漂亮婆娘生一打娃。”吴莎打趣道,说到这个脑中倒是一闪,目光落在他脸上,问:“你那亲事,要不要上个折子问问陛下的意思?” 徐喻明沉默了半晌,垂下眼说:“等我病好了再说吧。” 徐喻明有一门亲事,还是王太后定的,定的是太后亲妹之女所生的谢家姑娘,比徐喻明小一岁。后来王家出事,太子自尽,谢家并没有受到波及但也低调不少,这亲事就没有人再提起。但是亲事是有明旨的,朝中没有人不知情,就这么消无声息地算了也说不过去。 吴莎在京城的时候,也没听说谢家给女儿重新挑选婚事,两边也不知是个什么心思。 ------题外话------ 五一快乐哈~ 第二十二章 她真是来保护他的? 坐了一会儿,徐喻明感觉好了一些,吴莎看了一眼天色,就到院里让正跟忠永说话的忠上去煎药,忠上应了一声,和忠永一边说话一边出了院子。 吴莎看了一眼,进屋跟徐喻明抱怨,“当初杨管家买了下人,规矩是不是都没教呀?” 徐喻明不说话,他身份尴尬,杨管家怎么挑的下人怎么教的规矩,他都不清楚,府里的这些人在他当初到钱塘时就已经在了,杨管家也的确没有太多的时间教。至于他身边的下人一年一换的事,他也由着杨管家安排,当初他在太子府里身边的人也不是他做主挑的。这样倒也好,他来钱塘时,身边侍候的人都不准跟着,里面若有交情好的就该舍不得了。 他孤身到了钱塘,身边没有一个亲近的人,心里却没有茫然的感觉。那种感觉,在他父亲去世的时候,他还曾有过,在先皇驾崩后,便散去了。他的亲人都死了,他的仇敌也死了,他却还活着,也不知能活到几时。即使有生之年只能困于这座府邸,活着就是活着,比起凄惨地死去,他还是更想活着的。只是他的生死,现在也不是他说了算,他一度以为他这病是陛下容不下他了,现在看来是他想多了。 趁着天还有些亮光,吴莎就拿起裁好的布料又缝了几针,她会做针线,甚至做得还不差,不是她自夸,她的绣活比阿香还好,速度也快。等忠上端来煎好的药,她已经缝了小半件衣裳,她瞄了一眼,继续手上的活,让忠上去给徐喻明喂药。徐喻明喝了半碗就喝不下了,抬眼朝吴莎那儿看去,想着她会不会就这么让他把药剩下,谁知她忽地抬起头对上他的眼,又马上站起身来。 徐喻明立刻垂下眼,鼓了鼓气,准备把药喝下去。吴莎却没有看他,而是起身去点了蜡烛,天已经暗下来的,屋子里光线不够亮会伤眼睛的。趁她去点蜡烛,徐喻明又喝下了剩下半碗药。 “这不是能喝完嘛。”吴莎合上手里的火折子,又一脸担忧地看向他,“殿下,你现在还吃得下饭?” 徐喻明想说什么,胃里一阵药味翻腾,他只能闭紧嘴,等着不适过去,心下说着,他是吃不下了,不是被药撑的,是被她气得,她就是存心来吓他的。 “那我就先去吃了。”吴莎笑盈盈地说。 徐喻明眨了眨眼,还是说不了话。 吴莎笑嘻嘻地就出去了,走了院门,她四下张望一眼,纵身一跃跳上了围墙,再从围墙一路向着府外走。她不会轻功,虽然翻墙上屋顶对她来说是小意思,但这并不是什么轻功,倒更像是现代的跑酷。为了达到这样的效果,年少时除了日常的训练,她还会偷偷练一些其他的,他们都以为她从小精力旺盛,甚至在知道做这些练习有利提高体能后,也没有跟着去做。他们觉得吴莎能做到是她天赋异禀,他们是做不到的。对他们的这种想法,吴莎总是很谦虚地打哈哈应付过去,既不去解释,也不去刻意否认,更不会去拉着谁来一起练,免得给自己将来添堵。 郡王府的护卫主要守在外围,里面不设巡逻的护卫,但几个主要出入口都有暗卫,吴莎一经过,他们就靠了过来,在发现是吴莎后刻意露出自己的气息,让吴莎知道他们的存在。吴莎确定暗卫都守在自己的岗位上,径直出了府,挑了一家热闹的酒馆打包了一只烧鸡再回府。 她没有从她离开的方向回去,而是绕到围墙的另一头,翻墙而入,避开她刚刚确定了位置的暗卫,贴着墙角消无声息地潜入了正院,再跃上屋顶朝他们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人手不够,也就只能这样了,她想,也没有怪他们便一跃回到地面。负责守卫的暗卫远远互看了一眼,心下叫苦不迭,戊头太会折腾人了。 “什么味道,这么香?”正在院中帮杨管家打水的忠永忽地说,还探头打量了一眼。 “哪有什么味道,别是你刚吃过饭又饿了吧。”忠上说道,他晚饭还没吃的都没闻到什么。 两人正说着话,吴莎便进了院,这下连忠上也闻到了香味,好奇地看着她。 “烧鸡吃不吃。”吴莎扬着手里用纸包包好的烧鸡说。 忠上迟疑着摇头,忠永却飞快地点头应道:“吃。” “来,你们一人扯个腿尝个味。” 吴莎上前把纸包打开,露出油汪汪香喷喷的烧鸡,忠永马上扯了一个腿,见忠上不动,就把扯下来的塞给了他,自己又扯了一个。 “谢谢吴姨。” “谢谢。”忠上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肯定是吴娘子自己花钱买来的,说不定是杨管家买来给吴娘子的,却让他们给吃了。 “不客气,忙去吧。对了,殿下吃饭了吗?” “没有,殿下正坐着养神,说是没有胃口还不想吃呢。” 吴莎点头表示知道,转身进了屋子。忠上等她走了,才拿起鸡腿狠狠咬了一口。 “香吧。”忠永嚼着肉含糊不清地说。 忠上点点头,心下和忠永一样念叨着吴娘子人真好。 自己也觉得自己人挺好的吴莎搬了凳子坐到徐喻明床前,慢慢啃起了烧鸡。中午粥水喝多了,晚上就想吃点扎实的东西,但是晚上她一向是能不吃淀粉就不吃淀粉的,那就只能找个折中的办法弄只烧鸡吃吃。她也知道吃鸡是很容易胖的,可她现在还年轻,每天运动量也大,多吃一点应该没事吧,等她过了三十岁,她可能就得与这些油脂过多的食物减少见面了。 她怀着珍惜的心情,品尝着烧鸡,床上的徐喻明眼皮动了动,也不知这个时候是继续假装自己在闭目养神好,还是……闭目养神又不是睡着,她吃东西的动静这么大,他发现了也很正常呀。眼睛悄悄打开了一条缝,他看着吃得正香的吴莎,不由吞了一下口水。 “想吃?”吴莎看着他问,一点也没有体谅他故作不知的心情。 他缓缓睁开眼,故作平淡地摇了摇头,她都啃成那样了,他怎么说想吃。 “本来还想分个翅膀给你。”吴莎一边说一边扯了个翅膀下来啃了起来。 徐喻明目光转了一圈,婉转地问:“两个翅膀你都吃得下?” “吃得下呀。这就是第二个了。”吴莎说着,似笑非笑地看向他,“你真想吃呀?其实翅膀太油,你还不能吃,顶多扯几条鸡肋让你尝个味。” “不用了。” “对,这些油腻的东西呀,你是还是先别吃,等会儿我去厨房给你弄碗青菜面,那个你能吃。” 他不作声,闭着眼也不理她。 “等你病好了,你想吃什么都成。对了,全鱼宴,等你病好了,我给你做全鱼宴。” 谁要吃鱼呀,他最讨厌吃鱼了,他也讨厌吃药,讨厌没有味道的粥……徐喻明腹诽,过了半晌,忽地听到一阵压抑的笑声,他不用猜都知道是谁在笑,这人真是来保护他的吗?他们别是有仇吧? 第二十三章 她守了他一夜 也不知是不是对肉的执念太深了,徐喻明半夜发起烧来,吴莎怕他病情有变,夜里得留个人照顾。让忠上来吧,他没有照顾病人的经验,年纪又那么小,看着让人不忍心,想来想去,也只有她亲自来。忠上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他才是徐喻明身边的小厮,听管家的意思,以后他会一直跟着徐喻明,负责照顾殿下的起居,吴莎她都不是府里的下人,他怎么能让她来照顾呢。 “让我在府里白吃白住的,我也不好意思。你放心去睡,要是有什么事我会去叫你的。” 忠上看向杨管家,见杨管家点点头,便乖乖退下了。杨管家有些担心地看了吴莎一眼,她行刺的手法有多高超他是知道的,至于照顾人?他倒是听其他暗卫说过,他们受重伤的时候她在边上照顾过,至于照顾得好不好,他们也无从判断,就是有人帮着上药喂水喂饭然后瞎扯几句气得他们胸口疼,事后他们对胸口疼的细节倒记得清楚,就不记得她照顾得有多细致,甚至有人玩笑说她照顾人的方法就跟喂猪差不多。她是不是以为照顾徐喻明也可以?徐喻明可比不得暗卫的兄弟那样皮糙心大。 “怎么了,你也想来照顾?没别的事可忙了?”吴莎见他没走,不解地看向他,旋即露出一个算计的笑,“正好,有个事让你去办一下。” “是。”杨管家硬着头皮应道,总觉得不会是什么好差事。 吴莎在他耳边低语几句,便打发他离开,免得耽误她照顾病人。徐喻明算是低烧,靠物理降温就能退烧,据康大夫的诊断徐喻明的脏腑受了损伤,说病因的时候说得隐晦,大概也猜是中毒,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毒,才不敢肯定。吴莎估计他中毒后引发了内脏的炎症,他只要不一直发烧,炎症就还不算严重,也许靠自己的抵抗力能慢慢好起来。就算是发烧了,也不用慌,这本来就是人体保护性机制,只要控制住不要烧过头就行。 拿着拧得半干的毛巾,吴莎帮徐喻明擦身,屋子里有火盆,温度不算低,就算把他的衣服脱了也不用担心着凉。吴莎打量了一眼他瘦削的身体,身材没什么看头,肤质还是好的,哪怕生病这么久,皮肤还是很干净,可见他平常有在注意个人卫生。吴莎略带满意地点头:不论男女,干干净净很重要。 趁着替他擦身,吴莎也仔细检查了他身上有没有细小的伤口,除了在他小腿上发现了一条手指长的陈年旧伤,倒没找出其他值得注意的伤口来。中间倒是有件尴尬事,也不知是不是她为他擦身的动作太轻柔,他在睡梦中哼哼唧唧的,显示他是一个健康的男性。 不能小看青春期,吴莎感慨了一下,却没有放过见识青春期男生能有多精神的机会。这是为了照顾他不小心看到了,她可不是存心偷看,吴莎心下解释。 等徐喻明的体温降下来些,她趴在床上小睡一会儿,她也不敢睡熟,总隔一会儿醒过来探探他的体温,就这么熬到了天快亮的时候,徐喻明醒了一次。还没有弄清自己的情况,他就听边床边幽幽飘来一个声音。 “要喝点热水吗?” 他胸口一颤,在昏暗的灯光下,听到刻意压低带着几分沙哑的声音,他真的会被吓到,好在他很快就想起那是吴莎,也只有吴莎老叫他喝水。记得小时候,太子宫中曾闹过鬼,他当时每夜都要把屋子点得亮亮的才敢睡,母妃也因此受了惊吓以致胎相不稳,后来他才发现这都是王家恶妇的阴谋,这个世上是不会有鬼的,只有比鬼更阴狠的人。 这会儿站到他床头这位,大概也是个心狠手辣的,可他对她却无半点防备,王家已经族灭,他又是这样的处境,以后那套防备人的习惯还是渐渐改了吧。 喝了半杯水后,他又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想着这是她第几次给他喂水了?好像夜里还有人给他擦身了,不会也是她吧?他还是想问一问,却实在是撑不过睡意。等一觉醒来,他看到站在床前的成了忠上。 “吴娘子呢?”他不由问道。 “吴娘子守了一夜,天亮后就去休息了。殿下有什么事,吩咐小人就是。” 徐喻明点头表示知道,略顿了顿后,有些不大情愿地说:“我想喝水。” 他以前有这么爱喝水吗?不会是受吴莎影响,变成水牛了吧? “是。”忠上马上去倒杯热热的水喂徐喻明喝了半杯,又说:“吴娘子让厨房煲了鸡汤,正在小炉子上热着,殿上要是想喝了,小人马上去取。” “去取吧。”徐喻明说,顿了片刻到底没说让他加点肉这样的话。 昨天他喝了一大碗的药,晚饭也没有胃口吃,又发了半夜的烧,这会儿早就饿了,只一碗鸡汤哪里能饱肚,可是吴娘子又不许他吃油腻的东西。忠上去厨房之前,先服侍徐喻明下床洗漱,徐喻明更衣后面色就有些不好。 “昨夜是你和吴娘子守在这儿照顾吗?” “不是,只有吴娘子一人。” 忠上不知徐喻明为何这样问,小心打量了一眼他的脸色,总觉得他似乎有些恼怒,难道是怪他偷懒了?徐喻明也不再多说什么,忠上只好尴尬地去了厨房,回来前想跟睡在厢房的吴娘子通个气,又怕吴娘子正睡着没敢进去打扰。 吴莎听到有脚步声在门口停留时,就已经醒了,她就是不想起床。冬天,是多么适合睡懒觉的季节,她这刚把被窝弄暖可不想就这么起床。不过当听到康大夫走进院子的脚步声时,她还是起了床,用不了五分钟就收拾妥当出了屋子。 正屋里,徐喻明已经吃好了早饭,早上有一碗不见一点油沫的鸡汤,一碗白粥还有一碟撕碎的鸡肉当小菜。他平常吃东西都是吃半碗剩半碗,这会儿却把粥菜都吃了,还喝了小半碗鸡汤,忠上见他已经吃不下了,却没有喊停的意思,有些担心他会不会撑到。也不知是不是真饿了,还是今天的早饭特别好吃,徐喻明总觉得吃不够,可是他又真的吃不下了。 第二十四章 她真能气人 “大夫都来了,怎么还在吃?”吴莎问道,她记得忠上端饭过来都好一会儿,再一看有几个碗都空了,便看向忠上,“先端下去把,把剩下继续放在小炉上炖着,殿下什么时候想吃了再送来。” “是。” 忠上也不等徐喻明反应,好像吴莎才是主子一般,后来想起时顿了片刻又继续端着碗盘离开,只当是瞧在杨管家的份上,这府上本来就是杨管家说了算。 康大夫倒是好笑地看了一眼,却也没有说什么,眼前这位郡王作为大齐唯一的郡王,身份尊贵却又尴尬,在自己的府上做不得主总好过白白送了性命。他作为一个名医,也常出入高门大院,里面各种事情也看得多了,知道管住自己的眼和嘴。 上前替徐喻明把过脉后,康大夫摸着山羊胡微微点头。 “听说殿下昨夜发烧,草民还担心会加重病情,现在看来病情反倒有所好转,殿下胃口也开了。这样就好,方子还是照昨天那个吃吧。”他说着,看向了吴莎,这个不知是不是下人生得有些爽利的女子。 吴莎点头,又问:“康大夫,你说能不能不喝药,做成滋补的炖品?我们殿下有些挑食,吃不来苦药。” 谁挑食了?徐喻明有心反驳,心下一急被自己呛着不由咳了起来,一咳就把自己吃下去的东西给带了上来,“呕”地一声想要吐。吴莎跨步上前,一手扶住他,一手拉过一件衣服铺在床边,正好接住他吐出来的东西。他刚刚吃下的全都白吃了,直到再吐不出别的了,吴莎替他擦了擦嘴,又抚着他的背给他顺气。 “吃撑了吧。”她说着,一脸无奈地看向康大夫,“您瞧瞧,不过是提到药还没说让他喝呢,他就吐了。” “这倒,是挺严重的。”康大夫摸着胡子附和,女人说的话不要反驳,这是他长久以来的习惯。“我得回去好好想想,用哪些药材做炖品能让殿下吃下去。” “康大夫莫急,我那儿就有几个方子,大夫帮着看看能不能吃。” 康大夫点头应下,索性在床尾的凳子上坐了下来,等徐喻明喘匀了气,好声劝道:“以后还是要少吃一点,不可挑食。” 徐喻明无奈点头,心下默默辩白,他哪里挑食了,他就是不吃鱼而已,也不是很爱吃葱蒜,其实鸭肉羊肉他也不是很爱吃,这算挑食吗? 吴莎不理他心中的小怨念,到隔壁房间取了笔墨和竹片,写下了她记得的几个养身的方子。她前世喜欢煲汤,记得几个比较大众的方子,像是猪肝枸杞菠菜汤、花生杜仲牛尾汤和党参黄芪炖鸡汤。康大夫在边上看着,只觉得她的字写得铁画银钩,倒不像是女子写出来的。 “康大夫,你看看这些方子殿下可能用?”吴莎写完后拿着笔问。 康大夫点点头,说:“可行。” 其实他也觉得徐喻明年纪还小,加上身体底子不错,用不着吃太多补药,他也是没有办法才开一些方子为他固本。他体内的毒要是查不到种类,他也没法开相应的方子,能做的也有限。 “那就写做这个。”吴莎指着其中一道,转头冲床上的徐喻明说:“殿下,迟些喝猪肝枸杞汤,开不开心?” 徐喻明抿了一下唇,微微点头,目光却无奈地盯着地面。其实他也不爱吃内脏,但她刚说过他挑食,他不好开口说这个。 吴莎只一眼就明白了,不过却没有说破,又跟康大夫聊了几句后便送他走了。正好忠上从厨房回来,她让忠上来照看徐喻明,自己出了门说是要去采买食材,其实出去后她去吃了点东西,就折回自己住的屋子,开始缝自己的衣服。 做了大半天的针线,她趁着院中没人,悄悄离开了房间,去厨房晃了晃,只当是活动了一下筋骨。等她晃完再回到院中时,手里拿着刚煎好的药,既然不做猪肝汤了,那就继续喝药吧。 徐喻明看到她端着一碗什么东西进来的时候,秀气的眉微皱了一下,马上又恢复如常。等她把汤药端过来时,他看了一眼黑乎乎的药汁子,又不解地看向她。 “这是猪肝汤?” “你是怎么看出这是猪肝汤的?我怎么看都觉得它是药呀?” “早上,你说的……” “没买到猪肝就没有做。”吴莎胡诌道,好笑地看着他,“难不成你很想喝猪肝汤?” 徐喻明不置可否,目光游移地看向床尾。吴莎笑着让忠上先去吃饭,她上前帮忙喂药。等徐喻明喝了半碗,吴莎微微叹了一口气。 “真是不明白,难道这药还能比猪肝汤好喝?” 徐喻明稳了稳气,没有再被呛到,努力把药吞下去后,他才抬眼道:“如果我现在死了,估计是被你气死的。” “小小年纪说什么死呀。”吴莎皱了皱眉,不以为意地一笑,说:“你也太夸张了,杨管家,不就活得好好的。” 屋外凑巧经过的杨管家心下抹了一把辛酸泪,那是他命硬,不然早就活不下去了。 听吴莎这样一说,徐喻明不知如何反驳,他也不知道杨管家跟吴莎以前做过些什么,没法说杨管家命硬,要是他知道了,感慨的也应该是吴莎命硬,两人一起经历过的事可不少。 等他喝了药,忠上还没有送饭来,吴莎怕他老是坐着喝下的药又泛上来,便认真问道:“今天我看你吃不了不少,身上应该有点劲吧?能不能下来走一圈?” 其实他腿上还是没什么力气,就连去更衣都是忠上扶着他过去的,可是他又不想承认,便逞强点点头。 吴莎上前帮他穿上鞋子,扶着他下了床,他有些别扭地扶在她的腰上,才踩着地脚上一软就差点栽倒,幸好吴莎撑着他,一把将他捞回床上。 “得了,你还是坐一会儿吧。” “我能走,下午我还走过。” 吴莎见他急得脸上有些红,伸手探了一下额头,确定他没有发烧才说:“你自然是能走的,就是现在不能多走罢了。” 徐喻明也知刚刚自己失态了,敛去脸上急躁的神色,微微点了点头。 第二十五章 她白激动了 吴莎见他乖乖地坐着,神态比她初见齐暄帝时还要稳重几分,不由想如果当初她没有选择帮助齐暄帝而是帮助徐喻明……不对,就算徐喻明的生母也是被王家所害,但是要除去王家,势必会伤及太子,徐喻明如今这样已经是他最好的下场了,先帝留下了他,齐暄帝也没想过要动他。 他心性坚定,在东宫艰难求生,勤学苦读,最后却被圈禁此处,倒是可惜了,吴莎暗叹,却一点也不后悔自己所做的,哪怕此刻齐暄帝让她杀了徐喻明,她也是能下手的。她也是经历过许多,才完成了她初到异世时这个身份所背负的责任;她也有自己的人生要过,没有余力去为那些被自己波及的人烦恼。 徐喻明略坐了一会儿,忠上就送晚饭来了,吴莎也顺势去了隔壁屋子。杨总管刚吃过饭,见她进来就让边上侍候的忠永收拾一下先下去,等忠永走远,他向吴莎点了一下头。 “人已经安排下去了,若真有异,很快会有结果。” “都快过年了,腊月初十之前,我希望可以听到好消息,不然陛下那儿大家没法交待。” “是,戊头放心。戊头,要不要再加点料?” 吴莎不语,目光微亮地打量了他一眼。 他心下打鼓,马上就说:“属下鲁莽了。” 吴莎啧了一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会吃饭吗?要不要我教你饭怎么吃?” 杨管家不懂吴莎为何这么说,正纳闷着,吴莎就已经顾自走了。这到底是让他行动还是不行动?她不说清楚,他不好安排呀。杨管家为难地搓着手,按了一下自己的手臂,咬咬牙还是再去布置一下吧。 这天夜里吴莎没有继续守在徐喻明床边过夜,她补了一个好觉,一直睡到天快亮时才醒。摸去厨房吃了早饭后,她就跟着负责采买李忠柱出了门,不自己确认一遍她不安心。李忠柱和他七岁的妹妹是一同被买进郡王府的,两人是被自家哥嫂给卖了,卖了的钱说是去还父母留下的债,一文也没有落到他们手里。李忠柱人有些憨傻,也不在意这些,只当是应该的,到了人牙子那儿只求和妹妹卖到一块儿。 他的妹妹三妮生得倒清秀,若是好好养着,将来是能卖出好价钱的,偏生她也闹着要和哥哥在一块儿,见杨管家要买一批下人,就求了过去,杨管家见两人都会说官话,李忠柱憨直倒不错,三妮却太过机灵了些好在年纪小,不怕闹出什么事来。因着忠柱比其他小厮年纪大些,又有一个妹妹跟在身后,府里其他人后来都叫他李二哥。 府里负责采买的本来也不是李忠柱,而是另一个人。杨管家是不查账的,有那么多眼睛盯着,料想采买的人也不敢昧钱,他却小瞧了为了多得几文钱,人可以想许多方法。可惜那人可以让侍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不能瞒过跟去的暗卫。 杨管家为此还特意查了账,假装从账本上看出了端倪,把采买的活给了老实的李忠柱,跟他说要去买又便宜又好的菜。李忠柱虽是个憨直的,做起事来却精细,头一次去买东西的时候还跑遍了县上的菜摊子。这活交在他手上,旁人也挑不出错来。 府里所有下人的底细,暗卫都查过一遍,李忠柱并无可疑,吴莎也是以防万一,顺便熟悉一下县里卖菜的地方,等李忠柱买好东西回去,她就现身买她想要的食材。在菜场绕了一圈,她有些为难地摸着下巴,似乎不知该买些什么,一边想一边走进了边上一条窄巷里。她慢慢走着,直到走出了窄巷到了另一个街道,才不由地皱眉。 怎么胆子这么小,也不跟过来,她都没法下手了,吴莎暗想,只得去眼前这条街的点心铺子里买了糕点,又原路回了府。她在菜场现身后不久,就感觉有人跟着她,不过来人估计知道她不好惹,没有冒然上前。她都已经在想把对方活捉了之后用什么方法逼供,对方竟然没跟上来,害她白激动一场。 回府后,她先去了厨房,正好李忠柱也在,见她拿着点心和一条肉回来,有些不解地看着她。他并不知道这人是杨管家的表妹,只知道府里的东西都是由他来买的。 “你这些东西是哪来的?”他着急地问,生怕吴莎乱花府里的钱。 “门口有人送的。”吴莎面色不改地笑道。 有人送的呀,忠柱当即松了一口气,也没有再多问。吴莎见这样的理由他也信,有些不敢相信地挠了挠头,转头进了厨房忙去。她倒没怎么把这事放在心上,只是到了下午,阿香来找她做针线时,带来了她的女儿燕子还有忠柱的妹妹三妮。杨管家对府里下人的取名也是一个谜,男的都在他们的名字里加了一个“忠”字,女的却都没有改,一想到徐喻明院里有过一个叫二丫的贴身丫头,她就觉得这画风不太对。他想的也很简单,女子将来都是要配人的,要是配给府里的,以后她们就是忠什么家的,若是放出府去……那他还费心取什么名字。 燕子比三妮大两岁,个子比三妮高半个头,两人走在一块儿却是三妮在前面,燕子缩着身子跟在后面,好像还是三妮年纪大似的。 “吴姨好。”三妮大大方方地先打了一个招呼。 燕子在后面顿了一下,才小声地喊道:“吴姨好。” “好。”吴莎笑着点头,好奇地看向三妮,“这是谁家的孩子呀,这么机灵?” 府里这个年纪的孩子也就两个,她们是谁吴莎一眼就明白。 “这是三妮,她的哥哥李忠柱也在府上,是负责采买和修整院子的。这是燕子,她一向怕生,吴妹子别见怪。”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都是怕生的,像三妮这样胆子大的才少见呢。”吴莎说着冲三妮笑笑,“女孩子胆子还是大一点好,不容易被人欺负。” 三妮连连点点头,她就烦别人说她性子太野让她斯文点。 第二十六章 她就爱这脾气 杨管家这会儿也不在,吴莎暂住的屋子又小,四人就在杨管家的屋里坐了下来做起了针线。吴莎托阿香帮她做衣服,才隔了一天,阿香已经帮她赶了一身,怕她着急穿,给她送了过来。吴莎道了谢,又夸了她的针线,倒让阿香不好意思起来。 她又拿出用裁衣服剩下的碎布做的荷包给了吴莎,说:“这是燕子做的,这孩子的手比我还巧呢。” “是,做的真不错。”吴莎拿过荷包反复看着,朝燕子和善地笑笑。 燕子都不敢抬头,倒是三妮搭腔道:“是呀,燕子姐绣活可好了,其他活计也会做,我要是两年后也有燕子姐的手艺就好了。” “你年纪还小,慢慢练起来总会好的。”吴莎笑道。 四人一边做着针线,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吴莎中间还听三妮提了忠柱的事。 “我家哥哥一向憨傻,遇事谁的面子也不给,可他从来没有坏心。吴姨,要是我家哥哥以后有什么冲撞的地方,你可不要见怪。”三妮说道。 吴莎一笑,说:“还是憨厚着的人好,总好过那些面上瞧着好心内藏奸的。” “就是。不怕吴姨笑话,我家中那老大还有他那婆娘就是面善心恶的,他们前些天也不知从哪里知道了我哥哥是府里负责采买经手银钱的,竟然来哭穷。我哥哥自然不敢动那些银钱,却傻傻地把今冬新做的棉袄给了他们,真真气死我了。”她说这些话时,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倒像是当娘的在数落儿子。 吴莎暗笑,有些心疼地看着她,“可难为你了,还得看着你家哥哥。” “可不就是。我哥哥也二十好几的人,也不知道媳妇在哪儿呢,府里同龄的姑娘本就少。”说着,她余光瞄了阿香一下,没说当初她曾觉得让阿香当她嫂子挺好的,现在阿香摆明了被杨管家看上了,她也不再提这个事。 阿香不知道这事,当初只把这个说话讨喜的小姑娘当女儿看。三妮是家里的老来女,比她大哥家的侄子侄女还小几岁。为了生她,她娘落下了病根,拖了一年多就去了,家里其他人嫌她命不好,都不愿意照顾她,只有忠柱疼她。她从小就聪明,见不得他们老使唤他,总是想着法子闹腾,想让二哥能歇歇,结果闹得过了,就被他们给卖了。她害怕过一阵,后来听人牙子说如果能卖到大户人家去是能享福的,她也就不闹了,她想让哥哥享福不被欺负,这才去求了听说是大户人家管事的杨管家。 入了郡王府后,她觉得卖身为奴还挺好,吃得饱穿得暖活也不多,如果能卖得再远些不让家里那些人上门来打秋风就更好了。不过他们再来她也不怕,她已经跟守门的将士说好了,如果有人来找哥哥,就先告诉她,她非得把他们骂得不敢再来不可。 吴莎一向喜欢性子爽利的姑娘,她自己的性子认真说起来并不算是爽利,只是好说话(杨管家表示怀疑),遇上看不惯的事她也会说,但不会把话说得太死。凡是留一线,他日好相见;可是她其实又挺讨厌对方借着她留一线的想法得寸进尺的。所以像三妮这样真直脾气,她一看就想亲近。 她跟人亲近的方式也很简单,就是投食加送东西,当然都是一些小东西。她能送的大部分东西都在洛阳没有带过来,都是一些她以前买的想戴却没戴成的头花呀小配饰呀,这会儿用来送燕儿和三妮正好。她其实也有可以送给徐喻明的东西,她时常穿男装,配男装用的东西也不少,光是好看的皮革腰带就有好几条,还有各式腰扣发冠,装饰用的配剑。 贵族男子出门都会配剑,一般都是配好看的,他们那花架子也就拔出剑晃几下,真正要动手的时候有随从在呢。吴莎也有几柄配衣服用的剑鞘华丽的剑,是以前扮贵家公子的时候她自费买的“道具”,都是全新的没有见过血,真有杀人的时候,她可不舍得用这么好看又贵的剑,甚至都舍不得拿这样的剑去打人,生怕把上面漂亮的纹路破坏了。 也因为剑的价格都不便宜,让她这么送徐喻明,她其实还有点不舍得,反正她也没有带来,徐喻明又还病着暂时用不着。她知道徐喻明是练过武的,这个年纪的贵族公子就没有没练武的,除非是家里宠上天自己不想练,徐喻明不属于这种,他是家里劝他别练他会偷偷练的人。 这样一想,吴莎又觉得徐喻明这辈子算是可惜了,还是送他一把好看的剑补偿一下吧。 等傍晚她们都散了,她就抱着缝好的衣服进了他的屋子,徐喻明正睡醒了靠在床上,躺了一天他也躺得背上发疼,想在床上坐上一会儿。他知道她下午在隔壁屋子做针线呢,心下也好奇她是不是真的会做,等她把为他做的衣服展开时,他还真有一些意外。 “殿下,我想在衣服的袖口和领口处加上竹纹,可好?” “好,你看着办吧。”徐喻明点点头,又怕她其实并不想做这些,加了一句,“其实我还有许多新做的衣裳,入冬来我一直躺在床上还没来得及穿。” “那些衣服我都看了,都做宽了,长度又短了一些。殿下还在长个子,又瘦了许多,那些衣服都不合身了。” 阿香做衣服都是照着旧衣放长一些做的,没有替他来量衣,尺寸上自然有些不合。吴莎眼尖,哪怕他不曾下床,看一眼就知道尺寸不对,且贵家公子的衣服上面没点精致的绣图怎么成,也就杨管家不懂这些,才没找个真正的绣娘来当针线娘子。 听她说衣服尺寸不对,徐喻明还有些不信,正好吴莎让他试一下衣服,他也就没有推辞。衣服上身后,倒真比他身上穿着的要合身一些,他还特意看了一眼衣服上的缝线,哪怕他平常没在注意这些,也知道她缝得不错。 你是哪家的小姑子吗?吴莎瞟见他的动作不由腹诽。 第二十七章 她爱说怪话 “殿下可还满意,不会辱没了你的贵体吧?” 徐喻明面上微烫,轻咳一声后,淡然说道:“甚好。” 装!吴莎心下说,又帮他把衣服脱了下来,趁机摸了一下他的里衣,“要不要帮你做身纯棉的里衣?绝对比这绸衫穿着舒服。” 徐喻明身体微僵,钻进被子后默默把被子拉上来盖到肩膀,微微抬头看向她站的方向。 “要是不麻烦的话。”他小声道。 “不麻烦,反正我闲。”吴莎说着,把衣服折好,又不由自夸起来,“我这针线活还不错吧,宫中针线房的嬷嬷亲自教的,谁娶到我真是有福气。” 徐喻明闻言有些诧异地看向她,不由问:“你能嫁人?” “你这话说的,难不成我还嫁不出去?” “不是……”徐喻明急忙否认,又疑惑地盯着她,“你不是特使吗?” “陛下仁慈,准我留在钱塘过日子。” “你会一直在钱塘?” “你活多久我呆多久吧。”吴莎说着,一脸乞求地看向徐喻明,“所以殿下,你要好好活着,我能不能看到孙子孙女就靠你了。” 这话听着怎么有些怪怪的呢,徐喻明暗想,有些挑剔的看着她,“你若要嫁人,说话的语气可得改改,不能这么……这么不合规矩。” “殿下,你说话得摸着良心,我怎么就不合规矩了?” 徐喻明耳根发烫,倒是真不好说她哪里不合规矩,半晌才问:“你多大了?” “没事不要打听女子的年纪。”吴莎说,不过她现在的年纪说出来也不丢人,前世这年纪她正开始越活越美。“二十二,对外我是准备再嫁的寡妇。” “男女十二岁后便不好私下见面,你现在又是寡妇……” “殿下,民间可不讲究这些。”吴莎马上出声打断他的话,又故意打量了他一眼,“毛都没长齐呢,管得这么多。” 毛?什么毛?徐喻明倒是想炸毛。他被她这话噎得胸口疼,这人说话也太气人了,杨管家他们到底是怎么忍下来的?他们从前就跟着她做事吗?他看出吴莎这所谓的特使身份不一般,杨管家好像很听她的。 吴莎却没有管他,嘴上讨了便宜后就去厨房帮他端饭去了,她得给他点甜头免得真把他气着了,这个年纪的孩子脾气怪着呢。不过她刚走到院里,忠上就端着饭菜过来了,吴莎连忙上前把食盒接了过来。 “我来喂,你去吃饭吧。” 忠上点头答应,跟同样出来吃饭的忠永一块儿吃饭去了。 吴莎拎着食盒进屋时,徐喻明还在别扭着。他别过头,故意不去看她,吴莎瞟了他一眼通红的脖子,一边把饭菜拿出来一边忍着笑。 “殿……”一开口,她没忍住笑,轻笑出声,马上又深吸一口气,说:“殿下,吃饭吧。” 徐喻明无奈皱了皱眉,待她走到床边时,有些不自在地看着她,最终在她目光的注意下,吃下了她喂来的饭。他也说不出心里复杂的情绪到底是什么,就是不好拒绝她的好意。 在吴莎的悉心照料下,过了半个月徐喻明的身体渐渐有了起色,原先下床都要有人扶着,现在总算能自己走几步,当然他的几步也仅限室内,外面太冷,他这身子还是别出门的好。他也走不了这么远,在屋里也是走上几步就回去躺着了。 到了腊月,康大夫改了几次药方,见稍有成效,就辞行回了江北,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徐喻明也在腊八之前搬回了自己的院里,吴莎跟着搬了过去,在他的院里挑了一间空着的下人房,借杨管家的光还是一个人一间。徐喻明院中的下人还是照着原来一年一轮,不过以后吴莎和忠上会近身照顾他,两人不会被换下。 阿桃听说徐喻明要搬回来最是欢喜,更欢喜的是以后她需要干的活少了,每个月的月例却不变,可惜她也轮不到几个月就要换成别人,下一次轮到她也不知是什么时候。 搬回自己的院子时,徐喻明就发现自己的房间变了一个样,屋子仍是那个屋子,却显得亮堂不少。他细细看了,发现原本空荡荡的墙上多了彩绘的瓷器摆件,帐幔也换了轻柔的颜色,书阁的书案上摆着一个碗大的盆,里面种着手臂那么长颇有野趣的绿树,正屋的桌上也多了一盆含苞待放枝条苍劲的红梅。 徐喻明挺喜欢这房间的布置,每日总忍不住凑过去细看开了一半的红梅,盼着它早日开花。 “你老盯着它,它说不定就不开了。”瞄见好几次的吴莎不由调侃道。 徐喻明皱了皱眉,半个月相处下来,他发现吴莎是个爱瞎说八道的人,偏偏其他人都对她的话信以为真,只当她为人直爽爱说笑,甚至对她时不时提一嘴的相看人家,她们也见怪不怪了。 “又说怪话。”徐喻明说道。 这是他最近爱说的口头禅,吴莎都听了好几次了。 “怎么是怪话。你瞧这花,像不像一个准备在冬天赶一身新衣服出来的大姑娘,你老盯着大姑娘看,她当然会不好意思了。” 什么大姑娘,亏她说得出口!徐喻明抿了一下唇,却认真看了这梅花,它伸展开的枝条倒像是某人在伸懒腰。 “你又盯着大姑娘瞧,到底是要娶亲的年纪了呀。”吴莎打趣道。 徐喻明马上移开目光,无奈地看着她,“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 “我是寡妇再嫁,拖个几年也不怕。谢二小姐却已经十五了,怕是等不了几年了。唉,可惜了花一般的年纪花一般的容貌……”说着,她朝着徐喻明挑了挑眉,“殿下,你是见过谢二小姐的吧?” “小时候远远见过一面。” “怎么样,可合你心意?” “我早不记得了。”徐喻明黑着脸,眼光一转,正色道:“我的亲事全凭陛下做主,不管是谢家小姐也好,其他女子也罢,或者就是让我孤老终身,我也毫无怨言。” “啧啧,你这话要是让谢家小姐听到,说不定她会伤心的,也许她惦念着你呢?” 徐喻明轻哼一声,说:“身上带着王家的血,能是什么好女子,说什么惦念着我,谢家怕是巴不得跟我断了关系吧?” “你这话说的,不是把自己也骂了。”吴莎叹道,见他眼光变冷,马上好声问:“殿下晚上想吃什么,小的马上去做。” 徐喻明沉默了片刻,淡淡说道:“不做鱼就行。” “好吧。我明天再做。”吴莎抛下一句话,马上出了屋子跑没影了。 徐喻明想要抱怨也来不及,只能闷闷地看着桌上的花,心里却没有多少郁气。无奈地扬了一下嘴角,他伸手碰一了下梅花的花苞,越发想看它盛开的样子。 第二十八章 她的传信 出了正屋,吴莎也没有去厨房,而是笑着回了自己的屋子,坐到桌子前开始在巴掌大的竹简上写东西。她的脸上还带着刚刚从徐喻明屋里出来时的笑,只是这笑冷了几分。快速地写完后她又看了一遍,直到墨迹干了,才把竹简收好交给了杨管家。 五天后,这封竹简出现在了齐暄帝的手上,上面只写着“谢家在郡王饮食中下毒”。齐暄帝拿着这封竹简,倒是佩服吴莎办事的能力,短短半个多月就把事情查清楚了,现在为难的倒是他。当初王家灭族的时候谢家没有受到太大的波及,除了他们马上向圣上表衷心外,也因为谢家当家把他的发妻,也就是王太后妹妹的女儿,送去了家庙,还将她所出的儿子送离了洛阳,将他贵妾所出的儿子记成了嫡子。这般利落的撇清关系,连面皮都不要了,先帝还真懒得治谢家的罪。 谢夫人所出的儿子虽不在洛阳,但是女儿还在,听说谢家以前就对这位谢二姑娘颇为看重,毕竟将来是要嫁入宫中的人,说不定还会成为皇后,谢家还曾请了几位大儒教导她。她虽然行事低调,但隐隐又有才名,如果不是王家出事,她嫁入宫中自能坐稳那个位置。 齐暄帝登基后也没有打算动谢家,甚至对他们颇为看重,朝堂之上他每每有什么决策,谢家总是头一个站出来赞成,这份赤裸裸的“忠心”总不好无视。他捏着竹简,想了片刻后,让东升去宣谢大人入宫。谢大人在王家出事后,称病在家里休养了几年,去年才向上递了条陈官复原职。 他在朝中就是个应声虫,其他大臣面上都笑他没有风骨,又都在观望齐暄帝会如何反应。若是齐暄帝吃这一套,以后朝中口中赞成他的人只怕会更多。谢大人在鸿胪寺任行令,他的上官是大行令,位列九卿之一。如果现在当皇帝的是废太子徐长昭,大行令之职早晚是他的,如今他只求陛下不追究谢家之罪,升官是不敢想了。 官复原职后,官署中的人对他的态度大不如前,谢大人假装不在意,继续跟他们安然相处,心下却时常怀念过去受人追捧的日子。至于他那发妻,早被他忘得一干二净。接到内监传话让他进宫时,他心下有些忐忑,更多的却是希冀,如果陛下能重用他重用谢家,让谢家可以像过去一样显耀就好了。 来传旨的内监也没有说陛下是为了什么把他叫了过去,他塞了银子,内监也不肯说。他只是个传旨的,并不在陛下跟前侍候,只是吩咐他办差的东升大人脸色并不难看,估计陛下的心情也不差,他就猜陛下叫谢大人来不是为了什么疑难事。想及此,他也就安慰谢大人说了几句不紧要的话。 谢大人入殿后,向齐暄帝行了礼,起身时果然不见陛下神色有异,心也就放了一半。齐暄帝也没有直言来意,反倒问他早朝时他所赞成的那条政令他有没有什么其他的看法。事关边境通商之事,齐暄帝召鸿胪寺的人来问也没有什么不对,谢大人想到陛下召的是他而不是他的上官,心下还有几分得意。 他侃侃而谈,说了大半天,见齐暄帝赞许点头,他也越说越来劲。 “谢大人真乃是栋梁之材。”齐暄帝微笑打断了他的话,吩咐道:“还不给谢大人上茶。” “是。”东升应了一声,马上让底下人去倒了茶,亲自捧着送到了谢大人面前。 “有劳侍官。”谢大人连忙说道,诚惶诚恐地捧过茶,轻轻喝了一口,心下倒冷静了几分,知道自己有些失态,被热水一熏,额头上就出了一阵细汗。 “对了,听闻谢大人的次女跟幽明郡王定过亲?” 竟是为了这事!谢大人心下咯噔一下,马上跪倒在地上,手里还紧紧抓着茶杯,怕里面的水洒了出来。 “谢大人不必慌张,王氏谋逆与你谢家并无关系,先帝不曾追究你们的罪责,朕也不会,快起来吧。”齐暄帝好声道。 这话落在谢大人耳中却完全不能减轻他心中的恐惧,他站起身后一直躬着身子,不敢看齐暄帝的脸色。齐暄帝也不在意,像是跟谢大人闲话家常一般,又问起他的家事,当知道他还有一个三女儿,便问了年纪。 “五岁呀,倒比朕的二皇子小两岁。” 谢大人听着这话像有别的意思,却又不敢确认,微微抬头时齐暄帝正态度谦和地看着他。齐暄帝一向是个好脾气的,没当上太子之前,在外面喝酒玩乐的事没少干,跟京中一干高门公子都有交情,他们都说他为人仗义不爱计较,难不成他的天性真是如此?谢大人心思活动,却不好冒然认定。 “朕的子侄之中,幽明郡王是最得朕心了,可惜受王家之事牵连,只能让他移居钱塘。许是身边没有贴心的人照顾的缘故,他这阵子还病了,朕让人给他请了名医,又问了太常,都说最好让他早日完婚。不知谢二小姐的身体如何?会稽离洛阳不近,气候也大不相同,身子若是不好可不好上路。” 谢大人顿了片刻,不知这话要如何答。 “谢大人?”齐暄帝见他竟不作声,便笑着提点一句,“前一阵子刚下过雪,听闻京中不少人得了风寒,令媛不会也得了风寒吧?朕也不是那等不近人情的人,若是令媛病了,在家里好好调养身子便是。” “是,谢陛下仁厚,小女是病了。”谢大人马上说。 “病得重吗?可要让太医去瞧瞧?” “不用,只是小病。” “小病吗?”齐暄帝微一皱眉。 谢大人为难地加了一句,“不用劳烦太医,已经请大夫看过,也给她开了方子,说她静养些日子就能痊愈。” 齐暄帝笑着点头,“如此甚好。朕那侄儿是有福气的,谢大人教养出来的女儿定是好的。他这会儿虽病着,但慢慢调养总会好起来,江南山水最是养人,他年纪又轻,总能再活个五六十年,朕也盼着他活得平安长久。” 第二十九章 她要置产 谢大人点头,背上莫明发寒,之后跟齐暄帝又聊了些什么,都有些记不清了。好在东升跟齐暄帝耳语几句,像是后宫出了什么事,谢大人才能脱身。 出了宫,谢大人看了天色也没有再去官署,直接回了家。路上,他坐马车里反复思量此事,心下隐隐有个猜测,他对徐喻明下毒的事,齐暄帝已经知道了。谢家当初为王家办事,手下有一批人手,在打听到徐喻明将派往钱塘时,他让手下人先行一步去钱塘布置,务必让徐喻明病死他乡。只有徐喻明死了,谢家和王家才彻底没了瓜葛。 齐暄帝的生母静贤太后是王太后毒害的,这样的深仇,谢大人可不觉得能简单的一笔勾销,且徐喻明又是皇长孙,若是存了谋逆之心,身后得几家拎不清的世族资助,与他结亲的谢家又得跟着遭殃。可是照今天齐暄帝的口气,他又是不会动徐喻明的,谢大人有些为难地按着眉头,就算齐暄帝不动他,谢家也不能跟他结亲。 看来只能狠下心肠了,谢大人无奈地想,回府后立马去了次女住的院落。 约过了十天,杨家管收到了京中的传信,他看完后马上给了吴莎,她看了一眼便把信扔进了火盆,还朝杨管家挥了挥手。待杨管家走了,她转身走到镜子打量自己的妆扮,确定并没有不妥,便把屋子一关出了院子。小饼和罗依前几天到了钱塘,昨天两人看了几处房子,定下来两处,想让吴莎去看看。其实这些事小饼自己就能做主,不过是想碰个头。她也乐意跑这一趟,为将来慢慢谋划,这才是她才想要的生活。 吴莎现在的身份是徐喻明院中的管事娘子,她没有签身契算是短工,按天计酬。杨管家也带她跟守门的领军要了一块牌子,以后她可以自由出入郡王府。不过她本来也在自由出入,只是守军没发现罢了,在她看来还是翻墙便利。郡王府的院墙不高,她翻起来很顺手,翻墙还能抄近路,能省她不少脚力。不过老是翻墙也是会有失手的时候,上回她翻墙还让三妮看到了。 吴莎编了一个自幼习武的话,也说是因为有急事她才翻得墙,她不知三妮事后是怎么脑补的,反正现在她就常用崇拜的目光看着吴莎,让吴莎暗暗愧疚教坏了小朋友,对翻墙的事也收敛了许多。 腊月的钱塘冰冷冷的空气毫无声息地钻进衣服里,冻得人挺不起腰来。吴莎穿得不多,身上只比平时多加了一件斗蓬。斗蓬是藏青色的,下摆处绣着出着露出一半的房屋的剪影,和屋上三三两两的麻雀,中间有枝桠和流云,颇有趣味。绣图是用黑线绣的,得细看才看得出是什么,她穿着出门并不打眼。 郡王府所在的街道离最热闹的大街有一刻钟的脚程,她也没有骑马,先去了前面街道她常光顾的面摊吃了一碗面,才租了马车去了罗依他们住的客栈。这半个月,她时常在外面闲逛,却没有再感觉被人跟着。以后应该也不会了吧,她暗想。 罗依和小饼是在十二月初到的钱塘,一到了地方罗依就着急想去郡王府找吴莎,小饼不让她上门,只带着她在附近转悠,吃吃东西逛逛店铺,等着吴莎出门。不巧的是那几天下雨,吴莎都没有出门。古代的鞋子也不防水也不加绒,下雨天出个门冻死个人,她没事才不想出去呢。等她好不容易出门了,罗依看到她简直热泪盈眶,弄得像是看到许久没见的情郎似的。 三人碰面后,罗依马上便感慨:“钱塘怎么这般冷,比洛阳还冷,不是说南方冬天只要穿一件薄袄就行了吗?” “那是更远的南方,钱塘这儿还不算呢。” 罗依虽然抱怨,但是显然挺喜欢钱塘,才来了没几天,已经学会了几句当地话。吴莎就让两人假扮成姐弟在钱塘安顿下来,等开春了店铺也可以开起来了。只是买铺子这事,小饼也不知吴莎是怎么样的章程,是想离郡王府还是远好?好在吴莎出入郡王府也方便,他就选出了两间屋子,等她最后定夺。 吴莎到时,罗依和小饼已经在客栈的大堂等了许久了,介绍屋子的刘牙郎也在,见他也雇了马车,吴莎就和她雇的马车结了钱,上了他们的车去看两处房子。两个房子都是连着铺子的,一间地段冷清些,院子倒是大,一间处在热闹的大街上,后院不大,只能放货住个守夜的人,价格也不低。刘牙郎见三个打扮平常,虽说想要个带铺面的院子,但也没说要做什么生意,估计是心中还没有成算,这样的情况,还是买相对便宜些的铺子比较好。 吴莎心中也属意便宜点的那一间,不起眼地方又大,以后多住几个人也没事。等定下铺子后,吴莎又问了这铺子附近有没有其他房子待售,正好这间铺子后面相隔两户人家有一个小院子正要出售,刘牙郎带吴莎去看了看,吴莎一眼就觉得不错,马上就跟刘牙郎谈好了价钱,去衙门把两间屋子都买了下来。 带铺子那一间的房主写的是“黄冲”的名字,这是小饼的大名。罗依有些羡慕地看着,心下也好奇小饼是怎么认识吴莎的,路上她试着打听过,偏黄冲不说。她自以为打听事情有一手,结果在黄冲这儿碰了个钉子,倒让她越发好奇起来。一路相处下来,她只知道小饼今年十八,比她小两岁,是个性格开朗心思细腻的男子,他来钱塘时还带着他娘亲的牌位,上面写着“黄门黄氏”和她的生卒年份,如果他在亡母后就跟着吴莎,算起来也有十几年了。 办好了房契,吴莎把钥匙把两间房子的钥匙都交给了黄冲。 “雇个人都收拾干净了,我那间什么都不要留。” “知道了。”黄冲接过钥匙应道。 刘牙郎在边上听着,就知道吴莎是想把房子里的家具都换新,也许还会翻新屋子,便要上前想要帮他们介绍他认得的工匠。牙郎没有固定的工钱,帮人促成了一件买卖才能拿点跑腿费,给多给少还得看雇主人品。刘牙郎眼尖,在黄冲向小二打听房子时,他马上就凑过去,哪怕黄冲的衣着不显,瞧着却是个大度的,不像有些人衣着鲜亮,给钱时却抠抠索索的。 现下已经是年边了,不管是翻修屋子还是打家具,都是来年的事,黄冲跟刘牙郎约了时间,也没有马上应下。眼前最要紧的,是两人快些从客栈搬出来,住到自己的房子去。 吴莎把事情托给黄冲后,去县里的点心铺子买了刚出炉的点心才回了府。一下子花了一大笔钱,她这会儿买了点心都有点舍不得吃。不过她每次出门都会买上一包,自己通常只吃一块,剩下的都分给了别人,府里不知怎么地都开始传她出身豪富之家。 以后还是节俭一些吧,吴莎感慨道,又算了算翻新屋子和打家具要花的钱,觉得再节俭也有限,不由有些丧气。 剁手一时爽,吃土两行泪! 第三十章 她有个坏消息 唉声叹气地回到郡王府,吴莎刚进了正院,阿桃就迎了过来。这丫头已经知道她每次出去都会带吃的回来,一般还会分她们一口。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吴莎觉得阿桃半个月来又胖了一圈。青春期一个不当心就会吃多,当初她班上有个模样挺出挑的姑娘,就是在那个时候胖起来的,之后再也没有瘦过。 “吴姨,又买了什么好吃的呀?”阿桃笑呵呵地盯着她手中的纸包,那声吴姨像是冲着那纸包叫的。 吴莎抬起头,拿着纸包故意在她面前晃了晃,说:“刚出炉的点心,给殿下买的。” “殿下胃口小,吃不了这么大一包。” “吃不完再说,总不好主子不吃,我们先吃的。”吴莎一脸正色地说,虽然她已经吃了一块了。 她都这样说了,阿桃也不好再盯着,依依不舍地看着她进了屋,也不敢朝前凑。吴娘子前些天跟府里的人说了规矩,主子的跟前要有人,这个人现在只能是忠上,忠上若有事不在院中,得叫其他小厮在门口替着,而其他人在主子吩咐前都不能站在门前,就是从门前经过也要低着头,谁要是做不到就得扣工钱。 他们最怕被扣工钱,再者能少做点活对她们也是好的,便紧记着这规矩,不往正屋前面去。 徐喻明身体好了些,这会儿正在书案前看书,忠上坐在边上假装认真地看着煮着热水的小炉子,又得地关注着徐喻明是不是有什么需要。他现在是府里的唯一的一等小厮,月例比在正屋侍候的其他人都多,要会的东西也多,吴莎得闲还开始教他认字,跟在郡王身边的人总不能是个睁眼瞎。忠上也愿意学,哪怕他只能当个下人,也想多学点本事。 见吴莎进了屋来,忠上朝她见了礼,吴莎点点头,见他的规矩好了许多,总算是觉得顺眼了。徐喻明听到声音也抬起头来,吴莎也行了礼,随后便扬了扬手中的纸包。 “殿下看书也该累了,来吃些点心吧,刚出炉的,闻着就香。” “也好。”徐喻明点头,正好觉得有些饿了。 吴莎把点心摆到茶几上,转头见忠上要泡茶,便伸手拦下他。 “你去杨管家那儿问问,府里可还有其他茶叶没有,我闻着这茶像是陈茶,味儿都淡了。” “是。”忠上闻不出茶的好坏,只知道吴莎泡茶有一套动作,泡出的茶也比他泡的要好喝,她说这茶叶淡肯定就是淡了。 等他走远了,徐喻明坐在茶几前有些不解地看向她。 吴莎微微一笑,小声说:“有个坏消息,殿下听了莫要伤心。那位谢家小姐,初九那天病故了。” 徐喻明脸上的表情顿了顿,哪怕他说瞧不上谢家小姐也不记得她的模样,但她就这么没了心下还是有些难以接受,他也曾想过这位谢家小姐会不会是位聪慧明理的,也曾想过将来两人要怎么相处,怎么好好的就没了呢?少年时对未来总有许多期盼,哪怕仇恨深扎根中,也阻隔不了对美好的向往。 他想了一圈,见吴莎面上并无悲色,嘴角甚至还噙着淡笑,不由地皱了皱眉。 “是谁的意思?”他不信好好一姑娘会说没就没了。 这倒真的问倒她了,按她的逻辑这得算是谁家先动了不该动的心思,谢家不安份在先,里头又是谢二姑娘在出主意,自然是留不得她了,吴莎心下想着,见徐喻明似乎动了怒,嘴上调侃道:“舍不得了?” 徐喻明抿着唇没有答话,对她总是挑人痛处的做法甚是反感。吴莎倒是浑不在意,见他不答也没有继续追问。 忠上去杨管家那儿要茶叶,过了许久才回来。杨管家听说是吴莎让他来的,特意拖了一会儿,忠上又跟忠永聊了一会儿天,劝他跟着一块儿来学字,偏忠永嫌辛苦不想学。现在能跟在杨管家身边当差已经比他入府前的日子好过多了,他何必费神再去学那些呢。忠上劝不动他,待杨管家找到了茶叶,只得先回了正院。 屋子里两人都不说话,忠上进来时也没有发现不妥,以为他们都等着他拿茶叶来,连忙赔了不是。吴莎朝他笑笑,把茶叶接过来闻了闻,确定比徐喻明现在屋里用的茶叶要好,便为他泡了一杯。她就知道杨管家那儿定然是有一些上头赐下来的好茶叶的,他分不清好坏只把府里存着最多的茶叶拿来给徐喻明,偏徐喻明也不说,倒让好茶叶白放在那儿受潮。 大齐喝茶主要是两种饮法:一种是用开水冲泡茶叶,一种是把茶叶放在水里煮;也有人会把摘下来的生茶叶直接煮水或者熬粥的。徐喻明以前都是喝煮茶,可惜府里的下人不擅煮茶,煮出来的没有他自己动手煮的好喝。偏他也没有煮茶的心情,将就着喝他们煮来的茶。吴莎会煮茶,却总不留着煮茶时出现的细沫茶花,那可是茶的精华。 他挑剔了一次后,她就再不煮了,改成了泡茶,泡出来的味道比煮出来的茶香更清远,是他喜欢的味道。因他还病着,吴莎也不许他喝太多的茶,每天只在中午让他喝一杯。他不想错过今天份的茶。这会儿哪怕他生着闷气,看着她动作娴熟地洗杯置茶加水冲泡,也跟着她的动作静了下来。等她把泡好的茶奉到他面前,他闻了闻,浅尝一口后开始吃她买来的点心。 茶水的涩甜和点心的清甜相交在一起,交织成复杂却又分明的滋味,独特的味道在充斥他的口腔后忽地又消失了,只剩下无尽的回味萦绕着。他又吃了一口点心,抬眼看向也给自己泡了一杯茶的吴莎。 她倒是不客气,徐喻明暗想,却不欲跟她计较太多,她是特使,说不定还能左右他的生死呢。可她左右过吗?除了救了他之外,她做的最多的就是给他张罗各式吃食,还有样式别致的衣服,做的比他原本宫里的嬷嬷还经心。那嬷嬷本就是王家恶妇的人,倒值不得拿来比。 第三十一章 她出门时 谢家这事面上算是揭过了,吴莎没有说原由,徐喻明也就没有问,等他静下心来,越想越觉得不对。他忽然病了又好了,陛下派了吴莎来照顾他,谢家小姐死了……这种事是不是存在着什么关联,如果有关联,吴莎为什么没有告诉他,是因为他没有问吗,还是她不能说?他都已经身处这样的境地的,难道还不能让他活得明白一些吗? 微微握起了拳,就算吴莎不告诉他,他也得想办法问出来。 府上另一个知情人是杨管家,从他那里套话显然要比从吴莎这儿容易多了。他在府里虽有人盯着,但在府里的行动是自由的,以前他是不想有人盯着不愿在府里走动,现在只要找一个吴莎不在的时候去找杨管家说话,就算吴莎回来知道了也拿他没办法。 要找这样的机会还真不难,吴莎平常就喜欢离开府里去外面买东西。隔天下午,吴莎果然又出了门,她去看她收拾干净的新房子,买了房子后她还没有进去看过,当初刘牙郎也只是带她在外面看了一圈,也不知里面什么格局。她存着大不了推倒重建的心,对格局也没有太在意,事后想想里面需要花费的金钱和精力,想着若是里面还过得去,就用不着重建了。 府上谁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时间出了门,她的走路很快,又神出鬼没的,如果不是她回来的时候手上会带着东西,也许都没有人知道她曾出过门。徐喻明默默留心着她的行踪,发现她要是出门,会稍微梳妆一番,有时脸上还会抹一层香粉。 也不知她到底出门去做什么!徐喻明发现后腹诽道。 确定吴莎出门后,徐喻明马上便起身出了院子说是要趁着天好出去逛逛。吴莎也说过若是天好,徐喻明最好是能多出去走走晒晒太阳,也跟忠上说要记得带上斗蓬,免得起风了徐喻明受凉。忠上心下记着,见他要出去,马上带齐东西跟了上去。 徐喻明像是随性乱走,时不时地停下来看看路边未曾枯萎的小草。忠上慢慢跟在后面,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徐喻明是朝着杨管家的院子去。他也没有多想,跟着徐喻明走了进去,待两边见过礼后,徐喻明才说明来意。 “听闻杨管家收着许多茶叶,我想看看都有些什么。” “是。”杨管家应了一声,想吩咐忠永去拿,偏偏他不在,就只好让忠上去。 待忠上走开后,徐喻明朝杨管家看了一眼,见杨管家笑容僵硬地陪站着,也不知道要跟他聊着什么。徐喻明以往只当他是一个心硬的,这会儿才算明白他只是没有吴莎那样圆融罢了。 “谢家的事,有劳杨管家了。”他淡淡说道,目光纹丝不动地看着地面,他生病那些日子都是吴莎在他身边照顾,那么去查这些事的很有可能是杨管家。 杨管家一愣,马上应道:“都是小人份内的事。” 徐喻明目光不变,微微叹了一声:“世事难料呀。” 杨管家有些窘迫地皱了一下眉,不知这会儿是要安慰他还是假装没听见,想了想还是假装没听见比较适合他,便收敛表情看着地面,就当屋内只有他一个人。 可惜徐喻明哪会就这么放过他,抬起眼,徐喻明定定看着他问:“这里面当真就没有什么误会?” 杨管家轻叹一口气,无奈地抬了抬眼皮,说:“查得清清楚楚的,谢家在殿下来钱塘之前就在附近的庄子里安插了人手,就等着机会下毒。后来知道殿下喜欢吃菌子,就把菌子浸了毒再送来府上,因为浸过毒是最贵重的那些,分量又轻,就是院里的下人分到一口也不碍的。再说下人们都是乡下来的,比起菌子他们也更爱吃肉…… 这时极隐秘,我们一时都查不出来,还是戊头……吴娘子来了,才知道原因在哪儿的。” 因着这事,府里的暗卫们都得挨训,他的婚事暂时也不敢提了。他倒庆幸是吴莎来了,不然等徐喻明真出了事,他们只会更惨。康大夫知道是菌菇里混了有毒的,也找不到能解的法子,这世上有毒的菌菇多,还真不好解。他说会写信给滇南的好友,询问如何解这个毒,又开了几个调解的方子便离开了。杨管家有些同情地看了徐喻明一眼,都被人家害成这般了,还帮着那边说话,果然还是见的世面不够多。 徐喻明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他不知道这事有没有那位谢二小姐的意思,她又是否知情,想想那个对他又是讨好又是不屑的女子,他又不难猜出答案。 以为徐喻明受了打击,杨管家想了许久后才逼出一句话来,“殿下不用担心,谢家二小姐现在算是病死了,谢家已经没必要再下手。有吴娘子来,他们也找不到机会下手。” 徐喻明的嘴唇动了一下,最终挤出一个淡淡的笑,应道:“是呀,有吴娘子在就好。” 等忠上把茶叶拿来,徐喻明随便挑了一罐就回了自己的院子。杨管家马上觉出味来,想去找吴莎又不知道她去了何处,只得在暗处等着她回来。 吴莎回府时已经是午后了,原来的屋子格局不错,旧是旧了点破损却不大,只要把门窗修修,换了屋瓦就能入住。她倒也不急,本来也是顺手买的。她喜欢把钱分散了放,有一些换成金银,有一些换成田屋。她在洛阳各个区域总共买了八套房,黄冲住着一套,管着六套房的出租,还有一套房只有吴莎自己知道。离开洛阳时,黄冲把七套房都租了出去,把事情交给洛阳城中相熟的牙郎,以后只要每年回去一趟收租子就成。 以吴莎的眼光来看,钱塘还没有发展起来,趁这个机会囤点铺面房子准没错。在前世,她只买了一间两室一厅的房间,带着一个阳台,种着几盆花。跟其他许多人比起来,她能有自己的房子已经算过得不错了,她却一直很遗憾自己只有一个大一点的阳台,没法种太多的花。她想要一个带院子的房子,也曾想过去农村买个院子过退休生活。但是她退休之后,农村的房价已经炒高了,她如果硬是要买会影响自己余生的生活质量,最后她只好放弃了。 这一世她拥有了很多房子,却没法在其中一间安心住下来。也只有远离了洛阳远离了权力中心,她才能稍微松一口气。也许去乡下买个小庄子也不错,她盘算着,在回到正院之前,有些不解地看向站在拐角处的杨管家。 第三十二章 她安慰人的方法 “你不冷吗?”吴莎不由问。 上午那会儿太阳是挺好了,但一到午后就起了风,阳光再好也存不住一点温度,吴莎估摸着是要变天。 听得吴莎这样问,杨管家是有苦说不出,他哪知道她会这么迟才回来。抱怨的话他也不敢说,简单地把徐喻明来找过他的事说了,他有些不安地看着吴莎,不知会不会受罚。 “行,我知道了,以后说话当心点。”吴莎说。 其实昨天她就想告诉徐喻明真相,但是他当时的反应让她决定先别开口,既然他为谢家小姐可惜,就可惜着吧,总比知道真相后对世界丧失信心要强。都混成这样了,人家还不放过他,换成是她,她也得小崩溃一下。可他既然能主动来问,可见也有了心理准备,她似乎小看了皇长孙的心理素质。 杨管家走后,她快步进了院,阿桃见她什么也没买就没有迎上来。吴莎倒不在意,先回了自己屋换了一身衣服,再去正屋看看徐喻明有没有什么异常。徐喻明还是在书桌上看书,她探头进去看了一眼,也看不出什么来。这时徐喻明正好抬头,吴莎也不躲,就直接这样看着他,他瞬时明白她已经听杨管家说过了,心下有些不自在,便又低下了头。 “殿下,晚上想吃鱼吗?” 徐喻明重新抬头,对上她带笑的眼神,忍着叹气地冲动,点头道:“都可。” 吴莎点头相应,恭敬地退了下来,决定晚上就做酸菜鱼吃,没有辣椒多就放点花椒添个味。 厨房的李大厨最近总算是意识到他的厨艺可能真不怎么样,不管是蒸炒炸,他都没有吴莎做得好,一度他还担心吴莎来郡王府是不是来当厨娘的。好在她当的郡王院中的管事,就算是做菜也只做郡王和她自己吃。为了这个,府里的人更想去正院侍候了,能多得钱不说还能分到吴莎做的菜多好呀。 酸香四溢的酸菜鱼一出锅,连李大厨也馋得流口水,他刚刚看着吴莎做的,等她一走马上动手想学着做一遍。可惜他的鱼肉片得没吴莎好,酸菜下锅炒了几下似乎也没有吴莎炒起来时满是香味,之后的就别提了,总之盛出来后味道他自认为味道不算差,但是肯定不能跟吴莎做的比。 吴莎也觉得今天这鱼做得不错,再配上几样小菜,换成是她能干掉一盆饭。不是她胃口大,实在是到了古代之后体能训练太累了,她不多吃点营养跟不上。 徐喻明也觉得这鱼酸香扑鼻,闻着便让人胃口大开,心中那点郁结也随之消散。可是他又不想简单地被一道菜改换心情,好像他多馋嘴似的,吃了半碗饭后,他克制地把碗放下,让忠上把餐盘撤了。他没吃完的饭食,正院的下人是可以分着吃的,当然吴莎除外。她不想吃别人吃剩下的东西,已经提前留出一份放在她自己屋里,在徐喻明吃饭的时候,她也自己屋吃饭,让忠上留在屋里侍候徐喻明。 以往她吃好饭,徐喻明还只吃了一半,她还有时间在院子里走几步消消食。今天她吃好的时候,徐喻明倒是吃好了,吃的量跟平时是一样的。她看着忠上端着饭菜出来,便进屋去替他一会儿,好让他有时间吃晚饭。 徐喻明觉得自己并没有吃饱,本来还想趁着没人在的时候吃半块糕点,谁知吴莎马上就进屋了。他只得站起身像往常一样在屋内踱步消食,每每走到靠近下人房的那边,似乎就听到他们抢菜吃的声音,还能闻着酸菜鱼的香味。他要是再多吃半碗饭就好了,徐喻明有些后悔地想。 表情这么严肃,就这么受谢家的事打击?吴莎瞄到他的表情,心下暗想。她能想到的最好的疗愈方法就是吃,这一套在徐喻明这儿好像行不通。怎么办,她是不是得想想其他方法?对男人来说好的解忧方式大概就是那个了吧。 “殿下出年也十七了吧?”吴莎忽地问。 徐喻明点头,不懂她为何明知故问。 “以前在宫里身边有贴身的人吗?” 徐喻明还想了想,怎么算是贴身的人,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她这说的是通房。姓王的毒妇倒是在他院里放了不少美貌的丫头,她们使出过不少下作手段,他心下笑话毒妇只会教这样货色,哪可能碰她们。 半响见他没有回答,吴莎就当他默认是有,便好心跟他说:“若殿下觉得长夜孤冷,小人也不是不能让殿下解解闷。” 徐喻明神色莫名地打量了她一眼,问:“怎么解闷?” 吴莎朝他使了眼色,让他靠过来。徐喻明有些不情愿地皱了皱眉,却还是靠到她跟前,想听听她会说什么。 “钱塘有名的花楼就两家,里面的女子一个个的都身娇肉软,几乎个个都会唱小曲,殿下要不要见见?” 徐喻明转过眼,望见了她眼睛里的光,在一片漆黑中放着他的影子也放着溢出来的笑意。她等着他的回答,他却不知道说什么,甚至连她刚刚说了什么都有些忘记了。吴莎见他有些愣神,怕他是被一个女子能这么善解人意给惊到了,嘴角一扬,她一手托着腮又凑近了他一些。 “没想到世上有这般直爽的女子吧?” 他的喉结动了一动,转开脸时,脸上似乎还有她的气息,他并不想向她的惊世骇俗示弱,却不由地不想再对着她的目光了。 好半晌,他才找回到自己的思绪,喝道:“你,又说什么怪话!” 这个闷骚,吴莎好笑地想,一脸暧昧地说:“这不是怕殿下夜里无聊吗,也不是要跟她们做那等羞人的事,让她们来唱唱曲,或是陪你聊天解闷也是好的。” “如果只是聊天,你不是也能聊吗?” “我?殿下,奴家可是好人家的姑娘家。”吴莎抱着自己一脸惊慌地说。 徐喻明瞟了她一眼,不等他说什么,吴莎自己先装不下去了,弯着腰笑出声来。被她这一笑,徐喻明心下的无奈也不见了,也不由跟着她笑了几声,然后细细地看了她一眼。 “你是怎么查到谢家那儿的?” “你又是怎么想到的?” 第三十三章 她和他的初遇 “我的病好了,谢家二小姐却死了,这里面不会没有一点关联。就是没想到这关联是这样的,但也只能是这样的。” 徐喻明平静地说着,他已经接受了这件事,并在知道这件事的真相后,觉得就该是如此的。身上带着王家血的人哪有好的,就连他也是一样冷心薄情。 “去除其他可能性之后所剩下的,大概就是真相。”吴莎耸耸肩,双手一摊说:“就是这样简单的一回事。” 徐喻明却不觉得这事简单。 吴莎见他确实想听,确认忠上不会回来,便和他去桌前坐下,一边为他削苹果一边跟他解释:“排除那些脑子一抽看你不顺眼想下手的,会想你死又不想你突然暴毙死因存疑的,只能是跟你有些关联的人。这样的人,有三个:一个是陛下,因为是陛下派我来的,这个可能就排除了;剩下的要么是那张县令,要么就是谢家。 这事杨管家查不出来,直到我来了才慢慢有了头绪,所以那位脑子聪明程度跟杨管家差不多的张县令就可以排除了,剩下的……”她把削好苹果切片递给了他,他伸手拿着放到了嘴里,酸甜的滋味在嘴里漫了开来。 等他把苹果咽下后,又拿了她递来的另一块,在咬下之前小声问:“这事谢二小姐参与了?” “参与了。” “她真的死了?” 吴莎露出一个诡异的笑,朝他用力地点头,说:“真的。” “死了就好。”徐喻明笑道。 两人订亲后,徐喻明见过谢二小姐几次,这是一个聪慧的女子,知道怎么讨好他,那时她还不懂怎么隐藏自己的野心,也不得方法让他喜欢。只是凭心而论,她的确是他以前所见的女子中最耀眼的,这样的女子又怎么会甘心到钱塘当一个没有出头之日的郡王妃。 想到这,他忽地看向吴莎,其实谢二小姐也不是他所认识的女子中最出众的。 “你又救了我一次。” 吴莎眸光微动,轻轻一笑,什么也没有说。她不承认,他也不追问,心里却有一种难以言明的感觉,是对缘份奇妙的感慨。 徐喻明和吴莎以前见过一面,那时徐喻明才八岁,吴莎十四岁。 十四岁的吴莎已经出色地完成了几次任务,手上也有几条人命。尽管下手的时候,她已经不会有一点心软,但事后为求心安,她会去寺庙走走。亲眼见过投胎的人,她对神鬼之事很是相信,也知自己去寺庙再多次也不能抵消自己的罪过,但总好过不去。 她就是在一间寺庙里见到了当时落水的徐喻明,确切地说是徐喻明被推进水里的瞬间。 这是哪家的刺客呀,胆子也太大了,敢在寺庙里杀人!刚刚捐了一笔香火钱却没有抽到好签的吴莎心下极度不满,然后就想,也许是她捐钱没用,得救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样一想,吴莎就把推徐喻明下水想要逃走的仆妇给打晕了,再把徐喻明从水里拉了下来。徐喻明吐了几口水,有些疑惑地看着这个不认识的小姐姐,不知她为什么会救他。 “别说见过我,也别说是我救的。”说着,她又挠了挠头,指了指地上晕着的仆妇,“自己找个理由解释。” 徐喻明记得这个仆妇是王氏身边的人,心下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解释?有什么好解释的?就算这个仆妇亲口说受王氏指使杀害皇嗣,王氏也不会受一点损伤!徐喻明这样一想,就把昏倒的仆妇用力推进了池塘。 已经翻墙准备走的吴莎听到身后“扑咚”一声,疑惑地回过头去,却见刚刚救上来的小男孩脚下晕倒的仆妇不见了。男孩转过头来,微微发抖着看向吴莎,似乎向她求助一般,她却没法过去安慰什么的。听到其他人的脚步近了,她朝徐喻明伸手坚着食指和拇指放在下巴下做了一个微笑的表情,然后离开了。不久后,她就听说了皇长孙在寺庙落水的事,似乎有个仆妇为了救他还丧了命,太子为此斥责了皇长孙,将他拘在正院亲自管教。 太子的儿子不易做呀,吴莎当时心下感慨,那之后两人就没有正式见过面。徐喻明一直以为永远都不会知道当初究竟是谁救了她,想不到她却突然出现在他身边,第二次救了他的命。 先前病重的时候,他也以为自己会死,就像当初落水时那样。彻骨的冰冷没过头顶,那时他心有不甘还想要挣扎,这一次他却连不甘也没有了,王氏族灭,是他此生最大的心愿,此愿已经达成,他活在这个没有亲人的世上,也没有一点意思,他想自己的母妃和父王了。但是那个曾把他从水里拉起来的女子又出现了,像是不认得他一般,谈笑间却让他有了再次活下去的动力。 虽然有过生死攸关的交集,但是说破此事后,徐喻明和吴莎的相处并没有什么变化。时近年关,杨管家忽然病了,也许是等吴莎回家时受了凉,也许是身边有人亲近的人身体也跟着娇气起来。他一病,府里的事就交到了吴莎手上,杨管家本来也不爱处理这些,借着生病的功夫倒是名正言顺地把事情都交过去。 郡王府与其他府并没有人情往来,跟张县令府上也不互送年礼,这样一来,府上过年也没有太多的事,只是要清算一下庄子的收入和府里的各项花费,核对一下账目即可。杨管家最不耐烦算这些,就把事儿推给了吴莎,却不知他花半个月都做不完的活,吴莎花了半天就算好了。 这点数目都比不上京中一个五品官,吴莎心下吐糟,也不急着归账,又等了几日,外面忽传张县令开春就要调走,众人还在议论是不是真的,也不知是何人会调来钱塘?钱塘这地方想出政绩不容易,却很适合养老,朝中两嘴一张就得罪人的大臣有不少,随便打发一个过来也比现在这个强,至少不敢扣着郡王府的花用。 第三十四章 她整理账目 齐暄帝把修缮郡王府的事交给了会稽郡,郡守一看张县令是郡王生母的堂哥,又把此事全权交给了他,就连拔下来的款项也没怎么动。可是两年过去了,郡王府还是破破旧旧的,张家老家的祭田却多出不少,张县令嫡女出嫁时更是十里红妆羡煞旁人。 这些事,上次杨管家就已经通过密信传给了齐暄帝。齐暄帝一心为侄子着想,才安排了张家人去当钱塘县令,还调了一个与废太子有过交情的大臣去当了会稽郡守,想不到这些人一个两个的这般靠不住。为了第二个钱塘县令不会也这般,他在朝中寻摸许久,总算是找到一个可信可用的。 吴莎也听说过这个人,若他真如外人所知的那般,的确会比现在的县令更适合来到此地。 在新县令到来之前,齐暄帝又让暗卫秘密送了一批财物过来,算是补偿加节礼。这批财物入库入册,来年还会作为修缮郡王府的资金。这项工作才是她年末忙碌的大头。当初她让杨管家来钱塘,是为给受伤的杨管家有一个养老的地方,现在想来是她把一切想简单了,能混入别人宅子去进行刺杀的人,不一定就能当好管家。 可是吴莎又不想把这活揽过来,她来钱塘是为了过自己的小日子,现下徐喻明的身体正在渐渐康复,哪怕她会一直担着管事娘子之职,也不用把管家的事也给管了。当初齐暄帝派她过来,是让她调查徐喻明得病之事,也没有说她非得留在郡王府。她是那时到了郡王府前想进去探个究竟,才有了现在的身份。现在想来,当初没有易容,实在有点失策。好在她这张脸有点大众,嗯,虽然大众但也很美,一般人只会记得她的美,不会记得她的具体长相,以后去别处换个身份生活也不是行。古代交通不便,她要是现在去了蜀地换个身份,估计一辈子都不会有人知道。 来历不明的杨管家,怎么看都是齐暄帝的人,他的表妹自然也是如此。可世上总有几门预料外的亲戚,只要杨管家是暗卫的事没人看穿,她这个表妹还能装成普通妇人。她还可以多露点什么破绽,让小鱼小虾敢找上门来。 吴莎忙着整理账目,每天只在早上去徐喻明的屋里露一下面,其他时间都呆在自己屋里。越临近年关,她就越不想做事,尤其是知道手中的活只消半天就能做好后,她更安心地对着账目发呆。送财物过来的暗卫已经说了,谢家那位秘密离京的二小姐已经在路上遇刺,她大概也没有想到谢大人为她安排的退路最终成了死路,齐暄帝是不会让这样一个企图谋害皇族的人继续活在世上的。谢家并没有那么大的价值,在保下一家平安后,还能保住祸首。 从谢二小姐的身上,齐暄帝仿佛看到了王氏女的影子,他怎么能容她继续活在这个世上。女子太聪明了可不好,他的皇后是不聪明,还常常需要他帮着收拾烂摊子,他却觉得这样正好。相比之下,良妃就太聪明了些,哪怕她如牡丹一般从容华贵,也知道退让容忍,他始终不能跟她亲近起来。 王家把持朝政多年,皇室中人对王家女都生出恐惧之心,吴莎原就猜测齐暄帝是不会让聪慧心黑的谢二小姐活下去的,现在看来果真如此。她也暗自庆幸自己从一开始就没把齐暄帝列入自己的恋爱名单里,不然两人斗智斗勇极可能成为虐恋,太影响心情,会害她减寿的。 这天早上吴莎去徐喻明屋里请安,顺便为他泡了一杯茶。徐喻明不宜常喝茶,难得喝上一次,自然得喝泡得好的好茶。 徐喻明接过茶,浅尝了一口,漫不经心地望着杯中舒展的茶叶,问:“怎么这些天不见你从外面带吃的回来?” “这些天都下雨,我都没出过府。” “你一直都在府内?” “对呀。”吴莎有些不解地看着他,不知他怎么想到盘问起她的行踪来,最近府里府外有什么异变吗?她心思转了一圈,面上却笑笑,说道:“殿下,你若想吃点心尽管吩咐下人去买就是,何苦等着我买。我可没有那么多银钱供府里的人吃喝。来府里这一个多月,我的嫁妆银子都快花没了。” 说到这个,徐喻明就沉默了下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银钱,之前是杨管家负责账目,也不曾跟他上报。原先在太子府,他院中的东西时常短少,他也不在意,长辈赏赐之物所在库房的钥匙在他那儿,这就够了。只是来到钱塘后,那些东西都没有送过来,他心下想着齐暄帝不像这般苛扣东西的人,可是那些东西的确没有音讯,怕已经都是别人的了。 他不知道齐暄帝其实早就已经把东西送到了钱塘,因为想到府里要翻修,齐暄帝担心东西有失,就让张县令先保管。郡王府一直没有修好,张县令也一直没把东西送过来,这东西在不在还真的难说。 这会儿他听到吴莎哭穷,有心赏她几个颗明珠宝石堵堵她的嘴却不能够,心下有些怅然。吴莎一眼就看出他的情绪失落是为了什么,忽地想,也许让他知道自己有多少家底也是好的。 “殿下等会儿有空吧?”她问。 徐喻明点点头,他一向都有空,就他这样了还有什么可忙的。 “等会儿我来陪殿下说说话。” 徐喻明眸光一转,有些呆愣地看着面上带笑的吴莎,不知她会来陪他说些什么。等过了一会儿,吴莎抱着几卷竹简进来,他就知道了。 “殿下,这一卷是府里的总账,这一卷是庄子的盈收,这一卷是府上的支出,这一卷是陛下新送来的东西,还有已经存在县衙两年的原就属于殿下私产的卷策,殿下看看心下有个底。” 吴莎也不避着忠上,把府里财物告诉徐喻明,他毕竟是主子,哪能连府里有多少银钱都不知道。 徐喻明翻了几页,莫名有些烦燥,可是看吴莎难得正经地跟他说事,他也不得不耐着性子看下去。等看到自己原先私产的那一本,他才回过神来。 第三十五章 她没有不会的 “这些一直都在县衙里?” “是,因郡王府修缮,怕财物有失,这些东西才一直存放在县衙里。明年张县令要调走了,这些东西还有陛下拔下来一大笔修缮郡王府的款项会归入郡王府,以后修缮王府之类的事,就由郡王府自己来做,不用再通过县衙。” 徐喻明握着手中的卷策,嘴角浮着一抹冷笑。 “殿下原先的好东西还不少,光先帝所赐的几件玉器就价值不菲,陛下这一次又赐了不少好东西下来。等府里修缮好了,把这些东西摆放出来,这郡王府也就像样了。” “劳你费心了。” “殿下言重,我现在在府里做事,拿着府里的月例,自然是要出力的。明年开春了,我打算画一份府里的规划图,这府邸形状不周正,院子风格不一,又有些旧了,瞧着不好看,就是殿下你住的院子,修得也不像样。” “你还能画图纸?” “殿下应该问问,有没有我不会的东西。”吴莎得意地挑眉道。 徐喻明正好看到册子上写着“焦尾琴”,这是他母妃的遗物,小时候他常听母妃弹琴给他听,长大后他自己学会了弹琴,却没有母妃弹的那样好。 “你可会弹琴?” “弹琴鼓瑟吹萧,我都会;歌舞也会一点。” “歌舞?” “技多不压身,有空多学点本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上了。再说了,学习让人快乐,不一定非要派上用处。”吴莎说得很是理直气壮,哪怕跳舞这事不是正经人家的女子该学的,她也不怕别人知道。 徐喻明若有所思地点头,已经不怀疑她那句什么都会是胡诌的。 “你会的这么多,岂不是把男子都比下去了,以后怕是更难嫁了。”徐喻明斜着眼打趣道。 吴莎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就是现代男人也不爱娶比自己学历高的女人,何况是把女人看成附属品的古代。 “不怕,我可以假装自己什么也不会。再说了,我也只是会而已,也不是样样精通。” “那也足够让许多男子汗颜。” “你说的好像男人一生下来就天赋过人学什么就比女人快一般。”吴莎轻笑,把账本慢慢收起来,在徐喻明和忠上两人身上看了一眼,“说到底,人和人之间到底有什么两样?” 自然是不一样的,徐喻明心下说,可是看了看忠上,又看了看吴莎,他反倒说不出这话来。他也不是头一次说不过吴莎,吴莎见好就收,马上岔开话题,问他册子上的东西有没有不对的。他也认真地又看了一遍,倒瞧不出什么。他以前的私产里,有一部分是他亡母的嫁妆,里面到底有什么他记不清了,最贵重的一部分已经让王氏毒妇要走了,剩下的他也就知道几样母妃生前喜爱之物,其余的真没去记。若是这些东西真一直保存县衙里,也不知还在不在? 想不到张氏族中也会有这样的人,他无奈地想,就是不知这事他自家嫡亲的舅舅知不知道?他想起记忆中那个胆小又多病的瘦弱男人,无奈地垂下眼,目光不由地看向边上的吴莎,她正为看账本的他倒水。她不让他多喝茶,说是喝多了夜里会睡不好,每日喝两杯就差不多了,其余时间渴了最好喝白水。 是不是只要听她的,他的身体也能像她这般健康?是不是也能像她这般什么都不畏惧?她还什么都会!她定是把顾影自怜的时间都花在学东西上了。他也想像她这样,甚至要比她好一点,不能老是让她压一头。 账目也交接清楚了,吴莎把账本收起了起来,捧着去了杨管家的院子,顺势把活交还给了他,别以为她不知道他的病早就好了,这几天就是装病让阿香来照顾他。她本来想看看这么明显的装病,阿香什么时候能看穿,谁知几天过去了,阿香竟然没有发现。她真心为阿香担忧,阿香也幸好是来了郡王府,若去了别处自立更生,说不定被人卖了好几次了。 这一个多月相处下来,吴莎知道阿香也不是真的没有主意,她心底有成算,不然也做不出攒钱把女儿买回来的事,更不会爽快应下杨管家的心意。但是她这人耳根软,先前有人想通过她为吴莎牵线,她没有仔细打听就应下了,还以为帮了吴莎的忙。吴莎去一打听,那人就是个大手大脚没脸没皮的主,在前面当差时也许见过吴莎几面,知道她有钱,觉得她好看(吴莎自己认为),就托了门房进来递话。门房不敢去杨管家那儿问,也不敢来问吴莎,最后就问到了阿香那儿,几句话就说动阿香答应帮着说和。 吴莎在阿香提到这事时就拒了,那时她还没有查过那人的底细,凭直觉就觉得不好。吴莎的直觉一向很准,这些年她就是靠着这个躲过了好几次死劫。阿香显然没料到她会拒绝,还劝了好几句。同样是寡妇,她以为吴莎听说有人对她有意,她会很乐意再嫁,对方又是位军爷,听说底下还管着几个小兵呢。 她是乡下女子,没有见过世面,只知道郡王府的管家也好,门房也好,都是下人,是底人一等的。她听杨管家说过,吴莎娘家境不错,就算是再嫁也不会选一个下人,但她终归是再嫁,怎么连军爷她也不肯?她不知道一个郡王府的管家放在洛阳城里能抵一个五品官,吴莎若是看不上他,那就更看不上普通的军爷了。 阿香的言下之意,吴莎也听出来了。她也没有为此气恼,这有什么好气的呢,大家成长环境不一样,观念不同很正常。她也没有把阿香的观念纠正过来的打算,有些根深蒂固的东西是很难纠正的,而且你的三观跟这个世界的现状不合,有时会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在你无法改变这个世界的时候,要么你得变得非常柔软去贴合这个世界,要么你得变得非常坚硬不让世界挤压你的思维。 第三十六章 她派个小活 吴莎抱着账册进了杨管家的屋子,他正坐在床上,不知道要不要躺下去装病。他知道自己装得并不像,骗骗一般人还行,要骗千面杀神,除非她病糊涂了。吴莎没有到他这儿来找他拆穿他,他还能继续装一会儿,吴莎一来,他就有种背上发凉的感觉,哪怕他要比吴莎大上许多。 “不是病了吗?怎么不好好躺着?”吴莎瞟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 杨管家马上下床行礼,讪笑道:“属下早就好了。” “好了?真好了?好全了吗?” “真好了,好全了。” “那是不是得干活了呀?” “是是是,戊头有什么活尽管吩咐。” 府里一向清闲,过年的一应事宜她都已经办妥,吴莎还真没有可以吩咐他去做的事。不过看他闲着,她也不乐意,把账册往他的桌上一放,她抽出里面一卷在他面前晃一晃。 “也不知张县令今年会不会回老家过年,我记得衙门挂印封衙就在这几天了,你拿着这册子去问他要里面的……焦尾琴,就说郡王想要,再另点几样你觉得郡王想要的东西。”说着,她把册子递到杨管家跟前,待他接过去后,她笑着在他肩上拍了几下,“过年前,我要看到东西,至少得有五样,每样价值得跟焦尾琴相等。” “是。”杨管家应道。 焦尾琴乃是前朝名人所制,据传他在烈火中抢救出一段尚未烧完、声音异常的梧桐木,依据木头的长短、形状,制成了一张七弦琴。此琴声音不凡,因琴尾有焦痕,故取名为“焦尾”。此琴虽然名贵,但郡王殿下有不少先皇所赐之物,再挑四样与它价格相等的应该不难,杨管家暗想,哪怕他对古玩器物的价格并不太懂,但他知道府里的暗卫之中有一个懂行的,找他问问就行。 吴莎把这差事交给了他就没有再去管,眼看着再过五六天就要过年了,府里还有许多事要做呢。管家病了,掌事娘子出面给每人发了布料还有糖果点心,如果家在钱塘附近的,过年还有三天假让他回家跟家人团聚,留在府里的,正月期间也可以轮流去街上逛逛。有时总让他们呆在府里也不是什么好事,总要让他们在外面晃晃,给别人看看。 府里活本就不多,除了厨房的人,大家都有空闲去街上。但是新年不比往常,大厨会备下许多菜饭,吃的时候热一下就成,不必每天新做许多,这也就减轻了厨房里仆役的负担。 几项福利一出,府里的人见着吴莎都给了个大大的笑脸,吴莎倒是把事情归功于徐喻明,说是殿下仁慈才给大家方便,让大家明年办事继续用心云云。旁人也许会信这说法,在郡王身边侍候的忠上却清楚徐喻明根本不会提这样的事,这都是吴莎的功劳,但他又懂得吴莎为什么把事情安在郡王头上。他也没想太多,到现在也没去猜测吴莎和杨管家真正的身份,只知道吴莎办事比杨管家利落,也许像她这样的才算是一个称职的下人。 因着这些,府里过年的气氛也更浓了,吴莎还跟他们剪了窗花,在府里挂上红灯笼,瞧着就喜庆温馨。府里无心欣赏这些的怕是只有杨管家了,他这才知道张县令胆子这么大,把许多御赐之物都给卖了,那张焦尾琴更是成了他女儿的嫁妆,过年前是要不回来了。 杨管家为了讨要这张琴,跟张县令翻了脸,张县令已经知道明年他会调任,也不知齐暄帝对幽明郡王是怎么个意思,但是这些东西想要全都追回来是不能了,只能用些相似的东西顶替。因为杨管家后来催得狠了,张县令就拿了一张假的焦尾琴应付他。杨管家并不懂这些,把好不容易凑齐的五样东西放到吴莎面前,吴莎直瞟了一眼,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 “脑子是个好东西。” “啊?对。”杨管家不解地附和,不懂她这是在夸他还是损他,想想吴莎夸他的可能性不大,那就只能是损他了,可是为什么呀? “好在我当初是把你调来郡王府当管家,这要是让你去什么地方当个掌柜,这店肯定都倒了七八回了吧。你说,你这管家是不是不想做的,你是想下地开荒去呀还是想进山打猎呀?” 他倒是想下地开荒进山打猎,这不是身体受了损伤不能再做这些吗,再说了他也知道做那些活容易吃苦受冻,以前他一个人的时候也就罢了,现在不是还得照顾阿香和她女儿嘛。 想了想,他低声下气地跟吴莎说:“戊头,我是什么人,你也是知道的。这一下子让我当管家,我连学也没处学,有许多事没想周全。可这不是你来了嘛,我跟你学,你别嫌我笨,偶尔骂几句我也受得。这管家,我还是要当的,拿着月例吃喝不愁,好过去当掌柜,做生意要是亏了我想翻本都翻不了。” “可你现在亏了主家的东西,这得怎么算?” 他一时语塞,看了看眼前的东西,也知道肯定是这些东西有问题,那个该死的张县令,他日不卸他一条腿,他就不姓杨。 虽然他本来也不姓杨,他哪知道自己本来应该姓什么,现在的名字也是随口取的。 “我猜这追讨东西的差事最后还得落我们身上。咱们先礼后兵,礼,你已经去过了,办得好不好的你自己想想。你一个管家,被一个酸腐小人算计了,你惭不惭愧?当年那谁的毒蛇阵都没困住咱俩。要是有天郡王府不需要你这个管家了,你又不能靠武艺吃饭,你没点别的本事成吗? 不过你既然肯学,倒也还是好的,总好过你院里的忠永,让他学字他都不学,就好像当初我让你学学制药你也不肯学一样,不然十来年过去了,你早成神医了。” 说着,吴莎扁了一下嘴,摆了摆手,说:“刚刚的不算,就你的脑子,学一百年也成不了神医,当个小管家还成。且等着吧,要是这活真落在我手上,我就是要不来东西,也得让张家脱层皮。” “是,全靠戊头了。” 杨管家嘴上这样说着,心下却开始同情起张县令来。 “本来想着你要成亲了,我想送你一间钱塘的宅子的。”吴莎忽地说,随后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啧了一下嘴,“瞧你这差事办得,还宅子,我不罚你就不错了。” 这个该死的张县令!杨管家在心里骂道,希望吴莎能好好收拾他一顿。 第三十七章 她陪他过年 不管各方心思如何,郡王府算是过了一个像样的年。 徐喻明在除夕夜给父母上了香,其父受王氏谋逆案牵连,在太庙不能供奉牌位,在徐氏老家宗祠倒还有他和张氏的牌位,每年各节也会受族人的香火。他们是他们,他身为人子,也得上香供奉。府里有一个小祠堂,里面原本是前任屋主供财神像用的,徐喻明搬来后就让杨管家把财神请走,把这儿改成供奉祖先的地方。 上完香,他在小祠堂坐了一个下午,出来时,外面的灯都已经点上了。红通通的灯火映着有些弯曲的路,掩着他眼中的红色。忠上提着琉璃灯躬身在前面带路,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他感觉到来自冬夜的寒意,挺立着背慢步走着。 待走到屋前,看着屋里透出的光亮,以及站在门前那个眼中藏着星光的女子,这份寒意竟能渗出暖意,慢慢地烫热了他的胸口。 “殿下回屋坐坐,年夜饭马上就好。”吴莎说道。 钱塘这边祭祖的风俗跟洛阳不同,要在天黑入夜前祭完祖宗天地,之后就得呆在屋里不出门,直到子夜再拜神明迎接新的一年。徐喻明对祭俗并不熟悉,杨管家也不懂,还是府里一个年纪大的婆子教的。徐喻明知道这跟他所记得的祭祖的方式不同,还是照着这妇人说的做了。吴莎对这些更不熟,她知道过年看春晚,还有就是吃藕吃鱼吃圆点心。前者现在是没法做到了,后者她还能努力一下。 以前一个人过年的时候,吴莎什么祭祀都不弄,只做一顿丰盛的饭菜当过年。她还安慰自己,反正她平常就常去庙里,各大节不祭也没什么,这天神佛忙得很,她就不跟着添乱了。 徐喻明微微点头,进了屋内,没一会儿阿桃就端了饭菜进来。她着急摆好碗筷后,朝吴莎看了一眼,在吴莎微微点头后就出去了。 “你也去吧。”她转头跟忠上说。 府里的下人晚上会聚在一起吃年夜饭,徐喻明这儿瞧着也没有多少活,她一个人看着就行,就让小的都去。他们还在会为过年兴奋的年纪,不像她,过不过年,是一个人还是几个人一起过年,都无所谓。徐喻明已经在小祠堂祭了祖,这会儿只要在屋里守到子夜再去前面大厅祭神即可。 去年除夕他卧病在床,府里祭祀的仪式是杨管家代为举行,他心下觉得对祖先众神不敬,想着今年怎么也得自己亲自来祭,至于照哪边的习俗来,他倒没有细想过。他先前都觉得自己也许熬不过今年,会这样归于黄泉,哪有心思多想一些细枝末节的事。 待吴莎摆好满满一桌的饭菜,徐喻明落了座。整个院中只剩下他和吴莎,下人们似乎有什么聚会,他在忠永来找忠上的时候听了一耳朵,跟他这个主子比,还是他们会找乐子。 抬眼看向侍立在旁的吴莎,徐喻明拿着筷子不由问:“你年夜饭是要跟杨管家一起用吗?” 吴莎一顿,微微摇头,“他会和其他人一起过。” 确切地说,杨管家会和阿香母女一起过,他们将来是一家人,一起过年很正常,她一个同事加领导就不过去凑热闹了。要是她在,她怕杨管家连酒都不敢喝。 难不成是要跟府里其他人一块儿吃?徐喻明暗想,跟她说:“不如你在这儿吃吧?” “不必了。”吴莎摆摆手。 徐喻明吃饭的桌子是矮桌,边上也就只能坐得下他一个人,吴莎若是也在这屋吃饭,她还得去搬一张矮桌,还得去拿一套碗筷盘碟分菜,想想都麻烦。她还是等他吃饭后,应付着吃一点得了,反正她晚上吃得不多。 徐喻明却没有想到这些,只当她是在客气,又邀了他一次,“这么多菜,我一个人也吃不完,你就在这儿吃吧。” 他指了指长方桌侧边的位置。 “在这儿吃?”吴莎指着那个位置问道。 徐喻明点头相应,如果吴莎是客人,自然是不能让她就这样在边上吃的,可是她还是他院里的掌事娘子,也就是他的下人,怠慢一些倒也无妨。徐喻明以为吴莎并不在意这些,等她特意问了,便连忙加了一句。 “你若觉得不妥,可以让人另起一桌。” “不用,这样就挺好。”吴莎马上说,拿了蒲团在侧边一放,“我就坐在这儿了。” “你怎么说也是陛下的特使,让你坐在这儿怕是委屈你了吧?” “殿下要是觉得我委屈,等会儿就自罚一杯。”她调侃道。 难得的年夜饭,吴莎给徐喻明准备了一壶酒,但他的身体还没有好全,不能饮酒的。话说出口后,吴莎马上想到了这个,又改口道:“算了,还是罚殿下把这酒都赏了我吧。” 那把壶也就手掌高,里面的酒都没有半斤,徐喻明身体好的时候,这都不够他一个人喝的。他知道吴莎是为了他好,长叹一口气后,只好忍痛答应了。 吴莎暗笑,取来碗筷后坐到他身边,先为他倒了一杯酒,也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举着酒杯相敬。 “殿下,新年好。” “新年好。” 徐喻明举杯相应,学着她的样子干了一杯。这酒味道很淡,略带甜味,许是为了他特意准备的,他放下酒杯,吴莎马上又为他倒上,然后举杯又敬了他一回。 “愿殿下新的一年健康安乐。” 徐喻明便又举起杯,想要喝时,吴莎却拦下他的动作。 “殿下,统共就这么一壶酒,夜还很长,咱们还是慢慢喝吧。” “也是。”徐喻明无奈地把杯子放下。 “殿下快尝尝这菜,今天这一桌,李大厨做了两道,其余都是我做的,不知殿下尝不尝得出来?” “李大厨的厨艺与你相差甚远,我岂会猜不出来。” “这么自信,要是猜不出来呢?” “你想如何?”徐喻明笑着问。 “嗯……”吴莎想了许久,最后说:“明年再说。” 明年呀,徐喻明心下感慨,又喝了一杯酒,一想到还有明年他的脸上就浮现笑意。吴莎也不知他在傻乐啥,不过看到一个英俊的少年一脸开心地吃着她做的菜,这画面还挺温馨的,就像奶奶和孙子……不对,就像姐姐和小奶狗。 第三十八章 她个子很高 徐喻明微一抬头,对上她含笑的目光,筷子里夹着的鸡块掉了下来。他马上回神,把鸡肉夹回碗里。 “殿下,你别是已经喝醉了吧?” “才没有。”徐喻明崩着脸,露出严肃的表情,可是在看到吴莎的时候又不禁笑了起来。 “还说没有。”吴莎也跟着笑了一声,怎么才喝了两杯淡酒就开始傻笑了,这酒量可不行。 长夜漫漫,两人倒是趁着酒兴说了一会儿话。 “当初你怎么会在庙里,是皇爷爷让你去的?”徐喻明趁机问出了一直想问的话。 “不是,是我得闲去庙里拜拜菩萨,好保佑我逢凶化吉,长命百岁。”吴莎半真半假地说。 先帝已经不在世上,徐喻明猜想她没有必要说谎,便说:“看来我得多给菩萨上香,若不是他的指引,我怕是已经命丧池底。” “也不见得,我看那池子也不深,来救你的人又马上到了,只要你在水里多划几下,他们就能把你拉下来。” “如果被他们所救,那个仆妇就不用死了。” 吴莎瞟了他一眼,说:“殿下心慈。” 徐喻明嗤笑一声,“所以幸好是你救了我,王氏恶妇该死,她身边的人也该死。” “只可惜王氏一族覆灭,太子殿下也得受牵连……” 徐喻明握了握酒杯,抬眼看向吴莎,“我父王是个极好的人,心善孝顺谦逊守礼……” 沉默了片刻,他喃喃加了一句:“若他当个五品官,倒还使得。” 吴莎不好附和他的话,只得说:“都是王氏拖累了他。” “就算没有王氏,也会有其他,他得自己狠得下心肠,不然身边的人都会是他的拖累。” 这话倒是在理,吴莎暗想,好声道:“殿下既知如此,以后就得做个分辨是非,狠得下心肠的人。” 徐喻明不应声,只淡笑地看着她,半晌笑容又大了一些,然后长舒一口气。 “我已经不用再狠下心肠了。” 不用狠下心肠?吴莎压着嘴角的笑意,目光低垂望着杯中琥珀色的酒,原来还有不用狠下心肠的活法吗?她哪怕是嚷着想要恋爱,也没法让心肠软上半分。忽然地刀剑相向太可怕了,长时间活在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世界,她已经不知道怎么跟人放下戒心相处了。这其实也不坏,她可以保留自己底线,跟人安全的相处,唯一的坏处就是不管跟人的关系表面上有多好,最后终归是不健全的、易碎的,像是自己编织的梦一般。 她是想要自欺欺人吗?她可没有这样想过,她还没有寂寞到需要自己骗自己的地步,这个世界还有许多她可以去做的事。 既然已经知道了这冷冰冰硬邦邦的活法不适合她,她就得想办法纠正,在不破坏自己生活根基的前提下,让自己活得更自在。带着少女情杯,寄希望于一个未知的全能的人,只要一直这样想的,她就觉得怎么都撑得下去,至少要撑到这个人出现,至于这个人到最后是否真的出现,她早就没那么在意。说实话,她觉得自己有时就是头驴子,盯着眼前自己挂上去的胡萝卜,撒开蹄子可劲朝前蹦哒。 她知道这胡萝卜靠这样的方法是吃不着的,但是她亲手挂的,也能亲手把它取下来。人生匆匆,混入奔跑的驴群里,一起蹦哒一下,不也挺有趣的。 就算屋子里有暖炉,两人吃了一个时辰后,桌上菜肴里的油脂也结成了块。酒壶里的酒早就已经空了,大部分是吴莎喝的,不是这点水酒还不会让她喝醉。等徐喻明吃好了,她把碗筷收拾了一下放到门口,然后又进屋陪徐喻明起身走一会儿消食。 坐得时间久了,徐喻明起身时腿有些麻,一个没站稳就歪了一下。 吴莎马上过去扶住他,调侃道:“殿下,你的酒量真不行,以后还是别喝了。” “等我病好了,我们痛饮一番,你就知道我的酒量如何了。” 吴莎笑笑不说话,她没有跟徐喻明说过,他要真正痊愈并不容易。康大夫知道他的确是因为中毒造成了脏腑受损,也为他开了解毒的药,但也说了效果不会太好,这病只能靠他自己养着,能养到什么程度就看造化了。他在滇南的友人,也没有找到解毒的方法,只说好好养着,说不定能养好。 吴莎没有把这事告诉徐喻明,人的免疫力也真说不好,不是有人保持心情开朗,最终连癌症都控制住了吗?徐喻明又还年轻,不过是内脏受损,好好养着说不定真能好。要是他知道了影响了心情,原本能好的病说不定就好不了了。 许是长久没有喝酒了,吴莎扶住他时,他感觉头有些晕乎乎的,眯了一下眼,他转头看着她贴近的侧脸,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酒气还有花香。他说不出那是什么花的香气,好似曾经在什么地方闻过。 “怎么了?”感觉到他的目光,吴莎转头看向他。 他一愣,马上答道:“你个子挺高。” 这话刺中了吴莎的痛处,她的确个子很高,估计超过了一米七,跟其他暗卫站在一起也不显矮。她默默觉得自己的身高,也许是他们误认为她是男子的最大原因。但是她对这个身高又挺满意,前世她可羡慕那些可咸可甜的高个子女生了。高中的时候她班上有一个篮球队的女生,个子比她这一世还要高。有一次她搬重物上楼梯,男生都在边上打打闹闹没理会,是她来搭了一把手,实在太帅了。如果不是吴莎那时有个男朋友,说不定也成为迷恋她的女生之一。 收回思绪,吴莎笑着应道:“是呀,羡慕吧?” “你未来的夫君得比你高吧?” “那是。” 徐喻明的个子比吴莎矮了一点,他有些苦恼地皱着眉,倒引得吴莎一笑。 “你才十六,还会长的。” 不管什么时代的人都会在意自己的形象,吴莎以为他在愁自己个子比女人还矮。在徐喻明面露喜色之前,吴莎又补了一句:“如果你不挑食的话。” “我哪有挑食。” “至少有一半好吃的东西你不吃,你这还不算挑食,李大厨愁得人都胖了。” 徐喻明顿了一下,只能说她:“又说怪话。” 第三十九章 她竟没有赢 吴莎哈哈一笑,松开了扶着他的手,陪在他屋里慢慢走路,走了小半个时辰后,他才回桌前坐下,顺手拿起了看了一半的书。平常这个时间,他再看一会儿书就该睡下了,因为喝了酒的缘故,他现在就有了睡意。吴莎怕他熬到子夜影响身体,也劝他去睡一会儿。 “不了,难得院中这般清静。”他说道。 院里的下人怕是要闹到半夜才会回来,难得过年,她也就不去盯着他们了,只要杨管家不要喝多了酒忘记自己管家的职责就行。不过就这样看书,她这个陪着的人岂不是要干站着,她可不想看书,大半夜看古文是很容易睡着的。 “殿下,不如我陪你下盘棋吧。” “你会下棋?” “会一点。”吴莎说的是事实可不是在谦虚,下棋太费脑子,她并不是很喜欢。 “那我就陪你下一盘吧。”徐喻明整了整袖子,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嘴硬,吴莎暗笑,去搬了棋盘过来,陪徐喻明下起了棋。黑白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引得烛光微微一晃。吴莎拿着棋子,一脸深思地盯着棋盘,想不到徐喻明小小年纪比她这个活了两辈子的棋下得还要好,早知道前世就陪老年大学的同学多下几盘了。 下到中盘,徐喻明已经知道吴莎的实力,也就没有那前面那般步步紧逼,还有余力观看吴莎一脸苦恼的模样。她也有为难的时候呀,徐喻明暗想。 “你是什么时候当上特使的?”他忽地问。 吴莎没这个闲心回答,也不多想,就说:“最近刚当上。” “那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吴莎略想了想,落下一子后,抬眼道:“就是替陛下办事。” 他心下明了,也知道她过去办的差事不是他可以问的,却还是问了一句:“有过危急的时候吗?” 吴莎立马紧觉起来,总觉得有人这样问时,下一句就要说,你还将陷入更危急的境地……不过等了片刻,她见徐喻明眼中并无其他意思,也就慢慢放下防备,似不好提及一般应付地笑笑,也掩饰一下自己想太多的尴尬。 “总是有的。” 徐喻明点头表示知道,也不知跟着要说什么,似乎说什么也不对。他下了一子,趁着吴莎想下一步该怎么走的时候,也好好理了理自己的思绪。 “不管过去发生什么,现在活着就是好的。” “嗯,是呀。”她对他一笑,缓缓落下一子。 到子夜之前,两人一共下了三盘棋,三盘里徐喻明赢了两盘,还有一盘是平局。照棋面看,他赢的两盘似乎也是险胜,但吴莎却一点也没有曾把他逼到绝境的感觉。估计这险胜,是他给她面子做的局,在下棋这事上她是彻底的败了。 临近子时,忠上回了正院,两人也就没有再继续下下去。吴莎按了按自己的肩膀,见忠上要服侍徐喻明梳洗,也就回了自己的屋子换上了一身新衣服。照这儿的习俗,半夜迎神时,他们得换上新衣服。穷苦人家做不起新衣服,至少也会备上一双新鞋子。 徐喻明换上新衣服后,披着厚厚的狐裘去了前面大堂祭神。府里的下人也都齐聚在那里,等着时辰一到,就在杨管家的主持下,远远跟在徐喻明后面祭拜。吴莎和忠上分立徐喻明后方左右,神情肃穆地盯着桌上的香烛。吴莎默默在心里向神佛乞求平安,也暗暗在想,明年一定要把这间正堂推翻重建,这儿地方小不说,柱子上的油漆也旧了,颜色也跟府里整体也不搭。 想罢,她在心中的祈愿加了“工事顺利”,明年看来又是忙碌的一年。她还有时间谈恋爱吗?说起来她不是已经算半隐退了吗,为什么又把郡王府的事给担起来了?她的铺子还没想好做什么买卖呢。 祭神结束后,吴莎一点也没有迎接新年的欣喜,反倒开始了自我反省。她那种能帮一把就帮一把的习惯,正在把她束缚住。甩了一个眼刀子给本应该担起这些事的杨管家,偏他正看着阿香。神呢,你怎么优先处理了这家伙的姻缘忘记牵她的红线呢?吴莎在心下呐喊,默默决定新年一定要多给杨管家找点事做,不能让他过得太滋润。 祭完神后,大家都各自回去休息,照习俗正月初一是不能干活的,不然会操劳一整年,但诺大的郡王府总不能大家都不干活,至少厨房该忙还得忙,暗卫也得守在自己的岗位上。吴莎过了子时才睡,一直睡到中午才起。 府里老家离钱塘近的下人,上午已经各自归家了。徐喻明的院子只有阿桃一个人回家,她早就在盼着这一天,一直跟吴莎算着要拿什么东西回家。像阿桃这样被家里卖了还能保持关系的人并不多,这些人多半是女子,家里没办法才卖了她们,她们也没有因此太怨恨;至于男子,会被卖掉多半是家里没有容身之处了,就算老家近也没法回去。 就好像忠上,就是父亲死后,母亲改嫁,他被叔伯给卖了,叔伯家实在是穷,孩子又多,养不起他。卖掉的银两他们倒是没拿,都给了他。他知道可以回老家后,犹豫了一阵,最终没打算去亲戚家走动,只要了一天假,回家去给父亲扫墓。 阿香娘家离钱塘也近,她出嫁时家里讨了许多聘礼,之后她婆婆就不许她再跟娘家走动。她男人重病时,婆婆说要卖燕子,她舍不得就回娘家,想借些钱给她男人看病,她娘家却一文也不出,甚至连大门都没让她进。如今她成了郡王府的下人,也没有想过再跟娘家的人相认。她倒是想过若是娘家的人上门,她或许还是会见一见,但让她主动去她是再不想去了。 三妮兄妹也没有回家,忠柱是个不爱闲着的人,看到府上有人回了家有活没人干,他就去帮忙干活去了,三妮拦也拦不住,不想看着烦心,就去找其他没回家的人说话。她以前最常和燕子呆在一块儿,两人在一块儿做做针线聊几句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但正月不让动针线,她要是光是坐着跟燕子聊天,实在聊不出新的东西来。 除了燕子,她也爱找吴莎。 第四十章 她的劝说 以往三妮去正院找吴莎,十之八九碰不到人,难得正月里吴莎也不出门,她去正院总能看到她。吴莎在正月也没啥事,有空就拿书出来翻翻打发时间,谁让正月不给动针线呢。三妮见吴莎还识字,好奇地指着竹简上的字问她,吴莎见她有兴趣,也就顺势教了她几个。 三妮认真的学了一个正月,会的字比吴莎一早开始教的忠上还多。吴莎不由夸她聪明,希望她能继续保持好学之心,女人嘛,多学点东西总有好处的。 可惜三妮好像没有这样想,在得了吴莎的夸奖后,她面带期待地看着吴莎,“吴姨,我真算聪明吗?” “你若还算蠢,这府里也就没几个聪明人了。” “那……我能跟你学拳脚吗?” 吴莎闻言倒是打量了她几眼,笑道:“怎么,有人欺负你了?告诉吴姨,吴姨让杨管家去给你报仇。” “没有。有我哥哥在,没人敢欺负我。”三妮马上说,她倒的确不是因为这个而想学武,就是觉得会武功的人看着特别厉害,让她很是羡慕。不过比起自己动手吓得别人害怕,她更羡慕让别人帮她动手让别人乖乖听话。 “吴姨,你现在在殿下的院子里当掌事娘子,以后殿下的事都归你管吗?” 三妮在进府前在人牙子那儿呆过一段时间,听说过一些大户人家的事,对大户人家究竟是怎么样只是一知半解,尤其是她的主子还是郡王,钱塘最大的官是县令,就连这儿的人牙子也不知道郡王家的规则得怎么来。三妮听说郡王要比县令大很多很多,最近又从府里其他下人那儿知道了郡王跟皇帝是亲戚,对徐喻明就更敬重了。 她听说这种大官都是有很多妾室的,有些妾室是从家里的丫头提上来的,就算是妾,也算半个主子,这可比嫁给一般人家威风。三妮对妻呀妾呀这些也不懂,只从旁人的交谈中知道当妾不光彩,可是以前在人牙子里那儿又有许多年纪稍大的姑娘盼着当妾。她也不明白当妾是好还是不好,但是当郡王的妾很威风是一定的,如果她当了郡王的小妾,以后也就没有人敢欺负她哥哥了。 吴莎听她这样问,只当她是想要调来正院侍候,毕竟工钱可以比别处高些。吴莎并不想因为关系亲厚,坏了府里的规矩,就想了一个托词。 “也不全是,大部分还是由杨管家管着。” 三妮最是机灵,马上就听出了吴莎话里的意思,这是防着她求人呢。她也没在意,就算她和吴莎关系一般,有什么事要求的她也会开口,说几句话问一下总没事,这次不成下次她再问,对方也有个印象不好再推。 “殿下房里通房丫头的事,也是杨叔管着吗?” 吴莎听一个过年刚十岁的小姑娘不遮不掩地问通房丫头的事,也是一惊。 她好笑地看着三妮,问:“你知道什么是通房丫头吗?” 三妮这才脸上微红,用力点点头,说:“吴姨小看人,我都十岁了,还能不知道通房丫头。听说那些大家公子都是有通房丫头的,咱们殿下没有,那是因为他一直病着,如今他快好了,说不定就要有了。” “嗯,也是。”吴莎忍笑附和道。 “咱们府里,年纪小的丫头略算齐整的也只有我和阿桃姐,燕子姐生得倒是好,却不是府里的下人,勉强也算一个。以后殿下若要挑通房丫头,是从我们这儿三个人里挑,还是再从外面买人?” “你怎么关心起这事来,年纪大了,想嫁人了?” “不是。”三妮顿了一下,也不好说自己还小没想过嫁人,要是真被嫌小怎么办?假作害羞地应付过去后,她一脸认真地说:“咱们府里就这么几个人,我是为殿下担心。这人总是在府里挑的吧?府里本就有下人,也用不着再买半个主子回来,也不知根知底,要是跟府里的人合不来就不好了。” “你想得倒挺全。” “我……我就是想给府里省钱。” “不管是府里的还是新来的,不都是半个主子,得给她添使唤的人,这钱哪能省得下。”吴莎说道。 三妮一听也对,见吴莎似笑非笑的,猜她多半知道了她的心思,也就不再绕弯子直接问道:“吴姨,你看我能当通房丫头吗?” “不行,太小。”吴莎故作挑剔地扫了她一眼说。 “我过几年就大了,再说了,当主子的不就是喜欢年纪小点的吗?” “噗~你哪听来的这些?”吴莎实在忍不住笑,扶着肚子问道。 三妮见自己这么认真在问,吴莎却把她当小孩,不由有些急了。 “这些我都是自己知道,镇上的老爷们七老八十了都想娶十三四岁的姑娘呢。” “通房丫头跟正经抬进府里的姑娘可不一样。” “我知道,可要是我怀上了孩子,不就是正经的妾室了?” “你竟然连这个也知道?那你知不知道要是以后的主母是个心狠的,可不会让你把孩子生下来?” “只要殿下喜欢我就行了,殿下喜欢我,肯定会护着我让我把孩子生下来的。” “你又怎么知道殿下只喜欢你就不喜欢那个未来的主母了呢?要是他更偏心其他人,你和你的孩子还有你的哥哥怕是不能在府里呆了。” 三妮呆了一下,倒是没有想过自己不被喜欢会如何。 吴莎见她有所动摇,继续说道:“男人的喜欢是最不长久的,你也说了七老八十的人想要的是十三四岁的姑娘,当初陪着他们许久的五六十岁的,他们定然是不喜欢了。这些人的下场会如何,你想过吗?” 三妮半晌答不上来。 吴莎笑着揉揉她的头发,说:“人呢,还是要自己有本事,若是把希望托付在别人身上,只靠别人的喜好撑着,终是不得长久。你年纪还小,又是个聪明的,什么本事学不来,何苦要做这个。” “可是,我能学什么呢?” “你可以像燕子一样好好学针线,城里好一点的绣活一件就值上百贯钱。你也可以去厨房学做菜,你要是每个月专练一道菜,等过个三五年,你的手艺至少能比李大厨好吧?能做的事有许多,就看你想做什么了。” “我能学拳脚吗?” “能呀,但是你学了拳脚要做什么呢?给人去当护院?还是大着胆子去抢别人的钱去?” 吴莎这样一问,三妮一时也说不出学武有什么好处,哪怕她总觉得哪里好像不对,又说不出什么话反驳。 第四十一章 她们中的谁是? 趁三妮正想着,吴莎忽地笑了笑。 “如果你是相中了殿下,就算将来受苦也要跟着他,我倒是可以帮你去问问。” “先不用。”三妮连忙说,她连殿下的面也没见过几回,只知道是个爱生病的人,哪能谈得上相中。这样的人也幸好是郡王,若生在乡下,早把家里拖跨了。 见她拒绝,吴莎故意逗她,“为什么不用?殿下生得一表人材,就算无名无份地跟着他,也不吃亏呀。” “殿下太瘦了。”三妮略带挑剔地说。 吴莎故作同意地点头,心下却为徐喻明同情了一把,竟然被一个小丫头嫌弃,这哪里还是当初院中养着众多美婢的郡王。 这天晚上,徐喻明吃完饭后,吴莎跟徐喻明玩笑着提起了这事。 “殿下,你可知道近日有个与你年龄相差甚大的女子,想要给你当暖床丫头?” “年龄”,徐喻明抓了这一处重点,朝着吴莎看了一眼,抿了抿唇后别过头不应声。 “殿下不信?” “信。”徐喻明敷衍地应了一声,目光却没有朝她看,心下暗想:她一向爱说怪话,也不知今日又想说什么来吓他,他是不会轻易上当的。 想是这般想,他不自觉地握着拳,转向别处的脖子也变得僵硬起来,心下盼着她说的那个人是他心中所想那个。 吴莎也瞧不出他这是信还是不信,故意没有说下去,转而问:“殿下觉得女子的年纪跟你相差多少合适?” 她问这个年龄差自然没有考虑过年纪比他大的情况,一般男子都喜欢比他小的。 徐喻明不肯答,故意问她:“你不也在考虑再嫁吗?年纪相差多大合适?” 吴莎还真考虑过这个问题,她今天二十三岁了,男的至少得有十七,可她也不好说年满十七岁即可,这也显得她择偶范围太广了些。 “小六大六以内吧。” “嗯……”徐喻明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吴莎想到三妮比徐喻明小七岁,暧昧地笑了笑,说:“殿下是不是觉得比你小上六七岁正好?” 徐喻明不知她问的真正缘由,却还是答道:“年纪什么并不是最要紧的。” “那什么要紧?门当户对?” 徐喻明斜睨了她一眼,淡淡地说:“想不到你也是这样的俗人。” “这怎么就是俗人了呢?我就不信殿下议亲时没有谈过这个,再说了,若是门不当户不对,两人说话都说不到一块儿去。你只知风花雪月,她只知养猪种田,怎么能长久处下去。” “有什么要紧,我教她风花雪月,她教我养猪种田即可。要紧是这个人是值当信任的,是值当你花心思去教去学的。” 估计这是从小被暗害的次数多了,现在有心理阴影了,吴莎暗想,面上笑着说:“殿下这说的是妻室呢还是妾室呢?” 徐喻明的父亲除了原配张氏和王氏,还有其他美人,这些美人在王氏面前恭恭敬敬却都敢来欺负张氏,就连他这个太子嫡长子她们也没放在眼里。他想劝母亲强硬些,可是没有用;他想让父亲对教训这些女子,父亲又为难……他暗暗叹气,转头看向吴莎。 “如今我这样的身份,也不会有门当户对的嫁过来,真有那等合心意的女子,妻也好妾也好,安一个身份只她一人留在后院也就罢了。” 吴莎见他眼中似有什么在晃动,也没就想再提三妮的事,反倒问:“殿下这样说,莫不是心中有什么人选了?” 徐喻明一顿,连睫毛也跟着颤了一下,说:“没有,你莫要乱猜。” 吴莎是什么人,她可是暗卫前首领,他不管多细微的表情她都捕捉得到。看到是的确有这么一个人了,吴莎暗想,问题是,这个人是谁,照徐喻明的反应来看,这个人的身份跟他有些不搭。就像三妮所说的,府里模样还算周正的适龄女子就只有她、阿桃和燕子,三妮率真爽直、阿桃单蠢随性、燕子文静腼腆。单从外形来说,燕子完胜其余两位;从相处时间来说,阿桃完胜,且她在徐喻明病重的时候照顾过他,说不定两人擦出什么小火花来…… 想了一圈,吴莎假作不感兴趣,淡笑着问:“是,我不乱猜,咱们府上也的确没有什么出挑的姑娘。对了,殿下是喜欢文静些的还是直率些的,若是要添人,我就照着殿下的喜好去添了。” “你看着办吧。”徐喻明庆幸话题岔了开去,他都不记得自己怎么跟吴莎聊起了这些,也不她是如何想的。 吴莎正细细琢磨他刚刚的回答,他对将要新来的人并不关心,可见外来的人已经不会影响到他的心意了。不过他连一点信息也不透露,她这儿也难办。他有了思慕之人,如果对方出身贫寒,他又坚持要娶,齐暄帝也许还会高兴,这总比他娶一个显贵之后要好。 据她猜测,与其让徐喻明一直单着让人惦记,齐暄帝更倾向于给他配一门亲事,只是这事不好由他主动安排,若是徐喻明自己有看对眼的,那就再好不过了。 哪怕她现在已经不是暗卫首领了,但是她心下也是盼着徐喻明这边可以安稳,她才能同样安稳地呆在钱塘。她也是真的好奇徐喻明心下所想的女子是谁,不管多少岁,她爱八卦的心是不会变的。 暗中探问后,吴莎基本排除了燕子,因为燕子和徐喻明连面也没有见过,也就谈不上喜欢。三妮和徐喻明见面的次数也少,也就照过几次面,若徐喻明对一个不满十岁只见过几次面的女娃生了心思,她真得重新评估一下他。 排除了这两人,剩下的也只有阿桃了,吴莎无语望天,阿桃和徐喻明,这也太不搭了,她也没听说世面上流行身形丰腴的女子呀,他是看中了阿桃什么呢? 记得前几天阿桃从家中过完年返回,吴莎从徐喻明屋里出来时,听到不远的下人房里阿桃正用方言跟院中的妇人聊着她回去遇到的事,言语里嫌弃自家哥哥挑的嫂子要了太多聘礼。吴莎听得懂这儿的方言,多少也知道阿桃家里的事,阿桃嫌弃归嫌弃,还是会把自己的月钱送给家里。其他人也为此半是调侃半是劝告地跟她说过,她却像是没放在心上。 这样一个姑娘,要说好总是比那等口甜心苦的好,但是跟徐喻明…… 唉,算了,人与人的缘份是不一定的,就像她,样样都不差,却没遇着一个把她放在心上的人。这个时代的男人,怎地这样不长眼呢?不过徐喻明若真的看中了,她要不要帮着促成一下,就当为了自己安稳的将来。 第四十二章 她的食铺 徐喻明待她走后,微微握了一下手心,感觉手中有一层细汗。无奈地皱了一下眉,他又不由得轻笑出声。远处旁人说话的声音,落在安静的夜里,连他在正屋也听得到,他至今还听不懂吴音软语倒是提醒了他,他已经不在那个高高在上又岌岌可危的位置上,且离得很远很远。他今后的日子哪怕是得困在深深的宅院里,也会比以前开阔。 一切都是全新的,连他此刻的心情也是。 一府的人过了一个开心的年后,很快又回归日常生活。吴莎也没有继续探问,时间久了,她总能看出一二来,若是问得多了让他生了警惕多了不必要的担忧,那才麻烦呢。 随着天气渐暖,府里的人还沉浸在过年的气氛走不出来,一个个都懒洋洋的,提不起劲来做事。 府里不比在他们老家,若是在老家,他们已经要开始准备春耕,妇人们也会去山上挖野草,哪怕懒了一天毁了一年的收成,哪能像现在这般清闲。吴莎倒是趁机多出了几次府,把外面的事安排了一下。 黄冲这边已经开始装修铺面了,他和罗依合计了一下还是想开家吃食铺子,他专门做烧饼和馒头,罗依学着做豆浆豆花还有炸油条。油条这东西是吴莎想出来的,一提到烧饼她就想到油条,以前她最爱吃的早餐就是油条配豆浆,后来为了身体着想,她就把油条给戒了,到了现在,她是想吃也没处吃,因为这世上没有油条。 要是在家自己做油条吧,她也会做,可就是太费油也费事,她也没有想吃到非吃到不可的地步,若有地方能买到就最好不过的。除了油条,吴莎又教罗依怎么调豆浆。她是喜欢喝咸豆浆的,重点教的也是这个,甜的要怎么做,她也提了一句。罗依两种都试了试,觉得甜的比咸的好吃多了,心下觉得吴莎口味怪,但是黄冲也说喜欢吃咸味的,倒让她默默反省会不会口味怪的是自己。 铺子没几天就装修好了,年前订下的桌椅也按时送到了铺子,这家取名为“晓·食铺”的吃食铺子就在正月十四那天开了张。周边的人在旁人的说明下倒认得这个“晓”字,就是对它边上那一点不是很懂,吴莎也是弄好玩的,那一点还特别大,像是本来有个什么字被她涂掉了。后来这食铺开得久了,周围的人有的叫它“晓点”食铺,有的叫它“晓圆”食铺。 黄冲刚搬到这儿的时候就跟附近的人熟识了,店铺装修时又结识了镇上的工匠,加上认得的牙郎约人来帮衬,哪怕铺子所在的街道不是那等最热闹的,开张那天也坐满了人,不到正午店里准备的吃食就卖光了。 照本地风俗,吃食铺子头一天的东西是得卖光了才吉利,吴莎本想若是卖不出去,她中午过来包圆,拿回府里给下人们吃。 中午等她到了铺子前面,果然没见着几个人,心下已经在想得说些什么安慰两人。他们见她来了,笑着跟她打了招呼,虽然用的是初次见面似的态度,却比看到旁人要亲热几分。吴莎见两人并没有面带愁容,门口的油条架上也是空的,便猜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生意可还行?”她故意问了一声。 两人笑着点头,黄冲抢着答道:“早上就卖完了,好几样东西这儿的人都没有吃过,卖得也快,还有人尝过说明个儿还要来吃呢。” “豆花卖得也好,早上就做了一桶,很多人都没买着。我们铺子里的东西价格也便宜,附近的街坊也喜欢。” “那就好。不觉得辛苦吧?”吴莎特意问了一声,罗依以前可没做过什么活,她怕她忍不下来。 罗依马上摇头,笑着说道,“挺有意思的。” 食铺只做半天的生意,今个儿是开业头一天,就算东西卖光了,照习俗铺子也得开到日落才能关门。吴莎略呆了一会儿就回了府,黄冲去盯着吴莎那间宅子的修整,罗依一个人守在铺子里。刘牙郎和地头的人都熟,他已经跟他们都打了招呼,也没有人敢来闹事。中间倒有街坊来跟罗依闲聊,她现在跟黄冲明面上扮着姐弟,两人都姓黄,别人分别叫他们“黄娘子”“黄二哥”。 罗依也认下了这个称呼,在青楼里呆了几年,身为罗氏女的骄傲早就没有了,若说对过往还有挂心之处的话,就是她被卖到南方的亲娘,也不知这么些年过去,她的亲娘还在不在世上。 跟街坊聊了几句,就有人说到了她的亲事,她和黄冲之前已经商量过说法,就说她是因为无所出被休回家的,怕在老家被人笑话才搬来了这儿。这样私密的事,罗依也不好大咧咧地说给旁人听,别人问她她只作为难状,也不提出嫁的事,只托几位大姐婶子若看到合适的姑娘介绍给她弟弟,等将来跟这儿的妇人认得久了再把话透出去。 旁人嘴上应着,却也想观望一阵子,毕竟两人是生人,又刚开了铺子,还不知将来会如何呢。 她们说笑了一阵,正好有人过来买东西,她们就告辞走了,罗依心下也松了一口气,也就对来买东西的人笑得格外亲切。 “这是……毛大哥是吧?”罗依记得这人,高高壮壮板着一张脸,是早上刘牙郎介绍过的附近拳脚最好的一个,街上的混混都听他的。她在青楼见过各种人,也不因为他生得凶恶就吓着,依旧柔声问:“毛大哥,真是不好意思,今天铺子头一天开门,东西都卖光了。” 哪怕她一心想要大大方方说话,语气中偶尔还是会带出长久养成的撒娇的语气,不过她会用淡定的态度补回来,想来旁人也看不出什么。 毛大郎顿了一下,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就转身走了。罗依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来买什么的,直到第二天他来买了两份豆花才知道。听跟着他一块儿来的瘦个子说,是他家中寡母想吃。一碗豆花也不值几个钱,罗依想到他昨天特意来了一趟没有买着,他又是这边的地头蛇,便把他付的钱推了回去。 第四十三章 她的灯笼 “毛大哥,昨天让你白跑一趟实在不想意思,今天这豆花你拿回去喝就是。” 毛大郎不应声,把铜板往她脚边的钱匣子里一扔,端着豆花就走。跟在他身边的瘦个子拿了一碗豆花抓着两根油条,朝着罗依说:“你这嫂子好不晓事,我家大哥是缺几文钱的人吗?” “是,是。”罗依连声应道。 瘦个子还想再教训她几句,就听得毛大郎喊了他一声“猴子”,他马上应声,端着东西就走。罗依瞧了一眼,暗暗觉得好笑,又继续忙手边的事。黄冲看了一眼,也转头忙着招呼客人,直到了中午没有客人再来,两人坐下了略歇了歇。 “这位毛大哥为人倒是不错。” 罗依附和点头,又感慨道:“人瞧着倒是个好人,可惜也没个像样的事做。” “也是。”黄冲也可惜地叹了一口气,之后也没有再提这事。 这天是元宵,两人早早关了门,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饭。入夜,罗依听到外面街上很是热闹,却没想到过看一看,黄冲见她不去就独自上了街。他跟在吴莎身边得时时记替她去瞧“热闹”的,自然哪有热闹,他都要上去瞅一眼。 郡王府为了应节也挂上了各式灯笼,下午,吴莎还召唤府里的人有空的就做盏灯笼出来,做的好的三个会得郡王十文钱的赏。府里几个半大的孩子一听,都跃跃欲试,可是做出来的却没有年纪大的做的好。阿桃为了十文钱也做了一盏,可是她不会做,废了几张红纸后就被判出局了。她也知道彩色的纸贵,府里不会让她一直试下去,但是为了十文钱,她还是去求了管着这事的吴莎。 “你还是别费这个功夫了,就算做成了,你还能比其他人做的好?倒不如去帮别人搭把手,也许人家得了赏还能分你几文。” 如果想要得赏,普通的灯笼是不成的,定然要想些花样出来。阿桃知道吴莎说得有理,踟蹰半响才跟院里做的还行的一个小厮搭上话。那个小厮本不欲理她,可是自己的灯笼若要讨得赏的确有些不足,就让阿桃帮着想想办法。阿桃还真想出了方法,又是剪纸又是弄流苏,把一盏原本平平无奇的红灯笼装出辣眼睛的效果。 “怎么样,这样好看多了吧?” “是不错。” 听到两人的对话,吴莎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男人的审美她是真不懂呀。 最后她拉徐喻明出来赏灯并选出他觉得好的三盏灯笼时,阿桃他们那盏灯笼自然落选了,吴莎倒是向徐喻明提了一句说那盏灯阿桃也帮着做了,徐喻明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倒让吴莎心下转了念头,看来也不会是阿桃了。 徐喻明发了赏,披着厚厚的狐裘在花园赏灯,吴莎提着灯笼在边上陪着他。 这本是忠上的活,吴莎见他下午有些咳怕他许是感冒了,就让他喝了姜汤呆在屋里休息。徐喻明原不想来花园赏什么灯,府里的园子有几处景致本还可以,却因为扩院子变了格局,看着有些乱糟糟的。若不是吴莎相劝,又有了制灯的事,他估计也不会动心思。 夜里虽有些冷,但也不是冷得出不了门,一过了春节,钱塘的冷风就柔和了许多,不再冻得人恨不得生出壳来缩到里面。吴莎手里拿着她自制的用竹节做的灯笼,很是自豪地为徐喻明照路。这灯笼若是摆在屋里看倒有几分意境,拿在手上用来照明却不够透亮。好在今夜月光甚好,就算没有灯笼,也能看清地上的路。 徐喻明的身体还没有好,吴莎也不敢让他在外面走太久,两人挑的也是一些有树遮挡吹不到风的路,很是僻静。院内其他人赏过了灯都聚在下人房过元宵,花园里安静地很。吴莎却无心享受这刻静谧,东看看西看看,在想着这花园要怎么重建。 “你小心看路。” 徐喻明见她走路漫不经心,忍不住出声提醒,话音未落,他就踩到一个石块,一个踉跄要往边上的草丛滑去。吴莎头都没转一下,便伸手一把将他拉住,顺势将他拉回了正路,然后再看向他,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殿下,你还好吧,要小心看路。” 天地可鉴,她说这话的时候可没有讽刺徐喻明的意思,她刚刚在想事情,压根都没有认真在听徐喻明说话。等话出了口,她一瞬也觉得有点耳熟,马上就想起这是徐喻明刚刚说的。见徐喻明神色有些不好,吴莎无辜地撇了一下嘴。 “要不我们回去吧,怕是要起风了。” 徐喻明没有应声,她的手还扶着他,就算他要回,也得等她松开手再说。可是她像是没有察觉一般,一直拉住他的手臂,他也就一直没有应声。 这是搞冷战?吴莎心下说,倒是想不好是哄他呢还是随他去呢? 吴莎不是一个别人在气头上硬劝的人,她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应该让他静静。徐喻明为着一句话跟她闹别扭,她倒是有几分意外的。她拿话堵徐喻明的嘴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能忍到现在才跟她生气,也是他脾气好。她的手下,如果不是打不过她,早就跟她翻脸了。 这些事她也不是心里没数,前世她可不是这样说话带刺的人,身边的人都说她很温和。这一世许是小时候练功练狠了,后来又直面生死,使她的性格有了一点扭曲,让她想要通过言语从别人身上找补,也算是她发泄压力的一种方式。 她的这种习惯也只有在齐暄帝面前还算稍微收敛,毕竟是九五之尊,她不好太放肆,就这样齐暄帝都对她另眼相看。徐喻明这儿,她一开始就没想过说话得委婉点,一来是他现在的身份她稍许放肆些,他也拿她没办法;二来她记得当年救过他的事,把他当成了旧相识,既然是旧相识,说话的尺度本就可以比初次见面的宽一些。 不过她的宽也许在别人眼中是马里亚纳海沟。 见徐喻明还是不跟她说话,她四下看了一眼,伸手指了指天上的月亮。 “殿下,今晚月色真美。” 她松开了手,徐喻明也就定了定心神,抬眼望向天空。他早在刚刚散步的时候就觉得今年月色不错,但被吴莎这样一指,月亮似乎更圆更大了一些。他微微扬起嘴角,呵出一口热气。吴莎见了,也跟着扬着嘴角。 第四十四章 她的规划 这事就算这么过去了,回去的路上两人还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吴莎说着她看过的风景,让一直困于皇都的徐喻明很是羡慕。能够孤身在外闯荡的女子,是他过去怎么也没想过的存在,他以为世间女子都为着娘家和男人身边的位置争得不可开交,少有几个好的也是把心思都花了子女身上,至于外面的世界,她们似乎都没有想过。 可吴莎也不是自愿在外面行走的,这样想着,他不由问:“在外面很辛苦吧?” “不辛苦,挺有趣的。”吴莎应道。 要说一点也不辛苦是不可能的,光是提心吊胆连觉也睡不踏实,就很消耗心神,但是每次去的路上孤身前行的时刻是她喜欢的——骑在马上迎着风,不断地在心思规划要如何圆满完成任务,也不断地遮盖自己心中的柔软,为了可以安全地回来。 除却每次出去执行任务的艰难,外面的世界的确要比她宅在家里有趣,她很难想象自己安心地呆在绣花的样子。她前世年纪大了走不动之前,就时常邀上好友出去游行,她们有的会带上老伴的,有的老伴走了就跟她做伴。后来坐个飞机还得去开健康证明,她腿脚也不方便走不了远路,只得宅在家里,顶多在附近公园逛逛。她也怕在外地有个三长两短的,麻烦到晚辈。那时的她,大概也想象不到自己下一辈子会成为一个暗卫,杀人放火什么都敢干。 到了第二日,吴莎看正月也了了,就把自己这些日子画好的府里的规划图拿给徐喻明看看,若他能挑中一个,再改一下细节,府里就可以动工了。 吴莎画的只是示意图,非常的简单,上面只有郡王府大概的轮廓和里面各个院落的安排。每张示意图上正院的位置是不变的,毕竟连着前厅,又得占着最大的位置不好随意改动。其余的院落变化就大了,有些示意图上这些院落是跟正院紧挨的,各自围墙的开门方向不同,里面房屋的朝向倒是一致。还有一些每个院落之间离得很远,分别布于正院后面花园的各个方向,而花园的中间会有一座观星楼,这座楼在每一版的简易图上都有。 徐喻明马上明白了房屋这样设计的原缘,她是为了方便盯着府里的动静,估计也是为了精俭人手。 钱塘就这么几个暗卫,让她明知护卫上有漏洞却不管,吴莎实在做不到。为了以后夜里睡得安心,府里的改建还是得以安全为主要考量,当然美观也不可少。 徐喻明看了几张,一时倒挑不出来,每张布局图似乎都很有趣,但看着又跟他所知的四平八稳的宅院不同。 看出了徐喻明心中的迟疑,吴莎说道:“郡王府所占的地本来就不是方形的,几处宅子凑在一块儿,这儿多个角,那边又凹进来一块。如果要改成四方形的,要么把一部分地块舍弃,要么把边上的屋子买进来。照大小看,就是舍掉一部分也是够住的。这块地都是郡王府的,殿下你拿主意吧。” 徐喻明拿出一张分散着四个院落建的,指着边上空白的地方,问:“这些地方都修成园林?” “是,可以修成园林,还能弄菜园子,这些地方隐蔽,种点小菜外面也没有人会知道。看殿下喜欢吧,全种花也行。花园以种花草为主,边上倒是可以种一些花树,奇石之类的,我看园内有几块现成的就很好,殿下觉得呢?” “你看着办吧。”徐喻明挑出一张图纸点了点,“你心中有了成算,就照你所想的来。” “谢殿下信任。对了,院子只设三个会不会不够?” 吴莎心中想的是,徐喻明的妾室们得要一个院子,女儿们一个院子,儿子们一个院子,这样一算三个院子也就够了,但是谁知道徐喻明将来能有多少孩子,要是生出三五个儿子来,难道让嫡的庶的都挤在一个院子不成。 “尽够了。”徐喻明没有吴莎想得这么远,这个郡王府能存在多久也不一定,也不会有客人来访,哪用得着修那么多院落,倒不如照着吴莎所画的多种一点花草。 “那先这么修着,这些院子先都把围墙建起来,今年先修一个。殿下的院子也得改改,到时候可能要委屈殿下去杨管家的小院暂住。” “也不是没有住过。” 见他这样好说话,吴莎也松了一口气,又说道:“修院子是件大事,殿下也不能偷懒,到时候用什么料种什么花,殿下也得来参详参详。” “我左右也无事,倒是能做这等监工的活。”徐喻明有些自嘲地说。 “那可真是要有劳殿下了。” 得了徐喻明的准话,吴莎也就开始着手准备修园子的事。她所画的图纸,其实都是偏英式庭院风格。她喜欢被草木环绕的院落,一年四季的花还有树木的清香,如果可能她都想把郡王府前面的石狮子搬走,从门口就开始铺草坪建花园,可惜这跟中式风格的建筑不搭。 当然,这事只能想想,郡王府的前厅以及正院这一部分是不能动的。前厅虽是门面,但估计以后使用率不会很高,她也不准备大动。徐喻明的院子是修过,住还是能住,就是美观度上差了一点,她一时还没想好要怎么动,但是改是一定得改的。 来府里做工的人,她已经留心在找了,甚至连动工的日子她也挑好了,就等着新来的县令把该给的钱给了。没等几天,到了正月二十的时候,新来的县令总算是到了钱塘。 这位县令说起来大有来头,他是郦阳公主的长子。郦阳公主是先帝唯一的女儿,因为王太后专横,先帝子女不丰,这位公主还是在先帝登基之前所生。先帝对她算不上多宠爱,因她的生母是王太后的人,后来扯上静贤太后之死。郦阳公主的生母死后,也就养到了王太后膝下,不久后嫁给了朝中老将夏老将军的次子。 第四十五章 (二更) 两人成亲后,关系一直不好,郦阳公主脾气骄纵,夏二爷生性桀骜又风流,两人时有争吵。隔年,两人的长子出生,夏二爷房里的一个丫头也怀了身孕,公主为此大怒,让人把夏二爷心爱的丫头杖杀。夏二爷知晓后,把公主身边的两个嬷嬷也一剑杀了,里面有一个是公主的奶娘,在宫中也是品级的。 这事因此闹到了宫中,夏二爷为此受了杖责。也不知是气不平,还是因为其他什么缘故,夏二爷杖责受的伤迟迟没有好,拖了一个月后就一命呜呼了。 夏二爷之死当时在洛阳传得沸沸扬扬,有人说是被杀的两个嬷嬷的后人出手报仇,也有人说是公主毒杀亲夫。总之夏二爷死了,夏老将军病重致仕,公主守孝一年后改嫁,嫁的是一个新兴的武官,她和夏二爷生的儿子夏守知留在了夏府。 夏守知在夏府过得并不算差,成年后他没有打算从军,而是想谋个文职,做的还算不错。这当口,王氏一族反了,他们军方的势力正是郦阳公主的第二任丈夫,郦阳公主也参与其中曾帮着联络过朝臣。为此,郦阳公主和她和第二任丈夫以及两人所生的孩子都被赐死。夏守知虽没有被波及,但不得不低调起来,甚至辞了官职一直闲在家中。 齐暄帝在成为太子前,与夏守知喝过几次酒,哪怕郦阳公主的生母牵扯着静贤太后之死,但他知道她不过是在替王太后背黑锅。他与夏守知交好,也就存着与夏家示好的意思,郦阳公主与夏家已经没有牵扯,她瞧不上夏家,他却觉得夏家都是好的。 只是郦阳公主毕竟涉及了谋反,连幽明郡王都受谋逆案牵连,夏守知想要继续步步高升是不能了。齐暄帝不能把要紧的职务派给夏守知,就想着让他来钱塘呆着。他和徐喻明也算同病相怜,应该不会为难他,若他真能做出什么成绩,再把他调到京城就是。 派他去钱塘的调令去年年底就下了,他过完年再去上任倒也使得,但他出发时带着十几辆车的行李,像是要长住钱塘不回来似的,让京中的人议论一番。因为行李多了,他在路上花了不少时间,吴莎骑马五天赶到了路,他在路上走了半个多月才到。 到了钱塘后,他也没有去县衙,先找了个客栈安顿了下来,才递了帖子给张县令。张县令早知道他要来,一直在衙门等着,他之后的职务还没有下来,离开钱塘后得先回京侯旨。这次调令是为了什么,他多少也有数了,事情都这样了,他也不再想当官了。他都想好了,一回到京城就递呈回乡,以后只在家中教导子侄。 见夏守知总算是到了钱塘,他马上派人去请,夏守知那边却说是舟车劳累,得第二天再上门拜访。张县令无奈又等了一日。第二天,等夏守知一到,他就把县衙的事做了交接。钱塘政务简单,豪门乡绅也少,他要交接的事也不多。 “张大人这是急着回京?正是江南回暖之时,不多在这儿赏玩几日再走?”夏守知微微笑道。 “京中还有事务,不敢久留,既然夏大人来了,我也能安心回去了。”说着,他主动带夏守知去了官衙库房,指着边上一间小屋子:“这里放着郡王的东西,还请夏大人记得转交。” “是,我离京时陛下也曾提及此事,不过有张大人看着,想来里面的东西总不会少的。” “自然,自然。”张县令连声应道,背上微微发寒。 他不是没想过把东西还回去,但是许多东西都被用了,他就是想还也没法还。郡王去年病重,他以为此事能就此了结,想不到郡王病一有起色,陛下就提了调职的事,郡王府的杨管家也来讨要东西。就这点子东西,郡王怎地老是记着,大家也算一场亲戚,就不能当是年礼赠予他家了吗?再说,因为张氏女当了太子妃,张氏一族好处没捞着还受诸多牵连,他要点赔偿也很合理呀。 夏守知看了一眼库房,也没有进去查看的意思,在他离京前,齐暄帝说过他只要把东西交接了就好,其余的事郡王府自有人会去办,他还挺想知道郡王府会怎么办的。 因为张县令急着要回去,夏守知跟他快速办好交接,中间他也请人去找郡王府的杨管家来合一合库房物品的数目,却被推说府中有事要过几天再来。张县令为此松了一口气,夏守知却暗暗同情了张县令一把。照他推测,属于郡王府的这些东西怕是被张县令挪走许多,不然齐暄帝也不会忽然将他派来钱塘。郡王府的人也知道此事,并且有了相应的打算。 等张县令一走,夏守知打开了存放郡王府物品的库房,本想要对上一对,但看到许多箱子上都贴着封条,像是不想让要查验一般,他也就作罢。当即,他就召来差役,把东西原封不动地装车送到了郡王府,也让随他一块儿来的书吏将朝廷拔下来的各种款项结余部分跟郡王府交接清楚。 杨管家跟夏守知派来的书吏对了对账目,确认无误后便收到了结余的款项,至于郡王的东西,他并没有查验就让人直接搬入了他的院中。徐喻明先前住的屋子正好空着,杨管家就让人把东西放在了那儿,然后拿着册子慢慢对。 不得不说,张县令为了应付查验,还是下了功夫的。比如册子上记着玉如意一对,杨管家也的确找到了一对玉如意,就是成色不佳,其他东西也是如此,杨管家不懂行,就召了府里懂行的人来点验,等整理成册再报给了吴莎。 “约七成的东西被换过了,其余的不知原物如何,无从判定。” “估价多少?” “至少相差七百万钱。” 也就是约七千两了,吴莎心下说,把册子放到一边,起身开始活动手脚。 杨管家知道她这是打算去追讨东西了,倒也心痒想跟着去,可惜的是他受过伤怕是去了要拖她的后腿。 第四十六章 她讨要的方式 “戊头,你打算带上谁?” “戊三和戊九。” 戊三便是懂得品鉴器物价值的暗卫,如今在院里扮着洒扫,是一个面上瞧着四十出头的小老头,其实才三十,化名为高忠义。戊九是隐于暗处负责守卫的,年纪不大才十七,生得唇红齿白的,吴莎早就想带他出个任务,趁机加深一下交流。 杨管家不知她的私心,想着这些人跟去也是帮着打打下手,也就没有多想。戊三已经是老油条了,以前还和杨管家一样带过吴莎出任务,知道她当上首领时还想过会不会跟着高升,结果并没有。他也没说失望,干这一行能活着就是好的。 戍九年纪小又顶着吴莎位号,吴莎在成为戊头代号“戊九”,两人接触得不多,他又听过她许多传闻,就有几分怵她。怵就怵吧,他说话还容易结巴,也就因此只能出一些刺杀类的任务,没法改装潜伏。吴莎记得他升入戊组时并不是这样,也不知是中间遭遇了什么,可怜的娃呀。 他们这一去花了五天才回,因为东西太多,他们也没有搬回郡王府,而是放在吴莎租的离郡王府不远的一间宅子里。第二天,杨管家就借口采买,把这些东西搬回来了府。没出几日,外面便传张县令的长女夫家着火,家里别的东西都没有烧着,只有存放着她嫁妆的库房起了火,里面的东西烧了个干净;隔天,张县令老家也着了火,东西倒没有烧掉多少,但是救火的人进进出出的,许是混进了什么人,拿了宅子里不少东西。 张县令看着家里管家送来损失册子,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他都没让管家去提告追赃,只当没有发生过此事,那时他女儿家里也起火的事还没有传到他这儿,他也只是顿足叹息一番,等后面的事传来,他气得胸口闷疼,却也只能生生忍着。 等他回京递了条陈辞官返乡后,张氏一族对他的态度似乎变了,不久他侵占郡王财物的消息私下传了开来,张家在朝为官的其他人都陆续被贬,张氏一族为此后来还跟他分了宗,这自然是后话。 张县令所遇之事在会稽郡所传不广,徐喻明那儿吴莎不说他是不知道的。他只知道吴莎出去了五天,回来后隔了一天就让他去杨管家的院子里查点他的东西。 “先前县衙闹贼,丢了一部分东西,这些天总算是找回来一些,剩下的张县令自知失职拿钱补上了,殿下且看看够不够,要是不够,再让他添点。” 本来点东西这种活哪会让徐喻明亲自来,实在是有些东西只有他看过,其余人并不知晓,就像先帝所赐下珊瑚玉器,写得都很笼统,这种也只有看过的人自己知道了。徐喻明大致看了一遍,发现东西被换过的不少,不过有个箱子里盛着满满铜钱,估计就是吴莎所说张县令所贴补的钱。 世人尤其是读书人,总是一副视钱财为粪土的模样,但真让他把钱财吐出来,他们却是不肯的。徐喻明与张家堂舅接触的不多,但也看出那不是一个大方的,徐喻明不信他会忽然改性大方起来。他也不说破,从一堆东西里取了一把琴出来。 “这是焦尾琴吧?”吴莎假作好奇地问,其实她已经私下弹过了。 “正是。”徐喻明抱着琴,略带感激地看向吴莎,“听闻吴娘子会弹琴,不知我何时有幸能听吴娘子弹奏一曲。” “他日殿下舍得用好茶相奉之时。” 明明每次泡茶,都给自己也泡一杯,说得好像不让她喝一般,徐喻明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见吴莎笑得促狭假便作恼怒,冷着脸回去了。杨管家倒还算有几分眼力,知道徐喻明并不是真的在生意,就跟着笑着的吴莎一块儿展露笑容。 “戊头,你说殿下也真是的,竟然让你弹琴,这是不为难人吗?不过戊头也不用生气,回头我把给殿下的好茶叶留下一份给你……”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吴莎就在他小腿上踢了一脚,“还会不会说话了!” 杨管家有些委屈地看向她,这又是怎么了,他怎么就不会说话了,他哪句话也没有说错呀。吴莎也懒得跟他多说,让他把东西收拾一下,徐喻明的东西先不用搬动,他的院子还要整修,搬来搬去的也麻烦,原先放在屋子里从县衙处拿来的已经被替代的东西早搬到了杨管家的屋里。 “收拾收拾,多余的分了吧。”她挥挥手道。 暗卫也是要吃饭的,工作风险高,收入却不见得有多高,大家早就跟兵士一样学会了自己弄好处,吴莎只能算里面搜刮好处最狠的。杨管家正打算问她多出来的东西怎么处理,听她这样说了,马上道了谢,又机灵地凑上前去。 “戍头,要不你先挑?” 多出来的东西其实没什么好货,但是她若真的一点也不拿,底下的人就更不好伸手了。到了他的屋里,她拿了一对瞧着挺不实用的瓷瓶,另外又拿了一盒样子也不时新瞧着都不像纯金的首饰。 “就这样吧,先在你这院子放着,我晚些时候来取。”她说。 吴莎挑的那对瓷瓶一看就不好安置,估计其他人也不会选,杨管家看了替她发愁,“这对瓶子不如给我吧,我将来在外面置办屋子后可以放。” “得了吧,这瓶子放哪儿都不搭。以后就放到我近日租的那间屋子去吧,那儿就当我们的第二聚点。” “也好。” 如果吴莎以后会在钱塘长住,在外面置办一间屋子也好,不管是用来安置东西还是私下见一些别的什么人都方便。 吴莎新租的那间屋子与郡王府只隔了一条街,离黄冲家的食铺约两刻钟的路程,她不欲让其他人知道她和黄冲的关系,却也不怕被人看到两人在外面说话,反正她常在外面逛还很爱跟人聊天,就算让人看到她和黄冲说话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这一点她和黄冲他们也说过了,只当他们是在钱塘才熟识的,至于曾带他们去看过房子的刘牙郎,除非是有人领着他到跟前来认人,不然旁人也不会把一个长相普通的女子无端地跟郡王府的管事娘子联系在一起,且她出门妆容会略有变化,一般直男会认不出来。 ------题外话------ 推荐友文: 明酥酥新文《病痞将军驯养手册》,欢迎追文哦~ 镇国将军府的小丫鬟凤溪,自打跟着二少爷从战场上回来后突然就变了性情,上的了厅堂,下得了厨房,打得过土匪,斗得过恶妇...... 却在二少爷被赐婚的当晚,悄悄消失了。 熬过了苦日子,离开了将军府的凤溪在京城开店开得风生水起。 某少爷不爽,你开店就开店,和店里的那些公子哥眉来眼去的是什么鬼? 于是一把抱回家。 ps:一对一甜宠,男主病弱系,轻松欢快文哦~ 第四十七章 她总算遇上个有眼光的 短缺的东西已经送到,郡王府重修的经费也有了,吴莎就把事情交给了杨管家。她去年就已经跟杨管家说过府里改建的事要,杨管家该打听的也都去打听了,之后的事情并不难。吴莎只需出设计图和跟现场的工头沟通要怎么造,剩下的杂事就由杨管家去办。 为了改建的事,杨管家忙碌了起来,这活看起来不用他亲自动手好似并不累人,其实里面牵扯的事有一堆,否则吴莎怎么会把事情推给他呢。稍微算有空的吴莎,找了一天把她租的那间屋子买了下来,把里面布置一番,当成是她临时的家。 她还特意选了一天,在府里大多数暗卫不当值的时候过来请他们来坐坐,就当是为她乔迁新居贺喜,也是带他们认认地方,万一将来有事没法去郡王府,还有另一个地方能呆。 在吴莎来钱塘之前,杨管家也准备了一处这样的地方,就在乡下庄子所在的村落山岩村里。吴莎把那个地方当成是第三据点,继续保留,说不定将来能用得上。 既然是聚会,吴莎觉得可以适当地展现一下自己的女子力,哪怕这边的暗卫许多都是她已经熟识,认定不会起什么化学作用了,可是万一要是能呢?万一要是天雷勾地火了呢? 正好天将转暖,吴莎换一身鲜嫩的春衫,化一个柔和的妆,再做上一桌子的菜,这怎么看就是一个妥妥的秀外慧中的好姑娘,这种类型应该很对他们这些直男大老粗的胃口才是。就算他们没有这样的福气,但是夸几句让她顺顺心也是好的。 看到镜中经过化妆不同于平时的清淡刚硬柔和下来的五官,她满意地点头,这张脸怎么看也没有一点像是前暗卫首领,更不像什么千面杀神。去菜场买菜时,卖猪肉的大哥还便宜了她许多,她心下得意,感慨这个世上有眼光的人还是有不少的。 凉拌野菜、椒盐杂鱼、春韭炒蛋、酱烧肘子、香菇炖鸡还有当地特色的春笋蒸咸肉,五道菜一出,她感觉自己背后简直闪着母性的光。 等到府里的暗卫一个个翻墙而入时,她亲切地朝他们笑笑,招呼他们入座。 “菜都好了。今个儿天气不错,去把桌椅搬到院中来吧,没事的人可以喝几杯。” “谢戊头。”他们说道。 在钱塘的暗卫里和吴莎关系交情最深的是杨管家,其次是戊三忠义,其他人只是照过面。不过他们对年纪轻轻当上首领又忽然派来钱塘的吴莎早有耳闻,里面有个戊四,当年不曾排到过跟吴莎出任务,只知道同组的晚辈有个能干的。就在他想着去套套近乎时,吴莎成了戍头,这近乎就不好套了,再过不久,她又成了首领,这就更没法套了。 戊四的武功一般般,做得最多的任务是探听消息,是个会说话的。他见吴莎打扮得柔美,又做出一桌子的菜,有心夸她一夸。 “咱头就是扮什么像什么,穿上女装后还真像那么回事,连菜也做得这么好,就跟那贤妻良母似的。哎呀,要真是女的就好了,咱们弟兄肯定争着想娶你。” 吴莎一听,当即冷下脸,浓眉一挑,戏谑地问:“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属下不是说首领娘娘腔,真的,首领就是穿着女装也难以隐藏您高大威猛的形象!”戊四显然没有发现吴莎到底为什么变了脸色,一心想把气氛圆过来。 站在他边上的杨管家心下为他捏了一把汗,头都在府里扮了两个多月的女人了,他们怎么还以为她是男的,这是有多蠢。他也不想想自己当初也同样不信吴莎是女的。除了他以外,其他人见气氛不对,也连忙附和戊四的话,反正他一向比他们会说话,跟着他说总没错。 “是呀是呀。” 见他们懵懂附和,吴莎按了一下额头,回了厨房拿起饭勺在手里掂了掂,感觉也不是很称手,马上转身拿起了菜刀。外面的人一见自知不好,杨管家倒是机灵,马上端起了红烧肘子朝外冲。 “戍头,府里还有事,属下就不多留了。” “是呀,还有事。” 其他人有样学样同时说道,端起桌上其他的菜马上翻墙跑了。难为他们端着菜也翻墙翻得这般利落,吴莎看着他们的背影,又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桌餐,如果不是因为现在是大白天,她真的很想追上去砍死他们算了。她认真地考虑是不是应该把暗卫全都换一轮,这一届的实在是太蠢了,蠢得都没眼看! 把家里简单的收拾一下,她也懒得再做,索性去了附近味道不错的饭馆吃中饭。才刚到酒楼门口,证明暗卫们眼瞎的强力证据就出现了,一个喝得七八分醉的富家少爷一看到吴莎便眼睛发直,还上前拦住她的去路。 “这是哪家的小娘子,怎么一个人来吃饭?” 尽管这位富家少爷瞧着二十开外,长着一张麻子脸,实在不合吴莎的眼,吴莎还是有一种喜极而泣的感觉。哎呀妈呀,她这辈子活到二十几岁,总算是遇上一个撩她的,哪怕是尬撩强撩,那也是撩呀。她甚至伸手用袖子遮着自己的脸,隐藏自己嘴角的笑意。 以她的身手,她一点也不怕被调戏,再说了这家店她来过几次,店里掌柜知道她是郡王府的,应该会出来帮她解围。可惜呀,因为她换了一身装扮,掌柜一时没认出她来,加上这位麻脸公子是个一喝酒就不讲理的,他就没敢上前。 吴莎退了几步,避开麻脸公子伸过来的手,一直到了角落也不见掌柜的过来,她也就认真开始考虑是不是得用武力解决这个问题。正想着,忽地有人上前拿着一把雕着竹纹的剑挑开了麻脸公子的手,吴莎抬眼一看,见是一个身着青衣剑眉星目高大挺拔的公子,嘴角的笑意更浓了,差点没哼起小曲来。 “谁!敢搅老子的好事!是弗是想寻死!”麻脸公子骂道,连乡音都出来了。 那位公子也不出声,直接把剑拔了,朝他和他身后的小厮看了一眼。麻脸公子是醉了,但跟着他来的小厮可没醉,知道这人不好惹,他们马上边劝边抬,把麻脸公子给架走了。吴莎见人走了,竟还有些可惜,不过她倒也没忘向眼前的人道谢。 第四十八章 这人看着也不瞎呀? “多谢公子解围。” 吴莎温柔浅笑着拱手相谢,放下手时才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福个身,才更显她的温柔。 青衣公子把剑收了回去,朝她笑了笑,“举手之劳罢了,姑娘一个人还是得小心。” “我也不是头一次来这儿吃饭了,这样的事倒是第一次遇到。”吴莎叹道,和青衣公子进了酒楼。 她一进去,店里小二就认出她来,“这不是吴娘子吗?今天吴娘子瞧着倒比往日精神,可是有什么好事?” “我能有什么好事?”吴莎笑笑,心下却说,好事还真不少,比如遇到帅哥啦被帅哥英雄救美啦~ 青衣公子一听小二称呼吴莎为“吴娘子”,便打量了她一眼。 “吴娘子一个人来用饭,若不嫌弃不如跟在下同桌吧?” 吴莎眸光一转,微笑看向他,说:“公子相请,小女子自当遵从。这顿饭就让我请了吧,就当是谢谢公子刚刚为我解围。” 青衣公子一笑,没有应声。吴莎面色不改,跟小二点了几个菜后,便和青衣公子落了座。桌上本就放着青衣公子点了三个小菜和一壶酒,加上吴莎点的菜,满满地摆了一桌子。待小二上了菜,吴莎见青衣公子的酒杯空了,便伸手拿过酒壶替他倒上。他晗首相谢,却没有喝,而是用手指沾了酒水在桌上不多的空间里写了一个“戍”字。 吴莎伸手瞧了一眼,朝青衣公子无辜地笑笑,问道:“这是字吗,小女子可不识字。” 青衣公子看向她,眼中有探究有戏谑。 吴莎盈盈一笑,对着他的眼,说:“夏大人,这家馆子的酒菜还合你胃口吗?” 眼前坐着的这位青衣公子就是新来的县令夏守知,要说吴莎在京中也见过他数面,虽然第一眼没认出来,但是想想能出现在钱塘的青俊公子,她头一个就想到了夏守知,跟记忆中的形象一对比,她就确定是他。这样好的皮相,就这么一起吃顿饭倒也不是不行,难不成吃个饭还能引发血案? 她倒是没想到夏守知能知道她,她的身份应该很隐秘才对。 “酒菜不错。”夏守知说道,又含笑看着她,“人更好。” 吴莎笑笑不说话,连害羞也懒得装。夏守知肖父,也是一个风流的,常爱流连青楼楚馆,算得上男女通吃,还曾引得一双男女为他吃醋险酿血案。家里也责罚过,却不敢罚得太过,毕竟他从小失父,母亲又不曾来看顾他,家里的长辈也就多宠着他些。 再者因为他父母的事,他的婚事艰难,去烟花之地散散心也没什么,他也没有沉迷其中,还成了家里唯一的文官,已经胜过同辈许多。后来又有了郦阳公主参与谋逆的事,他的婚事也就更难了。吴莎记得他今年已经二十一了,还没有定下亲事,以这个时代来说算是剩男。家里为了他的婚事也是操碎了心,听说他要调往钱塘,就劝他在钱塘寻一个当地大家族的女子成亲,他嘴上也应了。 吴莎虽不知道此事,但想想夏守知复杂的身世,她不打算跟他有过多的接触。若她有多的心思,当初在洛阳就和他正式照面了。 “吴娘子真是好手段。”夏守知说道。 他来到此处倒的确是为了见一见新到郡王府的吴莎。齐暄帝底下有一批暗卫,这是许多人都知道的事,年前有人在传暗卫首领换了人。夏守知不知道是谁这么能耐能把原来的暗卫首领挤走,他虽不认得吴莎,但知道此人探得原首领跟王氏勾结,逼得王氏一族在准备不足之下举兵谋反,也让先帝迅速反应,彻底拔除了王氏。 齐暄帝能上位,可以说此人功劳甚大,怎地才没几年,齐暄帝就把她给换了呢?夏守知一直想不通,不知她是怎么得罪了齐暄帝,直到后来谢家女出事,他又想到不久前徐喻明病重的消息,心下才隐约有了一个猜测。 猜测也只是猜测,他也是直到张家出事才确定的。要说这些年朝中出过的几桩事他多少有些印象,有一些总是办得利落又引人注目,简直就是钝刀子割肉还是当众割的,威吓宵小的效果不是一般的好。夏守知一直在想这是不是那位暗卫首领的点子,张县令出事后,他就有几分确定了。 唯一让他意外的是这个人竟然是个女子,且年纪瞧着也比他想的年轻,瞧着也不是那等以女色谋事的,也就是说她定然有她的出众之处。今年初会,看这脾气就是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夏守知不由对眼前这位女子多了几分好奇。 吴莎得了他不知真假的夸奖也只是挑挑眉,并没有说什么。两人饭吃了一半,吴莎听得外面传来一群人的脚步声,转头一看竟是麻脸公子领着十来个家丁走了过来。 “听闻夏大人自小文武双全,虽然如今是任文官,但是上了战场,也不输同辈的小将。不知今日小女子是否有幸能见识夏大人的身手呢?” “不敢班门弄斧,还是吴娘子请吧。” “夏大人好意思让我一个文秀女子出面应对一群穷凶极恶的暴徒?”吴莎满脸鄙夷地看着夏守知。 夏守知不禁一笑,这些“暴徒”能不能碰到她的衣角都未可知。纵使如此,他也没有自己坐着让一个女子去处理这些事的道理,这是他作为一个风流公子的坚持。不等这些人走近,他就已经拿起了剑准备教教他们随便动粗是不好的。 麻脸公子刚才被家丁拖走后,越想越气,刚巧碰到了时常一块儿喝酒的朋友,便向他们借了人又折了回来。他的随从见有这么些人在,也不拦着他,倒有跟着他一块儿来出出气的念头。一群人进了酒馆就看到坐在角落的夏守知,麻脸公子气势汹汹地走了过去,也朝跟他坐在一块儿的吴莎看了一眼,一时脚步慢了下来。 “你个死货,把小娘子藏哪儿去了?” 本来一脸兴奋想看打架的吴莎听到这话,不由抬眼朝麻脸公子看去,暗想,这人看着也不瞎呀,怎么她这么大个人坐在这儿会没看到呢? 第四十九章 尴尬的结局 麻脸公子不是没看到吴莎,而是没把吴莎和他刚才看到的女子当成同一个人。他先前吃得有七八分醉,吴莎落在他眼中,就是一个天仙似的水灵灵的小美人。现在出去了一圈,他的酒醒了几分,再看到吴莎时,只想着为什么同样的衣服会穿在了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妇人身上?且这妇人肩膀宽阔,浓眉大眼,有些雌雄难辩,一点也没有他刚刚见过的娇滴滴的小美人穿着这身衣服时来得好看。 夏守知的动作也是一顿,便指着吴莎戏谑道:“她不就在这儿。” 吴莎颇为配合的半垂下头,露出一个含羞带臊的表情,双手握着手中的筷子,想着不要生气,生气长皱纹。 “骗谁呢,你当爷瞎呢?这妇人跟刚刚的小娘子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不信呀?你问问跟你来的人呀?” 麻脸公子回头一望,见几个随从连连点头,一时也有些下不来台。倒是他有个随从很是机灵,马上说:“定是少爷想春香楼的姑娘了,才会把普通的小妇人错认成美人。” “对,没错。”他笑着应和。这人也不算是个硬要无事生非的,既然是自己看错了,他也不打算再多事。 “算你运气好,下次再敢坏爷的好事,小心你的狗命。”他愤愤不平地白了夏守知一眼后,就带上一群人走了。 夏守知已经有好几年没遇到这样的事了,在洛阳城中敢在他面前这样生事的可不多,除非家里有够硬的靠山不然随便在外面闹是很容易凭白得罪人的。他也不打算追究,朝吴莎看了一眼,想知道她有何想法,见她面色似有不悦,马上想到是为了什么,不由轻笑一声。 “笑屁。”吴莎折断手中的筷子气得扔到他边上。 夏守知笑得更厉害了,就连饭都没法再吃。吴莎白了他一眼,重拿了一双筷子,尽量保持镇定地吃着饭,吃了几口,见他还在笑,不由皱了皱眉。 “夏大人,你也是老大不小的人了,还是稳重些吧。” “是,谢吴娘子教导。”夏守知又笑了一声,深吸一口气后把情绪缓过来,他看着面色淡淡眼眉明朗的吴莎,忽地说:“那等沉迷酒色之人怎能明白吴娘子的独特之处,不凑近来污了吴娘子的眼岂不是正好?” “沉迷酒色?夏大人怎么能这么说自己呢。” 夏守知也不恼,反而笑道:“吴娘子真是个妙人。” “我倒更希望夏大人夸我是天姿国色的大美人。”吴莎眨了眨眼,把筷子放了下来,“我吃好了,你慢用吧。” “后会有期。” 吴莎淡笑,跟小二哥付清了两个人的饭钱,便大步出了酒馆。什么后会有期,这人也不知道避讳吗,吴莎暗想,站在街头微微叹了一口气。 她一时不能摆脱自己的身份,也就不能挑有官职有背景的男子。把这样的男子一排除,剩下的也只有市井男子农夫猎户了。她不是看不起这些人,只是她真的觉得跟他们没法交流,在她心里其实年龄差是小事,观念差才是大事。那种门第观念严重,重男轻女把女人当成附属品的人,她是怎么也不能接受的,而这种想法越是受教育程度低的人越是如此。皇家是特例,暂且不提,一般的世家贵族都把正妻嫡女看得极为重要。 在大齐朝男女之别本就不是特别严重,大齐建国之时还曾出于一位守城抗敌的公主,后来被追封为圣武公主。不过现在的洛阳,女子当街骑马、独自在酒馆用饭的还是少见了,官家女子上街会戴上帷帽,反倒是江北等地女子没这般讲究,吴莎还曾见过世家女子打扮华贵一同出游的。她们的衣着也比洛阳一带更修身些,这也是吴莎想来江北的原因。 她在这儿看到了颇为有趣的现象:底层百姓买东西时常以京城为高档标准,只要是京城传过来的样式,不管是衣服还是家具,他们都觉得是好的;但是世家豪族却不这样想,他们不屑照般京城的样式,会在原基础上进行改良,标榜自己略胜一筹。 这个现象在江北一带尤其明显,钱塘这儿倒又还好,因着大齐从南蛮手中收回江南等地时曾对百姓进行教化,大家还是很尊崇皇氏一族的,却不知道传到钱塘的所谓京城样式其实都是江北款。 不管是哪里的款只要是好看的适合自己的,吴莎都喜欢,至于这种现象的深层含义,她当成是自己才知道的小秘密先放在心底,偶尔翻出来给自己补一下优越感。 回到府里,府上的暗卫像是不存在一般,都没让她发现一点气息,躲她的本事若是用在做任务上,还怕什么事做不成。她倒也不想费这个力气把他们一个个抓出来训一顿,日子还长着,他们能躲去哪? 想着要用什么方法给他们深刻的教训,她慢步回到院中,正好遇上了在院中散步的徐喻明。 午后阳光正好,空气暖烘烘的带着一点春的味道,院中的几棵春梅开得正旺,徐喻明平时看一个时辰书就会来看看,这还是吴莎提醒他去做的。 吴莎行过礼,抬眼见他还在打量她,也不知是不是想从她这儿打听什么消息。只要他问,只要能说,她一向是会坦然告知的,说起来,钱塘县令换成夏守知的事还没有告诉他,要说吗?两人也见不着面,说不说的也无所谓吧? “你……” 吴莎虽是在想事情,目光却是定定地看着徐喻明的,就在吴莎迟疑地时候,徐喻明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她回过神眨了眨眼,等着徐喻明说下去。 “你这身衣服的料子好像挺好看的。”徐喻明认真地说。 吴莎一听,马上朝徐喻明露出欣慰的表情,“殿下,还是你见过世面,别人都没看出来。这是我前几日新买的,是江北新出的绸缎,叫流光锦,卖得极贵。钱塘总共就进了三匹,我买了一匹,做了这身春装。是不是特别显气色还显年轻?” 在她期待的目光注视下,徐喻明点点头,说:“瞧着像年轻了五六岁。” 第五十章 想太多 “真的?”吴莎欣喜地笑着,伸手在徐喻明肩上拍了一记,“会说话。” 她拍下去的时候没用多少力道,却还是让徐喻明疼得皱了一下眉,尽管他马上装得一点也没事的模样,吴莎却有些过意不去。她是真没有用多少力气,没想到徐喻明这么不经拍。 “殿下,剩下的两匹布,有一块的花色极适合你,要不要我去帮你买回过,给你添一件春装?”她语带讨好地说。 徐喻明四季的衣服都是有定数的,今年的早就已经做下,他现在身上穿着的豆绿直裾就是新做的,上面的飞叶纹还是吴莎帮着绣的。 徐喻明迟疑了片刻,他如今也不用外出会客,也用不着做那么多衣服,但是既然吴莎主动提了,他倒不好无端就拒了。 “你亲手做吗?”他问道。 这是真知道好差,她的绣活比起阿香来可要好多了,知道的样式又多,知道找她来做,可见是认可她的手艺。想想这几天正好有空,吴莎便点了点头。 “是。” 徐喻明嘴角动了动,面上却淡淡地朝她说道,“那就有劳的。” “不敢。” 被自己没眼力劲的队友气到,吴莎在为徐喻明做这身衣服的时候格外用心,一想到她的队友竟然到现在还觉得她是男的,她就觉得闹心。看看她的厨艺,想想她的绣活,她怎么就不像女人了? 她的队友们在听到杨管家说吴莎本来就是女子时,还以为杨管家被吴莎骗了,杨管家一再强调,才让这些人勉强相信。其中戊八曾在受伤的时候受过吴莎照顾,知道吴莎是女的,最是震惊。 他当时受伤的是臀部,吴莎还为他上药来着,想到这个他就开始冒冷汗,吴莎得为他负责吗?不对,他得对吴莎负责吗?吴莎会来郡王府不会是来逼他求娶的吧。他一直隐在暗处,想想吴莎来了之后对暗卫们的试探,虽然吴莎一次也没有跟他说过话,她不会是等着他提亲吧? 杨管家又提了吴莎打算成亲,她正朝贤良淑静的方向努力,让大家以后说话都注意着点,千万别去泼她冷水,众人哪有不答应的。里面跟吴莎以前接触不多,先前跟她出了一次任务自认为对吴莎有所了解的戊九,最不懂他们为什么会对吴莎是女子的事这样震惊。 他在吴莎来到郡王府后,就在想原来他们的首领是女子的事,他以为其他人早就知道了呢,现在才知道他们一直把首领当成男的。戊九在洛阳时,也见过吴莎穿过几次男装,的确是英姿飒爽,也难怪有人对她心生倾慕,就算他是男的也觉得这样青俊的男子让人想要亲近。可是她身上的气概也没有掩去她换上女装后的柔和,不是那种装出来的和善温婉,而是骨子里的温厚,柔软而又强大,纤细而又无畏,这样的人怎么看都是女子呀。 “想不到我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上回跟他们一同去执行任务的戊三感慨道,他一向觉得自己眼光很毒,有几次连吴莎的易容都能看穿,却没有发现她是一个女子,这就是所谓的灯下黑。暗卫中最早认识吴莎的早就把她当成是男子,少年时期的装扮本来男女就一样,加上吴莎生得比同龄人高大些,别人就没有把她往女人那边想,比起怀疑她的性别怀疑她有没有可能背主的次数还多些。 “戍头会不会找我算账?”在经过短暂的震惊后,戊四只担心这件事,现在一想他在吴莎面前所说的话,自己都想给自己一耳光。 院中的人看向他,皆目带同情。他们是在一间无人的院子短暂相聚,杨管家拍了拍他的肩膀后,微微叹了一口气,便走出了院子。该说的他已经说了,剩下的事他才不管。其他人很快也散开了,只剩下戊四在院中苦恼地捶着头。 戊八和戊九一同回需要自己守着的暗岗,戊九见戊八也是一脸凝重,暗想莫非这位也曾说错过话。感觉到戊九的目光,戊八看向他,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小九,你说戊头想在钱塘嫁人会不会是在想我们中挑人嫁了?” 戊九目光一转,呆愣着脸看向戊八。 “算了,说了你也不懂。”戊八叹着气回去了自己的的暗岗。 戊九抿了一下唇,他怎么会不懂,他还听出这位前辈肯定是想多了。记得以前戊八曾自豪地跟他说过,当初他受伤是首领照顾的他,首领为人如何好……现在回想此事,他也许生出不必要的误会。误会就误会吧,照戊八嘴快手慢的尿性,这事在他抱怨一句后也就打住了。 不过他所说的事,也不是没有可能,吴莎若真是要在钱塘嫁人,嫁给同是暗卫的人是最妥当的。潜伏在郡王府的这些暗卫中,戊九想来想去也就他还算像样些,就是他比吴莎小上许多岁,又不会说话,也不知她能不能看上? 吴莎隐约知道府里的暗卫已经不敢再怀疑她女子的身份了,至于他们其他的念头,她无从得知。 花了五天时间,她总算是帮徐喻明做好了衣服,其中有四天时间是花在了上面的绣图上。她还嫌时间不够,不然还能绣得更细致些。 等她把衣服给徐喻明送去时,徐喻明也是眼前一亮。衣料是偏暗的青灰,上面有祥云的暗纹,吴莎在衣服的左肩及胸处绣了仙鹤图,腰带用的是青松色。也许是她绣的时候赶时间,仙鹤瞧着有些灵气不足还有一点凶。吴莎只能安慰自己就这样的绣工在这府里都是数一数二的,就是在钱塘也排得上前十,再说这仙鹤远远瞧着也不难看。 徐喻明在细看之后,也觉得这鹤的眼睛绣的有点凶,可这也不妨碍他对衣服的喜欢。他换上后就一直穿着没有脱下来,倒让吴莎暗笑一个原皇长孙难道还没见过好衣服不成。 吴莎不知道以前他的衣服料子是不算差,但是上好的王氏也不会给他,有时做出来的衣服还会有不合身的情况,像吴莎这样为他费心做一件衣服的,几乎没有。 “殿下,既然这衣服能入你的眼,是不是应该给点赏钱?” “是应该。”徐喻明转头好笑地看着她,“你想要什么,自去取就是,难不成还有人拦着你?” “殿下怎么把我说得像是那起子眼皮子浅不问自取的?这可是伤着婢子的心了。” “是,本王错了,本王亲自为你去挑一件,可好?”徐喻明无奈地说。 “行吧,记得挑那种看着就能当很多钱的。” 徐喻明微一皱眉,见她脸带笑意,除了暗自叹气也拿她没有办法。 第五十一章 首饰 徐喻明的私产仍放在杨管家的院中,要去取还得跑一趟。为防他偶尔会过来,杨管家连暗卫集合的地方都换了。进了放私产的房间,徐喻明打开了几个匣子,里面都是他母亲陪嫁的首饰,最贵重的几件早就没有了,样式也不好看,真不如当了换钱。 翻找一番后,他拿了一根最粗的金钗,心下觉得忒俗气了些,又翻出一只样式古朴的银镯子来。怎么会有这么一个镯子,他暗想,恍然记得母亲曾说过这是外婆传给她的东西,他捏在手里迟疑了片刻,还是拿着镯子走了出去。 “这两样可行?”他把金钗和银镯子递给了她。 “两样吗?殿下可真是大方。”吴莎不客气地接了过来,还把金钗拿在手里掂了掂,“还挺沉手。” 见徐喻明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她略一迟疑,把银镯子套在了手里。这两样东西,一样定是因为她说想当了才选了给她的,另一样估计是他真的觉得好看才挑的。 “这镯子挺不错。”吴莎真心夸道,比起直男审美的花样复杂的手镯,她倒更喜欢只带着一点简单的花纹的。 “那就戴着。”徐喻明正色道。 等吴莎抬眼看过来时,他又露出一个微笑,在她发问前起身出了院子。倒颇有些霸道总裁的范,吴莎按着手上的镯子想。 戊四最近总在担心吴莎会找她算账,对她的行踪也关注起来,她给郡王做了一身衣服,郡王送她钗子的事,他也看在眼里。他越想这事越觉得不对,等没人的时候就找上了杨管家。 “老五,你说戊头和郡王……她不会是看上郡王了吧?” 杨管家淡淡地看了戊四一眼,有些头疼地按了一下脑袋,“你是嫌自己得罪戊头还不够多是不是?” “不是,我就是猜猜。你看戍头无端端地给郡王亲手做衣服,这是不是很可疑?她当初但凡给我们做过一次衣服,我们也不会连她是男是女也分不清呀。” “我们当初的衣服都是统一发的,她何必给我们做?” “戊头以前也没对其他人这样上心呀。” “你说这话就亏心了吧。”杨管家有些不悦地看着他,“她照顾不少受伤的人,给他们换药做好吃的,这事不少吧?” “那只是她心软。” 杨管家叹了一口气,又说:“其实我最近想起一些事来,戊头以前老教暗卫中的女子怎么抹粉怎么弄头发……那时我还以为她是个风流成性的,现在想想,那是因为她是个女的。” “倒是有这事。”戊四应和道。 “因为她是女的,她做件衣服怎么了。我们的衣服都是便宜料子,再怎么做也做不出朵花来,你好意思让她做?还有,她也不是白做的,不得了金首饰当酬劳嘛?戍头精着呢。她和郡王?亏你想得出来!” 戊四一听觉得有几分道理,也不好意思再提这个事。杨管家现下比较为难的是阿香知道了吴莎绣活比她还好,就想让燕子跟吴莎学刺绣。这事他还真不敢答应,吴莎能和阿香她们和平相处没想着把她们除了,他已经谢天谢地了。 好在阿香提这事后不久,府里要正式开始翻新宅子了,杨管家也就有借口拖着这个事。府里翻新,吴莎每日借着送茶水过去,会跟做事的人聊聊工事要怎么推进。她开始是想换上男装去的,如果穿着女装去,他们会不听她的。后来想想,要是每次过去都要换装挺不便,还不如让他们知道她也是主事的人,数次多了他们也就不敢轻视了。 这次来做活的人都是杨管家找的,一共来了十来个人,每天做活包一顿午饭,不包住。杨管家主要查了那个工头,其他人略问了几句,没有一一去细查。这也是吴莎的意思。把徐喻明跟人接触的方法都防住了,只留下一个口子,那就是他们下钩的地方。也许在这几年,鱼儿就算咬了钩也不会有其他动作,只要它咬着,什么时候把它钩上来就看他们的心情了,但不会是现在,现在若是发作,咬钩的就成暗卫了。 吴莎对郡王府的规划,看着每处都得动,但是需要动的地方却不花功夫,只有一处花园的观星楼需要能工巧匠,其他的钱塘普通的短工就能做。有些她打算种花的地方,先前建着屋子,地面已经夯实了,吴莎也没有让他们把地面重新开了覆绿,而是订了许多木花箱,还能圈成她想要的形状,将来若是这屋子要再改也便利。 春天是乡下农活最多的时候,来府里做工的人大都家里有地,遇到忙时也没法来做活。吴莎也没有催着他们完工,只记着他们每天上工的人数,还让人监督他们做活,免得像前面县令请来的小工一样,只在王府摸鱼混时间。 郡王府的人也知道县令换人了,现在请的小工是王府自己出的钱,前些年就看不惯小工偷懒的人,现在一有空就会过去监工,比杨总管还要积极。杨总管对此还颇为头痛,他们一个个地都去工地,跟外面的人有了接触,这要如何分辨他们的接触是否有异? 他来请示吴莎时,吴莎给了他一眼不屑的眼神。 “你以为只要查去看热闹的人?一些本来应该去看热闹的,却没有去,这也不是也很可疑吗?” 杨管家不知她说的是谁,马上紧张地看着她。 “我只是随口一提,盯人的事我可不管。郡王府的事主要负责的还是你,我就是在你们搞不定的时候来搭把手的,本来我都不会在郡王府里住。” 听她这样说,杨管家心下就发虚,“戊头,你要是不管事,我心里就没底。” “你白比我年长那么多岁。还心里没底?将来你成婚,要不要我教你怎么生儿子?不会你就学呀,没得一点长进也没有。若是手上的活拿不出手,又是个武功半废的,谁会许你成亲?你动动脑子好好想想吧。” 第五十二章 杂事 被小自己好几岁的姑娘教训,杨管家愣是没有一点脾气,他挺习惯吴莎教训她的,有时候甚至有一种错觉,感觉她这教法就跟世间的母亲教儿子一般,吴莎将来定能成为一个好母亲,但是,妻子……他也不知哪个男人有这样的“运气”。 见他虚心受教也不吭声,吴莎有点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杨管家陪笑一下,生硬地转开话题,问道:“戊头,当初你怎么会想到直接住到郡王府,而不是潜进来指导我?” 吴莎瞟了他一眼,也不好说当初见郡王府不像样子怀疑里面有人生了二心私吞财物,后来招了祸知道不好了才往上回报郡王生病的事,而杨管家就是她重点怀疑的对象。 “一个在郡王府里做事的寡妇和一个说不清来历却有大量钱财的寡妇,哪个更容易再嫁?” 杨管家懵懂地点点头,又想起戊四的话来,小心地问:“我还以为你是看中这府里什么人了呢?” “这府里有什么人是能看的?”吴莎反问,见杨管家似乎有些服气,不由翻了个白眼挥挥手,“走走走,找你家阿香去。” 见她开始赶人,杨管家也不好再呆,只是出于年长者且是已经找到伴的年长者,不得不好心提醒一句,“你这脾气真得改改,怪吓人的。” 吴莎冷眼一瞪,杨管家不敢再多说,马上退了出去。吴莎收回目光,托着腮困惑地皱了皱眉,她的脾气是有什么问题吗?明明她的脾气很好,前世有多少人把她当成知心大姐,夸她温和大方,不过这辈子她的确是改得稍微尖锐了一些,毕竟像前世那样总是大方得体也怪累的。 三月底,见府里边上的花圃建得差不多了,吴莎也开始兴致勃勃地完善府里的绿植,边上这圈地她早就想好要种多刺的月季。 “殿下,贴墙的花圃就要修好了,你看是种什么好?月季怎么样,玉玲珑、软香红、四面镜……种哪个颜色好,还是两个颜色交隔着种?” 徐喻明只知道宫粉月季,其余她说的他还是头一次听说。他以前对月季什么的没细细了解过,对兰菊倒知道一些。 “交隔着种吧。” “好,那就种玉玲珑和四面镜。玉兰呢,要不要粉白两色都种?” “都种吧。” “荷花呢?” “荷花只要一个颜色。” “这么大一个池子只种一个颜色?”吴莎迟疑地问。 徐喻明郑重点头,隐约觉得在吴莎的设计下,郡王府将来会变得色彩斑斓。他并不喜欢那么多色彩,抬眼看向穿着石榴红罗裙的吴莎,又觉得多点色彩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吴莎的确喜欢花园的颜色可以多一点,反正郡王府足够大,里面可以按区块分,留几块种点颜色鲜亮的花木,让院中一年四季都有花轮番开放,剩下的种些清雅的灌木丛,没点绿色陪衬的确显得杂乱。 因为吴莎总来问他种什么花木,徐喻明也对这个新修的院子期待了起来,也没去想为何他已经休养了数月,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甚至还时常会染病。对他来说染病吃药本来是一件痛苦的事,但是只要他一得病,吴莎就放下其他呆在他身边照顾他,倒让他觉得生病有时也挺好。 郡王府需要的花木挺多,钱塘一时买不齐,杨管家只能联络其他县的花农,其中有一个是夏守知的长随木书介绍的。徐喻明的薪俸仍然得由县衙那边转交,前些年都是杨管家亲自去取的,还得去几次才拿得到,到手的还是打过折扣的。夏守知上任后,这银子就由木书来送,其余事情也由木书来郡王府跟杨管家对接。 木书知道郡王府在整修,听杨管家说花木不够,就推荐了一个他认得的。杨管家从他那儿采买了好几种花木,总算是在春季把绿植都种下去了。 吴莎听说这事,心下对杨管家的办事能力又吐槽了个遍。据她所知,夏守知家的木书也不是一早就认得靠谱的花农,而是知道郡王府在翻修可能需要大量的花木才去结识了相关的人。杨管家也提前准备了,照现在看,他做的准备非常不足。前期准备没做好,后面就得手忙脚乱各种填坑。 为了防止这样的情况,她也偷偷让黄冲帮着留心,木书介绍给杨管家的人里,有几个是黄冲也认得的。 不愧是她一手教导的人,她暗想。 在知道夏守知的人在跟他做同样的事后,黄冲马上就退了出来。到现在为止,确切知道她和黄冲有关系的也就只有罗依。黄冲是吴莎为自己留的后路之一,他担负着管家的职责,保管着她八成的财产。能让吴莎这样信任并不容易,如果有一天黄冲背叛了她,她也只能认了,谁知自己没看穿呢。 黄冲也的确能干,像他这样的人不管放在什么地方都能拼出一片天地来,有时吴莎也觉得让他当跟班有点委屈了他,他却并不在意。吴莎也不可能自己傻傻地主动赶人,这么能干的人要是没了,她有许多事都没法展开。 现在她已经打算留在钱塘,黄冲也会跟她留在这儿,吴莎给了他很大的自由,做什么生意用什么身份,她都没有限制他,还曾为他弄来了好些拿出去能唬人的令牌。她也会像个好事大妈一样催他是时候成亲了,他总是笑着带过,有时她催得多了还会把她没成亲的事当成挡箭盘。感觉催他一次她会自伤八百,吴莎也就不想再提这事。 晓·食铺最近的生意不错,周边的街坊以及店里熟客知道两姐弟还没有成亲,都留心上了。罗依这个冒牌寡妇且不提,黄冲这个没有父母,待人真诚,又踏实能干的小伙子,是附近许多父母心中的好女婿人选,他也凭自己的爽郎大方赢得不少女子芳心。吴莎现在去食铺关心的都不是店铺的收入,反正有黄冲在总不会亏,而是黄冲桃花的新消息。 第五十三章 受了点打击 罗依探听起消息来,一点也不比黄冲差,她又见多了女子,只要谁跟黄冲结账时目光多停留一会儿,她就能品出意思来,马上就把那个女子家底摸个一清二楚。这样的人才,吴莎如果还在当暗卫首领,都想吸收她成为暗卫的编外人员。 在这些女子中,她最看好的就是前面街上开客栈的柳掌柜家年芳十六的二女儿柳兰芳。这姑娘罗依见过好几次,是个寡言却有眼力的,跟她那嘴皮子利落却有些爱占小便宜的大姐不一样,跟她那过份精明的父亲也不一样。她底下还有一个弟弟,才十岁,正上私塾。听柳掌柜的意思,是想等儿子再大一些再把女儿嫁出去,现在正可劲的挑人家,黄冲也在被挑的范围内。 柳掌柜对黄冲挺满意,就常让柳兰芳来晓·食铺买吃食,一来二去的,罗依已经从柳兰芳的眼眉间看出了端倪,就是黄冲这木头不开窍。 “说来也真的怪,这世上竟还真有那种不解风情的人。”罗依私下跟吴莎说。 吴莎去晓·食铺就是为了听他们的八卦的,等知道了缘由,她也跟着叹了一声,然后意有所指地看着罗依,“是呀,有些人呀,就是呆,只会说别人,也不想想自己。” 罗依自来了钱塘后,跟吴莎又相熟不少,一听她这话的语气不对,马上就猜出她的意思。 “吴娘子又笑话我。” “这怎么是笑话呢,明明就是羡慕妒忌恨呀。”吴莎一脸愁容地说。 照目前来看,她在钱塘的恋爱之路还是前途不明,而且她也不得不承认,现在比起恋爱来,她好像对郡王府翻修这事更上心。她前世想了一辈子的私家花园,马上就能完全实现了,哪怕这个花园与她真正想要的还是略有差别,但是里面有不少花木却是她喜欢的。要是这个时候出现什么好男人打扰她造园,抱歉,她只能让对方略等等。 罗依对她半真半假的自嘲一向不接,转移话题说:“吴娘子觉得柳二姑娘怎么样?” 怎么就不能安慰她几句呢?她这是默认了?吴莎眼珠子转了一圈,认命地接过话,“还行,只要阿饼喜欢就行。他是个有成算的,若你要再嫁,也记得让他把把关。男人看男人的眼光有时不一样,毕竟是要过一辈子的人,多一个人帮着看看没坏处。” 罗依忍笑看了她一眼,相处久了,她有时觉得吴莎说话跟个老妇人一般,明明才二十出头。许是见的人多了,不自觉就变成这样了吧,罗依暗想,就像她也是如此,在青楼里看得多了,也跟不少男子相处过,她又怎么能把过去的事全都抹去真把自己当成一个普通的寡妇再嫁给什么人。比起她来,吴莎所遇的事定然更多,罗依这样一想,也觉得吴莎想要找个人共渡余生不会容易。 罗依所在意的事,是吴莎作为暗卫过去做过的事。她是个心善的,原先哪怕跟楼中姐妹有过争执,却从不做那些欺负人的勾当。 吴莎还真没在意自己身份的事,要是以前她为自己行为迟疑的话,她坟前的草都老高了。既然那时心念坚定,如今她也不去翻那些旧账,凭白增添自己的心理负担。人是要向前看的,过去的事她只要记下需要学习的部分,那些旧面的思绪还是扔下吧。 从食铺回府的路上,她拐去集市买点野味。忠柱现在买菜还是走实惠路线,那种价钱偏高的菜他是不会买的。徐喻明那么挑食,总是做一般菜色怕他吃腻,她出府办事时总会顺道买点山珍野味。为此她还认得了常来集市卖野味的猎户,还不小心听说了这是个大龄剩男。 接触了几次后,她发现这个大龄剩男好像还挺纯情,在她付钱“不小心”碰到他手心时,他还会脸红。哎呀,这可真是让人心痒想多逗逗。 只是这天她过去的时候,发现猎户身边多了一个人,是一个大约有她两个大的胖妞,眼睛被脸上的肉挤成了一条缝,还穿着一身浅粉身的衣服,让吴莎都不好意思盯着看。更让她眼睛疼的是,她一看猎户的眼神,就知道两人之间的关系了,就算自己去撬墙角想来也没有多大意思。 吴莎索性今天也不买野味了,就当是为了治愈受伤的心灵。哪怕她并没有对猎户起什么心思,心里还是有一种失落感,这种失落感主要是来自于一个胖妞都有春天,她的春天却还遥遥无期。难道她前世的春季太长,这辈子已经没有桃花期了? 她一边想着这事,一边漫步街头,走到一家米粮店前见前面搬货的壮汉在台阶上滑了一下,手中的米袋眼看就要伤着边上的孩子,也没有多想便一个箭步上前把孩子拎到一边,再伸手隔了一下砸下来的米袋。 这袋米还真是死沉死沉的,她的脑中抱怨,感觉自己的手腕疼了一下。自己主动出来救人,结果把自己弄伤了,这事说出来有点丢脸,至少吴莎是觉得丢脸的。所以当相关的人来道谢时,她笑着应付过去,一点也没显露出自己手腕疼的事。 只是转身离开时,她感觉头顶上有一道视线,抬眼时见是夏守知坐在边上酒楼的二楼靠窗的位置朝着她笑。这家伙不会是看到了吧,吴莎暗想,朝他报以微笑。夏守知又举起酒杯,邀她上楼来坐坐。 吴莎看了一眼天色,一个县令大白天的喝酒,钱塘要完! 不过这也不是她要担心的事,她猜想夏守知主动跟她这个前暗卫首领接触,也许是有什么事。就算现在手腕扭了她也不好露怯,她转身走进了酒楼,到了他坐在桌前大方坐了下来,想来这么县令也不敢把她怎么样。 “上回吴娘子请我吃饭,我一直想回请,只是也不好冒然寄帖子到府上去。许是我一直记挂着这事,才有了此次巧遇。” 说的你好像家里开卦摊似的,你要有这本事,不如帮我把红线绑一绑,吴莎腹诽,面上微微一笑。 “夏大人贵人事忙,几个饭钱不必放在心上了。” “这可不是几个饭钱的事。”夏守知说着叫了小二过来重新换了一桌酒菜。 吴莎朝周围扫了一眼,前后侧面的桌子都坐着人,这地方真不是谈事情的地方,夏守知也没有去包间的意思,难不成他不是叫她上来谈事情的? 夏守知像是不知道她心中疑问,只跟她聊一些钱塘风物,有一些听着倒也有趣。哪怕心下一直在想他到底想说啥,吴莎面上还是兴趣十足地听着他说话。不一会儿,新点的菜上来了,吴莎也不客气,拿起筷子就准备开吃。她的手腕是有些疼,但不影响她拿筷子,刀枪之类的却是拿不得了,幸好这会儿也没有她需要动刀动枪的地方。 夏守知淡笑看着她,等她吃了差不多时,便招了不远处侍立着的随从过来,把他刚刚拿来的瓷瓶接过来放到吴莎面前。 “是什么?”吴莎咽下口中的食物后问。 “不是毒药。” “补药?” “是我夏家秘传的伤药。” “哦~”吴莎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无事献殷勤非贱即盗,或者她可以自大地觉得这人看上她了?不行,她不能太自我意识过剩,不然又得受打击。 “下次请我吃饭。”夏守知笑道,朝她施了一礼,便起身下了楼。 吴莎若有所思地看着,感慨不愧是洛阳城中惹得无数少男少女倾心的风流公子,连她都觉得他这番进退合宜的操作很得对人有戒心的女子的欢心。她勾了一下嘴角,专心把饭吃完,才拿起药瓶回了郡王府。夏家是武将世家,府里有些秘传的药酒也不稀奇,似乎每个武将世家都有一两样秘制的药品,朝中另一家武将名门常家也有。 在手腕上涂了药,她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手腕手伤似的,又在上面缠了好几层纱布。药酒的气味明显,她就是想藏也藏不住的,索性用这样的方式让所有人都知道。得了几声探问后,吴莎也从帮徐喻明做饭的差事解脱了出来。天气越来越热,她正好越来越不想往厨房去了。 为此她特地向徐喻明告了罪,徐喻明目光在她手腕上定了定,有些冷淡地说道:“这些事本就用不着你亲自去做。你若喜欢倒还罢了,若是不喜,以你的身份,何苦揽下这些,就是修建院子的事你若嫌麻烦也可不管。” “是,殿下。”吴莎乖乖应道。 见她应得随意,徐喻明面色又沉了一些,半天没说一句话。吴莎小心看了一眼他的脸色,觉得他似乎有些不高兴。在屋里又呆了一会儿后,她告罪出了屋子,走到门口时,听到身后飘来徐喻明的声音。 “以后小心着些。” 吴莎回头应了一声,见他似专心地在看书,便轻笑着走出了屋子。 ------题外话------ 六一快乐哈皮~ 第五十四章 莫要跟他胡闹 吴莎的手腕以前受过伤容易扭到,平时她都留心护着,也是今天走在路上恍了神才出了事。不过这都称不上是伤,擦点药酒过了三天就好了,她自己一点也不有放在心上。 她没留心,徐喻明却让院中其他人留心。二月初,徐喻明院里的下人除了忠上和吴莎都被换了,连阿桃也被换走了。吴莎还特意问了徐喻明要不要让院中的下人固定下来,徐喻明却说照着规矩来。既然他这样说了,吴莎也就照办,对先前的猜测也就基本排除了阿桃。 换来院中当差的小丫头是三妮,吴莎也不知她有没有打消做妾的念头,平时她倒不常往徐喻明跟前去。这会儿吴莎伤着手腕,徐喻明就把这个往常就爱跟在吴莎身边的小丫头派过去照顾吴莎。这下吴莎是什么活也不用做了,三妮本来就喜欢吴莎,现在恨不得时刻跟着她,倒让吴莎想要出个门也不容易。 哪怕过了几天她的手恢复了,三妮也还是在她身边照顾,吴莎跟徐喻明说了让三妮不要再跟着她,徐喻明也没有答应。 “你是掌事姑姑,身边怎么能不跟个下人?”徐喻明甩出这句话堵了她的嘴。 吴莎无法,只得妥协。 “吴姨真的是什么都会呢。” 三妮侍候了吴莎几天,跟吴莎去了翻修园林的地方,又常在徐喻林屋子门口听徐喻明和吴莎说话,心下对吴莎的敬佩又上了一层。这样的话跟旁人倒不好说,她只跟同样知底的忠上聊上几句。忠上调来徐喻明身边侍候后,已经见识过吴莎的厉害好多次,他一向不是个多话的人,听得三妮这样说也只是激动地点点头。 “要是我能学到一二就好了。”三妮也没管忠上有没有接话,反倒一脸向往地朝里面看看,说话的声音倒是大得正好让屋里的吴莎听见。 吴莎暗笑,抬眼时见徐喻明也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你人缘倒挺好。” “可惜不是男子。” 徐喻明皱了皱眉,见她神色不变,没半点女儿情态,如水的目光愣愣看了她一会儿。 “怎么了?” 吴莎抬眼问,以为是她大胆的话惊着了他,她是不是得收敛一下?都相处了好几个月了,他还没有习惯她说话的方式?要是再过半年他还是适应不来,她就改! “没什么。”徐喻明马上垂下眼,假装认真地看着手中的琴谱,漫不经心地问:“你在外面就没遇着什么适婚的男子吗?” 吴莎有心想把先前猎户的事说出来吐槽一下,但此事实在有点蠢,她就算缺个能聊这些的小姐妹,也不能将就着跟徐喻明聊,要是又把他惊住了怎么办? 脑子一转,她轻叹一声,说:“钱塘的县令换人的事,殿下知道吗?” “知道,不然你也拿不回这些东西。”徐喻明自嘲地笑笑。 “你猜换成谁了?”徐喻明先前没有问起,她也没有主动提及,他和县令也不会太多接触,知不知道也不会改变什么。听得她这样问了,徐喻明兴趣缺缺地看向她,连问都懒得问。吴莎对他的不配合微有些无奈,便又加了一句:“说起来,跟你还是亲戚。” 徐喻明这才想了想,脑中马上浮出一脸玩世不恭的脸。 “夏守知?” “正是。” “他也是可惜了。” “殿下倒有功夫替别人叹气。”吴莎调侃,目光在他的脸上停留了一圈,又落在他眼中,与他说:“我在街上与他遇到过几次,还一同吃过两次饭。” “就你们两个。” “就我们两个。” 徐喻明握着琴谱本来想读完后弹奏一曲,现在却没了这个心情,却不能就这么把琴谱扔了像是在生什么气似的。淡淡垂下眼,他伸手摸着眼前的焦尾琴,轻轻拔了一下。 “我见过夏兄几面,他……红颜知己颇多。” “你知道的数量恐不及我所知的零头。”吴莎笑道,喝了一口茶,幽幽地问:“你说他来见我,是为了陛下,还是为了殿下。” “说不定是为了你这个人?”徐喻明面上一松,又弹了一段。 琴音清亮,的确是把好琴,吴莎微一挑眉,心下软和了些,笑道:“若真是为了我这个人,倒也是我的荣幸,就怕此番小女子要伤了他的心,让他白费心思一番。” “是得有个女子治治他。”徐喻明说着,眼色复杂地看向她,“你莫要跟他胡闹,不知多少女子中了他的迷呢。” 吴莎闻言不由笑出声来,又想起了京中传闻,笑声许久才停。徐喻明见她不信,有些焦急地看着她,吴莎见他是真在担心,便收敛神色。 “听闻京中贵家公子都传,若出去与美人相约,切不可带上夏守知,不然这些美人最后都只盯着他一个再不理会旁人。” 徐喻明倒没听过这些传言,既然有人这样说,可见夏守知是个能哄人的,吴莎又一心想着成亲,两人还是不要时常见面的好。 “不过这些美人最后都嫁给了家里让她们嫁的人,成亲后也安分守己,可见她们对夏守知的确是中了一时的迷,却也不是醒不过来。她们尚且能如此,殿下觉得还需要担心我吗?” “有人天分凉薄,有人生性多情,这些事又怎么能比。纵使你心志再坚,总有一二心软之时,就像你此次受伤,他若是在那时送你一瓶伤药……”他说着,忽地顿了一下,狐疑地看向她,“我记得你用的伤药气味有些熟悉,似乎是夏家之物。” 你鼻子这么灵以前怎么不说,吴莎腹诽,说:“是,是他给我的。” 徐喻明皱皱眉,没有再说下去。 这人似乎以为她也是一个会为情爱昏头的,吴莎好笑地想,假作纠结地问:“殿下,你瞧他都送我伤药了,我是不是应该回个礼,请他吃顿饭?” “你送一份回礼去不是一样。” “我这儿也没有像样的东西,送回礼还得花钱去买,还可能买不着好的,还不如请他吃一顿饭来的便利。” “我记得库里有上等的文房墨砚,你挑一份送去就是。” “那是殿下的东西,我怎么好拿?” 徐喻明正欲说什么,忽地觉出味来,发现她眼底藏着笑,不由懊恼指着她,“你可真是……” 第五十六章 冷硬心肠 为防有人背后偷袭,夏守知和吴莎很快靠近背对背站着抵御外敌。吴莎其实很想跟这些人说能不能让她先离开,这事跟她又无关,但是她想想一般刺客是不会像她这样通情达理的,想自救只能拼刀子。 “吴姐姐已经弄到剑了?我今日还特意给你拿了一把白虹剑,与我的黑虹剑是一对的。” 夏守知一边说一边隔开上前的一个刺客,吴莎冷笑一声,手上的动作也没停,说道:“那可真是谢谢你了,我觉得有个绰号很适合你。” “什么?” “马后炮。” “不错,吴姐姐取的绰号就是别致。”夏守知笑道。 都这时候他还笑得出来,吴莎翻了一个白眼,嘴角的笑也没有落下。她崩着神经盯着围在她眼前的人,她不主动上前,但谁若近身,她定取他性命。如果他们一起上,她也有她的方法,就是她一直在想夏守知会不会这么蠢,知道有人想杀他,还一点安排也没有?这智商都赶上杨管家了! 在家正跟阿香说话的杨管家背上一寒,莫不是戊头在外面出事了?他暗想。可是再一想,谁出事戊头也不会出事,遂把恶寒抛到一边,欣慰地看着为他量体裁衣的阿香,也不知戊头什么时候心情能好点,可以帮他向上头提成亲的事。 吴莎根本没心情去管杨管家的亲事,其实她一直没跟杨管家说,他想成亲那就成亲,这用不着请示,若是上面追究,只需要说是为了掩饰身份,谁也不能说他有错。他们是皇家暗卫,只要的做的事不伤及皇室伤及国体,陛下知道的也不能说什么。自然一些形式上的事也得顾及一下,总不能不给首领面子。 但吴莎私心不想在她谈成一场恋爱之前,让杨管家先成了亲。他想着应该不用他等太久,照她的想法先前的一年之内她总能遇着合眼的人,说不定趁着年轻脑子一热,她就嫁了。现在看来,这事有点县,尤其是还有人逼她动了手,扰乱了她走温婉风的计划。 一边这样想着,吴莎一边架来他们的刀剑,再用左手上的匕首朝离她最近的那个人腹部刺去,待刺中后她也不深入,一脚踢开他又退后靠着夏守知。 “我怎么觉得你都没怎么出力呢?”吴莎嫌弃地跟身后的人说。 “吴姐姐想我出哪里的力?” 吴莎翻了个白眼,这个时候还讲起荦段子来了,我跟你不熟好吗~且这些段子对她来说,根本不够看,“我要说想你的屁股出力呢?” “若吴姐姐是男子,倒也不是不行。” “难道我是女子就不行了?听说夏老弟男女通吃,那些小倌馆的手段难道夏老弟不知道?” “吴姐姐可冤枉我了,我与那些人都是发乎情止乎礼的。” “难不成你现在还是童子鸡?”吴莎笑道,一剑深深刺入一人腹中,也没有再拔出,直接取了此人手中的剑隔开另一边刺来的剑,“若是还没有开荤就死了,也着实可怜了一点。” “能与吴姐姐同生共死,是在下的福气,哪里会可怜。” “看得见吃不着不是更可怜吗?”吴莎调侃,马上又加了一句,“再说了我们也不算同生共死,要死死你一个就行,我是肯定要活着的。” “小弟怎么舍得吴姐姐一个人苟活于世?自然是要陪着的。” “陪着帮你挡箭?” “怎么会?下次小弟帮你挡就是了。” “下次?不如现在吧?” 吴莎说着避到他身后,让夏守知去接外面射来的箭,夏守知用剑一挡,箭矢正好射中他的剑身发出“呯”地一声脆响。 “不论何时,只要吴姐姐开口,小弟定会帮你挡。” “希望吴老弟说话算话。” 吴莎说着扫了一眼屋内剩下的五人,他们这次算是损失惨重,连湖上的人都不得不再次助阵。要找到众人进攻的空隙射箭取人性命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他这箭的机会抓得正好。皇家暗卫之中也只有三个人有这样好的箭法,若是船上的人是个识相的,暗卫倒也能增加一个好手。可惜呀,这世上识相的人少。 等夏守知又解决一人后,剩下的人互看一眼,似乎有了退意。这种时候其实是不能露怯的,若是怀着一拼到死的信念,他们说不定还得挣得一点生机,一旦想着要逃就只剩下挨打的份。吴莎深知这一点,也深知他们此刻的动摇,人都是想活的,尤其是看着眼前有人一个个死去的时候。她也希望他们活,要是他们之后能给她透露一点有用的信息的话,她也许会慢点下手。 相比于她,夏守知下手却不带一丝犹豫,好似这些人根本不值得一问。他知道是他的事,他之后会不会告诉她还是个问题,有些事还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好,她不能白白帮人挡箭。若是在现代,她这样的皇家暗卫相当于高级保镖,日薪是很高的。 等来人虚晃一招想要逼退她好见机脱身时,她一个打滚也不管身后的夏守知,上前割断了来人的脚筋,再趁另一人晃神之际,一剑从他侧身刺入他的腹部。回身时,被挑断脚筋的人正跪在地上,见吴莎走近就想要舔抹在领子上的毒药自尽。 吴莎倒是庆幸这会儿的刺客都是把自杀的毒药抹在领子上,而不是像电视剧那样藏在后槽牙里。她一剑挑住他的衣领,三两下把他整件衣服给割碎了。夏守知正好解决了眼前两名刺客,见她面色不改地扒男人衣服,倒是饶有兴趣地看着。 “吴姐姐,这人生得獐头鼠目,有什么看头。若姐姐想看,小弟愿意为你宽衣。” “那你脱着,我正好比一下你们两个谁生得壮实。”说着,她还朝夏守知的腰下扫了一眼,几不可闻的发出一声不屑的轻笑。 夏守知不由侧了一下身子,他算是见识到前暗卫首领油盐不进的冷硬心肠,虽是如此,他嘴上却是不愿意输的。自来只有他调戏女子,哪能被女子调戏了去? 第五十七章 王氏旁支 “这地方血淋淋的,恐姐姐看得不舒心,倒不如改日换一个地方。” “哎呀,这可就不巧了,我就喜欢在血淋淋的地方看人脱衣服,边上有个人脱衣服,我剥人皮时也顺手些。”说着,她笑着看向底下的男人,伸手在他白净的膀子上按了按。“弹性不错,正好剥了制成新衣。” “姐姐倒是讲究。” “还好还好。若夏老弟有兴趣,这一身就给你了,这人的身型与你相像,我穿着有些太大了。” 底下的男人听着两人说话眼睛瞪得老大,见吴莎看过来,马上便说:“你杀了我吧!” “怎么能杀了你呢,人一死皮子就变硬了,要趁活着的时候剥下来才好。”她说着,拿剑隔开了射来的箭,轻轻叹了一声,“怎地有那么多扫兴的人,让别人安心做些合身的衣服都不能。” 语罢,她又看向站在边上不动的夏守知,似有些不解地问:“你怎么还不脱?” 他要是真敢脱,她就真敢看,以前去泰国玩时她看过超生猛的,那之后普通地脱脱衣服简直就是浮云,当然了,如果对方身材好一点,她还是会多看几眼的。 夏守知自然是不可能真脱的,他再放浪不羁也自从小学习礼仪,身上又有一半皇家血统,哪怕表现得对世俗不屑一顾,也是有底线的。他的父母都是风流薄情之人,就算他不想与他们相同,却早就被人冠上了风流之名。反正如此,他索性也不再中规中矩的白背个“虚伪”的名头,心下他却不想跟父母一样真成了放荡的人。 吴莎见他没脱,又啧了一声,再低头看向底下冷汗直冒的人,拿出了匕首在他眼前晃了晃,抬手一刀朝他刺了下去。 他吓得闭紧了眼,良久没感觉到有什么疼痛,睁开眼时见吴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我忘记说了,我们上面有规矩,要是抓着活口定要问上几句,今日又有外人在,我不问也不好。说说你的事吧~”她不耐烦地问了一句,旋即又说:“我看你是受了伤,应该什么也记不得了,对不对?” “我,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啧,听听你说的话,你这不是逼人用刑吧。幸好我心善,不会对你用刑,要是把你的身子弄花了,这皮子不就不好看了吗?”她一脸体贴地看着他,忽地一笑,“其实就算把你的皮子都剥下来,你也是不会死的,到时候我就把你扔水里,让水里的乌龟王八来吃你的肉。我听说但凡尸身不全,被动物所食的,死了连投胎也不能。这倒也好,做人呀,就是吃苦,还不如泡在水里,这儿风景又好,时不时的就有美人出游,你死在这儿将来可有眼福了。” 被抓的人只觉周身发冷,他倒也不傻,知道吴莎这是在吓他,想让他招供,若是他不招她也许真会剥他的皮。 “吴姐姐若是想知道的,问我就是,这个人还是留着另用吧。”夏守知故意插嘴道。 “行呀,那你就先说说吧。”她拿起匕首对着他,“若你说的,就是他所知道的全部,那你今天就能现场学学要怎么才能剥出一张完整的皮。” 夏守知不由地跟地上的人对望了一眼,暗叹,可怜的这人就算活下来了也是个废人,何必在死前还要做出背主的事。那人显然都没有想到这一点,现在只想着吴莎恐吓的话,一想到将面临的疼痛现在身上的痛似乎都变轻了。 想想这话估计一时半坐儿说不完,吴莎就把几具尸体叠了一下,在上面坐了下来,准备听夏守知说话。夏守知也是不知如何调侃,便专心把自己所知的说了出来。这事他本来也没打算瞒着吴莎,毕竟跟幽明郡王也有些关系,确切地说是跟王家有关系。 王家族灭时,有一支旁支因不在洛阳得以逃脱。暗卫也曾搜寻过他们的下落,最终并无所获。吴莎当上首领后,也没有催着他们查找这支王氏族人的下落。哪怕有着灭门之恨,但错的总归是为首那几个,其余人其实并没有过错。为着几个人的所做的错事,将一族人不论男女老幼统统赐死,在吴莎看来是残忍的。她倒也没有圣母心大发去救助其中的人,顶多对逃脱的不相干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可是这支旁支并不算完全不相干,而是王氏以防万一备下的人,王氏一族的秘密资金就来自于他们。这是吴莎没有想到的,她知道王氏一族侵占田地,在洛阳有很多产业,又在许多大商铺占着份子,便没有去想他们另外还有一个资金来源。 这个来源便是银矿。这原是一个流传不广的谣传,她听都没听过,也许前首领听过,却把消息掩了下来。夏守知偶尔听到风声后上了心,虽然到现在只查得蛛丝马迹,但是已经推测出这事现在跟江北豪族钱氏一族以及当年占着江南如今退至岭南的百越有关。 只是他查到的证据还不足以呈到御前,他又是一个没有十足把握不愿意开口的人,恰在此时,他发现被人跟踪,估计是他的查探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正好,他也就假装知道了些什么,并且向特定的一方透了踪迹,之后也就有了这次刺杀。其实如果不是他传出消息称要跟朝中的秘使密会,他们根本不可能着急下手。 吴莎是前任暗卫首领的事,猜到的人也许不多,但许多人都猜她是一个在暗卫中极有份量的人,不然怎么会她一到钱塘郡王的病就好了。也有人觉得她只是幌子,郡王的病会好另有原由。钱塘这边瞧着没人在意,其实暗中盯着的人不少,王氏一族也盯着徐喻明这个有着王家血脉值得利用的棋子。从这一点上来说,夏守知找吴莎来相助跟她分享情报,也算是互利互助。 “你看,他都说了这么许多了。” 吴莎听完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反倒有些可怜地看着躺在地上的人。 第五十八章 条件 “你应该也说不出什么新的东西了吧?一般派出来当刺客的,冒的风险比谁都大,却是最讨不得好,最后甚至连自己为什么死了都不知道。你想想,同样是为人办事,怎地你们就这么倒霉?” 这也是吴莎作为暗卫的心声,比起刺客来,密探相对还安全一点,至少不用打打杀杀的沾血腥,当然风险也是有的。 见他恍然似有触动,吴莎轻叹一声,“罢了,你倒是说几句不经意听来的戏言也好,若是听着有些意思,我便放你一马。” “我用不着你放,只求你给个痛快。”他知道自己已经是个废人,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恐怕这边让他活那边就急着让他死,要是再来一次逼供,他真不如现在死了痛快。 “行呀,不但给你痛快,还为你立碑建墓外加三天法事,如何?” 那人惨白着一张脸,听罢她的话,忽地笑了,露出一口白牙,直到笑不出声来才缓了缓气,说:“我只听人说过,岭南那边有用不完的银子,但他们只认王家的人。” “王家哪几个人,你可说得出长相?” 那人摇了摇头,猛然看向她,“你莫不是……” 他忽然想起曾听人说过齐暄帝手下的暗卫首领有个千面杀神的称号,莫不是眼前的女子就是千面杀神,不会的,能坐上那样的位置,怎么也要三十出头了。 “是不是的,有什么要紧的。”吴莎晃了晃手中的匕首,问:“真想要个痛快?不想找个地方隐居当个木匠什么的?你的手还是好的呀。” 他摇了摇头,与其之后日日担惊受怕为生计所苦,还不如从头来过。 “听说清风观的道长极好……” “你倒会挑,唉,少不得又要花上一笔香火钱了。”她嘟囔道,在他颈上飞快划了一刀,看着地上渐渐漫开的红色没过他眼中的光辉。 挥手甩干匕首上的血,她回头看向正若有所思的夏守知:“我们这顿饭算吃完了吧?” “嗯。”夏守知应了一声,朝她看了一眼,“吴姐姐是要回去了?” “都吃完了,你又有事要忙,我当然是要回去了。”吴莎笑着,擦去溅在脸上的血,又把手上的血污擦在衣服上,趁着夏守知想说什么的时候,她解开衣带,把外袍脱了反转过来重新穿上。 还好,反面看颜色还不是很明显,今天又外面,上面深色的痕迹不细看会以为是水渍。要去罗依那儿借身衣服吗?出来一趟换了一身衣服回去,会不会有些显眼,还不如趁着下雨人少,她直接骑马回家得了,她在心里盘算着。 见她一声不响就换衣服,夏守知连忙看向湖面,深深地开始怀疑外界对吴莎性别的怀疑会不会事出有因,她真是个女的吗?怎么也不害羞一下? 吴莎还真没有害羞的心思,里面还穿着两层衣服呢,害羞个毛线。 确定她换完衣服后,夏守知才转头看向她,假作不在意地问:“吴姐姐就不怕郡王卷入此事。” 吴莎一笑,说:“我等只听陛下号令。” 夏守知还想劝说,吴莎却朝他挥手作别,然后转头推开门欲走,脚刚跨出她又停了一下,回头指了指地上那人。 “葬好了来说一声位置,方便烧纸。” 说完,她也不管夏守知的反应,头也不回的走了,再不走难道留着给他继续做白工吗? 夏守知也不好拦她,硬是把她拖下水也的确是他的不是,看来这事还得得支会齐暄帝才行,就算现在他不说,她也会说的。 这个季节的雨淋在身上并不冷,吴莎甚至在想,她是不是在雨中多淋一会儿,等淋干净了再回去?不过她也只是想想,一向注重养生的人可不敢拿身体开玩笑,要是淋出病来就不好了。飞速地在细雨中驰骋,幸好雨天路上人不多,不然她还不敢骑这么快。不过下雨天一般都是事故多发的时间,她也没有太放开速度,免得出什么意外。直到一路顺利地回了府,她才松了一口气,她就怕来个祸不单行半路截杀之类的。 进了府内,吴莎没有直接回徐喻明的院子,而是去了杨管家那儿。刚进了院门,她听到里面有阿香说话的声音,便又退了出来,想了想还是回了自己的屋子。 “吴姨,怎么了,怎么这湿?”刚进院子,三妮就看到了她,马上吃惊地跑了过来。 “别提了,去外面买东西,没想到遇上了大雨,帮我准备洗澡水。”她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小串铜钱当赏钱,确定上面是干净的才递给三妮。 三妮却没有接,“吴姨何须费这个钱,他们本来晚上就得要为你送水的,现在不过提前罢了。你快去换身干净的衣服,热水一会儿就来。” “成。” 吴莎收回了钱,快步进了屋,见三妮并没有注意到她的意样,马上把衣服换了。平时她的衣服都是三妮抢着去洗的,这件沾着血迹的衣服是不能再让她抢到了。想着她就从衣柜里拿出一个包袱皮,把今天所穿的衣服都脱下来放了进去,连脚上的鞋子也是。今天所戴的首饰,她也都放进脸盆用水泡着,换好衣服,她又把首饰捞了出来,把脸盆的水倒进花圃里。 倒完水转身时,她正好看到徐喻明走过门前,朝外面看了过来。她对他笑笑,他也就笑笑,但是脸色却并不好。吴莎不以为意,等他走开了才进了屋,没一会儿,三妮就让杂役送水进来。吴莎住的屋子并不大,却还是硬在角落用屏风隔了一个小的沐浴间,泡澡有益健康,又有杂役帮着送水,为什么不泡? 不过以往她泡澡是在晚上,把房门一关点上灯,还挺有情调。可是现在还是白天,她事先也没想到点灯,把门一关,屋里就失去了光源,变得有些暗。她懒得去点灯,等眼睛适应黑暗,才进了隔间,先用热水擦了一遍身再泡进浴桶。 “要是能弄些花露就好了,上次就该狠狠心把那瓶桃花露买下来,只是那个味道……” 吴莎胡思乱想了一通,最后掬了一捧水捏了捏脸,才从让人放松的杂事上移开心思去想刚刚的事。 第五十九章 求心安 经过这事,夏守知应该会向齐暄帝上报,她少不得也得跟着寄一封密信,比起夏守知的传信,她的密信应该会先到,至少不会太丢暗卫的脸。 这么大的消息暗卫事前竟然没有一点风声,负责探听江北消息的暗卫太失职了,这之后还不知要怎么处置。 应该不会让她过去收拾烂摊子吧?她是来钱塘退休养老的,可不是为他们收拾擦屁股的。那就得先跟那边通好气?指导几下她还是肯的。 好在这事还有一步牢牢地握在他们手上,只要他们接触不到徐喻明,不管他们图谋多久也是白费。她还能用这事探一探徐喻明的态度,若是他真恨王氏入骨,也许还会帮她一把,当然也得给他一点好处,他会想要什么样的好处?吴莎一时能想到的就是美人,偏徐喻明好像还没有开窍似的,装得真像那么回事。 泡过澡洗了头,她擦着湿发独自坐在屋内,外面的人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经洗好了也不敢进来打扰,直到晚饭时分,三妮才来敲门。吴莎应了一声,把半干的发随意绾了一下,便出去应门。 “吴姨,殿下说有事吩咐,让你今天他屋内吃饭。” 府里的下人真正学过规矩的不多,私下又把吴莎当成半个主子,她和徐喻明吃饭,在他们看来并没有什么不妥,只有吴莎皱了一下眉。她本不讲究这些虚礼,但对一个应该讲究人却没有讲究的理由有点好奇。三妮陪她到了正屋偏厅,并没有进去。院里现在只有忠上和吴莎可以不经通传进入徐喻明的屋子,像是洒扫之类的也只有特定的时间能进去。 吴莎行了礼,见徐喻明拿着书简头也不抬,微有些不解。他心情不好的太明显,倒让她生出许多猜疑。职业本能,她也不能控制。 没一会儿,下人送了饭菜进来,她和忠上平时只留下一人侍候徐喻明用饭,今日她在,忠上摆好饭好便离开了。吴莎坐在他对面,先替他盛了一碗汤,递过去后冲他友好地笑笑。 “最近总是下雨,喝点汤驱驱湿气。” 徐喻明把汤接了过去,还是不出声。吴莎笑着也给自己盛了一碗,端起碗想喝时,心下却想着今日的饭菜不会是有毒吧?还是她不在的时候出了什么事,早知道就好好问问三妮,看他有没有见过什么平时见不着的人。 她正想着,徐喻明忽地看了她一眼,盯得她心里有点发毛。 “你去见夏兄了?” 吴莎有一瞬忘记他说过让她不要去见夏守知的事,点了一下头,又马上反应过来。 “是为了公事。” 她替夏守知动了手,就等同于替齐暄帝动手,若不是看在齐暄帝的面子上,她才懒得管夏守知的死活,这样算来,她和夏守知见面的事当然算是公事。 徐喻明挑挑眉,没有再问。吴莎倒是放下了碗,故意问:“殿下就不想知道我们聊的是什么公事?” “若真是公事,就不必说了。”徐喻明低下头,认真看着今日桌上的菜色。 见他心情好像又好了,吴莎就用公筷替他夹了一片他并不爱吃的猪肝。 “如果这事跟殿下有关呢?” 徐喻明微微皱眉,看着那片猪肝,良久才夹起来吃了下去。她说他得多吃内脏,也不知是不是故意为了气他,就像她现在问的这件事。她惯是个爱气人的,可是呢……他嚼着猪肝,慢慢吞了下去,看向也吃了一筷猪肝的吴莎。 明明就很好吃,吴莎心下想。 “若是跟王氏余党有关,我倒想听听。” 吴莎咽下嘴里的食物,朝他微微一笑,“有关,但是我现在不想告诉你。” 徐喻明却像是不在意似的,也用公筷夹了菜给她。 “你迟早会说的。” 还挺懂的嘛,吴莎暗想,却没有接话。 吴莎到底没有把这事告诉徐喻明,皇位对人的吸引是巨大的,她很难去相信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在知道这事时会丝毫不动摇。她不想没事找事,不过若事找她,她肯定是要拔回去的。 这事显然一开始并不是冲着她来的,怪就怪夏守知这家伙,他这是在逼狗跳墙。跟府里的人交代了几句后,她给京中传了信,等待京中的回应。 隔天,她照承诺去城外清风观找道长做法事。清风观在钱塘小有名气,每年江南闹灾荒,观里的道长就会带教众下山救助百姓赠衣施药,动作比朝廷救援还快。江北江南有许多名人,都是挂名在清风观的居士,里面还有江北最大豪族朱家的二爷。 这位二爷是朱家当家的二叔,实际他在朱家比当家人更有份量。戊队在江北的人手,几次想要混入他的院中都不成功。 朱当家和朱二爷内斗,让钱家钻了空子一下子壮大了势力,许多人猜测江北最大豪族之位不久将会更换,这也吸引了人暗卫加派人手盯着钱家。他们有不少人混入了钱家,却一点也没有发现钱家跟王氏一族有联系,吴莎皱着眉,实在不愿意去想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从上到下排查一遍实在太花功夫。 清风观坐落在如巨龙横卧的青龙山上,吴莎到达道观门前,回首眺望,见山林之间雾岚涌动,空灵浩瀚,让她一扫心中杂念。跟着守在观前的道童入得观内,吴莎看着白墙黑瓦青砖地,古树新芽宽袖袍,微微一笑,放松感受道观才有的苍劲古朴和神秘。 她一直喜欢有空就去寺庙走走,总觉得心情能特别沉静,尤其是求神拜佛捐出一笔香油钱后。花钱就是为了自己高兴,她这香油钱花出去总算还是有用的。 上完香,吴莎神清气爽地找了道童说明来意,道童便带她去见待客的居士。道观里的道长都在清修,一般是不见人的,会安排来见客的都是借住在庙中修行的居士,吴莎跟他说想请道长超渡她偶遇的枉死之人,还被夸了心善。吴莎倒是坦然应下,安排好相关事宜后便离开了道观。 出了山门,她见道童垂首侍立在门边,山道上有一老道正陪一居士上山。吴莎扫了一眼老道头上的乌木钗,又看向居士的鞋子,也跟着默默退到门边,待两人走近时随着道童跟两人行礼。两人向她答礼,目光并没有在她脸上停留,像是把她当成普通的道友。 等两人进了观内,吴莎才向道童打听两人的身份。 ------题外话------ 端午快乐~ 第六十章 殿下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这是我们观里的师父流云道长和长云居士。” “我总瞧着这位长云居士似乎有些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他是不是姓钱?” “不是,他姓朱。” “许是我记差了。”吴莎不好意思地笑笑,跟道童施礼后下了山。 今天她是赶着马车过来的,慢是比起骑马慢些,胜在车上能放着一些备用的衣物,要是雨下大了还能进马车躲躲。她冒雨前来请人做法事,也算对得起死在她手下的那名刺客了,至于那位冒雨上山的,跟她一样看着也挺虔诚的,不知是为了求什么。 回程的路上沾衣不湿的小雨变成了大雨,道路泥泞难行,她回到镇上时天都黑了。要是夏守知下次再约她吃饭,她得跟他提一下修路的事,总是把心思放在搞大事上可不好。若是他一心为百姓办实事,若是大齐的官员都一心为百姓办实事,这天下又岂会乱?只是要做到这些,怕是不易。 驾在马车走在路上,她停在食铺所在的巷口。正好这会儿雨也停了,下了马车走入巷中,她闻到烧饼的香味,还有炸春卷,这是食铺新增的点心。春卷是甜味的里面包的是豆沙,很受附近老少喜欢,也因为如此原本只做早餐的食铺,会一直开到晚饭后才关门。 到了店前,她买了十张烧饼和二十个春卷,趁两人现做的时候,跟他们闲聊了起来。像是清风观的居士和钱家与王氏一族的关连,还有她近日事忙,会有段日子不能过来买东西的事,就像普通的闲话一般,从她嘴里不紧不慢地说了出来。 听说她有段日子不能来了,两人假作可惜,还少收了十个铜子,这可以说是出血大优惠了。吴莎也不会跟他们推,朝两人笑了笑,就拿着东西驾马车离开了。罗依听着马车走远的声音,跟黄冲对看了一眼,两人默默无言,看剩下的材料也不多了,索性都做了,要是没有人来自己吃也行。 刚做好,又有人来买吃食,还把他们剩下的东西都包圆了,两人连连称谢,还抹了零头。等人走后,黄冲让罗依留下来收摊子,他去前面街上买包熟食加菜,这个时间也不知熟食铺子有没有开着。罗依自然不会拦他,心下想了一圈刚刚吴莎说的事,也不知里头有没有她能帮上忙的。 吴莎一回了府,就把买来的吃食分了分。大家也就尝个味,要吃饱是不能的。她给徐喻明留了一个烧饼两个春卷,想到自己还没有吃到,又把留给暗卫的吃食里抠出一份来。 徐喻明知道她一早出了门,去了哪里府里谁也不知,这会儿见她送吃的过来,也没有问。 “都要吃晚饭了,我哪里吃得下这些,还是与你分食吧。” 皇家的人几时这样节俭了?吴莎暗想,想想自己抠下的吃食便答应了下来,背着手朝外面挥了挥手指,让外面的人自己去拿吃的。徐喻明没有发现她的动作,他有些为难地看着饼子,不会用手去撕,便看向吴莎,指望着她去取刀子来。吴莎领会了他的意思,以为这是想让她来分呢。至于刀子?分个饼子哪里用得着刀。 她把饼拿起来一撕,再呈到徐喻明面前,让他先挑。 徐喻明拿了小的那一块,后来想想他作为一个男子应该吃大一点那块才是,可是想说时,一向不给人机会反悔的吴莎已经咬了一口。放凉的饼子失了脆香,又些难嚼,她咬着一大口,看着吃相斯文的徐喻明咬不断饼子有些想笑。等他看过来时,她马上收敛笑意,假作认真地嚼着饼。 徐喻明面色不改,索性先用手把烧饼扯成小块再放进嘴里,吃春卷的时候更是斯文,明明是油炸的东西,咬下去却没有一点声响,也不知怎么做到了。吴莎瞟了他一眼,拿起春卷全塞进嘴里,作为这间屋子里豪放派吃法的代表,她在气势上绝对不能输。 许是知道两人吃了点心晚饭用得不多,厨房送来晚饭只有一道肉食,其余都是刚上市的新菜。这个时节野菜基本都没了,新菜离大量上市又差些日子,能吃的蔬菜不多,但有一道江南才有的竹笋是味道正好的时候。还有江里的河鲜,现在最是鲜美,前世吴莎最爱吃这个时节的烧杂鱼,还喜欢在这个时节四处去旅游。 “殿下,要不要去乡下住些日子?马上就要翻修院子了,反正要腾地方,不如趁机去乡下庄子。就是那里屋舍简陋,怕殿下呆不惯。” 徐喻明心下才诧异,无端端地怎么让他离开郡王府,但一想到吴莎先前提到的事,也就明白了。其实齐暄帝当初的旨意也没说禁止他出府,只是不让他离开钱塘。不过初到时为防麻烦,杨管家就希望他可以一直呆在府里,徐喻明以为是齐暄帝的意思,也就照做了。 他隐约也想到这一层,不过对于离开郡王府去外面闲逛,也没多大兴趣。他在宫里都呆得住,这儿这么宁静,他有什么呆不住的。 “你会一起去吗?”他问道。 “自然。殿下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我若是上刀山呢?”徐喻明故意问。 “我就跟着上山,再给殿下加一层护甲。” “我若是下火海呢?” “我就跟着下海,帮着扑点火。”说到这儿,吴莎又一本正经地加了一段,“若殿下要上青楼,我也跟着去,可以帮殿下解裤头。” 徐喻明本来带笑的脸瞬间黑了,半响不知要说她什么。 “殿下到底是年轻,听到青楼竟然连话也说不出来了。”吴莎戏谑道。 徐喻明强作镇定地轻咳一声,说:“难不成你常去?” “是呀。我还有个娇滴滴的相好呢。” 徐喻明一噎,心都跟着凉了半截,他见吴莎的笑容闪动着,估计她说的并不是实话,可就算不是实话,这也够惊人的。他停了半晌,忽地扁扁嘴。 “你不是说要嫁人?” 吴莎愣愣眨了眨眼,虽然确切地说她并不是想嫁人,而是想谈恋爱,但是上青楼这事,一个待嫁少女还是少挂上嘴上为妙。她有些抱歉地看着徐喻明,无奈叹了一口气。 “殿下,裤头还是你自己解吧。” “本来就是我自己解的。” “殿下,你说这话要凭良心,你昏迷那几天,难不成也是自己解的?” “可也不是你解的。” “这重要吗?我们聊的是这个吗?” 鬼知道两人聊的是什么!徐喻明暗想。两人互看了一会儿,不由笑出声。徐喻明跟她说一会儿话肚子也饿了,刚刚吃的东西怕是都耗在跟她聊天所费的心神上。 第六十一章 乡下庄子 两人刚说定了去乡下,第二天徐喻明就病了,若不是亲眼盯着,吴莎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在装病。她总不能冒雨带一个病人出门,只能将事情延后。她连着两天出门,有一天还在外面淋了雨都没有生病,徐喻明整日呆在屋内不出门,又是这样温度适宜的季节,怎么就病了呢?她心下感慨,也知道是之前所中的毒伤了根本,怕是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会时不时地病一场。 这下子生活在江南的好处就显现出来了,这儿空气温润,最适合休养,要是当初徐喻明被贬去的是那等苦寒之地,他估计都活不了几年。 徐喻明这一病,又病了大个半月才好,中间都是吴莎和忠上轮流照顾他。说是照顾,也不需要做太多事,吴莎闲着无聊要么在他屋内做针线,要么看书。外面一直在下雨,屋里连白天也点着灯,怕打扰徐喻明休息,吴莎把烛架移到角落。徐喻明每次睁开眼,目光总是追着屋内的烛火而去,也会看着坐在烛火边上静默的吴莎。 吴莎对旁人的视线挺敏感,她猜想是灯光的缘故,却也没有熄了烛火上去问徐喻明有没有什么需要。他也没有病得那般重,连渴了内急也不会说。呆的时间长了,两人能聊的话也就少了,且有许多事还是两人不能聊的,她还不如做事,总比尬聊要好。 等徐喻明的病情稍有起色,他也会坐在床上看书,烛台移到了床边,吴莎也就跟着过来。两人偶尔会为书上的句子探讨一番,徐喻明之前就觉得吴莎颇有学识,对圣人所言都有自己的见解,也就越发爱跟她聊天。吴莎读的古文其实有限,许多都是现代学过记得那时老师的讲解,现在用来哄哄徐喻明。 徐喻明年纪虽比她小,但是读的书却不少,那时他在宫中一心苦读,假作在父亲的看护下不知外面的事,也不曾记恨过谁。不过的确只有在读书的时候,他才能放下心中的戾气。 徐喻明病好前,吴莎也收到了江北和京中传信,两边都没有确切的指示。把她派来钱塘是为了盯着徐喻明,只要徐喻明这儿不出什么乱子,她要做什么上面都不管。自由越大,责任越大,吴莎觉得给自己挖了一个坑,确切是说这坑是夏守知挖的,是王氏起的头。 这样的事她可不想再遇到第二次,所以不肯乖乖认裁的王氏一族,怕是连最后一点血脉也留不得了。 四月下旬的一天,一直大门紧闭的郡王府难得开了大门,一辆两驾马车从府里缓缓驶出,街道僻静难得经过的人都好奇地朝马车看去。马车出在大门后也不多做停留,领着后面两辆马车朝着钱塘县外驶去。坐在里面的徐喻明和吴莎对看了一眼,他没想到还真的能离开郡王府。 吴莎一笑,转开头假装盯着外面。照规制,让徐喻明坐两驾马车有些委屈了他,不过看他的样子并不介意,反倒对能出门的事存着期待。也是,好好的谁想一直呆在屋里呢,外面的世界这么广阔,吴莎暗想。 一行人要去的是徐喻明离钱塘不远的山岩村的庄子,有一个鱼塘八百亩田地,还有一个山头。前几天,吴莎去庄子里看过,除了住的地方简陋了些,另外还行。 说是简陋,跟周围的黄泥屋一比,还是有鹤立鸡群之感。那是间两进的瓦房,院墙比郡王府的还高,据说这屋子的前任主子是地方一霸,在此处修屋子本来是给人避祸用,谁知屋子刚建好,他就被人刺杀了,后来他家又扯上许多案子,这间屋子也就空了下来,最后随着周围的田地一起归入了徐喻明名下。 徐喻明当初贬到钱塘,陛下说要给他千亩田地,具体是哪里的田地却是要县令定的。钱塘周边一时也没有这么大块的闲置土地,正好这儿的村霸撞了上来,为张县令解决麻烦。除了山岩村这儿的庄子,郡王府在其他村子也有田地,数量不多,都犯不着到徐喻明那儿提一嘴。 山岩村的庄院建了一个偏僻角落,正好卡在一处山坳里,易守难攻,就是地方小了一点。那周围本没有其他人家,后来杨管家令人在瓦房边上建了一溜黄泥屋,留着给庄户准备的。庄院太小,住不下那么多人,就让他们住在了外面。他们中有些签着长契,有些入了奴藉,都是杨管家挑选后确定没问题才留下的人。 庄院里只住着一对夫妇,姓陈,是看守庄院的奴仆,负责做些杂务,每隔十天还会往城里送庄里产出的粮食蔬菜。先前害徐喻明中毒的蘑菇就是他收上来送过去的,当时是听说城里的主子爱吃这个他才从周边佃户那边收的菌子。他们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主子的病跟他收上去的蘑菇有关,听说主子要来乡下小住,还仔细洒扫屋子,免得怠慢了主子。 等马车到了庄院前,戴着兜帽的徐喻明从马车上走了下来,不作停留地进了屋子。守院的两个下人急急行礼,见他也不哼声就进去了,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起来。 “是陈哥陈嫂吧,殿下的屋子收拾好了吗?” “收拾好了。”陈嫂连忙应道,已经猜出这位是郡王府新来的管事娘子,连忙领着她往屋子里去。 陈哥见门口有不少东西,就去那儿帮着搬东西,等东西都搬到后院,徐喻明正站在屋内打量里面的陈设。先前吴莎跟他说屋舍简陋他也没有多想,现在看到这屋子跟他来钱塘时沿途住的驿站大不了多少,才知道是真的小,都没有郡王府正院的一半大。他看向吴莎,见她并没有在意,也收拾了心情,平静了下来。 屋子修好后没有人入住过,陈婶又勤快,知道主子要来住,就把里面打扫地一尘不染。这会儿外面天也晴了,暖风一吹,周围山林清新的空气飘了进来,还带着田园泥土的芬芳,倒让人精神一振。 “殿下先用些点心休息片刻吧。”吴莎说道。 徐喻明点头,等她出门去了边上的房间,觉得这距离就跟在郡王府他住屋内她住暖阁是一样的。他微微一笑,进了屋内休息,坐了一天的马车他也的确是累了,就连吃点心的胃口也没有。 第六十二章 不膻我还不吃 等徐喻明小憩一会儿,走出卧室已经是日落时分。忠上也没在屋内,他想去门口站一站,正看到吴莎拿着一簇通红的花进了院子,看到他还朝他挥了挥手。 “这是映山红,想不到这个时节山上还有。宅子里也没有花瓶,我就借了厨房的小坛子暂时放放。” 徐喻明扫了一眼她鞋子上的污泥,不由问:“山路难行,你怎么想到去摘花了?” “本来就去走走,后来看到半山腰有花,就多爬了一段。山路的确难行,就算过几天地面干了也是一样,殿下是爬不上去了,只能由小的折一枝春色回来,以慰殿下踏春之心。” “这花的颜色,倒是比以前瞧得烈了些。” “野花自然是烈的。” 徐喻明看向她,嘴角微微一场,露出少年特有的干净笑容。吴莎一愣,她以为这个人不会这样笑呢,可惜还是瘦了点。风一吹,他宽大的衣袖翩然飞扬着,倒是有几分遗世独立的味道。吴莎把花往他怀里一塞,看着五官如画的瘦削男子抱着映山红站在风中,觉得实在养眼得很。 “外面风大,殿下去屋里等着,我去看看陶罐刷干净了没有,别还有一股咸菜味。” 徐喻明抱着花,有些无奈地看着她快步离开,低头看着怀里的花,慢步进了屋内,哪怕听到屋顶上的声响,也没有让他移开目光。 厨房里小陶罐不多,吴莎挑的那个以前装过酒,后来陈嫂看这罐子还成,就用来腌菜。前些天这个坛子里的菜刚吃完,陈嫂洗净了放在厨房,倒让吴莎看到记住了,从山上把花摘下来后,她就去讨了这陶罐。这东西算是陈家的私物,但陈家是入了奴藉的,他们的东西就是主家的东西,哪会有什么私物。 陈嫂见吴莎来要,哪能不应,怕这坛子还有味道,她还浸了皂角液准备再刷一遍。吴莎道了谢刚走,没一会儿就折回来取坛子,陈嫂庆幸自己没耽搁,要是让主家觉得她和家里那口子是个懒的就不好了。 陈哥常去王府送货,也跟里面的人聊过天,私下他跟陈嫂说,两人的差事是所有人中最清省的,主家也没在眼前盯着,那就更不能偷懒。两人是临镇逃难过来的,当初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卖身为奴,能过上现在这样的松快日子,以前两人是想也不敢想。 为了表示自己的忠心,晚上的饭食陈嫂花了心思准备,炖大肉、炒鸡蛋、蘑菇炖鸡汤,还煎了豆腐。豆腐在大齐还算是贵重的东西,一般人家不年不节的是舍不得吃的,郡王府吃的也少,因为这豆腐是用醋点的,有一股酸味,爱挑食的徐喻明不爱吃,知道豆腐真正味道的吴莎也不爱吃。她已经把做卤水点豆腐的事告诉了黄冲,让他找机会把方子卖出去,一想到不久之后就能吃到香滑的豆腐,现下的酸豆腐她就更不想吃了。 陈嫂把菜端上来后,没敢在屋里多停留,她已经从忠上那儿打听到闲杂人等没事不能出现在郡王跟前,就是打扫院子也得照时间来。两人有些沉默地吃着晚饭,不约而同地把豆腐留在了最后面吃,把最后一口豆腐吃下肚时,吴莎看向徐喻明,徐喻明也看向她,两人同时轻笑一声。 总算是知道她也有东西不吃的徐喻明,心下有一丝得意,他倒有心每天都让厨房做一道豆腐来,可是他自己也不爱吃,想想也只好作罢。吴莎正在想他会不会头脑发热跟她“互相伤害”,她好像逼他吃过许多他不爱吃的东西。不过她也不怕,只是吃个酸味的豆腐,把它想象成酸奶同款就好了。好在徐喻明并没有这个意思,可以这样和平地相处,当然是最好的。 两人又略聊了几句,吴莎见徐喻明已经有了疲态,便起身告辞让他早点休息。徐喻明点头,又神色平常地笑了笑,问了一句闲话。 “这个地方近山,不知是不是安全,可别有什么野兽夜里来叫门。” 吴莎听了便笑,“野兽?若真有野兽来,还请殿下开门请它入内,别让它逃了。婢子近日正想吃点野味呢。” “你别嫌膻。”徐喻明意有所指地说。 “不膻我还不吃呢。” 吴莎挑了挑眉,这次安排徐喻明来乡下庄子,明着是为了方便郡王府翻修,实则是为了引蛇出洞。 王氏余党有办法瞒过他们的耳目,联系江北豪族,说不定在钱塘也布下了他们的人手。府里的人员经徐喻明中毒的事排查过一遍,应该不会有问题,但是外围的那些护卫呢,今年新来的工匠呢?她故意放松了警惕,给他们一个布置的机会。 若是他们真的已经有所布置,她们现在转换地方来到乡下来,算是给他们的布局当头一击。其中若有人耐不住了,留在府里的暗卫总该看出些什么,若连现成的动静都摸不出头绪,她不介意给他们上上课,让他们从头再学一遍。 是夜,郡王府隔岸的一户人家,几个人正围坐在一起商量事情。其中一个穿着破旧的衣服,衣服上沾满了尘土,还散发着一股汗臭,一看就是白天做力气活的人。 “想不到郡王会离府。”他一脸不爽地说,既然是被圈禁的皇室子,出入肯定会受很大的限制,怎么会突然能离开郡王府往别处去呢? “定然是临渊楼那件事惊了人。” 这事一说,倒也在理,既然知道钱塘已经潜入了不少刺客,的确不好将郡王留在原来的地方。 “好在山岩村也有我们的人。”另一人安慰地说,这声音听着就比其他人年轻,也就比其他人乐观。 就算山岩村有他们的人又如何,要紧的是怎么混进去跟徐喻明接触。山岩村那间小庄院,他们又不是没去探过,那点子地方多放几个守卫,旁人就别想简单的混进去。那里的院墙也不是一般的高,据说建造的人是为了防差役强攻。一个地痞恶霸顾腚不顾头,造了这么个房子,却在入住前出了事,倒是便宜了后面想要住的人。 若是纠集人手硬攻,也不是不行,他们就是不知齐暄帝在钱塘到底安排了多少人手,要是冒然前去劫人,最后只会落一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等他们商量好对策,便四散归去,却不知有一黑影悄无声息地跟在其中一人的身后,直到确定了对方到达的地方才回去复命。在黑影离开后不久,暗处又有人影闪过,在钱塘如水的春夜中像是梦中的幻影一般,无声无息的随着暖风飘散。 第六十三章 吓吓他 待到天明,又是风和丽日的一天。吴莎在庄院里醒来,趿着鞋子,先去开了后窗,在窗口趴了一口,闻着外面清新的空气。 古代的空气本来就比现代要好,但是在大的城镇,路上常有牛马粪,被太阳一晒成了粉末,就会被风吹得到处都是。要是下雨天,走在泥泞的路上,你都不知道自己会踩到什么。就算会有人来捡牛马粪回去当肥料,也没有乡下那么及时。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吴莎总觉得县里的空气浑浊得很,比不上乡村清爽。 前些天下了好几场雨,空气还带着些许湿润,吴莎做一个深呼吸,能感觉属于春天的养料能进入体内滋养五脏六腑。听着不远处山上的鸟鸣,她也分辨不出那是什么鸟,就觉得这叫声像是小猫叫似的,怪有趣的。站了一会儿后,她醒了神,才关上窗开始换衣服。 梳洗一番后,她先去厨房走了一圈,回到院里徐喻明刚起,他正站在门前望着蔚蓝的天空。 “今天天气真不错。” “是呀,咱们吃完早饭去村里走走,那边有一个池塘,说不定还能钓鱼。” 徐喻明一听,朝她看了一眼,见她并不是在说假话,便点头,“甚好。” “就是殿下这身衣服得换换,这走在村子里太显眼了,又容易脏。” 徐喻明穿着一件月白色的长袍,上面绣着米黄色流云纹中间还渗着银线,让这花纹若有似无又流光溢彩,给徐喻明清冷的面孔添了温和飘逸。算下来,吴莎已经为徐喻明做了好几身衣服,她的绣技也进步许多,以后要是混不下云就靠卖绣品也能养活自己。当然,若真是要靠这样伤眼睛的活计来养活自己,她也混得太惨了点。 看了一眼身上的衣着,徐喻明倒是从善如流,在开饭前就去换了,换的是阿香做的深色春装,这个季节穿稍显厚重,水边凉爽,倒是合适。换好衣服,徐喻明坐下准备用早餐,见吴莎看过来就朝她点头,吴莎就坐到他面前,陪他一起吃饭,也让忠上有空离开去吃点什么。 吴莎一边吃饭,一边问了几句昨夜睡得可好的话,徐喻明总要等嘴里的东西吞下来了,才不紧不慢地回答她。食不言寝不语的道理吴莎当然也知道,她就是看着徐喻明这么守理,忍不住想逗逗他,就好像看到邻家乖巧的孩子会故意讨他手中的零食一样。 逗得多了,徐喻明也不会像头几次一样慌乱,还生出几时逗回来的心思。吃完饭后,他气定神闲地朝吴莎看了一眼,忽地伸手在她脸上碰了一下。 怎么了?想放暗器?这动作也忒慢了呀?吴莎心下想。 “有点灰。”他说,一双鹿眼晶亮地看着吴莎,被吴莎一打量,耳根却不争气地烫了起来。 被摸的是我,他害羞个什么劲,这等风流公子的作派还是趁早让他别想着再试第二次的好,吴莎一想,眼波婉转地睨了他一眼,慢慢凑到他的跟前对他微微一笑。 “多谢殿下了。”她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他的耳根马上红得更厉害了,吴莎暗笑,马上伸手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一下子把他的迤逦心思拍成了碎渣。 “起来活动活动,该放水放水,我去准备出去要用的东西。” 徐喻明沉默地点头,看到她心情颇好地离开,无奈地伸手按了一下眉间。 忠上进屋见他如此,连忙上前问道:“殿下,可是头疼?” 徐喻明小病不断,忠上生怕没照顾好让他又病了。 “春风吹的,一会儿就好了。” 忠上倒是想让徐喻明在屋里呆会儿,但是想想刚刚吴莎说过要去钓鱼的话,便有一些迟疑。这乡下地方他是觉得没有什么好玩的,可是听说久住城里的人觉得乡下什么东西都新鲜。主子自生病以来,就没有出过府门,这会儿难得出来一趟,他也不好去扫了主子的兴。 等吴莎来叫徐喻明出门时,忠上见徐喻明脸色红润,也不像是快生病的样子,也就没有多嘴。 两人出了庄院,沿着前面的泥路走了约两刻钟才走到吴莎所说的池塘。池塘也不大,约有一亩,路上有一道水沟正把山涧流下的水引入池塘中。因为水流也不大,另一端也没有挖一道口水引水出去。在山岩村村口有一条溪流,村民用水一般都去那儿,也不太往池塘这儿来。 吴莎先前来这池塘看过,有鱼有螺蛳,鱼都偏小也不多,她刚刚让陈哥放了两条大的进去,免得郡王殿下来钓鱼枯坐半天没有一点收获。 徐喻明沿着池塘边走了半圈,抬眼望去,能看到不远处后岩村错落有致的村舍。村里的田地加起来也没有庄院的多,许多村民为了多点收成都租着庄子里的地。忠上跟在两人身后,帮忙拿着水桶鱼竿还有一张小凳子。凳子自然是给徐喻明准备的,他走了这一会儿路,已经有些累了,忠上摆好凳子后,他也没有客气就落了座,好奇地伸着头朝池塘里看。 “这儿有鱼吗?” “怎么没有,看,那儿就有一条。”吴莎随手一指,悄悄绕到他身后,忽地扶住他的肩膀作势一推。 他吓得手脚乱挥,马上又稳稳地坐在位置上,还听到吴莎忍不下去的“呵呵”的笑声。他气得脸上发红,回头瞪了她一眼,她却笑得更厉害了。 “我看到有人站在池塘边就想去推一把。”以前有不少同伴都着过她的道,也造成她现在站在池塘边就会分外小心,生怕有人推回来。 见徐喻明面带怒气,吴莎的笑声总算是慢慢停了下来,“看把你吓得,这池塘这么浅,掉下去也淹不死。” 徐喻明别过头不理她,他的确被吓了一跳,这些日子来只要有吴莎在身边,他总觉得自己是安全的,根本没想过她会来推他下河。就算她只是来吓吓他,他也还是有些意难平。吴莎知道他一向很有修养,许是知道她身份不低,这一向对她十分礼遇,现在见他恼了,她倒也后悔自己的行动,毕竟是位郡王,她怎能这样吓他。 第六十四章 唱歌 “殿下,等会我帮你装鱼饵,包你能钓一条大鱼起来。” “不必。” “难不成你要自己装?”吴莎不敢相信地问。 “嗯。”徐喻明顺势应道,马上却又想起他还真没有装过鱼饵,就连钓鱼都是头一次。 自从小时候被仆妇推入湖中后,他一直很小心不敢接近湖边,更不会在自己站在湖边的时候让别人有机可趁。今日被吴莎这样一吓,他才发觉他似乎对她没有一点防备,就算她是派来保护他的,他现在的处境就是防备了也是无用,可是他这样是不是也太松散了些,还是稍微改改吧。 不一会儿,忠上帮着挖了鱼饵过来,徐喻明倒是一直看到他在边上挖东西,却不知道是在做什么,等他端着一碗蚯蚓过来时,他背上一麻,不解地看向他。 “这就是鱼饵。”吴莎“好心”解释道。 他总算知道为什么刚刚吴莎说要帮他装鱼饵了,难道鱼都是吃这些长大的?怪不得这么腥!看着蚯蚓,又想想以前吃下去的鱼,他有一种想要反胃的感觉。 “殿下确定要自己装鱼饵?”吴莎问。 忠上本来正欲帮两人装饵,听到吴莎这样说才停下动作。徐喻明一脸为难,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只能沉眉盯着吴莎。 这时,不远传来孩子的嬉笑声,不一会儿,大大小小五个男娃就走到了池塘边,最大的那个扎着羊角辫,穿着发黄的短打,最小的那个披散着头发,穿着开铛裤,正迈着步子紧紧跟在他们后面。他们没想到池塘边有人,看到他们后脚步一顿,互看一看就转头走了。最小那个没反应过来,看看他们,又看看坐在池塘边的人,马上小跑着跟上去。 “他们好像也是来钓鱼的。”吴莎说道,看到里面有孩子拿着鱼竿,还有一个拿着网兜,不过看到有大人在,他们怕生没好意思过来。 “我们回去吧,把地方让给他们。”徐喻明马上说,一想到扭动的蚯蚓,他就不想再钓什么鱼了。 偏偏吴莎不想让他得逞,她还想着今早放到池塘里的大鱼,若是没钓上来倒也罢了,总好过试也不试就回家,太浪费。 “不必,这池塘本来也算在庄子里。”吴莎一边说着,一边让忠上帮着装饵。扭来扭动又一身泥的蚯蚓能不拿,她也不想拿。 忠上装好一根后,她把鱼钓甩进水里,再把鱼竿递给了徐喻明,“拿着这根。” 徐喻明也没有多想就接了过去,马上他又想起刚刚的事,也想起他并不想钓鱼。可是能怎么办呢,他都已经拿着鱼竿了。 吴莎很快又用另一根鱼竿开始钓鱼,她站在那儿,看得比坐着的徐喻明远,也就看到那五个孩子停在半路上像在商量什么,没一会儿像是有了结果,他们又折了回来。个子最高的孩子走在前面,看到他们后还有意跨着大步前进,从池塘的另一边绕进来,选了另一个地方准备钓鱼。 “殿下,你可不能输了呀。”吴莎对徐喻明小声说。 徐喻明没有回答,心下倒也较起了劲。虽然孩子们回来钓鱼,但是他们却没敢用带来的网兜捞鱼。只是坐着钓鱼是一件很无趣的事,最小的孩子盯着水面看了一会儿,也没看到什么东西,就在边上摘摘花,追追虫,不知不觉就晃到了吴莎等人边上。 吴莎移步到徐喻明外侧,等孩子发觉后,转头跟他对看一眼。孩子顿了一下,马上转身跑回大孩子那里,还躲到他们身后,探出头好奇地朝吴莎看看。吴莎只是微微一笑,又转头假装认真地盯着水面,过了一会儿,小娃儿又慢慢地走了过来站在吴莎身边。 “孃孃。” 这边的方言管姑姑叫孃孃,差不多年纪的女性长辈也可以这样叫。吴莎微笑应着也没好意思让他开口叫姐姐啥的,没叫她奶奶就算好的了。他转头朝几个大孩子那儿看看,又看向吴莎,也朝她嘿嘿一笑。虽然他穿得脏兮兮的,还挂着鼻涕,但还算有几分可爱。 “你是哪家的呀?”吴莎亲切地看向他。 “老韩家的。”他声音清脆地用蹩脚的官话说道,有些害羞地看向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错。 吴莎知道村里姓韩的人家不少,也不知道他是哪家的,又问:“多大了?” “四岁。”他说。 这个年纪的孩子一个人的时候会怕生,有人陪着的时候胆子却贼大。他不知道眼前的三个是谁,却觉得他们特别好看。他心中所想的好看,倒是无关长相,而是三个穿着的衣服料子鲜亮,跟村里的人都不一样,一看就特别醒目,他还不知怎么形容,笼统来说就是好看。 “叫什么?” “三宝。” “三宝呀,会唱歌吗?”吴莎问道。 他害羞地摇摇头,笑着看着地面跺着脚。 “你随便唱一句,唱了孃孃给你吃点心。”吴莎说着看向放在另一边的点心盒子,忠上连忙拎起过递给她,她打开后,露出里面一盘摆放整齐的点心,里面有绿豆糕、红枣糕、云片糕……间隔放着,光看颜色就让人垂涎欲滴,至少三宝看着流下了口水。 “随便唱一个,就让你挑一块。” 他呆呆地看向吴莎,动了动唇,却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牧童……”远处有人用气音用力地提醒道。 可惜三宝并没有听见,那人也急了,又更大声地说:“阿三,你个木头,牧童呀……牧童!” 三宝这次总算是听到了,马上唱道:“小呀么小牧童呀,啦啦啦啦啦……” 这歌其实挺长,他现在只记得这一句,不知后面怎么唱。 远处又有人气音提醒,“放牛……” “放牛呀……啦啦啦啦?”三宝迟疑地唱着,看看吴莎又转头看向大孩子们,大孩子们本来想要提醒,见吴莎也随他的目光看过云,马上转头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现。 吴莎暗笑,摸了摸他油乎乎的头,说:“好了,唱得不错,挑一个吧。” 她把篮子递到他面前,他顿时笑开了花,伸手却不知道要拿哪一个。 第六十五章 点心和鱼 “等等。”吴莎马上移开了篮子,拿了帕子给有些不解的三宝擦了擦手,说:“以后用手拿东西前得好好洗手,不然以后要肚子疼的。” 他似懂非懂地点头,目光朝篮子看。 吴莎又把篮子递到他眼前,跟他说:“红色的最甜,是红枣味的;白色的最贵,县城只有一家会做。” 做的还不怎么地道,她在心下加了一句。 他迟疑了半晌,又转头看向大孩子们,他们假装认真地盯着池塘,却用气音小声提醒:“白……” “哦。”他应了一声,拿了一块白色的,然后朝吴莎看看。 “回去吧。”吴莎朝他挥挥手。 他马上拿着糕点小跑着回去了,也没有自己把糕点吃了。吴莎笑着看了一眼,回头假装认真地在摆放篮子,故意没看他们。那五个孩子里,有两个是他的堂哥,从他手里接过糕点后,马上一分为二,把小一点的给了三宝,又把剩下的平均分了跟几个孩子一块儿吃。 三宝得的最多,吃的却不慢,毕竟半块糕点也不经吃,吃完后他就看着他们的手,嫌弃地说:“脏的。” “拷侬顿喏!”三宝的堂哥也就是里面最大的孩子挥着拳手威吓道,也就是打你一顿的意思。 三宝马上不出声了,却也不见委屈害怕。这种威胁的话他听得多了,大人也爱这样说,真的动手的却少,三宝平时出来跟几个哥哥若是闯祸,被打的也是哥哥们,他从小到大还没有真的挨过打呢。不过大堂哥说过有好东西得拿出来分,不然就不带他玩,他才在得了糕点后马上拿回去跟他们分了,一想到他分到的是最大的,他就高兴地踢着地面。 吴莎见他们那边也没有起什么争执,暗暗松了一口气,回头对偷眼瞟她的徐喻明笑了笑。 “殿下也想吃糕点?” “还不饿。” “那好,咱们继续钓鱼。要是钓上了鱼,晚上吃豆腐炖鱼。” 徐喻明听了这菜名,表情就有点微妙,这两样东西他都不爱吃,今天看来是不可能钓上鱼了。 “要是钓不着鱼,咱们就吃小葱拌豆腐。” 这两样他也不爱吃,徐喻明顿时有些为难,没有发现吴莎正微微扬着嘴角假装认真地盯着水面。 事实证明,两个没钓过鱼的半吊子不如乡间儿童。要是用木棍叉鱼,吴莎倒是一叉一个准,但是钓鱼……那是什么?日近中午,吴莎见外面有些热,便提议回去吃午饭,徐喻明也没有异议。他们回去后,几个孩子却还在那儿。乡间一天只吃两顿,他们回家去也没有饭吃。 徐喻明用了午饭又歇了午觉,下午又跟吴莎去了池塘边,吴莎已经知道他不爱钓鱼,也就没有再让忠上带上鱼竿跟着,她陪着徐喻明在乡间的路上走走,当是饭前散步。快走到池塘边上,吴莎就听到有人在说“他们来了”之类的话。韩大宝在跟他们说了几句后,就大胆子抬头走到他们面前。 “你们要大鱼吗?”他大着胆子问。 吴莎和徐喻明对看一眼,眼中滑过一抹笑,低头问:“多大?” 他一听,就转头朝后面的人招招手,马上有人拎着水桶走了过来,桶里装着一条手臂长的大鱼,吴莎认得就是早上她让陈哥放的其中一条。吴莎心下替鱼叹了一声笨,抬眼看向韩大宝。 “你要换什么?点心还是钱?” 他显然没想到这么顺利,一时也不知要怎么选。 “你先等等。” 他说着,就扔下拎着水桶的孩子跑回去跟其他人商量到底要换什么。拎着水桶的孩子朝吴莎看了看,忙不迭地回去加入了其他人的讨价。 “他们怎么这样怕生。”徐喻明跟吴莎小声说道。 “这哪是怕生,分明是怕你。” 这话一说,徐喻明看了她一眼,又抿唇不出声。吴莎看了他一眼,陪笑道:“好了,怕我行了吧。估计是没见过咱俩这么好看的人,心生敬意吧。” 倒是会趁机贴金,徐喻明暗想,微微翘着嘴角。 他们商量了好一阵子,总算有了结果,韩大宝拎着水桶走了过来,一脸认真地问两人:“你们不会说出去吧?” “说什么?不会呀,我们什么也不会说的,是吧?”她看向徐喻明。 徐喻明跟着点点头。 “我们要钱。五文钱,少一个子都不行。” 他们正好五个人,一人一文正好。吴莎记得这鱼的价格,倒也差不多是这个价,便点了点头,从袖中掏出钱袋数了五文钱给他。 他接了钱,马上把桶一放就准备走。 “等等,你们桶不要了?” 他顿了脚步看了那桶一眼,马上就回头说:“黑皮,这桶是你家的吧?你帮着叔叔婶婶把鱼拎过去。” “哦。”五人中最黑的孩子应了一声。 大宝回头跟吴莎看了一眼,很酷地什么也没说就跑了回去,先把一文钱给了黑皮。黑皮得了钱,在原地一跳,马上被骂了一声,便乖乖地跑过去帮忙拎鱼。其他人也分了钱,都高兴地在一起窃窃私语,却没有马上走,就等着黑皮送完鱼回来。 有人巴巴等着他们回去,吴莎只好和徐喻明原路返回。为了照顾徐喻明,吴莎走得极慢,黑皮这半大的孩子拎着水桶走的都比她快。到后面黑皮似有些不耐烦,拎着桶飞快地跑到庄院里,在大门上用力拍了拍,等陈哥来问话时,他简单地把事情说了,让陈哥找个地方装鱼,他好把桶带走。 陈哥认得这鱼是他早上放的,正纳闷吴莎怎么会把鱼又买下来,见吴莎远远朝他点头,他也就没有多问,把鱼拎到了厨房,再把空桶拿给黑皮。黑皮接过桶飞快地跑了,经过吴莎他们身边的时候也没有停留。 “慢点跑,别摔着。”吴莎忍不住提醒。 “哦。”他嘴上应道腿上的速度却没有放慢。 吴莎只能无奈摇头,又看向徐喻明,对他说:“殿下,瞧瞧人家孩子多好玩,你是不是也……” 她挑了挑眉,没有说接下去的话,徐喻明却懂她的意思,便移开眼的向远方,半晌,心下似有了定论。 第六十六章 辗转反侧 “这事我说了不算,还得靠你。” 徐喻明看着她,半真半假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这是想她去齐暄帝那儿说好话?吴莎暗想,又揣测他心里是不是有人了,先前她也这样想过,但是府里的确没有一个女子像是入了徐喻明眼的,剩下的……难道是他以前身边侍候的人。这样一来倒也说得通了,吴莎自认为猜到了他的心思,却又开始担心。 她记得徐喻明身边侍候的人都入了永巷,那地方类似过清朝的辛者库,年轻的姑娘到了那儿没几天就因为操劳变得憔悴,就是累死的也有,他惦念的那一位别是已经死在那儿了吧? 想罢,她只能报以微笑,说:“婢子,尽力。” 徐喻明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言。 这天的晚饭有吴莎做的豆腐炖鱼,豆腐还是有点酸,和鱼炖在一块儿味道倒还好,尤其是鱼汤趁热喝时腥味也不重还极为鲜美,徐喻明喝了半碗,晚饭也吃了不少。吃完后,他在院里稍微走了几圈便歇下了。春夜微暖,吴莎怕他无聊还想跟他下盘棋,见他想睡,倒也不好去打扰。 她觉得他似乎有什么心事,晚饭吃得太顺利,连他不爱吃的东西他都乖乖吃下去了。当然,可能也只是因为她煮得好吃,可是她总觉得自己似乎有什么东西没领会到。是她的布局有什么漏洞吗?啊,头好痛,她真的好想过普通人的生活,吴莎躺在床上哀叹。 在她烦恼的时候,徐喻明也在辗转反侧。她到底明白了没有,怕是根本没有明白吧?他自己也不是很明白,会那样说半是冲动半是试探,现在却成了支撑他的底气。大丈夫,既然话已经放出去了,就没有收回的道理。 将来他会后悔吗?他又什么值得后悔的地方吗?他现在不过是困于郡王府中的皇族,连此刻短暂且有限的外出,都是吴莎的主意,他还有什么可失去的?既然如此,就把手能够着的东西,牢牢地抓住,忽然出现在他面前的意料之外的宝物,既然出现在他手心上了,他就不想再放手。 一夜无话,只有田地里的蛙鸣一阵阵地拉扯着梦与醒边缘徘徊的思绪,等意识再支配身体,天边已露鱼肚白,夜里在耳边吵了一宿的蛙鸣像是完然消失一样,哪怕起床推开窗户,也听不到一丝嘈杂,倒是有晨间清柔的风拔着睡乱的头发。 世事很糟心,但时光很温柔。吴莎伸了一个懒腰,换好衣服先去了厨房想去煎个半生的荷包蛋。走到院中,她看到陈哥和一个村民在门口说话。见她来了,陈哥马上看向她。 “这是韩三哥,说昨天家里的孩子不懂事捞主家的鱼还问主家要钱,特意来退钱的。”说着,他又向韩三哥介绍道:“这是我们府里的管事娘子。” 吴莎探头看向站在陈哥身前的韩三哥,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短打,头发用一块布条紧紧绑着,晒得黝黑的脸上微微有些发红。韩三哥窘迫地看着吴莎,手里托着一个红纸包,上面放着三文钱。见吴莎看过来,他抬了抬手,等着吴莎把钱接过去。吴莎走到他跟前,与他晗首致意。 “韩三哥,这是我家主子赏的,你让孩子安心收着就是。” 乡下孩子难得有个零花钱,可惜呀,才一天就被家里发现了,也不知是谁藏不住话?韩家的三个小子瞧着也没有那么笨呀? “这不好。”韩三哥小声说道。 “这钱又不会咬你的手,有什么不好的,就当是给孩子捞鱼的辛苦钱。” “是呀,你收着吧,咱家主子是个好人,不会跟你们计较的。” 韩三哥小心看了吴莎一眼,见她微微带笑十分和气,也就把钱收了回去,跟他们拱手道了几声谢后,他才转身走了。吴莎站在门口,看他慢慢走远,走到拐角处快要看不见的时候,他又回头一望,见吴莎还站在门口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吴莎一笑,马上转过脸,假装什么也没有看见,再转头时,韩三哥已经不见了。 吴莎一笑,这才进了屋去厨房给自己加餐。 陈嫂正在厨房忙着,看到吴莎进来还不好意思让她动手,后来还是吴莎一再坚持,她才无奈答应。她看吴莎是个和气的,两人就在厨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吴莎主要问的是山岩村的情况,想知道里面有没有什么表现反常的人家。 庄院离山岩村有段路,陈嫂声称跟村里的人不熟,但说起他们的八卦来,吴莎都拦不住她的话头,她连谁家妇人偷汉子这样的事都知道,吴莎暗想不让她去当暗卫实在可惜了。说着说着,她就提到了今早来还钱的韩三哥。 “他们家四兄弟都是老实头,老四刚娶了媳妇,在镇里当伙计,娶了掌柜家的独生女。说是娶,其实就跟入赘差不多,他得给岳父岳母养老,生下来的孩子倒不用跟岳家姓。 韩家田地不够种,韩老三以前常年在外面做长工,可是一年到头被主家东扣西扣的也没有赚到什么钱,后来咱们府里的田可以租给他们种,租子收得又少,韩家的日子才好过些。唉,也是看租子少,他们一气租了许多,连韩老三家的媳妇大着肚子呢也不得不下地帮忙抢收,结果累过头了在田里早产生了孩子,就这么去了。那孩子好像叫三宝,也是个可怜的,一出生娘就死了。要是韩老三再娶一个,保准有苦头吃。” “后娘也不见得是坏的吧?” “十个有九个半是坏的,尤其是生下自己的孩子后。” “不过他家这么穷,想再娶也不易吧?” “不一定,有些寡妇再嫁的可不讲究这些……”说到这儿,陈嫂的声音低了一低,她想起吴莎也是寡妇,这话不会惹她生气吧。 吴莎哪会把这个放心上,还故意问了别的宽她的心,“周边村子可有些风流寡妇?” “有。” 陈嫂马上压低声音回答,也不知跟她聊这个是不是合适,却忍不听把她听来的八卦都讲给吴莎听。两人聊了一个早上,直到忠上来取早饭,才想起时间。吴莎也就没有再聊,跟着忠上去送饭,刚刚光顾着聊天她连早饭都没有吃呢。 第六十七章 聊了什么 两人进了屋,徐喻明朝她扫了一眼,看得吴莎心口一缩,莫明有些心虚。她总觉得今天的徐喻明有点不一样,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同。夜里发生了什么?他应该没有跟什么人接上头吧?吴莎暗想,要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事,她一世英名可就毁于一旦了。 不过徐喻明周身的氛围并没有那么紧绷,不像是做了什么需要她挂心的事,就是有点……她一时想不到用什么词形容,半晌,才在脑海中抓到一个词——“骚包”。她茅塞顿开,通体舒畅,看向徐喻明的眼睛都闪着光。不好,她还处在八卦模式,吴莎心想,暗暗做了一个深呼吸,面色如常地转动眼珠。 “坐下吃饭。”徐喻明说。 知道会如此,吴莎已经事前把她那份早饭也放在一起端了过来。摆好早餐后,她举着筷子,偷瞟了他一眼,确定自己的感觉没有错。徐喻明好像一夜间长大了一般,整体气场都变了。这个年纪才开了那窍?这不可能吧,还是……昨天在外面钓鱼晒黑了一些,才会看着没那么弱鸡有点男人味了? 正想着,见徐喻明要去夹荷包蛋,吴莎连忙把蛋移开。徐喻明夹了一个空,不解地看向她。 “这是我单独做的,里面是生的,殿下不适合吃。你要是想吃,要不我再去帮你剪一个?” 早餐里其实有一个专门为他做的水煮蛋,他嫌太清淡不想吃才去夹荷包蛋的。 “不用麻烦了。”他说。 吴莎也懒得吃了一半起身去厨房再做,也就没有再问。把荷包蛋夹到自己碗里,她感觉到徐喻明的视线,无奈地抬头,客气地问:“要不,殿下夹一点尝尝?” 荷包蛋自己在她的碗里了,堂堂郡王从小就学规矩,应当不会从别人的碗里夹菜,吴莎心下盘算道。可惜呀,也许是两人混得太熟了,徐喻明竟然把她的假客气当真了,还真就伸了筷子在荷包蛋上扯了一块下来。 他这一扯,荷包蛋的蛋黄也裂了,流出了一道蛋液。他愣了愣,迟疑地看着自己夹着的蛋白,说:“真是生的?这能吃吗?” “能吃,半生的最好吃了。” 吴莎把荷包蛋夹起来咬了一大口,其实她煎的也没有太生,蛋黄只有中间一部分是流动的。徐喻明看到她吃得正香,倒好奇是什么味道。不过他却说不出尝一口的话,生怕提了一句,她会以后会逼他吃。 “刚刚你们在厨房聊什么?”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徐喻明忽然问。 庄院不大,吴莎和陈嫂在厨房聊天的声音,他在屋内也听得到,就是陈嫂的声音时高时低的,听不清在说些什么。吴莎难得见他在吃饭吃到一半的时候说话,就给他一个会让他满足的回答。 “我们在聊寡妇丰富的夜生活。” 徐喻明看着她似笑非笑的脸,决定以后还是不要再问她类似的问题了,就算问了她也不可能正经回答。吴莎见他没什么反应似乎并没有相信,在他喝了一口粥后,认真细致地又回答了一遍。 “我们真的在聊乡下不甘寂寞的俏寡妇有多少相好,并且当一夜来了两个相好时,是如何化解这尴尬的局面,还有俏寡妇面对相好暴力的原配是多么的无助……” “咳……” 徐喻明咳了一声,差点没把嘴里的粥给吐出来。他已经很努力地在保持镇定了,却还是被她的话惊到。她是真敢说呀,她是不是没把他当成成年的男子才会不遮不掩地把这样的事都说出来? 吴莎看到徐喻明呛到了,不禁轻笑一声,马上又放下碗筷去为他倒了一杯水,递到他嘴边后,还用另一手拍了拍他的后背为他顺气。他有些幽怨地看了她一眼,惹得她更想笑了。 “殿下还是年纪太小,听不得俏寡妇之类的话。” “我只是奇怪你也会跟普通妇人一样聊这些事。” “这有什么奇怪的?就是高门大院的女子,也会聊一聊同一个圈子里的人的闺中趣闻。做人嘛,就是笑笑别人,再被别人笑笑,不用这么认真。” “也会有人笑你?” “笑我寡妇再嫁眼光高之类的。”吴莎照实说道,这话她在府里听过不少。 其实她的眼光算高吗?她还没有开始找他们就知道她眼光高了?要是她找一个农户,会不会惊掉他们的下巴。 “那就找一个高到让他们无话可说的。” “这倒也不错。”要是能找到这么一个人吓吓他们,当然是最好,问题是——“去哪儿找呢?” “慢慢找,总有的。” 听着他轻飘飘的回答,吴莎心下感慨,这孩子还是太年轻,有些人可能一生都遇不着一个合眼又优秀的人,不过若是真为了吓吓别人,抢都要抢一个回来。 这天,两人没有再去钓鱼,而是去爬山。陈哥也陪着一起去,随身还带着弓箭,生怕山上出来什么野兽冲撞了贵人。他也不是猎户出身,拿上弓箭也是以防万一,心下却并不觉得会遇到什么猛兽。开春来附近不少村民都进过山,也没有听说谁家遇上了,再说他们要去的山也不高,能有什么野兽。就是吴莎也觉得陈哥准备得太多了,凭徐喻明的体力估计爬十几分钟就得停下来看风景,看个一两个时辰也就下来,当作已经爬过山了。 如吴莎预想一般的佛系登山之行,在一刻钟后进入了主场景——临坡观景阶段。徐喻明能撑够一刻钟,已经让吴莎很欣慰了。她小半年来努力给他做饭加餐,陪他散步消食,并且时不时锻炼一下他的心理承受能力,从目前来看收效甚好。 徐喻明也知自己的身体太弱,走得久了就胸口疼。吴莎跟他说他先前生病损耗了元气,得慢慢调养才能好转。照目前的情状来看,他猜测怎么也要调养个三五年。这也不算久,就是拖个十年他也是不怕的,他想着又朝吴莎看了看,就算过个十年八年养好了身体,他怕也不是吴莎的对手。吴莎是暗卫,他虽没见过她跟人过招,但从杨管家对吴莎的态度来看,她的武功应该不低。 第六十八章 独一无二的郡王 一行人找了一处相对平坦的地方休息,忠上和吴莎上山时楼背着一个竹筐,忠上的竹筐里放着矮凳茶具,吴莎的竹筐里放着火炉茶叶。既然要在山上看许久的风景,不喝点茶水怎么行。陈哥背的东西最小,他没想到上个山要带这么多东西,以为他们背着竹筐上山是想摘野果和茶叶。 “吴娘子,你这个筐子等会儿让我来背吧。”陈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他一个大男人背着一个轻飘飘的竹筐,却让府里的管事娘子背重物实在说不过去。 “没事,也不重,下山时再说吧。”吴莎说着就准备摆放炉子装备生火,陈哥想来帮忙却被吴莎塞了一个水壶,“要麻烦陈哥去取些水来,我看底下都有池塘,这山上应该也有山涧水潭吧?” “有一个,有一点远。”陈哥朝半山腰指了指,他以前在那儿看到过一个水潭。 “水怎么样?” “又清又甜,比院子里水井里打上来的水好喝。你们等着,我这就去拎一壶来。”这事也只有他去做,他们不熟悉山中的路径,估计找不到水潭的位置。 “有劳。” “就一点路,也不辛苦。” 陈哥放下背着的弓箭,拎着水壶去装水,忠上接过了生炉子的活。吴莎乐得轻松,见累得不发一语的徐喻明总算喘匀了气,马上递了帕子过去让他擦了擦汗,再朝山下指了指。 “殿下你看,这一大片田都是咱们府上的。” 徐喻明朝下望去,只见山脚下连绵不绝的水田栽着绿油油的稻子,蓝色白天倒映在水中,又有农人在田间行走,甚至还有几个孩童正在田边玩耍。这等田园美景,他还是头一次看到,残存在心底的郁气,在看到这样的影像后消了痕迹。百姓安居乐业,便是最要紧的事。 “到了秋天,成片的稻子会变成金灿灿的,那才好看呢。” 秋天?秋天他还不知能不能来这儿呢,他朝吴莎看了一眼,马上又移开了视线。不管这次她带他离开郡王府到了乡下是为了什么,冲着这景色,便是值得的。 “我记得庄里定的租子不算高,底下的稻子看着也精神,到了秋天要是能有好收成就好了。” 大齐朝的赋税本来就低,可是因为农人拥有的田地不多,加上有些地方官员私设名目加税,许多百姓的日子仍不好过。山岩村的村民拥有的田地也不多,好在庄院有不少地能租给他们种,才让他们的日子越过越好,用不着去其他地方打短工赚钱。 “是呀,谁都这么盼着,可是收成好不好,谁又说得准。”吴莎望着田地叹了一句。 “你觉得会有变故?”徐喻明皱眉问。 吴莎一笑,说:“我也就是一说。我又不是神婆,哪能知道什么变故。江南夏季多发大水,一年收成如何就看能不能挺过雨季了。殿下这庄子地势高,边上也没有主要的河流,就是发大水也淹不到这里。” “我记得陛上登基后就令人疏通河道,兴修水利,近年可有成效了?” 吴莎听了朝远处望了望,“就修成了几处,有不少地方占湖为田,还挪动修水利的钱,若是真遇着暴雨……” 她没有说下云,徐喻明却想象得到接下来的事。他想要问她为何齐暄帝不管,却没有问出口,江北豪族总爱跟朝廷对着干,哪怕这次是对他们有益的,他们也要得点好处才能应允。至于江南等地,因为地广人稀,就是被水淹了许多地方,总还有几块好的,只要上面的赋税不重,靠那点地方的收成也能过活。 “更吊诡的事,若真出了事,百姓只会怪朝廷不作为,却不知道他们身边那些逢灾就施粥的‘积善之家’才是祸首。” 徐喻明头一次听到“吊诡”这个词,却马上领会了它的意思,接着说:“他们还会利用民愤,煽动百姓。” “偏偏又拿他们没有办法。” “扶一家打一家不是长久之计,说到底,也是陛下太心慈。” “先帝不心慈吗?令尊不心慈吗?” 他一抿唇,没有再说话,边上的忠上更是假装认真在弄炉子,并没有听到两人的说话。他一个乡下小子,去年才识了几个字,他们说的那些他是想也没有想过。他也是最近才知道郡王是先帝的大孙子,府里有许多人一直以为郡王是番王的一种呢。 这也怪不得他们,大齐以前就没有封过郡王,前朝倒是有过郡国,却没有郡王这一个封号。因为前朝曾闹过几次郡国拥兵自立的战祸,大齐建朝后就废除了郡国制,但是还是会给母妃位份高的皇子封地,却不让他们往封地去。直到他们百年后,继续他们王位的儿子可以到封地去,但是他们继承的封地会次一等,要是被陛下看不顺眼的,还会从原先富饶的地方换成贫寒之地。三代后他们不再享有亲王待遇,降为国公,除非有一代立过什么功,降等的事才能再拖一代。 各家王爷就是去封地,也不得干涉当地政务,每年过年又得回京参与祭天,倒让许多王爷不想离开京城。有一些王爷为了在权利的中心占着位置,也不肯到地方上去,说不定有需要他们这些亲王出力的时候,就算他们轮不到那个位置,能让自己的子孙在亲王的位置上多留一代也是好的。 如果先太子还活着,如果先帝赦免了他,那么他会是一个被圈禁在京城中的王爷,徐喻明将来也有可能是王爷。偏偏先帝将徐喻明立为了郡王,也没有给他属地,只给了他一千亩免税的田地,和三等亲王的俸禄。原本就是三等亲王,府里也会有长吏、内官等属官,但是郡王府并没有这些,只有一个管家。府外倒是有校尉领的护卫,却只负责外头的防护,如果没有杨管家的同意,里面就是乱起来了,他们也不能进去。 成王败寇,吴莎并不觉得齐暄帝这样的安排是辱没了徐喻明,相反,他能让徐喻明活着就已经很不错了。只有那等弄不清自己位置的人,才会心生怨怼,她希望徐喻明并不是这样的人。 第六十九章 山上偶遇 三人架好炉子略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陈哥回来。忠上正想着要不要去找一找,就听到边上传来脚步声。他以为是陈哥回来了,还暗自松了一口气,再一想又觉得不对,这脚步声不是从山上传来的而是从山下,中间还有孩子说话的声音。吴莎也听到了声音,瞟了一眼,发现来的人竟然还都认得。 吴莎故意转头盯着他们,看他们什么时候能发现这儿有人。他们似乎在一起聊着挨揍的事,因为一文钱的事,他们这五个除了最小的三宝都挨了揍,这会儿正为这事不平呢,根本没管边上是不是还有其他人,就是有人在他们也不怕,只要不是自家大人就不会挨骂,有什么可怕的。 徐喻明他们小坐的地方入口处一片矮灌木,正好遮着上山的人的视线,几个孩子又矮,直走到比他们还高的地方才有人看到他们。 “啊!”看到的人喊了一声,就跟见了鬼似的,也让几个大人暗笑。 “喊嗬西!”韩大宝嫌弃地说,也就是喊什么的意思。冷不防有人喊起来,他也被吓到了,当然他是不会承认的。 等转眼看到徐喻明他们,他倒也是脚步一顿。本来只要不是自家大人,他就不怕,除非是陌生人,还是看起来和他们不一样的陌生人。 “上山玩呀?”吴莎朝他们笑笑。 “嗯。你们也来玩呀?”韩大宝大着胆子点头,像个小大人一样回道,想想他们也算有一起钓过鱼买过鱼的交情,用不着害怕。 “是呀。你们五个,怎么让家人知道了卖鱼的事?” “都是我弟。”他说着看向跟在最后面的三宝,还啧了一声,“他把钱给了三叔,然后我们全家就知道了。” “我娘也跟着知道了。” “我家也是。”其他几个人跟着说。 韩三宝无辜地眨眨眼,也不敢出声。 “家里没罚你们吧?” “罚了。他没罚!”说着,他朝三宝瞪了一眼。 三宝扁扁嘴,委屈巴巴地看着他们。 “可怜见的。来,孃孃请你们吃点心。”吴莎朝他们招了招手。 他们还没有动,韩三宝却已经跑过去了,跑了几步发现他们没跟来,他也停了下来,又跑回去跟在他们身后。韩大宝看了看其他人,见他们巴巴地看着他,想要他应下来。他当然也是想应下来的,点心的诱惑对他这个年纪的人来说是很大的,尤其是在他们都没有吃早饭的时候。 因为这一文钱,家里都罚了他们,除了打一顿还把他们的早饭罚没了。他们就是饿狠了,才想到上山找点野果吃,没想到在山上又碰到了昨天的人。 韩大宝听家里人说他们遇到的是个大地主,家里租种了他家不少田,不能得罪他,不然全家都只能喝凉水。他心下想,既然是大地主,不缺吃不缺穿,他们去要接一块点心吃应该不会让他生气吧。而且点心这东西,吃下肚子家里也不知道,也就不怕再被打了,他想到这个,也就点了点头,带着他们走过去。 吴莎今天带的点心又跟昨天不同,杨管家每天都会派人送点心过来,今天没有云片糕却多了一个杏花酥。这是徐喻明最爱吃的。她把杏花酥挑了两个出来,另外的都拿了一块,用小碟子装着给徐喻明留着,剩下的就拿出来给孩子们分,正好一人一块。 韩家三个孩子正好三个人拿了一种点心,可以互相分着吃尝个味。另外两个孩子想尝尝杏花酥,但是在一边盯着杏花酥看的时候,手里的点心已经不知不觉落了肚,想交换着尝味道也不能了。一块点心当然不顶饱,他们吃了之后,反倒觉得更饿了。 “这山上野果多吗?” “那儿有一片苗子,应该能吃了。”韩大宝指了不远处的地方。 苗子也就是树莓,这是钱塘这边的叫法。吴莎听他说到这个,也有点想吃这种酸酸甜甜的小野果。 “其他地方还有吗?过会儿我也去摘点尝尝。” “那边也有。” 韩大宝指的方向是陈哥去打水的地方,吴莎点头,想说等会儿要是还得打水就由她去,还能顺便摘点树莓,说不定她又摘树莓又打水一个来回也比陈哥快,陈哥这是在现挖泉眼呢?也太久了。 “不过那儿有条大蛇。”韩大宝提醒道。 “对,还有人看到大蛇在水潭里洗澡呢。”黑皮跟着说。 不会就是他们要打水的水潭吧?吴莎暗想,皱眉朝着那个方向望着。 “陈哥去那儿打水不会是碰到蛇了吧?”忠上有些担心地问。 “不会那么倒霉吧?”吴莎说,跟徐喻明对看了一眼。 这么久陈哥还没有回来,就算不是遇上蛇也是遇上其他什么了,她也不会扔下徐喻明不管自己上去查看。她本来想让忠上去看看,谁知韩三宝一听马上就朝那边跑。 “我去看看。” 他的话音未落,人已经蹿上山道了,其他几个孩子互看一眼,倒是没有跟去。韩大宝是他们之中年纪最大的,有些游戏他不喜欢他们跟着,就像是爬树,他总是一个人爬上最高的地方,却不准他们跟着爬上来,还说他们还小。他们也不过比他小一岁罢了,却总是乖乖听他的,生怕他不带他们玩了,他胆子大会很多他们不会的东西。 要说陈哥也的确是倒霉地碰到了他们口中所说的大蛇。一开始,他以为有根树枝掉到水潭里了,还在想这树枝挺长,还弯来弯去的,颜色又鲜亮,怪有趣的。后来一想不对了,这整座山他就没见过长成这样的树枝,等再走近一些,他就看到是一条黑黄相间的大蛇正在水潭边喝水,当即吓出了一身冷汗,也不敢再往前走。 顿了几秒后,他就开始犹豫是退回去呢,还是把这蛇给打了,免得它再大起来祸害村子。他手里只有一个铜水壶,瞧着挺有份量,样子也好看,一看就不便宜,用来砸蛇是不合适的。不过山林子里石块也多,他就四下看,想寻摸一块趁手的,在蛇发现他之前把蛇砸死。 第七十章 大蛇 这林子陈哥以前也来过,似乎每次总能看到几块海碗大的石块,这会儿想用的,却一块也找不到。何况他冷静下来想想,找一块是不够的得多弄几块,要是一块砸不中还有个备用的。这当口,底下忽的有了动静,他以为是其他蛇或者野兽,结果走来的却是个孩子,他认是这是今日来过的韩三柱家的大侄子。 他听到了动静,蛇也听到了,它也不再喝水,昂起头来有些戒备地看着陈哥。陈哥当时已经握紧了铜壶,在心里盘算是铜壶更贵一些,还是他的身价更高些。韩大宝本来就是想来看看是不是有大蛇,这时真看到水潭边卧着一条,其实他也没有确定是不是,本能地哇了一声拔腿就往回跑。蛇一看他动了,就追着它而去,陈哥一时也不敢拦,等想到山下还有主子在呢,连忙追了上去。 吴莎听到孩子说到大蛇时,心里想着孩子们所说的大蛇能有多大?有个一米长就了不得了。就是有这样一条蛇,总不会就这么巧在他们上山的时候出现。韩大宝跑进山上时,她也没想叫他,农村的小孩对山路熟,也就一段路出不了什么大事。 虽然心怀着侥幸,吴莎还是盯着韩大宝上山的方向,生怕没遇着蛇遇着野猪兔子什么的,她私以为遇到这些比遇着大蛇的可能性高。人在山中走动时,会碰着边上的树木,吴莎目光追着着树木晃动的痕迹,确定他小跑着到了水潭附近,之后他却停了下来,马上他就转头往回跑,树木也跟着快速晃动。 跑到附近时他才喊了一声:“有蛇!” 吴莎不怕蛇,以前出任务时她还抓过蛇烤过蛇肉,不过当她看到一条小孩子手臂粗的蛇跟在韩大宝身后快速游下来时,她也是一愣。 还真是条大蛇! 其他几个孩子见了都吓呆了,也没记得跑,还是韩大宝拉住了三宝,其他人才想起来跑。三宝被猛地一拉,扑倒在地上也没法跑了,韩大宝见了只得停下来扶他,二宝也过来搭了把手,就这功夫大蛇就到了他们身后。吴莎朝徐喻明看了一眼,见他倒是不慌,还能感觉到她的目光,看向她对她微微一笑。 这一笑倒激出她几分血性来,他能临危不惧,她呢?吴莎盯着发现众多生物略作停顿的大蛇,这蛇黑黄相间,头顶还有一个黑字的“王”字,腹部为黄色,是一条王锦蛇,也就是一般所说菜花蛇。 没毒,肉多,能吃;这三点非常重要。 她一个箭步上前,抓住正要朝孩子扑过去的王锦蛇的尾部,想要抡着在空中甩了几圈。结果没抓牢,这蛇还挺重,尾巴也挺有劲。吴莎的动作激怒了它,本来盯着孩子的王锦蛇转头盯着吴莎,张开嘴嘶了几声,就要朝吴莎咬去。虽然它没有毒,但是被咬到还是会疼的,吴莎顺手折了边上一根树枝当武器,朝着蛇打了下去。 她折的树枝是带刺的,一次打下来,蛇的上半段出现了不少血痕,就是吴莎自己的手也被刺给扎了。蛇几次上前都没讨着好,略停了停,边上几个孩子见它停下来了,胆子也大起来,竟然捡起地上的石头就朝它扔。他们以前也打过蛇,就是用石头把蛇给砸死的,只是那条蛇比较小,烤了也没有多少肉。 挡在徐喻明跟着的忠上见孩子都在用石头砸蛇,也想要帮忙,可是他又不好从徐喻明边上离开,正为难呢,就见吴莎扔下树枝忽地蹲地一扑,又去抓蛇的尾巴。这次她下了死力气,拿地来先把蛇朝边上的树上甩,等蛇被撞昏了使不上力,她又抡了几圈,趁蛇的骨头酥软下来,她一手压住蛇头,一手捏住它的七寸。 这蛇太长,吴莎担心它缓过来之后还会过来缠人,正想着是不是用她随身带着的匕首把蛇头钉住直接杀了,徐喻明就过来,似乎有想来帮忙的意思。 “殿下,你别动,别让蛇尾巴扫到你。”吴莎连忙喝止。 被她这样一提醒,徐喻明倒不好动了,其他人却知道要做什么。韩大宝第一个反应过来,整个人扑到蛇尾上压着,忠上也过来帮着按着,这个时候陈哥也过来了,他看着几个小孩子和女人把那个大一条蛇给制住了,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陈哥,我们是把蛇就在这儿杀了,还是抓回家再杀?” “在这儿杀了吧。”陈哥不由说,陈嫂怕蛇,这东西可不能这样拿回家。 “那你去拿把刀来。” “好。” 陈哥一口应下,飞快地跑下来,手里还拎着那个铜水壶。跑了一半的时候才想,是不是应该由他在那儿抓着蛇,让吴莎下来拿刀子?到了山脚,有两个孩子正在那儿哭呢,他想到压在蛇身上的另外三个孩子,猜测他们是一起的,马上过去安慰了几句。 “别哭了,韩家三个孩子好好在山上帮忙捉蛇呢。” 他们不信,还想问时陈哥已经跑得没影了。不一会儿,他们看陈哥拿着水桶上山,也就跟着他走了上去。等到了附近,真看到韩家三兄弟压在蛇身上,他们连忙跑过去帮忙。 “别再压了,我们要杀蛇了。”陈哥连忙拦着。 “陈哥,这附近有人会收苦胆和蛇皮吗?要是有人收,你杀的时候注意着点。” “行。” 陈哥以前在老家杀过蛇,知道要怎么弄,不过这蛇胆倒可以卖到药铺去,这蛇皮他就不清楚了。他带来的水桶里放着剪刀和尖刀,不管怎么说,先把蛇皮完整剥下来再说。 杀了蛇取了胆剥了皮,这地方也变得血淋淋的,不是一个适合喝茶看风景的地方,他们把东西收了收下了山。陈哥把蛇装在水桶里,准备拿去池塘清洗干净了再拿回家。孩子们也不去摘野果了,就跟在陈哥身后想多看看蛇。韩三宝也跟着,下山的路难走,他绊了一下就撞到走在他前面的黑皮身上,黑皮也没有管他,他也没觉得疼。可是又走了几步后,他却忽地哭了起来。 吴莎正在后面想扶徐喻明,听到三宝哭了就走过去看看他怎么了。韩大宝也正围着他问,可是三宝就是哭,他也问不出什么来,急得他的眼眶也红了。 “许是吓着了,没事得收收惊。”吴莎说着,把三宝抱了起来。 三宝趴在她肩膀上,抓着她的衣服哭得更惨了,到了山下也不肯松手。吴莎只能继续抱着他,慢慢在山脚下等着徐喻明下来。几个孩子也没管还在哭的三宝,都聚在池塘边看陈哥洗蛇,这么大的蛇再不看就没有了。 第五十五章 被阴了 “真是什么?” 徐喻明也开不了口说她什么,顿了片刻后就说:“真是不识好人心。” “是啦,知道咱家殿下为人最好,是真担心我这披着羊皮的狼被男狐狸哄了去。” 徐喻明无奈地笑,也跟着戏谑道:“虽说背后说人不好,但夏兄的确像是男狐狸,可是你嘛?你哪里有披着什么羊皮?” “我没披吗?难道我没有看起来人畜无害?” “一点也没有,连院中的下人都骗不过去。”徐喻明说着,又轻笑一声,自嘲地看着她,“许是有些眼瘸的错把狼认成护家犬也不一定。” “你骂我?” 徐喻明也意会过来这话听着像骂人,但见吴莎也没有真恼,便应道:“总不能次次都让你嘴上占便宜。” “殿下想占便宜直说呀,女人能占的便宜可多着呢。”吴莎冲他挤挤眼。 “又说怪话。”“又说怪话。” 吴莎故意跟徐喻明同时说,她就知道他下面得讲这句。 徐喻明见她笑了起来,也不由跟着笑了出来,笑得耳根子烫了也没被发觉。 虽说徐喻明让她挑件东西当作回礼,吴莎却没有真的去挑,她是真想跟夏守知吃一顿饭。既然他主动撞上来,她若不探得他所求为何,心下始终不能安心。夏守知的身份无可指摘,他不可能无故跟身份尴尬的徐喻明搅和在一块儿,也不会无端跟她这个前暗卫首领来往过密,除非他是真不想在仕途上有所建树了。夏守知看似对俗事浑不在意,她却不信他真能这样洒脱。 两人再约是在一个烟雨濛濛的日子,吴莎撑着伞走了江南的街道上,闻着湿漉漉的花香,倒生出几分浪漫情怀。可惜这样的情怀在她走了约十分钟的路后就没了,虽是细雨,但是路面已经湿了,走得久了鞋子就有些进水,穿着很不舒服。 夏守知跟她相约的地方离郡王府不近,她本来是想走到巷口租马车的,谁知巷口竟然一辆马车也没有,早知道她就骑马过去了。懒得再冒雨回府,再说下雨天也不适合骑马,她脸上又化着妆,要是被雨弄湿了可不好。在巷口站了好一会儿,才总算来了一辆马车,估计是见她面有急色,车夫竟喊了高价,吴莎略一迟疑就转身回府。她还是乖乖回去牵马吧。 等她骑马到了相约的临渊楼,才知是一间建在湖边颇为雅致的酒楼。她对这种环境特别好的地方有一个刻板的印象,那就是东西贵却难吃。一想到这顿饭是她请,吴莎就更不想去了,为什么她要花大钱请一个不相干的人来这种有情调的地方吃饭?如果夏守知只是想敲她一顿饭,她一定要菜里加点料拉死他,吴莎进去前想。 夏守知已经在楼上包间等她,他从窗口见她骑马而来倒有一点意外,只几眼他就看出吴莎心情不是太好。他还以为像她这样暗卫出身的女子不会太情绪化,想不到她时喜时怒,情绪起伏这么大,看来今日并不适宜跟她聊什么。他跟女子交往多了,便知她们脾气上来时,是不适合跟她们讲道理聊正事的。 吴莎进了包间,倒是面露微笑,跟夏守知见过礼后,还说:“这儿环境真不错,夏大人常来?” “吴娘子太见外,你我也算熟识了的,怎地还老叫我‘夏大人’,不如叫我一声‘夏郎’?”夏守知打趣道。 吴莎掩嘴轻笑,应道:“夏老弟说笑了。” 论年纪她比夏守知大两岁,既然他非要来套近忽,她也就不客气了。 “能逗吴姐姐一笑,也是小弟的本事。”他见机应道。 这人惯会顺着杆子往上爬,吴莎心下想,应付地笑了一声后,便岔开了话问他这家酒楼好吃的菜色,也略聊了一些其他的话。聊了一会儿,吴莎没听到自己想知道的,心下有些不耐烦起来,等饭菜上来了她一尝,发现果真如她所想的味道一般,差点当场就开始翻白眼。 “莫不是这菜色不合吴姐姐的胃口?” “怎么会呢?” “这儿的菜色很是清淡爽口,最适合这样的雨天了。”夏守知一脸真诚地说。 你比广告还讲究~吴莎腹诽,轻笑应和几句,又吃了几筷子忽地抬眼朝夏守知看去。 “你还请了别的客人?” 夏守知正吃着菜,一双凤眼因着她的话带出几分玩味,哪怕吴莎笑得冷然,他还是慢慢把嘴里的菜吞下后才笑笑说:“我倒是没请,跟佳人赴约,怎能再叫上旁人?就怕有些不解风情的不请自来,要是唐突了姐姐,还请宽恕则个。” “这话好说,山水有相逢,也不是交待在这儿了。”吴莎说着,脸上仍是带着笑,哪怕箭矢从眼前飞过,她也是侧身避过,抬手又掀了桌子挡下其他的箭。 桌上的碗碟落在地上碎了一片,碗碟破裂时清脆的声响倒让吴莎心下爽快了些。 “多谢,我以为这地方不会被射箭呢。” “从湖上射的?倒是个好办法。”吴莎夸着自己的同行,只可惜里面箭法高超的少了些,不然就得手了。 箭矢一停,埋伏在外面的刺客冲了进来,吴莎放下桌子后,又开始可惜之前那一桌子菜,就算味道不怎么样,可是它贵呀,这顿饭好像还是她请来着,这些碗碟不用她赔吧?她心下肉疼,一手按住刺向她那人的手,将他拉到桌边拔出绑在腿上的匕首从他的手背刺了下去,匕首穿过他的手背刺入桌面。 “啊……” 伴随着一声惨叫,一股鲜血喷了出来溅在她身上,她皱了皱眉,一刀抹了他的脖子,再捡起他的剑转头看向其他人。这十来个人的要是都杀了,她还得换身衣服再回家。她在钱塘的几处宅子里都没有放备用的衣服,实在是失策,她以来这一向这么太平,不会有用到备用衣服的时候,也不知能不能借罗依的衣服穿穿。 那边夏守知也砍杀了一人,武将世家出来的尽管改做了文官,他的武艺可不曾丢,真要论起来他的武功在同辈时都是数一数二的。吴莎见他今日所佩之剑,是一把寒光凛凛的宝剑,配着一个黑木剑鞘,与他平时骚包的剑可不同,便知他有备而来。 娘的,被阴了,有刺客也不通知一下,想借力也不是这样借的呀!吴莎不爽地想。 第七十一章 意外(上架啦) “山上好玩吗?”等徐喻明总算到了山下,吴莎故意问。 “要是次次都能如此,当然好玩。” “要是次次都如此,这山就该被人疑心有异了。”她一边说话一边温柔地拍着怀里三宝的背。 徐喻明微一皱眉,朝她拱起的手看了一眼,迟疑着问:“要不要我来抱他,你手还伤着呢。” “你会抱孩子?”吴莎挑眉问。 他当然不会,也一点都不喜欢,可这会儿忠上拿着上山时两个人的东西,陈哥在杀蛇,也就他有空。 见他一脸为难却还是点了点头,吴莎不由笑了。 “没事,我的手没什么,别说抱个孩子,就是抱你,我也抱得动。” “又胡说。”徐喻明板起脸,目光仍时不时地朝吴莎的手看。 吴莎被他看得好像真的疼了起来,忙用另一件事转移他的注意。 “殿下,你刚刚看到山上的树了吗?那里面可有不少果树,就是结的果子不好吃,这片山也是郡王府的,要是整座山的果树都能结出好吃的果子,府里又能多个进项。” 徐喻明看了她一眼,问:“你安排吧。” 他以为吴莎是想把山上的果树都挖了,种上好一点的品种,却没想到她在想着是另一种事,那就是嫁接。她听陈哥说徐喻明名下的山上种着许多中看不中吃的山桃树,就一直想着嫁接这件事。就当是做试验,她可以让陈哥去试试,失败了也就损失本来就得挖掉的山桃树,要是成功了能省不少事。 后山的这片山桃林,是庄院的原主人被人骗了,买了以次充好的果苗种下。不过原主人也没等到桃林结果就出了事,这事也没有人追究。陈哥每到春天看到山上的酸桃就纳闷,好好地为什么要在山上种酸桃?也不知前面种树的人是怎么想的。他知道这片山也是府里的,附近的村民会来砍些细柴,不敢动一些成年的树,孩子们也会上山来摘野果。陈哥一向宽厚,看到了也不说什么。 吴莎又说了好些嫌弃山桃,想要甜桃的话,徐喻明听着,却仍记着她手上的伤。幸好没一会儿,韩家那边来了人,有人远远地看到韩家几个孩子跟着主家人的人在一起,知道几个孩子刚主家前面闹出什么事还被打了,怕他们又闹,连忙带话给了韩家。韩家就让了韩三柱过来看看,要是三个孩子又闯祸,就让他就地打一顿。 韩家人都老实,不太敢跟主家的人搭话,当过长工的韩三柱在他们看来算是胆子最大的,才让他来。韩三柱一走近,就听到有孩子在哭,再一听是自家儿子在哭,他就有些着急,可走近一看只看到了大宝二宝并没有三宝。 “三宝呢?”他拉过大宝问,目光又朝四周看了一遍,他明明就听到了声音怎么人没在呢? 大宝朝后一指,说:“在孃孃那儿呢。” 韩三柱一看他说的孃孃是吴莎,面上就有些发窘,若不是儿子正在她怀里哭,他都不敢靠过去。 “三宝,快看,你爹来了。”吴莎拍了拍三宝,又朝韩三柱微笑点头。 韩三柱不好意思地虚拱了拱手,上去声音发虚地叫了一声,“三宝,下来,跟爹回家去。” 三宝伸出来一只手抓着韩三柱,另一边却还是紧紧抓着吴莎,就连头也没肯抬一下。 “今天我们在林子里遇到一条大蛇,三宝胆子可大了,跟哥哥们一起帮忙抓蛇呢。现在怕是回过神来,有些惊着了。”吴莎在边上解释道。 韩三柱刚刚担忧孩子,并没有注意看陈哥在洗什么。 吴莎朝池塘那边努了一下嘴,“就是那条。” 韩三柱朝池塘看了过去,正好陈哥把整条蛇拿出来,哪怕剥了皮,大蛇还是扭动了一下,吓得边上的孩子惊叫连连,叫完又笑了起来。 韩三柱看到也吃了一惊:“这么大?” “是呀。我看这几个孩子夜里都要做恶梦,你也跟他们家里说一声。” 韩三柱连忙点头,又朝吴莎看了一眼,却不知要说什么。吴莎也怕他尴尬,马上又问:“韩三哥这会儿过来不耽误地里的活吧?” “不耽误。” “这几天是在忙什么?” “在拔草呢。” “拔草呀。这活可费眼睛了。” 这会儿种田不像现代先育苗再插秧,而是直接把种子播在田里。这样一洒,日后田里要是生杂草就不太好除。生长在田里的杂草长得跟稻秧又像,一不留神就会弄混,拔草的时候还得留心着不能踩坏稻秧,一天下来可不轻松。 韩三柱见她懂这些,就跟她聊了起来。徐喻明在边上听着,目光转了一圈盯着趴在吴莎肩上的三宝,等他哭声渐渐小了,马上就问: “他是不是睡着了?” “好像是呢。”吴莎反应过来看向三宝。 “我抱他回家去。”韩三柱连忙说,伸手把三宝抱了过去。 三宝还抓着吴莎的衣服,不过抓得并不紧,徐喻明还帮着把衣服拉出来,韩三柱也就顺利地把三宝抱到怀里。他看吴莎的衣服都被抓皱了,上面还有许多水渍,很是内疚的连连道歉。她身上的料子瞧着不便宜,弄脏了可不好,以前他曾见过地主家丫头把娘子的衣服弄脏了一点,被狠狠甩了一巴掌。 “没事,洗洗就好了。快带孩子回去吧,起风了,免得吹病了。”吴莎无所谓地说。 “嗳。”他心下一松,觉得吴莎心眼真好。 “是呀,快回去吧。”徐喻明在边上淡淡催了一句。 韩三柱连忙答应,抱着三宝回了家,还不忘叫上在池塘边看洗蛇的另外两个孩子。大人的话他们也不敢不听,哪怕知道这会儿回去少不得要挨打,也得乖乖地回去。再者陈哥已经把蛇洗好了,就要拿回家煮,也没什么可看的,他们也不好跟陈哥去看这蛇怎么煮,也就乖乖地跟大人回家。吴莎望着他们回去的方向,隐约还听得到韩三柱教训他们的话,他们乖乖地听着,时不时地却忍不住跟韩三柱说那条蛇有多大,他们抓蛇尾巴时用了多大的力,好像一点也不怕。 吴莎暗笑,转头见徐喻明正看着她,便问:“想回去了?” 徐喻明不语,算是默认。 “今晚我们吃蛇肉,你回去歇上一会儿,等你缓过来了差不多就能吃了。可惜了这样大的蛇胆,你吃不得;就算你能吃,用黄酒泡了生吞,你也吞不下去。” “我还是喝蛇汤吧。”他说,心下又有些为难。 他没吃过蛇肉,这东西能吃吗?瞧着怪吓人的,别吃出病来。不过这些话,他也不好跟吴莎说,说了也没用,她是一定会逼他尝一口的。不得不说,他对吴莎喜欢喂人吃东西的性子了解的挺深刻。 陈嫂怕蛇,听说要做蛇汤还挺为难,好在吴莎把这事揽了过去,她也就在边上帮忙切个姜打打下手,跟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吴莎重点聊的就是满山的山桃树,还想打听一下附近哪儿有水蜜桃的林子,好去弄些枝条当接穗。她前世去农家乐玩的时候,看过果农嫁接果树,就是不知要怎么把这事提出来,她不想以自己的名义主导这件事。 熬了足足两个时辰的汤,趁中间的空档,吴莎还做了几样饼子,准备晚上当主食吃。陈哥驾着马车去镇上卖蛇胆,其他下人都在各自忙着,徐喻明身边只有忠上一个人侍候。他见徐喻明睡熟了,便离开房间回屋换了一身衣服。在山上按蛇的时候弄了一身泥,不换都不行。换好衣服回来时,他见徐喻明还安然睡着,也就安心地守在床边打盹,一点也没有发觉屋内的后窗开了一条缝。 等陈哥从镇上回来后不久,吴莎的汤也做好了,她还让陈嫂给帮忙的几个孩子家也送一碗去,陈嫂回来时还得了他们回礼,都是一些鸡蛋菌子之类的,韩家最是大方还给了一块腊肉,吴莎就让陈嫂明天切几片蒸鸡蛋吃。 估措着徐喻明也该饿了,她端着饭菜去了他的屋子,迎面正好看到忠上。 “我正要过去取呢。” “蛇汤炖得久一些。你也快去吃吧,凉了该不好喝了。” “好。” 徐喻明在屋内听到两人说话的声音,嘴角不由扬了扬,却又很快落了下来。她好像还挺会照顾人,尤其是对孩子,他在她眼里不会也算是孩子吧,记得她刚来那天还想抱他。脑中想了一圈,等她进屋时,徐喻明看向她的目光略有一些不满。 这是饿着了?吴莎暗想,目光先在烛光明亮的屋内扫了一圈,再蹲到饭桌前摆好饭。 “殿下,快来尝尝,蛇肉炖得酥烂已经融进汤里,味道可好了。” “你的手怎么没上药呀?” “没事,一点小伤,等我清理好了再上药。”吴莎说,见他还有点不悦,便笑了笑,“殿下放心,我可惜命了。” 徐喻明无奈点头。落了座,他接过她舀好的汤,浅浅尝了一口,发现没有半点腥味,若不是汤里还有蛇肉的骨架子在,他都怀疑这汤是不是用别的东西做的。在吴莎期待的目光中,他也尝了蛇肉,也没有一点腥味,口感要比鱼肉扎实一点。 “还不错吧。” 吴莎得意地说,也给自己舀了一碗,哪怕她在厨房试味道的时候已经喝过了。 等吃好了饭,徐喻明在桌边稍坐,看着吴莎收拾碗盘不由地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怎么忽然想回去了?”吴莎停下动作看向他问。 “有些累。”他盯着地面说。 “那明后天我们就不出门了。” “你也不出门?” “看情况,若是春光正好,少不得去外面逛逛。”吴莎说着,又继续收拾碗盘,“可惜咱们后山的山桃树,结不了甜果子。” 这已经不是徐喻明头一次听她提到山桃树了,他好奇地看着她,问:“要是可惜拔了再种就是,还是你有别的安排?” “倒也不是。我就是在想难得桃林长得不错,要是长出来的枝条是能结甜果的枝条就好了。” “枝条?总不至于树干是山桃,结的却是水蜜桃吧?” “怎么就不行。我看有些树枝子直接插在地上就能成活,说不定插到树干上也能活呢。” “那就试试。”徐喻明也没有多想,既然她想试,去试便是,还非得在他这会儿讨个话。 “真的?要是没活,岂不是白费工夫?” “你还要亲自去种不成?郡王府底下连个种树的人都没有了吗?” “倒也不是,别人的时间精力也不能白白浪费了呀。” “府里的月例是白发的?”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白做工这种事,不是钱的问题。她真正顾虑的也不是这个。这事在徐喻明面前过了明路,以后就当是他想出来的法子。解决了一件事,她心里也松快些,哪怕这事是眼下所有事中最不要紧的。 徐喻明是不知道吴莎有哪些紧要事,却多少猜得出来。等天色深了,吴莎准备回屋,临走前她照例问徐喻明早上要吃点什么。徐喻明没有像往常一样交给她做主,而是朝她招了招手。 吴莎心下纳闷,却靠了过去,听他凑到她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话。她脸色不变,等他说完时,才抬眼看向贴在眼前的他。 “只要吃这些就好了?” “这样就好。” 他看着眼前的女子,想看看她会不会因为他靠得这样近露出惊慌的神色,只是闻着她身上淡淡的气息,他却先慌了起来。见吴莎淡定地看着他,他心下懊恼。 对于他情绪莫明的变化,她虽然没有头绪,但有一个能让他马上静下来的方法,贴到他耳边,她轻声把王氏一族的事说了。 “明天午饭就吃这个吧,殿下好好休息。” 徐喻明果然如她所想的镇定了下来,哪怕她离开也只是看了一眼她的背影。王氏,还有那些豪族,莫不是忘了现在是徐家坐拥这天下,非得尝够了苦头他们才会知道怕了! 吴莎把这些透给徐喻明,也是吃准了他不会配合王氏的谋划。他对王氏的仇恨已经根深蒂固,王家没落,他拍手称快,却为自己没有参与懊丧,现在王家凑到他跟前来,也算是了了他的心愿了。至少他说的另一件事,倒让她稍稍有些意外。 ------题外话------ 早上忽然说今天上架,那就上啦~希望大家多支持~ 第七十二章 暗局 到了第二日,杨管家又让人送点心来,她看到盒子里只有两色糕点,并没有徐喻明爱吃的杏仁酥,便笑着先挑了一块用力咬了一口。糕点的样式是某种暗号,杨管家是在说鱼儿已经上钩,她得想想是清蒸好还是红烧好。 钱塘郡王府内,正院的翻新工程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杨管家跟工头说了,得在半个月内完工,郡王会在梅雨来之前从乡下回来住到新院子里。因为催得急,工头不得不增加人手,现在又是农忙的时候,出来寻活的人并不多,偏杨管家又要他找那些知根知底的,陌生的人还不准他用。他哪能认得那么多人,只能让底下的人在同乡里找人,勉强才凑齐了人手。不过这些人来来回回的,也不固定,有几个做一两日就走了,连工钱也不要。工头心里也纳闷,一时也抽不出空让人把钱给他们送回去。 杨管家让轮到在正院侍候没跟去乡下的下人盯着他们做工,另还让人看着不要让他们在府里走动,免得短了什么东西。下人也不敢偷懒,生怕要是少了东西让他们赔。许是太紧张这个了,有时数人的时候还会数错,做工的人莫明就会少一两个,等到再数时,人数又是对的,他们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也没有跟杨管家说。 杨管家自然知道这事,若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让他们进出自如,他还不得被吴莎削一顿。他暂时不动,只是想看看他们想做什么,只是眼前的情况他有点摸不着头绪。这事他要不要跟吴莎商量一下再决定要怎么做呢?想想吴莎当初来郡王府对他的嫌弃,他咬咬牙,决定还是由他出面处理。他是郡王府的管家,负责郡王府的事,也该独当一面了。 郡王府里的网渐渐撒开时,吴莎在乡下正忙着,她总算是打听到临镇有一户人家有一个桃园,只是现在正是桃树花谢结果的时候,怕是不肯给他们许多枝条。吴莎也担心这个季节不适宜嫁接,就先提醒了陈哥给他指个地方,再去村里有桃树的人家买几根枝条,教他怎么嫁接。 陈哥听说嫁接之事时,直说主子太异想天开,不过想想就浪费一些功夫和一些本来就碍眼的山桃树,便也没有反对,还照吴莎吩咐,砍了两棵山桃树让他练手。说是练手,嫁接的地方要怎么砍,枝条又要如何处理过,吴莎说得十分详尽,他暗想是不是主子以前在京城也做过类似的事情。 一提到京城,他就觉得那是一个到处彰显着与从不同的地方,那儿试过的法子定然是好的。他不能让京城行得通的法子,到了他手上行不通了,这样一想,他暗暗决定要好好照顾这两棵嫁接的桃树,要是真能成活,剩下的树到了秋天就都嫁接了。 两人在山上忙完,走到山下正好看到三宝他们。这孩子自从在山上受了惊吓,变和特别亲她,每天都要来庄院跟她说话,哪怕他的哥哥们去玩他也不跟了。大宝他们也是心大,估计知道吴莎不是坏人,就放心让三宝跟着她,等午后再来庄院接他,俨然把她当成了临时保姆。 若三宝是个吵闹的,吴莎估计也不会帮忙看着,可是三宝实在是乖,有时还会跟在她后面帮着他做事,安安静静的,吴莎夸他一句,他就腼腆地笑笑,很是符合吴莎前世所想象的儿子的形象。因为他乖巧听话,吴莎趁空就帮他改了一身衣服出来,用的是她穿旧的一件衣服,这颜色小孩子也能穿。她手边也没有现成的料子,也怕用料子做全新的,韩家会有负担。 就是她用旧衣服改的,韩家也觉得不好意思收。她的衣料一摸就是好的,拿去当铺说不定还能当上几文钱呢。韩三柱觉得不好意思,第二天跟着孩子过来致谢,还拎来一篮子鸡蛋。 吴莎自然不肯收,推开他递来的篮子,她假装生气地说:“韩三哥也太见外了,本来就是不要的东西,改了改也费不了多功夫,哪里值这一篮子鸡蛋。要是你这样,三宝帮我干活的时候,我是不是还得给他工钱呀?” “他这么小,也干不了什么。” “才不是呢,三宝可能干了,是不是?”她朝三宝笑着问。 三宝连连点头,上前拉住吴莎的手,亲热地靠着她,倒像是他们两人才是一家一般。就算韩三柱是家里兄弟几个里会说话的,遇上这样的状况也不知说什么,加上陈嫂出来帮腔,他也就只好拎着鸡蛋回去了。 等他走远了,陈嫂撞了撞吴莎,小声问:“你们是不是?” “什么呀,嫂子可别乱说。”吴莎嗔怪道。 两人这些日子混熟了,陈嫂都有些不记得她管事娘子的身份,什么话都敢在她面前说。说完了,她细一想也是,吴莎也是见过世面的,怕是看不上普通的农户,不过作为过来人,陈嫂还是多嘴提醒了她一句。 “咱们女人呀,找人过一辈子,最要紧的是找个知冷知热的,其他的都不要紧都是虚的。” 吴莎附和着笑笑,又朝懵懂的三宝看了一眼,陈嫂见有孩子在也没有再聊。 这天吴莎也没有其他事,就带着三宝去给院里花瓶里的花换水,顺利给院中的花草浇水。徐喻明就站在院中看着两人走进来,他打量了三宝一眼,似有几分意外。 “我刚刚好像听到了韩家三郎的声音,还以为他来领孩子回去了呢?” “没有。我给三宝改了一身衣服,他特意拿了鸡蛋来当谢礼。” “他倒是有心。”徐喻明说。 “乡下人都纯朴,不爱占别人便宜,尤其你还是主家。向来只有主家拿佃户的东西,像你这样大方的主家少,他们更不敢得罪了。” “我都没见过他们,怎么就大方了,大方的是你吧,又是点心又是衣服的。这才几天,我看这孩子都胖了一圈了。” “哪里是胖了,是这孩子之前以前没洗干净,黑乎乎的看着才瘦。现在洗干净了,每日你喝不完汤水也给他来一碗拌饭,也就养白了。”吴莎摸了摸三宝软嫩的脸,成功感爆棚,再看看徐喻明,不由得长长叹了一口气,“殿下,你的胃口还没有一个孩子好呢,他才喝了几天人就胖了,你怎么一点也没变。” “那是他小。” “你也不大了。” “我十七岁了,许多人十三四岁就成亲了。” “拉倒吧,现在哪家公子这么早成亲。”吴莎说着,朝他挤挤眼,“想成亲了?” 徐喻明还没有回答,三宝却掩嘴嘿嘿笑了几声,躲在吴莎身后小声说:“羞羞,长相思病。” 这是他看村里的妇人笑话十几岁的小姑娘时学来的,他也不懂话里的意思,说的还不溜。徐喻明一听,朝吴莎一瞪眼,想让她把这孩子送走,谁知吴莎也跟着朝他指了指。 “羞羞,小小年纪,夜里就睡不着。” “你……你没得教坏了孩子!”徐喻明气得面红脖子粗的,半响才逼出这么一句。 “哪个孩子?”吴莎故意问。 徐喻明指了指三宝,又说:“这孩子也不小了,哪能只顾着玩,怎么也不去学堂?” “能吃饱就不错了,还上学呢。” 徐喻明想了想也是,又觉得自己说出上学的话来太轻率,像是不知民间疾苦的纨绔子弟一般,不由有些懊恼。 吴莎见了,马上说:“殿下要是得闲,不如就教教他呗。” 她一向觉得人得找点事做,不然容易闷出病来,尤其是没什么娱乐的古代。你要是在现代,哪怕闷在家,拿着手机就能过一天,在古代不行,就是看书,来来去去也是这几本,也没有什么新鲜的。 “你想让我看孩子?” “这孩子乖,看着又不累。”吴莎说着,把三宝往前推了推,“我还得去张罗一日三餐呢。” 徐喻明听了微一挑眉,也就点了点头,“要是他不会乱跑,就让他在这儿呆着吧。” 吴莎点头,蹲下来嘱咐三宝:“好孩子,跟这个哥哥去学认字,要是今天能认得十个字,孃孃等会儿就给你吃点心。” 三宝点点头,转头就朝徐喻明乖乖喊了一声,“哥哥好。” “叫我叔叔。”徐喻明面色不善地说。 三宝顿了一下,转头看向吴莎。吴莎正忍着笑,就抿着唇朝他点了点头,他才小声又叫了徐喻明一声“叔叔”,但听着叫得挺不服气。徐喻明也不好真跟个孩子计较,就是在心里默默想,等会儿得要“好好”教他。 吴莎也没有指望徐喻明会好好照顾三宝,他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呢,这不是还有忠上在吗,再者她是真想给徐喻明找点事做,后院有个孩子也热闹一点。她说要去准备一日三餐也不是托词,事关口粮生计的大事,也该上心管管。 徐喻明这次来乡下,也不会只跟着她一个暗卫,戊九等人跟他们同行。王氏余党在临渊楼露了踪迹,势必会有所动作。吴莎猜测他们会退到更南边去,那儿是百越的地界,若他们跟百越真有勾结,借一块地方不是难事。如果到了百越,就是真打算跟大齐对着干,这个时候最好是能带上适合用来当幌子的徐喻明,到时候随便编排一个齐暄帝阴谋夺位,皇室正统流落在外的话,说不定还真有人会跟过去。打头的人自是心怀鬼胎,底下的人何其无辜,许多人怕是只为了一口吃的就懵懂地当了逆党送了全家性命。 这些天生少根筋的人吴莎也同情不过来,她需要顾着的是徐喻明被盯上这一点。大家能不能理智一点不要搞事,她还想在钱塘安稳地过她的小日子呢,每日担着类似秘书的工作,拿着足够养活自己的薪水,并且有自己小金库和一二三四套房子,还有一个大宅子任她想种什么花就种什么花,这一切是多么美好呀。她可不许别人来破坏她的半退休生活。 趁三宝不在跟前,吴莎出了门去山上走了一圈,山岩村不大,也没有废弃的屋子,若有人来最有可能就是躲在山上。虽然走了一圈并没有收获,但她也没有失望,至少下山的时候能摘到野莓。这东西不但是她爱吃,徐喻明也爱吃,为此她还特意拎了一个小提篮上山。 在她下山后,远处山凹的角落动了一下,有人探出头来猫着腰盯着离开的吴莎。 这人生得凤眼粗眉,脖子上有一道疤,留着略带花白的胡子,穿着一身与村民无异的短打。从他边上的大树上跳下一人,凑到这人边上,小声问: “头儿,要不要……” 他摆了摆手,那人也就没有再说。如果下山的女子真是传闻中的前暗卫首领,他们的确留她不得,但从现在看来,她显然不是,也就是一个稍微有些本事的女暗卫罢了,还用不着对她动手免得打草惊蛇。 “摘了这么多?” 陈嫂看着她拎着满满一篮子野莓回家,颇有些意外,她小时候也摘过这东西,却从来没有摘过这么多。野莓是乡下孩子最喜欢的零嘴,时常还没有红透就被他们摘光了,除非是那等孩子也不知道或者去不了地方。哪怕陈嫂听陈哥说过吴莎胆子很大,上次的蛇都是她抓的,也没有想到她会一个人往深山里去,只是想着许是村里人知道主子好这一口,最近都拘着家里的孩子不让他们去摘。 吴莎笑了笑,没说她在路上还吃了许多,这东西味道真不赖,山上的人怎地也不去摘些尝尝?他们这样在山上干等,也不怕再出来一条大蛇把他们都吃了,她幸灾乐祸地想着。 吴莎摘来的野莓自己倒是洗也不洗地吃了一路,要拿给徐喻明时却用凉白开加盐一个个泡了,挑最好的摆了一碗,剩下的她留着准备做野莓酱,用来涂馒头片吃,或者泡成果汁喝。徐喻明不能喝太多茶水,平时喝的最多的就是枸杞泡水,她想给他多增加饮品的种类,这样吃东西才不会无趣,她也能蹭着喝几杯。 第七十三章 乡下小时光 吴莎端着一碗洗净的野莓进去时,徐喻明正和三宝大眼瞪小眼。三宝是乖,不哭不闹地跟着他学练字,但是几个时辰下来了,却一个字也没有学会,情绪也有点不好起来。吴莎离开时让三宝学十个字,当时徐喻明心下还想一下午学十个字轻松地很,没想到这孩子看着机灵却笨得很,怎么教也不会,他一想到吴莎可能还会怪他教得不尽心,情绪也跟着不好了。 一进屋,吴莎就觉得气氛不对,两人看向她的目光都发亮,像是看到救星了一样。她马上反应了过来,微笑招呼道:“殿下,吃点水果歇一会儿吧。” “嗯。”徐喻明点点头。 三宝看着野莓也馋得很,却一句话也不说,只拿眼看着吴莎,吴莎马上拿了一颗喂到了他嘴里,逗得他呵呵傻笑。徐喻明忽觉得嘴里的野莓也没有那么甜了,也就直直看着吴莎,直盯得吴莎不得不转头。 “怎么了,殿下也想我喂?” 徐喻明略一思索,倒也厚着脸皮说:“本就该由你喂才对。” 别的人不说,就说夏守知吧,他以前就常跟人夸耀他认得一个姑娘,手生得极好,他最爱吃她喂来的葡萄。他也看过其他人由身边的美人喂酒喂菜,就是那些美人的身份比较特别,正经的管事娘子是不会做这个的。 吴莎也不在意,只当他是拿话激她,看她敢不敢来喂。这有什么好不敢的,就是让她嘴对嘴喂……唔,这个她会犹豫一下,用手喂她是连眼皮也不带眨的。挑了一颗野莓,她笑盈盈地把它喂到徐喻明嘴里,还有指尖按了一下他的唇,如愿地看到血气方刚的少年耳根发红。 赢了,她心下得意地说。 输了,徐喻明暗自懊恼,看着边上呆笑着看热闹的三宝,忽地想,还是他的脸皮不够厚,要是脸色能再厚一点,多学学夏守知和这孩子,也许就能跟吴莎好好说话了。吴莎没料到就是喂他吃了颗野莓,能让他生出这么大的领悟,甚至将来还会时常坑到自己。 得了便宜的吴莎之后拿了一颗野莓放进自己嘴里,还吮吸了一下自己的手指,这波操作,还吓不住一个毛头小子?她加起来都活一百多岁了,年轻人,还得多练练。不过作为一个非常成熟的女子,她就不欺负小孩子了。翻过这件事,她低头看向正盯着碗里野莓的三宝。 “三宝,下午学了几个字了?” 三宝认真地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 “没学会?”她问,她觉得三宝挺聪明的,怎么可能一下午了一个字也没有学会呢?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都好难。”三宝掰着指头说。 繁体版的数字是很难,不适合教给初学者,她看向徐喻明,不懂他为何会教三宝这几个字。 徐喻明开始是为了省事,想吴莎让他教十个字,这孩子以后也不会进学,就让他学十个数字,说不定能派上用处,哪知就这十个字三宝死活记不住。 这是个不会教人的,吴莎心下说,却不好说破,便拿过一册竹简,从上面挑了几个笔划最简单的字。 “三宝,你看,这个是水,是我们喝的水,它像不像水在地面上流动的样子……” 吴莎抱着三宝坐在桌前,一边教他字一边讲解,徐喻明吃着树莓在边上吃着,等吴莎教完了回头一看,装满树莓的碗已经空了。 “殿下,你都吃了?” “不知不觉就……” “你等会可别闹肚子。” “嘻嘻,叔叔贪吃鬼。”三宝适时地附和道。 咦,这孩子,莫不是个装乖的?徐喻明腹诽,硬撑着说:“不会,我的身体哪会这么差。” “你说了可不算。” 吴莎说,没有再跟他继续扯这件事,转头继续教三宝学字。很快,三宝就学会了十个字,吴莎得意地朝徐喻明一挑眉,领着三宝去外面吃点心。徐喻明听到三宝咯咯笑着跟吴莎牵着手出去了,心下郁闷,感觉被两人气得肚子隐隐作痛。 三宝倒不是故意气他,他跟着堂哥们一起玩时,最是听他们的话,但是在家里有大人为他撑腰时,他也敢跟堂哥们叫板。就好像铜板那件事,大堂哥叫他不要说,他却偏偏要说,不过后来害堂哥们挨了打后,他又有点害怕,生怕他们不跟他玩了。 他跟着徐喻明学认字,觉得徐喻明有点凶,教的东西他又听不懂,可是他又不敢跑回家去。后来吴莎来了,能替他撑腰,他也就敢笑话这个小叔叔。韩家人厚道,可怜他从小没有娘,几个婶婶都照顾着他,就连韩三柱也特别疼他,好在还有几个哥哥在上面压着他,才没有把他宠坏了。 三宝得了点心,从来不会一个人吃完,都要分给来接他的哥哥们。吴莎最喜欢爱分享的孩子,有时看糕点有剩下,就会多分他几块。本来主子剩下的糕点是给下人们吃的,陈嫂却没有因为吴莎把糕点给孩子而多说什么,还让吴莎多给几块,她和陈哥不吃也没事。 陈哥陈嫂年纪不小,却膝下无子,吴莎从陈嫂口中得知,她曾经怀过三个孩子,都因为婆家的搓磨没怀住,第三个孩子已经七个月了,却还是掉了,她也因此亏了身子再不能有孕。后来遇着荒年,她的婆家非要陈哥把她卖了,不然就不肯让他过继大房的小儿子。 陈嫂的第三个孩子会掉,就是大房的孩子推的,陈哥本来就不肯过继大房的,也就趁着荒年分了家净身出户,跟陈嫂去逃荒。后来想想,两人也不会有孩子了,还不如卖身为奴,至少有个依靠,这一卖运气还特别好,竟然卖到了福窝里,两人有时真是做梦都会笑醒,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孩子,不过两人也看开了,没有再想其他办法。 等大宝他们接走了三宝,吴莎便回了后院,她记挂着徐喻明树莓吃多的事,生怕他闹了肚子。一到了院中,见忠上守在不远处,她就知道自己的担心已经应验了。没奈何,她只好又去了厨房,切了生姜煮红糖水给徐喻明喝。 做人怎么能这么贪嘴呢!她一边切着生姜碎一边感慨,等生姜红糖水煮好了,她盛了两碗出来,也没有着急给徐喻明送去,端起一碗慢慢吹着,等它凉了一些,她一口干了。她肚子也疼,果然野果没有洗过不能吃,以前在野外露宿时锻炼出来的钢铁肠胃,早被她这几年的娇养给养回来了。 端着生姜红糖水进了后院,她看到徐喻明面色略有些发白地坐着,两人相顾无言。她现在也没有立场说他,唯有一碗红糖水能表达她的关切。徐喻明见她面带同情,却又不好逞强说什么,只好默默接过她递来的生姜红糖水一口干了。 以前他不知道肚子痛的时候喝这个能有用,但是吴莎坚持,还跟他扯过一大篇生姜的好处,他不想再听一遍,只能乖乖喝了,喝得次数多了,感觉似乎是有点用。 见他喝得这么干脆,吴莎更可怜他了。 “下回可不能这样贪嘴了。” 徐喻明品着嘴里又辣又甜的味道,说:“你看着点。” 倒是这个道理,吴莎暗想,却不服气地说:“要是哪天我离开了呢?” “要是你一直都不能离开,是不是就得一直看着我?” 吴莎点了点头,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他微微扬唇,没有继续说下去。 这人莫非是个极度没安全感,想要让人时时盯着的?吴莎想,微微皱眉,感慨好好一青年公子,病得可不轻。不过这病跟暗卫倒挺搭,她最怕遇着那种她想要贴身保护,对方偏嫌没有自由把她支开然后惹祸的主。自由是可贵,但忍耐一时去享受更长久的自由难道不好吗?非要作死,不配合工作。 当然,吴莎的这种感慨全然来自去前世所看的电视,今生她所执行的任务大都以刺探情报为主,保护人这种事不适合她这个暗卫组织中的武力值排名中等的人。 徐喻明喝了生姜红糖水总算是好了一些,晚饭也不敢吃别的,只喝了一碗菜粥和一个水煮蛋。好在一夜无事,他第二天总算能吃点带肉的东西。他的胃口被吴莎养刁了,就想吃她亲手做的新奇的食物。不过为了照顾他的肠胃,早餐依然偏清淡。他心下稍有不满,但是看到吴莎跟他吃着同样的早餐,他莫明满足了。 “今天外面在下雨。” “是呀,都不好出门了。” 这场雨从昨天半夜就开始下了,雨点落在瓦片上的声音吵得人睡不着觉。但是这雨至少扫除了空气的凝结,为闷热的天气凭添了一份凉爽。他看着雨滴落在院中,清洗着地砖上面的尘土,也隔绝了外面的俗事,好似有一场雨在,两个人就能一直呆在院子里哪儿也不去。吃早饭的时候,院子里倒的确只是他们两个,忠上去外面用饭了。 “最近没看你做针线。” “夏装都装备好了,秋装还早,还不知道那时会出什么料子呢。” “怎么只看你挑料子,没看你挑首饰?” 吴莎总是梳着两边带垂耳的随云髻,出门在外时都用一根丁香图案到处可见的银钗和一根尾端带着珍珠的银钗当发饰,同款的钗子她备着一打,就算哪天首饰掉在尴尬的地方她可以用备用的逃过质疑。但有一样不太容易掉又不显眼的首饰,她倒是常换。 “我挑了呀,买了三样。” “也不见你戴。” “我每天都换着戴。”吴莎说着,摸了一把自己的耳垂,“耳环。我到这儿就没有戴重样过。” 这次倒轮到徐喻明惊讶了,他看着吴莎今日戴着的珍珠耳环,不记得她昨天戴的是不是这对。要指望男的去记耳环,纯粹是没事找事,他能注意到她不常换发钗就算不错了。 “殿下怎么会问起这个,莫不是想赏什么器物首饰?”吴莎故意问。 徐喻明轻笑,说:“我以后可再不敢问你这些了。” “殿下问不问是殿下的事,我问不问是我的事。殿下问了,我要是不问,错过了殿下的美意,岂不是亏了。” “你倒是真不肯吃亏。上次那根金钏还不够吗?” “上次得的东西自然是好的,就是不好带出来,免得让附近的见着眼红抢了去。” “他们还能从你这儿抢东西?” “自然是抢不走的,可是既没抢着东西,又得见官被罚断送一生,福生无量天尊,何苦来哉。” “银的就没人抢了吗?” “比起金的来,总要少上几个。” 两人闲扯着吃完了早饭,因为下雨,吴莎也没有出去,就在后院陪着徐喻明。两人坐在廊下,一个看书,一看绣花。吴莎被徐喻明提了一句,倒是想绣点什么,正好她带来的东西里正好有几个素面的荷包,就是担心在乡下无聊可以绣点什么打发时间带来的,就绣了起来。 下雨天光线暗,哪怕坐在外面,长时间盯着东西看眼睛也会发酸,两人也就时不时地停下来聊天。以至于京城一小半的官员都被两人聊了个遍,吴莎也就发现徐喻明对京中的官员知道的还不少。以前他是被当作太子的接班人培养,身边有大儒教导,又先帝亲自指点,论起才干来,他早就胜过了他的父亲。 聊到后半,他见吴莎不时面露惋惜,倒是轻笑一声,“把听来的这些事只用在闲聊上,倒比谋划设局要雅致一些。” “殿下喜欢乡间‘雅致’的日子吗?” “以前想过,母妃过世后想过无数次,后来就不想了,以为不会有这样一天的。”他温和笑着,眼中有不同于他年纪的深沉,“我已经不在局中,这样很好。王家,这次不会再有活口吧?” “刚出生的婴儿留不留?” 徐喻明淡淡一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说:“不留。” 吴莎没有多说,反正这活现在也不归她,她也用不着为着一个不在她眼前的孩子犹豫什么。盯着手中的荷包,她绣了一针,说道:“若是真不在局中,我们也不会到这乡下来了。” “明年,不用再来了吧?” “谁知道呢。殿下不喜欢乡下?若只是看着农人劳作,不是也挺有意思的吗?也许看得久了,还能替他们想想省力的法子,或者让农田增产的方法,若能增产一分,于这天下也是大有益处的。” “这样有益处的事,我能做的?”他忽地问。 吴莎顿了片刻,忽地促狭地说:“要是殿下扮成七老八百的乡间老翁,自然什么事都做的。” “我若扮成老翁,你要扮成老妪吗?” “我这样的美貌岂能扮成老妪?打扮得妖娆娇艳扮成你的孙媳妇倒是不错。”吴莎说完自己都笑了。 徐喻明也跟着笑了,目光一真看着她,倒看得她不好意思。 “殿下,你看,这纹样如何?”吴莎转移话题,举起手中的荷包让他看看。 上面绣着燕穿柳梢图,配着浅绿色的底色,显得灵动有趣。 徐喻明眯了眯眼,朝她招招手,“老翁眼睛花了,有些看不清。” 吴莎只当是天色暗,他真的看不清,就起身走到他跟前把荷包递给他,他也不接,就着她的手细细她打量,看了片刻,许是还看不清,他拉近她的手腕越发认真地盯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的刺绣大师呢,她暗想,被他紧紧抓着手腕,略有一些不自在。 作为一个暗卫,对于这种被人限制的行动的时刻,心里总会七上八下的,她甚至在想要是这个时候有刺客出现,徐喻明却还是紧拉着她不放,她要不要一脚蹿飞他。 好在刺客没有出现,徐喻明也躲过了一劫。 徐喻明松开她的手时,她心下松了一口气,却又困惑是不是因为自己神经紧张,总觉得他松手的过程特别的慢,她甚至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的指腹轻轻地在她手背上滑过,就连他前面抓着她手腕的过程好像也特别的漫长。她莫不是被吃豆腐了?她暗想,想想徐喻明这几年能看到的年轻女子很有限,就算真的吃她豆腐也是很正常的,年轻人嘛。不过再有下次,她定然是不肯的。 可惜一青春期的孩子,已经到了这个时代可以成亲的年纪,身边却连一个像样的可以摸摸小手的通房都没有,吴莎暗暗又想,她要不要再牺牲一下,让他多亲近几次?还是算了吧,要是被他迷上了就不好了,她马上打消了念头,并且为自己的未雨绸缪点了个赞。 徐喻明瞟了她一眼,马上又垂下目光盯着他早就看熟的书策。心下失落也有,庆幸也有,他觉得自己太唐突了一些,怕惹恼了她,但她一点也没放在心上,他心下又刺刺毛毛的。他希望她的反应不要这般平淡,可以像一般小女子一般,娇羞柔媚,只是一想到她那样作态,他又觉得不像是她了。 第七十四章 第三股力量 雨下了五天总算是停了,他们在乡下的假期也是时候结束了。五月初,一行人收拾箱笼准备回府。来接他们的卫队天还没有亮就到了,队里有一人是吴莎初到郡王府时所见的黑面汉子,叫赵大江;领队的是赵卫队长,两人虽都姓赵,但并不是亲戚。 赵卫队长任武卫中郎将,年近五十,家中子侄皆从军,都在中军供职,前程大好。这样一个人是不会弃家族于不顾,搅和到什么事中的。他负责郡王府的防护,从不敢有一丝懈怠,生怕给家里惹祸。只是他底下的两个校尉近来却颇为松懈,呆在钱塘实在没什么油水,他们都呆烦了。其中一位姓钱的校尉就是去年托了阿香来跟吴莎说亲的,今天他也跟着来接人。 吴莎记得赵大江是跟另一名林校尉一组的,来的卫队,也的确是林校尉那一队,就是不知道为何临时改成了钱校尉带队。等箱笼放到了车上,忠上去请徐喻明上车,吴莎站在门口侯着。钱校尉趁机朝吴莎挤挤眼,腻得吴莎眼角直抽。 钱校尉这人个子不高,生得敦实,一双细眼有没有睁开一向成谜,再加一口大黄牙,实在是让人不忍直视。吴莎每次看到他总会想,当初阿香怎么就答应来递话呢,她见钱校尉真人长什么样吗?要是她没见过就来说,这是不尊重她;要是她见过了还来说,也是不尊重她……算了,不管她本心如何,杨管家喜欢就行。 阿香倒是真没有见过钱校尉的长相,就是听门房说他为人不错,她一向觉得府里的下人都是杨管家管着的,没有人敢来骗她更没人敢去算计杨管家的表妹,却不知财帛动人心。 吴莎侧过身,避开油腻的目光,等徐喻明出来后扶他上了马车,然后就跟他进了马车再也不露面。出发的时候天已经大亮,顾虑着徐喻明的身体,车队走得不快,这速度勉强能在天黑前赶到镇上。镇上的路好走,到时候再赶一赶就是了。中间怕徐喻明累着,他们还会时不时停下来休息一会儿。 到了午后,他们正想停下来再次休息时,天边乌云密布,阵阵狂风凭地起,一看就是要下阵雨。他们刚寻了一处地方避雨,远处就雷声大作,吴莎坐在马车内,一边吃着早上准备的点心,一边听着外面的动静。不一会儿,雨声落了下来,细细密密地落在万物上,传来喧闹的回响。吴莎细心听着,等手上的点心下了肚,她拍了拍手的碎屑,伸手按着自己的小腿上的匕首。 轻吸一口气,就像以前面临危险时那样,不要想太多,脑子也不要太放空,她得完成任务,最要紧的是她得活着。这不是一份值得她付出生命的工作,她想,她也必非得为了什么人什么事把命搭上,只是来这个世止走一遭,既然应下了什么,她就尽力去搏一搏罢了。在她蓄势待发的时候,忽地有人按住她的手,她冷然回头看向徐喻明,已经准备让他“小睡一会”。 “外面有那么多人在,用不着你。”徐喻明软声劝道。 她扯了一下嘴角,说:“殿下放心,我可没打算冲出去。” 可是别人会冲进来,到时候还不是要动手,她心下说。徐喻明这才松开手,朝边上不知发生了什么的忠上看了一眼。 刚刚主子拉了吴娘子的手,忠上惊诧地想,现在心中充斥着各种问号,连主子看向他了也没有发现。 吴莎哪里想得到这些,外面的兵器相交的声音已经传进来了,她甚至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夹杂在雨中潮湿又黏腻,让她的指尖微微发麻。她听得马车车驾上传有人跳上马车的声响,抬眼就见一黑衣人挑帘子进来,不等她出手,那人就惨叫一声扑死在地,背上还插着一支箭。 这不是暗卫配备的箭,她心想,透过尸体撑开了帘子看着外面打斗的情形。这次负责护卫的人是不幸的,哪怕暗卫及时现身相助,但是一点也没有防备的他们许多都受了伤。到钱塘这些年,他们早失去了警觉,以为关在王府足不出户的郡王没有需要保护的地方。 她冷然看着,倒是替受伤的赵卫队长捏了一把汗。这位老人家可不容易,年纪一大把了,都是已经可以享子孙福的时候,就这么死在这儿,这一生也太亏了了点。 想了想,她在身上掏了掏,拿出了一吊钱,在手里掂了一会儿,在刺客举刀向赵卫队长砍去时,把钱射了出去。铜钱大力地撞在刺客的刀上,发出一声脆响,刺客略一分神,就让赵卫队长寻得机会反击。 “我的钱呀。”她忍不住嘀咕了一声,又带着几分惊讶地跟赵卫队长对视了一眼,像是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打中一般。 赵卫队长也没细想这到底是凑巧还是她真有武功,他们现在正一心应对不断围上来的黑衣人。过了半个多时辰,黑衣人的攻势总算是弱了,护卫死伤过半,现身的五名蒙面暗卫也都挂了彩。马车上倒是无事,除了车驾上那具尸体还趴在那儿,瞪大着眼睛望着车内。 吴莎上前把尸体踢了下去,朝外面说:“咱们还是早些回去吧。” “对。”赵卫队长连忙应声,清点了人员速速回镇。 等到了镇上会有兵丁接应,想来这些人也不好再下手。五名暗卫已经现身,也就随剩下的兵士一同进城。其中一人坐在车驾上负责赶车,时不时警惕地盯着四周。空中还下着小雨,路上泥泞难行,他们的马车走得也不快。 走了没一会儿,身后便响起马蹄声,似有人追了上来。赵卫队长担忧地朝后面看了一眼,咬牙到了车驾前。 “殿下可能骑马,不如与暗卫们骑马先行?” 驾车的人看了他一眼,朝他拱了拱手,“那就有劳赵卫队长断后了。” 赵卫队长一听知道他是主事的,便道了一声客气。徐喻明体弱,一个人骑不了马,其他人也分不出人手来跟他共骑一匹,吴莎就自告奋勇地站了出来。他们出来时,随行带了四匹马,正好徐喻明和吴莎共骑一匹,另三位伤势不重的暗卫各骑一匹,着急要朝城里赶。钱校尉见吴莎上马要跟徐喻明一块儿走,还拉住她的腿。 “吴娘子,你还是留下来坐马车回去吧。” 吴莎轻笑,还不及说什么,徐喻明已经拿过她手中的马鞭朝钱校尉的手打了下去。 “哎哟~”钱校尉喊了一声,朝徐喻明狠瞪了一眼,却被徐喻明冷峻的目光吓得马上收回了目光。 吴莎也朝坐在她身前的徐喻明看了一眼,拿过他手中的马鞭,驾马走了。五人四马飞快地在路上奔驰,马蹄踏上泥坑溅出一片狼藉,甚至有泥点溅上来落在徐喻明脸上。徐喻明却浑然不觉,身体微微身后靠着,被吴莎牢牢地拥在怀里。记得母妃过世后,就再没有人这样抱他了,他暗想,也顾不得他堂堂郡王被一个女人抱着骑马的事。母妃的身上总带着脂粉的香气还有淡淡的药味,不像吴莎,她身上的味道干净清爽,有食物的温和也有血的凌厉,他竟然非常喜欢这样的味道,感觉自己的心跳也因这气味快了一分。 雨渐渐地停了,空气中的闷热清减了几分,却还不能让人完全放下心来。徐喻明也无暇感受身后的温暖,目光看着出现在前面的黑衣人。从吴莎身上散发的气息来看,这些人不是来接应他们的。哪怕都着黑衣,暗卫们的衣领绣着一片盾形的标志,上面上交叉的刀剑。头一批刺客是用黑布蒙面和头,脚上穿着厚底鞋;而这一批只用黑布蒙着面,脚上穿着普通的布鞋。 “放下殿下,我们就不伤尔等性命。”为首的一名老者持剑上前说道。 “休想!”边上有一暗卫喝道。 老者却不理他,抬眼看着吴莎,“戊九,你当知道你们四人是打不过我们这些人的。” 说话间,后来的马蹄声近了,又有六七名黑衣人围了过来。吴莎冷眼一扫,拔出匕首架在徐喻明的脖子上,朝那老者微微一笑。 “老丁叔,你们蒙什么面呀。” “你这小子记性倒不错。” 这个老小子,人家明明是个丫头,吴莎腹诽,等老丁叔拉下面巾,露出胡子拉碴的脸。吴莎记得此人,是废太子身边的暗卫,先帝在徐喻明生母过世后,就把老丁叔所领的一半丁队的人给了太子,让太子全权调配,继太子妃一直无孕,就是老丁叔他们的手笔。不过这些人,在前暗卫首领事发后没了踪迹,先帝也没有提,废太子自尽后,吴莎就再也没在宫里见过他们。 当初她想把这一组人收回编到戊队的,受前暗卫首领勾结朝臣一事牵连,戊组缺了不少人。不过看样子,他们没有编在戊队,却跟戊队一样呆在钱塘暗中保护徐喻明,唯一的差别就是他们想让徐喻明彻底的自由。可是徐喻明却不领他们的情,不然吴莎也不会知道还有这么一拔人的存在。 第七十五章 美人 数日前,吴莎在厨房煮蛇汤时,独自在后院休息的徐喻明见到了老丁。徐喻明对老丁的出现很意外,他验过老丁的信物,心下却还是对老丁的身份存疑。 “待殿下返程之日,属下会来救殿下离开,还请殿下莫要惊慌。” 徐喻明不置可否,只说:“莫要伤着府里的人。” “是。”老丁应道,只觉得徐喻明是个跟先太子一样心软的。 后院有暗卫盯着,就算有人能引开他们片刻,老丁也不好久呆,略说了几句后他就走了,他不知道当晚,徐喻明就把这事告诉了吴莎。那时,吴莎已经知道钱塘还有一股势力,在听了徐喻明的话后,心下恍然,更是猜测当初她刚到钱塘时,街上跟踪她的,应当就是老丁这一边的人。老丁为人鲁直,但也不笨,不是个好对付的。 这会儿雨仍在下落,却没有刚刚那般急了。雨滴慢悠悠地落在郊外这些人的身上、武器上、地面上……像是要抹去什么一般。 “你小子一向是个聪明的,快把殿下放了。”老丁恶狠狠地说,盯着挟持了徐喻明的小女子。 吴莎却是一笑,“你也赞我聪明,可见我以殿下为盾这个办法不错。” 老丁皱了皱眉,见徐喻明似有不赞同地看向他,不由说:“你就不怕我杀光你的手下。” “第一,他们不是我的手下,也没有那么菜;第二,要是郡王有失,我们回去也讨不着好,还不如拉上郡王死了算了。” 老丁不知道她说的“菜”是什么意思,他听说戊九有时会说一些怪话,就是她现在所说是真是假,便冷着脸劝道:“你若在此时放了郡王,留着性命追击,还能探得我等落脚处,岂不是更好?” “我把郡王一放,是不是真有命去追还要另说呢。”吴莎笑着,反倒摆出一脸不解地模样,“老丁叔,你倒是能耐,能养住这么些个人,别是在哪儿占山为王了吧?” “胡说!” “若不是当了山大王,就是用了废太子的钱财。我就说太子宫里怎么值钱的东西没剩几件,王家在外面搜刮的也不少,何至于连太子宫里的东西也占了去,合着是你们搬走了。养一批人手可不便宜,你把钱都花了,还养得起殿下吗?” “不劳你费心,我已经为殿下准备了良田美婢……” “然后呢,殿下就一辈子呆在宅子里,跟美婢过一生?” “殿下在钱塘不也是足不出户吗?” “可不用提心吊胆的呀。” “总比事事受制于人,随时有性命之忧的好。” “有吗?殿下明明好好的,哪有什么性命之忧,是不是呀,殿下?”她把头靠在徐喻明肩上,在他耳边问道。 徐喻明莫明想要点头,好在马上忍住了,他还得假装并不曾主动透露老丁等人之事。 老丁见两边僵持不下,索性一挥手让人先动手,等除去了陪同的三名暗卫,光是吴莎一人可以慢慢对付。他与吴莎接触的次数不多,在她成为了戊头时,他就觉得她不能胜任。一个贪财又爱拍马屁的人,有什么资格带领底下的人,他知道她擅长易容,但在身手方面却没见人提起过,可见是个只有几分小聪明的庸才。这样一个人后来还成了暗卫首领,也不知先帝是怎么想的。 一个女子,就算有点小聪明又如何,他不信剩下她一人时,她还能这样的嚣张。 如果老丁当面与她交手逼她答应什么事,吴莎也只能乖乖回答,正面硬杠不是她的风格,她的武力值在暗卫里不算高,比不得排名靠前的老丁。为了不落入那样的境地,她会事先把一切安排妥当。当老丁挥手让人上前时,道路两端传来马蹄声,打头的是一身材玲珑的女子,面上薄薄的黑纱根本遮不住她的美貌,更衬得露在外面的明眸柳眉宛若仙子,若不是她穿着暗卫的衣服,谁也不会把她跟杀伐果绝这四个字联系在一起。 老丁还来不及说什么,女子银鞭一甩,打翻了边上微一愣神的两名刺客,又一鞭缠住了剩下一个的脖子,美目含笑半嗔半娇地看向了吴莎。 “莎姐姐,你过年怎么没去看我?” 抢戏的来了,吴莎心下暗想,朝她笑了笑,“小戊头,正事为上,可不好随意走动破了规矩。” “哎呀,别叫人家‘小戊头’,叫我‘思妹妹’。”她嘟嘴撒娇道。 “思妹妹。”吴莎认怂地叫了她一声,她莫明的有点怵这邪性的丫头。 吴思发出满足的娇笑,手上一落力,被鞭子缠着脖子的人就被扯断了脖子倒在地上。吴莎暗暗倒吸一口气,却还得朝吴思露出赞许的神色,不然这丫头等会儿一定又粘着她哭,惹得旁人替她不平怪吴莎心狠。 以前别人一直以为她是男子的时候,简直是暗卫中单身青年们的公敌,原因无他,只因眼前这位暗卫第一美人吴思。尤其是吴莎包下罗依后,暗卫中有不少人骂她负心汉。偏偏她是首领,他们也就私底下骂骂。这事她不知道,吴思却是知道的,她还帮着吴莎辩解了几句,一副就算被辜负也痴心不改的模样。 暗卫中众人一直不相信吴莎是女子的最大的原因就在吴思身上,吴思时不时地散布两人甜蜜互动的消息,默认她是首领的女人之一,并且还很想当唯一。不过这件事,吴莎是不知道的,她只知道吴思粘她,连名字也取个跟她相配的。或许她的这种粘人超出了一般的范畴,但是没办法,这丫头当初受了欺侮几欲寻死,是吴莎当时陪着她熬过来了。吴莎到现在也不敢对她太凶,生怕她又想不开,哪怕她有时也觉得这丫头要死要活的是装的。 身为暗卫中人,吴思自然不会如她外表那样清纯无辜,吴莎也知道这一点,有时看她把身边的男人指使得团团转还挺有趣的,直到她发现但凡两人同时出现,男人的目光总会在吴思身上,她才觉得这事不太好。可若是为了这个就跟吴思疏远,也显得自己太小心眼了一点,再说吴莎一直相信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她又不差,总会有男人只钟情她一人。 哪怕这样的男人迟迟没有出现,而吴思的裙下之臣有些坟头草都老高了,她也没有放弃过。 不过她对吴思也不是一点意见也没有,作为她的继任者,吴思作为戊头如果把江北的事看好,也就没了之后这一摊子事,她也用不着都半退休了还得动刀子,太影响她气质了。 这事说起来也怪不得吴思,她与吴莎年纪差七岁,自小受吴莎照顾,许多行事风格也随了吴莎。她早就知道吴莎是女子,也知道吴莎并不想一直当见不得光的暗卫,就一心盼着她能来江北。江北事多,她已经摸清了关系,算是在当地扎了根,上头也不可能无端把她调走,要是吴莎隐退来了江北,两人就能长长久久的在繁华的江北一起生活下去了。 为此她还特意留着几团火不扑,就等着闹出点事来,让上头把想要隐退的吴莎派过来,哪知道江南那头先出了事,吴莎去了钱塘。她这一肚子火都没处发去,今日可算能让她动动手松快一下,也让吴莎看看她这些年的武艺精进了多少。 一鞭勾住一人的脚踝,把他带倒在地,吴思飞身下马,落到他背上,一脚踩住了男人微抬的头。她的目光追着吴莎,见吴莎也报以微笑,脸上的笑容就更大上,手上的招式也更狠了。 跟她们共事的暗卫是都瞎了眼吗,这样的狠角色他们巴巴在后面仰望着,像她这样的贤妻良母被当成男的。大家这都是什么毛病,她想,见吴思下手实在狠了点,不由移开目光,也移开了架在徐喻明脖子上的匕首。 “殿下,你没受伤吧?”吴莎探头去他的脖子,生怕给他划破了。 徐喻明僵着身子,也不知自己是说有好还是没有好。 吴莎看到他的脖子上似乎有点破皮,还伸手在破皮的地方轻轻摸了摸,她的指尖一碰到他,他的整个身子都绷了起来,吴莎甚至看到他的脖子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疼吗?”吴莎狐疑地问,就是破了一点皮连血都没出,应该不会太疼吧?都怪她的匕首太锋利,不过就是真弄破皮了也不怕,为了刚刚这一出,她昨天特意把匕首用烧酒擦过一遍消菌。 徐喻明轻轻嗯了一声,微微侧过脸靠向她。 吴莎估计他的装的,就在他耳边轻声促狭地问:“殿下,你觉得是我在你脖子上咬一口疼,还是匕首留下的伤口疼?” 徐喻明愣了愣,假定镇定地回道:“你可以试试。” 吴莎真回身凑近他的脖子,她的鼻尖甚至都碰到了他的皮肤,感觉他的身子绷得更紧了,她低低笑了起来。她就是吓吓他,免得他老装大人。徐喻明听她笑了,知道她又在戏弄他,不由地回头想理论,嘴唇却撞到了她的额头。 他一愣,僵了片刻才慢慢移开。 吴莎也是一愣,却想,都下午了,她额头该出油了吧。她朝徐喻明见了一眼,见他那震惊的样子,也不知是因为她额头上的油,还是人生头一次跟女子亲密接触。可怜的娃,回去姐就给你安排一个美人,吴莎心下想。 那小子谁呀!不远处吴思瞪大了眼,对,她想起来了,那是郡王,是郡王又怎么样,敢占姐姐的便宜,回去就撕了他。她愤愤不平地想,心下倒也知道郡王是撕不得的,因此也更气闷。 老丁见她下手狠毒,不想与她缠斗,见吴莎已经把匕首移开了,就想趁机把郡王劫走。可惜呀,吴思正盯着那边动静呢,一见老丁靠近,就从袖中取了暗器射了过去。老丁本是能躲开的,可是他要是躲开了,这暗器就冲着郡王去了,他只得生生受了下来。 啧,吴思不满地啧了一声,嫌弃地看着老丁,这人怎么这么笨呢,为什么不躲开?正好吴莎看了过去,她马上露出微带得意的笑容,好像一切如她所料那样。 被她这一笑刺得背上一寒,吴莎忍不住提醒道:“留活口。” “是。”吴思马上应道,看向老丁的笑容却更深了。 跟她同来的暗卫见状,头皮也有点发麻,却又想,小戊头笑起来可真是好看,之后老丁会变得多惨,就不是他们需要挂心的。 等这边处理得差不多了,后面赵卫队长也赶来了,他也是等吴莎她们离开后才知道暗卫还有一波人手留在原地,也亏得如此剩下的人才能全身而退。 吴思在他们走近前对徐喻明说:“马车来了,殿下还是坐马车吧。” 徐喻明朝她看了一眼,从她露在面纱之外灿若星子的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恶意。这恶意的原因他倒也不难猜,下了马车,他向马上的吴莎伸出手,让她也跟着下马,然后两人一起坐上了马车。吴思在后面抿了抿唇,有心想搂着吴莎的胳膊不让她去,却不想让外人看到。 两人上了马车后,忠上一脸感慨地看着他们,大有恍若隔世之感。他真以为要死在路上,再也见不到他们了。吴莎冲他笑笑,待马车启程后,又安慰了他几句。这一次马车很顺利地到了钱塘镇前,镇门口夏守知领着兵马站在那儿。两人也没有见礼,吴莎倒是掀起车帘让夏守知跟徐喻明照个面。毕竟大家都是亲戚,明着不能来往就算,总不能擦肩而过时连面都不让见。 夏守知恭敬行礼,待马车走远了才直起身子,目光又不由落到骑马跟着马车一同进城的吴思身上,哪怕没能看到她的脸,他也看得出这是一位美人。 似感觉到他的目光,吴思转头朝他微微一笑,她知道这个人,总是缠着姐姐吃饭,还劳动姐姐动过手,可真正是太讨厌了。这么多讨厌的男人,怎么不全死光了呢,这样谁都不能来跟她抢姐姐了,她收回目光,略带幽怨地想。 夏守知望着她的背影,微微扬着嘴角,这样有趣的女子他可是许久没遇到了。 第七十六章 粘人 马车到了郡王府门前,跟在边上的暗卫已经只剩下吴思一人,赵卫队长也不知他们是几时不见的。等马车进了府,吴思也不见了,赵卫队长朝府内张望一眼,也不见吴思跟着,也不知她去了哪里,再四下一看,钱校尉也不见了。他叫过同行的士兵想问,话刚露了头又吞了下去。有暗卫在,他总不会是被逆党掳走的,赵卫队长暗想,叹了一口气,吩咐剩下的人下去休息。 经过这事,守门的人也不敢再懈怠,本就僻静的郡王府这下子更显得沉重,倒是有了几分王公府邸该有的气派。许多人发现钱校尉没有再来上值,心下也觉得奇怪,等赵大江被提拔为校尉后,他们渐渐地不再提起钱校尉的事。卫队上次折损了不少人手,上头自会来调人来补齐,这也不是什么值得多说的事。 一行人回到郡王府时,天已经擦黑,三人先去换了身衣裳,再各自用了饭。正屋还没有修好,他们只能暂时住在杨管家的院中。见忠上有些受惊吓,吴莎给了忠上一天的假,让他明天在屋里好好休息。忠上本不想要,后来连徐喻明也开口了才应了下来。等忠上一走,吴思也现身来见了徐喻明。 徐喻明已经听吴莎喊过她“小戊头”,大概也猜到了她的身份。哪怕她换了一身衣服后,端得是婀娜柔婉,徐喻明心下也只有防备。 “殿下,那位废太子身边的贴身隐卫,您打算如何处置?”吴思一脸好奇地看着他,等着他做出决断。 “我答应了殿下会放他一条生路。”吴莎适时地站出来说。 在乡下庄院,徐喻明把老丁跟她见面的事说了之后,就提出若他真只是一片忠心,希望能放他一马。这事吴莎已经应了下来,大家也是老同事时,也不算是完全对立,没必要自相残杀。这会儿,老丁被抓,他手下的人所剩无几,只要他交出太子让他保管的财物,放了他也未偿不可。 “原来殿下想放他一条生路呀。”她似有一些惊讶地问:“他们活着还有什么用处吗?” 当下空气有一点凝结,就连吴莎也有一点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吴思很讨厌男人,这一点她早就知道了,但她一般不会跟男人撕破脸,还会假装对他们毫无防备接近他们,最终把他们耍得团团转。现在这情况还真特别,莫不是有别的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看看徐喻明,又看看吴思,她恍然明白了些什么。 哪个少女不怀春,尤其是十五六岁的年纪,遇上了像徐喻明这样长得帅有文化身世又坎坷的,他跟吴思以往见过的公子哥都不一样,说不定真能打动她的心。而且吴思所认识的男性中少有像徐喻明这般多爬一会儿山就喘不过气来的,她也许就喜欢这样不带攻击性的男子?她小时候受过欺负,一般成年男子多看她一眼她就讨厌,体弱的就不同了。 吴莎越想越觉得有理,甚至开始犹豫要不要撮合他们两个。 徐喻明却不知吴莎脑中正在开出花田,对淡淡看着吴思回道:“人活在世上自然是有用处的。” “只是每个人的用法不一样。” “自然是不一样的,就是姑娘你,也不单单只有杀人一种本事吧。” “殿下说笑了,小女子怎会做杀人这样的人,只是出手用力了一些,他们没杠住罢了。也不知那老头都抗得住几分疼,要打断几根骨头才肯招?” “别把骨头都弄碎了都问不出一句来,坏了暗卫的招牌。” “呵,怎的会呢。” 两人一来一往地说着话,吴莎看在眼中,不由说:“你们倒是志趣相投挺合拍。” “怎么可能!”“怎么会!” 两人同时说道,说完嫌弃地互看了一眼。 吴莎呵呵一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她东瞟一眼西瞟一眼,嘴角含笑的模样,绝对是想多了。吴思顿时有些头疼,她可不想跟男人有什么牵扯,尤其不希望吴莎这样想。但是想想,若是她跟徐喻明有了牵扯,徐喻明就不会来招惹吴莎了,她又有一些想试试。不过两人的关系现在弄得有些僵,她一时倒不好下手了。 找了一个借口,她便先告辞。吴莎也没有留她,等她一走,就朝徐喻明挤挤眼。 徐喻明按了按有些发疼的头,说:“大晚上的,可别说什么怪话了。” “是是是,殿下早点睡吧,今天累得不轻吧。” 他点头,看着她紧抿着唇不说话,但他的表情却像是想说什么。吴莎默默等着,等了许久不见他开口,她又猜不出他可能会说些什么。连她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得有点累了,便对着他的目光中微微一笑。 “晚安。” “晚安。”他重复着头一次听到的词,感觉得这词能暖到他心里。 吴莎走到门口,回头又看了他一眼,见他的目光追着她的身影,目光似有一些迷离,脚步不由一顿。 要是她多留一会儿就好了,徐喻明正这样想着,她忽地转头走了回来,在他惊诧的目光中抬手按住了他的额头。 “果然是发烧了。”吴莎恍然道。 “殿下,快去床上躺着。” 他点头,觉得头更疼了一点,不由伸手拉住她的手,愣愣看了她一会儿。吴莎也没有多想,许多人生病后就变得特别脆弱爱粘人,就跟孩子似的,吴思生病的时候也是这德性。吩咐了忠上去打水,吴莎扶着徐喻明去床上躺着,等忠上端了水来,她替徐喻明擦了身,又细细嘱咐忠上要如何照顾。 这已经不是徐喻明头一次发烧了,忠上以前也在夜里照顾过他,心下虽觉得吴莎啰嗦又教了他一遍,面上却恭敬听着。吴莎也是说完了才记起之前曾经教过的事,她看了一眼徐喻明总觉得不放心,哪怕以前忠上也照顾过他,她总担心夜里会出点什么事。细一想,她又怪自己怕也是被白天的事影响,变得有些神经质了,就在一个院子里住着,能出什么事呢。 “好生照顾着,明早我来替你,你还是照说好的歇一日。” “用不着,吴姨,我还是以后再歇吧。” “还有忠永呢,打打下手的活,他总会做的。要不还是你去休息吧,夜里我来守一夜。”想想这孩子白天也受了惊吓,的确不适合守夜。 忠上争了一会儿没有争过她,只得回屋休息去了。吴莎悬着的心总算落到了实处,安心地在床沿上坐了下来,却不知她的卧室里有人正气得直咬牙。 好不容易抽身来钱塘一趟,她还想跟吴莎彻夜长谈呢,都怪那个病秧子!吴思捶着床板,恨恨地低吼几声,决定今夜她就不睡了,非得从老丁的嘴里把财物的下落问出来不可。 外面是和风细雨也罢,暴风骤雨也好,吴莎都没有去关心,于这一室之内,外面的风雨并不影响。早上醒来,又是普通的一天,徐喻明的烧也退了,她也能安心地去休息了。 “守了一夜吗?”徐喻明醒来时看到她坐在床边不由问道。 她点点头,朝外面望了一眼,“外面还在下雨,有点暗,都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你靠着睡一会儿吧。”他拍了拍床沿说。 她一笑,摇了摇头,“你这床太小了。” “得早日换个大床才是。” “想跟别人一起躺。” “别人倒是不想。” “那想谁?” 徐喻明正要说,忠上在外面敲了敲门。他惦念着吴莎守夜的事,早上一起来就想过来换她。吴莎见他来了,嘱咐几句后就回了自己屋。徐喻明看了她一眼,眼角微微下垂,有些无奈地看了忠上一眼。 “殿下想更衣吗?”忠上马上体贴地问。 徐喻明扁了扁嘴,微微点头,就当是这么一回事吧。 吴莎回了屋子,见自己的床铺凌乱,就知道吴思那丫头夜里来过。这孩子一向爱装胆小,总爱跟她挤一张床睡。若是冬天倒也好,两个人一起睡还暖和一点,但是大夏天还是算了吧。她觉得吴思已经十六了,也该独自起来,不要老粘着人,明明她不在的时候,吴思可以一个人过得很好,偏她一出现吴思看上去就情绪很不稳定,害她都不敢在吴思面前现身。 往床上一躺,她睡了个回笼觉,一直睡到快中午时才惊醒过来看向门口,马上门开了,吴思灿若桃花的脸出现在门口。 “莎姐姐。”她叫了一声,马上冲到床上想往被窝里扑。 “停!你身上的血还没有洗干净呢。” 吴莎赶忙喊住她,把她最后一点瞌睡也吓走了。吴思看着指尖的红色,又看看吴莎,委屈地嘟起了嘴。 “别装,出去洗澡去,洗干净了再进屋。若是要事,你自己决定,我都不管事了,别再拿事烦我。” “跟郡王有关的事姐姐也不听?” 吴莎朝她一瞥,她马上改口,“姐姐再会儿,我洗完马上回过陪你。” 不等吴莎说什么,她就像一阵风似的飘走了。吴莎马上起身,生怕很快回来跟她挤被窝。她是真不知道要怎么跟吴思保持距离地当一对好姐妹,前世也没有出现过一个这么粘她的人。她甚至隐约的有一种担忧,这孩子若是在她身边,她估计都不好找男人谈恋爱。 第七十七章 心思 吴莎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吴思讨厌男人,更讨厌出现在吴莎身边的男人,他们就是臭虫中的臭虫,不配跟吴莎出现在同一个地方。眼下,她最讨厌的臭虫就是徐喻明,这个男人不好对付,最烦人的事她还不能杀了他。不知她能不能想出一个借口,把徐喻明给除了,又或者想个办法把吴莎调到江北去,她为吴莎准备了一屋子的绸缎首饰,就想看看她惊喜的表情。 她心怀着期盼,也生出了各种各样的计划,却在头一步上就被绊住了。她在老丁那儿,一个字也问不出来,老丁只有一句话,他要见郡王。 作为吴莎的继任者,吴思抱着绝对不让吴莎丢脸的心,一心想让戊队接下的任务不出任何差错。她其实做的也不错,至少没有人会挑她的毛病。她是暗卫中的另一个传奇,是至今最年轻的队长担任者,打破了吴莎的记录,且还是一位人见人爱的绝色美少女。就连吴莎也不爱挑她的错处,还会特意挑些简单的任务给她。 吴莎倒不是担忧吴思做不了难度大的任务,而是吴思做事的方式有点太狠,与她一向圆融的风格不太合。偏她又不好说吴思什么,免得自己不小心就成了恶毒女配,被人误会她出于妒忌挑剔能干下属。 隔了一天,她见吴思还没有来回报问出来的消息,心下也存了疑惑。虽然她现在已经是一名普通的暗卫,甚至不算是戊队的,可以说是编外成员,但是照吴思以前得到一点进展就跟她分享的尿性,如果问出什么了,应该会来跟她说才是。难道是因为她现在已经不是首领了,吴思已经不尊重她了?果然是人走茶凉,果然塑料姐妹情经不起考验,果然……她在心下一阵阵感慨。 在厨房转了一圈,把该炖的东西放上了炉子,她回了一趟院子,刚走进去,就听到吴思跟徐喻明的说话声。 咦……背她偷人?谁偷谁?她脑子飞快地转了一圈,连她自己也没理清自己想的是什么,就已经隐入角落里听着里面的动静。 屋子里,徐喻明拿着书头也不抬地坐着,吴思跪坐在边上正为他煮茶。她想让徐喻明跟她走一趟,去见见老丁,把该问的问出来,她也好跟吴莎邀功。这事办不成,她都不好意思在吴莎面前露面了。 “郡王要不要去外面走走?有个人想要见你一面呢。”吴思问道。 徐喻明眼皮也不抬,说:“没空。” 吴思咬了咬唇,若是别人她还能撒个娇使一下美人计,但是对这个人,哼,没以为她不知道他对吴莎的小心思,两人已经摆明了合不来,再让她服软她实在不情愿。但想想现在的差事,再想想吴莎的期盼,她微一皱眉,朝徐喻明露出勾人的委屈脸。 “殿下就不愿意陪奴家去院中走走吗?” “吴娘子的汤快熬好了,我等着喝呢。” 姐姐的汤明明是熬给她的!吴思眼波一转,美目微微发红,越发可怜起来。可惜徐喻明连头都没有抬,这等伎俩当初身边的宫女不是没对他使过。她们越是如此,他越是戒备和反感,且比起哭哭啼啼的女子,他更喜欢像吴莎那样总是带着笑的。 “姐姐的汤又不会跑。殿下要是随奴家走一趟,奴家等会儿亲自喂你。” 说着她倒了一杯煮好的茶,特意递到了他眼前,压下了他手中的竹简。徐喻明皱着眉抬眼头,朝着眼中含情的吴思看了一眼。 “你这茶闻着就没有吴娘子泡得好。” “奴家的手艺是姐姐亲自教的,殿下都没有喝,怎么就知道不好,也许尝了发现还不差呢。” “形似,神不似。” “殿下就尝一口吧。”吴思故意欺身上前,一个手滑还把茶倒在徐喻明身上。“呀,都怪奴家不小心。” 她扯出帕子,朝徐喻明湿了一大片的胸口擦去,徐喻明有心要拦,偏生力气还没有她大。 “要是让姐姐看到我们衣衫不整,她会怎么想?”吴思在他耳边小声问道。 徐喻明眉头微皱,却又马上回道:“她会觉得你意图行刺。” 吴思的表情僵了一下,嗔怪笑道:“殿下真爱说笑。” 徐喻明已经从守不住话的杨管家那儿知道了吴思和吴莎的关系。在杨管家感慨吴思当初对吴莎的痴迷,现在知道吴莎是女子时定然会伤心时,徐喻明却不这样认为。他心下觉得吴思是知道吴莎是女子的事的,且她所知道的关于吴莎的一些事,或许超出了吴莎所知道的,这一个心计颇深连吴莎也不想正面碰上的女子。 这样一个人忽然来向他示好,总不能是突然看上他了?他在宫中见识过太多手段,吴思的美貌在她们之上,手段也不输她们,却没法让他相信分毫,甚至还加深了他心中的疑惑。他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别人费心的人,吴思特意前来叫他出去,大约是因为老丁的事吧。若她好好开口,他也许就应下了,偏她这样的作派让他不想答应,他也不喜欢吴思这个人。 世间如今盛行男色,就连女子之中超过界线的金兰情,曾有两位女子闺房情深最终嫁给了同一个男人,不分妻妾,一时还传为佳话。这样的佳话,他消受不起,也不想吴莎被这女子天真模样骗了。吴莎喜欢孩子,还爱照顾人,有时有几分心软的事,哪怕顾作淡然,心底却是温软的,他可不希望有人利用她心里的婉和,拖着她不放,还暗中给她使绊子。 此刻,吴思也是如此想。徐喻明因为中毒身体虚弱,需要一直调养着,当初来给他看病的康大夫,还是她出面说了好话让他过来的,徐喻明的病情如何她也知道得一清二楚。就是因为他身体不好,吴莎才没法从这郡王府中搬出去,才不能去江北。吴莎应该在更自在地活在这世上,不被任何事牵绊,不被任何人牵绊。如果有人能绊住吴莎,也只能是她,而不是这个心思缜密说不定包藏祸心的郡王。 吴莎并没有听到两人的对话,却看到了两人的互动,忍不住轻笑出声,吴思这也太激进了一些,她这样是拿不下假正经的徐喻明的。 两人听到动静,都朝吴莎站在地方看去,吴莎见藏不出,索性走了出来朝他们走了过去。 “我没有坏了你们谁的事吧?”她戏谑地问。 吴思一听,马上用帕子捂着脸,泣诉道:“姐姐,殿下他……他竟然……” 徐喻明脸色一沉,有些着急地看向吴莎,生怕她心一软信了吴思的话。吴莎倒也敛了神色,在徐喻明忐忑地注视下伸手在吴思额头轻敲了一下。 “莫要胡闹。” “姐姐竟然不信思思?”吴思一脸悲愤地看向她,捂着脸哭着跑向院外。 吴莎淡然地看着,见吴思走到院门口还记得回头看了她一眼,就知道她这是装的。这丫头的手段是骗不过她的,她两世加起来吃的盐比她吃的米还多,哪那么容易上当。徐喻明却不这样想,还小心打量着她的神色。吴莎见他衣衫凌乱还湿了一大片,还去替他拿了替换的衣服,帮他宽衣换上。 “许是老丁那儿问得不顺利,她来找我帮忙来了。”徐喻明解释道。 “我猜也是这事。”吴莎说着,替他系好衣带,又朝他暖味笑了笑,倒让徐喻明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她也不说话,捡起了掉在地上的书策,笑道:“《左传春秋》难道比美人还好看?” 徐喻明目光一闪,看着她说:“自然是没有美人好看。” 吴莎浓眉微挑,看向他等着他说下文,他却看着她不说话,就像前几天夜里他发烧时那样,她甚至想上前探探他的额头,看看他是不是又烧了。 被他看得久了,她忍不住还是问了一句:“怎么了?” “看美人。”他努力淡定地答道。 吴莎一笑,说:“瞎说什么大实话。” 难得有个男人说这些的话,且听着也不是假话,吴莎心情大好,片刻后还上前拍拍徐喻明的肩膀,说:“算你有眼光,说吧,明天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 “都行,只要看着你,就是糠拌饭也是好吃的。” “说的好像你吃过一样。”吴莎吐糟了一句,见他为了说这两句话,这会儿已经差耻得耳根都红了,心下暗笑。“也不知从哪儿学的这些。” “看着你,就会了。” “你确定不是看到思思后会的?还是那天见到夏守知,一下子领会了要如何甜言蜜语?” “他对你说过甜言蜜语?” “很奇怪吗?我好歹也是一美人。” 徐喻明不语,总不能说她不是,随后又问:“他说的可动听?” 吴莎一笑,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一般,对他一脸认真地说:“不及你万一。” 他扁扁嘴,想要忍住笑,却没有忍住,不由移开目光朝着上方笑了一声,又在她得逞的目光下转过头故意不让她看着。 吴莎也不由跟着咧开嘴,马上加了一句:“咱家殿下是最好的,人也好,学问好,生得也好,以为不管谁嫁过来,都是她的福气。” 他朝她看了一眼,用力皱眉假作不信地问:“你说真的,会有人肯嫁到郡王府来?” “外面想嫁的人排队都排到东海边了,若不是我拦着,咱家的大门都要被挤破了。” “拦得好。” “应该的,怎么地也得挑个比我美的。” “那可就难了。” “是,我也是这么想,要不殿下降低点要求?” “这可不行。”他看着她说,不由又笑了一声。 吴莎也跟着笑了起来,不错不错,已经脸皮厚到能接住她的话了,人嘛,脸皮太薄是很难过日子的。 徐喻明耳根上的红晕也退了一些,好像厚着脸皮说话也没有什么难的,又没有别人听了去。以后他再多说一些,要是能把吴莎也说得羞怯起来,两人间的事便算是成了。 两人在院内有说有笑,院外守在门边的吴思气得直跺脚,她的姐姐竟然不追出来,还跟一个男人关系这么好,这男人真是太烦人了。他一定是有什么目的故意哄着姐姐,她不能让姐姐就这么被骗,吴思暗想,朝里面瞪了一眼,便转身去了关押老丁的地方。光是财物的下落已经没用,她要的是两人合谋造反的证据,反正这人留着就是一个麻烦,还不如趁早除了干净。 钱塘镇上一间毫不起眼的民宅内,老丁被绑住双手吊在梁上,他的底下放着一个大盆子,接着从他身上落下的一滴滴的血。在大盆子周围还铺了一层油布,以防会有血溅出来,这间宅子是暗卫用来碰面用的,要是弄脏了可不好。 吴思坐在院内,打量着昏迷过去的老丁。他的身上被打得皮开肉绽,没一块好地方,腿上还被刺了穿骨针,瞧着很是吓人。吴思都不想多盯着看,血淋淋的令人作呕,哪怕把针扎下去的人是她。看了一下自己纤长的手指,也不知上面是不是留下了血腥味,她记得吴莎并不喜欢血腥味。她也不喜欢,太臭了,尤其是夏天的时候,拖上一会儿不洗还会有腐臭味。那种恶心的味道,能让人恨不得把隔夜饭都吐出来,可是肚子该饿的时候还是会饿,她体会过在死人堆里饿得头昏的滋味,那种时候就是再恶心的东西也吃得下去。 现在她也饿了,想喝吴莎亲手煮的汤,吴莎总能煮出又香又热的汤,只喝上一口就能让她感觉整个人都不同了,不再是那个冷冰的肮脏的自己,而是全新的普通的能让吴莎喜欢的小姑娘。她好想变成这样的小姑娘,好想喝吴莎煮的汤。似乎是太想喝了,她好似都闻到了热汤的香气,馋得她涌动着口水,肚子也饿了起来。她有些怅然若失,若又怀着期待,希望能快一点喝到吴莎煮的汤。 第七十八章 问不出 “饿了吧。” 吴莎拎着食盒翻墙而入,她朝屋内张望了一眼,马上收回了目光朝吴思笑了笑。 “先吃饭吧。” “姐姐~”吴思激动地看着她,眼泪汪汪的,她就知道吴莎不会扔下她不管的。 吴莎保持着微笑,把食盒递到她手中,说:“我现在很不高兴。你吃完再说。” 吴思原本感动的脸马上僵了僵,忐忑地看了吴莎一眼,见她已经别开眼去这间宅子的厨房拿了里面的矮凳到院中一坐,微笑看着吴思。 吴思的那点小心思,吴莎大概也能猜得到,这是一个男人多看她几眼,她能把对方阉了的主。吴莎把这当成被害妄想症的一种,其中被吴莎觉得时刻有可能被害的不是她自己而是吴莎。她劝过吴思许多次,吴思每次也说会改,可是吴莎却知道她是不会改的。有些根深蒂固的执拗是很难改过来的,这个时候也没有心理医生,她也不可能管她一辈子,顶多让她的偏激不要防碍到公务。 这是吴莎所设的底线,现在吴思已经越过底线了。 她已经听陪吴思一同拷问老丁的人说了,吴思想要问出郡王和老丁勾结的事,甚至设了许多罪名让老丁和郡王背下来。暗卫中的人自从前任暗卫首领勾结叛逆一事后,对这些事就特别警觉,为求稳当他们就来问了吴莎的意思。吴莎知道吴思估计是要闹脾气,就是没想到她的脾气会发到这件事上。 也不知是谁嘴快!吴思心下暗恨,有些担忧地小口吃着吴莎带来的东西。吴莎的手艺是好的,她却越吃心越慌。最终她在吃完东西后,乖乖地收拾好碗筷,走到吴莎面前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姐姐,我错了。” “我没说你有错呀。”吴莎眼皮也不抬地说。 “我真知道错了。” “嘴巴上知道是没有用的。”吴莎说着,接过她手中的食盒头也不回地翻墙走了。 到了外面,吴莎微微皱眉,暗想,为什么她不走大门?这里明明是她的房子,现在却成了他们审犯人的地方,她还得翻墙进出,上头是不是要给点补贴?想想现在算是她上司的吴思,她觉得还是别提这茬了,免得吴思给她弄一叠房契来。她还真能做出这种事来。 至于老丁这件事,她的态度应该已经传达到了。 当天夜里,吴思摸到吴莎的屋子里,小心坐到了她的床尾。吴莎并没有睡着,哪怕睡之前她把门栓了,也没法安心。吴思开锁有一套,除非她把门封死了,不然她一定能摸进来。 “姐姐,我会改的。”她小心翼翼地说着,趴在吴莎身上。 吴莎侧身朝里躺着,身上盖着被子,只闻得阵阵幽香,知道吴思来时定然是沐浴更衣过的,心情顿时有点复杂。 “问得怎么样了?”她淡淡地问。 “问不出。”吴思扁着嘴答道。 “耗着吧,他在我们手里,东西总不会跑。倒是你江北那一摊子事,离得开你吗?” 吴思不语,把头埋在被子上。 “怎么,不想干活,这想嫁人了?”吴莎轻笑道。 “我才不嫁人呢。”吴思闷声道,在被子上顶着脑袋转了转,“姐姐,你想嫁人?” “是呀。”吴莎随口应道,她也不是头一次跟吴思说她想嫁人,当然她心中所想的只是恋爱,在她心里恋爱和成亲是有很大差距的,但是旁人却不会这么想。 “幽明郡王不好。” 吴莎以为她在为白天的事别扭,调侃道:“怎么不好了?他有学识,长得好看,现在还不得不乖乖听我的,这是多适合成亲的一男人呀?还是……你看上他了?” “咦~”吴思嫌弃地鄙夷道,却又心思一转,“姐姐,要是我看中他了,你能让给我吗?” “不能。咱们就各凭本事,看他能看中谁。” “那我岂不是要输。”她小声嘀咕道。 吴莎耳尖,以为她这是在变相的夸她,不由得意地笑笑,“你知道就好。别想跟姐抢男人,你挑别人玩去。” “他不好!”吴思坚持道,反正她不喜欢徐喻明。 “那谁好?”吴莎想了想,冒出一个名字,“夏守知?” 吴思的表情变化莫明,幸好是埋在被子里,才没让吴莎看了取笑。跟夏守知一比,自然是徐喻明要好很多,徐喻明要是不识相,她还能一掌拍死他,夏守知就不一样了,再中上夏守知那名声……钱塘有这样一个县令在,她的姐姐是不是很危险?她要不要阉了他再走,免得他将来祸害姐姐? “你以后可千万别出门呀。”吴思不由说。 “是,要是你把事都处理好了,我当然就不用出门了,也就能多留点时间陪郡王。” “那你还是多出去走走吧,只别跟夏守知见面。” 吴莎忍不住笑了起来,却又努力克制着,良久才说:“我可比你年长,你管得也太宽。” “我也是担心姐姐嘛。” 连她这样的人,吴莎都不嫌弃,也从不说她的性情不好,这样的人她自然是要担心的,要是吴莎被更怪的人缠上了可怎么办,她的身边只她一个麻烦精就够了。不过若真让她选一个男人在吴莎身边,徐喻明的确稍微顺眼些,他最大的好处就是身子弱,看着就是短命相,等姐姐真成了寡妇,就又变成她一个人的了。 吴思盘算的好好的,甚至想在郡王府都呆些日子,看看能不能在吴莎的眼皮子底下对徐喻明下个毒什么的。可惜江北那边传了信,需要她马上回去。她也的确没法在钱塘久留,这些事也不好再麻烦吴莎,她可是小戊头,可不是杨管家那等没用的,一直要让吴莎帮着收拾烂摊子。 吴莎听说江北有事也没有多问,只催她快点动身回去,吴思自然答应,还把钱塘的事交给了杨管家,至少得把老丁看住了,别让他死了。等她一走,吴莎马上让人给老丁治了伤,也单独去见了他一回,只扔下一句话。 “你不想说,那就不说,反正你给郡王惹的祸已经在了,郡王也不知能不能活到年底,真白瞎我费了心思修这郡王府。” 老丁一听想要细问,喉咙却哑得说不出话来,那年青的小娘子很是狠毒,给他灌了不知什么东西,辣得他的喉咙到现在也没好。他只能着急地看着吴莎离开,之后来看他的有份量的人只有杨管家。他等喉咙一好,就马上让杨管家去请了吴莎来,吴莎却没有来。 倒不是她不想来,而是钱塘来了特殊的客人,这事她一时不好再出面了。 这位特殊的客人正是擅长问话的萧墨言。 王氏余党之事牵扯甚广,这会儿又出来一伙废太子的贴身暗卫,齐暄帝便派了萧墨言来查此事,并让钱塘的暗卫配合他调查。 在知道吴莎女子的身份后,萧墨言就没有再见过她。他不想见她,总觉得看到她就会有一肚子的火,可是真看到她时,他的火倒是没他想得那么大,他的心里甚至多了许多疑惑。他想要找吴莎解惑,又找不到机会。吴莎也不过是在他出现钱塘时跟他照了一下面,负责跟他接洽的是杨管家。 她只静静地站在街角,朝他欠了欠身,神态平和,并没有上前跟他说话,他也微微点头回礼,莫明地觉得好像错过些什么。想上前与她略说几句,却又无从说起,认真说起来,两人好像并没有好好说过话,他总觉得吴莎在笑他女气,现在想来,的确是他想得太多了。他看着吴莎穿着女装,已经没有像当初那样别扭了,甚至在想,她的确是个女子,为何当初他就没有想到她是女子呢? 等吴莎从街角消失,他和杨管家进了关押老丁的屋子。老丁被关了一个铁笼里,身上缠着各种绷带,正神情木然地蹲在一个角落里。萧墨言也没有进屋,只在门缝中看了一眼。老丁的耳朵动了动,微微一抬眼,虽看不清来人是谁,但他知道这人是个陌生男子,因为他的缘故连吴莎也不来了。 “萧大人?”沙哑干涩的声音传到了屋外,略牵住了萧墨言的脚步,老丁冷笑一声,继续说道:“不进来坐坐吗?” 萧墨言不说话,朝杨管家看了一眼,杨管家这会儿倒有了点眼力。 “萧大人要喝水吗?这儿的厨房能用,还存着上等的茶叶,是戊……吴娘子买的。” “正好我也有点渴了,那就有劳了。” “不敢。” 等杨管家去厨房忙活,萧墨言就进了关押老丁的房间。杨管家瞟了一眼,便转身去厨柜里拿茶叶,谁知打开厨柜一看,茶叶不见了。早几天吴莎见他们在里面刑讯,怕茶叶沾了血腥味,就拿走放到她另一间屋子。杨管家摸了摸脑袋,默默关上了橱柜的门,想想人家萧大人什么好茶没喝过,与其让他喝一般的茶叶辱没他的身份,还不如让他喝白水。 第七十九章 娃娃亲 铁笼子边上有一张凳子,萧墨言把凳子拉过来时,莫名觉得吴莎曾在这儿坐过,就坐在铁笼前,对着老丁似笑非笑。他微一扬唇,在凳子上落了坐,却又显得跟这凳子格格不入。 “怎么称呼?” “丁柳。”老丁说道。 他是被拐子卖入宫,又被挑出来选入暗卫的,那时他年纪小,隐约记得自己姓刘或者姓柳,后来分到了丁队,取化名时就取了丁柳。 “丁义士。”萧墨言幽幽喊了一声,又叹道:“听闻丁义士想要掳走郡王,与王氏一族共同联合百越占地称王?” “这是哪个丫头编的?小的那个?”老丁不傻,他看得出来吴莎和吴思在对待徐喻明上态度不同。尽管他不喜欢吴莎,却更讨厌吴思。 “这是编的吗?明明是事实。”萧墨言轻笑道。 老丁是听说过他的,也知道他的手段,心下却不曾怕他,“嘴皮子一碰的事,你们想怎么编就编去吧。你们构陷太子时,本就没打算放过皇长孙殿下。” “太子自尽,是受王氏一族牵连,这是先帝的绝断,与陛下无关。” “王氏又不傻,好好的怎么会在准备不周的情况下反了。” “还不是因为你们前任首领跟废后王氏勾结败露所致。” “这是陷害,首领不是这样的人。” “你若连这点也看不穿,哪一天受王氏蛊惑也未可知。” “太子殿下临终前有言,绝不与王氏再有牵扯,也不要多做妄想,只要皇长孙殿下平平安安过一生即可。” “废太子早就知道王氏一族会再起波澜?”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说完,他又冷笑一声,“女人做事,总还是太心软些。” 说完,他像是想到有趣的事,抬眼看向了萧墨言,“听说萧大人幼年时跟东方家订过娃娃亲?” 他淡笑不语,似等着他再说下去。 “可惜他们都泡在水里喂了鱼。” 当年东方彭一家离奇失踪,家里出现大量尸体和骸骨,还有怪异的图形和祭坛,却没有他们一家人的尸体。旁人皆说东方彭一家参与巫蛊出了意外,也有人说是东方彭一家是因为事发怕受刑,才杀了家里奴仆逃离京城。齐朝禁巫,凡涉巫者当受火刑,旁人会这样想也不意外。萧墨言的母亲却是不信的,她和东方夫人是闺中密友,也见证了好友与东方彭从结识到论及婚嫁,她不信那样浩然坦荡的男子会涉巫。 萧墨言也是不信的,他去过东方家许多次,小时候他为了证明穿着女装的自己是男子汉,他特别的调皮,不管到了哪儿就爱到处乱跑,在东方家也是如此。他从没有在东方家见过什么怪异的东西。不过他那时还小,能去的地方也有限,没能发现也不一定。他倒知道东方家有一处特别的地方就是他们的家庙,里面供的不是三清祖师,而是猿猴像,听东方夫人说,东方彭祖上以杂耍为生,养着一只猴子,这猴子替他们赚来了钱财还救过他们的性命,死后家里便立了它的像祭拜。 东方彭一家失踪后,他们的府宅有一天忽然起了火,许多人都说是猴神失了供奉发怒了,也更加相信东方彭一定的确牵扯巫蛊。 萧墨言不懂老丁现在提到东方彭是为了什么,难道他还能为了一个死人放过他一马? “他们家还有一个女儿活在世上。” “若是涉及谋反,她也当诛。”他面色不改地说。 “什么谋反?老子可没有那些雄心,只是那些有大志向的人不信罢了。那小丫头也不知是抽了什么风,非让我承认谋反,莫不是你们上头的主意?” “陛下一向对殿下关爱有加,丁义士这话,有失公允。” “好话坏话都让你们说了,我看我还是闭嘴吧。最好大家都死了,才合了你的心意吧?” 萧墨言不语,凭心而论,徐喻明的存在的确是个麻烦,世上别有居心的人不少,还会有其他麻烦找过去,与其等这祸害变大,不如提前解决了。偏齐喧帝心软,不愿意徐喻明死,他也不好硬劝,他不能用两人现在的君臣情谊去逼齐暄帝除去一个如今形单影只多病多灾的侄子。 这次来钱塘,他本来并不打算去见幽明郡王,齐暄帝让他来主要处理的还是江北的事。但他在见了吴莎后,忽然想去郡王府看一眼幽明郡王,至少得亲眼确认这个被老丁护着的郡王的确没有不臣之心。 夜里,杨管家带着穿着斗蓬的萧墨言进了府,守门的将士见是杨管家带人进去,也没有多问,杨管家倒是解释了一句,说是郡王病了,这是新请的大夫。是不是的,他们并不关心,前些日子护卫死伤众多,他们都提着心,想来里面也是一样的。 吴莎提前知道萧墨言要来,徐喻明也知道,为此他连晚饭也没有吃,不是他不想吃,而是他要吃的时候,吴莎抢走了他的碗。 “等会儿有客人来。”她提醒道。 他不知会来的是什么客人,这跟他有没有吃晚饭有什么关系,但是吴莎这样做总有她的道理。 “宵夜我要凉面。” 天气渐热,吴莎看他没有胃口,前些天就为他做了一次麻酱拌冷面,简称凉面,细长的面条点缀着黄瓜丝和豆芽,绊着香喷喷的芝麻花生酱,吃着很是爽口。徐喻明一吃就喜欢上了,就让吴莎多做,吴莎却希望他能多吃热汤面。现在天还不是最热的时候,这就把凉面当饭了,真到了大夏天,她还能给他做什么? 这一次看他晚上没饭吃很是可怜,吴莎也就答应了。 等到夜里萧墨言到时,徐喻明哪怕饿得头有些发晕,为了吴莎亲手做的面还是勉强撑着精神。他才发现自己似乎肚子一饿脸色就不太好,脾气也变得有点焦躁。她倒是心细,比他本人知道的还多,徐喻明暗想。 萧墨言进了屋子,与徐喻明见了礼,见他脸色有些差,似乎是气血不好,对外面所说的他重病后身体虚弱之事也就不再怀疑。徐喻明见他的屋子并不是正屋,正屋刚修缮完成,还需要稍作清理和装点,得再过三五天才能搬。萧墨言也知道这事。他刚刚在郡王府外时就发现这府邸不成样子,听说这还是吴莎来过稍作修整的,不然以前更不能看。 想到这儿,他的目光往屋内一扫,听闻吴莎现在就在徐喻明的身边当管事娘子,怎地不见她在? 徐喻明见状,目光一落,淡淡笑道:“吴娘子去厨房为我做宵夜了。” “她会厨艺?” “会,吴娘子的厨艺很不错,前几天因我胃口不好,还特地煮了酸菜鱼给我吃。”他略带炫耀,好像这事有多了不起一般。 萧墨言倒不羡慕吴莎为他下厨,就是这酸菜鱼他没有吃过,他虽不重口腹之欲,但听到新鲜的菜式总还是想尝上一尝。若是这菜是吴莎的私房菜,他是不是还得麻烦吴莎来帮他做?就是不知道她愿不愿意。 “萧大人若有空,明日可以来用午膳,我让吴娘子做一桌子好菜。我这府上,也只有吴娘子一人可以夸耀。” 萧墨言朝他看了一眼,笑道:“吴娘子忠勇爽直,自然是旁人无法比的。” “自然,外面的女子哪个都比不过她。” 萧墨言闻言笑笑,总算听出徐喻明话中有话,让他胸口堵得慌。他倒想跟徐喻明多聊聊,无奈徐喻明讲完这番话后,就扶着边上的桌子闭了闭眼,似乎有些头昏。萧墨言喂他喝了一杯水,他才好了一点。水里加了蜂蜜,是吴莎特意为他晾在那儿,他微微扬唇,品着唇间甜蜜的滋味,再看向萧墨言时脸色缓和不少。 “不知萧大人可有什么忌口的东西没有?” “不必麻烦,下官明日就要离开钱塘了。”就算不离开,也不会再来郡王府了,萧墨言心下说。 徐喻明似愣了愣,淡淡笑道:“萧大人贵人事忙,自然是不得闲在一个地方久呆了。对了,关于老丁叔的事,还请大人从轻发落。” “殿下知道我来钱塘是为了这事?” “不然还能为了何事?” 钱塘可没有那么多事值得萧墨言亲自跑一趟的,萧墨言笑了笑,已然知道这位郡王殿下知道的比他认为的多,这也只能是吴莎告诉他的。是因为心软,还是因为别的什么?萧墨言暗暗猜测,心下始终得不出答案来。 又聊了几句,萧墨言见徐喻明的气色越来越差也就没再说下去。这样的身子,能活到多大还未可知,还是让他好好活上几年吧。等他告辞离开了郡王府,始终没跟吴莎碰面,等他一走,吴莎就端着面进了徐喻明的房间。 整碗面看着挺满,其实面只有几口,都大晚上了,她不想让他吃得太多,徐喻明本来胃口也小,就这样吴莎都觉得他吃不完。只是这次她没有猜对,估计是饿狠了,徐喻明把整碗面都吃掉了。 第八十章 哪来的猫叫 “还饿吗?”看徐喻明难得吃这么多,吴莎不由问道。 他点了点头,叹道:“我知道天晚了,你肯定不会给我吃多。” 吴莎也的确是空问一句。 “知道就好,明早多吃点,我给你包馄饨吃,给你包六个。” “再加个饼子。” “行,再加个饼子。”这饼估计是吃不下了,她心下想。 他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也知道夜深了,不过刚吃了东西,她会催他在屋子里走几步消消食,可那又有什么意思呢。 “我们去外面走走吧。” 吴莎看了一眼外面,无风无雨也无月,适合杀人,当然出去散步也是可以的。朝着徐喻明微微一笑,她欠了欠身。 “不胜荣幸。” 夜凉如水,吴莎提着灯笼,跟徐喻明走在后院。府里许多地方还没有整修完成,徐喻明也有段日子没去花园了,再说在大半夜的,只靠着灯笼也看不清什么景致,还可能不小心被绊到,吴莎就陪他往还没有开始整修的偏院走。 那一带是下人房,因为府里下人不多,有好几间院子都空着。这些院子有几间前身是这宅子原先主人安置小妾的,里面种着许多花木,也算是好景致,吴莎就陪徐喻明过去赏赏。其实看什么景,徐喻明倒不在意,他只是没有睡意想出来走走罢了。可惜才走了一会儿,起了一阵风,把吴莎手里的灯笼给吹灭了。 吴莎稍有些傻眼地站在那儿,好吧,怪她偷懒不想提死沉的宫灯,见夜里也没有风,就提了个普通的纱灯,上面绘着花鸟图,提着倒也好看。可惜中看不中用,风一吹就灭。 “殿下是想要回去?还是摸黑再走一段?”吴莎的眼睛马上适应了黑暗,哪怕没有月亮也不是一点也看不清路。 “再走一段吧。” 吴莎点头,两人就在暮春的夜里漫步。徐喻明的眼睛也很快适应了黑暗,时不时地会转头看向边上的吴莎,哪怕看的并不真切,心下还是安定的。略走了几步,许是分神的缘故,他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吴莎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的手臂。 其实就是她不拉,徐喻明也不会摔倒,就是有些糗。他少年时也是习过武的,就是现在身体弱了,连正常人也不如。被吴莎拉着,他也就顺势往她身上靠,还趁机拉住她的袖子。 “我还是跟着你走吧。” “也行。” 吴莎应道,心下却在想,这人怎么跟个娘们似的,不过她倒是挺喜欢给晚辈当依靠的。小径路窄,徐喻明似乎是看不清路,一开始只是拉着她的袖子,后来就成了抓着她的手腕。吴莎在判断四周没有埋伏后,就由他抓着。她现在脑子被另一件事困扰着,这条路走过去是没有埋伏没错,角落里还有自己人盯着,但负责的暗卫放任小园子里的两个人在那儿做不可描述的事是怎么个意思?郡王殿下过来了,他也不提前清个场吗? 负责这一片的暗卫冤呀,他的职责只是保证这附近不会有危胁到郡王安危的人和物存在,至于会不会危害到心灵?这哪危害了?男人谁不喜欢看这个,说不定郡王见了还觉得有意思呢。再说了,他们的原则是尽量不干预,以免暴露自己的位置,那对男女也不是头一次到这儿来了,他以前也没有赶过他们。这事杨管家也知道,他也没说要处理呀。 这条信息并没有报到吴莎这儿,杨管家觉得不要紧,也没有料到有一天吴莎和徐喻明在散步的时候会正好撞见。 “殿下,天不早了,咱们往回走吧。”吴莎说道。 徐喻明还不想睡,就想跟她多走一会儿。他都没累,他想吴莎也不可能会累,估计是顾念着他才会这样说的。 “没事,我们再走一刻钟吧。” 吴莎为难地皱着眉,这条路的分岔口得过“事发时点”才有,她还没法绕,便朝着边上一指,“我们去那边的院子看看吧。” “可。” 吴莎一听,拉着徐喻明想要往回走再绕过去,徐喻明却站着没动,还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前面没有能绕过去的路?” 府上的路四通八达的首尾必有通连的地方,没必要往回走呀。 “那条路有点远。” “不远。”徐喻明说,心下却想,就是远一点的路才好。 一个借口不顶口,吴莎目光一转,马上找了另一个:“啊,对了,那条路上的石板坏了,好像正在整修。” “整修?”徐喻明有些不信,恰好这时起了一阵风,有些细碎的声音随着风声飘了过来。他张望了一眼,问:“哪来的猫叫。” “猫?呵呵,估计是府里的人私下养的吧。” “我们去看看。” 他兴致勃勃地提议道,记得以前他的母妃就养过一只猫,后来不知去了哪里,许是被王氏的人给吃了。一想到这个,他就更想去看看那只猫,也不知它长得和母妃那只像不像,若是像他可以养在自己院子里。 “不就是猫,没什么好看的。” “你不喜欢猫?”徐喻明有些意外地问,忽地想到什么,“你不会是怕猫吧?” “怎么可能!我?怕猫?亏你想得出来。” 可惜吴莎的反应太激烈,倒让徐喻明更加怀疑,他拉着吴莎就往前走,非得带她去找那只猫。吴莎在后面拖着他,见他一心想拉她去,不得不提点他一句。 “殿下,那不是只猫。” 她的声音刚落,那边就传来了几声叫唤,比刚刚的还要清晰。这是有多热情,吴莎腹诽。 “不是猫难道是……鬼怪?”徐喻明可不信世上有鬼,见她迟疑,更加想去探个究竟。 “就是有鬼我也不拍。” 这孩子是没看过恐怖片,说这种话的人要是出现在恐怖片常常是头一个挂的,吴莎心下想,反倒有点懒得再拉着他。看吧看吧,去开开眼界也好。两人走到一个小院外面,里面的动静也就更明显了。徐喻明这会儿也听出这不是猫叫,倒像是人在喊。 莫不是暗卫的人有什么行动,徐喻明一想,倒不好意思再久呆。他都忘了他拉着的这个是暗卫的,而他是被暗卫半保护半监视的人。 朝吴莎做了一个走的姿势,他就悄悄地拉着吴莎离开。那两人的位置相当隐蔽,又是在夜里,两人站在院门口只能听到声音并看不到人。吴莎见徐喻明神明平淡,就知他并没有领会到暗处的人在做什么。她有一点遗憾,到了这会儿,她反倒想看看他发现后会有什么反应。很快,那两人满足了她的要求,就在他们转身离开时,两人说了几句情话,然后动静又大了一点,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吴莎发现徐喻明此刻的表情就跟吞了苍蝇似的,好看的眉拧在一起,抓着她手腕的手烫了起来还抓得更用力了。她心下莫明想笑,等两人走到听不到声音的地方,她故意轻轻一叹。 “我就说了往回走。” 徐喻明沉默了片刻,勉强说道:“其实这也没什么。食色性也,男女敦伦是传嗣大事,不必另眼看之。” “这些话等你脸不红的时候再说吧。” 被吴莎拆了台,徐喻明脸上红得更厉害了,夜明明那么黑,也不知她怎么看到的,她不会连院中的人也看得清清楚楚吧?他偷瞄了她一眼,偏又看不清,倒是她身上的香气越发明显了。 “你是不是洒了什么香粉?” 吴莎朝他看了一眼,淡淡地说:“如果殿下是问现在闻到的香气的话,那来自于边上的栀子花。” 徐喻明大窘,偏又嘴硬,“我闻到的不是栀子花的香味,就是你身上的味道。” 说着,他上前在她脖子上闻了闻,越闻心虚得越厉害,心跳的也越快。他拉着她的手,在她颈上闻了许久,整个人都有一些心神恍惚。 “没味道吧。”吴莎说。 他不语,反倒贴得更近了些,鼻尖还碰了一下她的脖子。 “很香。”他小声说。 吴莎感觉被他碰到的地方烫了起来,因他贴得太近,她连头也不好转,只得往前走了一步。她一走,他便跟了上去,却不知吴莎只是想拉开一点距离,走得并不快,他却跨了很大一步,差点扑到她背上。他及时收住了步子,脑袋还是贴在她背上,靠了一会儿后,他才后退走到她身边。 两人都没有说话,绕了一圈后也没有再去其他的地方。回到院子时,挂在院前的灯笼幽幽亮着,吴莎想到自己的手还被徐喻明抓着,想要抽出来,徐喻明却抓得更加紧,直到进了屋子才松开。 “路不好走。”他站在屋内,对面带疑惑的吴莎淡淡说道,“和你一起,两个人一起,会好走一些。” 吴莎若有所思,问:“不怕被我带沟里?” “一起在沟里呆着也不错。” 吴莎笑笑不说话,她可不想被谁带进沟里。徐喻明也微微一笑,又在门口和她对看良久,才关上了门。吴莎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她现在脑子有点乱,得好好想一想。她知道自己是有魅力的,哪怕许多人以前都不觉得她是个女的,她也没有改变她的想法。她有魅力,只是这个时代能欣赏的人不多罢了。冷不防有人懂欣赏来示好,她也以为是崇拜。想想吴思,再想想暗卫中的其他后辈,崇拜她的人还不少。 要说到迷上她,还是出于男女之情的那种,她还没有发现过,她对这个时代男子的眼光没有信心。在经历过几次命悬一线后,她对人的虚伪也有了新的认识,这是前世过着普通人的人生的她所没有经历过的,这也使她不想走出自己的舒适圈轻易尝试。那么现在,她是不是要接受来自曾经权利中心的人的刻意接近呢? 这样的事只靠脑子想,是不会有百分百正确的答案。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至于答案,其实早藏在某些细节里,不经过时间的洗礼,她也许发现不了。她也不急着去翻找。她有足够的耐心等着这样的细节自己显现,让她恍然大悟心生感慨。她也不会把时间都消耗在等待上,有很多事等着她忙呢。 萧墨言见过徐喻明后,要说完全打消了怀疑的念头倒也没有,只是徐喻明的身体短期内用不着让人生出多余的担忧,他能健康活下去就不错了。他倒是想跟杨管家交待一句,让徐喻明一直病着,想想这是暗卫的事,他过多的参与并不好。朝臣是不可与暗卫和内侍来往太多的,免得让人怀疑别有居心。 杨管家那儿他不能太接近,吴莎这儿倒无妨,她是早晚要退出暗卫的人,且两人也共患难过,倒是能一块说几句话。既然不打算把徐喻明和老丁算成同谋,老丁说的那件事,他正好能问问。东方那家的那个孩子,若能活着,倒是能让他的母亲略微宽心。 老丁当初是跟前首领一同参与了东方彭一家被灭门的事,东方彭一家八口的尸体是怎么处理的,他也知道。与萧墨言有过婚约的小姑娘跟活下来的那个不是同一个人,他当然也知道,但这又怎么样,他就是提一下这件旧事,扰乱一下萧墨言的心绪,给他添点堵。他也是一时想到,没想到这次添堵还挺成功,萧墨言还乖乖回来示弱,问了他那个女子的下落。他自然不能把活下来的那个的事告诉萧墨言,只能暂时搪塞他。 “放心,她现在过得很好。比起她来,你难道不想知道东方彭一家尸骸的下落吗?” 萧墨言也知他不会这么轻易地说出来,反正人现在在他们手上,留着他看看他还有什么事想让他做也好。 “请讲。”他谦和问道。 老丁报了一个地名,那是洛阳城效的一个荒废的山村,村里有一个不小的池塘,里面沉着许多尸体。查证有罪后上头希望消失的人,有很多长眠于此。老丁现在也分不清,除去东方彭一家的命令是先帝下的,还是前首领下的。怎么样都好吧,人都已经死了,其中有些是他杀的,他还杀过许多上头让他去杀的人,将来徐喻明要是下令,他还会杀更多。 萧墨言问到了地名,出去问了陪他同来的杨管家。 “吴娘子平时都呆在府里吗?” 杨管家一直站在院外,并没有听到他和老丁说了什么,不懂为何萧墨言忽然提到她。他略有一点心虚,昨夜负责监视的暗卫来报,说是徐喻明和吴莎散步时遇到了那对野鸳鸯,徐喻明还起了兴致占了吴莎的便宜。杨管家听到时,一度脑子还反应错了,以为是吴莎占了徐喻明的便宜,暗想要怎么帮吴莎遮掩过去。 后来一回想,不对呀,他听到的好像是反过来的。当即他背上就出了一层冷汗,他觉得吴莎不会放过他。虽然占便宜的人不是他,而是徐喻明,但是府里有人乱来的事他早就知道,要是他早点发落,吴莎就不会遇到这样的事。照吴莎的脾气,她对上头一向是恭敬的,吃点小亏也不会马上找回来,但是会向底下的人问罪,也就是说她不会跟郡王不客气,却会找上他,哪怕他是钱塘这一摊事的主事人,不过怎么看吴莎都没有真把他当上级。 昨夜的事眼下只有他和昨天守夜的暗卫知道,萧墨言忽然问到吴莎,难不成也知道了? “偶尔也出去,一去就买一堆东西。”杨管家答道。 “她都去哪里买东西?” “就是一些布庄之类的,还会去点心铺、酒楼买吃的。”说着杨管家就觉出味来,知道萧墨言是在打听吴莎的行踪呢,许是有事想私下跟她说。 “对了,吴娘子今天中午好像要去前面的杨记饭馆吃饭。” “想来这家饭馆的味道不错,我今天中午也去那儿吃吧。” 杨管家笑着应和,两人略聊了几句便分开了。杨管家一回了府,马上跟吴莎报了此事,顺便看看她的神色,确认一下她现在是生气呢还是高兴。吴莎倒没有发觉,她并不想跟萧墨言单独见面,但他来约了,她不去又有一点像在认怂,看来中午还是去杨记走一趟,正好她也想吃他家的烧鸡了。 “行了,我知道了。” 杨管家听了,朝她打量了一眼。吴莎不解地看了回去,“怎么,还有事?你的事会不会也太多了点?” “没事。就那两人,是不是赶出府比较好?” “若是宫里出了这样的事,该当如何?”她淡淡反问。 杨管家不答,宫里的那套规矩,他还是知道的。郡王府不比宫里,不需要像宫里那般严苛,但该有的规矩还是得有。 “你是郡王府的管家,府里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府里为了清静,下人的人数连该有的一半中的一半都没有,若还进来这等品性不好的,将来生祸也是你的事。” “是,属下明白了。” “什么属下,明明是表哥。”吴莎翻了个白眼,朝他挥了挥手,“走走走,表妹我要挑衣服准备出去吃饭了。” 真是瞎讲究,穿得再好也是个凶婆子,杨管家心下说,却乖乖地退了出去,生怕她发觉了跟他算账。吴莎也没有太打扮,就换了一身颜色新一点的衣裳,再把首饰换成金的,再加重了脂粉,便出去赴了约。 第八十一章 东方家的幸存者 杨记饭馆并不大,里面有什么人一眼就能看清,这也不是吴莎头一回在这儿吃饭了,一见她来,小二就上前招呼,还领她坐到僻静的角落。她点了两荦两素一个汤,另要了一只烧鸡打包。 小二听了抓了抓头,不由小声提醒道:“吴娘子,会不会太多了呀?” “等会儿还有人来。” “那行,吴娘子稍侯,菜马上就来。” “有劳。” 小二笑了笑,露出了小虎牙,让吴莎也跟着露出笑容。等饭菜上齐了,她也没有等萧墨言,顾自先吃了起来,正好每样菜都尝了几口后,萧墨言到了。吴莎放下碗,朝他笑着点头,他还礼后便走到她那一桌,在她前面落了座。 “可合萧大人胃口?”她也不多寒暄,径直问道。 萧墨言也没有细看,答道:“挺好。让吴娘子破费了。” “不是你请客吗?”吴莎略有些惊讶地问。 萧墨言一时语塞,见她露出了促狭的笑,不由也扬了扬嘴角,马上又淡淡说道:“那就我付吧,当是多谢姑娘当年相救之恩。” “得你回报可真不容易,这都多少年了。”吴莎叹道,端着碗喝了一口汤。 萧墨言面上有些尴尬,他那时一心觉得吴莎是个男人,还对他心怀不轨,心下防备得很,恨不得看到他的衣角就跑,哪里顾得上谢她。想想那时他明明看到她穿着女装都没有想到她是女的,也觉得自己定是走了魂,连脑子都迷糊起来。 想到这个,他又点恼怒,既然她是女的,为什么她不能好好说呢,两人一同回京的路上,她有很多机会可以说的,可她却只字不提,可是这又不能全怪她,只能怪自己眼力不好。 吴莎看着他,心下也是一叹。在当初跟她有过接触的三位男士中,齐暄帝她是直接pass的,她对混后宫没有半点兴趣;常小将军呢,将来定然是要征战沙战的,她已经不想过打打杀杀的日子,连带的也不希望自己的另一半也过这样的日子,也就没有考虑他;剩下的也只有萧墨言,各方面条件不错,又曾跟她那薄命的姐姐订过亲,算是跟她最有缘份,她一直以为会跟他有点什么,也曾为他送伤药呀,时不时在他面前晃晃呀,给他一点提示和机会。 可是什么也没有,别说开花了,连芽都没发,他就要成亲了。他成亲还特别晚,害她也被拖老了。吴莎听说萧墨言晚婚的原因是萧母一直等着东方家的人回来,他知道母亲的心结,也没有遇着想娶的女子,也就甘愿等着。可惜东方家的人到最后也没有出现,他也不得不娶了别人。 “听说嫂夫人上个月刚生了千金?恭喜了。” “多谢。”他应道,收拾了心情,问:“你知道柳树湾吗?” 吴莎拿着碗的手一顿,轻轻点了点头,“如果是用来……的柳树湾,我当然知道。” 大庭广众之下,她没有把“沉尸”两个字说出来,心下细一思量,大概猜到是怎么一回事,这是有人向他透露了东方彭一家的下落了。 “家中长辈有旧友,许在那里,可方便……”毕竟那里是暗卫的地盘,就算他想去打捞,也得跟暗卫说一声,免得后面闹出事来。 “那里以前是有很多,年代久了,也分不清谁是谁。自我当家,这事就改成了焚烧,几个水塘子也不用了,免得引发瘟疫。若是萧大人要去找什么人,只能靠你自己了。” 她隐晦地说着,却没有跟他提几年前她其实就已经偷偷捞起水塘里的尸骸,把他们都埋在了那附近的一座山上,得闲还会去烧许多纸钱,有时她就是人去不了,也会在附近的庙里替他们化点香烛,尽一份心意。 萧墨言一听说那儿一个水塘里沉的可能不是一家人,已经歇了一半的心思。 “我看那水塘的水也喝不得了,大人若有心,还不如直接把水塘填平了,或者在水塘边上立一块碑,也当是全了心意。” “也只能如此了。” 两人略显沉默地吃着饭,萧墨言忽地想起昨夜徐喻明说过的话,问道:“听说吴娘子厨艺极好?” “出得厅堂,入得厨房,说的就是我。” 萧墨言闻言一笑,说:“也不知几时有机会尝一尝吴娘子的手艺。” 吴莎认真地想了想,答道:“等我成亲后吧,你可以假装是我的娘家人帮我来撑腰,咱们也算半个自家人。” 萧墨言以为她说的是当年两人扮成夫妻的事,微微点头,“是,是半个自家人。” 吴莎笑而不语。 吃好了饭,两人一同出了饭馆。萧墨言看着吴莎,心知这一别也不知几时能再相见,倒有几分怅然。他曾想过吴莎外放后过不了几年想通了会回到京城,他不相信她可以去过围绕着柴米油盐的平淡日子,她那般意气风发比得过任何一个男人。但现在看来,倒是他看不透。 正想跟吴莎说几句告别的话,话未出口,他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略带熟悉的声音。 “你们这是……私会。” 说话的人正是夏守知,他也常来杨记饭馆吃饭,听说萧墨言和吴莎在这儿,他连午饭也不吃了赶过来看热闹。一个是前暗卫首领,一个是陛下身边的心腹,哪怕他们聊的是国家大事,他也能嗅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萧墨言闻言嘴角抽了抽,淡淡看了夏守知一眼,勉强跟他行了礼。夏守知也知道萧墨言一向不屑与他为伍,一来么他的行事风格与他大不相同,二来么他的朋友曾经调戏过他,还在酒后放话要跟萧墨言会上一会,当时他和同桌的人都跟着起哄,被正好离得不远的萧墨言听见了。萧墨言在这类事上一向小心眼,夏守知又不是讨好别人的人,两人的关系也就一直僵着。 夏守知不好跟萧墨言套近乎,在吴莎这儿却放得开手,还拉着她的衣袖在她耳边问:“这是你老相好?眼光不错呀?” 他的声音正好能让边上的萧墨言听到,不等萧墨言说什么,吴莎先扯回自己的衣角,说:“一边去,是相好又怎么样?睡你们家床了?” 夏守知一时无言以对,萧墨言也震惊了,本来想解释的话也都堵在嘴里吞了下去。罢了,就这样吧,他拱了搭手,称有事要忙,与两人告别。夏守知也不追,反倒若有所思地打量了吴莎和萧墨言一眼,嘴上露出了了然的笑。吴莎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想多了,懒得跟他多说,她挥了挥手便走了,让匆匆赶来的夏守知大叹一口气。他可是连午饭也没吃,赶过来瞧热闹的。 吴莎回到郡王府时,徐喻明正吃过午饭站在院中,见她进来朝她看了一眼,却没有多问。昨夜的事一遍遍地在他脑中重复,他也后悔过,觉得自己太冲动不够稳重,也不知她会是怎么样的反应。听说她中午没在,他以为她这是避开他,这事听着让人心头发闷,可她若是因为羞涩,他心中的气闷反倒消了,还生出几分欢喜。 可见她回到院时,淡淡与他行礼的神情,他看不出半点羞涩的意思。他可以当她擅长隐藏,但这也不过是自己骗自己罢了。她怎么就一点反常也没有呢?她还算不算一个女人? 吴莎看到徐喻明时,倒也想起夜里的事。那又如何,她又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不可能为着这一点事惊慌失措。她在漫长的人生中,学会了如何判断什么时候要及时行乐,而什么时候需要克制。想想自己的心脏、三高和未来,她得守住那条线。 人生中是存在界线的,哪怕这条界线暧昧不明,有时连自己也难以分辨。 有的时候跨越一线所带来的快乐,也可以是真实的,甚至是让人着迷的,但更多的是空虚。非得完成某件事的达成感,其实所针对的并不是某件事某个人,而是达成感本身。哪怕是这此,这样毫无理性的偏执也不一定非要禁止,要是活得太过正确就会失去乐趣,她也可以去尝试这样的事,但是这也是在界线的阴影之内,太超过的事她是不会去触碰的。 虽说恋爱是感性的事,它会让人的理性一时失灵,但是理性不会一直被感性压制,她不想醒过神来需要收拾的是一个她难以收拾的摊子。 就这么淡然相处了几天,正院总算是修缮完毕,徐喻明连带着他的私产都移到了正院。存放私产的钥匙一共有两把,徐喻明那儿放了一把,还有一把本该放在管家那儿,但是徐喻明给了吴莎。作为府里的管事娘子,她拿着也没什么,她却总觉得有几分心虚。 贼心不死呀,吴莎暗想。 搬到了正院,正屋和边上下人住的偏房有几步路,以前徐喻明从不往下人房来,吴莎去的倒是勤,她也是为了照顾徐喻明的身体,现在她也不怎么过去了。眼下徐喻明的身体暂时没有变化,老丁这事也在控制内。他一心想搞事,放他出去是不能的,杀了他也没有必要,只能先这样关着他,希望有一天他能想通。 王家的事,现在也有了进展,吴思在江北本就跟钱氏一族的人有接触,也抓着他们一两个小辫子,以供陛下想扯的时候能扯掉他们一层皮。现在钱氏倒是掉了一层皮,本来被他隐隐压了一头的朱氏一族也没少出力,想来到局面平稳后,朱氏一族又恢复江北排行第一的大族,他们这儿忙和了半天像是在替他扫清障碍。 但是他们却不能不动。等到事后,朱氏一族若是懂事,就该向朝廷示好,暗卫这边的便宜可不是这么好占的。 她假作关注江北的事,偶尔也去处理自己的私事。前些天钱塘风声紧,她也没敢往自家食铺去,就像她出现在杨记饭馆不久夏守知就来了,谁知别处会不会有人盯着她的行踪。她已经知道初来钱塘时,盯过她的人是老丁派来的。老丁一发现来的是她,就没有再让人继续跟着。同是暗卫出来的,他知道吴莎的本事,不想过早暴露自己的存在。 现在他已经被发现了,也就没再瞒着这件事。负责讯问的是杨管家,他和老丁更熟,前头吴思在,他不好拦着她拷问,等吴思一走,吴莎也没再让他行刑,他也特意关照了老丁几分。吴莎知道了也没有说什么,若杨管家不是个重情义的,她可能不会把他安排到钱塘来。不过,现在看来钱塘的活也不轻闲,她来了之后都没有彻底的闲过。 趴在食铺的后院,她怀里抱着一个海碗,里面装着各种油炸的东西,有炸鸡米花炸鸡壳炸芋头,她是专门过来试菜的,眼看着天要热了,食铺的烧饼有点卖不动,黄冲就想在铺子里加点其他东西卖。吴莎就想到了油炸类的,还专门为他配了调料。 这调料有点类似现代的五香粉,刚刚她用了砂仁、丁香、豆蔻、肉桂和干姜五种现有的材料先不按比例随意配了一份,用在炒肉里让黄冲尝了尝。 这些材料有四种是黄冲买的,还有一种他看过样子,在吴莎在说明下已经认得是什么。他看着吴莎一样样地把它们磨成了粉,以为是她心情不好想找点不费脑子的事做,谁知过了一会儿,她说配出了一种特别的调料,还炒了一盘肉让他尝尝。他闻着诱人的香气,再一尝味道,就知道这会个大生意。 “味道还不是很好,你自己看着再调调吧。”吴莎懒洋洋地说。 黄冲点点头,朝前厅的方向看了一眼。因为有客人在,罗依没得脱身来后院,还不知道调料的事。 “你看着办吧。”吴莎说。 意思是由他自己决定怎么处理这个方子,黄冲想了想,暂时不打算把这事告诉罗依,又问:“吴姐,这东西可以卖到江北去吗?” 吴莎看了他一眼,说:“别把自己搭进去就行。” 黄冲爽朗一笑,一派随意地说:“我要傻成这样,就白瞎了姐姐救我回来把我养到这么大了。” “倒也不用这么想,又没人逼着你,也不是非得有出息不可。” “我就想出息一点。” “好孩子。”吴莎笑道,“我再调调配料的比例,在别的菜上试试。” “我帮你烧火。” “不用,你去前面忙吧。” “前面我现在不好出去。”他眨眨眼说。 吴莎马上意会,朝外面瞟了一眼,可惜什么也看不到,“什么情况?” “有两个。一个是这附近的街霸头头,一个是做生意的南北货商,在上面有些门路,也就不怕被混混找事。两人面上倒也一团和气,不像会打起来的样子,底下吗……” “可有要我帮忙的?” “不用,这不是马上要跟朱家做上生意了嘛。”黄冲咧嘴笑道。 黄冲一向是个聪明的,他的聪明劲隐隐还超过了她。这一辈子从出生起,她就不得不去做许多她不愿意的事,但至少到现在为止,她也算有收获。她至少也救过人,还有许多的房子和花草。等她又做了许多炸物还吸引了外面的客人探问时,黄冲出去应付了几句,回来时看她抱着海碗发呆,就去厨房煮了一碗酸梅汤。 吴莎闻到味道时,朝厨房看了一眼,朝他竖了竖拇指。这孩子真是太懂她的心了,知道她油腻的东西吃多了还喝点酸梅汤解腻。细一想,黄冲今年十九岁,比徐喻明还大两岁,可是两人相处比较像姐弟或者说母子?总之一直以来都没有特别的状况发生。像黄冲这样有眼光的都没看上大他四岁的奇女子,徐喻明,他到底是怎么了? 她并不想跟徐喻明有超过界线的来往,就是比较好奇,她也知道这好奇要不得,但是,好奇是人类进步的动力……算了,不上价值了,总之她就是想知道,想到夜里都睡不着觉,可是她又不能去问,她还得跟徐喻明保持距离呢。 喝了半碗酸梅汤,她微微叹了一口气,看向还在厨房的黄冲。 “我是不是胖了?” “吴姐,你想听实话吗?” “切,这年头谁听实话呀。算了,我还是走吧。” 黄冲点头,看她翻墙去了隔壁后院,又从隔壁人家的后门走入街道混在人群中离去。 回到王府,她先去花园逛了一圈,正是天要热起来的时候,花园里春天种下的花树叶子绿油油的,看来已经种服了。她检查了一下花叶,等天暗下来了才回了房间。 “白天可有什么事?”她看向帮她饭菜来的三妮问道。 三妮想了想,说:“没有呀。” “哦。”吴莎应了一声,也没有再多问。 倒是三妮像是想到了什么,说道:“府里明天就要挑新来的下人了,前几天厨房少了一个帮工,他媳妇和另一个负责洒扫的也走了,也不知为的是什么事,以后也不知之后会进几个人。” 这件事三妮以前也在吴莎面前提过,想探听三人被发卖的原因,偏吴莎这儿问不出什么,她也没从燕子和阿香那儿听说什么。不说就不说的,府里会进几个下人总能说吧,都是早晚要知道的事,她想。 “这哪说得好,看管家能不能挑到合眼的吧。”吴莎说。 三妮一想也是,就把这事丢开,开始打听吴莎白天去了哪里。 “吴姨,你是不是去吃独食了,身上这么香?” “就你鼻子灵,是去了,味道可好了呢。” “是什么?是什么样的味道?”三妮好奇地问,就算吃不到嘴里,她也想知道。 吴莎吃着晚餐里发酸的豆腐,一边考虑在想出炸鸡米花前是不是应该先改良豆腐,一边回想鸡米花的味道。她也不是什么美食家,这味道还真难形容。 “就是烤鸡的味道,比烧鸡又香脆一点。” 三妮一听,就也努力去想自己吃过烤鸡什么味,她也是进了郡王府后才吃过几回烤鸡,还是主子吃剩下的几块鸡肋肉。那也是她吃过最香的东西,这世上竟然还有食物比烤鸡还要香,她有点不信。巴巴看了吴莎一眼,见她没有应和,她也就识趣地没有说什么。 吴莎默默地吃完晚饭,在想要不要等食铺的吃食推出时买点回来给院里的大家分分,若是真要分,徐喻明那里是不是也要,他还不能吃这些油腻的东西,那还是别买了吧,看着别人吃好东西自己吃不上的心情太难受了。 之后几天因为下雨,她也不好出门,等到天气转好了,她收到了在江北停留月余准备回京的萧墨言忽然昏迷不醒的消息。 经过一个月,江北的事已经接近尾声,钱氏一族有分量的几个人或死或半死不活,现在钱氏当家的是家族中有名的败家子。这之后也就用不着暗卫出手,江北的各大豪族自会一点点侵吞钱氏一族的资产。而王氏余党也被暗卫寻准了落脚点,挨个清除,放走的那几个也有人跟着,想要找到他们和百越联系的方法以及他们发现的银矿的位置。 这当口忽然出了这么个事,让吴思很是意外,她以为所有的事情都在她的掌握之中,这下她可怎么跟吴莎交待呀。吴莎听说时也有些愣,谁会在这个时候多此一举,消无声息地活着难道不好吗?她也想过去江北帮吴思一把,可是又想,她要是再这样帮下去,她就真的没法隐退了。 还是让吴思先自己调查试试吧,她是戊头,总得担得起事来,她暗。戊队中本来就有人质疑吴思能当上戊头是因为她是吴莎的女人,现在知道吴莎是女人,他们又想也许是因为同是女人,吴莎才特别关照她。他们也没有因此就跟吴思唱反调,一来她已经是戊头了,他们就得听她的,二来她生得柔情似水,他们也不忍心为难她。 这会儿柔情似水的吴思正怒火中烧,等她查出来原凶后,一定要给他好看。 第八十二章 从京城来的冤家 查了几天,暗卫发现萧墨言中毒是因为他屋里的蜡烛,这蜡烛的香气有致幻的作用,会让人长睡不起。她请了康大夫来帮忙诊治,康大夫知道药性后也开了方子,能不能有效却不一定。 吴思在江北面上是有名的青楼附香楼的头牌,城中有资格与她一见的不多,哪怕她的年纪已经大了,却还是在江北保持着神秘感,许多人一掷千金就为求与她见上一面。康大夫与吴思一向关系不错,确切地说康大夫是跟附香楼的妈妈关系不错,常为楼里的姑娘出诊。青楼女子身份低贱,肯上门看诊的大夫不多,像康大夫这样医术高又不多收诊金的就更少了。 各家青楼得了好处,有时也会让平常难得出来见客的姑娘陪康大夫喝个茶聊个天。康大夫最喜欢思梧姑娘,也就是吴思泡的茶,上回替徐喻明来出诊,也是吴思帮着说项。虽说吴思说的是受了曾受过恩情的远客相求,康大夫却不大信,毕竟那可是地位尴尬的郡王府,跟郡王有关系跟青楼头牌就算有什么恩情也不敢轻易求上来。哪怕心下存疑,他也没有多问,为美人走一趟他也是愿意的。 钱塘那边的事也不算难,他尽本事医,府里的人配合就好。可是吴思现在请他来诊治的病人却有些麻烦,他从隐约的消息里推断这个的就是江北许多大家族口中在传的玉面阎罗萧墨言。他听说萧墨言来了江北,却没想到会在附香楼看到他,外面的人估计也想不到。 “康大夫,他怎么样了?”吴思站在边上一脸紧张地问,一双美目急得有点泛红。 康大夫也不好多问两人的关系,心下却有诸多猜测。他是一个大夫,和各方的关系不算好也不算差,有人请他来看病,他自然是要指点一二,若问他的是个美人,他说的就不止一二了。 “还好,待我施几次针,服几天药,先看看再说。死是死不了的。” “那就好,有劳康大夫了。”吴思松了一口气,又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康大夫,这是我从京城来的冤家,他的事,您可不要往外说呀。” “自然,老夫知道规矩。” 吴思放下心,感激地看向康大夫,又想到另一件事,像是抓着救命稻草的人,期待地看向康大夫,“还有一件事,这些天这冤家住在我这儿,现在忽然出了事,楼里的人帮着查找了许多遍,才发现他屋里住的蜡烛跟我用的不同。也是凑巧,我身子不爽,我们也没住在同一个屋,不然……” 说着,她的眼睛就红了,隐隐有下毒的人是冲着她来意思。附香楼在江北的花楼里有点名气但也算不得顶有名,楼里只有吴思出挑些,她以前跟钱家的人交好,说不得因此沾上什么事。康大夫是个见色生胆的,听她这样说了,就在吴思耳边小声问了一句。 “姑娘可知道朱家的秘药?” “秘药?”她好奇地问,身子又朝康大夫挨近了些,心下念叨的却是另两个字“朱家?”。 “据传朱家有一秘药,专门渗在蜡烛里,点完一根,那人就会在睡梦中无声无息的心悸而死。” “这般厉害。”吴思惊讶地说,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微一合掌,“是了,我与青莲姑娘曾为了争一根钗子闹过几句,她一向是朱家大公子的心头肉,难道是她……” 青莲姑娘是附香楼斜对面青楼的头版,和吴思的关系一向不好,又是个爱闹脾气的,在坊间传闻不好。那些大家公子不知,只当她是个爱撒娇的,见多了女子各种样貌的康大夫却知道这人是个有手段的。他虽爱美人,但带毒的美人他可不碰。稍微带点刺的又蒙着纱的,最是他心头好,就像吴思这样。 “这我就不知道了。好在这位公子并没有闻足七天的药,忽然昏迷虽不知是什么缘故,但也算是帮到了他。” 是呀,就差一天而已,吴思万般庆幸地想。要是这人真在她的地盘上出了事,她这戊头也别当了。吴莎想来是不会来接回这担子的,少不得要从别的队里挑人,这就是在打戊队的脸,也是在打前任戊头的脸。她可不许这样的事发生,再说了,她也不愿意听其他男人的安排行事。 送康大夫离开后,她跟楼里的仆役使了眼色,让他把消息传出去。不管是谁下的手,东西总是朱家的没错,既然是秘药,能接触到了总是朱家当家的那几个,她得看看是谁的手这么不严。 当夜,吴莎这儿也收到了消息。这消息是吴思传给杨管家的,徐喻明中过一次毒,吴思是向杨管家提个醒,免得府里也出现样的岔子。杨管家一得了消息,就跟吴莎共享了,不管吴莎说了多少次她不管事,杨管家也没有当回事,一些要紧消息会马上告诉吴莎,重要的事也会跟她商量着办。 吴莎也不可能对一个心心念念把她当成主事人的属下发火,她听说后也没有说什么,隔天就出门去了城外清风观。 为了掩人耳目,出门后,吴莎先去自己私人的院子,换上了一身湖蓝色袍子,配着黑曜石点缀的腰带,腰仗三尺乌金剑,换上有内增高的鞋子,稍改了妆容,再配上一匹白马,她就成了一位剑眉星目的游侠儿。骑马上街时,她眼波微敛,淡淡朝街边的姑娘小媳妇瞄了一眼,还收获了几朵红云。 还是穿男装有成就感,她穿女装上街时,都没有小伙子多看她几眼。她心下感慨,待出了县城双腿一夹马腹,在路上疾驰,等他到了飞龙山下正是晌午。她使了几文钱把马托付给了山下的客栈,便上山去。守门的道童还是原先那个,他自然没有认出她来,见她熟门熟路地走入观内,猜测他是熟客,也没有跟上去引路。 吴莎在各处烧了香,就在观里用了斋饭,这儿是素酒很是有名,她也点了一杯,在客房里自斟自饮,只待了一个多时辰才出去捐了香油钱,又请了观里的居士记录她要请人做道场的事。 “我不知对方姓名来历,路上匆匆一见,想来也是有缘,且为他做些功德。” “施主心善,必有回报。” 吴莎一笑,露出颇为自得的笑容。转头时正好看到上次见过的长云居士慢步而来,她微微欠身,待人走开后又看向眼前登记的居士。处理好杂事,她又在观里游玩一番,等到她要下山时,天气却变了。原本到了午后这天就有些阴沉沉的,观里连一丝风也没有,瞧着就像是要下雨。吴莎也是瞧了天色,才故意在山上磨时间。等天空的云厚得像要压在山上,她再准备下山,这时山上已经乱风四起,山路两边的树木挥动枝干,像是拦路的猛虎。她却像不在意般,在门口瞟了几眼就想往下去,还是道童拦下了他。 “这位施主,你若此时下山,怕是会在途中遇上暴雨,还是在观里再歇一歇吧。” “一点风雨算得了什么,不碍的。”她不以为意地说,一副年少轻狂的模样。 “施主有所不知,我们这儿的山路有几道险要的路是迎着风的,风大时能把人给吹起来。施主还是略歇一欠,等雨停了再下去。” 吴莎轻笑一声,道:“若真有这么大的风,我正好会会,若能乘风而起,说不定还能去看看是不是真有飞龙在行云布雨。” 少年侠士哪会把危险放在眼里,这种愣头青一向是哪里有事往哪儿凑,不吃上几次教训是不会消停的。她要走,守门的道童却不能看着她去。眼看着这天更加阴沉了,一阵风吹来连道观厚重的山门都跟着移动,发出沉重的声响,可见一场暴雨将至,他怎么能让观里的施主布施之后下山遇险呢。 两人正争执,忽地边上有人念了一声道号。 “施主,既然有缘到这观里,不如多歇上一晚,说不定会有意外的际遇。”长云居士上前说道。 道童感激地向长云居士看了一眼,附和道:“是呀,留一夜吧。” 吴莎正要回绝,豆大的雨点就落了下来,她皱了皱眉,叹道:“好吧,我就留宿一夜,沾沾仙气。” 长云居士引路带她去了客房,还为她点亮了屋里的蜡烛,这些事都是观里的道童和居士做的。屋里共有三个烛台,吴莎在他点燃第一个时,就走过去当着他的面取了蜡烛下来在手中把玩一番,还低头闻了闻。闻完,她又淡然地把蜡烛放了回去,然后朝看过来的长云居士笑了笑。 “忽然住宿劳动居士了。” “施主言重。”长云居士也是淡淡一笑,说道:“施主不必担忧,观里的蜡烛都是在钱塘采买的。旁人家里的独有的,道观里可没有。就是有一二偷蜡贼,这会儿也该抓住了。” 吴莎目光微动,笑道:“是吗,要当如何罚呢?” “自是不能轻饶的。”他笑道,又问起了吴莎晚膳要用什么之类的,两人也没有再继续聊下去。 待他走后,吴莎带笑的脸才慢慢冷了下来。她临时起意来了清风观,的确是因为事先知道朱家家主的二叔来了这儿,这位长云居士就是朱二爷。但是他竟然能马上向她解释,也是有备而来。她这算不算送上门来呢,是不是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眼里?那她易个屁容?哎呀妈呀,伤自尊了。 一想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她看谁都像是探子。匆匆吃了晚饭后,她索性在屋里打坐,想把心头翻腾的思絮压下去。她真的想摆脱以前的生活,可这是以自己的安全为前提的,一旦陷入危险中,她全身的防备都竖了起来,恨不得给自己画一圈躲到里面去。到底他是怎么知道的呢?难不成是她上一次来的时候露了马脚,或者,他本来就等着暗卫来跟他接触? 不管怎么说,她能打探到什么也是好事。外出打探消息,也不一定非得拐着弯,有时对方急着想好消息递出去,她去了反倒合了对方的意。这种时候,她不好意气用事,坦然接近就好。朱家就是递了消息,也是需要被防备着的朱家,也是留着可以生钱的朱家。 一晚上打坐后后,提醒她回到现实的是她的胃,她饿了。想吃烧饼、想吃馄饨、想吃包子,还得是肉包子,一连两餐都吃素,她开始馋肉了。吞了一下口水,她也没有洗脸,毕竟脸上还有妆呢。把妆稍微补了补,顺便吸吸油,出去门时又是风度翩翩一少年,她就是这座山上最靓的仔。话说她追求这头衔做什么,她不是应该追求成为这个山上最靓的妞吗? 考虑到这山上也就她一个女子,这个头衔她就不客气地收下了。 怀着对新的一天的好心情,她在用了早膳后大摇大摆地下了山,还跟在道观扫地的长云居士告了别。 等她走出山门,在山顶打座回来的流云道长跟目光深沉的长云居士笑道:“这人倒是个有趣的。” “是呀。”长云居士应道,意有所指的地问:“入这道门,可曾碍了这儿的清静?” 流云道长听了摸了摸胡子,叹道:“她能长住观中,倒是最合适不过。可惜了,可惜了。” “道长心怀苍生,尔等不及。”长云居士说得坦诚,像是真的心怀着敬佩一般,只是心底究竟是如何想,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流云道长淡笑不语,只说:“道友此次归去,以后该抽不得空来了吧。” “是呀,家中事忙,抽不得身。” 流云道长也没有说什么,听得长云居士说以后每年派人送香油钱来时,他虽道着谢,心下却想着下山的吴莎。这丫头本是有机缘的人,却卷入红尘之中,若能醒悟回归道山,许能有一番修为,可是她心中牵挂的终是俗尘事。真的是可惜了。 第八十三章 决定不等了 吴莎下了山,赶着回去换装,反倒没有时间找个地方先歇个脚解馋吃肉。她这次出门是翻墙出来的,并不是走正门,是以守门的人不知道她出去了。府里的人却都以为她出门办事去了,杨管家是这样答的。对杨管家说的话,府里的人不敢存疑。 府里前不久才有人被赶走,原因是什么大家都不清楚,只能聚在一起瞎猜。有人就猜是他们偷了主家财物,还猜这会儿吴莎出门,说不定就是去追赃的,至于为什么让她去,也许她有她的门路呢。府里的人都知道她是杨管家的表妹,且家里有钱,其他的事却问不出来,只是看吴莎行事,很多人猜她的家里是开酒楼的。有人还猜想,她离家来到钱塘,是在没人知道她底细的地方开酒楼。可就算她手艺再好,一个寡妇想一个人管一间酒楼也不容易,索性就走了杨管家的门路,来郡王府当差拿月俸。 开酒楼的人家路子广,说不定能帮着问问消息。 到了第二天下晌,吴莎出现在郡王府里,没有人看到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也没有人敢去追问。要是她真是出门去打听贼赃了,自己那么好奇问东问西的,不是让她怀疑上了嘛。府里这么多好东西,说不定还有其他人拿过一两件呢。 感受到旁人的目光,吴莎心里毛毛的,不知他们在看什么。看来她得在府里稍稍打听一下,还得看看有没有人不干净了。 回到自己的屋子,三妮也探头进来朝她看了一眼。 “怎么了?”吴莎好笑地看了她一眼。 “吴姨,你饿吗?” 她还真饿了,本来想换身衣服去外面吃了东西再回府里,结果换衣服的时候恍了一下神,时间花得久了一些,当时也有点饿过头,就直接回了府。她连午饭都还没有吃,要不要去去厨房弄点吃的呢? 看向三妮,吴莎故意说:“饿呀,怎么了?” “哦,没事,我去厨房给你端点吃的。” “成,拿些钱去,不好让他们白忙。”吴莎说着就准备去拿钱袋。 “不用,用不着钱。”三妮说着就跑了出去,像是生怕吴莎塞钱给她。 真是奇了怪了,吴莎暗想,也没有多问,在熟悉的床上一躺,她想了想她现在能做的事。朱家是不好动的,她按着额头想,就是挺招人烦的。想了片刻,她又饿了起来,鼻间似乎还闻到了好闻的香气,她用力闻了闻,觉得这味道并不是她的想象,而是真的。 她坐起身,没有细想就推开门走了出去,却看到是徐喻明端着一碗面站在她门前。 “听说你饿了,来尝尝吧。” 被反向喂食了?她暗想,也不好拦着他不让他进来。在他进屋的片刻,她才发现徐喻明好像又长高了一点,正好这附近能买到海货,得多给他炸点小虾米补钙,这可比什么骨头汤要好,对青春期长个子的人尤其好。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徐喻明已经进了她的房间,把面放到桌上。 吴莎的房间没有他的大,也没有专门吃饭的地方,倒有一张及腰高的桌子,边上摆着相配的凳子。这是吴莎专门让人做的,她到现在也不习惯低矮的桌子,以及跪坐着吃饭的事,总觉得吃得不消化。徐喻明看着这个应该是餐桌了,也就把托盘放了下来。他这一向没拿过重物,走了这一路手都有些酸了。 “来尝尝吧。”他说着,先在凳子上坐了下来,坐得还有些不习惯,却依然挺着背,保持着从容的笑。 吴莎也落了座,带着几分迟疑向他道了谢,然后拿起了筷子,吃了几口。面是香菇鸡丝面,正好是她想吃的,就是…… “这不是李大厨的手艺吧?”李大厨要是这手艺,就真不用干了! 徐喻明点点头,淡淡地问:“味道不好?” 吴莎顿了片刻,朝他看了一眼,“这不会是你的手艺吧?” “是又如何?” “不是说君子远庖厨吗?”吴莎打趣道。 “这话又不是这么解的。”徐喻明微微皱眉,对上她的笑眼,“你明明是知道的。” “殿下博学,是婢子多嘴了。” 徐喻明动动唇,却没有再跟她辨别下去,反倒催道:“快吃吧,该凉了。要是不爱吃,剩着也行。” “殿下亲手做的,再难吃也得把它吃完呀。再说了,这也不难吃。”就是也不好吃,吴莎心下加了一句,慢慢吞吞地吃着面。 他已经看出来了,伸手说道:“算了,你还是别吃了,我让厨房另做一碗吧。” “别呀,我都已经吃习惯这个味道了。” 这算是个什么话,徐喻明的手伸也不是,缩也不是,倒逗得吴莎一笑。若是她存心不让他把面收走,他也抢不过她。她又吃了一口,好奇地朝他看了一眼,也没有问他为什么想到给她煮面。 “我决定不等了。”他忽然说。 吴莎咬断吸了一半的面,抬眼看现他,顺便把嘴里的面嚼了几下,等着他继续说下去。他只是看着她,朝她露出微微的笑。 “我是男子,自当由我先开口是不是?” 吴莎微一皱眉,半晌才说:“殿下,请三思。” “我思了小半年。” “会有很多阻碍。” “不,并没有什么大的阻碍。” 呃,您这是哪里来的自信,吴莎说,然后眼珠一转,暗想,她本人的意思就是这事最大的阻碍,难道他没觉得吗?朝他看了几眼,她又低头吃了几口面,只觉得脑中一团乱,本来这几天就事多,他能不能不要用这种私人的事来添乱。 “我可以等你忙完。我想以你的能力,也忙不了几天”他忽地又说。 “殿下高看我了。” “私下,你就不要再叫我‘殿下’了。” “殿下莫说笑。” 徐喻明也没有再纠正她,反倒看着她顾自说:“今个儿能好好休息吗,我看你出去了两天脸色都不好了。” “你知道我出去了?” 徐喻明一笑,说:“杨管家知道呀。” 那个傻子,吴莎心下暗骂。她狐疑地打量了他一眼,暗想,他没事留心她行踪做什么?哦,对了……等她反应过来缘由,面上也不由烫了起来,她都昏头了,是了是了,她知道了,这个小子对她另眼相看。近来她都避着他,不想去在意这件事。再说了她不信,她就是不信。 “你是不是不信我?”他忽地问,有几分失落地看着她。 心里的念头一下子被看穿了,平时反应迅速的吴莎竟不知怎么接话。 “也不是啦~” “你不信也是应该的,换成是我,我也不信。好在你得呆在钱塘,我活到什么时候,你就得呆到什么时候。你来了钱塘也有小半年了,旁的男子想来也都不怎么样,不然你也不会一直没有相中的。如今有了一个我,你再想相中一个就更难了。” “为什么?” “珠玉在前。” “殿下,你的谦逊呢?” “被你带跑了。” 吴莎又是一噎。其实她在外人面前说话还是很当心的,有些个新奇的语汇她也不用,但是自信自夸那一套,她倒是没收敛。这有什么好收敛的,她再收敛就没了。在徐喻明面前说话,她还算客气,在杨管家那儿才是真的张口就来,不过杨管家那人学了去之后,估计是觉得吴莎接触过的人多,外面有些人就是这样说话的,也没有在意。有时一些新奇的词从杨管家的嘴里说出来,让吴莎听到还会发懵,她都忘了自己在杨管家面前说过这词。 徐喻明也听杨管家说过一两次,想着这定然是吴莎说话时漏出去的词,吴莎说话的调调有时跟他们不一样,哪怕她有心遮掩也藏不住。他也跟杨管家略聊过几句,杨管家说话就没有这种调调,可见这不是暗卫专有的说话风格,这是她一个人的。 既然想不出怎么回他,吴莎就专心吃面,吃完了,她才收拾了心情,看着徐喻明语重心长地说:“殿下,以后下厨这种事还是交给婢子吧。” “这一辈子都是?” 好好的,为什么非得提什么一辈子呢,吴莎头痛地很,却又狠了狠心,说:“是呀,看谁耗得过谁。” 徐喻明一笑,他早就想到她会抗拒,他只是不想这事消无声息就过去了,连个响声都没有。他现在的身份也没有什么可顾忌的,她也不是出身高门大户的女子,身后有家族负累。她的性情坚定,待人温柔,此生若要与人相伴,他希望能是她,也许也只能是她了。 谁让自己魅力大,迷了他的眼呢,吴莎心下虽小小地得意了一下,更多的烦燥。她得把这种烦燥从她的生活中逼退出去,不要让本该带给她快乐的事,带给了她无尽的麻烦。 “我还听杨管家说,最近江北的朱家不安份?”徐喻明又说。 又是那个傻子,吴莎毫不遮掩了翻了个大白眼,倒让徐喻明无奈地笑笑。想从杨管家那儿套话并不难,他似乎一直防备着不被人套话,但是他越防备,反倒越让徐喻明听出端倪来,若不是杨管家跑得快,他可以打听出更多事。 想想自己的反应太直白了一些,吴莎又懒懒加了一句:“并没有。” 这话加了也是白加,不过是求个心安。 “朱家的话,他家二爷是个人物。” “你知道朱家的事?” “知道一点。朱二爷似乎一心想取代他的侄子成为家主,不过他也的确有这个资格。” “他是继室所出,与前头的哥哥一向不和,父亲过世后他的母亲也被逼得出了家,他会想夺取家业也可以理解。” “你们可以助他一臂之力,说不定以后江北的事上,他也会帮你们一把。” “人家根本用不着我们帮。他利用钱家打压朱家,把他大侄子的无能暴露无遗,然后出面借机收拾了钱家,现在估计又准备借机除去他的大侄子,这时机好的……就像是他自己设的套一般。” “不服气了?”徐喻明笑着问。 “千日防贼总有一失,不服气总是有的。” “想还以颜色吗?”徐喻明看着她问。 她倒是微微一笑,看了他一眼,按下脱口想问的话,叹道:“罢了,等陛下定夺吧。江北的钱家刚动过,再动一个朱家,怕会引起动荡。” “本就乱了,还不如趁此机会一劳永逸的好。” “哪有什么一劳永逸,没了朱家也会有马家杨家,都是一样的。看陛下心情吧,若他想见机动一动捞些钱,我们就动;要想先稳着朱家,就先稳着。朱家在江北一带风评不错,就算要动,明着估计也是不行的。” “你也不必担忧,朱二若真有了动作,不管有没有留下什么证据,都可以以此为要挟,将来他若不听话,再从朱家扶持一人上来便是。愿意送入你们手中的棋子不少,掉了的那几颗碾碎就是了。” “你说的倒容易。” “说说自然是容易的,为难的是你们,我一个被幽禁的郡王也就是看个热闹。” “我也没什么为难的,只要你没事,我也没事。” “如此甚好。”他说。 话虽是这样说,吴莎又不好真的不管,她总觉得徐喻明像是看穿了她这一点,也看穿了就算他有什么孟浪的行为,她也不会跟他翻脸。 在他亲手为她做面后,他就常到她这屋来,有时是拉着她去散步,有时是来跟她说话。她这屋子小,他来了只能挨近她坐,跟她想要拉开的距离的想法背道而驰,没奈何她只能放弃,照常每天都去他的屋里报到,也恢复了跟他用饭的习惯。 徐喻明虽什么也没有说,但笑得那叫一个奸诈。恶人自有恶人磨,他得瑟了也没有几天就病倒了。其实也怪天气时暖时凉,钱塘不少人都得了风寒,就连忠上也病了,照顾徐喻明的重任也就交到了吴莎身上。 杨管家见吴莎似有几分不情愿,便想到了那个传言。 第八十四章 传言 有人说在徐喻明和吴莎发现府里有人胡来的夜里,徐喻明轻薄了吴莎。 说这话的当然是那天当值的暗卫,但他看得并不真切,只是从后面看到徐喻明扑到了吴莎的背上,便说出来跟队友交流探讨一下,这事也就这样在暗卫中传开了。这话传得有鼻子有眼的,杨管家最开始是不信的,吴莎是谁呀,徐喻明要敢动她,她会不把他踢飞?再说了,徐喻明宫里什么美人没见过,怎么会忽然眼光变化这么多。 只是之后吴莎的表现,似乎侧面印证的这件事的真实性,杨管家那几天都处在惊诧的状态,难以相信那个千面杀神会遇到这样的事隐忍不发,以至于被徐喻明套话一套一个准。他不觉得是自己嘴松,而是徐喻明手段高,他都能轻薄吴莎后全须全尾的全下来了,这手段能不高吗? 他也不敢去问吴莎,生怕遭了池鱼之殃。这当口,徐喻明又病了,他都不确定徐喻明是真病还是吴莎下得手,大夫虽说徐喻明这是风寒,但是钱塘的大夫医术有限,不然徐喻明当初中毒不会查不出来。他心下几乎笃定是吴莎下得手,她连忠上也放倒了,就是为了单独和徐喻明呆在一起折磨他。 作为一个贴心的前下属,杨管家决定就当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他相信吴莎下手是有分寸的。至于以后,就看徐喻明命够不够硬了。 徐喻明一病,又从前头露爪子的猎豹变成了可怜的小猫,吴莎有心冷他一下,看他面色发黄很是可怜,又不忍心再跟他计较。喜欢上这么有魅力的她能有什么错的,错的只是命运的不公罢了,她没法扼住命运的喉咙,总不好再向有眼光的徐喻明下手吧。 年轻的喜欢,一般当不得真,不管当时多纯粹多浓烈,经过几年后就变了味,受不得现实和时间的发酵,更何况她其实还是不太相信这事是真的。在为此失眠几晚后,她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就把这种想不通的事给抛到了脑后。 作为一个两辈子加起来一百多岁的人,吴莎知道自己是没法真正在回到年少的时候,纯粹地去谈一场恋爱,有一些顾虑不是她想要抹去就能抹去的。也因此,在她的心里,她非常羡慕还能纯粹去爱的人。她默默觉得徐喻明不会是这样的人,他是皇子,皇家的人哪有纯粹的。可他同样也还是只是一个少年,说不定是头一次体会遇见心仪之人是什么滋味的少年。 徐喻明这一次病了一个多月才好。他倒也没有像吴莎初来郡王府时那样病得下不了床,就是一直低烧不退,后期还咳个不停。大夫为他换了几次方子,总算是把病情控制住了。吴莎照顾他时,闲着无事,便找来一些医书来看。看她在看书,徐喻明躺着无趣,也会靠坐在床上看书,有时看到熟悉的药材,还会跟坐脚踏上的吴莎讨论。 “你要不要坐到床铺上来,脚踏上凉。”徐喻明坐在床上,只能看到她的后脑勺。 “不凉,我放了垫子。”她头也不抬地说。 这个垫子还是两面的,一面是比较防尘耐磨的黑色粗麻布,一面是浅色印花布,是她以前做了冬天用的。 “这样跟你说话太远了。” “男女有别,这还是殿下你以前说过的。” 徐喻明倒是记得自己是说过这样的话,“那是在外面……” 说着,他咳了几声,吴莎不得不放下书策回身替他拍背,又给他倒了一杯温热的水。他接过水里,因为咳嗽泛起泪光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她倒是连眉毛都不动,等他咳嗽停下来后,又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殿下还是少说话吧。” 他不应声,又低低咳了几下,惹得吴莎不得不回头盯着他,看他是真咳还是在装。徐喻明微笑看着她不说话,瞧着又像是装的,她索性趴在床沿等着,看他能盯到几时。他体力有限,倒是很快动了动,身子往下一撑又躺入被子里,侧着身靠在手臂上继续看她。 他倒是会选姿势,吴莎暗想。她扭着身子趴在床上是很累的,如果不是现在她还年轻,估计没一会儿就得腰酸腿麻了。徐喻明这姿势就不同,前世躺床上一边玩手机一边充电时,她用的就是这姿势,一般她能坚持半天。 “这样看,就像你躺在我枕边一般。”徐喻明厚着脸皮说。 吴莎笑笑没回话,顺手就掀起被子罩他头上,以后能用武力值解决的问题她还是用武力值解决吧,吵架多费脑呀。徐喻明在被下笑了一声,马上又低低咳了几起,她只好又把被子放回去,朝露出脸的徐喻明挑衅的看了一眼。不知是因为咳嗽还是被闷的,徐喻明有些苍白的脸上泛着红晕,他继续逞强,认真看着她。 “你也是会害羞的吗?” 得,这位太会脑补,有点不太好对付,吴莎一脸郁闷,微微叹道:“你还是先坐起来吧,我去蒸点热水。” 所谓蒸热水,就把炉子放在窗户边上,上面放着装水的铁锅慢慢煮着,让它散发水蒸气。吴莎还在水里加了醋和盐,自我催眠这就是简易版的雾化,不过她一脸郑重地跟徐喻明说里面加了是她偶尔得来的神药,对他的身体极有效果,希望这东西能起安慰剂的效果。 徐喻明虽不信什么神药,但吴莎这样做总有她的道理,说不定是她在什么药书上看到的方子。这人真是越看越是难得,瞧着不守规矩行事泼辣,却又静得下来。许多她看过的书,他连听也没的听过。他倒也好奇她是从哪里看过的书,想了想却又没有问,她是暗卫的人,说不定是在哪位大儒家执行任务时看过什么。 就在徐喻明生病的期间,江北也传来了消息,萧墨言中毒确定是钱家不甘心的人动了手脚,因为朱家打压得厉害,他们就把事嫁祸给了朱家。不过朱家也不是全然不知,在吴思刚要准备清查朱家时,朱家换了家主。朱家原任当家因为纵容身边的小妾偷盗传家之宝,被放里的人免去了家主之职,由他的二叔也就是朱二爷接任。 朱二爷倒还推脱了一番,还劝侄子把这小妾打杀了,这家主的位子还是他的。偏偏他下不去手,且不提这小妾多得他欢心,就冲着她肚子里的骨肉,他也狠不下心来。 要说这位朱大公子,宠妾灭妻之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的原配被小妾害得滑了两次胎再不能生育,如今这小妾的孩子是他近年来后院唯一的消息,他怎么能不重视?他却不知道他的原配在被他伤透了心后,已经在他的饭食中下了绝育药,他爱妾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还说不好呢。她这辈子也毁了,唯一的盼头就有朝一日把这消息告诉将来宠爱儿子的结发夫君,让他看看他到底有多蠢。 这事吴莎她们并不知情,吴莎心下还想着朱大公子一直后院不宁,就算他保下了这个小妾,也不见得这孩子就能平安出生,就是他妻子容下了,他的二叔能容得下?偏偏这孩子后来还好好生下来了,还被朱家当成下一代家主好好培养,倒让吴莎这个局外人有些看不懂。自然,这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萧墨言醒来时,看到床前站着一个容貌绝美的女子,片刻后就认出了这是戊队暗卫的首领,吴莎的接任者吴思。 “事情有变?”他不解地问,不懂她怎么会无端端上门。 “萧大人已经中毒昏迷五天了,这会儿你虽然是醒了,但手脚还不能灵活自如,怎么还得过个三天才能恢复。” 萧墨言目光闪了一下,又很快镇定下来,问:“知道原因了。” 吴思点点头,把这些天的事告诉了萧墨言,当中也包括吴莎那边的来信。萧墨言听说吴莎跟朱二爷有过接触,目光深了深。 “陛下的意思是先不要动朱家。”吴思最后说道。 萧墨言点头,也能明白齐暄帝为什么会这样做。他先头在铲除钱家势力时手段激烈了一些,已经引起了一些人的反感,也难怪钱家下手的人会是他而不是旁人。倒是他运气好,因为以前有过几次差点被下毒的经历,平时都在服食清润丸,会提前引发昏迷说不定就是托了这药的福。 吴思跟萧墨言提起此事时,只说药下在蜡烛上,并没有提这是朱家的秘药,萧墨言却是有所耳闻的。她若知道他知情,还得说出有人故意下毒让他的药性提前发作的事,他中一次毒已经是暗卫的失职,现在还中了两次,她连吴莎那儿都还瞒着不敢说,萧墨言这儿她更不好透露。 “陛下一向心慈,我们自不会违抗,你们头又是个什么意思?” 被别人当成枪使,又被打了脸,他可不觉得吴莎会善罢甘休。 “头?”吴思目光微冷,笑道:“我们戊队的头,是我。萧大人若是问吴莎的意思,我可以去信帮你问问。” 第八十五章 探问 暗卫的划分和各人职务,萧墨言知道的并不多,他只知道一个州或者大一点的郡会有一个主事,江北连同钱塘都属杨州,吴莎曾经是暗卫首领,杨州下面暗卫的主事在她来了之后应该换成她才对,但瞧吴思的意思似乎又不像。 两人难道关系不好?他暗想。女子之间和睦的不多,就是他夫人身边的丫头也常吵吵闹闹的,瞧吴思这模样似乎也瞧不上英姿飒爽的吴莎,只是两人这名字……萧墨言暗想。 “这附香楼是姑娘所建?” 吴莎面色不改地点点头。 莎,亦名沙随,其实附根而生,谓之缇。即今香附子。——《说文》。 萧墨言脑中闪过这段话,对两人的关系倒有些琢磨不够。吴思也不想跟他多说什么,该告诉他的她已经告诉他了,只要他没再出什么事,她这边的事就算了了。至于其他,日子还长着,谁占了便宜还不一定。 待吴思告辞前,萧墨言本想问江北出了这么多事,吴莎有没有过来看看?再一想吴思刚刚的态度,这话也就没有出口。吴莎应该是不会来的,他想,倒也叹她竟真的放得下,莫不是真被钱塘粗俗的男人哄骗走了?想到这儿,他微有些怒意,他也不知自己是在气什么,许是对吴莎失望。在他的印象中,她不该跟世俗女子一样轻易被人哄骗了才是,再说了,世上又有几个男子是敢娶她的,就算她真掩去了身份还能掩了她的本性不成?她那样的性子,哪里是能安于后宅的。 偏偏她现在安安份份的。他先前在钱塘与她匆匆见过数面,她比以前更静得住了,对他也像她应对旁人那样,一颦一笑间总透着疏远。他们之间怕是只会如此了吧,这样也对,她曾是暗卫首领,他是齐暄帝的心腹,两人不宜走得太近,有些争执才是好的。 养了三天后,萧墨言等身体好得差不多了,便辞行回京负命。齐暄帝怕他伤没好全,特令人等在城门让他回京后不用马上入宫复命,先在家里多歇三日再入宫。他已经大概已经知道了江北的事,也不需要急着召见他。他自当谢恩,回了快两个月没回的家。 府里的下人见他回来的,急急回去向少夫人和夫人复命,等他走到后院时,他的夫人齐氏已经和母亲一起在院门口侯着他。两边嘘寒问暖一番后,萧夫人就放他回屋沐浴更衣,萧墨言待她走后,便先回去洗漱,再去看了女儿。 萧墨言没有同胞的兄弟姐妹,他的前头倒有两个夭折哥哥,因着这个母亲当年在府里受了很多的委屈,幸好父亲守得住,坚持没有纳妾生下了嫡长子,在他五岁之后,他又有了庶弟庶妹。母亲为此倒没有说什么,还时常感激父亲当年的坚持,只是有时她想到东方夫人,就会提起东方夫妇伉俪情深的事,东方大人甚至说过后院不会有其他女人的话。她当时是不信的,却也想看看这世间是不是真有这样的男子,便盼着她的手帕交能和她的夫君长长久久。 东方大人一家出事后,萧夫人偶尔还是会提到这事,还为不能看到两人厮守终老而可惜。萧墨言听得出多,也曾想过让母亲知道这世间是有这样的男子的,他就可以成为这样的男子,后院中有太多女人只会乱糟糟的,没有什么意思,他也可以只娶一个。可他现在却有些变了念头,觉得家里好像有些空空荡荡,似乎少了些什么。 这天夜里,他准备睡下时,听齐氏说了一件事。 “夫君,前几日收拾屋子时,在你衣柜里翻出了一个药瓶,我看里面的药也干了,是不是就扔了?”她靠在他怀里小心问道。 “你扔了?” 他的语气平淡,齐氏背上却是一凛,毕竟是结发夫妻,自家丈夫的脾气她还是知道几分的。她其实也是好奇这瓶子的来历来问一问,想不到他的反应这样大。 “没扔,还放在原来的地方呢。” “嗯。”他轻声应道,没有再说什么。 齐氏见他似有倦意,也不好缠着他,哪怕心中有所猜测,也不好就这么开口问他,免得让他以为她擅妒。第二天,萧墨言等她不在屋里时,把那药瓶翻了出来,拿到了隔壁书房,找到了一个盒子放了起来。 这瓶药是当年他受伤回京时,莫名出现在他枕边的。他大概猜到是谁送来的,却没有用,也没有扔,等他定下亲事,就被他放进了衣柜里,不再去想它,想不到齐氏又把它翻了出来。里面的药也干了,翻出来也没有什么用处,其实扔了也没有什么,他望了那个瓶子一眼,还是盖上了盒盖把盒子放到书架上。 他似乎知道这个家里缺的是什么了。 徐喻明病好之后,夏天也来了。吴莎还算耐热,在古代生活了这么多年,她已经适应了夏天穿着几层衣服,还能保持着不出汗,可她适应不了的是烦人的蚊子。傍晚时分,她还挺喜欢去花园走上一圈,那儿植物种得多又靠近湖边,比较凉快。问题是靠近湖边的地方蚊子也多,她可不想去喂蚊子。每次她和徐喻明去花园散步,蚊子咬的肯定是她。她唯一庆幸的是她现在长袖长裙,蚊子能咬到的部位不多。 “听说钱塘的七夕节很是热闹,你会出去看看吗?”徐喻明和她并排走着,不由说起白天从院中小丫头那儿听来的话。 “到时候看吧,七夕还远着呢。” “也就下个月的事。” “谁知下个月能发生什么,说不定你病了,我还得在你的屋里照顾你。再说了,府里的下人不能随便出入,哪能让他们出去赶热闹。” “他们不能,你难道也不能?” “到时候再说吧。” 一个人上街过七夕,这事听起来有点悲惨,她知道古人并没有把七夕过成情人节,但是除了清明,任何节日总能看到有人秀恩爱,她已经不想再吃狗粮了。 眼下在这个府上,她嘴巴还停一会儿,能吃到的狗粮也就只有杨管家和阿香。两人的关系府里的人都知道,就差过个明路了,杨管家倒是想过,可是去年郡王病危,今年有人劫人,哪怕危机都过去了,但劫人的老丁还被他们关着呢,若不能从他嘴里问出点什么来,他都不好意思向上禀告他要成亲的事。 就算吴莎说不说也没什么,他却没这个胆子不报,现任首领辛武是个严格的人,留京的兄弟听说被他管得连小酒都快不敢去喝了,要是让他知道了他一声不吭地在外面成了亲,非得给他上刑不可。也就吴莎在辛武那儿也还算有几分面子,不过面子这东西,谁也不会为谁随便用,人家吴莎自己还盼着成亲呢。 一想到这事,杨管家又有点犯愁。他暗暗想着徐喻明的病好了,是不是表示吴莎已经原谅了徐喻明轻薄她的事?照两人的相处模式看,吴莎何止是原谅呀,她和徐喻明的关系还更好了一层,不会是徐喻明跟她说了什么好话,把她哄住了吧?他以前是不信吴莎会被轻易被哄住的,但知道吴莎恨嫁后,他觉得一切皆有可能。他想去提醒一句,又怕多此一举招来吴莎的厌烦,一时犹豫不定,不知要怎么做才好。 吴莎这几天感受到了杨管家炯炯有神的小眼睛时不时地朝她看一眼,像是有什么事要传达给她,但她偏就不问。在她想来杨管家现下最关心的应该是他和阿香的亲事,这事他若是从老丁嘴里套出话来还好办,可是他套不出来呀。他和老丁还是旧相识呢,就算他再问不出来,吴莎也觉得他是最适合去问话的人,这事只能交给他。至于杨管家其他的担忧,她根本无从知晓,估计也就是一些小事,不值得她去打听。 原首领“犯浑”,担心的不止杨管家一个,其他暗卫也挺担心,这将来吴莎要是反水,他们这些个人肯定是她动手对付的第一波,为了自己的生命着想,也为了她的生命着想,他们得让她保持清醒。可是这得怎么做呢?是不是得选一个人出来跟她说一声呀? 想是这样想,但是选谁出来又是一个难题,他们大多数人都不太会说话,又对吴莎有几分畏惧,选来选去就选了跟吴莎出过一次门,似乎不怕吴莎也颇合吴莎眼缘的戊九。戊九才十六,比徐喻明还小一岁,是郡王府暗卫中年纪最小的,他们的吩咐他也不敢不听,暗暗又觉得这些人有些想太多,吴莎才不是这等小肚鸡肠的人。 但是让他劝吴莎不要被人哄骗,他又有点不敢。他算个什么人物,吴莎在暗卫中名号渐响时,他还没有出师呢。刚加入暗卫时,他才四岁,暗卫中一般是大孩子带小孩子,带他的是一个七岁的女子,她小时候是跟着吴莎的。据说人家吴莎三四岁的时候已经会带四五岁刚入门的孩子了,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因为年纪小,她还多带了一批孩子,甚至有年长的现在都管她叫“阿大”。这是那孩子的家乡方言,在他那边哥哥姐姐都能叫“阿大”,在吴莎前世的记忆中,“阿大”就是“阿姐”的意思,哪怕他们小时候都穿着灰扑扑的旧衣绑着同款道士髻,她以为自己带大的孩子总是知道她是个女子的。她不知道那孩子学会官话后,私底下都会跟同批的暗卫夸耀“他哥”如何厉害,引得其他孩子很是羡慕,她作为“大哥”的传说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虽说暗卫私下不得来往过密,但真要一点交情都没有,去执行任务时又如何把性命交到对方手上?长久下来,他们倒学会了少说话,有事靠眼神传递。戊九也希望自己一个眼神过去,吴莎能明白他的意思,真让他说,他说话都不利索,还真怕得罪人。 吴莎这天去厨房回来,怕太阳晒特意挑了有树遮荫的路段走。为了减轻暗卫守护的负担,院里很少有大树成荫外人进来适宜躲避的地方,就连花园边上的一圈树,她也改成了低矮多刺的月季,最多为了美观隔上一段距离才会种上一棵枝叶扶疏的水杉。 走了一段,吴莎就感觉到边上无人住的院子里有人透过门缝在看她。府里预留的几个院子都没有修,只是打好了外墙,在里面花圃种上了花,屋子还是保留原来的样子。这些院子,平常是暗卫休息接头的地方。吴莎记得经过的这一个是戊九负责的,四下看了一眼后,就上前推门。 院子的门都没有上锁,屋里本就没放什么值钱的东西,这样只有一点不好,底下的下人有时会偷偷进来躲懒或者私会。吴莎进了屋后,就朝门后看了过去。戊九站在那儿,朝她行了一礼。既然他肩负着劝告吴莎的大任,就想找她出来单独说。机会他是找到了,可是要如何说,他还是没有什么底。他只能巴巴地看着吴莎,希望吴莎可以领会。 吴莎私以为同款眼神她在杨管家那儿看到过,不会连戊九都看中府里的姑娘了吧?是谁?燕子、阿桃还是三妮?如果是三妮,她以后就会跟他保持距离,这么小的孩子他都能看上,太可怕了。想起以前她还曾怀疑过徐喻明对她们三个中的一个有兴趣,就感觉脸上被打的啪啪响。人总有猜错的时候,希望这一次她不会猜错。 “什么事?”她淡淡地问,心下已经开始为曾经的下属一个个即将脱单,而她离脱单总差一步的事酝酿脾气。 戊九歪了一下头,涨红着脸说:“我我我我我我……” 吴莎歪了一下缩子,暗忖这是有多紧张,她又不是他未来岳母。 “深呼吸,慢慢说。”她在边上提醒道。 戊九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总算是平静了下来,就是嘴还有点麻,不知道要怎么问。 “好,可以说了。”吴莎一步步提醒道。 “就是……”戊九想了想,找了一种婉转的说法,“头,你觉得,男女在一块,男的太小,会不会不好?” 难道是现在流行姐弟恋,吴莎眨眨眼,认真地答道:“要看小几岁了。” “小六……七岁。”戊九担忧她马上猜出他说的是谁,也不敢把年纪说实。 比戊九大六七岁呀,吴莎暗想,忽觉得不对,她正好比戊九大七岁,难不成……眼波一转,她微微扬唇,在心下呐喊,来了,她的桃花期。哎呀,她虽然是不会接受的,毕竟职场恋爱什么的,挺麻烦的,但是小小得意一下,总没什么,她就不信女子被小七岁的男生表白不会在心里得意一下下。 穿回女装好好打扮是对的,来到钱塘是对的,这个地方跟她太合了,她心下欢喜,面上从容淡定地问:“要看你们的关系如何了,其实吧,十岁以内都不是问题,就是你们在一起时会受到外界许多质疑。只要你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去承受这些,年龄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男女之事,不过是人生中很小的一部分,你不能为了这个就懈怠了你真正该做的事。” 为什么听着像是在劝他,是不是吴莎哪里弄错了?戊九不解地想,懵懂地点点头,又问:“头,你不会为了男女私情做什么有违规矩的事吧?” 他所说的规矩是暗卫们的规矩,他们也只懂这一套规矩,里面忠心是最重要的一点。 “当然不会,男人如衣服,为了男人给自己找麻烦太不明智。这世间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满地跑。” 作为一个男人,戊九听到这话总觉得哪里不对,不过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他赞同地点头,说:“就是,为了男人跟兄弟反目不太明智。” 吴莎隐约觉出味来,他不是为了自己的事故意找她来的,而是为了她和徐喻明的关系。这府上的暗卫只要眼睛没瞎,就知道最近徐喻明和她走得太近了些,他们会有此担心也很平常。但一想到这事竟然被他们都知道了,吴莎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他们是怎么想的,是不是觉得她跟徐喻明在一块儿,有点像老牛吃嫩草? “你觉得女方比男方大不好?” “不是。”感觉到吴莎低调的下降,戊九连忙否认,否认完了才开始认真的想这个事,要说好不好,他也不清楚,他还没有想过这个事。突然聊到他身上,他又有点紧张,就说:“年纪什么的,挺不要紧的,就是,做咱们这一行的,得选个心思少的,还得当得起家。” 论心思少一点,徐喻明是不搭边的,他学的是帝皇之术,又在继母手中长大,这样若还能长成傻白甜,这得要多大的主角光环才能长这么大。吴莎到现在都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对那个位置没有兴趣,还是只是认命了,不想折腾了。真论心机,她自认不是他的对手,她只有做任务的时候脑子活泛一些,其余时候很容易犯蠢,尤其是自以为现在算是半退休状态后,她犯蠢的次数慢慢增多了,幸好他们没有发现。 论当得起家,吴莎其实并不喜欢太大男子主义的人,她希望家里的事可以商量着来,如果能都听她的当然最好。哪怕古代男人做主是主流,但是不管哪个时代总会有那么几个知道要尊重老婆的好男人。吴莎不知道徐喻明算不算是这种男人,他却可以装成这样的男人,她还知道相信他的智慧的。 她是不是对他太有信心了一点,吴莎撇了撇嘴,朝戊九说:“我有分寸的。忙去吧。” 戊九如蒙大赦,也就没有再多嘴说这个院子是他的监视地盘,吴莎也是等他走后才反应过来,她按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感觉自己的智商又掉线了。暗叹了一口气,她又去了厨房给差不多要午睡睡醒的徐喻明拿西瓜。她刚刚在厨房就是在偷吃西瓜,天气热,也只有西瓜能解解暑气,偏偏徐喻明不能多吃,只能吃一小块。在一个只能吃一口的人边上大吃特吃这事实在残忍,吴莎才特意在他睡醒前自己先去吃一大块。 等她把西瓜送到徐喻明屋里时,他刚刚睡醒。怕他中午睡太久,吴莎和忠上交待过,让他睡了一个时辰后就要叫醒他。徐喻明以前在宫中午休睡不了那么久,就连夜里也睡不踏实,刚来钱塘时,他也睡不好,还是吴莎来了之后,他渐渐能睡得安稳了。 披了一件袍子,他心情颇好地看着吴莎踏着阳光慢步而来,在她把西瓜放在他面前后,不由问道:“甜吗?” “甜。”吴莎想了没想地说,府里的西瓜都是忠柱挑的,不得不说,他很会挑,每个瓜剖开都飘着甜香,又甜又沙。 “看着就甜。” 说这话的时候他是看着吴莎的,吴莎见忠上没在,就朝徐喻明翻了个白眼。 “你还吃不吃了?” “吃。” 他拿起盘中中间手指长的一块西瓜,轻轻咬了一口气,清甜的味道马上融到他心里。他原本并无口腹之欲,是吴莎变着法子做新鲜的吃食给他,把他的胃口给养刁了。就拿水果来说,他以前并不喜欢吃水果,这东西得吃得十分当心才不会失了仪态,可吴莎总是盯着他让他吃,还会把水果切成容易入口的形状,加上看过她豪放的吃法后,他对仪态也没那么在意了,有时还会故意吃得随意些。 等他吃完,吴莎就端了水来让他洗了手,再和他去书室坐了一会儿。两人近日常在一块看医书,只可惜没人能让他们练练手。吴莎倒想在府里添一个府医,但是好的医者难寻,就是有,也不好让他从此被禁锢在郡王府里。 “我看每年宫里赐下的东西里就有一些药材,不如让杨管家多采买一些,在家里建个简易的药库。”徐喻明提议道。 “再看看吧。” 第八十六章 长公主 吴莎对府里建个药库还是挺心动的,她常煮补汤,有了这个拿药材就能方便些。但是多了一个药库,就得多放一个人去守着,这种入口的东西最是要当心,府里通药理的人不多,就是药材被人动了手脚一时也看不出,没得给自己增加麻烦。可是她看徐喻明在府里也是无聊,让他把心思放在医术上好过放在别处。 徐喻明却不是真的对医术有兴趣,毕竟医者在古代的地位并不高,在三教九流之中算是中九流,与画师、相士地位相同。徐喻明避居钱塘后,读过一阵子《易经》,也试着自学过卜卦,这会儿跟着吴莎一块儿看医书,也是同样为了打发时间罢了。他是见吴莎有心研究医理,才提了在府里建药库的事。吴莎没有马上答应,倒也不出他的意料。 钱塘这一边日子倒是过得平和,除了徐喻明偶有微恙让吴莎闹心,其他都合她的心意,特别是她和黄冲的食铺生意,好的不能再好了。黄冲为了把生意做大,还主动跟夏守知搭上了关系,旁人也就不敢轻易打他吃食方子的主意。 只是远在京城,日子永远不会平静。今年开春的时候,许良妃产下一女,令视她为眼中钉的石皇后大松一口气,就是许良妃自己也放了心。她若生下儿子,别说是皇后,就是齐暄帝也不见得愿意让这孩子安然长大,但是女儿就不一样了,这是齐暄帝的第一个女儿,跟他那两个资质平平的儿子比,自然是她生的女儿更讨人喜欢一点。 她看着睡篮中女儿恬静的睡脸,露出了满足的笑容,这小人儿从出生起就占了她的所有心思,她都舍不得让她将来受一点委屈,只恨不得将天下最好的东西送给她。养儿方知父母恩,她现在总算能明白为何石皇后为了护着她的儿子,总是横冲直撞的。她可不能像她那样,她得好好的谋划才行。 正想着,她身边的近身宫女画屏进了屋来,朝许良妃看了一眼。许良妃摸了摸自己女儿的小脸,起身后进了寝宫准备换身衣服,这天这么热,她身上又出汗了。这当口,侍候她换衣服的画屏,也把她将打听出来的消息告诉了许良妃。 石皇后的兄长跟人争风吹醋把人给打伤了……许良妃闻言轻笑一声,听着自小跟着她的画屏说着嘲讽石家不像样的话,思绪却渐渐飘远了。也许这未尝不是齐暄帝想要的结果,借着石家的手打压世家,若是两位皇子依旧不成器,在世态反弹厉害的时候,还可以把石家推出去。若是这样,他就需要更多的儿子。她生的是不行的,齐暄帝对她避讳得很。 诚然,比起入宫给废太子为妃在王家底下受气相比,现在的石皇后要好应付得多,但是本来应该让她依靠的男人,不管是以前那位心软的,还是现在这么看着心软却自有主意的,对她来说都是一样的,他们都靠不住。她若想在深宫好好活着,只能靠自己靠自己身后的娘家,既是如此,她又怎么能不为自己的娘家考虑。 “住在永巷的那位,让她可以动了。”许良妃淡淡吩咐道。 本来正喋喋不休地笑话着石家的画屏马上收住了话,微微点头,继续帮许良妃更衣。等到许良妃换好衣服,画屏跟着走了出去,没一会儿又借故离开了清平殿,去御膳房帮许良妃拿补品。正是御膳房最忙的时候,旁人也就没有留心她和里面的小太监轻声说话的事。 京中的风云暂时不会影响到钱塘的人,郡王府里的女子们都在为七夕做准备,她们虽然出不得门,但约了那天一起在花园拜月乞巧。吴莎也答应了跟她们一起拜,徐喻明听说了让杨管家给她们五贯钱,让她们置办乞巧物品。吴莎就做主把这钱拿出一贯置办东西,剩下两贯当成她们赛巧的彩头。这彩头都能抵过他们的月钱,府里的婆子听说,恨不得自己能少生几岁,跟着她们一起来赛巧。 吴莎是里面地位最高的,也算是未婚,她们都让她来主事,但她不爱张罗这事,只担一个名,里面组织的是三妮,帮着做事的是阿香。阿香还特意叫了燕子出来帮忙,免得她总呆在屋子里。杨管家见两人对准备这事兴致很高,也拿出一贯钱添个彩头。 到了七夕那天,早上吴莎拿着钱出门置办夜里乞巧要用的瓜果,正好遇上庄子里陈哥送自家庄子的菜蔬来,后面还跟着韩三柱和三宝。两人站在门口进不了门,守门的只肯放陈哥进去。韩三柱在边上听陈哥说过这事也没坚持要进去,就是三宝有点不高兴,朝里面望了一眼,眼尖地看到了正要出门的吴莎。 “孃孃。”他大声叫了一声。 韩三柱并没有看到吴莎,以为是这孩子在闹,马上拉过他捂上他的嘴,生怕他大嚷大叫地得罪了府里的贵人。 “陈哥,韩三哥,三宝。”吴莎远远打了招呼,有些惊喜地看着三宝,不知他们怎么进城来了。 “这孩子自你们回来后每日就来庄子里问你什么时候来,昨天被他听到了我要来送菜,他就说要跟着一起来。我想想今天县里过七夕,应该挺热闹的,就带上了他们。” 主要是陈嫂想来县城看看七夕有多热闹,但是两夫妻夜里赶夜路回庄子又觉得不太安全,现在多了一个韩三柱勉强好些。 “吴娘子,你夜里要去看灯吗?” “一起看灯!”三宝挣脱了韩三柱的手钻进院里抱住吴莎的腿,说:“孃孃,我们一起去看灯。” 守门的侍护朝他看了一眼,见是个孩子又是吴莎认识的,也没有追进去,倒是架住了想要进去的韩三柱。这孩子也真是的,他不过是手一松,怎么就钻进去了呢,韩三柱有些紧张地站在门口,生怕三宝进去之后郡王府不放人,他一平头百姓都没处说理去。 “我不能陪你看灯了,我们府里的人会在花园里过七夕。” “那我陪你在花园里过七夕。”三宝马上说。 “三宝!”韩三柱低声骂了一声。 三宝委屈地转过头,躲到吴莎身后,有些畏惧地朝外看。 “我们去外面说吧,我正要上街买点东西。”吴莎见陈哥他们开始把菜搬去厨房了,又有其他下人聚过来,不想他们传出什么闲话,便这样提议。 韩三柱点头,朝陈哥看了一眼,他和陈哥约好了晚上一起回去的。陈哥想着吴莎买完东西总归是要回来的,就让他们跟着吴莎去逛逛。吴莎带着他们走出侧门所在的长巷,一边走一边问三宝一些琐碎的事,三宝乖乖答了,一蹦一跳地很是高兴。韩三柱看着两人牵手走在他前面,瞧着倒像是真母子,他这个当爹的反倒像个跟班似的,心下有些无奈也有些欢喜。 走到拐角处,吴莎看到了陈嫂,不禁有些惊讶:“嫂子怎么站在这儿不进去?府里修了园子,景致可好了,白天你们若无处去,正好在府里花园打发时间,还能在府里用个午饭。” “不用。”陈嫂连连摇手,总觉得他们留在乡下的下人,跟他们城里的下人不一样。 吴莎也没有勉强,想着等会儿回来她若还在就把她劝到府里去。等过了桥去了对面的街道,路上一下子热闹不少。 “三宝,累不累?” “不累。”三宝马上说,“我可厉害了,连山上也去过。” “是呀,三宝就是厉害。” 许是七夕的关系,街上很是热闹,卖瓜果和卖乞巧用品的摊子前面都挤满了人,吴莎虽是知道在古代乞巧节是大节,但没想到七夕当天街上还会有这么多人置办东西,大家怎么就不能提前几天置办好呢?她没有准备,是她觉得七夕当天有些东西可能会便宜点,可是好像也并没有。瓜果之类的还略有涨价,不过涨得并不狠,吴莎挑了许多,本来想放在篮子里提着,可是这会儿她一手牵着三宝,一时腾不出手。 “我来吧。”韩三柱马上说,接过她另一只手上的篮子,装好瓜果后提着跟在他们后面。 她看了他一眼,朝他笑了笑。他也不由勾了勾嘴角,手里那篮子东西好像轻轻飘的,带着他整个人都飘了起来。看街上人多,他怕跟丢了,只得拎着篮子不错眼地看着她的背影,也顾不上看旁边的人,不巧被边上的人绊了一下,一个踉跄,正面撞到了她的后脑勺。 吴莎吓了一跳,她自然是感觉到他撞过来了,本来是想躲的,偏周围都是人她都没法避。不是关乎生死的大事,她也不想使出武功来避开,但是他这一下撞得是真疼,她的后脑已经很久没有受过这样的重击了。韩三柱的鼻子也疼得厉害,却又紧张地抬头看向她。 “吴娘子,疼吗?” “没事,不怎么疼。”吴莎硬撑道,论忍疼,她可是职业的。 不等韩三柱说什么,底下就飘来三宝取笑的声音,“爹,你可真笨。” 这可真是亲儿子,吴莎差点失笑。韩三柱也瞪了他一眼,这小子仗着这会儿他不会动手尾巴都能翘上天,等回到家再慢慢跟他算这笔账。 等买齐了东西,挤出了人最多的一段路,吴莎见走到了点心铺子前面,便想进去买点给三宝吃。正要进门,就看到夏守知从隔壁专卖首饰的宝华楼里走了出来。 夏守知看到吴莎牵着孩子也很惊讶,尤其是看到后面的韩三柱,这人一看就是孩子的父亲,也不知跟吴莎是什么关系?他有心想上去调侃几句,却被吴莎冷眼一瞟最终没有上前。 临渊楼一事后,吴莎对他十分冷淡,就连他带人去接应他们那天,她也没给好脸色,连带跟着她一块儿进城的蒙面小美人都对他板着个脸。他还想打听一个那位小美人的事,眼下看来是问不出什么了,说不得要从杨管家那儿下手。 吴莎买好点心再出来,已经不见夏守知的身影。他倒识趣,吴莎心下想,递了一块糕点给了一直盯着她手看的三宝。 “拿着吃吧。” “谢谢孃孃。” 三宝马上把糕点接了过去,用力咬了一口,剩下的他却没有动。 “让你破费了。”韩三柱不好意思地说,他跟着她们进的点心铺,知道她买的点心价格并不便宜。 “一点吃食罢了。”吴莎笑道,低头见三宝拿着半块糕点并没有吃完,有一些意外,“三宝,不好吃吗?” “好吃,我要拿回去给哥哥们吃。” “真是个好孩子。”吴莎夸道,却没有其他动作。 她不太赞成过多的物质奖励,免得孩子把奖励当成动力,而忽视了做这件事本身的意义。三宝会这样做本来也没有想着什么奖励之类的,得了吴莎的夸奖,他已经很高兴了。走到路上,他看到有好些人是父母带着孩子来街上买东西,他看了看自己的父亲,又看了看吴莎,感觉自己和那些人一样。这样一想,他就更开心了。 等到了郡王府前,陈嫂已经不在那里了,她看了韩三柱一眼,不知他们接下去要去哪里,她不能放他们进郡王府,这是规矩,但是让他们大中午的在外面晃荡,连饭都不给人家吃一口,也太说不过去了,韩三柱至少还帮她提了东西呢。 吴莎忘了乡下本来就是不吃午饭的,他们只吃两餐饭,这会儿还没有到饭点,韩三柱暗想是不是早点去陈哥他们说的汇合地点。 “好了,我到了,三宝,要和你下次再见了。”吴莎蹲下脚,有些遗憾地看着他。 三宝一听马上死命地抱着她,就是不肯松手。 “三宝,别闹,快松开。”韩三柱连忙说,伸手提着他的衣领拉了几次,却没能把拉开,毕竟他手上抓着吴莎的衣服,他也不好太用力。 见三宝气鼓鼓地,眼睛都红了,吴莎又有些不忍心,说:“要么让他到府里玩一会儿,等傍晚的时候你再来接他?” “这……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他在乡下的时候就常来庄子里玩耍,不也是一玩就一整天嘛。” 三宝听出这是在说他,也马上跟着说:“三宝很乖的。” 韩三柱见他坚持,只得同意让三宝跟吴莎进府。他知道这儿是郡王府,能进去见识一番是别人想都不敢想的事,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他也是愿意让三宝去见识见识的。等她带着三宝进了府,侧门缓缓关上了,韩三柱在外面踮脚看了几眼,终是在守门侍卫的目光注视下去拐角那边等着。 吴莎进了厨房后,才发现陈哥陈嫂都在,两人难得一起来县城,也想看看自家主子的后院长什么样。李大厨等人和陈哥关系一直不错,难得他们夫妻一块来郡王府,就想带他们去逛逛。现在有吴莎在,也就轮不到他带路了,谁能比吴莎更清楚花园的事。 吃了饭歇了午觉,等暑气稍退,吴莎带着他们来到花园。花园里最显眼的算是荷花池,湖中有一个亭子,连着曲折的廊桥。廊桥两边还有荷花开着,已经过了荷花的盛花期,开着的花不多,倒有不少嫩绿的莲蓬,这东西比荷花更得孩子的喜欢。 “那个能吃。” 三宝记得堂哥们以前摘过这个,至于味道,他已经忘记了。 “等会儿给你摘几个拿回去吃。”吴莎说道。 “放包包里。” 三宝拍了拍身上斜挎着的布包,这是吴莎趁他中间歇午觉的时候赶出来的,针线并不细密,她赶了时间剪了不同的颜色的布,在布包的正面缝了一个布拼的卡通虎头,也就没功夫仔细做其他地方的针线。三宝喜欢得不得了,背了还跟院里不认识的姐姐婶婶们炫耀。 府里难得有这个年纪的孩子,大人见了都夸一句,有些还会给他一把糖果放在他的布包里。现在他的包里除了他一开始吃剩下的半块糕点外,还有许多糖果,吴莎用油纸把这些食物一一分开装了,免得在包里融化了把包弄得脏兮兮的。 “莲蓬太大了,放不进包里,孃孃等会儿给你找个小篮子给你放。” 三宝看了看包,又看了看长长的莲蓬点了点头。 湖心亭边上还系着一条小船,陈哥会划船,在吴莎的鼓动下就划船带陈嫂在湖里玩了一圈,吴莎和三宝在亭子里看着。船太小,坐不下四个人,再者人家两夫妻划船,她跟着去也不好。 见三宝一脸向往地看着,吴莎替他擦了汗,问:“三宝,你想坐船吗?” 三宝想了片刻后,摇了摇头,靠到吴莎的怀里,不好意思地说:“我不敢坐。” “为什么呀?” “会翻。” 倒挺有危机意识的,吴莎想着他是不是在哪儿看到过翻船,不由问:“你看过?” 三宝点点头,磕磕巴巴地说他之前翻“船”落水的事说了。 第八十七章 七夕 三宝说的船也不是真的船,而是家里洗衣服用的大木盆。夏天天气热,村里的男娃们喜欢下河玩水,韩家三个孩子自然也是。后来不知谁说用木盆当船,还拿了两张小矮凳当浆,要在溪上划船玩。韩家的木盆也不是太大,三宝的哥哥们坐上去就沉了一半,只能让年纪最小的三宝坐。三宝倒也不怕,还真就坐到木盆里,还举着矮凳想划船,才划了一下就扑进了水里呛了好几口水。之后他病了一场,村里人说是被水鬼惊了魂,特意叫了村里的老婆婆帮他收惊。 他掉水里呛水倒不觉得怎么害怕,老婆婆按着他的头念些他听不懂的话时,他却害怕了。他也害怕湖里有水鬼,晚上站到他的床边,对他念咒。 吴莎也不好对他说不会,毕竟这神鬼之事她这个穿越的人是最相信不过了,不然她也不会时常拿大笔的钱出来捐香油。人有点敬畏之心也好,有了这么一吓,三宝至少不敢再去水边乱玩了。 “孃孃能不能来我家,要是孃孃在,我就不怕了。”三宝拉着她的袖子问。 吴莎看着他,微笑着摇了摇头,“我不能去你家,这儿是我家,我要住在这儿。” “可是他们说只要孃孃当我的后娘,就能住在我家了。” 吴莎也没去追究他们是谁,她对三宝太好,总会有一些人传些风言风语。也许她的态度也有一点问题,但是得瑟个十天半个月的,再果断地把这事了结,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吧?人生这么长,不必紧密地逼迫着自己时时都是周到的。 “孃孃不能当你的后娘,孃孃得呆在这府上做事呢。” 三宝不是太懂,只是对吴莎不能住到他家去有些失落。不过他的失落也没有多久,到了傍晚他拎着一篮子莲蓬和一袋点心离开去看灯时,看着还挺雀跃。也只有孩子能有精力一天为各种不同的事兴奋失落,她看着三宝牵着韩三柱的手消失在巷子里,韩三柱还回头望了她一眼,眼中闪过一抹轻愁。 隐居田园间享受天伦之乐的生活,是她前世和这辈子都没有尝试过的,似乎也都无法尝试。前世是她没有结婚,这辈子她就是成亲了也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她以前出任务的时候受过很重的伤,已经无法生育了。这件事并没有让她对未来产生动摇,但又牵绊住她向前一步的心思。 在古代子嗣有多重要,地球人都知道,她若要跟人成亲,最好是选择像韩三柱这样带着孩子的鳏夫。道理她都懂,她也挺喜欢三宝这孩子,但是让她做一个后妈,她实在有点吃不消。且韩家人太多,三兄弟跟父母住在一块儿,如果他的父母健在,估计韩家会跟大多数家庭不会选择分家。她对一大家子住在一起这事有点敬谢不敏,她也没有自己所想的那么喜欢田园生活,让她下地干活养鸡养猪,真的还是再等下辈子吧。 古代一场灾荒下来就会有不少孩子无父无母,也有女婴一出生就被遗弃在路边,比起当后妈,她还不如捡孩子回来养呢。 胡思乱想了一通,她简单的用了晚饭后,就去沐浴更衣。 夜里要过乞巧节,她们都要换上自己新做的衣服,哪怕有人没能力做新衣服,也会在衣服上缝上几针,表示这衣服是新动过的。去了花园时,天还没有全黑,三妮让人把祭拜用的桌子放在临湖的地方,还在上面设好了香案蜡烛,吴莎白天买的瓜果也供在上面。桌子中间还放着一个盒子,等到日落之后,不用当值的女孩子们都来了花园,等人来齐了,大家一起拜了月,再打开中间的盒子。 盒子里放着一只蜘蛛,照习俗这只蜘蛛若能在盒中结网,她们乞巧就算成功了。为了保证乞巧可以成功,祭拜的时间可能需要很长,在等待蜘蛛结网的时间里,她们或穿针引线比巧,或拿出自己做的香囊荷包等物看谁做的精致。 吴莎拿的是一个她新做的香囊,上面只有简单的绣图,做的并不甚精巧。这本就是小姑娘们玩乐的活动,她一个大龄“寡妇”就不跟她们比了。阿香似乎也存着这样的心思,两样比巧的活动中都没有尽全力,最后比穿针赢的是三妮,比针线赢的是燕子。 两人拿着当作彩头的两贯钱时,高兴的脸都红了。 “这钱可不能乱花,得存起来给你们当嫁妆。”有人在边上打趣道。 “我还小呢,还是先给我哥哥当聘礼吧。”三妮爽利地说。 边上的人都笑了,却又佩服三妮有这样的志气,肯为自己的哥哥存聘礼。 这时有人眼尖,指着盒子里的蜘蛛说:“看网结好了。” 盒子的角落结着一张网眼细密的蜘蛛网,这就表示众人乞到了巧。众人拜了拜后,把盒子放在园中,收拾其他东西也就散了。吴莎是和三妮本是同路,她要藏钱,也就比旁人更快地回了院子。吴莎慢慢在后面跟着,等她走到院前,见正屋门还开着,徐喻明站在门前看着她。 “这身衣服好看。”他笑着夸奖道。 吴莎这身衣服是全新的,下身是素面烟灰色的纱裙,一层层堆叠着飘逸轻灵,上身配着窄袖上衣,更显得裙摆宽大,也能更显腿长。她喜欢穿窄袖的衣服,做事也方便。不过许是花园光线暗的缘故,似乎没有人看出她这身衣服的好看之处,还觉得上面连点绣图也没有太素了些。这会儿能有人欣赏,虽然对方是个男人,还是个她有点想保持距离的男人,她还是高兴的。 “殿下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也不怕站在门口招了蚊子。” “天快凉下来了,哪有蚊子。” 话音刚落,就有嗡嗡声传了过来,在他身边环绕。吴莎听了也是一笑,就上前用手中的罗扇帮他在身边赶了赶。 “你可赢了彩头?” 吴莎摇了摇头,“没有。” 徐喻明猜她也不会去赢,便从袖中拿出一个玉梳子来,“给,你这般手巧,岂能不拿一份彩头。” 吴莎看了那玉梳子一眼,认出是白玉所制,价值不菲,也就没有接,“殿下,你库里那点东西我也知道,若连这个七夕就得这样的赏,里面的好东西早晚要被我搬空了。” “若不是你,这些东西也拿回不来,你若有合眼的拿去便是。” 吴莎歪头一笑,说:“殿下还是把这些东西留给将来的郡王妃吧。” “不能是你?”他有些忐忑地却又坚定地看着她。 她摇了摇头,伸手按着自己的小腹,说:“婢子不能生育,并不适合嫁入高门。” 徐喻明愣了愣,在吴莎转头要走时,却马上醒过神来上前拉住她,把玉梳塞到她手里。 “这就该是你的。” 吴莎无奈,叹道:“那我先留着。” 反正库房的钥匙她也有一把,以后找机会放回去就是了。徐喻明不懂她为何一下子又接受了,但心下却不得一点放松,就算他学会了她的厚脸皮,却还是弄不懂她时而百转千回的心思。 吴莎回了屋里,握着梳子往床上一扑,感觉自己真妥妥的就是言情剧里的女主角。一般这种时候她应该大哭一场才是,但是她的眼中一片干涩。心里的郁闷还是有的,却不足以让她哭出来。她早就接受了身体上的伤患,以往甚至一直以为比起癌症之类的,不能生育根本就是小事。她还好好地活着,这就够了。至于将来不会有孩子的事,她前世不就没有孩子,日子不也一样过得好好的。 世上有太多比她还要悲惨的人,有人生了孩子被夺,最后凄惨丧命,比起她们来,她要幸运得多。只是这种对谁也难以言说的情绪,一直压在她心里找不到出口,久而久之,她好像真觉得自己悲惨了起来。不能摆脱的工作,没法达成的恋情,都让她心塞极了。可是细想想,这又算得了什么呢,人本来就是要工作的呀,哪里都找不到自己百分百喜欢的工作,至于恋爱,总是会来的,她不能被心中的热切烧得失去了理智,该挑还得挑。 徐喻明和韩三柱,明眼人怎么都会挑徐喻明,她的眼睛也不瞎,也不会为了特立独行故意挑了韩三柱。就是没有徐喻明,吴莎也是不会挑韩三柱的,无他,生活习惯不同。她想要的田园生活是不需要自己去田间劳作的,自己出于兴趣种几棵菜算是最多了。且就是住在乡下,她四季的衣服也是不肯断的,还有脂粉香膏、笔墨纸砚……一切她觉得新奇就买下来的小东西。 她总不成成亲后还在外面偷偷弄间房子存放她买的东西吧,弄得跟金屋藏娇似的。哪怕她买买买都是用自己的钱,但是一般人家也是不肯接受的,也许还会让她把钱财交上来。还有,她不能生这件事,在韩家也许会显得更严重,民间讲究多生多福,韩三柱就算有了一个儿子,也是会想多要几个孩子。 可是徐喻明呢,吴莎不厚道的扬了一下嘴角,如果她没有把这事告诉徐喻明,如果两个人真的在一起了,她还可以把生不出孩子这事的原因推到徐喻明身上,谁让他的确是身子弱呢。握了握手中的梳子,她暗暗叹了一口气,心想,算了,说了就说了吧,免得心里有个负担。 洗漱后她躺在床上,脑子里还是挥不去这事,半梦半醒间,她又想起了萧墨言成亲那天穿着喜服的模样,他虽然笑着,但是并不从心里欢喜,也不知是为了案子烦恼还是为了别的事。她又梦到自己成了一个乡间妇人,抱着孩子每天在山间田里忙碌,但梦到自己要去打扫猪圈时,她就被吓醒了。 虽然她没什么洁癖,但是这个活对于不是从小呆在农村的人来说,难度有点大。清醒后,她不禁笑了一声,抬手想要擦汗,才发现手里还拿着那把白玉梳子。她抿了抿唇,握着梳子翻了一个身继续沉沉睡去。 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睡醒了该干嘛就干嘛。吴莎给徐喻明端早饭过去时,徐喻明看着她,态度也没有什么变化,反倒让吴莎有些摸不着头脑。 隔了几天,吴莎又要上街去买点心。她穿着七夕夜里穿的那一身去,走在街上倒也不显眼,毕竟那颜色灰蒙蒙的,没几个人认得出这是好料子,一条街逛下来只有几个女子停下来打量一眼,男人似乎对此都没有兴趣。 吴莎也不在意,走到半路空中似有什么东西向她飘来,她侧身避过,裙摆飞扬飘起一阵清风。冷然抬眼看去,见夏守知正倚在栏杆上对着她笑,从他的脸色看还残存着酒意。她就说哪有暗器飞这么慢的,吴莎心下说,低头看见地面躺着一朵可怜的花。 “鲜花赠美人。”他在楼上喊道。 吴莎扯了扯嘴角,也不抬头,顺手在边上的摊子里买了一个合掌大的南瓜。她在手里掂了掂,才抬头朝夏守知微微一笑。夏守知倒也不傻,马上摆了摆手。 “等等,有话好说。我们慢慢说。” 说着,他从栏杆那儿跳了下来,轻松坐在吴莎的眼前。 吴莎轻轻一叹,说:“我本来想把瓜放在你刚刚要落地的地方,想想百姓把这瓜养成不容易,我又是花了银钱的……” 夏守知倒不觉得她在虚张声势,刚刚他要敢再贫几句,她估计能把南瓜砸到楼上去。从她手里把南瓜接了过去,他马上说:“还是吴娘子懂我的心思,我正好想吃南瓜了,吴娘子想不想尝尝,我让店家马上做。” “你倒是好意思。”拿她买的南瓜来请客,小气也有个限度,吴莎心下说,又加了一句,“这时间不上不下的,你也吃得下去。” “早上起迟了。”他小声说。 “哪一家起的?” “天仙楼。” “婉儿姑娘?” “是,姑娘也听说过?”夏守知笑着问。 吴莎自不能说本来她想请这位婉儿姑娘来府里为徐喻明弹琴,只是淡笑着不出声。夏守知也没有追问,反倒在她身后看了一圈。 “那汉子和那孩子呢?今天不跟你一块来。” “那天只是凑巧。”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们是一家人呢。” “你觉得我能生出这么大一儿子?”吴莎问,问完一想,好像照古代来说,她要是十五岁成亲,还真能生出三宝这么大的儿子。 “怎么会呢,你看着正是花样年华,连怀孕都嫌早呢。” 夏守知哄人有一套,吴莎闻言倒也懒得跟他置气了。 “说吧,什么事,又想找我帮忙?我要收费的。”吴莎板着脸说。 “不能,怎么能劳动像天仙似的吴大美人去做那些粗重的活。” 吴莎细一挑眉,听听他还能说出些什么来。夏守知见她看穿了,只得摸了摸鼻子。 “那天跟你进城的那位小美人是?” 原来是为了吴思,吴莎恍然,却能冷眼扫了他一眼。 “我家妹妹你也敢问?” “问问罢了。也许我哪天立下功劳,陛下想要赏赐些什么,官位什么的我是不敢想了,赏个美人总是不为过吧。” “就冲你这样的口气,我都不能说出她是谁来。”吴莎淡淡说完,转身顾自己走了。 夏守知想叫她,却终没有开口,良久才自嘲一笑,喃喃地说:“倒是我喝多了。” “公子要是喝够了,是不是该回去处理公事了?”站在他身后的木文幽幽地说。 夏守知缩了缩脖子,把南瓜放到他手上,“留着晚上吃。” 木文拿着南瓜冷着脸看了他一眼。 “我吃完早午饭就回去,饭总是要吃的,再说了,那点子事,本公子一个时辰就做完了,着实没意思地很。” 这话倒是不假,木文听了也就没有催着夏守知回去,那些积压在衙门半个多月的公务,木文都帮着看过一遍,里面并没有什么紧要,的确不必夏守知每日守在衙署,只是看着自家公子空有一身的才能,却浪费在酒色上,心下有些不平罢了,不过真要说起来,自家公子比起幽禁的那位却还是要幸运的。 徐喻明站在门口,哪怕外面的阳光亮得吓人,间或吹过的风还是会带来几许清凉。忠上看他得久了,担心地看了他一眼,生怕他沾了暑气病倒。 “殿下,坐下喝杯水吧。”想起吴莎总叫徐喻明喝水的事,忠上便大着胆子说:“吴娘子今天出门了,也不知带什么点心回来。” 吴莎每次去点心铺买点心都不重样,徐喻明爱吃点心,每一样都觉得就不错。钱塘的点心做的没有宫里甜,他却能吃得安心。他一直就爱吃点心,只是小时候被人在点心里下过一次毒,就不怎么爱吃了。现在他倒没在担这些,一来他如今的身份不值得旁人这样用心,二来是有吴莎在。 ------题外话------ 开始一天两更~ 第八十八章 寡妇和未婚小年轻 端着温水,盼望着吴莎今天会买来的点心,徐喻明忽地问:“吴娘子屋里的那张桌子,是每个屋子都有吗?” 忠上先前送东西的时候在吴莎屋子门口站过,知道徐喻明问的桌子是什么样,便说:“府里大概只有那一张,就是后厨吃桌的桌子也只有那一半高,也不知吴娘子平时吃饭能不能够着。” “不是有圆凳吗?” 忠上这才想起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咱们乡下吃饭哪有正经的凳子,都是自己做的小矮凳。” 徐喻明也觉得那样的桌子高度有些怪异,但既然吴莎屋里有,肯定是她用惯的东西。 “你照着那样子,让杨管家再做一张放到我屋里。” “是。”忠上不懂那样的桌子哪里好,却还是点点头。 徐喻明满意地喝了半杯水,见外面起风了,又有些担忧天气。等吴莎回府,天阴了一半,好在并没有下雨。她把点心拿到正屋后,又朝外面的天空望了一眼。 “夜里要下大雨了。”吴莎说。 徐喻明附和地点头,又笑道:“钱塘这边总是下雨,在京城时一年也没有这儿一季下得雨多。” 吴莎听了眯了眯眼睛,说:“雨水足好呀,庄稼也能长得好,这儿开春早上冻也晚,我看勤快些,地里能多种一季的稻子。” “地里的稻子都还没黄呢,你就想着第二季。”徐喻明在书上看过,现在还不是收割的时候,哪里能种第二季。 吴莎也打听到这边还没有开始种两季稻,可现在不种不代表以后不能,眼前不是有现成的试验田嘛。 “要是以后早种些日子呢?南方下种跟北方下种的时间差不了多少,可南方比北方开春早,地也不上冻,大可以早些下种。” 徐喻明听了也觉得有理,又盯了吴莎一眼,“你好像挺喜欢农事?” “不算喜欢,我一平头老百姓对食衣住行不过是多关心一点罢了。殿下虽然平时也研究医乐,但是兴趣却不大,可是因为它们入不了殿下的眼?那农事呢,农事也不能入殿下的眼吗?” “倒是件正经事。”徐喻明说着,又自嘲地笑了笑,他被困在这里就算想认真做点事,又有谁会信呢。 “能造福百姓的都是正经事,其余的又有什么要紧,你也曾荣极一时,比世间百姓少受了多少苦,难道就不想做点什么还回去吗?” 还?徐喻明从来没想过要还什么,他只知道要还生养之恩,至于百姓,他还真没有想过。以前他只想着若是他坐上皇位,要当一个好皇帝,这是他对百姓的看重和恩德,这想法对说出“还恩百姓”的吴莎来说怕是有几分自以为是了。他有一瞬想问吴莎是如何看待君民的,想想还是罢了,这又有什么要紧,她既然想让他做,他做就是了。 “是当还。”他淡淡地说着,见她微有些得意的表情,顺势把他这几天心里的话也说了出来。 “我能平安活着,是陛下仁慈,这份仁慈能延续多久,也无从得知。我曾见过当今大皇子和二皇子,他们会不会善待我和我的后代还不好说。若是我的后代也得继续困于府里,还不如不让他生于这世上生于皇家。这样算来,我和你,正好。” 吴莎心想说徐喻明想多了,等圣上的位置坐稳了,再过个几十年,谁还记得钱塘这个无权无势的小小郡王,就连他这个郡王之位能不能一直保留还是个问题。但是他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吴莎也知道大皇子和二皇子,如果让她在他们手下办事,她大概一天就能撂担子走人。两人冲动的性格,跟石皇后极为相似,希望陛下能想出办法好好教导他们,不然总有一天他得面临人生艰难的抉择,谁让这国家是继承制的呢。 在她看来,齐暄帝对石皇后也没有多少情份,不过是看在石皇后是他的结发妻子,这位结发妻子当初跟他着少不得受奚落,同样,她也为了齐暄帝喜好玩乐的事跟他闹过脾气。齐暄帝登基,石家就跟二流子忽然有钱了一样,没少做拖皇帝后腿的事,加上石皇后本人也不靠谱,两位皇子又不争气,将来少不得会有一番争斗。 这当然是她的推测,目前来说,石家还是很稳当的,说不定齐暄帝还会借石家的手打压一些老牌世族,还有谢家,听说齐暄帝对谢家也颇为重用,他这是给自己弄了两把一次性武器呀。只是武器也有走火的时候,他别把局面弄得不可控制才好。 徐喻明听进去了吴莎的话,那之后真开始专心研究农事,有些不懂地会问忠上或者院里的老人。院里的人有许多都是农家出身,这还是利益于杨管家当初挑人的时候特意挑那些身份好查的。吴莎也会跟着徐喻明一块儿听,时不时地提点建议,让徐喻明发散一下思维。 几个月下来,徐喻明列好了条陈,已经想好明年开春乡下的庄子要怎么种地了。 这期间许是接触得更多了,他好几次感受到吴莎体贴的一面。有时明明是他还没有弄懂,又不好开口问,还是她帮着问出来的。他也发现了她的弱点,她不喜欢脏,也许女子都怕脏,她自己提出来让他在府里弄几块菜地种种,等真要下种了,她宁可拿着锄头开地,也不做那些会碰到泥地的活,还一个劲的让徐喻明试,说是为他好。 他的身体还是很虚弱,总是干不了一会儿就得歇歇,剩下的事就由其他人帮着做完了。这几亩地的日常管理也交给了忠柱,他一听就高兴,还要三妮送了点心过来谢谢主子,三妮不好意思送去给徐喻明就给了吴莎。 “我家哥哥真是的,种地有什么好的,又脏又累一年还得不了几个钱。他连如今采买的活都不想干了,就想守在田地边上。” 吴莎听出三妮话里的意思,便说:“就那几块地,他平时抽空看一眼就成,哪用得着放下原来的差事。” “可不就是。” 要说忠柱到了郡王府最不习惯的地方,就是这儿没有地种。他以前倒是帮着府里的下人一起打理院子,但是每每为那些花草忙碌时,他就想为什么好好的地种这些中看不中用的,用来种点粮食多好。好在现在主子开窍了,知道在那么大的园子里弄几块菜地。可惜的是主子还想自己种,忠柱一看到穿着一身绸缎的徐喻明来种菜,就想把他的活抢过来都干了。 现在主子把地里的事交给了他,他时不时的就想过来瞧一眼,要是菜生了虫子他也能帮着抓,可是他跟自家妹妹提了这话,妹妹却不同意。他可不敢惹妹妹生气,这个世上也就妹妹对他好,他都是知道的。妹妹还说要为他娶媳妇呢,他想到这个就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他已经存了不少银子了,就是不知道要多少才够。他也有了相中的女子,也不知道妹妹同不同意。 十月的一天,吴莎从外面买了点心回来,经过院里下人房时听到有人在哭,她侧耳一听发现哭的是三妮,中交还夹杂着“那个寡妇”“不要脸”之类的话。吴莎听了马上一脸疑惑,她怎么得罪她了?没有吧,她不久前还分了几块点心给她呢。 再一听,就听到边上有人在劝,细细弱弱的声音听着就是燕子,里面提到了“吴嫂子”……这应该不是在说她,虽然都是吴,但是燕子和三妮一向叫她“吴姨”。为了解惑,她在府里悄悄走了一圈,才知道是府里另一个姓吴的比她还大一岁的吴嫂子和忠柱好上了。 说是好上,也有点言过了,两人就是说过几句话,没有什么越矩的行为。这位吴嫂子也是个可怜人,她自小被卖给别人家当童养媳,等她的小丈夫成年,她因为不能生养就被卖了。杨管家当初挑了她时,以为她是三四十岁的妇人,后来问了才知道她才二十。杨管家看她是个老实的,也就留下了她。在府里做了几年工,她好好养着,倒是越来越年轻了。 本来大家都当她是三十来岁的妇人,也是等她养得水灵了才知道她年纪尚轻。府里本来光棍就多,知道她年纪不大后,打她主意的人有好几个,后来知道她不能生养,一个个又放弃了。忠柱却没有想这些,他就觉得吴嫂子话少能干活又十分的节俭,这样的人很好。他以为妹妹也会喜欢,就想过些日子跟妹妹说的,谁曾想三妮先撞见了忠柱帮吴嫂子干活看出了端倪,还发现忠柱偷买了一个素面的银镯子准备送给吴嫂子。这可把她给气着了,才有了前面那一出。 这可真是个难缠的小姑子,吴莎暗想,把点心送到了正屋,发现在屋里隐约也能听到三妮的哭骂声,就跟徐喻明使了一个眼色。 “这就是寡妇和未婚小年轻搭上的下场。” 徐喻明拿了一块桂花糕面色不改地问:“要是他们成了呢?” 得,是她举错了例子。不管三妮现在哭得多厉害,她哥和吴嫂子的事估计能成,毕竟这府上适龄的女子少。她想到以后府里会出来一个比婆婆还难缠的小姑,就想弄碟瓜子在边上围观。 “要是他们成了,你也应了我可好?”徐喻明故意没脸没皮地说。 “应什么应!他们是他们,跟我们有什么相干?” “你刚刚还拿他们说事。” “刚刚是刚刚,这会儿不一样了。”吴莎赖皮地说,见徐喻明眼中似笑非笑,她微有恼意,“你最近是不是越发猖狂了。难道你一个郡王爷开了金口,一个孤苦无依的寡妇就非得答应不成?” “可不敢这么想,我怕全鱼宴。”徐喻明说。 吴莎闻言不禁一笑,马上又故意板着脸,气呼呼地看着他。 重阳那天吴莎给他做了全鱼宴,说是宴,其实也就五道跟鱼有送的菜,也没有到全鱼,席面上还是有一道蔬菜的。吴莎觉得这顿美味极了,里面还一条海鱼,是她花大价钱买来的,让杨管家听说念叨了好几天。吴莎怀疑杨管家跟阿香在一块儿久了,越发的节省了,一点也不像是暗卫出来大手大脚的老爷们儿。 当天傍晚,忠柱求了阿香来帮忙说和,阿香又去叫了吴莎,两人一同跟三妮聊了一会儿,总算是把她劝好了。她的气还是没消发,之后就让忠柱把银钱交出来,让他在她同意前不准乱花钱。忠柱乐呵呵的答应,一点也没有勉强,让三妮的气又消了大半。 吴嫂子那边倒有人说她以后有罪受了,摊上这样厉害的小姑子,谁知一向沉默的吴嫂子难得开了口。 “但凡遇过嫂子怀孕还因为衣服没及时替她洗就把盆子朝肚子扔的小姑子,旁的人都是好的。” 这话一出,旁人除了唏嘘几句,再不敢多说什么。三妮不久也听说了这话,倒没有因此就认同了两人,就是有些不太去管着这个事了。虽然这件事就这么了结合了吴莎的猜测,但是他们都没有提吴嫂子不会生这事,让吴莎有些意外。她也不好去三妮那儿打听,只好拐着弯去问阿香。 阿香笑着答道:“三妮到底年纪小,哪里知道孩子的重要。旁人这样问,她还说没孩子有什么要紧的,她就能帮他们养老。你听听,这算什么话?” 这话还挺有道理,吴莎点着头想,家里又没有皇位要继承,也不是非得要孩子,再说了,三妮想得很明白,他们生的孩子以后都得入奴藉,她现在大了,虽觉得当郡王府的下人挺轻松,但也不想子子孙孙都是下人。有吴莎给她在前面打样,不入奴藉,活得自在,手上还可以有余钱,这样多好,她一听说奴仆不能有私产就有些不想当下人了。幸好自家主子还算善心,不会来计算下人的资产,就怕将来的女主子是个不省心的,她又是府里入了奴藉的下人里长得最好的…… 第八十九章 看中府里的谁? 年纪越大,三妮就对自己生的好看这事认识的越清晰,府里的妇人又爱吓她,总说将来有了女主子她得小心着点,如果女主子生得没有她好,说不定会找人划花她的脸。她正是爱美的年纪,可听不得这个。加上吴莎怕她怀着为人妾的心思,时不时地说一嘴恶主母与可怜小妾的故事,直吓得她打消了念头不说,恨不得不在正院侍候了才好。可是她到底舍不得正院多给的工钱,还有时不时给她一点东西的吴莎。 吴莎对她是真好,她没见过自己亲娘,村里的妇人们觉得她命硬,对她都冷着面孔,她的嫂子又是个小气吧啦的,活到现在对她最好的就是吴莎了。吴莎还教她认字,教她绣花,她也曾私下想过让吴莎当她的二嫂,不过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她自己都觉得自家哥哥配不上人家。 吴莎还会武功,她偷偷想过她会不会是别人口中劫富济贫的大盗,所以她才会有那么有钱。就算是,她也不怕,她甚至想存点钱,请吴莎去帮她教训她在乡下的大哥大嫂,省得他们老想来碍他们的眼。 在求了主子之后,忠柱和吴嫂子的亲事定在了明年正月。杨管家本来还挺忐忑,上次府里闹出不三不四的事后,他一遇到吴莎心里就发虚,忠柱和吴嫂子的事一出来,他以为吴莎会怪罪,毕竟下人之间私相授受在大户人家是要受惩戒的,结果吴莎提都没提这茬,让杨管家对府里的规矩又生出了不确定。他不敢去讨吴莎的嫌,只能自己瞎琢磨。想到后来,他抓住了关键的一点,吴嫂子也姓吴,她也个寡妇。 吴莎是不是看中府里的谁了?只要不是郡王,其他人都好说,他暗暗想。但一想她如果看中的是暗卫,心里又有一点发怵,也分不清是她相中郡王局面更难控制一点,还是相中暗卫。其实许多暗卫都是内部成亲的,因为男多女少,女暗卫在门中一直很抢手,像吴思这样生得好看的就更抢手了。就是有许多女暗卫曾经是哪些人家的妾侍通房,他们也没有在意,只要能生下孩子都是好的。 没能被女暗卫看上的,也会跟外面的人成亲,有一些是偷偷成亲,等娘子生下孩子后就留下一笔钱诈死,也有一些是像他这样有个明面上的身份,为了让身份看着更正式,就跟人结一门不会惹麻烦的婚事。他以前倒没有想过成亲,暗卫在外面生的孩子若是资质好,是得子承父业,跟着父亲加入暗卫的,他并不想自己的孩子走这条路,但是不留下孩子,他又心有不甘。 他也在女暗卫中想过一圈,却没有找到合适的。若说性格,女暗卫里温婉的还真没几个,就说吴思看着娇滴滴的,却是暗卫中排名靠前的高手,武功甚至在吴莎之上。他们倒不嫌她们脾气拧巴,比起外面哭哭啼啼又得防着她们知道身份的女子来,女暗卫显然更适合相守到老。但是,这个女暗卫不包括吴莎。光是她曾经是前首领这一条,就让他们望而却步了,更何况他们以前都当她是男的,是兄弟,谁会动那念头。 吴莎刚来钱塘就放出话要嫁人,当时就有暗卫想多了以为她是相中了谁追到了这儿来,不然她怎么会偏偏来了钱塘。为了这个人,她甚至连首领也不当了,那人要是不答应,还不得被她拍死。不过想了一圈,他们也没想出是谁,有几个怀疑是不是自己被吴莎看上了,还惴惴不安了几天,差点就向杨管家求助,好在这个时候夏守知出现了。 他们都觉得吴莎要被夏守知这个欢场老手骗走了,隔了一段日子后,夏守知没能骗走她,看着倒像是成了她的小弟了。而府里那个瘦弱的郡王却对吴莎出了手,让他们好几天都缓不过神来。他就算是住在郡王府太无趣,也不至于寻求这样的激烈吧?这是会死人的,还会害他们集体受罚的。 后来他们想了想,又觉得用不着担忧,吴莎也说了不会被这样的毛头小子哄走,再者,徐喻明这样连花园都没体力整个逛下来的男人,哪能入吴莎的眼,文弱书生和病弱书生还是有差别的,一般人谁都不会主动去挑一个带病的人结亲,这不是给自己找事吗。 他们的诸多想法,吴莎也不是没有考虑过,考虑归考虑,日子还是要过的。哪怕脑子是一团乱麻,也只是间歇性的乱麻,大部分时候,她的心情还是平和的。她也喜欢这种心灵的宁静,为了让心灵更宁静一点,她在十月底向府里要了两天假,又去了城外的清风观。 其实吴莎也用不着请假,她当初跟杨管家说留在府里做工时,就说她每隔十天要休息两天,这还算她说少的。杨管家哪有不同意的,她就是一天都不上工,他也不敢说什么呀。不过她每日的活也不说,休不休假还真没什么差别。这次她正式提出休假时,杨管家才想起有这事,自然是马上就答应了。 等她人一走,徐喻明才知道消息,他想着她许是有活要干,也不好多问,就是有些担忧她去外面会什么危险,偏偏他不能跟着去。担忧了半天后,他就借着散步去了杨管家的院子探问消息。杨管家一看他来,就猜出是想问吴莎的事,不由头皮发麻。 他已经被徐喻明套过好几次话了,如果不是吴莎后来给他摆脸色,他都不知道自己被套话。一看到徐喻明来,他的脑中响起吴莎困惑的话语“脑子呢?”,为了不再让她再次用眼神向他发出灵魂的拷问,他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方法。 “殿下,您来了,这真是不巧,小人要去衙门办点事。” 惹不起他还躲不起吧,杨管家自信满满地想。 “去衙门?不会是去调人手吧?”徐喻明笑着调侃道。 “怎么会呢,又没啥事。”杨管家大手一挥,暗想,他这话应该没有透露出什么吧? “这倒也是,近来风和日丽,最是出游的好时候,你就没过也出去走走?” “小人哪里这样好的命。” “至少有人能陪你一块去。” “哪能呀,小人不是那等不守规矩的,把自己人放出去乱逛的。”杨管家一边说一边想,他这是不是把他跟阿香的事在徐喻明面前过了明路了,这要不要紧?不会给吴莎惹什么麻烦吧? “你是说吴娘子不守规矩?” “没没没,小人可没这个意思,她爱去哪儿本来也没人拦得住。不是,我的意思是说,这是她正当休假,她就是看天气好去散散心。”杨管家急忙说,生怕嘴巴厉害的徐喻明在吴莎面前告他的刁状。 “她有需要散心的事?” “大概就是去求姻缘。”杨管家不假思索地说,一般女人去道观能求的不就是这么几件事,吴莎别的也没什么缺的,大概就差姻缘了吧。说到这个,杨管家就看了徐喻明一眼,认真地说:“她可不是那等好糊弄的,殿下还是不要把她当成不知事的小女子才好。” 徐喻明眉毛挑一挑,还欲说什么,杨管家已经拱了拱手快步走了。徐喻明背着手,无奈朝天空望了一眼,他都已经这样的了,还有什么让人不能相信的吗? 这时,吴莎也骑在马车望着天空。这次也不赶时间,她也就没有骑着马疾驰。懒洋洋地坐在马上,她感觉着秋日的清透干爽,脑中不由得一片空白。这样可不好,要是有人忽然跳出来刺杀呢?她偶尔回神这样想道,想完又开始放空。等到了飞龙山下已经是午后了,她在山下客店吃了点东西就上了山。 日头还长,她估摸着拜完一圈再下山还能在山道上看日落。店里的人见她孤身一人上山,也没有劝阻。飞龙山上没有旁的人家,这条路只通往清风观,上上下下的人店家都看得到,也不必担忧安危。就是吴莎的打扮看着像是未出嫁的女子,一般未出嫁的女子很少独自出门,店家再一想便猜吴莎是个寡妇,定是来求姻缘的。 清风观名气大了,来求什么的都有,后来观里又修了一层道观,前排的庙宇就由观里小辈的弟子或是来修行的居士帮忙打理,其余的退居在里层的道观专心修炼。吴莎去了道观两次,都没有进过里层,她也没有硬要去探个研究,好好的因为自己的一点好奇去打扰别人清修实在是罪过。 到了山门前,守门的道童换了一个,他没看过吴莎,原想为她去带路,吴莎却推辞了一句,自己走了进去。道童也没有多想,继续守在山门前,心下只想这人也不是个诚心的,哪里有下午过来上香的。 一般人上香总是选在日出的时候,有人为了抢头香常常天不亮就出门了。山上的道观一般不留客,只有像上次吴莎来时遇着了暴雨没办法了,才让她住一晚,平时只有在道观挂单的居士能住。因为山下有几家客店,有的还是出身富贵的居士开的,收费也便宜,许多人为了赶早上山,会在客店住上一夜。道童见多了天才刚亮就侯在山门前的信者,才觉得吴莎不够虔诚。 吴莎却喜欢避开高峰,趁着人少的时候来。她来的几次,都没在观里遇上什么人。这次也是一样,她拜完了之后又捐了一笔香油。记录的居士是她头一次来的那位,竟也记得她。 “善信有心了。” “居士多礼。”吴莎微笑施礼后,便准备回去。 天色不早,观里的居士也不好留人,吴莎甚至都没有好好逛上逛就准备离开。刚走到前殿,她就看到一眼熟的道人。 “道长。” “吴善信。” 见他记得她的名字,吴莎微微一笑,打量了一眼眼前这位容貌平实胡子花白的道长,也没有问他怎么知道的她的名字。这人总归不会是刺客,她也没有在工作时间,她故作轻松地想。 “善信有前缘,若能放下万丈红尘,便得自在。” 这是这劝人出家?吴莎暗想,目光动了动,微带羞赧地说:“恐要让道长失望了。” 清风道长倒也猜到是这样的结果,不过是空劝一句,又笑着调侃:“红尘扰人,不过是虚梦一场,善信为何要执着于此?” 这还能有什么理由不成?吴莎一想,就笑着回道:“因为它又红又尘?” 话一出口,两人竟相视笑了。清风道长还是可惜了她的天资,却没有强求,任她下山去。吴莎路上都想着这件事,在寺庙出没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遇到劝她出家的,她一直觉得自己肯定是有灵性的,不然孟婆不会直接让她投胎,就是各种大师看不出来罢了。 夕阳的余辉映在她脸上,她微微扬起嘴角,想起刚刚自己硬扯的话。她当然知道红尘之中有许多无奈的地方,但她就喜欢看这热闹,暖烘烘的哪怕与她无关也好。山间的晚风带来丝丝凉意,她却被夕阳的暖意笼罩着,不觉得冷。这天气她穿着两层衣服,她要还是冷,这体质得有多差,她又不是徐喻明。 想到这个,她就皱了一下眉,她是不是应该跟山上的道士搞好关系,问问他们有没有秘传的灵药能强身健体,还是等她回去之后,教徐喻明一套新的强身拳法? 想要到跟他近身接触,吴莎又有一些无奈,好吧,也有一丢丢觉得有趣。徐喻明自有他的魅力,但是呢,她还是得坚定自己的立场才行。 山下的客店就是到了夜里也很热闹,吴莎到了店里时,有人刚到,吴莎扫了一眼,没有放在心上。她在店里订了房间,不打算赶夜路回去。偶尔住住客店还是挺放松的,只要不去想这些被褥有没有进行消毒就行。因为收费便宜,基本算是做善事不赚钱,店里的房间也有些简陋。 她合衣睡了一夜,早上天没亮就被边上几间客房的客人起床的声音吵醒了,他们这是要赶早上山。吴莎自不会去凑这个热闹,不过等人走得差不多的时候,她还是起了床,想去半山腰看日出。 第九十章 见面 趁着年轻腰好腿脚好又起得来,吴莎自然不放过欣赏自然美景的机会。站在半山腰,看到山下的林子一点点染上金黄,直到那光落在她身上,吴莎有一种充满能量的感觉。 上山的人还有不少,有人见她站在半道上没动,以为她是在等人。等她掉头下山时,底下上来的人还愣了愣,不懂她怎么会这么早就下山,也有人关注的点不一样,悄悄议论她一个人出来的事。她也没有理,下了山在客店里吃了早饭,就骑着马回了城。 这一回她没有去自家的食铺,最近食铺的生意基本是罗依在打理,黄冲想在城里开间酒楼,正在找合适的店面。如果没有意外,原本的小食铺会归到罗依名下,等她要嫁人了,这铺子就当成是嫁妆送给她。 这事黄冲跟吴莎商量过,吴莎也同意了。 一路不作停留地回了府,她回到院子时,三妮看她什么也没有买还有些惊奇,不过对外面世界的好奇很快压过了浅浅失落,她拉着吴莎问起了外面的事,还引得院中其他人也跟过来一起听。吴莎跟她们说着外面的事,见徐喻明在门口站了站,朝她看了一眼后又回了屋里,她的心情莫名又好了一些。 “吴姨,听说清风观的道士会法术,是真的吗?”三妮知道她去清风观,总想问这件事。 “就是会,也不会随便在生人面前用的。” “飞龙山上真的有龙吗?”又有人问。 当然没有了,就跟老婆饼里没有老婆一样,吴莎心下说,面上把飞龙山形似飞龙的形态描绘了一遍。一行人说了好一会儿话才散,只有三妮没走,跟着吴莎进了屋,跟她说起了哥哥的亲事,言语中虽然对吴嫂子不是很满意,但又想把哥哥的亲事给办好。 吴莎心想她倒不嫌累,面上却耐着性子听着,三妮说是想跟她商量,其实事事都有了主意,在吴莎这儿问一遍也不过是为了安心。等她说了一遍话,天都要黑了,中间吴莎怕三妮说的口渴,还为她倒水了,她倒是不客气地喝了,一点也没有考虑她不耐烦的心情。 等三妮走了,吴莎轻了一口气,略歇了歇后,她想着自己还算在放假,就不打算去徐喻明屋里。可是到了吃饭时间,她总不能一直窝在屋间里。推开门她准备去找点吃的,却看到徐喻明站在门口对她笑了笑。 “来吃饭吧。” 吴莎一愣,本想推辞,就听他又加了一句。 “饭菜已经摆好了。” 好吧,就当省得她跑一逛厨房,她自我安慰地想,进了徐喻明的屋子,发现原先吃饭的矮桌前面放着与她屋内那套差不多的桌椅。吴莎朝徐喻明看了一眼,徐喻明却像没有发现一般,从容落了座。圆桌的两侧各放着一张凳子,徐喻明坐了一张,另一张不用说就是给吴莎留的。吴莎很快就收回情绪坐了下来,目光很快被一桌子的菜吸引住了,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菜色瞧着比往常好。 徐喻明为她夹了一块猪蹄,说:“吃吧,爬山累了吧。” 杨满财这个没脑子的!吴莎在心里骂了一句,也没有应声。 像是听到她心里的话一般,徐喻明解释了一句:“不是杨管家告诉我的,是我刚刚听到你在院里跟她们说话。” 刚刚听到就能准备这么多菜,吴莎微微挑眉,应付地点头,“怪我说话大声。” 徐喻明忍着笑没说话,慢慢吃着,跟吴莎聊起清风观的事,也说起了他学过《易经》的事。吴莎到了古代后也看过一些书,可是没有徐喻明看得全,至少在这个时代来说,他的知识程度算是高的。吴莎只是懂一些这个时代还触及不到的面,若在同一个面上的知识,她比不过徐喻明。他说的《易经》,她只翻过几页,跟他也聊不起来,只到听说他会按着上面所说的卜卦才来了精神。 “准吗?”她好奇地问,如果真的准,她也要去把这本书背下来。 “准,我病重时卜了一卦,卦相上说会红鸾星自有安排,你看你来了又救了我,可不就是应了这卦相。” 吴莎撇撇嘴表示不信,就这种套路也想来套她,这不就是前世星座那一套嘛。目光一转,她又笑了起来,说:“我在道观遇上了流云道长,他劝我出家呢。” 徐喻明冷眉微扬,说道:“那是他不知道我。” “吃你的饭吧。”吴莎白了他一眼,真是越来越受不了他的厚脸皮。 吴莎白天赶了路,徐喻明也没有跟她多聊,早早地让她回去休息了。吴莎其实并无睡意,呆在屋里总觉得像是忘了什么事,到了快半夜她才想起没有去抱怨杨管家这个大嘴巴。想了想,人家也是有相好的人了,大半夜的她也就不过去了。 杨管家屋里也还亮着灯,他坐在桌前望着虚掩的房门,等着吴莎来找他。他昨天反复地想,总觉得跟徐喻明说的话里面像是有什么不该说的,偏偏他又想不出,只能从吴莎来不来这点上判断自己有没有说错。到了半夜,吴莎也就没有,他才略放了心。 可是他是想要吴莎来的,有件事他还得跟吴莎报告呢。就算吴莎说他才是郡王府这摊事的主事人,他却不敢当这个主事,有事还是想支会吴莎一声,免得自己办错了事也不自知。不过这次他自认没有办错,吴莎不来就不来,他明天去说也是一样的。 “你说老丁招了?”吴莎隔天听到杨管家的回答,一时有些意外,“什么时候的事?” “前天夜里。”杨管家小心说着,看了一眼她的脸色,被她反过来打量了一眼。 “昨天我看头也累了,就没有说。这事我已经跟小戊头说了,剩下的事不归我们,就是我答应了丁哥,让他和郡王单独见上一面。”他急忙解释着,说到后来有些底气不错。 “行,我知道了。”吴莎点点头。 杨管家见她没有其他话,不解地站在原地看了她好几眼。 吴莎知道他眼光的意思,说:“怎么,还要我夸夸你?” “不,就是,我没办砸吧?” “都是要成亲的人了,要对自己有信心。” 他一向对自己挺有信心,这不是被她打击的,有点摸不准事情办得如何。他想了想,还是问:“让郡王和丁哥见面,不会有什么不妥吗?” “你要是安排的好,不妥也妥,安排得不好,妥也不妥。办事不要想着办一次就了了,后续的考虑要跟上。这事你自己忙着,告不告诉我的都行。” 杨管家这才放下心来,点了点头,说:“是,我明白了。” 其实吴莎早就想让老丁和徐喻明见一面,当初吴思硬抗着反对,这事她也不好再提,现在有杨管家出面自然最好。说是见面,是徐喻明出去,还是把老丁领进来又是一个难题。好在上次翻修院子时,杨管家让暗卫把这府里的一处地窖改成了地牢,这会儿用来关押老丁正好。一直把老丁关在外面,暗卫得顾着两处,太浪费人力。 吴莎知道动静,心下也是赞同的。她一直觉得老丁不止这点人手,说不得什么时候就有人寻上门了,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也放心些。当然,这也得他们自己抗得住,不然就是给府里招祸。 十月下旬的一天,老丁在深夜被转移到了郡王府,不过他也没能马上见到郡王,直到吴思带人找到了他替徐喻明保管的财物,杨管家才把这事告诉了徐喻明,当问到徐喻明想不想跟老丁见面时,徐喻明的眼中没有半点波澜。 “你们安排吧。”徐喻明淡淡地说。 他和老丁在父王生前并没有见过,也不知道老丁的为人,冷不防这人跳出来说要救他,他其实比暗卫的人更反感。同样是隐居,时时提心吊胆与受人监视相比,他倒宁可受人监视,毕竟在宫里就有不少眼睛盯着他,他早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了。 也许这样的日子在老丁的眼里是可怜的,他自己却一点也没有觉得,再说了就他现在的身体,就是隐居了也得时不时地请大夫来看病,泄漏行踪是早晚的事。他就不知道老丁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靠着父王留下的钱财能保他一世无忧。 他并不知道财产的数目,想想父王的为人,应该不会太大。不得不说,他猜得没错,废太子本来倒是可以替他留下更多的钱物,只是考虑到也许会被人找到,才没有准备太多,免得被人误会这钱是要留作谋反的。 齐暄帝在拿到寻找的财物清单后,也看出数目不大,想了想,他留下了所有的银钱,把贵重物品都发还给了徐喻明。看到这么多东西,他想到了徐喻明的亲事。他原本是让石皇后留心,为徐喻明寻摸一个身家不高不低又没有后患的。石皇后开始从她娘家的表亲里选了几个,不是齐暄帝挑剔,石家本就门第不高,她的那些表亲家势也一般,规矩教得并不好,他们的女儿配个四品官都算高攀,又如何配得起堂堂郡王。 知道齐暄帝不满意,石皇后又想了一圈,还把话透给了几位与她交好的夫人,倒弄得朝中一时人心浮动,有些本来还不错的人选,一个个的都订了亲,剩下的要么别有用心要么稍有欠缺。萧墨言倒是劝他挑些家势平常的就可,齐暄帝没有答应,之后他也就没再提这个事。 齐暄帝何尝不知道给徐喻明找个门第低的女子才是最好的,只是心里过不去罢了。徐喻明在钱塘很是安份,可是再安份少不得也要在钱塘呆上十来年甚至更久,若不给他找一个可心的姑娘,他真怕徐喻明在钱塘闷坏了。他心下还盼着徐喻明能主动提一个人选,想想王家当年对太子宫的把控,再想想徐喻明现在的处境,这点期待马上没了。 徐喻明也想过自己的婚事,他得赶在陛下为他赐婚前,找机会把事情报上去。 支开了旁人后,杨管家陪他走入了地牢,哪怕里面只关了一个人,气味也并不好闻。地牢里光线又暗,徐喻明过了好久也没有适应,只能眯着眼看着铁牢角落里被铁链锁着的男子。老丁当初在吴思手里吃了大苦头,吴思走后,哪怕杨管家对他还算照料,他也瘦了一圈,跟先样的样子不能比。好在他的精神没有散,在看到徐喻明后,他的眼睛也更亮了。 徐喻明朝他微一点头,等杨管家退到地牢门口的时候,他望里着里面明亮的眼睛,淡淡地问:“听说你一直想见我?” “小的办事不利,还先殿下责罚。”老丁跪下说道,套在他手中的铁链哗哗作响。 “起来吧,我知道你是个忠心的。”徐喻明说道,伸手抚着冰冷的铁笼。“还不知陛下会对你如何处置,若能活着,以后就去过自己的日子吧。” “殿下?” 老丁不解地看着他,难道是因为边上有人盯着才让殿下说出这样违心的话。他哪有什么自己的日子,护着殿下平平安安的是他唯一想做的事,除此之处他还能做什么?去当个农夫?他连锄头怎么握都不知道;去当商人?他可不耐烦为了银钱费神,至于娶媳妇生孩子,只要一想到可能有仇家上门,他就觉得会被拖累。 他不像杨管家至少还知道自己是姓杨的,他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也许他和吴莎一样是逆臣之后,自幼被收养。他没有吴莎那般野心,就想听主子的,让他有点事做,直到为主子而死。自小受暗卫教育的人大都跟老丁的想法差不多,也只有吴莎这个异类以及受她影响的几个,知道为自己谋划一番。 老丁不想过自己做主的日子,又觉得像他这样忠心的护卫,徐喻明不会说不要就不要,这里面定然有什么内情。果然不能让殿下继续呆在这儿,他连自己的想法都不敢说,老丁暗想。 第九十一章 管住嘴眼 徐喻明见他的目光在一瞬间迷惘之后,马上就迸发出更热切的光,就知道他没有听进去。在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徐喻明就觉得这是个听不进话的。手下太武断,也是一件麻烦的事,徐喻明并不希望自己的身边有这样的麻烦。被幽禁固然不好,他却不想因为自身给朝局增加变数,他虽不在那个位置上,但是心中却有天下有百姓,因为与吴莎的交流,他心中百姓的份量变重已经胜过了这天下。不过不管是对天下还是对百姓,越少的权力争斗越好。 老丁本来想把自己留在外面的人跟徐喻明小声提几句,见徐喻明似乎对离开钱塘没有意愿,他也不想给他添麻烦,只希望有机会出去后,偷偷为他办妥一切,到时候徐喻明定然不会再说让他离开的话了。 两人见了面,连句悄悄话也没说,让门口一直伸着脖子听着的杨管家很是失望,他还以为能听到什么呢,要是他说什么也没有听到吴莎会不会觉得是他没有听到?这么重要的日子她竟然不在,难道就不怕他出错?杨管家暗想。 吴莎是不在,她正在看黄冲相中的酒楼呢。酒楼的地位不算顶好,位置也不大,胜在门前宽敞后头有现成的院落可以改成包间。黄冲已经跟朱家做成了买卖,把五香粉卖了出去,说定了是算分成,至于能分到多少就看朱家厚不厚道了。他倒是希望朱家不厚道些,好让吴莎想再个方子出来,让他拿着去跟别家合作,不想朱家一直做大的家族多的是,就是缺少一点机会罢了。 罗依知道五香粉的事,却不知道方子,她也没有多问,猜测这大概是吴莎单独给黄冲的。她知道自己跟黄冲比,还是黄冲更得吴莎信任些,这是没办法的事。能得到现在平稳的生活,已经是她以前不敢想的,就算她想证明一番为吴莎做更多的事,却总有其他事其他人打扰她的专注。 吴莎本就没打算让罗依做太多,她把罗依带来钱塘,给不了她什么荣华富贵的生活,但让她作为一个普通人活着还是做得到的。黄冲那儿也是,她原本并不打算黄冲参与她太多事,无奈黄冲聪明,从她吩咐的几件小事中窥见端倪,知道举一反三,把她原本打算自己一点点去做的事都着手给完成了。两人也就彻底成了一条船上的人,吴莎给了他很大的权限处理她的私产,想知道两人的财富积累到什么时候,他会单飞走人。 要是他真飞了,她难过当然是会有的,也会感慨这样的人生挺有意思。她对物质的需求并没有那么迫切,有当然很好,没有,其实问题也不大。她只要保证自己可以养老的那一份,就已经足够了。 徐喻明见过老丁后,府里又风平浪静的过了一个月,除了徐喻明脸皮越来越厚这一点让吴沙有点无奈外,日子过得很是顺遂。这天,齐暄帝派人把属于徐喻明的那些财产发还给他,来人是跟着东升公公的小太监高照,二十出头,已经是齐暄帝身边内侍宫的二把手。 外面来人一般徐喻明是不用出来接见的,哪怕他的身体稍有好转,郡王府也一直对外称他体弱多病,就是他哪天一命呜呼了外人也不会觉得突兀。可这高照公公不是外人,且他把东西交给杨管家后,主动问起了徐喻明的身体,说要亲眼见一见他。杨管家想着许是陛下私下有什么话让这位高照公公带过来,便带他去了正院。 也是凑巧,徐喻明这会儿的确是病着,吴莎去厨房为他熬药也顺便避开跟宫中的人碰面,她现在就是一个小人物,不要落入旁人的眼中最好。 高照进了正屋后,与徐喻明见了礼,忠上是头一回见到公公,有几分惊奇地看了几眼,然后才想到行礼,高照也笑着应了。杨管家略说了几句后,就找了一个借口把忠上带了下去,留下高照和徐喻明在屋里。为防万一,正屋的门开着,杨管家就在门口,房顶也有人,料想徐喻明出不了事。 就算是宫里来的人,他们也不是百分百放心的,哪怕来的是东升公公,他们也会盯着。真正说起来,府里的暗卫只听命于杨管家,杨管家只听命于小戊头,小戊头听命于首领,首领听命于皇上。只有在情况紧急的时候,才会越级上报、越级布置任务。当然也有特例,不然先帝也无从知道前首领与废太后私下勾结的事。 等边上的人一走,高照便在边上的凳子上坐了下来,细细打量了徐喻明一眼。徐喻明靠坐在床上,除了脸色有点苍白外,并没有什么不好。他虽然病着,但并不是什么大病,就是身体虚弱好得慢,一个不注意会转变成重症。 “江南真是修身养性的好地方,殿下在这儿住了几年整个人都和以前不一样了,这样很好,陛下也能宽心。”他浅笑说道,眼中毫不掩饰他的嘲讽。 宫中捧高踩低之辈众多,徐喻明也不是头一次遇见,以前废太后身边的内侍比高照可难缠多了,闻言他也就只是笑笑,说:“陛下能宽心就好。” 高照挑了挑眼皮,一时也不知要怎么说。他以前在宫中时曾见过徐喻明,那时他还曾在他跟前陪笑,如今想来那笑真是白费了。想是这样想,他脸上还是挂着应付的笑容,他已经习惯了。 “陛下是个宽厚的,这些日子还为殿下的亲事费心呢,谢家那姑娘,殿下知道吧,听说无端端就病死了。唉,也是可惜。听说谢二小姐是位才貌双全的美娇娘,比她的妹妹还略胜一筹。当然,谢三小姐也不差,听谢大人的意思,是想让谢三小姐嫁给二皇子呢。啧啧,谢家真是好福气。” 高照说着又扫了一眼徐喻明的脸色,见他不为所动,便觉得没趣,后面的话也就越发的冷淡,“殿下不用担心,你的婚事陛下在看着呢,就算朝中无人肯把女儿嫁过来,总还是有些不入流的贪图皇家的名号愿意跟殿下结亲。” “有劳陛下费心了。”他说着,还朝高照微微笑了笑,“也有劳高内侍跑一趟。” “这是仆份内的事,不敢称劳。”他说着。 两边又寒暄了几句,高照没讨得便宜很快就告辞了。他原本是想在郡王府住一夜再回去,后来一看郡王府只有正院的房子算好的,其他院子只有外墙还算平整,便歇了心思去外面客栈将就一夜。临走前,他和杨管家聊了几句,说到了照顾郡王的事。 “杨管家,我们都是为陛下办差的,做事可不能马虎呀。”他敲打道。 “是,大人说的是。”杨管家恭敬应道,跟宫里人打交道就得把姿态放低,至于放低姿态这事,他在吴莎跟前积累了充足的经验,装起来最拿手。 高照想到能在郡王府当管家的,估计也有几分来历,也没有把话说得太冲。 “我知道你是个尽心的,可郡王身边放那样不像样的下人,瞧着都不好,要是让陛下知道了,陛下定要为郡王不平。” “是,府里的小子都没有规矩,我回去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们。” “杨管家若嫌麻烦,我倒愿意代劳。殿王今天跟前那个……叫什么来着……” “忠上。”杨管家接话道。 “名字倒是好的,就是规矩不好。你让人跟着我去学一天,保管回来之后知道管住嘴眼。” 杨管家在吴莎面前心思玩不转,在高照面前脑子却转得飞快。他早听说宫里有些内侍见不得别人用异样的目光看他,若有人触怒了他们,不死也得脱层皮。 “哪里能劳动大人,大人放心,那小子明个人就知道要怎么管住嘴眼了。”他阴测测地笑笑,朝高照露出一个讨好的表情。 高照心下受用,虽然为不能亲手管教忠上感到惋惜,但是也不好再驳杨管家的面子。待他走后,杨管家望着关上的门,眼中的杀意一闪而过。 不行不行,他已经是普通人了,他的身体也没法再去执行暗杀的任务了,他心下说道,眉头微微一皱朝着厨房走去。这事他还是要跟吴莎说一声,要是那小太监又来要人怎么办? 吴莎还在熬药,这个时间厨房里也没有什么人,主要是杨管家吩咐了家里有要紧的客人来,让他们最好都呆在屋里别出来。他这是不想有人出来听到什么多嘴说了出去。 听完杨管家的话,吴莎点头表示知道了,见药熬得差不多了,就把药罐移到边上,开始在炉子上炖起鸡汤。杨管家见她反应不大,也是松了一口气,这就表示他的应对没有问题。吴莎转过头,见他一脸得意,又忍不住想再念他几句。传授自己的人生经验,为孩子指点迷津,是她这个假少女真老人对世界的回馈。 “你最好能传出话去,就说府里有个下人不好,被拔了舌头。” “对,这样好。”杨管家一拍手说,“要是他来查,就让忠上藏到地牢去,反正他们明个儿就走了,下次就是再有人来传旨也不一定是他们。” 吴莎闻言,淡淡瞟了他一眼,“你可别把普通人往地牢那边领。” “是,我就是那么一说,我可以把他藏到地窖里,都是一样的。”杨管家乐呵呵地说,被吴莎挑了一点错他也不沮丧,还有一点高兴。 有错他就改,总比让他猜不准吴莎的意思,不确定自己有没有错来得好。 “这事你得跟忠上说说,免得他下次再犯。他的规矩其实已经不错了,就是见的世面少。” “是。唉,还是不能跟头比,到底是阅历不一样,年纪小的人就是不顶用,等他年纪到头这么大的时候,要是能有头一半就好了。” 杨管家最近办事挺顺,一高兴话就有点多了,顺便也展现一下自己拍马屁的能力。可惜他还真没有这才能,吴莎听完就皱起了眉。 “你这是说我老?说我这么老还嫁不出去?说我老了没人要?”吴莎开始死亡三连问。 杨管家一听,脸上的笑容马上僵住了,他真没有这个意思。他正想要解释,吴莎就朝他挥挥手。 “没人把你当哑巴,忙去,没空理你。” “是。”杨管家答应了一声,马上走了,半点多安慰几句的意思也没有。 吴莎看他跑得这么快,心里又不得劲,就算她马上就让他走了,他倒是道个歉再走呀。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她默默盯着炉子上的鸡汤,决定这汤不分给杨管家喝了。 杨管家如蒙大赦一般离开了厨房,马上叫了忠上去屋里说话。他今天被两波人惊了,心下也有一点脾气,就在在忠上身上讨回来。 “你刚刚是不是盯着人家公公看了?”杨管家淡淡地说。 杨管家在下人面前都是这个腔调,忠上也没有觉得不妥,便点了点头,有些心虚地说:“是,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公公呢。” “他们虽是残缺之人,但都是天子近侍,就是朝中的大臣都得让着他们。因为多看几眼就招了嫉恨的事,朝中可不少,有一寒门出身的大人就是因为这个被弄得家破人亡。你的胆子倒是大,不怕死。” 忠上听了脸色不由发白,就算他家里已经没人了,听到有这么严重的后果,还是害怕的。 “人家走之前说了,想要挖你的眼割你的舌头。我也不是那等心狠的,就只割你的舌头算了。”杨管家叹道。 忠上哪里知道他是在故意吓他,哭着跪了下来,又不知要说什么,只一个劲地给杨管家磕头。 “好了。”杨管家连忙拦下他的动作,感觉自己是不是说得有点过份了。可是以前吴莎吓他们的时候,比这可狠多了,他们不也能好好听下来了? “管家,饶了奴吧,奴再也不会了。”一想到自己的舌头要被割掉,忠上连说话都说不顺。 “我知道你是个好的,虽然我应下了这个事,但好就好在他们不会在钱塘久呆,等他们一走这事也就过了。只是下次要是再有人来,你得在屋里躲着,莫让人看到,尤其不能在外人面前说话。” 忠上连连点头,杨管家看他被吓得一愣一愣的,心下很是满意,又跟他说了许多他在宫中看过的内侍残忍的手段,当然他假称是听别人说的。忠上听完,吓得更厉害了,当天夜里还发起烧来,一连喝了几天药才好,之后人一直恹恹的,不怎么肯说话。 第九十二章 想不通 忠上一病,吴莎就得担负起照顾徐喻明的责任,好在这是她做惯的,也没觉得不顺手,就是太锻炼自己的心性。 徐喻明养了两天,已经能下床了,他还特意问了高照的行踪,知道他们已经离开了钱塘,也就没再继续问。吴莎只当他是闲聊,略聊了几句后,她赶紧说要去厨房一趟,免得话题被他带偏。徐喻明这儿也没有什么,吴莎让院里的小厮在门口守着,若是有事就去叫她,便放心地离开。她是真不想一整天跟徐喻明在一间屋子呆着,呆久了,她总被他盯得心里发毛。 等她出了门,徐喻明就坐到书桌前,拿出一份空白的竹简写了一封感谢陛下赐物的密信。想写的内容早在他心里打转了好几遍,他下笔写得很快,等竹简上的字迹一干,他就让守在门口的小厮把竹简亲手交给杨管家。小厮不敢离开门口太久,吴莎说过徐喻明的屋前得有人守着,但徐喻明的吩咐他又不敢不听。为了两边都不得罪,拿着竹简飞快的跑出了院子,没一会儿又跑了回来,见吴莎还没有回,他微微松了一口气。许是见他机灵,徐喻明还赏了他几个钱,乐得他笑眯了眼。 杨管家拿到小厮送来的竹简时,也有些意外。竹简上系着明黄色的带子,一看就是呈给齐暄帝的。徐喻明跟齐暄帝上表有两种方式,一是透过县令写正式的奏折,这一层层往上递每一层都会看过一遍。考虑到他的身份,没有人会卡他的奏折,可能有些人还不好意思打开来看。这折子总是安然递到齐暄帝的手里,就是里面不好写太多私人的东西,毕竟要经过那么多的人手呢。 另一种方式就是透过暗卫写密折,写好的密折主事人会看过一遍,主要是为了确认这折子没有其他问题,比如说抹了毒什么的,至于内容什么的并不是他们检查的重点。 展开后,杨管家看了前面几个字后,后面的内容也没有细看,左不过就是谢谢陛下,拍一点马屁。文人拍马屁都拍得不同凡响,他连看都看不懂,索性就不看了,只要确定这奏折没有问题就行。想着吴莎就在徐喻明身边侍候,这折子她肯定先看过,杨管家也就更放心了。 徐喻明的身份特殊,这折子也不用经吴思的手,直接就能通过秘密联络点送往京城。不过当天夜里,他又去私库翻了一个印章出来,说是要加到谢礼内。这次是吴莎帮他传的东西,在知道他还有一封谢折,她也没有多想,检查奏折这种简单的活杨管家总是会做的。 她没有想到这封奏折上有关乎她终身的内容,只当是一般的谢表。 几天后,这封密折和印章出现在齐暄帝的案上。东升又查验了一遍,确定无事后才把东西呈上去。齐暄帝倒没有看那封密折,而是拿起了那枚印章细细瞧了起来。 这是一块普通的鸡血石印章,论雕功并不算好,上面刻着“文川武乡”四个字,“武”字还刻坏了。东升不解幽明郡王为何会送这样一块印章来,齐暄帝却是知道的,这一看就是前废太子徐长昭所刻。 徐长昭私下喜欢雕刻,他的私章都是自己刻的,不过为免别人说他这个太子不务正业,外面知道的人不多。后来还是齐暄帝得了一块颜色纯红的鸡血石送给偷偷收集石头的徐长昭,才从他口中得知。当时他顺势讨定了一块,徐长昭也答应了,后来却迟迟没有收到。他以为是徐长昭只是虚应一句,也没有放在心上,原来竟然真的刻了,就是刻坏了不好意思拿给他。 看着应和他名字的印章,齐暄帝心下百感交集,叹了半晌,他才把密折打开,想看看他的大侄子送这么个礼是有何事相求。密折前面一大半都是在感谢齐暄帝照顾的,听着就像是一个普通的侄子感谢叔叔关照一般,要紧的话都在后面,写得是他卧病在床本已万念俱灰,幸得一女子悉心照顾才得已好转。这女子姓吴名莎,自称寡妇,甚是贤良,两人朝夕相对,互生情愫,他斗胆想向齐暄帝讨个恩典赐婚。 齐暄帝一个字一个字的又看了一遍,脸上的表情很是凝重,甚至连前面感谢的话他也跟着看了好几次,希望从中找出些什么,最终却一无所获。这真是他看到的那个意思,不会吧?齐暄帝不解地看,看向身边正视前方的东升。 想了想,他又看向在为他添茶的云瑛,朝她招了招手。 “朕眼睛有点花,你来帮着看看,有个名字有点不对。” 云瑛奉上茶,躬着身子拦过折子,低头看了一遍,在看到后面出现的名字时,细眉微微一挑,与看着她的齐暄帝对视一眼。 “是她?”齐暄帝问。 云瑛点点头,又说:“许是同名同姓。” 齐暄帝听了脸色并没有好转,他可不信世上有这样巧的事,就是他怎么也想不通这件事,怎么会是吴莎呢?难道郡王府里连个像样的女人都没有吗,暗卫是怎么当得差?他按下折子,暂时不知如何应对,等到去送东西的高照回来,东升便细细问了他郡王府的情况,在知道郡王府的确没几个合用的下人后,齐暄帝释然了。 果然,不是被环境所迫,怎么可能看上吴莎。 解决了心中最大的疑问,他又不得不面对其余的问题,徐喻明的要求他到底要不要答应?这里面不会有别的什么原因吧。徐喻明应该是看出吴莎不是一个普通的寡妇,不过她前暗卫首领的身份,如果不是她主动透露,他应该不会知道,就是知道了,要娶一个暗卫也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尤其是一个大他那么多岁的暗卫。 如果两人换了性别,前暗卫首领(男)娶一个落迫的皇女也不是不可以,但现在他是郡王,而她只是一个小小的管事娘子,这……到底是受了环境怎么样的影响,他才会有这样的念头,别是被吴莎逼的吧?吴莎的确有这样的勇气和手段,可是她犯不着呀? 齐暄帝怎么也想不通这事,过了好半天,他才想起把去过钱塘的萧墨言召进宫来。 萧墨言躬着身子从东升那儿接过密折时,心下有一丝疑惑,不知是哪里出了要紧事,需要齐暄帝这么急把他叫进来。等他把密折看完后,脑中空了空。 “你怎么想?”齐暄帝等他看完了,还看了好几遍,才敢发问。 萧墨言静下心来想了片刻,微皱着眉说:“如果能安排一个信得过的人在郡王的身边,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话是这样没错,齐暄帝何尝没有想过在徐喻明身边放上信得过的人,最好是没有什么背景的。难得又是徐喻明主动开的口,只是这个人偏是吴莎。他倒不是信不过吴莎,但她毕竟曾是暗卫的首领,好比一把锋利的刀,他总不能把这把刀交到徐喻明手上,不管他能不能用上,这刀在他手上就够让人忌惮的。不过同样是刀,如果这次徐喻明提的是吴思,他也就答应了,说不定他是被色所迷,但是吴莎……他想不通呀。 “也不知吴莎是什么意见?” “她就在郡王殿下身边侍候,这封密折她定是知晓的,如果她不答应,就会跟着上一道折子,可是她并没有,可见她也不是没这个心思。”萧墨言淡淡说道,想起上次去郡王府时,徐喻明跟他说过的话,心下有些恍然,怕是那时两人的关系就不一般,只是还没有挑破。现在许是知道了陛下有意为他指婚,郡王才上了这道密折。 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他想起上次吴莎似乎故意避着不见他,想来是因为有了新欢的缘故。 什么新欢,萧墨言回过神,深深皱了皱眉,不知自己心里怎么会闪过这个词。 目光沉了沉,他朝齐暄帝建议道:“陛下,不如把吴娘子召回京来问一问?” “去年年底她才离京,才一年朕又召她回京,会不会不合适?” 齐暄帝不是没有想过把她召回京城的事情,又怕她为此心生不满。他到现在都觉得吴莎哪怕是他的属下,但是这脾气却不好治,想要让她乖乖听命,得顺着她的毛。 “就算陛下真要应了郡王所求,难不成就真让一个出身不明的寡妇嫁过去吗?怎么的,也得给她一个身份。京中这么多人家,找一户出来让她认个干亲还是可以的。” 齐暄帝点头,目光在萧墨言身上停了停,萧家门第不低,又一向是拎得清的,萧墨言又是知情人,要是让吴莎记在萧老夫人名下……萧墨言感觉到齐暄帝的目光,心下已然明白,若这事只关系到他,他自当是答应的,不过萧家当家做主的还不是他,而是他的父亲,就算他的官位比父亲高,也不能越过他决定这件事。 见萧墨言没有接话,齐暄帝也没有再说,这事不是一下子就能说定的,还是等吴莎上京后再说吧,他也想看看这位前暗卫首领是不是得了什么神通,竟把他的大侄子拐走了?这是看多了钱塘婉约的女子,想要试试豪迈的?想不通,实在是想不通。 第九十三章 回京 远在钱塘的吴莎这几天眼皮子乱跳,她心下有种不好的预感,像是忽略了什么事,又抓不到方向。为了想明白是因为什么事,她连徐喻明厚脸皮的话也不放心上了。她的预感一向很准,以前靠着这个还避过许多次陷阱,但这次心慌得没有以前厉害,似乎出的事也不是什么紧急的事,不会关系到她的生死,只算如此,她也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有件事悬在心里的感觉实在太难受了。 等到京中的召令一来,吴莎心下想,原因莫非是在京中,她在京中没有需要收拾的残局呀?也没有旧情人什么的,这是出了什么事了?她是真心不想去,但是召令都来了,她又不得不去。 杨管家一听说吴莎要入京,眼睛就一直亮晶晶的盯着她,盯得她都没心思多想。 “你再这样看下去,别人会误会你对我有意思的。” “怎么可能,我都有阿香了,有脑子的人都不会……” 话还没落,吴莎就朝他嘴里扔了一颗带壳的花生,冷冷瞪了他一眼。他马上不出声,把花生壳咬开了吃仁。 吃完之后,杨管家总算是鼓起了勇气,跟吴莎好声好气地说:“头,要不就说咱们回京奔丧去,我假装跟着你一块走。你入了京把事情一说,我后面也好跟阿香提成亲的事。” “你走了,这边的事谁管?” “先让郡王自己管,我暗中盯着,不会出岔子。郡王府又没有走动的人家,过冬要准备的东西也都准备好了,咱们离开十来天的,不会有事的。” “你这是在路上死赶活赶的走法呀,你有没有想过我和我的皮肤的感受。” “头,你别逗了,皮肤还能有感受?” 吴莎气得又扔他一花生,这回没扔到他嘴里,倒是扔到他嘴唇上,砸得他还挺疼。杨管家默默把掉地上的花生捡起来,顺带抬眼偷偷看向她,主要是看她的皮肤,他也没觉得她现在这张脸比以前细嫩多少呀?不过吴莎爱漂亮这事,他也是知道的。 “要不我帮你弄些珍珠粉来养养肤?” 吴莎一听,倒是朝他笑了笑,“你还知道珍珠粉养肤?” “知道。”他就知道这个,还知道珍珠粉不便宜,为了一张迟早要长皱纹的脸抹这么贵的东西实在是烧钱。 “你有钱?” “有。这点钱,值得花。” 吴莎听了有点哭笑不得,难得属下主动送礼,她哪里有不收的道理,要是她一次不收,他以后不送了可怎么办,她总不能以后一次次地都帮他白干活吧。要说他早就应该给她送送礼,要不是她安排他来钱塘,他怎么可能遇上阿香。 “行,我帮你在首领面前提一句,首领答不答应,就看你的运气了。你也知道辛力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 辛力就是辛当上首领后用的化名。 杨管家虽一直都是戊队的,但是辛队的人训练之艰苦,他早有耳闻。他们暗卫入了队也不是马上就有编号,得先训练得到队长认同才行。戊队的训练比较灵活,难倒是不难,就是考核的时候会出些新花样,队员们很容易考糊。 比如有一年的考核,吴莎拉着一批新人出去围猎,还得在围猎的同时找出她藏在山上的宝物。等一群人把东西找出来后,她说为了奖励他们把他们带去花楼轻快一下。他们没有想到真正的考核是在花楼里,当第二天早上,他们发现所有人脸上都被毛笔画了叉,才省悟过来。可惜已经太次了,那次考核,他们一个都没过,吴莎魔鬼考官的名头才是响亮了起来。 杨管家一直庆幸他没有在吴莎的手底下考核,不然他可能到现在都没有编号。说实话,像他这样的还不如跟着辛头,累是累了点,但不费脑子呀。就是一点,像他如今想成亲这样的事,换成在辛队他还真不敢提。 没通过考核的人就算在编队里,也没有数字代号的,跟着去出任务也是打打下手。吴莎当初就是给杨管家打下手的,没办法她那时年纪小力弱,戊队考核中的有一关一直过不去。 杨管家和吴莎把外出的行程敲定,就安排了人来郡王府报丧。杨管家接到了消息后,马上去向徐喻明请了假,顺便把府里的事交给了徐喻明,还让忠上多帮忙看着点。一同请假的还有吴莎,徐喻明心下猜到是怎么回事,便假意安慰了几句,准了两人的假。 “一切小心,我等着你回来。”徐喻明送吴莎出门时微微笑道。 “放心,倒是殿下,莫要吹风,小心受凉生病。”她又叮嘱了几句,见他笑盈盈地听着,心里老大不自在,正好杨管家收拾好包袱来院门口等她,她也就告辞离开了。 两人骑马在城里走了一圈,之后吴莎和另外一个人出了城,杨管家留在了钱塘,偷偷潜回了郡王府。吴莎到了下一个城镇后,就变成了单独行动,她也没有着急赶路,心下想着徐喻明送别时态度。他好像知道点什么,吴莎暗想。若有什么是徐喻明知道而她不知道的,就是那一封密折了。 她现在真后悔当时没有把密折打开细细看一看,也不知里面到底是写了什么。她以为杨管家总是看过的,若里面有出格的内容,他应该会告诉她才对,可是她现在也吃不准杨管家是不是真的看过,他一向对书面上的东西不怎么上心,哪怕打开来扫一眼也是过眼不过脑。吴莎也懒得把这事算在杨管家的头上,就算真是密折上写不好的内容,她也只能怪自己没有二次检查。 其实能猜的范围不大,她大概猜得出徐喻明在密折上写了什么,就是心存侥幸不想去承认,又怕承认了最后不是这么一回事,让自己又空想了一场。 在冬天赶路依旧很折磨人,吴莎在赶路的同时,想着一些没头没脑的事,时间倒是过得极好,一眨间一天就过出了,她很快就到达了京城。她以为按自己的走法,会迟几天才好,谁知还提早了半天,倒让她有几分惶然,不知自己着急赶路是为了什么。 到都到了,她总不能退回去。入京后,她先去了暗卫用的联络点换上宫女服再入宫面圣。 不得不说,这一季的宫女服比去年的配色柔和一些,她也应和这衣服画了一个柔点的妆,顶着双髻,瞧着倒有几分清丽,当然这是吴莎照着铜镜时的自我感觉,旁人是不是这么想就不知道了。顺利地入得宫内,她在一间偏僻的宫院是放上一堆石头,告诉他们她要求见首领,再在院内找一间屋子等着。过一会儿,自有人会在门口通知她首领会不会见她,去哪儿见。 照规矩,她得等门口通传的人离开一柱香后,才能从屋子里出来。她现在也不清楚宫里传消息的暗卫跟她以前安排的是不是同一批人,原也不打算跟他们照面,谁知等她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后,等了片刻,并没有等到来人传什么消息。 “出来吧。”辛力站在门口直接说。 “我这才离开多久呀,连规矩都没了。唉,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呀。”她在里面感慨道,慢悠悠地走到门口,开了一条门缝,朝外面脸色僵直的辛力看了一眼。 “首领,怎么你亲自来了,我这会儿都有点惶恐,腿肚子直打颤。”她趴在门缝中说。 辛力有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小声道:“陛下这会儿有空,在正阳宫等着你呢。” “现在就有空?都年底了,陛下怎么就不忙呢?” 吴莎一边感慨着一边打开了门,朝辛力郑重地掀起了衣袍,准备单膝下跪行礼,辛力马上扶住她,说:“你就别为难我了。” “我这不是给你做面子吧。” “不用,他们都挺怕我的。”辛力说完,又有些苦恼,以前他领导辛队的时候也没有听到底下人说累,怎么其他队的人都说他训练人的方法太严苛了呢?辛队几代以来都是这么训练的,不都好好活下来了吗? 吴莎忍着笑,假装没听出他语气中的困惑,还一个劲地点头,“不愧是你,能让他们服服帖帖的,这样就好了,看谁敢折腾出花来了。” 辛力一听,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要说折腾,吴思算是折腾的最厉害的。他们戊队的人以刺探情报为主,最重要的是轻功和一些随机应变的能力,天天往死里练体能算怎么回事?就算她人不在洛阳,戊队剩下的人也还是她的人,不需要刚当上首领的人日日替她操练。吴思的这些抗议,他还不好不听。 吴思当初是跟辛力证明过,纤纤女子如何将百练钢化为绕指柔,辛力到现在都记忆犹新,看到吴思就绕着走,吴思拿话刺他,他也没法回嘴。两人以前私下较量的事,知道的人不多,吴莎自然是知道的,偶尔也会从侧面用这件事给辛力添堵。 两人一明一暗避过宫中诸多耳目,顺利地来到了正阳宫。吴莎入得寝宫,朝齐暄帝行了礼后,便眼观鼻鼻观心地跪在那儿。不管怎么说,她人已经回了洛阳了,有什么事她只能听着。 哪怕她如此规矩,齐暄帝还是不禁有一阵心塞,他也有心想让她多跪会儿,可是看着看着,他先心累起来。他还是觉得她像是男的,哪怕他现在只看到她的后脑勺,他也觉得像。 第九十四章 就这样吧 唤吴莎起来后,齐暄帝细细打量她一眼,实在看不出她和以前有什么变化,自然也看不出她有什么魅力,可以让正当年纪的徐喻明动了心思。这些日子,齐暄帝想了许多,徐喻明和吴莎成不成已经不是他最挂心的,他反倒担心他那体弱的侄儿成亲后要怎么跟吴莎生活,真的不会被吓得一命呜呼吗?至于徐喻明可能会有的其他心思,齐暄帝相信深明大义的吴莎会好好盯着,要是他有,说不定吴莎会头一个站出来把徐喻明拍死。 “吴娘子,这次召你入京,你可知为了何事?”齐暄帝走个过场问了一句。 “不知。”吴莎老实答应。 一般人都会这么答,其实心里都有数,齐暄帝心下想,脸上摆出高深莫测的笑容,又问:“前些日子郡王递上来的密折你知道吗?” “知道。” 她知道这件事,但是并没有看里面的内容呀,吴莎心下想,抬眼看到齐暄帝嘴角动了一下,看向她的目光也带着审视的味道,就像是看穿了她一般。 她马上猜出他是误会了,马上加了一句:“小的知道殿下写了密折,却不知晓内容。检查密折一事,不在小的的职责范围之内。” “你不知情?”齐暄帝有些意外地问,她不是已经住在郡王府了吗,怎么会对郡王所发的密折不知情呢? “小的一个字也没有看。小的到了钱塘后,是找了一份看着有些显眼的活计,这也不过是为了糊口,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罢了。郡王府的管事还是原先那位,小的最多帮着管管衣和食。” “是吗?”齐暄帝狐疑地皱起眉,说:“可朕听说修整郡王府的事,也是你在主导呀。” 这打脸来得有点太快,吴莎扁了扁嘴,重重点头,说:“是。就是帮着把府里整得像样些,这事小的比较在行,就斗胆接了过去。” “朕还听说如今的郡王府,风光别致,景色宜人。吴娘子,你花了大心思。” “陛下过奖,歪打正着罢了。”吴莎谦虚地笑笑,一脸的忠厚纯良。 齐暄帝可不会被她的表情所骗,既然她说不知情,就当她不知情,等他说明一切,她自然也就知情了。 “明郡王在密折里提到了你,说和你两情相悦,还希望朕赐婚,这事你怎么想?” 吴莎假作惊讶地瞪大了眼神,旋即恢复了平静,淡淡地说:“小的私以为,郡王眼光独到,独具慧眼,令小的深为感动。不过赐婚这事,还请陛下三思。” 齐暄帝一听,故意板着脸问:“你看不上郡王?” “哪能呀,郡王他才貌双全,性情平和,是世间难得的好男子,小的怎么敢看不上他?” “那就是你也对郡王有意?” “只有主仆之情。” 古代就这点不好,若男女议亲,只要男方家世好,女方似乎就得感恩戴德地接受,难道就是没有女子瞧不上这样的家世,只想守着平凡过一生的吗?吴莎心下抱怨,又不得不承认,就是在现代如果不是女子有特别的牵绊,有个条件不错的男子出现,至少也会试着去相处一下,说不定处出童话来了呢? 对吴莎的回答,齐暄帝是一个字都不信,吴莎对他都没有顾着主仆之情,时不时地给他一点脸色看,她还能听徐喻明的。不过就算是主仆之情,那也情,齐暄帝找到了台阶,心下倒是一松。 “既你不是无意,那朕就应下郡王所求。明日是十五,你记得去城外白马寺进香,自会有人在放生池边等你,收你为义女。” 嗯?是她表达的意思有误,还是现在听错了,这不是全都安排好了,就等着她来钻套吗?她眨了眨眼,倒也没有拒绝。她其实也没有想好自己的心思,路上她也想过如果真出现了齐暄帝知道徐喻明不知真假的心思答应了他的要求这样的局面,她要如何应对。 当时她就想,如果齐暄帝的态度很坚决,她就答应,反正嫁过去府里也是她说了算,跟府中众人相处也不过是改个称呼罢了,也没什么要紧;如果齐暄帝有一点反对的意思,她就拒绝,这门亲事当然没有她的小命要紧。 齐暄帝见她没有马上反对,随便找了个借口就让她退下了。吴莎想了想,还是没有多说,就是面色一直也没有多好。退到殿外,辛力站到她身侧,朝她看了一眼。 “你真打算嫁?” “这门事不算好也不算坏,就这样吧。我总能把日子过好的。”她淡淡说着。 想起杨管家所托,趁着辛力对她心存同情的时候吴莎马上提了这事,辛力没多想就答应了。一向也没有规定说暗卫不能成亲,一切都要看首领对这事的看法。记得前朝的暗卫若是成了亲,他的妻儿就得呆在暗卫控制的地方,等于变相被软禁,把他们当成要挟的手段;暗卫的孩子也是最佳的预备成员。 本朝还好一些,因为开国时人员大量不足,暗卫里有一部分成员是无父无女的孤儿,对陛下十分忠诚。随着国情渐稳,暗卫的人数没有必要再增多,毕竟这是靠皇帝的私库养着的,人数太多就是皇帝也养不起。预备成员开始会从暗卫的子女或者孤儿中挑选,等到了吴莎当首领那几年,只在孤儿中挑,不再管暗卫成员成亲的事,他们上报说要娶亲时,她还会出个份子钱。 像她这样出份子钱,却从没有喝到过喜酒的领导也是没谁了,想到这事吴莎就暗暗肉痛。辛力才当上暗卫首领一年,对这事并没有太多的想法,但是辛组成员中曾出现过有人为了跟女子成亲私奔的,还是辛力亲自去把人找回来处决。他也没有将人赶尽杀绝,至少留下了两人生的孩子准备将他培养成暗卫。 吴莎听说这事时,脑补了一出将来可能上演的相爱相杀的大戏,不过这戏后来注定不会上演了,找回来的孩子因为身体弱没几个月就夭折了。这个时代婴儿的夭折率很高,暗卫中也不是头一次发生这样的事。吴莎当初能能安全成长,真是全靠自己命大,还有就是装乖,因为她不哭不闹,照顾她的孩子的耐心消磨的少些,还能在吴莎或笑或哭地提示下照顾她吃喝拉撒。 聊完了杨管家的婚事后,吴莎本想调侃辛力几句,毕竟他也是还是光棍一条。不过她却没有开口,只是跟辛力交换了一下眼色便分头行动。两人从正阳宫出来时,就有人跟上了他们。这样的事在宫里不少见,他们也没有在意,多绕一下路把对方甩了便是。在甩掉对方之前,两人感觉那人加快脚步似乎想要追上来搭话,她和辛力才散开。 等甩开了尾巴,吴莎也没打算在宫里多呆,她还得去准备明天的偶遇呢。出宫的时候倒没有人再跟着她,她猜测跟着她的人是石皇后宫里。石皇后是个醋坛子,以前她就怪齐暄帝在外面风流不上进,现在她怪齐暄帝喜新厌旧,不顾夫妻之情,可以出入正阳宫稍有姿色的宫女她都派人跟过。 哪怕做出这种事,也不见得她对齐暄帝的情份有多深,当初成了受气的王妃,让她自以为为齐暄帝付出颇多,在齐暄帝登上帝位后,她没有获得齐暄帝足够的重视,便顾自发作起来。两人之间的那点情份,早晚会耗尽在她和她两个儿子的折腾以及其他女子的温柔体贴中。 洛阳城的牙郎中也有暗卫的人,吴莎联络上他,去要了一间房子,假装已经在那儿住了几个月,又去准备了衣服。她在洛阳城私下买的房子不便让旁人知道,也就没有在这当口前去,不然那里倒有不少好衣服。 她赶了几天的路,这会儿到了安全的地方,躺在床上很是疲惫,一想到将来要发生的事,脑中又闪过许多念头,她追着那些念头所指的意义,最终只余一片混乱。挨到天亮,她缓慢地睁开眼,感觉自己好像一夜没睡。伸手在眼睛上蒙了一会儿,等眼睛没那么酸涩,她才努力起了床,简单梳洗后拖着步子出了门。 每个月的初一十五都是城外佛寺最热闹的时候,萧老夫人自年轻时就有去白马寺烧香的习惯。最开始她是为了求子,后来是为了保佑孩子健康,再后来……或许只是一种习惯吧。她下了马车,看着熟悉的寺门以及络绎不绝的香客,双手合十在山下拜了拜。 儿子成亲后,她再来上香,儿媳齐氏都会陪同。今天也是凑巧,她的孙女儿病了,齐氏便留在家里照顾,倒也省得她还要找借口把人留在家里。想到她会在这儿遇到未来的幽明郡王妃,眉头不由微微一皱,在佛门清静地谋划布局,不知会不会惹怒的菩萨,她今日还想求菩萨保佑她的孙女儿早日康复呢。 在萧老夫人烧香这会儿,吴莎已经在放生池边上等着。隆冬季节,放池边这边的院子也没有什么人来,加上白马寺的放生池曾出于溺死人的事,来这儿的香客就更少。没错,溺死的那个就是当初推徐喻明落水的仆妇,这儿就是徐喻明和她初见的地方。 这可真是巧! 她望着平静的湖面,记起近年有人在传白马寺的放生池里有怨鬼在修行,池里的水在冬天也不结冰,也是这个原故。还有人说,如果居心不良的人接近放生池,会引起里面怨鬼们的注意,说不定会被怨鬼们缠上。她不知这消息是怎么来的,若是真的有怨鬼修行,这里面可有那个仆妇?她对当年联手害了她性命的两人即将成亲一事,也不知是个什么想法? 这念头刚过,院里就起了一阵风,放生池上荡起一圈圈的涟漪,像是回应一般。她见四周没有一个人,心里有些发毛。眉头微微一皱,她认怂地朝四周拜了拜,并对可能存在的仆妇的怨魂说:“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找就找徐喻明去,他就在钱塘郡王府里。” 吴莎毫不犹豫就把锅甩给了徐喻明,虽是她自己起了念头想到怨魂报仇的事,但也没有多信,这会儿要真有一个黑影出现,她首先想到的也不是跪地忏悔,而是拿剑砍下去。再说了,这里是佛门清静地,就冲她往年捐了那么多香油钱,也不该让她在这儿出事呀。 就在吴莎想着神神鬼鬼的事,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她抬眼看去有一面善的妇人在仆妇的陪同下到了放生池所在的院外。吴莎还在想她是谁,她已经摒退的跟着她的下人进了院子。 这到底是哪一家的夫人?她的干妈应该来头不小才是。 她好奇打量萧老夫人时,萧老夫人也在看着她。萧墨言跟她说,幽明郡王自己看中了一家境贫寒的女子向陛下求娶,陛下已经允了,为了给他面子,打算给这女子寻一门干亲为她抬一下身份。只是名义上的干亲,就是出事也不会有所牵扯,又是陛下亲自开的口,家里也愿意,她也就答应了。 来的路上,她也想过会是怎么样的女子让幽明郡王动心。幽明郡王从小洁身自好,原先对自己院子里的美婢都视而不见,身边也只让内侍侍候,就连与他订亲的谢家女,听说也不得郡王的心,可他怎么忽地有了意中人?这事任谁听了都会好奇。 让萧老夫人意外的是,她眼前的这个女子生得极为普通,也不是不好看,就是生得太过方正,瞧着不像是养在深闺的女子,倒像一般府里的仆妇。从年纪看,也很接近仆妇,萧老夫人暗想,心下已经在猜会不会以前在哪家的宴会上见过她,她总觉得吴莎的眼眉有些眼熟。 想了一圈没有想到,萧老夫人也就没再多想。她这会儿已经不信这人真是幽明郡王看中的,怀疑是不是郡王为了保命才寻了这样的女子,偏生这女子似乎还不知情,倒也是可怜。 第九十五章 义女 “你就是在我失足落水后要救我上来的吴娘子?”萧老夫人走到她跟前说。 怎么没人告诉她还有剧情,吴莎腹诽,连连点头,一脸单纯地问道:“是是是,你就是我干娘?” “义母。”萧老夫人纠正她的叫法。 吴莎假作局促,动了动唇,小心地叫了一声,“义母。” “行了。”萧老夫人摆摆手,从手腕是取了一个玉镯下来,套到吴莎手上。 “义母,这……”吴莎按着手上的玉镯,又惊又喜地看着萧老夫人,不过也没有把镯子摘下来的意思。 “这是见面礼。”萧老夫人神色淡淡地说,这般眼皮浅的女子也亏郡王看得上。 “谢谢义母。”吴莎叫得一个顺嘴,毫不掩饰地抬起手盯着镯子看。 萧老夫人只觉得脑门疼,也不想再久呆,牵过她的手跟她出了院子。吴莎乐呵呵地跟着,一派得意,眉眼间的笑意一点也不遮掩着。萧老夫人也拿她没办法,想着以后她会一直在钱塘,也不会跟京中的命妇来往,犯不着教她人情世故,要是真教好了把她教得太聪慧,恐怕陛下也不喜欢。 “夫人。” 守在院门口的是萧老夫人身边跟了她多年的丫头紫嫣,她一直没有嫁人,如今已经是萧老夫人院里的管事娘子,平时帮萧老夫人管着一院子的人,也用不着时时在萧老夫人跟前侍候。只是紫嫣是个不爱歇着的,哪怕事情再多,也会陪着萧老夫人来上香。她见了礼,扫了萧老夫人身边的吴莎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恭敬地躬着身子。 “刚刚院里起了一阵怪风,差点把我吹入放生池里,幸好这位吴姑娘相救。我和她一见如故,准备收她为义女。” 吴莎明面上的寡妇的身份,萧府只有萧墨言和他的父母知道,家里人商量后决定把她寡妇的身份瞒下来,也不打算让人知道她曾在郡王府当差。至于她是暗卫的事,知道的只有萧墨言,这是不能轻易透露的。 今早出发来白马寺时,萧老夫人跟紫嫣透了一句,说是院里会来一位特别的客人。紫嫣当时也没有深想,这会儿看到萧老夫人拉着一个女子出来,还用了一看就是瞎编的借口,便知萧老夫人早上所说的客人就是吴莎。 “吴姑娘大义,老奴多谢你救下我家夫人。”紫嫣做着样子道了谢。 “没事没事,不过是小事。”吴莎连连摆手,笑得一脸开朗,像是一点也没有觉得自己刚刚说错了什么。 紫嫣刚刚扫了一眼,刚刚还以为这是一个稳重大方了,现在听她说了这话,才知道自己走了眼。她面上不显,走到萧老夫人身边扶着她,陪着萧老夫人走出了寺院。 下山的路上,她们也会遇到相熟的夫人小姐,有人好奇问起吴莎,萧老夫人倦倦地不想提起,紫嫣不得不站出来回了这事,甚至把萧老夫人差点落水的事形容得惊险万分,什么听得怪异声响、身体不受控制、脚上像被冰冷的手抓住……吴莎听完差点拍手叫一声好,这鬼故事讲得真像那么回事。至于吴莎救下萧老夫人那一段,倒是被省略了,说是救,也不过就是拉了萧老夫人一把。萧老夫人受了惊,把救命恩人当成神人定要收为义女,旁人觉得这位姑娘瞧着有些寒酸,心下不屑,都来夸萧老夫人知恩图报。 等走到山下,已经有不少人知道萧老夫人遇险的事。等上了马车后,吴莎忍不住朝紫嫣竖起了大拇指。 “紫姨,你口才真好。” “吴小姐过奖了。”紫嫣淡笑着,改了对她的称呼。 吴莎不好意思地低头笑笑,又好奇地打量着马车,一会儿摸摸凳子一会儿摸摸车壁,简直就跟个多动儿似的。好久没演演技有点生疏,这戏有点过,她心下说。 等马车到了萧府,吴莎不等下人跪好当踏板就从另一边跳了下去,然后才像发现了什么似的,不好意思地绕到了前头扶起扑着的仆妇。后面跟着的几个小丫头发出低低的笑声,紫嫣回头瞪了她们一眼,她们才不敢出声。紫嫣扶着萧老夫人刚回了院子侧屋,萧夫人也就是萧墨言的夫人齐氏就得了消息,急急地赶过来请安。 “母亲。”她快步进了屋,行过礼后才上前跟焦急问道:“要不要去请大夫来瞧瞧,开些安神汤?” 她刚听进去的下人说了萧老夫人差点落水的事,心下着急,这次她没有跟着一起去上香,要是萧老夫人出了什么事,她可就成了罪人了。 “不必,已经服了宁神丸了。”萧老夫人说道。 她和齐氏之间谈不上亲如母女,但也没什么矛盾。她心下认定了东方萱会当她儿媳,也就是吴莎不曾见过的短命的姐姐,瞧着其他的女子总是不够好。东方萱比萧墨言大一岁,小时候就很会照顾人,又机灵又温和,还是个会哄人开心的甜姐儿,她一心盼着东方萱和萧墨言成亲,偏生东方家的人失了踪迹。二十多年过去了,她何尝不知道他们可能不在人世了,只是怀着妄想只想再等等。这一等,她就耽误了萧墨言的亲事。 为防下面的庶子越过萧墨言生下孩子,她才匆匆定了齐氏。齐氏头胎生了一个女儿,她也不嫌,还为总算能享孙女福欢喜,给孙女取了名字叫“萱儿”。有了萱儿,哪怕庶子房里的生下儿子,她也没往心里去。萧府的规矩,待庶子成婚后就都要搬到外面去自立门户,他们的媳妇生男也好生女也好,跟她都没关系。哪怕庶子媳妇抱着孩子来萧府请安时会刺她的眼,她也不在意。 她心里真正的刺一直都是与小小一团的孙女同名的东方萱,还有闺蜜东方夫人肚子里的孩子,可惜那孩子也许都没能睁开眼看看这世间便没了。 齐氏不知这段往事,见婆母偶尔抱着孙女神情淡淡,以为是她嫌弃孙女的缘故,心下暗暗着急,想要赶紧再怀上一胎。哪怕有时婆母看着对萱儿疼爱得紧,齐氏也当是她做给萧墨言看的。偏她的夫君不急,对她也不冷不热的,让她有时会怀疑是不是萧墨言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 见婆母的确没什么事,齐氏才转头看向坐在一边的吴莎。 “这位是?”她故意问道,朝吴莎温和地笑笑。 “这是我新收的义女,姓吴。” “吴妹妹。”齐氏行了礼。 吴莎起身朝她鞠躬,算是回礼,又笑着说:“我可当不得一声妹妹,这位娘子生得这般好看,水灵灵的就跟鲜葱似的,瞧着也不过十五六岁,怎能再叫我妹妹。” 齐氏闻言一笑,也夸了吴莎几句,算是回礼。 萧老夫人在边上也笑了,对吴莎说:“她这声妹妹没有叫错,我家儿子比你年长,这是他媳妇,你应该叫她一声嫂子。” “小嫂子好。”吴莎马上叫道。 齐氏瞧这是个不懂大户人家规矩也没有心眼的,心下倒放了心。她刚刚已经听说萧老夫人新收了一个义女的事,心下担忧萧老夫人受惊之后把不三不四的人认下来领回家。现在看来,至少吴莎为人单纯还算好应付,年纪也大了,马上就能嫁出去,到时候她帮着添个妆就是了,用不着费多余的心。 见萧老夫人精神有些不好,齐氏也没有久呆,她告辞时,萧老夫人已经吩咐了紫嫣在院里给吴莎弄个房间。萧老夫人住的是府里的正院,名义上是她和萧老太爷住的,但萧老太爷在边上还有一间闲人免进的院子,正院也就夜里留宿的时候过来住一下。 也不知公爹和夫君看到婆母认下这样一个义女会有什么反应,齐氏暗想,谁知当天两人回来后知道此事,都只淡淡地回了一句知道了。第二天,萧大人和萧老夫人在正院跟吴莎正式认了亲,算是认下了她这个干女儿。许是因为时间仓促,这事办得不算热闹,萧大人的几个妾室和庶子庶女都没有叫,萧墨言和齐氏倒是在场。 一般认干亲,双方都是要送礼的,但这次时间赶,吴莎这边也没来得及准备,这个环节也就省略了。齐氏总觉得这事办得太简陋,有心想打探一番,萧老夫人又病倒了,府里还有人说是在寺里被煞到,一时弄得人心惶惶的。其实萧老夫人是想避开有心人的打听才故意装病,哪知道这装病还引来其他谣言。 齐氏想在萧老夫人跟前侍候汤药,也被她打发回去照顾大病初愈的女儿,还说可以让吴莎在跟前照顾。不过她自然也不会麻烦吴莎,这姑娘到了萧府就规矩的很,平时也不出屋子,除了吃到好吃的菜会问下人能不能再来一份,其余的事都挺让人省心。 这事也传到了萧墨言耳中,他下值的时候正好会经过一条热闹的街道,里面有一家铺子是他最爱去的,里面的牛肉汤和肉饼远近闻名。他闻着香味,便让人打包了一份送去给了吴莎。他想着就当这是他给母亲买的,母亲不吃就便宜了一个院子住着的吴莎。可是萧老夫人不吃牛肉,府里好些人都不相信萧墨言会如此大意忘记了这个,私下嘀嘀咕咕的对这事各有猜测。 第九十六章 逃吧 吴莎也知道萧老夫人不吃牛肉的事。 这种事也只有女人心细会记得,一个大男人哪会记得这些,让他去记女朋友的喜好他还腾出一点脑容量,让他记老妈的,估计记不了几天就被脑子里的水冲没了。她忽略了古代有多重孝,也忽略了缺少娱乐的年代旁人一点点的动静都会成为谈资,最终以讹传讹变得难以解释。就像是白马寺的放生池一样,无端就起了那样的谣言。 旁人议论得多了,关于吴莎和萧墨言关系的猜测也传到了齐氏那儿。齐氏一开始没把这事放心上,不论是容貌出身,她都在吴莎之上,她的夫君一向孤傲,哪里瞧得上世井女子作派的吴莎。她甚至怀疑是有人故意在放假消息,说不定就是哪里小狐狸精想挑拨她和府里正得宠的义女之间的关系。 只是听得久了,她心下难免有些不舒服,且不知是不是受谣言的影响,她每每看到萧墨言和吴莎站在一块儿,就觉得两人之间不简单。就在她想着是不是要去试探一番的时候,宫里忽然来了旨,旨意无非是说知道了吴莎舍己救人的事,除了对她大为褒扬,还为她赐了婚,赐婚的对象自然是幽明郡王。 府里几位要紧的早就知道这事,听到人选也没有什么惊讶,对这事也没的惊慌和喜悦。齐氏和许多下人却是不知情的,一听这位出身市井的女子竟被赐婚给了幽明郡王都吃了一惊。 哪怕幽明郡王是个只能偏居于钱塘的,他也是一位郡王。只要他乖乖在那儿不惹事,说不定他的子孙也是会有后福的,连带他的正妃也能沾光。这个可能有一定的风险,这样的风险对大家族来说不值得去冒,却有不少中小氏族愿意一试,就算嫡女太惹眼了些,庶女总可以,哪个家族没有大把的庶女,就是她们也比出身贫寒的吴莎好呀。 山东人士、父母双亡、投亲不遇、孤苦无依,这就是吴莎对外所称的身世,还有一部分人猜她可能订过亲或者就是个寡妇,谁让她的年纪摆在那儿呢,就是有人想要隐着她的年纪不泄露出去,一看她的模样就不小了。吴莎从一开始就没想要装嫩,她是拉不下这个脸,府里的却当她不会,也不想勉强她,只要她能管住嘴就行。 赐婚的事儿一出,齐氏也就不揪着没影儿的事,心里反复把事情想了一遍,便猜出吴莎一开始就是被相中要嫁给郡王的,只是她的身份太底,为了给她抬一下身份,才有了认干亲的事。齐氏倒不怪萧墨言瞒着这事,甚至私下想,吴莎会不会是萧墨言安排的人,不然两人怎么像早就熟识一般? 这边赐婚的旨意刚下,那边齐暄帝就收到了徐喻明病重的消息,当然是假消息。太卜令合了两人的八字,说是两人若能在年底前成亲就能逢凶化吉、否极泰来,齐暄帝一听马上让宗正寺安排郡王成亲事宜,不出三日,吴莎就坐上轿子出了萧府的门。 你们敢不敢再快一点?吴莎坐在婚车吐糟。因为要赶着去钱塘,她没有坐轿子,而是坐马车。装饰着红绸的四驾马车一出了京城,就一改在京城大街上沉重威风的作派,开始死命赶路。这会儿已经是腊月了,送亲的人还得赶回京城过年,自然得要赶路了。 吴莎坐在车内,感觉马车跑得飞快,她时不时地就要被震一下,就算她想装个气定神闲地喝个茶也只能看着茶水一点点被晃得一干二净。不过坐在马车里,总比在外面赶路的要好,至少不会被冷风吹,还能稍微吃点东西。 作为她的义兄,萧墨言也在送亲的队伍里,他就骑着马走在马车前面,吴莎只要一掀帘子就能看到他,偏偏她就不是掀,甚至每日停下休息时,也不跟萧墨言有过多的交谈。 这天,他们在一处驿站过夜。这里已经是杨州境内,很快就能到达钱塘,众人松了一口气,就连吴莎也是。她没有形象地大字型躺在刻意的床上,一想到还得再坐马车,就觉得腰酸背疼。以后出门还是少坐马车吧,最好不要让她冬天出门,冬天骑马也不好过。 正想着这些杂事,她忽然听到有人敲她的窗户。她也没有理会,只拿余光盯着窗户。很快,窗户就开了,吴思蒙着面从外面翻了进来。 “莎姐姐,你怎么嫁人了……”她一脸委屈地扑过来,很自然地扑在吴莎的怀里。 怪我现在的姿势太好扑,吴莎暗叹,拍拍她的背,问:“你怎么来了?” “这么要紧的事,我怎么能不来。” 这话说得吴莎讪讪的,她其实也曾想过吴思知道她要嫁人估计得跳脚,但没想到她会亲自过来。 “莎姐姐,你别嫁人了,我们逃吧,逃到没人认得我们的地方去。” 哪里?大理吗?吴莎在心下吐糟。要说她本来对这婚事有几分犹豫的话,在听到吴莎的话后,她一点犹豫都没了。嫁人好呀,嫁人就能断了吴思的念头,免得这孩子缠着她不放,让她本来一个挺开朗大方的人越来越神经质。吴莎自然不能这样跟吴思说,只能从旁的地方劝她。 “可是就是去了这样的地方,我也是要成亲的呀。” “为什么就非得成亲不可呢?男人有什么好!”吴思愤愤不平地说。 “在这个世上有好人和坏人,有男人和女人,也就有好男人和好女人,坏男人和坏女人。不可能每个郡体都只是坏的或都只是好的,要是这样,这世界岂不是乱套了。我是一个女人,自认为还算是一个好女人,作为一个好女人,怎么能不成亲呢?” 吴莎用这个时代的标准,熬了一鸡汤打算慢慢给吴思灌下去,只盼能够说服她。 “可以的。” “也许你可以,我却不行的。我从记事时,就很羡慕外面的女人可能成亲生子,过着平平淡淡的生活。我一直就想这样的生活,哪怕用首领之位和我的性命去换都可以。思妹妹,你也许会觉得这样的我太市井味了,不配你这样相待……” “不是。莎姐姐是世上最好的,最特别的。” “你能这样想,我很高兴。我也希望你能支持我所选择的人生,为我高兴。” 吴思到底没敢用硬的,把吴莎偷运出去,她也明白跟其他人比,徐喻明还算是好的,至少他命短。又得了吴莎许多好话哄着,她才不情不愿地默认了他们成亲的事,悄悄离开了驿站。吴莎大松一口气,庆幸吴思这次还算理智,并没有气极了使用暴力。吴莎的武艺没有吴思的高,要是吴思用武力相逼,惜命的她说不定就同意了。 又走了一天,车队总算到达钱塘。吴莎下了马车,感觉送亲的人马都瘦了一圈。真是可怜,她摸了一下自己的下巴,总觉得自己反倒是胖了,不管马车有多震,也阻止不了她吃零食。 夏守知已经提前收到了消息,齐暄帝把这事全权交给他负责,他不敢怠慢,早就开始安排。别看他做事漫不经心,却是个仔细的,加上他身边木书很是能干,在吴莎她们到达之前就把事情准备妥当。杨管家也在婚礼前一天现了身,这突如其来的婚事有多吓人暂且不提,他因为面上要服丧,不能经手郡王的亲事,府里操持婚事活也就交给了木书。 这次的借口找得好呀,杨管家深深地感慨,要是换成他出面安排,他一定会忙得晕头转向,这儿又是钱塘连找个能请教的人都没有。也亏得木文机灵,记得府里的长者说过当初公主嫁到夏府的情形,比照着那样的排场和婚庆习俗,把东西准备得满满当当,就等着京中人到。 吴莎和徐喻明的婚期定在了初十,车队是初八到的钱塘,天公不作美,初八一早就开始下雨,照江南的气候这雨能下上很多天。但日子已经定了,别说是下雨就是下暴雪,初十那天也要把婚事给办了。萧墨言作为吴莎的义兄,也会帮着看看,免得仪式出错。他和夏守知喝了一顿酒后,默契地决定把婚礼办得尽量从简低调,这一主张也得到了另一个随行官员的支持。 天气不好,准备不足,最要紧的是作为新郎的徐喻明卧病在床,就是想要办得隆重也不能呀。 吴莎在成亲前和送亲的人一起都住在县衙,她是个呆不住的,等旁人一走,她就偷溜出去回了一趟郡王府。府里已经张灯结彩准备就绪,每个下人的脸上都挂着喜色,除了暗卫,府里其他人都不知道郡王要娶的是谁。杨管家也没有说,只说让大家放心,这位主母是个好相与的。吴莎见府里没什么事,又偷偷地溜了回来,也没拐去看徐喻明。她心下还想不好怎么面对他,是一脚踢飞他呢还是一脚踢飞他呢?为了不让自己当寡妇,她还是先冷静一下吧。 对于没有主动问过她,就擅自上折请求赐婚的事,吴莎是恼怒的,恼怒的同时她又对自己半推半就地顺势而为感到无奈,要说她临时逃婚,她也不是逃不了,就是大冬天的有家不窝逃个可逃可不逃的婚,也没什么必要。说到底,她对徐喻明本人没有什么不满,她不满的是他的身份,但是这身份短期内并不会有什么影响,就是有,她也得把影响弄没了。 在迟迟无人发现她的美之后,有一个英气逼人的少年向她求婚,她当然是高兴的。她就是这么虚荣。 第九十七章 成亲 初九,萧墨言去送嫁妆。徐喻明病着,杨管家守丧,府里也没个人出面招呼,还好他们也不好在郡王府多呆,喝了一杯茶就走了,连顿也没有吃。萧墨言本想去后院探病,问问徐喻明到底是有何打算,怎么忽然想要求娶吴莎,想了想又没有去。问是问不出什么的,他还不如去嘱咐吴莎几句,让她莫要轻易中了圈套。 回了县衙,萧墨言走去吴莎单独住的院子时,就听到她和夏守知在里面说话。他的脚步不由得一顿,片刻后又回神走了进去。他没想过吴莎还能跟夏守知认识,是以前认识的还是到了钱塘认识的?夏守知是个会哄人的,比起时常生病的徐喻明,这才是个值得让人担心的。 “萧兄辛苦了,来来来,一块儿来喝杯茶。”夏守知不客气地招呼道。 他倒好意思,也不想想泡茶的是谁,吴莎撇了撇,朝萧墨言看了一眼,起身取在在边上炉子上煮着的水,开始为萧墨言泡茶。萧墨言坐了下来,等吴莎奉了茶给他后略一晗首,端着茶杯闻了闻茶香,又浅浅尝了一口。刚泡好的茶还很烫,还有一股缠着舌尖化不开的苦涩。 “不错。” “是吧。可惜这样的茶,以后怕是没机会喝到了。”夏守知感慨道,朝两人面上扫了一眼,故意问:“吴娘子,你倒是说说有我们两个英俊不凡的公子哥在你面前你不选,怎么就选了幽明郡王呢?” 吴莎闻言缓缓抬起眼,淡淡扫了他一眼,然后不紧不慢地说道:“老娘都跟你说过好几遍了,这是陛下赐婚,你的耳朵是听不见是不是?要是听不到,不如我就把它切了吧,晚上厨房还能加个菜。” 本来动作略顿的萧墨言不由扬了嘴角,又喝了一口茶后,才朝着面上发窘的夏守知看了一眼。 这位是真敢说呀,夏守知摇头叹息一番,乖乖地闭了嘴,朝看过来的萧墨言挑了挑眉,无奈萧墨言不配合,他假装什么也没有看见继续喝着茶。 吴莎暗笑,指着桌上的空盘子,说:“夏大人,点心空了。” “这个木书,做事真不周全。”他抱怨了一声,无奈站了起来,朝外面张望了一眼,“罢了,本大人亲自为未来的郡王妃去取吧。” “去吧,我要核桃酥。萧大人想吃什么?” “芝麻糕。”萧墨言配合地说。 吴莎听了,朝着夏守知不客气地努努嘴,示意他赶紧去拿。夏守知又是一番叹息,最终还是出了暖洋洋的屋子去院外看看有没有下人在。大冬天的外面又是风又雨,冷气直往骨头里钻,除了呆在屋子里烤火,他是哪也不想去。不过他也不是那等没眼力的,总要让一男一女单独说说话,不管他们谈的是公事还是私事。 萧墨言送嫁的路上都没有跟吴莎单独说过话,就是留宿时,吴莎也是照着习俗以扇遮面,不与外男说话。直到来了这府衙后院,婚期近了,这规矩反倒松了。一县之主夏守知头一个不爱守规矩,又知道吴莎当天就出过门,也就大大方方地来她的院里躲清闲。 等他走远了,吴莎咧开嘴笑了一声,又转头看向萧墨言。 “钱塘的天气,你可还习惯?” 萧墨言捧着茶杯,微微摇了摇头,“我怎么觉得比洛阳还冷。” “湿冷,比干冷还难熬,有时候下雨还下一个月,真是愁人。” “下雨天也不好出门吧?”萧墨言笑道,猜她是个在家呆不住的。 “是呀。”吴莎笑着虚应道,能不出门的时候她还是宅得住的,就是会觉得无聊。 萧墨言感觉自己似乎说错了什么,不由看向她,却又不能从她的表情里看出端倪。过了片刻,他转而说道:“没想到你会嫁给郡王?” “你根本没想过我是个女的吧?” 萧墨言一噎,见她神色淡淡,也不知要怎么答。吴莎旋即不在意地笑笑,被人误会成男的这事,她已经不放在心上了,过去的已经过去,别人不长眼是他们的事,她照自己方式过自己的日子就行了。至于萧墨言对她的看法,在知道她要成为郡王妃后心情又有怎么样的改变,她也不是很在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郡王,是有后福的。”停了片刻后,萧墨言说道。 吴爱点点头,应道:“自然,就是桃花运会差了点。” “你莫不是要把着后宅不让其他女子进门?” “当然。郡王的身体这么差,难以消受美人福,娶了一个就够了。”她笑道。 萧墨言微一皱眉,马上也笑着相应,“也是。” 郡王府里面有暗卫的人,徐喻明没有一点实权,他和吴莎成亲后会被她吃得死死的,萧墨言暗想,倒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思。只是想罢,心下还是有几分怅然,他扯了扯嘴角,看向吴莎。 “也不知郡王的身体如何了?” “只能好好调养着,尽人事听天命吧。” 他忽然的关心,让吴莎心下有些不舒服,那话倒不像是真地在问徐喻明的身体,而是在咒他一般。吴莎知道萧墨言曾向齐暄帝进言除去徐喻明,齐暄帝几次都没有答应。现在她和徐喻明成亲了,说不定他又会动这样的念头。她作为前暗卫首领,哪怕出身不好,也足够让知情人忌惮。 如果不是徐喻明身体底子坏了,萧墨言也许会劝齐暄帝不要赐婚。他甚至有时会怀疑徐喻明是在装病,这事是他和吴莎两人设的局,可是细想想,吴莎没有理由这样做,她原先的功劳和地位已经足够了,没必要再涉险去谋取本来已经有的东西。至于后位,萧墨言实在想象不出吴莎会对这个有兴趣,若她真有这个想法,也该先对齐暄帝试试。 不管怎么说,吴莎要和徐喻明成亲的事已经不可更改,以后会如何,到时候再看吧。 眼一闭一睁就是初十,吴莎早早地被喜婆叫了起来,开始梳妆打扮。这喜婆也就是媒婆是夏守知在钱塘现找的,侍候吴莎更衣的丫头是他向城里相熟的人家借的。他的府上只有几个婆子,并没丫头。 自从家里闹出丫头为他争风吃醋大打出手险些闹出人命后,他就不爱让丫头在身边侍候。想看美人,外面有的是,何苦要领回家来,他可不想家里闹得不清静。也是因为他从不把外面的风流债带回家,倒让一些人家觉得他是难得的好男人。男人在外面风流没什么,重要的是要尊敬正妻,他这样的总比宠妾灭妻的要好。 喜婆知道吴莎要嫁入郡王府,对她是十二分的恭敬,吴莎说不想抹厚粉就不抹,说要少带点首饰就少带点首饰。到了时辰,萧墨言背着她上了花轿,吴莎跳上他的背时,他整个人一沉,好一会儿才起来。吴莎拿着遮面的扇子,恨不得在他头上拍几下,她有这么重吗? 萧墨言也一直以为她很轻,她的身形看着并不丰腴,还是他衣服穿得太厚,行动不开的缘故?一想到这个,他就觉得这步子越发迈不开了,天又这般阴冷,他呵出的气都像是马上会结成冰。好不容易到了门口,吴莎从他背上下来,站在门前已经被雨水浸湿的麻布袋上。 “哭。”喜婆在边上提醒道。 吴莎尴尬了一下,隔着扇子与萧墨言对看了一眼,然后嘤嘤哭了两声。 “兄长,以后小妹不能再照顾你了,你要好好的,要孝顺义母,爱护萱儿。” 萧墨言微一愣,竟不怎么配合,只能点点头,又不确定地看着她,不知自己是不是也要跟着哭。他想起自己成亲那天,他的岳父岳母哭得好不伤心,他的夫人也是,至于他的舅兄……好像并没有哭,他们还陪着去萧府,晚上几个堂兄弟轮流才把他们给喝倒。 是了,他也是要跟着她一起去郡王府的,他有什么可哭的?他到底没流下什么眼泪来,喜婆见她哭了几声,很是知趣地扶她上了轿子。县衙和郡王府有段路,为了少淋雨,大家都走得飞快。吴莎暗暗庆幸徐喻明没来迎亲,不然又得得病。 等到了郡王府,她下了轿子跨过火盆,一路踩着麻袋到了正厅,这厅平常也用不上,一直空着。今天要在这儿拜堂,木书才让人搬了一套家具放着,免得厅里空荡荡的,这家具就算是吴莎的嫁妆之一。徐喻明和吴莎成亲的费用都是齐暄帝出的,用的其实是徐喻明被扣下的金银的一部分。 吴莎也没有多看大厅的家具,府里下人看到她时的表情更吸引她。杨管家到现在也没有跟他们说郡王妃是吴莎,他们也没有想过会是如此,哪怕她穿着嫁衣,用扇遮面,他们还是一眼认出她来。她很好认,府里的下人都认得她,就连外面守门的将士这会儿也在嘀咕,怎么这郡王妃长的跟吴娘子很像,莫不是吴娘子的妹妹? 当然最吸引她的还是徐喻明,他的脸色苍白,双眼有些无神,哪怕看向她时微微扬着嘴角,目光也像没有落在她身上一般。为了达到她冲喜的效果,外面一直都在传郡王病重,吴莎看到他时也分不清他脸色的苍白是装的还是真的?若是装的,这也太像了,她暗想。 喜婆也看出徐喻明表情不好,马上让两人拜了天地。主持婚礼的是洛阳跟来送嫁团的一人,姓徐,按辈份排是徐喻明的爷爷辈,跟徐喻明还在五服之内,但并不亲近。大齐只有皇后和四妃所出的皇子公主享有皇室子弟的待遇,其余人都只算宗亲,宗亲中都是以辈分排,也有人在朝为官,但是官位都不大。 废太子徐长昭是先帝赐死,先帝没有让徐氏族长将徐长昭一支逐族,只在皇室族谱单独一本上划去了他还有王氏,先太子妃张氏和徐喻明却都还在。徐十三爷并不是他这一辈上年纪最大的,只是他前头的要么体弱要么是庶出,不适合走这一趟,排下来就排到了他。他本是想着没来过江南,可以顺道来看看,却没想到遇到了下雨,江南这般冷,他都有些受不住,只想快点完成仪式,他好回京复命。 见徐喻明脸色这般差,本就简化过的成亲仪式又简了许多,吴莎感觉是以一点五倍速完成了整个流量,然后就被三妮扶进了新房。三妮到现在还有点不敢相信,一边扶着她走,一边偷从下面打量她,想看看她是不是真的就是吴娘子。 吴莎假作不知,挺着腰离开正厅后,正厅剩下的人就被请去偏厅用茶,只等着吃过喜宴走人。这也将是他们参加过最冷清的喜宴,不管是新郎还是新娘一回后院后就不会再出来,也没有家眷会去后面闹新人,前头也没有人招呼。来的人早就知道会如此,这会儿正彼此闲聊几句打发时间。 哪怕不热闹,后院却没有那么平静,徐喻明一进了新房就头晕目眩差点栽倒。他在吴莎离开后不久就病了,开始只是小病,每日药也喝着饭也吃着,就是胃口没有先前那么好,夜里也没有吴莎在时睡得那般安稳。拖了几天后,他的病就加重了。 府里杨管家也不在,其他人都不知道要怎么办,忠上只会照着徐喻明的吩咐去做,也不太敢出了院子去安排事情。他被上次的内侍一事吓到后,胆子变小了许多,只想跟在徐喻明身边侍侯,其他事都不想管。幸好杨管家很快就现身,哪怕他得避讳不能沾手府里的事,后面提点几句还是没问题的,又有木书来府里帮忙,府里才没有出乱子。 很快赐婚的旨意来了,徐喻明的病一时倒是好了许多,可撑不了半天又恶化了,简直跟回光返照似的。杨管家也觉得这亲事让人意外得很,又想要是吴莎出嫁前徐喻明就死了,她会不会来怪他?考虑到吴莎好不容易有了这亲事,为了不出岔子,他也要照顾好徐喻明。 就这么撑到了成亲当天,徐喻明在听说吴莎已经到达钱塘时,病就好了大半。只是成亲前一天,他因为太紧张了,夜里怎么也睡不着,早上也吃不下东西,这才又把身体熬坏了。 吴莎一把扶住他,单手搂着他的腰半抱半拖地把他放到了床上,房里的几个下人愣了愣,却都没有说什么。吴娘子一向都是如此的,他们有什么好见怪的。因为郡王府后院不准喜婆等人进来,府里也找不到全福人张罗,后面的仪式就全都取消了。 徐喻明躺在床上,有些抱歉地看向吴莎,吴莎也没理,把被子上的花生之类的拔到边上,帮他盖上被子。 “你先睡一觉吧,瞧着就没有睡好。” 他点头,想想两人也不在这一时半刻,也就乖乖闭上嘴。 吴莎也不管他睡没睡着,转头就跟端着生饺子的三妮说:“不要这东西,又没有长辈管着,你去厨房弄点熟的来,我饿了,一早上都没吃东西。那边管得严,非说不能吃。” “好。”三妮连忙应道,想着吴莎还是这脾气,不由心下欢喜,待走到门口,她又回头着急地说:“吴姨,不,郡王妃,以后我算是你的贴身丫环吗?” “算,还会涨工钱。”吴莎无奈地说。 三妮想听的就是这句,连忙道了谢,也不顾下雨,小跑着朝厨房去。吴莎无奈,又看向站在边上的忠上。 “这些日子府里可还好?” “除了郡王病了,另外都好。” “要喝药吗?今天的喝了吗?” “说是成亲这天不能吃药,不好。” “有本事别生病,病了就得吃药。你去把药煎了,横竖婚礼也已经办好了。” “是。”忠上连忙应道。 这活倒用不着他亲自去,吩咐院里的小厮一声就是。想着郡王刚成亲,吩咐完事情他一想还是不要在新房里碍眼,索性叫住了正要走的小厮,自己在院子里小厨房里煎药。 正院年初改造时就新增了一个小厨房,因着各种食材都在大厨房,搬来搬去的也麻烦,小厨房平时只用来煎药。这也是吴莎以前说过的,郡王的药得在小厨房煎,并且一定要有人看着。小厨房在正院的角落里,哪怕平时不用来做饭,但是院里的人要用水,会在小厨房里烧。这会儿是冬日,仆役分到的炭火也不多,都得留着夜里用。白天冷得受不了了,院里的下人都爱呆在小厨房取暖,哪怕药味熏人他们也不在意。 这会儿他们正聊着吴莎当上郡王妃的事,大家七嘴八舌的,有的说早就看出来吴娘子和郡王眉来眼去的关系不一般,也有的说吴娘子大有来头,可能是什么大官的私生女。忠上在边上听着也不搭话,目光紧紧盯着炉上的药罐,细细想来觉得吴娘子和郡王这一年来的确是十分亲近。只是他年纪尚小,旁人不说,他也不会往那方面想。 第九十八章 病了 忠上被上次京城里来的大人吓着了,在赐婚的消息传来时,他一时又有点害怕。他得罪过人,说不定未来的主母怕惹事,会把他赶走。最糟糕的就是把他交给那个公公,让他生生被折磨死。就算这事一时能瞒下,他也担忧会不会哪一天就得罪未来的主母。他上回也不过是多看了一眼,行礼慢了一会儿罢了,怎么就惹怒了大人了呢。 等看到了吴莎,忠上也就放心了。吴莎是个有本事的人,待人又极好,教过他识字明理,也会对他嘘寒问暖,这样的人能当上主母,不管是她出身好还是别的什么,他都为她高兴。 比忠上更开心的就是三妮,她这会儿正在厨房显摆她的新身份,郡王妃身边的贴身丫头,以后府里的排位杨管家下面就是她了。府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府里的事以后都要归吴莎说了算,杨管家现在又要守丧,郡王妃少不得会交一些活给三妮。三妮整个人都在飘,目光有些挑剔地看了人群中的嫂子一眼,唉,要是早几日知道要嫁给郡王的是吴莎,她说不定就不让哥哥娶吴嫂子了。 三妮的哥哥忠柱和吴嫂子很是低调地在知道郡王即将成亲后成了婚,府里杨管家也不在,就让几个年纪大的婆子充长辈。 府里有个婆子姓李,三十几岁的时候被她男人卖身为奴,之后主家破败,又被转卖到了郡王府。她本来有一双儿女,听说在她被卖后不久,也被她男人卖了,她那时心心念念要出去找她男人理论,最终她男人跑了,也不知跑到了哪儿去,后来又听说死了。她的儿女到现在也下落不明。 人死为大,十几年过去,过去有怨恨都淡了,只有担忧不曾减退。她想着不知道消息,就当自己的孩子还好好活着。第二次被卖后,她本是打算在府里挑个小丫头认为干女儿的,偏偏府里的下人少,小丫头更是没几个,小厮倒是有,但是小厮认了干亲也没用,没有丫头贴心。 后来李婆子跟吴嫂子分在一处做事,倒是跟吴嫂子熟悉起来,也是她一直跟犹豫的吴嫂子说忠柱这样的人好,让她千万不要错过。男人忠厚最要紧,别的都是虚的。吴嫂子本来就不曾嫌忠柱憨直,只觉得自己配不上他。不过看看李婆子一个人老来孤苦无依,她最终还是接受了忠柱的好意。 三妮反对这事的时候,李婆子没少出来帮着说话,府里曾有人悄悄说李婆子杠上了李丫头。要说口才,李婆子还不如三妮,她以前也不是个泼辣多话的,只被卖之后才练出来了一点,碰着天生机灵能言善辩的三妮,她只能靠着自己的阅历和耐心,才勉强够看。 别看三妮是个横的,嘴里尤其不肯认输,怼自家亲大哥大嫂,能骂到他们怀疑人生,但她其实还是听得进去别人的话,回头也会改,加上那时吴莎也劝了她几句,她才同意了哥哥的亲事。 虽然不满吴嫂子条件不怎么好,但是看在她对她这个小姑子还算敬重的份上,三妮也就不跟她计较。加上她发现二哥成亲后有个好处,他变得顾家了,不会再被大哥哄骗了。上个月,吴莎离开钱塘没多久,三妮的大哥就找上门来,说是家里没钱做冬衣,让忠柱把新的棉衣给他一件。 忠柱去年就这么给过。三妮倒是能守在门口防着,却防不住忠柱上街采买遇上大哥,他又一向心软,被大哥诉几句苦就把府里新做的棉袄交出去了。好在现在他知道自己要成家了,在他的观念里,成家之前他的钱就是家里的钱,也就是可以拿给哥哥妹妹花用的钱,成家之后他的钱就是媳妇的钱,不过妹妹还没有出嫁,也要给妹妹一半。 所以这次忠柱在街上遇到大哥后没有马上答应给钱,反而回去跟吴嫂子商量这事,毕竟是他未来的媳妇,他得听她的。妹妹那儿他不敢说,怕说了又要挨顿骂,还会把他妹妹气哭。吴嫂子听说好声好气地劝了他许多,像是别人家没有在外面当差的兄弟日子也一样过呀、他家的田地不算少勤快点不会饿着呀、乡下人谁会每年做新衣、冬天没新衣也不怕,多砍点柴在家烤火就好了…… 总之说了一大堆后,忠柱觉得很有道理,第二天就上街把这事给回绝了,还说他要成亲了,以后都不会再借东西给他,惹得他大哥还在街上骂了他一顿,若不是他身边跟着护卫,他都敢动手。这事后来吴嫂子也偷偷告诉了三妮,她是怕万一三妮还是念着老家的,她拦着忠柱不让他给老家东西会惹三妮不高兴。 谁知三妮听了之后,先是在屋里骂了大哥大嫂一通,然后又警告吴嫂子一定要把忠柱的钱看死,一点也不记得她先前还反对两人成亲来着。骂够了,她也没有再去说忠柱,反正说了忠柱也不听,他就是不听她的也没事,现在有人盯着他了。不过想到忠柱竟然拿这事跟吴嫂子商量也没有跟她说,她心里又一阵别扭。 也是怕她时不时的闹个别扭,李婆子一看苗头有点不对,就可劲得夸她,说吴嫂子有福气才有这么能干的一个小姑子。在厨房帮忙的人也时常乐得跟着说句好话,在知道她成了郡王妃的贴身丫头后,他们说的更直白了。 “恭喜呀,我一定就知道你是个有福气的。” “三妮子发达了,可得记得带带我们。” 他们有的是真巴结,有的是觉得三妮年纪小小的一副大人样很是有趣故意逗她。三妮照单全收,在厨房被人恭维着,直到李大厨热好了饭菜,她才说了几句要他们别傻站多干活的话,之后,一手端着吃食在忠柱用另一只手打雨伞护送得意的三妮回正院。 路上三妮还不忘叮嘱忠柱,让他别随便应事,要是有人找他帮忙他就得当心之类的话。忠柱听她说过很多遍,他刚负责采买时她就见天的担心他的钱被人哄了去,他牢牢记了下。忠柱微笑应下,妹妹说的话,他一向是听了,再说了他的妹妹这般能干,他高兴听她安排。 吴莎用了饭,见徐喻明还睡着,本想去看看她的嫁妆。可是看外面的雨下得更加大了,她也懒得去整理东西,索性趴在床边小睡了一会儿。她今天起得太早,跟徐喻明成亲这件事,在她看来没有什么感觉。办了婚礼又怎么样,这就能代表两个人成为两口子了,这会不会太形式了一点?她所认定的成为夫妻,是要经过许多时间的积累和沟通的,她和徐喻明还远远没有达到那一步。 成亲只是一个开端,谁让古代没有婚前同居这一说呢。 在钱塘生活的这一年,她对徐喻明有了初步的了解,抛弃那些不确定会引发更深猜疑的点,只挑食这一样,若是在现代她是没法接受的。这不吃那不吃的,这是想吃啥,外卖都没法点了,更别说做饭了。她年轻时曾因为一个男的不吃鸭肉和茄子对他的印象大打折扣,最终分了手。 当然,那是在现代恋爱自由,她又还年轻的时候。在她年纪渐长之后,对人的态度就平和多了,一些小毛病她都可以接受,两人当朋友有点毛病真没什么,要是上升到结婚的程度……嗯,他们都没有陪着她足够久并显示足够的诚意,够让她产生这样的想法。 现代生活大家都习惯保留自己的空间,有人觉得在这样的前提下能友好相处也就够了,吴莎并不认同。且在她的心里,她是愿意全力为一个人付出一次。只是随着年纪渐长,当她习惯了一个人生活之后,让她放弃眼前的自由跟另一个共享自己空间以及其他的一切,她开始做不到了。 就是现在,她也做不到,但是她又想要去努力一次。徐喻明是她现在遇到的最好的人选,他最大的优点在于他还年轻,可以接受她很多新的思想。她也能在他的影响之下,真正回归过平常生活,为照顾病人、一日三餐而烦恼。机缘这么巧,就在她眼前开了一扇她一直想打开的门,她心动依旧,也就无所畏惧地推门而入,所谓最差的结局,在现在的她想来也不过如此。她愿意接受这个生活给她的挑战,试着跟徐喻明共度一生。 小睡半刻时,她感觉到手臂下动了一下,吴莎马上抬起头,看到徐喻明正在拉放在边上的毯子。看她忽然醒了,他面上有些讪讪的,朝她笑了笑。 “别着凉。” “嗯。” 吴莎轻声应着,把毯子拿了过来披在身上,然后笑着看向他,“可精神些了。” 他点点头,眼中像是闪着星光,“你真好看。” 吴莎听了眯了一下眼,终是没忍住,说:“得了吧,我这会儿妆也该掉了,头发也散了,哪里会好看。尤其是穿着这身红色的嫁衣,我是最不适合穿红色的,显得皮肤很黑,又显老。” 第九十九章 新婚夜 吴莎这么说可不是故意抬杠,以前她不是没试过穿红衣,难得穿越到了古代不弄身红衣换个攻气十足的形象,都有点对不起自己看过的那么多武侠剧。想想前世看过电视,多少红衣美人让人一见难忘,她怎么也得弄个同款穿一下。可是穿出来的效果极其不好,就像她刚刚说的,显黑又显老,还土,她好像不适合颜色鲜艳的衣服,一些深色的像是深蓝色就很适合她。 “就是好看。”徐喻明坚持。 一个人坚持夸她好看,听她理性分析也还是不改说法,她还能说什么?只能虚心接受了呀。 “是,你说的都对。” 徐喻明一笑,从被子里伸出手拉着她的手腕,说:“你即不喜欢穿红衣,以后就都不许再穿了。” 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吴莎想说这可不一定,要他将来真有个万一,说不定她还会再嫁的。不过这话这个时候说实在煞风景,哪怕是天生就爱把好好的气氛弄僵的吴莎也没有多说什么。 “我虽然穿着不好看,但是你穿着却是极好,估计是皮肤白的缘故,就算是苍白,用红色一衬也艳丽的很。” 这词听着怎么不像是用在男子身上的呢?徐喻明心下想,却又接受了。他听说吴莎以前常扮男装,才会说话的语气与一般女子不同,若是她被人所见的一面偏向刚毅,他哀艳些倒正好相配。 见他笑着默认,吴莎心情颇好,他的五官本就生得好,这一年来长开了些,处于少年气与男人味相交的阶段,配着苍白的面容和红色的衣裳,让她不由地想到吸血鬼。抱歉,她的想象力是贫乏了一些,能想到的东西很有限。这就是个迷惑人的成精的美少年,她心下想,忽地反应过来。 “你擅自上折的事,我还没有跟你算账呢?”她似笑非笑地说。 徐喻明见她声音变冷,微微皱眉,索性假装难受地皱起眉,“我好像有点累。” “你这病难道还好不了了吗?” 徐喻明不应,紧紧闭上眼,假装睡着了。吴莎翻了个白眼,懒得跟他计较,等他病好了自然也就知道就算两人成亲了,关系也不会有太大的变化,她可不是个会对男人心软的人。 隔没一会儿,忠上端着药进了屋,吴莎示意她去喂药,自己跟三妮聊起了前厅的客人,在听说前厅已经开饭了,倒是朝天空望了一眼。 “看这天像是要下雪,木书管事就让厨房早点上席,免得下雪了路上更难走了。”三妮解释道。 “也是,倒是李大厨要辛苦了。为了整治席面,他怕是连自己压箱底的本事就用上了吧?” “那也不够看。还是木书管事去外面大酒楼订了五个大菜,每样又订了五份。这是郡王的意思,说是等客人走后,让下人弄几桌酒席吃,东西可以明天再收拾。” “这倒不错。郡王赏你们钱了吗?” “钱?这倒没有。” 三妮只知道别人成亲去喝喜酒给随份子钱,难道办喜酒的人家还要给钱?给谁?总不能给来喝酒的人吧? “你们这几日辛苦,自然要给你们添一倍月钱当辛苦钱,也沾沾喜气。这样吧,这也到年底了,这一年大家都挺忙的,这个月的月钱就发双份,每人再添一个红包。” “真的?”三妮顿时眼睛都亮了,马上她又想到什么,小声跟吴莎说,“郡王妃,其实用不着这么破费,意思意思包个红包就行了。府里开销大,你得省着点。” “府里开销大吗?”吴莎不明所以地问,不知三妮怎么得的这个印象。 她朝内室看了一眼,更小声地说出三个字:“无底洞。” 吴莎算是明白了。家里有个长年卧病在床的人,的确是笔不小的开销,就是富贵人家有些也是被医药费拖跨的。 三妮并不知道府里的家底,只知道有个庄子,心下算了个账,发现就那个庄子的产出根本养不活一府的人,郡王又还要吃药,她有时想想都愁。她担忧府里要是败落了,她又得被卖,到时候还不知道能不能和哥哥在一块儿。好在现在她成了吴莎的贴身丫头,除非府里真过不下去,不然肯定不会卖她。可是身为府里的人,自然也是盼着府里好的,她不想吴莎为了撑面子把钱花光了。 对她的好意,吴莎心领了。想了想,她还是决定不要告诉三妮府里到底有多少进项,反倒说:“没事,这次成亲陛下给了嫁妆,我现在有钱。” 一听到这个,三妮就来了兴致,不过她关心的倒不是吴莎有多少嫁妆。 “郡王妃,你见过皇帝陛下了?他长得怎么样?是不是不像一般人?” 这……长相怪异不像一般人的怕没有资格当上皇上吧?吴莎暗想,很是遗憾地摇了摇头,“我没能看到陛下,东西是直接送到府里的。” “郡王妃,你家就在洛阳吗?”三妮好奇地问。 先前杨管家说去奔丧,但奔丧的地点并不是洛阳,他和吴莎也没有说过她们是京城人士。当然,他们也没有说不是,只说在北边。 三妮这话一问,不管是屋里的忠上,还是外面的其他下人,就忍不住竖起耳朵听着。吴莎早就想过会有此一问,就把事情的外传版本重复了一遍。 “也不是。我是参加过白事后,陪家里的长辈去京城有名的白马寺上香,顺便走个亲戚。后来就在白马寺遇到夏夫人,也就是我的义母。她当时差点就掉进了放生池,听说那池子邪门的很,常会有东西把人拖下水……”说到这个,她故意扬了一下语调,想让徐喻明也听听,这个传言的开头就是他。 “真的?”被叫起来喝药的徐喻明没什么反应,三妮倒是吓坏了。佛寺里面竟然有这么吓人的池子,这寺庙还能灵吗? 吴莎沉重地点点头,“是,听说都死过好几个人了。我那时也不知道,一看义母要掉下去,就把她拉了出来,当时呀,我就觉得全身一阵发冷,像是有什么冷冰冰的东西从身体穿过一样。” 像是想到了什么,吴莎停了下来,默默搓了搓手臂。 “然后呢?”三妮害怕地问,声音都有点发颤。 “也没有然后了,我救下义母后,我们马上就离开了。义母当时就说要收我为义女,后来陛下也听说了这事,又听说我在郡王府当差,估计是觉得咱郡王身子骨不好,得有个命硬的人帮帮,就赐了婚。” “竟然是这样。郡王妃,你的命可真好。” 小姑娘,你大概忘记我曾经的人设是寡妇吧,?不过寡妇再嫁能嫁个郡王也算命好,吴莎腹诽,面上笑笑道:“不敢这么说,就是平时常爱去寺庙道观走走,许是合了神仙菩萨的眼缘了。” “要是我也能多去走走就好了。”三妮很是遗憾地说,想着若是她去,也许也能合仙人的眼缘,说不定也会有一番奇遇呢? 吴莎见不小心用迷信思想毒害了一个小朋友,心里过意不去,马上淡淡地问:“若是你去,你能捐多少香油钱?” 三妮一听,眨巴眨巴眼,颤悠悠地伸出一只手,手指还弯曲着试探地看向吴莎,“五文?是不是少了点?” 吴莎扁了扁嘴,摸了摸她的头发,语重心长地说:“好好当差,府里不会亏待你的。” 三妮点头,看了看伸出的五根手指,默默地握紧。算了,要是仙人真喜欢她,就不会让她一出生就死了娘,她还是踏踏实实干活吧。 不得不说吴莎的忽悠能力是很强的,到了晚上,府里上下都知道吴莎赐婚给郡王的原由,并且脑补出许多细节版本,有一版还说吴莎前世是得道高僧,福泽深厚,可惜生为女子,不然还能闯出一片天地来。之后很长一阵子府里的人看到吴莎都特别尊敬,就差拿香膜拜了,让她也是哭笑不得。他们也不想想,她要真有这个本事,就先把徐喻明的病给治好了。 因为徐喻明还病着,两人的洞房花烛夜也没有实质性地进行,徐喻明还怕过了病气给吴莎,想让她睡到暖阁。还是吴莎主动在床上加了一个被窝,就是把枕头放到了床尾,安心地睡了下来。 “郎君,好好休息,你既主动求娶了我,想来已经有了相当的觉悟了,将来要是想要反悔,下场会如何就不用我说了吧?”她看着床顶说。 听到她叫郎君,徐喻明心口一热,这个称呼类似于现代的“亲爱的”,冷不防听到还真有杀伤力的。 “是不是只要我答应了,你以后都不会离开?” “看你的表现。” “不敢让细君失望。咱们好好过日子,就在这钱塘,过我们的日子。”他改了对她的称呼,许下了早就想对她说的承诺。 “嗯。” 她轻声应着,不再发出声音,眼睛却毫无睡意地睁着。徐喻明像是睡着了,但她知道他还没有睡。 这样的洞房之夜也挺特别的,她想,慢慢扬起嘴角,对着床顶发出无声的笑,笑着笑着像是有点忍不住想要大笑一场过瘾一番。可她终究是忍住了,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她合上眼听着身边的人总算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很快也跟着进入了梦乡。 ------题外话------ 不可能有车 第一百章 服丧 徐喻明一直以为自己会睡不着,这可是他和吴莎的洞房花烛夜,光是想想他就心跳如鼓。但是他睡得意外地早,好像跟她说好话,他就睡着了,这一觉他睡得格外踏实,哪怕白天他睡过一会儿,还是直到日上三竿才醒。因为一切太异常,就像是他做了一场梦一样,他马上转头,看到一个鼓起的包,那是吴莎的脚。再往下看,他躺着也看不清了,想要钻出被窝探探,又被醒过来立马起身的吴莎看了个正着。 “早。” 他索性也不起来了,又钻回被窝,笑着看向头发有些凌乱的她,说:“早。” 新的一天开始了。 府里的人都知道徐喻明还病着,两人洞房的事也没法办,加上吴莎也不是头一回成亲了,又成了当家主母,也就没敢把笑话小媳妇那套用在她身上。他们都想着从三妮那儿听来的消息,不管是涨工钱还是吴莎的运气,都值得他们说上一嘴。一想到一个寡妇竟然还有这样的运气,嫁给了堂堂郡王,当今天子的大侄子,先帝爷的大孙子,他们就想跟在吴莎身边沾沾运。 府里的人大都没有官宦人家呆过,也不知道寡妇嫁给郡王远比他们想的要稀奇,至少京中不少人家在打听出吴莎明面上的底细后都惊呆了。没想到连寡妇都行?他们的庶女为什么陛下不挑?难道陛下这是对萧家施恩?萧家最近也太打眼了些。 就是郡王府,也有人惊讶到无法接受,这个人便是关在地牢的老丁。他听得府里吹吹打打很是热闹,就猜会不会是郡王要成亲了,可是一想也不会这么仓促,上半年还没影的事,先前也没有听人提起,怎么就成亲了呢?老丁也没有细想过徐喻明会跟谁成亲,左不过就是门第普通的小姐,娶谁都一样,别惹事生非就行。 在他的印象里,女人成亲后多半会向着自己夫君的,当然像王氏那样向着娘家的也不少,那种女人就是拎不清,不知道自己下半辈子到底要靠谁。不管怎么说,向着叔父家的应该就不多了吧?尤其是有了孩子后,她总会为自己考虑,到时候为了孩子为了将来,她也会劝说徐喻明离开这个地方。 可惜他一厢情愿的想法在知道郡王妃是吴莎时,马上就破碎了。怎么会是她?她怎么配? 老丁首先想到这是齐暄帝的阴谋,他让吴莎嫁给徐喻明就是为了时刻监视他。可就算是如此,暗卫中模样出挑年纪小的人也是有的,为何不挑她们却挑了不男不女的吴莎,也太委屈殿下了。其他人他也许还能说动,吴莎这边怕是说不通的,她定然是向着陛下不会向着殿下的。 一想到这个,老丁就忧心忡忡,便叫了看守的人,让他去把吴莎叫来。 暗卫应了一声,先报了杨管家。他们现在都不太敢往吴莎跟前去,她竟然嫁人了,还嫁给了郡王,这事听着透着怪异。生怕往吴莎跟前凑会惹到什么,他们甚至不清楚对这门亲事吴莎是肯还是不肯。戊九尤其困惑,先前吴莎才跟他说过不会被郡王迷惑,怎么现在就出嫁了呢? 杨管家得了消息,悄悄去跟吴莎说了一声。吴莎正在她原先住的那屋整理嫁妆,以后这间屋子会成为她专属的库房,就是徐喻明没事也不准进来。男人去打听女人的嫁妆是一件跌份的事,尤其是大户人家。徐喻明本来也没打算问,还把家里的东西都放到她手上,随她安排。 吴莎屋子里的家具大都也在,吴莎往床上一坐,拍了拍上面没有收起的褥子,决定这间屋子还是要保留,有一个自己私人的空间还是挺重要的,哪怕她在府外有不少私人房间,但也不妨碍她在府里再设一个。 外面雨也停了,刚刚还出过一会儿太阳,送嫁的人估计已经早早上路离开。比起昨天过于简单的婚礼,今天尘埃落定的感觉更让她有成亲的实感。她已经嫁为人妇了呢,作为人妻,她的重点工作是什么呢?把她男人的身体养好,盯着他不犯错?这也是她终身需要努力的目标。 正想着,门口有人敲了一下,很快杨管家闪身进了屋子。杨管家还在“服丧”,不能跟吴莎见面,他只能这样偷偷来。他跟吴莎说了老丁的事,吴莎听了略一思索,点头表示知道了。 “你的东西收拾的怎么样了?”吴莎转而问。 家中长辈去世,民间得服一年的丧才能跟人走动,若涉及嫁娶得隔三年。当然也可在热孝把亲事办了,一年后再圆房。杨管家和阿香准备在年前把亲事办了,还会暂时搬出郡王府去乡下庄子住三年。其实以杨管家的身份“服丧”一年就成,但他在郡王府当差,没有品级也算有品级,就得像官员一样服丧三年。就算他不想服,郡王府怕沾上晦气也不允许他呆着,会让他离府三年。 郡王府名下的田有一些是零散的,最大那一块在山岩村,说是在山岩村,其实有一张地算是在其他村子的地界上,只是在山岩村的最多,庄子又设在山岩村,这片庄院就记成是在山岩村的。其他分散的,每个村子都有个牵头的人负责每年把田税收上,因为田村亩数也不是太多,负责收税的人也不是府里的人,而是在当地佃户里挑。 杨管家要去的也不是山岩村的庄子,而是离钱塘县城最远的马家村。马家村是一姓村,比较排外,在村口有四十亩良田十亩中等田是属于郡王府的,以往都是雇马家村的人种着,由马家村的村长帮着把租子收起送来王府。但是马家村交上来的租子总比其他村子交上来的品相差,甚至还有没晒干短缺斤两的。 去年杨管家就说过他们,本想着今年会改,谁知有些人家忽然说不租了。杨管家一时也没有找到接手的租户,想着田也不多他不耐烦走一趟,就让田地空在那儿,反正府里新收回了一笔钱,他也没有太看重几十亩地的租子。可是后来,他却又听说那些不租的人看到田地空着,后来又把地种上。到了今年年底,马家村的村子送租子来时,话里话外说村民的日子艰难,想让郡王府再降租子,若是不肯,村民怕是都不会再租。 杨管家一听坚定的表示不会降租,郡王府收的租子本就不高,再降就不像话了。这事就这么不欢而散。吴莎听说这事后,也同意杨管家的做法,并且让他去马家村走一趟,问问他们村子到底要不要租,还向衙门借了书吏去做了见证。这书吏本就是钱塘人士,知道这个村子的人惯爱耍赖,也乐得帮着郡王府治治他们,还提出可以帮他们在其他村子找新的租户。 偏偏边上村子的人都怕了马家村的人,少有站出来说要租的,书吏闹了个没脸,杨管家却不以为意。吴莎跟他说过,大不了就买人回来种地,这比把田佃出去可要划算,京中大部分人家都是这么做的。 杨管家得了这话也放了心,发现田租不出去后,就照着她的吩咐在入冬前在那儿选了一块地方起了一个三进的庄院,准备买人回来种地。吴莎想既然这片田不租出去了,正好把那里当成试验田,又能保密又不打眼。如今杨管家要守丧,正好去那里,顺便管管新来的人,若有合用的也能培养成庄头,免得再有马家村这样的事出现。 “东西早收拾好了。戊头,我真要去乡下呀?” 他原来的打算是在离这儿不近不远的地方租一个房子住三年再回来当差,在那之前他也会带阿香去捏造的母亲坟墓前上个香,并已经言明因为他被卖身为奴,家里不待见他,其他家人就不用见了。阿香现在也跟娘家断了来往,见他也如此,倒是心疼他一番,也没有多想什么。 在镇上住还有一个好处,府里的事他可以时时盯着,毕竟明面上他才这钱塘这边所有事情的主事人。他倒是不想吴莎插手,就是怕麻烦吴莎太多,惹她不高兴了,她又不知想什么招让他不痛快。 不得不说,杨管家把管理郡王府的事想得太难,又把乡下种田的事想的太简单了。吴莎一点也不觉得帮他看着王府有什么麻烦的,这本来也是她作为郡王妃要做的事。 两人说定了事情,第二天杨管家就带着阿香和燕子离开了郡王府。眼看就要过年了,马家庄那座庄院还没有收拾过呢,他们得赶紧回去。临走前,吴莎又嘱咐了他一句,让他乡下办事灵活着,该横的时候就横,反正郡王府也不需要爱民如子的名声。 杨管家一听颇为高兴,吓人的手段他还是会的。 吴莎又担忧他下手太狠,不得不多加一句,“不能闹出人命,办事要利落。” “我知道。”杨管家马上应下,他一个暗卫还能对付不了一村的刁民?吴莎也太小看他了,他心下想。 第101章 礼 杨管家他们一走,府里也开始准备过年的事,因徐喻明病了,今年府里下人休假过年的福利被取消了。去年放几个人回家走了一圈,也没见有鱼咬钩。随着老丁的落网,王家余党落网,郡王府一时又恢复了平静,她也就没必要再撒饵引鱼过来。 听说不能回家,府里的人也没有多说什么。去年他们回去了一趟,发现住的吃的都没有郡王府好,家里人亲热归亲热,却总像隔了层什么。尤其是在银钱上,他们把月钱交上去也不过得几句不轻不重的夸奖,也不见有人考虑他们以后要如何,也不说这钱会如何,有些人家还让他们回去问问能不能让几个小的进府里做事,也不用工钱只要让他们吃饱就行。 这话谁也没脸跟杨管家提,倒有人跟那时还是管事娘子的吴莎探了口风,吴莎就说府里人够了,要是想进来一个,就得赶走一个,这下他们就更不好提了。后来府里赶走了三个人,他们有些心思又有些活络,可没几天杨管家就买了三个人来,正好是一家三口,旁的人也歇了心思。 到了年末,他们对回家的事有几分期待也有几分为难,担忧家里会不会又让他们来问,也烦恼带多少东西回去合适。知道不能回去后,他们暗暗松了一口气。不过里面不满的人也有,就像阿桃,家里跟她说了今年她回家去会给她相看人家,她就一直盼着早点过年,谁知又不放假了。她也不知还要在府里呆几年,等她存够钱赎身,年纪也大了,到时候再相看怕是好人家都要被人挑光了。 她把这话在三妮那儿透了几句,三妮年纪小,阿桃也不怕她知道。她却不知道三妮正式成为吴莎的贴身侍女后,不管听到什么消息,都喜欢去吴莎那儿说。她知道吴莎爱听这个,有一次还得了吴莎十文钱的赏。吴莎不习惯三妮整天在她跟前侍候,索性鼓励她还是像以前一样有空多去院里转转,让她打听是不是有人不满意她当郡王妃。 三妮不复使命,除了打听别人说的闲话,还把各种小事都记了下来,以往这种打听消息的活可是吴莎自己去办的,现在好了,她算是找到接活的人了。 又躺了十来天,徐喻明总算是能下床了。一想到自己这一场病耽误了人生大事,他心里就说不出的烦闷,不过也是托了生病的福,吴莎快速嫁过来后也没有跟他闹。他一直以为吴莎会训他一顿,她却并没有,心下有些忐忑,不知她是心软了,还是酝酿只有身体健康的人才能承受的惩罚。 徐喻明生病期间,吴莎做的事情还是跟先前差不多,唯一的差别就是进出王府时,她不太走侧门,走侧门太麻烦。徐喻明躺在病床上,也无从判断她是否出去过,因为她出府会先去自己的屋子换衣服,回来也是如此。下人知道也没法把话递到他跟前,也不觉得这有什么要紧的,吴莎以前不是老出门。在他们看到,只有待嫁的姑嫁家才不便时常出门,都成了亲了还顾忌什么,只要婆家不说旁人也没什么可挑理的。 明面上,吴莎几次出门就像以前一样都是为了买吃食,实际她是为了找机会跟黄冲联系。 黄冲新开的酒楼生意还不错,一道八宝豆腐俘虏了钱塘众多食客的心,夏守知也是这里的常客。吴莎有次过来差点跟他遇上,不过就是遇上了她也不怕,她会出现在这儿也不稀奇,她时常出没在县里一些味道不错的饭馆。不过如今换了一个新身份,她不想惹麻烦,免得又有一番斗嘴。斗嘴很费精力,她现在想当一个安静的美少妇。 点好了菜,在等菜的当口,她偷去了后院留给老板的房间,黄冲一般会在那儿办公,也方便吴莎找来时单独跟他说话。吴莎摸过来时黄冲正好打开着门坐在里面,手上还捧着一个手炉。吴莎一看乐了,在门上拍了一下,便进去关上了门。 “大冬天呢,吹什么风?”她调侃道,也知道门开着是为了方便她进来。 黄冲一笑,马上站起来放下手炉,上前给吴莎作了一揖。 “还没有恭喜吴姐大喜,我和罗姐的贺礼都备着,就等着姐来拿。”他说着,转身去边上的柜子里拿出一个盒子给了吴莎。 “你们有心了。”吴莎接过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一对白玉兰翡翠耳坠,还有一套黄金头面,一看就知道这是两个人送的东西。 吴莎拿出样式烂大街的黄金头面中的几样,在手中掂了掂,朝黄冲挑了挑眉,“最近赚不少呀?” “托吴姐的福。吴姐,咱这生意还要继续做吗?”黄冲跟吴莎说话也不拐弯抹角,现在她的身份不一般了,要是将来被查出来家里巨资,说不定旁人会有别的想法。 “做。不过你得把好方向,我跟你碰面的次数会越来越少。” “行,我懂的。”黄冲笑着露出了大白牙,一时合不拢嘴。 “这次亲事是有点忽然,我起先也不知道,你问再多也没用。”吴莎耸耸肩说,她哪能不知道黄冲笑得一个明朗是为了什么。想了想,她又跟黄冲说:“这添妆礼,我要几时还你和罗依?” “罗姐那儿怕是快了,我这儿吗?再等等吧。”他说。 “若有合眼的别犹豫。”吴莎说着,略叹了一口气,正色道:“江北是个好地方。” “是,我也想早日把生意做到江北去呢。”黄冲一脸向往地说着,眼中闪着精光。 这是个有数的,吴莎暗想,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倒盼着他能多顾着自己的事一点。许是她现在成亲的缘故,她看到身边单身的朋友就恨不得他们原地成亲。可是成亲到底有什么好处,她也说不上来,徐喻明还病了,她连夫妻间最基本的“甜头”都没尝过,其他的好处也没沾到,心下却还是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这样的感觉,她自己也有点摸不着头脑。 吴莎在酒楼呆没一会儿就拎着一食盒的八宝豆腐回去了,里面有一份是给徐喻明的,其余是给下人分食尝个鲜。徐喻明看到这道菜时,开始微一皱眉,他不喜欢吃酸豆腐。可是作为一个已经成亲的大人,他想要一点点改掉自己挑嘴的毛病,也就鼓起勇气尝了一口,这一尝他就爱上了这个味道,也知道吴莎肯定是出去过了,府里可弄不出这样的吃食。 不过吴莎出去寻觅新鲜的吃食也不是头一次,徐喻明也没打算在她成亲后就不让她出门,她还有另一层身份,他就是禁也是禁不住的。 “以后这些记得走公账。”他很是大方地说。 吴莎闻言一笑,说:“看来以后是不能再买别人的份了。” “若是近来府里的人不惹事,赏个菜也并无不可。咱们府上,吃的已经很节省了。” 这也是成亲了徐喻明才敢说这话,他也是吃过好东西的人,也清楚现在府里的饭菜花费不大,燕窝鱼翅之类的他几乎没听说府里买过,如果齐暄帝赏赐下来的东西里有,吴莎也会做,主动去买却不会。这些东西的营养价值,对不起它们的价格,尤其是这些东西现代的价钱比古代要便宜得多得多,就不想买,有这闲钱还不如买地皮。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她不是不喜欢高价的东西,只要性价比高,她也是会买的,这也是她看到房子就想买的原因。古代的房价真的低,这里可是钱塘,现代钱塘附近一四合院听说得要几千万以上,有的都要近亿了,现在呢,几百贯就能买到手,这怎么能不买呢。 几百贯买不了上当买不了吃亏,这个数目对一般人家来说一时可能拿不出手,可是她只要出一次任务在目标人物家里扫荡一下就足够了。这也是当初鼓励自己好好工作的动力,不管工作再苦再危险,一次就能换一间几千万的房子,她当然要努力。 不过钱赚多了又没法把这钱堂堂正正地用出来,她也是无奈的。现在好了,她算是嫁入豪门傍上大款了,以后她可以名正言顺的买买买,让外面知道郡王娶了个败家娘儿们也不错,该安心的能安心,该心乱的能找准下手的目标。 吴莎一下子找到了自己的人设,默默还松了一口气。 在徐喻明养病期间,吴莎还去见了老丁。她深知老丁的为人,这是个老顽固,他的脑子转不过来,这样的人她前世不是没碰过。 “你总算来了。” 老丁看到她,眼中闪过讽刺,如果吴莎再不来,他都要闹出点动静逼她来了。 吴莎没接话,四下看了一眼,拉过一张凳子在牢笼前面一坐,习惯性地翘起了二郎腿,后来想想不对,她身上还穿着郡王妃华贵的长裙呢,可是翘都翘了,她这会儿放下来有点怂,还不如继续这样坐着。 第102章 今年的事今年结 “我现在可是郡王妃,你也不行个礼吗?” 他既然一直认徐喻明是主子,她这个女主子他还能不认? 老丁哼了一眼,冷笑道:“你们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要问,郡王是什么意思,这是他主动向陛下求的,我的命都差点被他害没了。” 不得不说,如果当皇帝的不是齐暄帝而是别人,她的命可能真的要没了。她也是现在说到这个才想起这个事,回去后她还是得跟徐喻明通个气,以后别擅自写这样的折子。等他病好以后,她又想。 老丁怀疑地看着她,但是这样明显的谎话,他又不觉得会是精明的吴莎会说的。 “你找我来是什么意思?就是为了问这个?”吴莎有些不耐烦地问。 老丁没想过这事会是郡王求的,一时不知怎么应对。 吴莎轻叹,说:“朝中前些日子为了郡王的婚事吵得厉害,我看郡王是烦了这样的事,也烦了你们这样的人,才主动求娶了我。可怜我大好的年华,说不定没多久就要真成寡妇了!” “你什么意思?”老丁冷声问。 “你们盯着郡王府这么多年,难道还能不知道我是什么意思?郡王身体不好总该知道吧?”吴莎说着,又冷睨了他一眼,“你还是来保护郡王的,怎么郡王中毒的时候不见你跳出来?” “真是中毒?是不是谢家?” “马后炮。”吴莎淡淡地说,算是回答。 谢二小姐死了,郡王康复了,他当然会有这样的联想,可是他这联想也太晚了,要是他能在她来钱塘前想到这个线索把事情解决了,说不定她就不用傻傻地进郡王府查探了。 现在想这些也晚了,她也没有觉得现在的处境真的有很糟,日子糟不糟都是要看人怎么过的。 老丁沉默了良久,才小声说:“郡王身上的毒解了吗?” “没解,无药可解,只能慢慢调养着。”吴莎说着,又嫌弃地朝他看了一眼,“你若还在外面,倒是能帮着去滇南问问毒蘑菇的毒怎么解。” “能解?那你们不去查?” “我们忙着应付像你们这样的人呢。唉,我想郡王福大命大,都能幸能娶到我了,这点小小的毒养个几年说不定自己就解了。” 老丁皱眉看着她,一时也不知要说什么。 “我至少还能帮着照顾郡王,你们除了添乱,还能做什么?”吴莎不屑地说,站起身来整了整身上的衣服,“本郡王妃还忙着,得去给生病的郡王煎药了,你就好生点呆着吧。” “你……” 老丁瞪着眼,却也不知怎么说,她现在掌着府里的事,又是郡王爷明面上的正妃,想要给郡王爷找麻烦还不是一句话的事,他可记得以前太子妃王氏是怎么给太子找麻烦的,想想都头大。这样一对比,老丁忽地觉得吴莎还算不错。他也说不清不错在哪儿,只感觉她的本性没有王家女那样恶毒。 希望他能老实一段日子,吴莎走出地牢后暗想。 等到徐喻明病好后,她把这事也跟他说了,夫妻之间这点事还是可以分享的。 “他为人倒是忠心,就是有时候办事不听命令。”徐喻明叹道。 “有一种伤害叫‘我这是为你好’,殿下不必介怀,世上多的是这样的人呢。” 徐喻明听了只觉得心里更堵得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过一会儿倒还真的释然了。 “要是我以后也做同样的事,你可得拦着。”徐喻明笑道。 吴莎脑中闪过以前看的许多言情剧的狗血场景,背上一寒,很是认真地看着徐喻明,说道:“你放心,我一定打到你不敢为止。” 他并没有很放心,这样的处理方法并不好,徐喻明扁了扁嘴,见她眼中带笑,嘴巴用力抿着,就知她又在说怪话。他有些头疼地看着她,忽地伸手在她脑袋上拍了拍。 “我都听你的。” 她并没有感觉到他话里的真诚,反倒觉得他这是在挑战她一个悍妻的尊严。微一皱眉,她认真地看着他。 “你的病好全了?” “还没有。”徐喻明下意识地说,他想起他上折的事她还没有跟他理论过。 吴莎哼笑一声,什么也没有说,徐喻明只觉得自己要糟,莫明又想知道她会怎么做。吴莎其实也没有做什么,不过是撤了他近来最爱吃的八宝豆腐,再把药膳里的药加重了份量,调成难以下肚的味道。徐喻明本就是爱挑食的,新药膳闻着他就没有胃口,更别说吃下去了。可他又不敢不吃,吴莎在边上虎视眈眈地盯着呢,再说了,他要是不吃,她会把点心也给断了,他就靠点心甜甜嘴渡过现下的苦日子。 也不知自己几时变得这般贪嘴,徐喻明心下想。自古由奢入俭难,他自小吃的都是好东西,只是以前不敢多吃,到了钱塘后吃食上差了点,那时他就闹挑食,生生把自己折腾病了。好不容易饭食变好了,他还吃到了以前连宫里也没吃过的美食,再让他吃那些难吃的,他是真宁可饿着。偏生吴莎还不许他把汤剩下,还明确地跟他说以后府里不会再有宫中吃一半剩一半的礼俗。 吴莎说的他也不敢不听,其实他以前就觉得这礼俗不好,想到他吃剩下的东西还能给下人吃,后来他也习惯了。 终于在除夕年夜饭的菜单列的也都是他不爱吃的菜后,他一脸阳光地跟吴莎说他的病已经好了。 “病好了就好。咱们晚上守夜的时候,好好说会儿话。” “是。”徐喻明点头,只能安慰自己今年的事今年结,没得把这事拖到来年去。 这是他和吴莎作为夫妻第一年过年,得过得平顺点才好,想是这样想,他的心情却很是沉重。 “疼,不要了。” “轻点,啊……” “那儿不行……” 除夕夜,正屋内传出徐喻明声声惨叫,幸好一院子的下人都去厨房聚餐了,不然听到这样的叫声也许会生出别的想法,比如,女主子谋害亲夫之类的…… 下人们虽然离开了,但是暗卫还在,听到徐喻明叫得这么惨,戊九有点头皮发麻,不知道要不要进去看个究竟,要是吴莎把他弄死了,他们也不好交差。还是戊八朝他使了眼色,让他不要管,他才呆在暗处没动。这个愣小子还不懂,戊八心下说,自以为掌握了真相,觉得这是吴莎在里面用强呢。 戊八默默拍了拍胸口,幸有郡王挡灾,不然遭殃的可能是他。 幸好吴莎不知道他看法,不然就得让他知道什么叫真的遭殃。 屋里,吴莎一脸和善地对徐喻明笑着。 “来来来,我们再试一试。” 她扬起手上的银针,最近她正在学针灸,就缺个人让她练手。可怜的徐喻明呀,身上被她扎了好几下,他都不知道细长的针扎进肉里能这么疼。这能不疼吗,吴莎说是对着穴道扎的,其实都盯着身上最容易疼的部位。她也不敢真扎穴道,要是扎出好歹来都找不到人解。 “这个扎了对身体好。” 吴莎继续鼓动,按住他的小腿,笑得眼睛都眯起来,活脱脱一个容嬷嬷。 “细君,咱们有事好商量,我以为再也不擅自做主了。”徐喻明求饶道。 这话在这个场合上说,他觉得有点掉面子。可在挨了几针之后,他幡然醒悟,在自己人面前不用太在意面子。这是他成亲后学到第一课,也是最重要的一课。 吴莎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见他的确知道疼了,她也就没下手,还伸手把他扶起来,给他倒了杯水。这一身汗出的,可别着凉了,偏白天已经洗过澡了,这会儿院里的下人又都不在,就是想叫水给他洗澡也不能。 “咱们这年要臭烘烘地过了。”吴莎叹道。 “臭的是我,你身上香着呢。”说完,他又有点不好意思,两个成亲来,他都还没有跟她亲近过。 老司机吴莎一点也没觉得害臊,反而赞同地点头,“是,这点运动量我都没出什么汗。像我这样平时锻炼的人汗出得多,吃得又清淡的人,就算出汗也是香的。” “还有这样的说法?” “是呀。当然了,也得勤洗澡,就算是香汗捂上一天也是要臭的。今天就算了,留着明年洗。” “好,明年洗。”徐喻明觉得这说法有趣,也跟着说了一遍。 喝了半杯水,他靠在坐榻上略歇了歇。 吴莎等他喘匀了气,才问:“你胆子倒挺大,竟然敢在密折里直接向陛下求赐婚。” “不在陛下那儿过了明路,我做什么都不对。”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事先看了留下那折子?” “你平时也不是事事都抓着,一些小事都交给杨管家,既然他看过了,你也就不会再看一遍。不过就是你看到了,我向陛下所递的折子,你也不会按下来吧?” “我不会,但我会另写一个折子,让陛下不要答应。” “你是最好的人选了。”徐喻明说,对她勾着嘴角微微一笑。 “唉,我平平淡淡无风无雨的下半生呀。”吴莎叹道。 “难不成我这里就是狂风暴雨吗?” “树欲静在风不止。” “木秀于林,风催之,亦是自然。若能守拙与众同,藏木于林,自安矣。” “你藏得住吗?别是自欺欺人吧。” “细君有什么主意?” “抱紧……咳。”她本来想说抱紧皇帝的大腿的,后来想想这说法估计徐喻明听了要翻白眼,便换了一个文雅点的,“跟紧陛下的脚步,万事以陛下的决断为主。” 徐喻明点头,这也是一个办法,以前他若是这么做,只怕会被怀疑另有居心,现在有吴莎为他做证就不怕了。比起这个,他更好奇吴莎刚刚想说什么,她想抱紧什么?考虑到吴莎的嘴不是一般的紧,他也没有当即探听,日子还长着,他总能知道的。 第103章 同床 去年除夕,也是吴莎陪他吃的饭,当时他心里就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那时他还不知道是什么,可是很快他就知道了。明知身处困境,也无奈按捺自己的心情,他认真的考虑了一番,硬是得出了可行的结果。如今,她已经是他的妻子,陪他度过又一年的除夕,以后每一年她都会陪着他。 他得早点把身体养好才行,还得活得长长久久的,徐喻明心下暗想。 吴莎此刻也是这样想,本来把一个人喂胖就是她的兴趣爱好……呃,是她作为一个贤妻良母应该为丈夫做的事。男人成亲了总该有幸福肥,没得还瘦了病了,这不是间接在说她苛待他吗?去年府里要修院子,钱都得花在那上面,导致徐喻明的饮食水平没有大幅提升。 今年不一样,院子也修好了,府里除了要多养一个爱买买买的郡王妃,也就是她,就没有其他要大出血的地方,她可以多买点上等的食材来存着。正好她想吃鱼胶了,那东西可贵了,她都不好意思买来吃,现在用府里的钱,她就不客气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到午夜,再一块儿去前厅拜祭天地。出房门前,吴莎替他系紧披风上的绳,感觉才一年,他的个子好似高了不少。徐喻明早就发现了,不过现在的个子他还不是很满意,盼着还能再长高一些。等吴莎替他系好披风,他也伸手为吴莎整了整本就平整的衣服,再和她一块儿牵手出了门。 吴莎初时微一愣,倒也没有甩开他的手,由他牵着,微微带笑跟在他身后。忠上在前面提着灯笼照路,头直愣愣地盯着地面,决不朝两人这儿偏一点。吴莎也没有在意,甚至不曾朝徐喻明多看一眼,好似两人一直都是如此一般。 府里的下人早就聚在前厅等着了,一看郡王牵着郡王妃出来,都愣了愣。马上有人醒过神,迅速垂下眼,还提醒边上的人,旁的人听到了也马上垂下头,只有几个喝大的看着两人嘿嘿傻笑。 明年不能再让府里的人吃大锅饭了,得分出个一二三等来,吴莎心下想。 去年除夕祭神,吴莎和忠上作为下人侍立在徐喻明两侧,燃烛燃香之类的杂事是杨管家办的。今年杨管家也不在,这些事就交给了忠上,吴莎和徐喻明并肩站在祭桌前,一同完成了仪式。跟在他们身后的下人,都静静看着两个人的背影。他们知道吴莎是郡王妃了,但是她的性子摆在那儿,除了不去大厨房做菜而是在徐喻明院里的小厨房忙活外,她所做的事和以前也没什么不同。 哦,还有一点不同,就是她的衣服比以前更好看了,戴的首饰也比以前更精美了。因为她不常离开主院,府里的人也没怎么留心,再说她的穿衣打扮本来就是府里所有女人中最花钱的。阿香虽有杨管家送她东西,但她没好意思戴出来。吴莎以前的首饰不怎么变换,却也是府里的独一份,加上她衣服一套套的比旁人不知多了多少,旁人对她穿什么已经不会有太多情绪的波动。 她近来穿的新衣,都是出嫁时萧家陪嫁的嫁妆,一共十二套,都是带点红色的时新样子。这些衣服现在不穿,等她不再算是新妇了,就不好穿了。 其实吴莎买衣服什么的,以前花的是自己的钱,以后花的也算是自己的钱。她现在是有月例的,比照着其他府邸的标准,每个月有三十贯钱供她花用。徐喻明是五十贯,他看病所花的钱不在其内。她还有的嫁妆,尽管是齐暄帝赐下的许多都是华而不实的东西,也没有能花用的金银,但她私下存着不少钱,要是月例不够花了,她可以动外面赚的钱。 徐喻明平时也没有花钱的地方,他的月例就让吴莎存了起来,准备大节小节地从这个钱里拿一笔买个小礼物送自己,就当是徐喻明送的。当然,徐喻明生辰的时候,她也会为他准备惊喜,不太花钱的那种。 三十贯钱只是买买衣服首饰,是尽够的,她也不出去应酬,不需要买太多,每个月买一点让自己开心一下就行。至于,那些她想买的吃食,都是用徐喻明的月例买的。 她就是想花她男人的钱,且花得明目张胆,相关的账本她已经准备好每年拿给徐喻明看一次。 徐喻明都不知道自己有月例的事,整个郡王府都是他的,平时在府里他也没有要用钱的地方,府里买些什么都是杨管家和吴莎在安排。 祭完神,请神用的饭菜两人每样都吃了一口,大半夜的两人都没什么胃口,剩下的让让下人们分食,照规矩每样他们都要尝点,但都不能吃完。 这规矩不用人盯着他们也懂,吴莎和徐喻明也没有多呆,便回了屋,准备洗漱后就睡下了。白天两人都洗过澡,夜里也用不着怎么洗,夜也深了,吴莎就让徐喻明先洗洗睡,她要拆头发卸妆稍微慢了一点。等她准备好到了床前时,发现自己的被褥不见了,床上换成了两人用的大被子,是全新的。她的枕头也从床尾移到了床头。 尽管徐喻明的病也好了有几天了,两人还是分成两床被子睡,且不是睡在同一头。吴莎其实挺习惯的,以前她出任务常常睡大通铺,有时也跟男人一块儿挤(这事不能让徐喻明知道),那时哪有这么松软又干净的被褥,都是臭烘烘的不知什么人盖过,有的还有跳蚤臭虫。徐喻明的身体又不好,分成两床被子睡,说不定还利于他清静心灵安心养病。 不过,照她对人类生理反应的了解,都成亲了又睡在同一张床上了,血气方刚的,哪能没点想法,老是分成两床被子睡也不现实。想了片刻,吴莎上了床,在徐喻明身边躺了下来。见他睫毛微微一颤,嘴边又带含着笑,她心下又有点不得劲。 哪能这么容易就让他得手,吴莎心下想,把被子一拉望着床顶。 徐喻明半晌也没有什么动作,就在吴莎以为他是不是睡着了的时候,他往她那边翻了一下身,一手放在了她的腰上。吴莎眉毛一挑,转头看向他,见他紧闭着眼,像是真的睡着一般,一时倒不好发作。过了许久,他又靠过来了一点,整个人贴上了她,脑袋就压在她肩膀上,吴莎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的呼吸声。 吴莎还是不动,她就是看看他能大胆到什么地步。 因为她没有反抗,徐喻明只当她是默许,慢慢地探身上去在她的颈上亲了一口。他自病好后就想要早点跟她圆房,偏她一点也不急,又好像还在生气,他只能暂时压着念头。现在好了,她也不生气了,对他前面的靠近也没有抗拒,这不就证明她是愿意的吗? 就在他这样想时,吴莎按住了他的手,低声道:“信不信我能打折你的手?” 徐喻明马上就不动了,却也不躲开,就保持着姿势靠在她颈上。吴莎又担忧自己的态度不好,影响了将来的和谐,转头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 “等天气暖一点再说吧。” 徐喻明不懂为什么非得等到天气暖一点的时候,屋里点着炭盆一点也不冷呀?但是吴莎这样说了,他也不好不听,谁让不管从武力还是府里的地位,她都要高他一等,且他似乎不知不觉就会听她的话。想想先帝,他仿佛明白了什么。 他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郡王,倒不用顾虑太多,再说了,吴莎对他也不是一点心思也没有,这一点他还是能肯定的。等就等吧,最多两个月天就该暖了,她刚刚都亲他了,他能不答应吗?抿了抿唇,他起身也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你可不能食言。” “知道了,小色鬼。” “我就想想,都还没有怎么样呢?” “现在不准想了,好好睡觉,天已经晚了。” “是,我都听细君的。” “真听才好。”吴莎说着,拢了拢被子,一副不想再说话的模样。 徐喻明也就静了下来,闻着她发间的香气,不知不觉地陷入了梦乡。 两个人睡在同一张床上有一点不好,就是必须得紧挨着睡,不然两人中间的空隙会灌进风。但是挨得太紧,对一个长期独身的人来说,非常难适应。吴莎曾遇过几次夜袭,使得她夜里睡得都很浅。如果边上只是有个人在,她还能入睡,不过这个人的呼吸起变化时,她会忽然惊醒。要是边上有人把手放在她腰上,又靠得过近,她还是会睡不着。 她确定徐喻明睡着后,也曾跟着入睡,可马上又被恶梦惊醒了。她挪开徐喻明的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总觉得像是真被人刺了一刀似的。 “怎么了?”徐喻明在边上问。 他也睡得不熟,吴莎一挪他的手他就醒了,心下还以为这是嫌弃他,可是听着又觉得她的呼吸有点不对。 第104章 计划 冷不防听到声音,吴莎背上一凉,又马上镇定下来,笑道:“没事,腰上有东西睡不着。” 徐喻明意会过来,拉过她的手放到了他的腰上,“我喜欢腰上有东西。” “要不给你腰上绑着……护腰?”她本来想说热水袋的,想想这个时代也没有这东西,就改成了别的。 “等我们老了,你帮我绑。” “嗯。” 她轻轻应了一声,笑着闭上眼,徐喻明很快也跟着睡着了。这一次两人一起安稳地睡到天亮,吴莎比徐喻明先醒过来,发现自己的手还在他腰上,就使坏地在他腰上挠了几下。徐喻明眼皮动了一下,嘴角微微扬着,伸出手把她整个人抱进了怀里。 吴莎惊讶地睁大眼睛,却由他抱着,直到过了片刻,才小声催他。 “该起了,还得祭祖呢。” 在钱塘,正月初一在有客上门之前,家里要先祭祖,之后若有客来,就可以去为府里的先人献香烛。毕竟都是亲戚,主家的先人跟他们也沾着亲。 郡王府虽然整个正月都不会有客来,但是初一祭祖的习俗还是不能废,就是可以推迟一点。 徐喻明像是没听到一般,抱着吴莎就是不应声。吴莎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背,想要把他推开。 “我再抱你一会儿。”他小声道。 “能抱一辈子呢。” “一辈子是一辈子,此刻是此刻。” 嘴倒是甜,吴莎还来不及感动,就发觉他的呼吸变粗了,还趁机在她脖子上亲了好几口。 “一大早的,是不是不知道要办正事?” 尽管在徐喻明心里,早日跟吴莎圆房才是他最近最大的正事,但感觉到吴莎语气中严肃,他马上退了一点,有点不舍地看着她。 “我起来就是了。” 其实这个时辰还不算晚,吴莎听他语气可怜,想想倒是可以让他再赖一会儿床。转念又想,他既然已经决定要起了,她若是拦着,这事岂不是没完没了,索性起了把祭祀完成吧。 忠上和三妮早就在外面侯着,一听到里面有动静,两人就端了水进来让两人梳洗。吴莎一向动作快,洗完了还跟三妮聊起昨夜府里下人们聚会的事,听说有人喝多了还打架,让她不由得皱了皱眉。 三妮一看,便说道:“这些个人也是的,让他们除夕松快一下,他们也过得太松了,还闹得这样不像样子,传出去多难听。” 吴莎闻言点头相和,心下却笑着,说:“正好,我想新年把他们要做的活固定下来,不再一年一轮。就是不知道让谁去做什么比较合适。” “买菜的人会换吗?”三妮马上问。 “这个不换,你哥哥都做熟了。” 三妮连连点头,又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别看我哥人傻,买起东西来可精着呢。” “是。他是做熟的,交给其他人我还不放心呢。” “是呀。” 忠上在边上听着两人说话,有心想知道吴莎要怎么分配他们的活,可是三妮一直不问,他也不好打听。他可不能再多嘴多舌了。 徐喻明听了,倒是没在意这些事,这个府里的事务他本就插不上手。等他梳洗好,就跟吴莎去了正厅祭祖先,祭完了就用了点祭祖用的饭菜点心当早餐。之后两人也没什么事,虽说平时也没什么事,但这会儿是正月,要是仍像往常一样,哪还有过年的气氛。 徐喻明倒是好奇以往吴莎过年的时候会如何,又想着这些事也不好让旁人听到,就把他们都支开,和吴莎单独在屋子里说话。吴莎一边磕着瓜子,一边聊着过去的事。以往每年过年的时候,负责暗杀的暗卫倒是得闲,除了事发紧急,陛下不会大过年的派他们出去,太不吉利。但是负责探听的却更忙了,无他,过年的时候大家都比较放松容易喝多,一喝多就会有说漏嘴的时候,他们得在边上盯着,说不定能听到什么自己想要的信息。 吴莎算是负责探听为主,前首领觉得她在这方面的天赋比在刺杀上高,偏重于派这类的活给她,所以一到过年她也没得放假。不过过年嘛,就是吃吃喝喝的。喝是没得喝的,喝酒误事;吃却没少吃。她就是没放假,也能跟着目标暗中偷吃,这些年下来也尝过了许多高官府里的私房菜,还不用花钱。 当然也有不用出任务的日子,那时她也会有自己的安排。 “我会每天挑战一道过程复杂的菜,看一本先前买的却一直没看的书,有时还会想想有没有什么结下的怨仇还没有了结,会趁有空去了结一下。” “你能做的事倒挺多。” “那是,这也是正月不让动针线,不然我可能会挑战绣一幅屏风什么的。” “出了正月你也能绣,反正我们都挺闲。” “谁说的?”吴莎假作诧异地看向他,说:“马上就要开春了,开春就要下种。马家村那边,杨管家已经买齐了人手,就准备到时候下种了。夫君不记得了,咱们今年的稻谷为了种两季,第一季要比别人种的早。” 她要是不提,徐喻明倒是真忘记这事了,可是他又不能表现出来。 “你真要种两季稻?”他掩饰着尴尬问。 吴莎没有发觉,说:“试试嘛。不过这事就交给殿下了,我这不是还要绣屏风,估计抽不出时间来。对了,不如这样,要是两季稻种成了,咱们就圆房。” 怎么能这样,徐喻明无语地看着她:“不是说好天暖吗?” “稻秧生成的时候,正好天暖呀。” “要是没种成呢?”徐喻明一点也不懂种田这事,不由地有些担忧,这事事关重大,他当然要多问问。 “做人不要怕失败,一年不成就两年,只要坚持下次,总有一年能成功的。”吴莎倒了一次鸡汤,却一点也没有滋润到他受创的心灵。 徐喻明一下子觉得自己有许多事要做,他还是回去再翻一遍相关的书籍吧。吴莎一看他用心了,心下觉得好笑,暗暗想着等会儿要不要给他做一道以前没做过的新菜让他尝尝。就做豆腐吧,反正他爱吃,吴莎想,马上又打消了念头,这会儿还买不到不酸豆腐,黄冲的豆腐摊子还没有做起来,估计等到今年清明过后,他就能把这摊子的事弄好了。 除了豆腐,徐喻明还爱吃菌菇,吴莎想了想,准备去看看府里有几种菌菇,她要做个杂菇煲。 可惜这煲到最后吴莎还是没做,正月初一不让做新菜,得吃昨天剩下来的菜,表示年年有余。主子吃的当然是昨天做好的没动过筷子的菜,其实都不算是剩菜,可是习俗如此,吴莎也就歇了做菜的心思,转而进了屋,想去开解一下正苦思冥想的徐喻明。 “你都没种过地,虽然我也没有种过,但是我跟乡下种庄稼的好手聊过天,你想到什么,我帮你参详参详?” “行。” 吴莎主动帮忙,他哪有不答应的,想来她也不是来捣乱拖延圆房日期的。 整个正月两人都是商讨这个事,书面资料终究有限,后来徐喻明在吴莎的提点下,准备在屋子里弄个浅缸先种种试试。屋子里有炭盆,暖和的很,稻谷肯定能出芽。府里收上来还没有舂成米的稻谷有不少,两人叫了忠柱过来,从挑种开始学起。 种田的事忠柱最熟的,两个主子问,他也就一五一十地说。后来知道两个主子在瞎胡闹,准备正月里的就想下种,他还劝了好多次,三妮在边上听了都快急死了。主子们乐意,这有什么,左不过一把稻种的事,两人每年不要的衣服比稻种可贵多了。 忠柱拦了几次也没有拦住,反倒被妹妹给拦了话,最后只好暂时不管。少了老实人念叨,吴莎和徐喻明试得更起劲了。育种的时间、温度,播种的密度,育苗的时间以及移到户外的时间……在吴莎的提示下,徐喻明就跟现代做实验似的,把每一次播种的过程都记录下来。 在估摸着差不多的时候,他就传信给了杨管家,让他可以在屋内点火盆育种。等那边育苗了,郡王府种得早的都可以开始移栽了,这是以前种田都没有过的步骤,连忠柱都不会,但是他愿意试,不然好好的秧苗挤在一起迟早也得废。 试验的田选在了一个空院子里,吴莎不打算在花园开出一片田出来,会影响花园的景致。他们也不是把空院子的地给翻了,而是弄了一个个的矮缸,跟育苗用的缸差不多大。吴莎原本是打算弄木箱子的,又担忧木箱子漏水,想来想去还是挑了缸。 插秧的日子,吴莎还让杨管家带了他底下几个得用的苦力一起来观摩讨论。他在去年年底买下了十个苦力,听说是矿山上退下来,有两个带着家眷,他也一并买了,让她们帮着洗衣做饭。这些人干活肯卖力气,又老实得不得了,过年的时候杨管家准备了许多饭菜,他们愣是不敢多吃,生怕吃多了又被卖去矿山。 第105章 找帮手 新来的仆役对杨管家深怀感激,刚到马家村,杨管家就给他们请了大夫,还分给他们新衣新鞋,让他们先养好身体。他们闲了好久,都闲得有些心慌了,生怕这样白吃白喝,主家会撑不下去。好在天一暖就来了活,但是这活……他们之中有许多是农家出身,大部分是北方人,在他们那边可没有这么早播种的,还挤着播在一片田里,难道是南方这边种地的方式不一样? 直到杨管家挑了几个人跟来郡王府学插秧,他们才知道这是郡王新想出来的种田方法。他们心下为主家发愁,又不好不照做。其实插秧并不难,难的是不知道要插多深多密。因为杨管家还带着孝,吴莎和徐喻明都没出来跟他碰面,只让忠柱跟他们说,让他们各种深度都试一试,最多损些稻种,横竖还会再种一季。 杨管家根本不懂种田的事,吴莎怎么吩咐他就怎么做,一点也不过脑子。吴莎其实懂的还没有忠柱多,试验嘛,有点损耗也是难免,想想这事的前景,这点损耗真不算什么。 因马家村离得较远,杨管家等人当日就住在了郡王府,得入了夜,吴莎便去跟杨管家碰了一下面。 “马家村那边的情况怎么样?”吴莎问道。 “去年我们把地收回来后,他们一直都观望着,直到苦力们到了,他们才有些慌了。不过,他们村里本来田地就不少,就是不租我们的地日子也能过。” 这也是马家村的村民敢跟他们讨价还价的底气。吴莎打听过,马家村的人都厉害的,当年有流民到马家村那一片,愣是没在村民手里讨着好,周边几个村子可都遭了殃,这才有那五十亩的无主田。这事迹摆在当年,能得周边村落几声称赞,但现在,因着马家村一直不改的痞气,许多村落都不爱跟他们来往。 不来往就不来往,马家村的人反倒因此更团结了。吴莎担心这五十亩田收回来后,他们还会使什么阴招,偏那地方远,她看也看不过来。看了杨管家一眼,她暗想,总归是暗卫出身的,她是不是太操心了? “对了,你们那里只十个人会不会不够呀?” “够了,他们能干着呢。” 一个人负责五亩地,怎么会不够,还都是一些壮年男子,要是连这点活也做不了,杨管家不介意再卖他们一次。 吴莎却不这么想,为了种地方便,她还是让杨管家买头牛,至于八小时工作制什么的,怪矫情的她也就不提了。就是郡王府里的下人都没有这待遇,让杨管家把伙食福利弄好些就是了。 “你在这些人里挑挑,找个能接手当庄头的,你也不会在那儿一辈子,山岩村那儿也得备着人。” “要实在没有呢?”杨管家不由地问。 吴莎冷眼一瞟,说:“那你就在那儿一直呆着。” “这不能,府里缺不了我。” 到底是成了亲的人,吴莎见他性子也活泛不少,不由问:“等你回来,阿香她们怎么安置?” “跟着我回府,让她们在外面不放心。” 吴莎觉得也对,便点了点头,又问了一些他们在马家村的琐事才回房。 隔天,杨管家就驾着马车带人回了马家村,他真不知道吴莎在担忧什么,他一个郡王府的管家难道还怕那些乡下汉子。 回去之后,杨管家就招呼人手开始插秧,一直忙到四月底才稍微喘口气。马家村的人去赶集的时候倒是时常往田边过,却也没有人有什么举动,更没有人来说一句。他们播种的时候,马家村的人也远远看着,心想这些人根本不会种田,就是来糟蹋稻种的。反正浪费的也不是他们的东西,他们也不心疼,就等着杨管家受了教训灰溜溜地回去。 等到他们开始插秧时,村民们才算看出点门道。原来那密密码码的一片稻秧不是播种的时候弄错了,是杨管家有意为之。且不说像杨管家他们这样种收成会如何,至少在拔杂草时能省不能力气。马家村内许多人家还没有播种,见了杨管家种田的样式,也想跟着学。庄子的田地就敞开在那儿,就是被人学了去也只能怕自己没掩着,是他们可不相干,要是庄里的人为些来找麻烦,他们也不是吃素的。 杨管家对这事真还不上心,倒是阿香看了颇为不满,跟他提了一嘴。 “没事,郡王早说了,要是弄得好就让别人也跟着这样种。”杨管家无所谓地说,其实这话是吴莎跟他说的,徐喻明的意思也差不多,就是不好出面来跟杨管家说。 阿香听了这才略顺了气,一边称主子仁善,一边又想,就是主子愿意白白教给别人,别人得了好难道不知道上门道个谢吗?这一个村子的都是些什么人!跟杨管家没把村子里的人放在眼里不同,阿香在当初知道要派来马家村的时候就留了心。 她的娘家离马家村不算远,小时候听过不少马家村村民干下的混事,欺负孤寡强抢东西还有小偷小摸,这些事每年都要闹上几出。所以当她知道要来这儿时,心下还挺害怕,生怕马家村的人上门欺负他们一家人。好在在他们定居后不久,杨管家就买了十二个下人回来,这些个人都是吃过苦的,有一身的力气,对如今的生活很是感恩,看到杨管家就跟看到活菩萨似的,连带着对她也恭恭敬敬。 当初在郡王府,她和杨管家相好,府里的人也都知道,说她闲话的要比对她恭敬的人要多。哪怕后来她真的跟杨管家成了亲,因为亲事办在热孝时,她也没来得及感受他们态度的变化就被告知要来马家村。那时她哪里还有这样的心情去管别人怎么想,就连自己女儿都有些顾不上。 燕子以前也听说过马家村,一听说要来这儿可害怕了,可是阿香告诉她的时候离她们出发只剩下一天,她也不好跟他们说不想跟来想留在郡王府,她都不算是郡王府的下人,只能跟着阿香走。以前她也是住乡下的,当童养媳的那几年,家里什么活都让她干,她那时也没觉得什么,就是饿得慌。等到了郡王府,她才知道世上竟然能有这样的好日子,她只要每天做点针线就有吃有喝,也没有人打骂她,吃的用的又都是好的,尤其是表姑吴莎来了之后,她还得了几身不错的料子。若不是她娘一直在她耳边说嫁人的事,她都想卖身到府里当下人。 现在她又回到乡下,哪怕房屋都是新的,只要一看到外面的田地还有边上的青山,她就想到下田拔草上山砍柴的日子。好在府里马上就来了下人,她又什么也不用做,只要在屋子里做做针线就好。要是她出嫁了,也能过这样的日子吗?吴莎是一个寡妇,都可以成为郡王妃了,旁人说不定也是可以的。 到了五月初,杨管家这头还是出了事,庄子里的一个男仆跟马家村的一个寡妇好上被人发现给捆了。马家村的人扣住人,愣说是杨管家纵奴行凶强迫寡妇,杨管家哪肯认下这事,便与马家村的人扯了好几次,马家村的人想要他们陪钱,杨管家不肯,甚至连他们扣住那人他都懒理死活。 庄子里的下人虽说都跟这人认得,但不好上去说情,私下想着使个什么法子把人给偷救出来。他们是胆小怕事受人奴隶了一辈子,可是能奴隶他们的是像杨管家这样有身份的人,普通的村民凭什么也来欺负他们?他们中有些人当初是犯了事才去当了苦力,颇有几分气性,这些年磨下来才收着一些,却都等着杨管家发话,准备硬碰硬。 结果他们还没有出手,庄子里好些稻禾被人拔了,不用想也知道这是马家村的人做的。哪怕杨管家不是种地出身,也见不得人糟蹋庄稼。马家村的人这是认定了郡王府有错在先,非让他们赔钱的架势。他们到底懂不懂郡王府是做什么的? 杨管家倒也不蠢,没有上去跟村民叫板,他是暗卫又不是侍卫,没得跟人硬碰。他心下倒是有他的打算,想了想,还是跟吴莎说了一声,想要借点人手。他的身手要是对付一个两个小贼倒是没问题,就怕马家村的人留了后手,要是连他也陷进去了,事情闹大不说还丢脸。 吴莎接到传信,想了片刻就把竹片往灶火里一扔,看了一眼她在小厨房里亲手为徐喻明做的豆腐羹,心下感慨自己真是个好贤妻。黄记豆腐才开出来两天,她就闻讯去买了两块豆腐回来,给徐喻明做新菜。她本来是打算做鱼头豆腐的,想想还是先缓缓,这菜一半他讨厌一半他喜欢,没得让他为难。 徐喻明不知道她出过门,看到她让三妮帮着端饭菜进来,也就从书桌前起了身,移步到饭桌那儿。走近了他才发现今个儿吃豆腐,却不是他最喜欢的八宝豆腐。 第106章 要人 “不错。” 哪怕心下有点失望,徐喻明还是夸了一句,谁让这是吴莎亲手做的呢。吴莎暗笑,为他盛了一碗,等他尝了一口露出惊喜的眼神,才说:“这是新出的豆腐。” “和八宝豆腐所用的一个味。” “听说是同一家出的。”吴莎说道。 对吴莎知道这么多的事,徐喻明也没有多想,她本就对城里的事知道许多,也没有什么好稀奇的。吃好了饭,吴莎看他心情正好,就说起了马家村的田地。 “田里的稻谷也该抽穗了,我看我还是去看看,免得杨管家把瞎弄。” 正在院中散步消食的徐喻明一听,停下了脚步看向她,见她扬着嘴角,就知这事不是她说的那样简单。他又牵着她慢慢走了几步,猜测马家村那边能出什么事,良久之后总算从府里下人的闲言碎语中拼出一个可能。吴莎见他不应声,心下也有几分忐忑。 其实这活吧,是不是她去都行,她就是在钱塘呆闷了,想出去放个风。想想前世每年出国两次的生活,再想想现在,她就哪哪都不爽。但是没办法,长时间骑马有多累她又不是没试过,骑久了大腿都磨粗了,会害她成不了精致女孩滴。 等散完步,两人回了屋,徐喻明拉着她到边上坐着,为她倒了一杯水。 这可是难得的待遇,吴莎暗想,都有点不敢拿那杯水。 “水又不烫。”徐喻明说道,目光直直地看着她。 吴莎还挺能抗压的,不然也坐不到暗卫首领的位置上,假装无事地喝了一口水,她也马上为他倒了一杯。他端着水杯,微微一笑,却没有马上喝。 “去看稻谷的事哪里用得着你,让忠柱去吧。” “府里的采买都要靠他呢,他也不适合出远门。” “除了你之外,还有谁适合?” 吴莎假作认真地想了想,说:“还真没有。虽然这差事并不紧要,但是我这不是以防万一嘛。” “不紧要?” “一点也不紧要。” 徐喻明听了仍未展露笑容,反倒说:“我听过一句话,叫阴沟里翻船。” “我知道。”吴莎说着,有些可怜巴巴地看向他,“我翻过,就翻在你这儿。” 她这话令他猝不及防,他一时不知是高兴好,还是高兴好。 “哎呀,我是不是又说怪话了?”她夸张地捂了一下嘴,冲他露出大大的笑容。 徐喻明也是跟她相处了一年了,她的那些套路他都懂了,也知道如何应对。 “只有这句不算是怪话,咱们也算打平,我不是也翻了。” “你翻在我这儿算是正常。” “再正常,翻一次两次也就算了,要是次次都翻,岂不是显得我也比你笨太多。” “我就喜欢男人笨笨的,你就多翻几次,学会游水就好了。” 徐喻明又一次被她的话噎住了,换成别人,他该一个冷眼瞟过去,换成是吴莎他偏就没办法。可就是没办法,他也不能就这么让她得逞了。他抿了一下唇,朝她微微一笑。 “咱们是不是也快圆房了?” 古人不是应该很含蓄嘛,这货老是盯着圆房这事是闹哪样,吴莎努力保持着脸上的微笑,还略一垂头假装娇羞。徐喻明偏不因此停下,还伸手握住她的手,目光定定地看着她。吴莎不甘示弱,也回看了过去,过了良久直到听到忠上他们来送水了,她才收回目光,还朝他瞪了一眼。 最后这事,她让戊九去了。 戊九暗中到了马家村,见了杨管家就把本来吴莎想来的事告诉了杨管家。杨管家一听也是一愣,他倒没觉得吴莎成了郡王妃就跟他们不一样,不能再出来执行任务了,而是这样的小任务,何必让前暗卫首领大人亲自出马。 “后来好像是郡王拦下了她。” 他们虽然没有在听墙角,但是这事他们多少也猜出一点来。 “她听郡王的?”杨管家不由问,这哪可能呢,吴莎一向是说一是一的主。不过她好像也是肯听劝的,就是没有人敢去劝,也没有什么需要他们去劝。 戊九一听深深皱了皱眉,说:“郡王,太腻乎了。” 郡王?腻乎?杨管家难以想象那个画面,索性马上把这事给抛开,说:“这次找你来是为了……” 杨管家把他想让戊九办的事,三两句就说清楚了。戊九是跟着吴莎去取过张知县私占的财物的,对付大户人家的护卫都不怕,还能怕几个村民。 说来也巧,他来的当天又有村民来祸祸田里的秧苗。这事停了几天,杨管家还以为已经结束了,谁知马家村的人还知道隔几天来一下,不过他们没料到杨管家刚搬来的救兵。去的两个人当时就被敲昏,被戊九拖到一个角落。他偷偷叫了杨管家出来,问问他想怎么处理。 杨管家原是想让戊九先把被抓住的男仆和那寡妇弄出来的,还不想能撞上这事,索性让戊九先处理了这两人,那男仆也不用管了,这样丢郡王府脸面的人合该多吃点苦,就是救了他出来,他也打算将他发卖出去。男人有点那想头很正常,但不能不守规矩,这才来了多久就闹出这样的事,他可还记得当初府里那对野鸳鸯的下场。 平静地过了后半夜,他天亮后倒是看到几个马家村的村民在庄院门口晃悠,他板着脸看着他们,却假作不知夜里的事。他们在外面也看不出花样来,在门口略站了站之后就走开了。当天夜里,就有人想翻墙进来,这次来的是三个人,同样是有进无出。 一下子又丢了三个人,马家村的村长也坐不住了,早上天刚亮,他就领了一群人气势汹汹地堵在了庄院大门口,非要杨管家出来谈事情。杨管家不急不徐地走到门口,站在挡在门口的家奴中间。 “什么事,一大早吵吵闹闹的?” “你们把人交出来。”后来有妇人尖声叫嚷道,也不知是被抓那五个哪一个的亲眷。 “交人?这话不是应该我们说才对吗?” 马村长朝那妇人瞪了一眼,又勉强笑着看向杨管家,说:“这事好说。只要我们村里丢的人好好的,府上那位兄弟,我们马上把他送回来。” “你们村里丢人了?”杨管家假装惊讶地问。 “杨管家,你这就有点滑头了。” “马村长,你这话说的。你们村里丢了人,却到我们庄里来找,难不成他们还能是我们抓的?” “不是你们能是谁?”又有妇人骂道。 “这话真是好笑,难不成我们半夜不睡觉,专门去你们村里绑人不成?” 马村长皱了皱眉,总不好说这些人是来找庄里麻烦的时候不见的,哪怕这事两边都心知肚明,却不好摆在明面上讲。要说昨晚他已经说了让他们安份点,郡王府可不是好惹的,偏有人不听。一想到里面还有他的堂侄,他的脑壳就发疼。 “杨管家,若真有那等半夜掳人的,能掳我们村的,也就能掳你们庄里的。不如我们不计前嫌,一起先把掳人的事解决了,可好?” “你这样一说倒是怪吓人的,要不咱们还是报官吧?”杨管家“好心”提议道。 “不用,这点小事犯不着报官。”马村长马上说,又看了一眼杨管家的神情,知他是不肯答应。 “要是杨管家真没有什么头绪,咱们就先走了。” “不送。” 村民们没想到马村长这么容易就走了,都着急地盯着他,被他用目光一扫,个个也没有办法只好跟着他离开了。等走得离庄院远了,他们才压低声音询问。 “村长,我们就这样算了?” “算个屁。我记得姓杨的有一个女儿,你们盯紧了,把她弄出来。” “好。” 杨管家没听到他们说的话,虽知他们不可能就此罢休,但看到他们气呼呼地离开,心下总算出了一口气。他一个暗卫,也算是半个主事人,现在来受这些刁民的闲气。可是能怎么办呢,谁让他受了伤损了筋脉呢,不过若不是如此,他也不可能娶阿香为妻。他现在还是守丧,和阿香还不能圆房,再过一年,不对,是七个月,他就能圆房了。 同样惦念着圆房的还有徐喻明,见吴莎没再提出门的事,他隐隐还有点失落。现在他一有空就去空院子里看那些种在缸里的稻谷,盼着它们早日结穗,这儿结了,乡下那边差不多也要开始结了。府里有几批稻子种得比乡下早,有些已经在抽穗,有些长得倒是挺高壮,却没有稻穗的影子,也不知是因为种早了,还是因为种的深度有问题。 吴莎见他对稻谷这么上心,暗暗觉得好笑,也就按下了去乡下看热闹的心。她已经很久没有吓唬人了,杨管家不在,府里其他暗卫也不往她跟前凑,跟她相处时间最长的徐喻明好像又不怕她,真是寂寞如雪呀。 徐喻明一转头,正望见她在感怀人生,心下一想,以为她是在担忧马家村的事。他到现在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她说不是要紧的事,也就跟乱党之类的没有关系,若只是一堆刁民,至于让她这么为难吗? 第107章 父母官 “事情不好解决?”徐喻明走到她身边问。 吴莎回过神,一时不知他说的哪个事情,是他脸皮越来越厚这事吗? “要是跟结穗有关,我是不是也得听听?”他厚着脸皮说。 这事有什么不好解决的?吴莎心下想,却还是把这事跟他说了,只要跟朝政没什么关系的事,让他知道了也无防。 徐喻明听了倒是皱了皱眉,朝她看了一眼。 “怎么了?”吴莎不解地看着他。 “你们就没想过找夏县令?”尽管他并不希望吴莎跟夏守知打交道,但夏守知杵在钱塘很多事又不好避开他。 吴莎还真没有想过去找夏守知,她不爱跟夏守知打交道。 见她没应声,徐喻明又说:“要是他真肯帮忙,谢礼是现成的,只要能顺利抽穗。” 吴莎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目光却微微一亮。徐喻明说的没有错,两季稻要是真的成了,他们肯定是得报上去的,要是由徐喻明出面肯定不好,那就只能让夏守知出面了。哪怕真正的消息暗卫会往上传,明面上这个人却不能缺。 “我让人去跟他说一声。” “一方父母官,也该让他管点事。” “也是。” 徐喻明从府里的下人那儿听说过夏守知当县令的事,这个县令也不能说他不好,他办事公正果断,也不摆官架子,钱塘许多百姓都夸他比上任县令好。而在钱塘的小媳妇大姑娘眼里,夏县令比前面的张县令要好太多了,夏守知上一次街,夸夸这个姑娘,帮帮那位小姐,不知勾了多少人的魂去。 衙门里的公务,他隔几天处理一次就行,大部分时间他都是在外面厮混。来钱塘没几天,他就结识了许多公子哥,还是青楼楚馆的常客。开始旁人还担忧县令大人是个好色的,可是偏他也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连别人送上门的女儿也没收用,对有人逼着旁人为妾的还会阻止。 时间久了,他们也发现夏县令是真风流,但不下流,且大姑娘们不知从哪儿听说夏县令不在家里放不三不四的女人,她们的心思就更活络了。现在夏守知上街,简直就是大型碰瓷现场,也亏得他能一一避开,还能避得不失风度又不伤女子体面,这简直鼓励了她们精进手法,争取有一天碰瓷成功呀。 就算他天天在外面瞎晃也不影响公事,徐喻明还是觉得夏守知不像样,心下又想,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夏家是武官出身,但凡他家族里的人想要在武将里占一席之地,他就不会担任太高的官职,再加上他母亲是逆党,想要升官就更难了。 齐暄帝是相信他,可是对他的生母却心存怨愤,连带整个夏家都不受重用。废太子至少是个友爱弟弟的好兄长,郦阳公主却仗着王太后相护很是嚣张,当年得罪的人可不少,里面就有现在的帝后。偏夏守知生得很像郦阳公主,又是那样的作派,齐暄帝就是信他,也不爱用他。他转而从文,倒是给夏家想从军的儿郎们让了路。 吴莎本来想忠上过去递个消息,偏生他被上次的事吓破了胆,不敢出门。吴莎想了想,还是自己走了一趟。到了官衙,她一问才知道夏守知没在,他身边的木书倒是在。吴莎便见了木书。 木书听闻郡王府来人,暗暗猜测是为了什么事,等看到来的人是郡王妃,不由愣了一愣。 “小哥,小妇人来是递郡王传个口信给夏大人。” 木书马上领悟她想隐瞒身份,便侧身领她进去。衙门内守门的差役都没见过郡王妃,哪怕吴莎在县衙住过几日,他们也没机会见过她的长相。倒是吴莎作为郡王府的管事娘子一事,他们有所耳闻,很多人都没有把她跟郡王妃联系在一起,他们只知道郡王妃是京城大官家的女儿。 吴莎的身份在府里引起下人的议论,在钱塘知道的人却还不多,就是有知道的也不好拿这事出来议论,幽明郡王的事本就是众人避讳的,谁知上面对这位郡王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入了县衙,吴莎见木书想要请她去客厅坐,很快就叫住了他。 “我就不进去了,几句话的事,说完我就走。” 木书也不强求,躬身等着吴莎示下。他在吴莎成为郡王妃之前就见过她几面,对她忽地成为郡王妃的事心下虽好奇,但面上不曾显露分毫。 “郡王府在城西马家村边上有五十亩,这几天有点麻烦,想请你们带人过去压压场子。那五十亩地上的东西,若堪用,就当是谢礼了。” “不必如此,有人滋扰皇亲,官府本当出面。”木书恭敬说道,心下又觉得奇怪,吴莎也不是那等会无故给人好处的人,怎么会开这样的口? “到时候再说吧。”吴莎委婉地说着,就跟木书告辞离开。 木书等她走了,心下虽好奇为何这样的小事也要让吴莎亲自过来,但想想郡王府复杂的情况,也许只有她出来是最方便的。看到吴莎做事这样雷厉风行,木书隐隐还有几分羡慕,要是他的主子也能这样靠谱就好了。 他那不靠谱的主子夏守知,一直到半夜才回来,木书一闻到他身上的酒气,面色就有些不善。他看向跟着夏守知一起出去的木逍,责怪道:“你怎么也不盯着点?” “公子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了,今天这又不算醉。”木逍不服气地说。 木书皱了皱眉,这人在公子身边服侍久了,倒还有脾气了。木逍说完话就马上别开脸,不敢跟木书硬杠,哪怕公子玩乐的时候喜欢带上他,有什么重要的事还是喜欢交给木书去办。他以前也曾办过几次,总不如木书办得滴水不漏合公子心意。 夏守知听着只觉得好玩,待擦过脸后,他见木书似有话说,就让木逍退下,让木逍颇为郁闷。木书待他走远了,才跟夏守知说了白天吴莎来过的事。 “马家村?” 冷不丁听到这么个村名,夏守知有些纳闷,马家村除了村民混了一点也没什么呀,怎地会惹上了吴莎?不对,怎地会惹上了郡王府。 “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夏守知问道。 木书点点头,下午他已经去打听过了,说:“马家村的人原本租种郡王府的地,后来嫌租子贵就不租了,却趁没人管着,还是种着。去年冬天,杨管家服丧避去了马家村,在那里建了庄子买了仆役,准备自己种那些地。他与马家村那边看着没什么事,却各有怨愤。 不久前庄子里的仆役跟村里的寡妇有染,马家村的人就捉了那人想要讹点钱,可是杨管家不肯,后来马家村的人就开始破坏郡王府的田地,杨管家就捉了几个下手的人,马家村的人这才消停。现在两边都不放人,事情就这么僵着,怕是郡王觉得村里人不肯消停,才让我们出面去吓吓他们。” “郡王的面子都没用,我们的面子就能有用?不过马家村的人胆子也太大了一点吧?” “听说他们以前也做过类似的事,不过那次是捉了一个游学到此的公子哥身边的书僮,说是书僮其实是那公子家道中落的表亲,陪着一起读书的。两人好似跟马家村的一个大姑娘们好上了,是谁好上的也不清楚,被捉住的是书僮,最后马家村的人得了不少金银,又得县令出面说和,他们才把人放了。” “张县令?” “再前一任,倒也姓张。” 夏守知也没兴趣知道前前任同僚做过什么,喝了醒酒汤后,他淡淡地说:“既然郡王妃亲自来说,咱们也不好不去。她不是还许了好处吗,拿人手短,咱们明早就多带点人手出发。” “是。”木书应道,却有些迟疑地看着夏守知一眼,他很担忧夏守知明天不能早起。 他的担忧不是没有理由的,夏守知第二天清晨被木书叫起来时,整个人还在犯懵。他有一点好处,确定帮他梳洗的人是木书后,他就由着木书摆弄,甚至连眼睛都不带睁的,眯着眼就跟着木书去了前衙。昨日木书等吴莎走后就定好了人手,这些事夏守知一向由他安排,这会儿见着衙门里最壮实的十余个差役已经集结,便赞许地点了点头。 他人还没有清醒,也没有多说话,就由木书扶着上了马车补眠去了。木书暗暗庆幸昨夜安排了马车,夏守知现在这状况都没法骑马。不过他也知道,要是真遇上事情,夏守知还是能醒过来的,毕竟自家主子也不是真的草包一个。 一行人赶到马家村时,已经是午后了,到达时正有几个百姓聚在庄院门口嚷着要人,夏守知这会儿人也已经醒了,整了整衣服下了马车时,差役已经把聚在庄院门口的人分开。 “吵什么!”差役嚷嚷道,他们还指望到了庄子里能吃顿好的呢,这一路赶过来连像样的铺子也不见了,他们只啃了几个馒头垫肚子,这会儿早饿了。 第108章 泼脏水 村民们看到官差面面相觑,很快马村长拔开人群走到夏守知面前,朝他拱了拱手。他不认得夏守知的身份,他身上的衣服倒还认得,在略一思索后,他决定还是假装不知。 “这位大人,你可给替我们做主呀,这个庄子里的人蛮不讲理,把我们村里的壮小伙抓走了。” “你是说这青天白日的,庄子里的人到你们村里来掳人?” “是。” “对。” 马村长和身后的村民七嘴八舌的应道,有过上次县令帮他们要银子的事,他们自认为这次来的也会帮他们说话,大不了敲来的银子分他一点。他们却不知道先前的县令会帮,是因为那倒霉的公子家里与他有隙,可不是真为了贪图财物。 “几个人?” “一个。”“三个。”“十个。”他们各说各的,说完还互相看了一眼。 马村长皱了皱眉,解释道:“因为他们来得匆忙,我们并没有看清。” “他们是什么时候掳的人?” “早上。”“刚刚。”“不是夜里吗?” 村民们又各自说道,他们只知道又丢了人,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只有相关的人知道,今天丢的三个小伙子是趁着庄院的壮汉去田里干活,偷偷溜进庄院,想要抓杨管家的女儿。庄院里平时也不关门,乡下地方就没有哪家是关门的,哪怕这些日子他和村里的关系闹僵了,他也没有把门关上。 杨管家倒也存着试试村民敢不敢闹上门来的心思,要是他们真这么做,他就能下重手了。他们偷偷摸进来时,戊九也是知情的,他想让他们再入内一些再下手。也是合该出事,正好这时燕子打门前过,看到了他们,他们也看到了她,马上上前抓手的抓手捂嘴的捂嘴。 燕子才十三岁,对男女之事隐约有个印象,见有男人上来碰她,吓得死拼挣扎,推搡之间衣服也给撕破了。戊九一看再这么下去要出事,马上现身打昏了三人,又去找了杨管家回来。杨管家到时,燕子衣衫不整,吓得脸色惨白坐在地上,茫然看着眼前还晕着的三个男人。 他马上把三个人绑了,关进了后院的粮仓,反正里面还空着,正好用来关人,再安抚了燕子,把这事告诉了阿香。母女俩在一块儿抱头痛哭,阿香是心疼女儿命苦,燕子是真的吓着了。杨管家见不得人哭,劝又不会劝,心里正憋着一把火,想找马家村的人算账。还是戊九拦下他,提醒他夏守知会来的事。 “每拔人都是分开放着的,前面五个先不动,后面这三个,剥光了绑山上去。”杨管家小声说道。 这风格真像戊头的,戊九暗想,却劝道:“大白天的,不方便动手。” 两人正这样说着,马家村的人就过来要人了,杨管家跟戊九交换了一下眼色,由他在前面拖着他们,吸引他们的注意。其实也用不着杨管家亲自上场,下人里有两个妇人,别看她们平时都是闷头干活不吭声的,却也不是真的好欺负,不然也不会在矿山活到现在了。 燕子的事她们也听说了一些,以前她们在矿山也没少受男人的欺负,整天都过得提心吊胆的,也不敢把自己收拾干净。一想到来了这儿过上松快日子了却遇着这样的乡邻,她们也恨不得跟他们拼了。论动手,一般男人奈何不了她们;论骂人,她们也不差。就这两人往门口一站,愣是没让来讨人的村民进来半步。 这会儿听到他们在那儿编瞎话,她们也恼了。 “你们这些丧天良的东西,猪狗都比你们干净,明明是你们想来抢东西……” 马村长一听,马上说:“什么抢东西,我们就是上门窜个门子,怎么好这样说!” “就是。”其他村民马上附和。 “到底是怎么回事?”夏守知沉下脸来,一脸不悦地看着他们。 “你们一会儿说有人来村里掳人,一会儿又说是去窜门子,证词反复。在县令大人面前都这样不老实,可见都不是什么好的。”木书在边上冷声道,这种扮黑脸的活还是他来吧,他家主子只要保持着威严公正的形象就好。 木书摆出了夏守知的身份,马村长也不好再装了,他马上带头跪了下来,其他人也反应过来,呜拉拉地跪了一地。挡在门口的两仆妇也想跪,却让杨管家给拦住了,她们是郡王府的下人,如果不是上公堂用不着向个知县行礼。 “大人,你要给我们做主呀。”马村长磕了一个头,语气悲愤,其中愤大于悲,甚至有一股要是夏守知不替他们做主,他们就不罢休的气势。 夏守知平日也爱微服出访,尤其爱看摆明身份后对方的态度是如何的前后不一。这会儿马村长既然跪了,就不妨让他多跪一会儿,免得他脑子还不清楚,他暗想,按捺下打哈欠的冲动,昨天的酒真的喝得有点多。 马村长这会儿也觉出味来,知道这个县令是个爱拿架子的,会不会向着他们还得另说。可是他也不怕,一个县令难道还敢把他们一村的人都绑了不成,就是以前南蛮子来也没有这样欺负人的。 片刻后,夏守知在跪着的人里面扫了一圈,指向跪在中间的妇人,问:“这位大姐,你说这人到底是被掳了,还是窜门子时丢了。” 妇人抬起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脸,被生得好看的县令大人拿桃花眼一瞟,脸上还烫了起来,幸好皮肤黑,旁人也看不出来,只觉得这人的声音跟平时尖细了许多,许是头一次见官紧张的。 “大约,是窜门子丢的吧。” 说完,她才不忘看向马村长,见他没有吭声,明显松了一口气。 “有人看着他进去了吗?”夏守知问道。 跪着的人有的点头,有的摇头,又看向马村长,想看看他是要点头还是摇头,偏马村长头微微动着,又像在点头又不像。他还没有想好,要不要点这个头。 “他们是自己进去的,还是被人请进去的。”夏守知盯着刚刚点头的一个村民问。 “自己进去的。”村民想也没想地说。 村里谁去别人家窜门还要人来请的?再说了,杨管家哪可能请他们这些大老粗进大宅子里,他们平时也就从门前过往里头张望一眼。 “呃哼……”马村长假咳了一声。 那名村民马上知意,改口道:“不是,是有人叫他进去的,就是那个小娘皮,杨管家的女儿。” 这人隐约知道今天不见的三个小伙子是去做什么的,说不定是他们跟杨管家的女儿拉扯的时候被发现了才被绑了。夏守知听了,目光倒是一动,看来这是今天出了新的事情,还跟杨管家的女儿有关。杨管家是到了钱塘才跟一个带着女儿的寡妇看对了眼,听说那姑娘才十几岁,模样生得不错,却是个腼腆胆小的。 “你刚刚还说是自己进去的,怎么这会儿又改口了!”木书冷声喝道。 夏守知拉了拉木书,也不听村民的狡辩,说:“此人一再狡辩,藐视本官,来人,打十板。” “是。”后面马上有人应道。 见有差役出列要拉人,马村长马上站起来要拦,他一站其他村民也起来了动手,场面一时有些混乱。哪怕这儿是马家村的地盘,他们这次带来的人也不少,十多个差役加上庄院的人,对付此时聚在庄院门口的村民还是绰绰有余的。 哪怕有些妇人野起来敢上来对人又打又踢的,捕快们下手也不含糊,戊九混在庄里的下人里,上去就卸了好几个人的手脚,让他们一时脱臼没办法使力,他们甚至都没有看清是谁动的手,只有夏守知看到有人影闪过。他想到了暗卫,也就收回目光,假作什么也没有看到。 卸手脚的方法是他们以前刑讯时常用的,最多还是用来卸下巴,免得受刑人杠不住疼咬舌自尽。这招会有一个后遗症,被卸过一次后,将来稍微用力就会自己脱臼。杨管家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被戊九整到的几个人,他们都是靠力气吃饭的农户,要是以后手脚都不能用力了,这日子还怎么过? 很快,村民被压制了下来,刚刚说话反复的村民被拉到外面脱了裤子结结实实地挨了十板子。随着他的声声惨叫,村民们渐渐安静了下来,十板子看着不多,他的臀部却清晰地充血肿了起来。差役打完了也没有马上把他放回去,而是拖到了夏守知前面。 “说,到底是怎么进去的?”夏守知又问了一遍。 “真的被小娘皮请进去的。” “早上还是晚上。” 那村民痛得直冒冷汗,脑子都糊涂了,一时答不上来。 “再打二十。”夏守知冷冷地说,这种欺负小姑娘往小姑娘身上泼脏水的男人,就该多挨几次打! “等等,大人,是晚上,不是,是早上呀,大人。” “你还是先醒醒脑子再回答吧。”夏守知说道。 等差役继续行刑,夏守知就转头看向杨管家,也好让差役有机会放点水,免得把人打坏了。 第109章 审问 “你来说说是怎么回事。” 杨管家上前一步,拱了拱手说道:“小人不知村民所说的是什么。前些日子,村里丢了人,村民也赖上了郡王府,说是郡王府从村里掳了人,明明是村民找女子哄骗了我们府里的下人,逼我们拿钱换人,我们不肯,他们就一而再再而三的找由头来找麻烦。今天也是一样,小人根本就没见过那三人,更没有让他们进过屋子。至于小人的女儿,从三天前就一直病着,每天躺在床上连门都出不了,又如何叫村里不认识的人进府来。” 燕子生得瘦弱,来了马家村后又不常出门,村民还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病着。若杨管家所说的是真的,他们倒不好再编排燕子了。 夏守知闻言也是微一思索,他本也以为丢失的人在庄院里,现在听杨管家这样一说,像是不认这个事,他也不知道杨管家对这事想要怎么处理,倒不好冒然出手了。等那边二十板又打完了,被打的人已经奄奄一息,夏守知便让木书又问了一遍。 那人哪里还有力气答,只能趴在那儿装死,偏偏木书蹲下凑过一听,起身便说:“他说没看到有人请他们进去。” 趴在地上的人哼哼几声,终是没有出声反驳,的确没人请他们进去,那又怎么样,反正人是在庄院里面不见的。 “要是没有人请,他们却进去了,那就是私闯郡王府,如果他们图谋不轨罪同谋逆,至少得灭三族。” 这话一出,地上趴着的边上站着的都惊呆了。他们不过是进一下庄院,竟然就要被砍头,怎么能这么严重?就连杨管家都不是太清楚这事,他以为若有人硬闯只要打出去就好了,竟然还可以治罪。在他脑子里根本没有把郡王府放在略次于皇宫的位置,只把它想成是一般高官的府邸。 杨管家都这样想,更何况是住在山窝窝里的村民。当初村民坑的那个书生,听说也是大官家的儿子,还是京城里头的呢,不也乖乖地给钱了,这会儿地头来了一两年也没听说有什么差事的官员,怎么就不肯给钱了呢?他们不知道前头那书公家里,后来找了人狠狠收拾了当时主事的县令,至于村民这边反倒没有记恨上。 “今天不见的三人,他们的家人可在呀?”夏守知又问道。 被差役隔在一边的人中,有几个人明显互看了一眼。隔着他们的差役马上就看出来了,指着他们嚷道:“你们是不是……” 刚刚被打的村民还在前面趴着呢,他们也不敢说不是,只能弱弱地点点头。 夏守知勾了勾手,差役就把他们都拉了出来,说:“都站出来。” 他们也不敢反抗,战战兢兢地站到了前面。夏守知扫了他们一眼,转头看向杨管家。 “杨管家,不知能不能借贵府的庄子用用?这三户人家丢了人口,某作为父母官自当替他们查找。这天色也不早了,得有个地方落脚问话。” “可以,请请请。”杨管家客气地招呼道,还让其中一个仆妇给县令带路。 等夏守知和他带来的人入内后,庄院的大门重重地关上了,有前面夏守知说过擅闯夷三族的话,他们也不敢再去拍门,只面面相觑不知接下来要如何。 马村长这会儿也没有办法,只好大手一挥,“没事都先回家,留几个人盯着。” “是。” 马家村的人对马村长都信服的很,无他,马村长他爷爷就是当年带领他们抗击流民的人,后来还当一阵子附近几个村的里长,后来因为马家村交的税粮不足,这里长就让其他村的人当了。马家村的人也不在乎,该少交的还是少交,上头要是给他们小鞋穿,该闹他们也还是闹。附近的里长对他们很是头痛,却苦于没有办法。 三户人家进了庄院后,就跟着差役到了一间院子。杨管家不知道他们今日要来,这院子也没有怎么整理。 这庄院去年建好时,许多东西都没有齐备,有些房间到现在都是空的。下人住的院子,还是他们来了之后自己动手做了一些家具用着。杨管家哪怕已经当了几年郡王府的管家了,底子里却不是个讲究人,看他们弄的床塌也能睡,也就没想过再去买。后来他回了一趟郡王府,听到吴莎提起夏天可能会过来庄子住几天消暑,顺便看看庄稼,他才去寻了木匠把主院和次院的家具各打了一套布置好。 杨管家安排夏守知他们住的就是次院,他们人一到,几个男仆就手脚麻利地开始打扫,被带来三户人家也被安排到相隔甚远的三间屋子里。夏守知也不急着问,等主屋收拾干净了,他先进去换下了官服,再喝上木书煮好的茶,悠闲地摇着扇子望着院中的几簇青竹。 一看这架式,木书就知道夏守知想偷懒,果然没一会儿,就听得他说了一句“你去吧”。 “是。”木书应道,从几个村民的嘴里套出话来并不难。杨管家既然说不知道那三个人的下落,那就问问他们的家人,这些人平时会去哪儿。他猜这些人就是杨管家拿住的,至于去了哪里,会是怎么样的下场,他一个在京中大宅里看过许多世面的人,还真不关心。就是在京中,他也曾帮着府里做下过一些事,他们虽是奴才,比不得暗卫心狠,但是遇事的时候心肠却是一样的。 三户人家在他的询问下,倒是说出了自家儿子或男人平时常混的一些地方。他们也不敢笃定地说三人肯定在庄子里,其实他们都不敢肯定这三人是不是被杨管家的人抓了,说不定是被人发觉后跑了呢?木书一问就知道这三个惯爱在外面惹事,这样的人没有人来上告,官府自然不好主动来找他们的麻烦。 等他从三个人这边问过话,厨房也已经整治了一桌酒桌供他们享用。等差役们吃了一半时,木书才把问话的几家人放了,还言明让他们明天一早过来,要带他们去四边村子打听他们丢了的人的下落。他们这会儿又累又饿,再一看差役吃喝的阵势,心下生了怨气,嘴上虽应着,明早来不来却得另说。谁知道那几个小子去哪儿了,以前三两天不见人是常有的事,犯得着不见了半天就去各处寻吗? 三户人家暗自抱怨,刚一回村,来不及张罗口叫的,马村长就来叫人。他们不敢不去,到了见马村长家的女人们正在收拾灶台,就知道他家已经吃过了。七个人互看了一眼,只得垂头丧气地进屋。马村长见他们没什么精神,以为是在庄院里受了惊讶,连忙问他们没有没在那儿乱说话。 “咱们能说什么呀?别的事体我们也不晓得,就晓得几个人早间出了门,嘀咕说庄院里的人去田里干活了,里头应该没人看着。后来他们是不是真去,又是去做什么的,我们哪能晓得。” “别是摸到了什么东西又去赌钱了吧?”有个年轻媳妇大着胆子说。 要是人真是被庄院里的人扣着了,他们是不怕的,现在也没到农忙的时候,今年村里各家也没有租种别处的地,活计轻松得很,要是家里能吃的男人去别家吃几天还能给家里省粮食。杨管家总不会这么小气让他们饿死吧?至少他们抓来的那个男仆,每天还能喝到一块野菜团子,饱是不顶饱的,饿也饿不死,就这样马村长的媳妇还舍不得呢。 村民一直觉得就算人落在杨管家手上也没什么,打骂一顿的事,马家村的人哪个没在外面挨过打,哪个没有打过别人,就是女子也比其他村子的要泼辣,曾有妇人为了抢猪下水,把邻村的一对婆媳都给打了。领村的村长来马家村讨说法,马村长打着哈哈给应付过去了,说什么女人之间打架男人参和不好,还说两个打一个,没打过是她们没本事。 邻村的村长是气呼呼地来气呼呼地走,还被马家村的人数落,说他这是为相好的讨公道来了,气得他回去病了一场,好几天没下来床。 不过到底人在他们那边,要是真像夏县令说的那些人犯了杀头的罪,想要捞他们出来可就难了。马村长一时也有些为难,他本来看杨管家是个很忠厚的人,这种的人吃点亏都不带骂一声,只会生闷气。现在看来,杨管家也没有那么忠厚,竟然把县令给叫来了。就算是马家村的人,也不敢跟当官的叫板,像郡王这样只有名头底下没人的不算。 想了想,人家县令都来了,他怎么也得卖给面子,想先把关着的仆役给放了,把这事揭过去。横竖杨管家就在边上住着,五十亩地老大一片,庄子里那点人哪里看得过来,他们在边上动点手脚,像是经过里摸几把地里的稻子,他们哪里防得住。 他有他想法,却不知杨管家也有他的手段。 第110章 盘查 白天闯进院子的人被剥干净了吊山上了,是生是死就看他们的运气,剩下的五个人却可以慢慢盘问。损坏郡王府财物,就是一项不小的罪名,只要他们肯攀咬出其他人,把村里几个刺头拔下了,剩下的人就是心有不服也闹不出花来。 马家村全村二百多号人,里面虽是有一大半是混的,但带头的却只有那几个,里面最显眼的就是马村长。杨管家在下午马村长下午带人来要人时,有一瞬想过把这人给做了,后来想想,既然官府会来人就交给官府吧。衙门里的大牢不是那么好呆的,夏守知来了钱塘后整顿过牢房,将穷凶极恶的关在一处,免得他们欺负其他犯人,外头若是有想要教训的,往他们那监牢里一扔也就是了。 除非是那等武艺高强手里沾过人命的,不然进了专关恶徒的监牢,就是不死也得脱层皮,马村长的道行还不够看。夏守知在白天应付过一阵后,已经想把此事放给木书去处理,可是想到这事是吴莎亲自去衙门提的,又给了他极厚的回礼,他总不好办得不尽心。 他下马车时,就已经注意到田地里的稻谷。哪怕他是个浪荡世家子,当了县令后,也曾去乡间走过几圈,知道这个时节田里的稻谷不该长得这样高,也不会种得这样齐整,一排排的,光是想想打理和收割,就知道比以往的省心,更别提这些稻田应该还有别的妙处。郡王府真是给他送了一份大礼,这礼他收下合适吗? 在各自为挂心的事烦恼之中,一夜过去了。 天才蒙蒙亮,杨管家就套了马要去镇上请大夫。昨天燕子受了惊,夜里发起烧来,阿香照顾了她一夜也没见她烧退,心下很是着急,又不敢跟杨管家去说。燕子是她前头生的孩子,她怕杨管家不肯费钱给燕子请大夫,当初她男人病了的时候,家里嫡亲的人一个个的都摆脸色呢。 杨管家还算心细看出她神色不对,一问是燕子病了,马上就说要去请大夫,倒让阿香心下很是感动了一番。杨管家嘴笨,有时话总不好好说出来,又像是藏着什么事,阿香起前以为他在家里是有原配的,说是要娶她不是过是哄骗她,可是后来他真娶了她,还对她和燕子都很好。只这样她就满足了,至于杨管家隐瞒不说的事,许是跟吴莎有关。 不说就不说吧,吴莎这会儿都成郡王妃了,她的事阿香可不敢打听。 夏守知醒来时才从木书那儿听说了此事。木书昨夜跟杨管家套了交情,两人在郡王大婚时有过不少接触,当初郡王府大修,杨管家也得了木书不少帮忙,照理也得给他几分面子,把马家村后来闯进来那三人的位置透露给他。偏偏燕子病了,杨管家本来答应了早上再说,现在木书担心就是到了中午他也不会说了。 杨管家动作很快,骑着马不出一个时辰就把镇上的大夫请了来,大夫把过脉开了安神的方子,说了几句含糊的话,听说似乎不太要紧又好像会得很严重。杨管家心里急,目光都跟着冷了下来。 “先照方子吃上几天吧。”木书在边上帮腔道,等庄院的人跟着老大夫去镇上抓药了,才好心安慰他和着急的阿香,“两位不要急,免得姑娘起来了忧心,还是先用水给她擦擦身,让她把烧退些下来。” “是。”阿香应道,连忙去换水。 杨管家忽地想起以前吴莎曾用烈酒给郡王擦身降烧,马上就又去找酒。为了招待差役,庄院里备着许多白酒,正好用得上。也不知是这酒起了作用,还是燕子本来也是要熬过去了,等取回的药煎好后,她人已经好了许多。杨管家和阿香这才放心,阿香知道这些天外面事多,这会儿庄院里又住着衙门里来的人,就让杨管家别管燕子的事,去前面招呼客人。 “要辛苦你了。”杨管家感慨道。 “这本就是我份内的事。”阿香被他说的不好意思,说他不会说话吧,关键时刻他的好话一句一句的,每一句都能说到她心坎里。 这是杨管家在跟吴莎相处的过程中被逼点亮的技能,吴莎以前常会跟他说你不能这样说而应该那样说,他被纠正得多了也就会了。 在他照顾阿香的这会儿,木书带着一波人去了马家村,找其他家里有人不见的村民问问知不知自己家里的人什么时候不见的,有没有什么头绪。木书已经从杨管家那儿知道有五个人在他手上,他们还都服了软,心下已经大安。 村民们见有人来问话,倒也不知要说什么,尤其是几个差役都是分开问的,问完了记录在册,还让他们画押按手印,他们连大字也不记一个,按得着实心慌。马村长闻讯而来,倒是想拦着,可是他拦得了这个却拦不了那个,甚至连他也在木书的问询下说了一些话,被木书一一记录下来,让他画了押。 “好好的,这怎么要画押呢?”马村长心里也有些打鼓,他倒是认得几个字,但是自己说的话被记下来还是头一次。对这些书呀字呀,他一向有些敬畏,总怕自己说的这些混话记下来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这是我们大人的习惯,问了口供之后先记下来,免得上了堂有人证词反复翻供。” “那要是一时记岔了怎么办?” “要是无关痛痒的小事也就罢了,要是最要紧那几句,我们大人就会让人上板子。错一句,打五板,凑够十句再送竹夹,再错鞭刑、烙刑任选。”木书说的轻松,马村长却听得连冷汗也落下来了。 木书见了还笑着安慰他,“这点刑罚不算什么,马村长是没有见过京中廷尉的手段。” 说完,他又加了一句,“杨管家就是从京城来的。” 马村长眼皮一跳,见木书已经低头去检查文书了,倒不知这个小年轻是来吓唬他还是来给他指路的。木书和差役们在村里转悠时,也到过马二寡妇家,也就是跟庄院奴仆有私的妇人家里。她家有些破败,整理得也不干净,边上有一间上锁的屋子最是显眼。 见木书探头去看,马村长还上前挡住他的视线,木书不由看向他笑了笑,道:“我们这边也问完了,就先回去了,马村长慢慢忙着。” “是,大人慢走。” 马村长自然不会来拦着,等人一走也松了一口气,回头就见马二寡妇倚在门边吃着果子朝院外张望,马村长看过来她也不避,反而是拉了拉衣服,让领口敞得更大一些。马村长暗骂一声,压着邪火气乎乎地走了,惹得马二寡妇一声轻笑朝外啐了一口。她看了上锁的屋子一眼,马上进了屋去顺利难得地把门栓上,想来这几天不会有男人来找她了。 除了木书他们,还有一队差役去了边上的村子打听马家村几个失踪的人的下落。外面的人这才知道这些人失踪了,却没有一个表示担忧,哪怕是平常跟他们混在一起的几个也会说他们别是输惨了逃走了云云,与他们结过怨的,都暗暗叫好,还把他们平时做过的那些坏事抖了个干净,连带着把马家村整村的人都骂了一遍。 周边的村子不像马家村全须全尾都是本村人,他们有许多都是以前荒年流落到此,被县令分过来填补人口的。因为是后来的,村里一开始又不团结,才让马家村分地时占了便宜,还扣着五十亩地不让其他村子的人分。这五十亩地本来是充作官田,周边的村子原有人想租的,可是一种就有人来使坏,渐渐地这地就没人种了,时间久了就被离得最近的马家村的人分着种满了。 后来这地成了郡王府的田产,马家村的人开始还正经签了租约,佃了田地来种,才没几年呢,尾巴又藏不住,连那点租子也不想交。其他村子里人多想租这儿的地来种呀,马家村的人却不肯让他们租,他们自己租到了又闹,合该让这些受点教训,让他们不敢再欺负人了才好。 差役出这趟公差,也觉出点滋味,这是郡王府的差事,郡王府有钱。前一任县令为什么忽然调走了?还不是贪了郡王府的钱,就这样郡王府还拉了好几车东西回去,后来又得了好几车东西,听说里面每一样都够他们吃三辈子的。他们也不求能分到一样东西,能给他们吃三天的东西就行了。 在钱塘县衙里当差的,并没有那等欺行霸市的,但是按惯例收点保护费,或者借着诉讼两头敲点钱的也有。差役月俸少,又得住在城里看顾不了田地,这点子钱一个大男人敞开肚子尚且不够,更何况养家,他们就靠着县里出点小事弄点油水。 钱塘这地方要说人人富裕也不可能,但只要勤快点基本饿不死,要不怎么说这儿是鱼米之乡呢,当然也是靠一连几任的县令都不是那种贪财的。就连前面的张县令,他也只贪了郡王府的东西,用差役的说法就是吃大户,对治下的百姓还是好的。 现在换成了夏守知,哪怕这是个又风流又爱偷懒的,也没有向百姓伸过手。上头不伸手,下头也不敢伸得太过,也只有县里出案子的时候才能刮来一点钱补贴生活。这趟差事也算是出了案子,就是不知道群王府的会不会抬着架子不出钱。要是不出钱,他们也没有办法,连张县令都因为拿郡王府的东西被调走了,整治他们不过是人家张张嘴的事,他们可不敢去找晦气。 不过跟来庄院有一个好处,庄子里的吃食不错,且夏守知给衙门的人订过规矩,凡是这种出远门的,回去都有补贴,不然他们也不会巴巴地跟过来。 在周边村子走了一圈,他们记下了马家村人不少恶行,不管是不见了的还是仍然在的。他们在钱塘县里偶尔也听说过马家村的人特别横的事,但也没有闹出过人命,也就没放心里去,现在一看,人家比他们当差役的还威风,强占民女的事是已经有过了,杀人放火不过是迟早,若不把他们的骨头松一松,将来闹出事来烦的可不是不知姓什么的县令而是他们。 这些差役里却有跟马村长相熟的,发现了苗头不对,一时也有些犹豫要不要跟马村长说一声。这个差役叫王山子,当差役也有二十几年了,跟马村长会认得还是因为马家村扣住书僮的事。他当时跟马村长聊得挺好,马村长后来去了镇上也会找他出来喝酒。不过这两年,两边却没有再走动过,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只当是各自忙没功夫联络。 王山子和马村长有交情的事,来的差役里只有班头老俞知道。老俞和王山子也有几十年的交情了,一看他在想事情,就在他背上拍了一记,吓得他原地跳了一下。 “老大哥,你做何?” “你脑子弄弄灵清,否可想东想西,上头的意思心里要晓得。” “这个我也晓得,就是想想他也是请过我吃饭的……” “你当他做何不再来请你了?他是看你没用场,自己跟张县令身边的人搭上了。” “还有这样的事,我哪嘎不晓得?” “我们不说,你从哪里晓得。我看他就是个弄事体的人,还是不要搭界的好,你们不来往就顶好,你也不要再凑过去了。” 两人低声用方言聊了好一会儿,王山子想想马村长的为人,再想想夏守知治下的手段,也就不再想着报信的事了。 俞班头等人回到庄院时,看到庄院里几个下人聚在一起嘀嘀咕咕的,俞班头接过手下递来的水,喝了一大碗后才跟留在庄上的人问:“这是怎么了?” 边上正好有跟着木书白天去马家村的,就把木书在马二寡妇家看到的一间带锁的屋子的事告诉了班头。俞班头一听,就知道庄院里的人怕是合计着去救人,他想了想,端着又一茶水找地方坐了下来,也不着急。他家县令是多聪明的人,不会放着他们胡来的。 果然,很快杨管家来跟他们聊了几句,把他们给劝住了。 第111章 旧案 白天,留在庄院的杨管家跟夏守知聊了一会儿,两人主要聊的还是两季稻的事。杨管家已经得了信,知道要把两季稻的事全告诉夏守知,作为一个郡王府的管家,他很赞同郡王这么做。他没有把两季稻的事往吴莎身上扯,哪怕他知道这里头有吴莎不少事,只当是郡王在去年在乡下庄子住了一次后琢磨出来的。 读书人的脑子好使呢,他们只要看过一次,就能看到许多,就连种地的事,也比他这样的大老粗懂。杨管家初时听吴莎吩咐时,还觉得两人是在浪费粮食找乐子,现在看到田里都有稻子抽穗了,他才欢喜起来,却又担心这件事会引到是非。好在吴莎聪明,知道把功劳推到夏守知身上。杨管家把这事的功劳也安在了吴莎的头上,却不知这本来是徐喻明的主意。 夏守知心下也佩服徐喻明竟然在这样的境遇下,还能想到为民谋福,难道是娶到了贤内助心胸开阔了?论模样,吴莎自然不是最好看的那一个,就连吴思都能把她比下去,但若论性情能力,世上再无第二个吴莎。他自是无福消受这样的美人,甚至想过这世上不会有一个男人能相中她,想不到徐喻明竟向陛下上折求赐婚。 这位曾经的皇长孙看着不声不响,端得是有主意得很,夏守知暗暗感叹,倒也有过其他的猜测,不过他一时也不会离开钱塘,那些猜测是不是真的,总能有看到揭晓结局的那天。他也曾唯恐天下不乱地想过,要是有一天吴莎发现了徐喻明并非真心,她当如何,想了许久却想不出,又想到自己说不定会被波及,所以这两人还是好好地白头到老比较好。 跟两季稻相比,马家村那点动静根本不够看。杨管家也曾参与过几次灭门的行动,有时看着一村子人闹腾,总像看着一堆尸体一样。这要是早几年,他按了按自己的手腕,目光冷森森的。正好这时阿香出来找他,听着动静,他的目光马上软和了下来。 “当家的,跟你说个事。”阿香说道,又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什么事?你说。” 阿香理了理鬓边的碎发,扭扭惺惺地说:“燕子,这丫头人是好了不少,就是受了惊吓,心里害怕,想要……想要回郡王府去。” 杨管家还当什么大事呢,这点子事有什么不好说的:“行呀,就让她去郡王院里呆着充个下人,有她表姑和跟她一向要好那孩子陪着,不会出什么事的。” 跟燕子要好的那个是三妮,杨管家一时说不上她的名字,只记得是个机灵的。 “这不是还守着孝呢。”阿香小声道,她和杨管家为着这个都没有圆房。 杨管家差点把自个编的谎话给忘了,想了想,他说:“其实也没啥,她如今还是跟着你姓,不守也没事。她又是个姑娘家,早晚也是要嫁出去的。” “可是别人会不会说闲话呀?”阿香担忧地问。 “那怎么办?”杨管家也有点懵,她不是因为想让燕子回去来问他意思吗?他也答应了,怎么她又不肯了呢? “要不让她守满一年再回去,守一年应该也差不多了吧?”她打听过了,大官的孙女守孝也是守一样,郡王府的人都是比着大官家的人,燕子守上一年旁人也没什么可说的。 “嗯,行。”杨管家连忙点头。 阿香见他答应了,高兴地回去跟燕子说,燕子这会儿正有些后悔一时冲动提了这事,要是让她娘为难就不好了,抬眼见娘高兴地回来,她也跟着高兴起来。 “我跟你继父商量过,等年底了守满一年就让你回去。” 燕子心下倒为不能马上回去有些不安,可是一想能回去就是好了,便笑着点了点头,撒娇地靠在阿香怀里。阿香抱着她,却有些发愁,她本来还想在守孝这三年在这附近找个合适的人家,等三年孝期一满就把燕子嫁出去,以后她也不用再跟着回郡王府了,不然这下人不算下人,亲戚也不算亲戚的,住久了别扭。 以往在郡王府,他们也不能随便出门,府里那几个下人又都不怎么样,只有一个忠上勉强算是好的,他又和燕子同年,年纪也合适。可是阿香总还是在再多挑挑,别让燕子的男人只能是个下人。 把差役从各村收集过来的事一归整,夏守知又挑了几个要紧的,让他们去拿了证词。等证词一到,马家村这边强抢粮食的、打架斗殴的、小偷小摸的抓了一大把,村子里不见的八个男人也在要抓的名单上,许多人还攀扯出了马村长,甚至有人还说马村长以前做过一票大的。 夏守知细一问,还真问出一件事,说是六年前马家村留宿了一个在山里迷路的年轻,因为那天下雪就暂时住在马村长家,之后雪停了这个青年却不见了,没有人看到他离开,却有人曾看着马村长背着一个人往山上走。风雪天会上山的人不多,他背着的远远看着很像是个人,看见的人就记住。那之后隔了一年,马村长家在镇上买了一间铺子,如今是他家老二管着。 夏守知把人一锁,又动了刑一问,大人也许还能杠一会儿,女人们一看自家男人孩子受苦,自己也熬不住刑,把事情说了个干净。原来马村长家还真害过这么一个人,当时是把人的东西给留下了,给了他一件破棉袄就把他扔山上了。第二年,有人进山看到了一具骨架子,像是被狼给啃的,马村长让人把骨头拾了原地埋了。 差役去山上一搜,还真找到了骨架,也找到了前面马家村不见的三个年轻人,哪怕三人已经只剩半条命了,他们也没说让他们回家治病,而是直接抬到了大牢,之后是生是死就看他们的命了。 差役在马村长家也搜了一圈,搜出一块玉牌,说是那个青年身上带着的,当铺给的价太低了些,他们就没有卖,又不敢带出去惹眼,就一直放在家里,准备给将来的曾长孙。那玉牌一拿出来,差役又去四边镇子一问,还真问到一家人有一个六年前走后下落不明的次子,巧的是这人当年跟马村长家二儿媳妇还是口头订过亲,就是因为久等他不归,女子没办法了后来才嫁给马家二郎,成亲后处处受气不说还时常挨打,日子过得辛酸极了。 二郎媳妇知道了她先前的未婚夫竟是马二郎害的,一时悲愤难当,当天去牢里送饭时,就在饭菜里下了药,把自家公公叔伯还有她男人都给毒死了,她也在被抓后撞墙自尽。这事一出,震惊了整个钱塘,就连江北那一片都听说了。说此女烈性的也有,心狠的也有,只可怜她一双儿女小小年纪就要没了父母,家里其他长辈也不想养着他们,等到男人下了葬,马婆子就把这两个孩子给卖了。家里还有其他两个儿子留下的子女呢,谁知这两个毒妇生的会不会也学人下毒。 这件事在外面还传得沸沸扬扬,在马家村这儿却冷门了许多,毕竟马家村的人除了马村长一家男丁,还有许多男人入了狱,是生是死还不知道呢,也不敢再闹什么,一个个都老老实实的,盼着夏守知能看在他们改过的份上,把男人放回来。 夏守知在问出马村长的案子后,就回了钱塘县,免得在这儿碍眼,但也留下了两个差役守着稻田,以防村民中还有那拎不清的。这两个差役都是没有成亲的,在钱塘也没什么牵挂,留在这儿正好。再说也夏守知也不是让他们一直呆在这儿,等到田里的稻子收上来了,他们就可以回去了。 “杨管家,怎么地里的庄稼这么早就能收了?” 留下来的两个差役一个混名叫大牙,长着两颗宽阔的门牙;另一个叫油子,是个惯会耍滑的,因他是俞班头的表外甥,旁人也不好说他,加上他会来事,跟其他差役处得都好,哪怕干活拈轻怕重的,大家也当没看到。大牙家里也种田,记得都是清明后下种,立秋后收割。这会儿才五月底,入夏还没多久,怎么这五十亩地就快能收了呢? 油子也早就看出不对劲来,心里虽然好奇,但不好打头问,生怕里面有什么人家要保密的东西,想想马家村的村长都被人收拾了,上头却还留下他们两人,想来为着这田地的事。 “就是种得早了,收得就早。你们南方这片比我们北方开春早,我们就想早点种试试。” “还是你们脑子活。”油子夸奖道,眼珠滴溜溜地转,想着若这事能成,少不得跟家里人说说,让他们也跟着这么种,这地早点收了,就是不再种稻子也能再一波别的,家里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不但是他们好奇,马家村的人也好奇,可是再好奇他们也不敢凑过来,生怕杨管家又发起狠来整治他们。 第112章 如愿 这一次马家村损了好些人手,有些没了命,有些到现在都在县衙关着,还有三个本来想去偷抓人的,后来被进山的差役找着了,虽说命是没丢,但都吓得不轻,他们的家人现在都不敢往庄院前过。至于庄子里那个被抓的男仆,也被还了回来,杨管家也没客气,照家规罚了他,再把他给卖了,把庄子里其他人也都给吓住了,不敢再跟村里不三不四的人来往,更不敢把主家的事往外说。 五十亩地因为种下的稻子深浅疏密不同,每块地的收成也不同,甚至有一亩地只稀稀拉拉地抽了几根穗子,估计是白费了。种地的下人看着都觉得可惜,心下想着以后不能犯同样的错了。稻子割下后之后,杨管家又马上让他们拔了稻桩,又在地里洒稻灰施肥,养了半个月多年后,就又下了种。 下人们哪怕觉得不妥也不敢多嘴,想想都已经收过一季了,今年的收成总不会太差,就由着主家闹去。马家村的人看到他们洒种子,并没有想到这是在种稻谷,直到稻秧长出来了,他们越看越像,跟种田的下人一问才知道这真是在种稻子。 “你们管家是怎么想了,这不是在浪费粮食吗?” 村里的老汉想着这要是再种一茬,哪里还能抽穗,不过是白辛苦一场。偏庄院里的人不接他们的茬,心下还暗骂,这些坏心的就是记不得别人好。哪怕他们自己没底,想着不能让他们看了笑话,也得把田地侍弄好了。 吴莎听说稻秧已经顺利长出来了,心下也放宽了心。前些天,关于两季稻的事,杨管家已经密折入京,里面也提到了会把这事推给夏守知。若是让夏守知秋收后再上折子,这折子一层层的,在上达天听前,许多人都知道了,江南这一带的水田怕是在朝廷有什么举措之前会涨价。 年前,吴莎已经让黄冲帮着囤了许多,就等着转手小赚一笔。她也不黑心,赚个几百贯就成。她想出来的法子,功劳都给了别人,总得让她收点实惠的。 端着煮好的粥,她进了屋。已经是盛夏时分,天气越发的热了,徐喻明没胃口的毛病又犯了。院中的稻子抽穗的时候,他心情很好地盯着看,结果不知是太阳晒的还是想太多,得了一场热伤风,半个多月了才好。他一病,吴莎就又睡到了床尾,他也没办法,只得按捺心情,盼着病早些好。 等病好了,他又提了圆房的事,吴莎却劝他好好休养,等养足一个月就行。他倒是有心想养,偏偏天热了之后胃口不佳,只有喝着自己种的稻米煮成的粥才有些胃口。 看他津津有味地一连吃了十来天,吴莎没绷住,笑道:“就几口大缸里种了几棵稻子,收下来的谷子晒干了去壳都没有一盆,哪里煮得了这么多天的粥?你这病呀,就是矫情的。” 徐喻明听了有些不乐意,一连几天就不跟吴莎说话,与其说他这是在跟吴莎生气,不如说在气自己,他也才知道自己的没胃口是作出来的,竟和身体无关。他一向克制,几时成了这般爱闹脾气的人了,怪不得吴莎小看他,还把他当成孩子似的。 这人闹起脾气来,旁人都还瞧不出,只有吴莎知道,却也没有故意劝着,只天天做新鲜的菜式给他吃。这天正吃着炒蕨菜干,吴莎吃着就说起了当初和杨管家出任务的事,当然是隐去众多的细节修饰后的版本。 “那时落难了,没吃的,表哥也是个没用的,在山上转了一圈连个山鼠田鸡也没有抓到,后来我就说吃蚯蚓……蚯蚓你知道吧,就上次钓鱼时当鱼饵那个,你觉不觉得跟我们现在吃的蕨菜有点像?” 徐喻明原本还觉得这个菜味道不错,被她这样一说,顿时没了胃口。 “你连跟蚯蚓像的都不吃,真蚯蚓就更不敢吃了吧?” 徐喻明用力把嘴里的菜吞下去后,淡淡地问:“你们吃了?” “他没敢吃,我嘛……”吴莎冲他挑挑眉,露出一个“你懂”的表情。 徐喻明也不敢再问,心下却一直想着这事,等饭吃完了,便假作无意地问:“你是不是觉得男人胆子大的,都敢吞蚯蚓?” “那是。”吴莎随口应道。 她原本也没有往心里去,直到晚饭快做好时才回过神,觉得徐喻明吃午饭时说话的语调不太对。再一细想后,她就去了屋内,见他也没有在,问了三妮说是他跟忠上去逛花园了。吴莎想了想,也没有换衣服就去了花园,马上就看到两人在一个角落拿着锄头一南一北地挖着东西。 “怎么会没有呢?”忠上挖了几下小声嘀咕,马上又把土盖上,另找了一个地方挖。 徐喻明也握着锄头,把长袍系在腰上,望着眼前自己挖出来的坑。他也就上次去乡下庄子钓鱼的时候看过蚯蚓,却没有动手挖过,想着自己一锄头下去说不定会劈断几条,手就有些软。他也不是心疼蚯蚓,就是见不得土青色软绵绵细长的东西扭成一圈的样子。 “挖什么呢?”吴莎跳到他身后问。 徐喻明背上一抖,却硬站着不搭腔,说:“这几片地你原不是说留着种菜吗?我来松松土。” “你打算在这儿种什么?”吴莎好笑地问。 “南瓜。”他最近比较喜欢吃的就是南瓜。 “现在已经不是种南瓜的季节了。” “那就种点能种的,我不挑。” “你还不挑呢?”吴莎翻了个白眼,说:“那就种些葱蒜韭菜。” 这些都是徐喻明不爱吃的,却是吴莎很喜欢的,她做菜的时候都爱放一些,不过在放之前会先盛出一碗什么也不加的给徐喻明。反正也不用她洗碗,她也不怕这个麻烦。徐喻明有好几次试着吃加了葱蒜的菜,总觉得有股又冲又苦的味道,也不懂为什么吴莎会喜欢吃这个。 “能种就种吧,反正不种也是要去买的。” “你倒小气起来了。”吴莎笑道,拿过他手中的锄头,凑到他跟前问,“蚯蚓好挖吗?” 徐喻明望天不出声,心下有一丝懊恼。吴莎淡笑,望着已经比她高半个头的少年,原本苍白的有些透明的皮肤已经有了血色,还染上一层温暖的光辉。她拿出帕子,替他擦了擦汗,他也不好再沉默下去。 “大太阳的,你就别出来院子晒了。” 徐喻明知道吴莎不爱晒太阳,说是怕黑。 “晒晒是有好处了,要是晒病了也不好。” “是,让细君费心了。”徐喻明这样说着,拉住了她的手,走了一段见四下无人,又环住了她的肩。 “你刚挖过土,手洗了没有?”吴莎没忍住问道。 徐喻明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尽管这也不是头一回了,他还是有点无奈地看向她,故意把满头汗的脑袋在她头上顶了顶。 “就不洗。” “以后都不洗了?”吴莎侧着身子边避边打趣道。 徐喻明一向爱干净,哪敢应下,便说:“吃饭前再洗。” 说完,他看了一眼天色,发现已经是吃饭的时候了,就跟吴莎聊着一些晚上吃什么之类的琐事。回了正院,比他先到了一步的忠上已经为他备好热水,他也准备先去沐浴更衣再出来吃饭。吴莎也出了点汗,却准备吃完饭后再洗,免得等会儿又出一层汗。 等听到徐喻明在净房沐浴传来的水声,她忽然想起昨天买来的薄荷油,就去取了走进净房,加在徐喻明沐浴用的水里。 “这个闻着可清爽了,说不定身上还会凉丝丝的。”她一点不避忌地蹲在浴桶边上说。 徐喻明有些发愣地看着她,忽地拉住她的手,“你不洗吗?” 吴莎笑了笑,举起被他拉住的手,在他手背上咬了一口,抬眼隐隐告诫道:“专心洗你的吧。” 徐喻明没她的力气大,她手一抽他也抓不住,也没有力气抓。薄荷油清凉的气味他是闻到了,但是他并未感觉到一点清凉,反倒感觉从外面传来的的阵阵暑气都浸入了水中,把原本温热的水都给弄沸了。吴莎走到屋门,倚在门前听着外面阵阵蝉鸣,吵得她的脑海也跟着翻腾起来,吱啦吱啦一阵阵地响着,甚至有一束束火红的光透过枝桠聚焦在她身上,像是要把她身上一处处点起火来。 等徐喻明换了一身衣服出来吃午饭时,她闻到了薄荷清新的味道,让她心下清明了几分,也想通了许多事。这餐饭吃得有点沉默,两人用得都不多,吃完了便先歇了歇,准备外面再凉一些再出去散步消食。 吴莎躺在榻上,一手摇着扇子,闭着眼享受片刻的安宁。只是额头冒出来的汗珠,像是不断地提醒她夏天的炎热一般,她眯着眼,朝屋外的天空望了一眼,发现天边还是火红一片但慢慢藏入云层之后。她想要一场雷雨降温,却不知道今天的雷雨还要多久会下。 索性坐起身来,她去冲了澡,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拿着一张小凳子靠着门边坐着。没一会儿,三妮见吴莎在门边坐着热得脸上通红,就过来替她打扇子。吴莎平时就让她帮着端水送茶,也不好意思太使唤她,总归三妮年纪小了一点,要是她像阿香那么大,吴莎就当自己请了一个保姆,也能开口让她做这做那的。 许是她上辈子年纪大的时候,这也做不了那也做不了,使得她现在有点事自己能做就想自己做了,不想太麻烦别人。现在她成了郡王妃,思维都还停留在前世,甚至在处理跟人的关系的时候也是。那样可不好,她得与时俱进才是。 “不用扇了,你也一头的汗。”吴莎好声说道,朝三妮笑了笑。 “没事,我不热。”难得能为吴莎做点事,三妮乐意着呢。 两人推拒了几句,倒把屋里的徐喻明引了出来。他本来正在练字,许是因为今天天太热,哪怕有忠上在边上为他打扇,他也写得有些乱。一听到吴莎和三妮说话,他也就索性放下笔,走到屋外。 吴莎和三妮看到他出来,也没有再说话。吴莎想了想,也没有起身,而是朝三妮使了眼色,让她去把井里镇着的绿豆汤取来。等三妮取了绿豆汤回来,见徐喻明也坐在一张矮凳上,就在吴莎身后为她摇着扇子。他没有吴莎那样怕热,今天虽然闷热了些,但也没那么难熬。 闻着淡淡的薄荷香气,吴莎总算是静下了心来。 “你晚上吃得多吗,会不会不饱?” “已经饱了。”徐喻明说道,不懂她为何这样问。 “多吃点,晚上要费力气。”吴莎淡淡地说,望着堆起来的乌云。 徐喻明微一愣,马上明白过来,忽地觉得自己好像并没有吃饱,可细想下去又觉得腹内像是被什么充满了,根本也吃不下多的。等两人又坐了一会儿,也没有去花园散步,这天看着像是要下雨,要是在花园里逛了一半被雨困住了就不好了。 让下人备好了热水,吴莎就让他们都回屋,夜里不用再来侍候了。 他们只当是要变天的缘故,也没有多想。等他们一走,吴莎就栓好了门,又去泡了一个澡,才在浴桶里泡了一会儿,外面就狂风四起雷电大作。吴莎也不敢泡在水里,马上擦干了水珠,随手披了一件衣服就回了卧室。待床幔放下,她和徐喻明四目相望。 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狂暴的雨点落了下来,把一切声音遮掩了起来。被大雨浸润过的大地,总算一扫白日的焦燥,变得温润起来,在黑夜里静静地焕发着生机。 这雨直下到后半夜才停。吴莎出了一身的汗,又去泡了一个澡,徐喻明也想去,却又不想把身上的气味那么快清除掉。他望着床幔,不由扬着嘴角,耳朵听着远处净房传来的水声,听她洗好了还是开了柜子,等她走近时,才发现她拿了一块毯子过来。 徐喻明坐起身,脸上还有点发红。吴莎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换好了床单,马上躺了下来。 “不早了,睡吧。” 徐喻明不作声,伸手揽住她。 “你不热呀?”她微一皱眉,抱怨了一句,却没有把她推开。 他心下更欢喜了,就是不好笑出声来,免得她觉得他不庄重。 ------题外话------ 应该是能看得懂的吧? 第113章 常乘风 三妮觉得郡王和郡王妃之间有点不一样了,两人早就成了亲,成亲后两人就跟吴莎当管事娘子时一样,除了两人夜里住在了一起,郡王时常会拉着吴莎的手,她没觉出有别的改变。但是现在他们不一样了,她也说不上来,总之让她不好意思多瞧,瞧多了牙根会发酸,就像她瞧她哥哥嫂子一样,牙根也酸,眼睛也酸。 也不知是不是旁人成亲了都会变成会让人牙根发酸的样子,她倒是想要气气别人来着,却想不好要跟谁成亲。她其实也没想过要成亲,要是成了亲,她就是别家的人了,就不能像以前一样照顾哥哥,可能还得离开郡王府,她可不想离开郡王府,郡王府里多好呀。 除了三妮,府里其他眼毒的妇人也都瞧出了端倪。主子们和睦,他们当下人的也安心,一时间虽然府里的人个个没有明说什么,但是都喜气洋洋的。吴莎察觉出这种喜气,也不知这喜气是真的,还是她近来看什么都欢喜才觉得旁人也都是欢喜的。 可惜欢喜不了几日,就有人来扫兴。齐暄帝知道了两季稻的消息,就想派个人下来看看,人选是现成的,正好常乘风回京换防有几个月能休息,齐暄帝就派他走了一趟。 常乘风是齐暄帝年少时的伴读之一。伴读之中,齐暄帝当年最常商谈要事的当然是萧墨言,但玩得最好的还是常乘风。这个看着是个傻大胆,别人一激就什么都敢去做,但是到了关键时刻,他总能停下来,证明了他的确不是个傻子。齐暄帝就爱看他在外面嚷得跟个红尘浪子一般,真让他宿在花楼,他就犯怂。 常家的家教极严,太祖那一辈出过驸马,大齐开国时有名的圣武公主就是下嫁到常家,跟常驸马是一对人人称羡的马上夫妻。自尚主后,常家就出了一个不准纳妾的规矩,除非正妻到四十还无所出,不然不准有妾室,至于在外面宿花眠柳更是别想。 别看常乘风在外面嚷嚷得最响,却一次也不敢在外面过夜。吴莎以前曾想拉他去青楼,他怎么都不肯去,甚至还借尿遁脱身,让当时的吴莎笑了一阵子。说实话,常家的门风是相当合吴莎的意,但是常家人过短的平均寿命,又让她着实却步,尤其是听说常家的媳妇的第一标准是能生时,她也就没再去招惹常乘风。 常乘风的娘亲是个能生的,一共生了七个,常乘风排第五,在同辈的嫡亲堂兄弟里他排十二,熟悉的人又爱叫他常十二。吴莎私以为他侥幸比他的堂弟早出生了一天是占了大便宜,要是排行十三,常十三,十三点,这得多难听。 常乘风接了口谕马上出了京,就是齐暄帝不说,他也打算来钱塘走一遭。他前些年都在边关,这是常家男儿必须经历的,他也乐得去体验一番。吴莎属于暗卫,也没有人知道她的行踪,常乘风也就不清楚这个曾与他并肩作战古怪的人在京中做什么,是不是又在强劝其他人去青楼逛逛。等他回来很久之后,听说幽明郡王刚娶的那位就是吴莎,他整个人都有点不好。 他心里有许多话想要问,但吴莎是暗卫,知情的只有陛下,他又不想去问齐暄帝。他一路飞奔到了钱塘,凭令牌直接进了郡王府,杨管家本打算出面招呼他,谁知他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 “让吴娘子出来!” 杨管家知道他是来使,不好违抗他的命令,也没有多问就去找了吴莎。幸好府里也没有在意什么郡王妃不能私见外男的规矩,杨管家还帮着拦住下人,不想有什么秘令让旁人听了去。 见四下无人,常乘风开口就问:“你是女的?” 吴莎的表情僵了僵,这都已经是去年的梗了,今年已经没有人说这个了,ok? 无奈点了点头,她不懂齐暄帝怎么会把他派过来,他身边就没有个一个可信的对农业有研究的人吗? 齐暄帝也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些,他可不想派一个连大麦和稻子都分不清的人过来查两季稻。常乘风虽出世武将勋贵世家,却是懂种地的,在北方不是战时的时候,士兵也得下地干活,常家出来的将军会跟着士兵一起干。常乘风虽然称不上是种田的好手,但至少比朝堂之中的许多大臣要懂。 吴莎马上也想到了这个,倒是对这个数年不见的旧识佩服起来。 “北方很苦吧,你瘦了一大圈,人也黑了。” “我又不是娘们,黑就黑吧。”常乘风无所谓地说,又上下打量了她好几遍,说:“你既然是女的,也爱上青楼?” 吴莎默然,半晌才点了点头,“漂亮的姑娘谁不爱看呢?常将军敢去了,要不要我去帮你安排一下,咱们江南的姑娘可水灵了,脸蛋嫩得像是能掐出水来……” 常乘风一听,连连摇头,说:“你留着自己掐吧。” 吴莎无语,感觉跟他说话就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郡王对你可好?”常乘风问道,问完又有点不好意思,就又加了一句,“成亲了就好好过日子,以前那些坏毛病就都改了吧。” 什么坏毛病?吴莎气闷地望天,耐着性子问:“你来是?” “就为了你们两季稻的事。” “你就没有去县衙先问问夏大人?”说完,吴莎恍然看着他,好心安慰道:“放心,夏大人定会好好招待你的。” “得了吧,他来钱塘也有一年多了,你该知道他那人——狗改不了吃屎!” “粗鄙。”吴莎皱眉感慨一番后又说:“他可能想跟你一起吃。” “我才不吃呢。”常乘风脸垮了下来。 “不不不,你尝一口也许就爱上了那味道呢。” “不尝,死也不尝。”他连连摇头,心下又不解怎么就扯到吃不吃上面了,他是来谈什么来着,对了——“既然事是你们做的,问他不如问你们。” “那你就该到庄子上去。对了,临近钱塘有一个山岩村,那儿有五亩地今年也种了两季稻,那里的收成比马家村的都好,你要是想去,去那里看也是一样的。” “山岩村,怎么没听陛下提起过?” “这不是马家村那片的地大,就报了那里。” 跟五十亩地比起来,五亩地不算什么,且山岩村那里,吴莎把重点精神放在了桃树嫁接上。去年嫁接的一批,今年都结了果,但是结的果子都不大,甜倒是都是甜的。陈哥已经掌握了方法,已经把剩下的都嫁接上了,庄子里请的长工主要也是为了打理桃树林,那五亩地不过是顺带着种的。 但是这五亩地的亩产,比马家村那边的产出都要高,一来是马家村那里下种的时候早了,中间遇着了梅雨,结穗不太顺利,山岩村那里迟下种了半个月,正好错开了梅雨;二来山岩材那边的田地去岁收获后就一直养着,不像马家村这儿,马家村的人种完后也没有管,别说肥田了,地也弄是坑坑洼洼的,上面一层肥力还被他们给挖走了。 好在吴莎一再跟杨管家说要肥田,去年奴仆们来了之后,杨管家让他们弄了好些肥沤着,等过完年沤熟了就洒到地里。杨管家本来觉得用一些枯叶沤肥不靠谱,谁曾想沤出来后,仆役中懂这个的说这肥不错,他这才信了吴莎是真的懂,不像他。 常乘风问了山岩村的位置,听说骑马没一会儿就到,就叫着吴莎领路。 吴莎白了他一眼,说:“你就不怕我把你领到花街柳巷去?” “你都是郡王妃了……” “你还知道我是郡王妃呀。”吴莎如愿噎住他的话,让人去叫了忠柱来给他带路。 忠柱倒是认得路,却不会骑马,两人又在门口磨蹭了一阵才出发,估计等他们到了山岩村天都要黑了。吴莎也不理,就是吩咐门口的守卫去跟衙门的人带个话,就说常家有人来了。不是她出卖常乘风,陛下指派他来查的是记下夏守知名下的功劳,不跟夏守知打个招呼怎么行。 常乘风过来的事,吴莎想了想还是告诉了徐喻明,如果常乘风要刨根究底地问,总会来问一声真正的源头,也就是徐喻明,提前让他知道也有个防备。徐喻明听说京中来人时并不意外,待听说来的是常乘风时,倒是想了片刻。 “你们不会以前就认得吧?” 这是怎么知道的?吴莎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她刚刚就说了常乘风的名字,连多的介绍也没有,想来徐喻明定然是知道常家这个曾随齐暄帝出入宫中的小将军,可是他怎么想到她会和常乘风认得? 徐喻明也只是脱口而出问问,见吴莎不答,就知道他猜对了。其实吴莎认得常乘风也没什么,坊间管常乘风叫常愣头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在那一方面常乘风不需要让人担心。 “常小将军为人倒是不错。”徐喻明夸了一句。 吴莎点了点头,“我和常小将军是有过来往,当时也是奉先帝之命罢了。” 吴莎也不好多说,毕竟是跟任务相关,哪怕过去很多年了,有些事还是要瞒着。 第114章 命硬 “可是去助他调兵来解洛阳之危?” 当时王家调兵围了洛阳,想要逼宫让圣上传位给太子,也就是徐喻明的父王。太子不肯接受还被软禁了起来。后来是常乘风拿着虎符去调兵解了洛阳之危,之后王家伏诛,太子也受了牵连。想到这儿,徐喻明顿了片刻,对一时想不好怎么回答的吴莎说:“罢了,以前的事还是别提了吧。” “就是。我一个寡妇,哪里有那么大的本事。”吴莎笑道。 徐喻明已经和吴莎圆了房,也就知道她那套寡妇的说法都是骗人的,不过她要这样说就这样说吧,外面的人还当她是末落世家嫁不出去的小姐呢。 常乘风在山岩村住了一夜就回来了,他本想再去郡王府找徐喻明聊聊,人刚到了门口就遇上了夏守知。 “常叔,来了钱塘怎么也不来找小弟一聚呀?” 尽管常乘风比夏守知大不了几岁,两人却差着辈份,夏守知也不怕羞,在外面也都会喊他叔叔,倒是常乘风听了觉得怪别扭的。 他和夏守知很不对付,除了看不惯夏守知的作派外,还因为夏家和常家都是武将世家,互相看不顺眼。这也就罢了,偏两家前后都尚过公主,偏常家因此风光无限,夏家却成了笑话,也就对偶尔来找事的常家更看不惯。当初夏家一时势微,许多好处都让常家占了去,夏家人对常家时常出言挑衅,两家的儿郎时有冲突,偏府里的大人还不管。 夏守知也是夏家人,不过他弃武从文,与常家本没有什么冲突,只是堂哥堂弟说起跟常家人比划的事时,常听到常愣头的名字,也就记了下来。 有这么有趣的愣头青,他少不得要去戏弄一番,常乘风也不负他的期待,每次的反应都很有趣。渐渐的,常乘风也就开始避着夏守知,免得又被他戏耍。最让常乘风郁闷的是,他的武功还不如夏守知一个从文的,他曾经问过夏守知从文原由,结果夏守知竟然说若是从武就得在十六岁前成亲,且一定得三年内生出儿子留后,他不想太早成亲只能从文。 这理由也是让表面风流内心清正的常乘风很是无语。 也是有了夏守知总是惹他的衬托,吴莎当年拉他上青楼也就变得不怎么让他反感,他的许多知交兄弟不知为什么也爱拉他往那些地方去。但是知道吴莎是女子后,他还是被吓着了,难道他还不如女子胆大,听说老祖宗也就是圣武公主曾经说过要是驸马敢有小妾她就敢养面首的话,但她也只是说说,吴莎她是真的敢往青楼去,也真的养过相好,尽管这相好也是个女的。 他当然知道上青楼只要不过夜其实也没有什么,他也曾陪着少年的齐暄帝去过好多次,也在里面看过形形色色的人,但是他还真没有见过女子去逛青楼的。她是真逛了,还是虚张声势地吓吓他,他就不确定了。据他所知,齐暄帝其实也没有在花街夜宿过,有时就是喝多了他也会回府去。他的马车有王府的御令,就算到了宵禁,巡街的卫士也不敢阻拦。 这会儿夏守知在门口拦他,他就是想推托都推不掉。他不好到了钱塘连一顿饭都不跟夏守知吃,再者两季稻的事他的确要问问他。等到了夏守知约好吃饭的地方,常乘风一看是在一座三面临水的水榭内,心下已经有了警觉。等开了拉风,他见里面已经布好了饭菜,却不见女子作陪,心下又缓了下来。 落了座,他正要谈正事,边上的隔间门却开了,露出了一屋子淡妆浓抹各不相同的美人。常乘风顿时不好了,朝夏守知瞪了一眼,偏又不好在女子面前丢了面子,只能由她们陪着吃了一餐提心吊胆的饭,直过了快两个时辰,这饭才算吃完。 夏守知也算给他留了面子,吃完饭待美人煮了茶,就让她们都退下了,连弹琴的都没留一个。 “常叔,小侄这接风宴可算用心?” 常乘风眼皮一跳,偏不认输,说道:“一般。都说江南多绝色,我看也不过如此。” “放心,姿容最佳的那个已经在常叔房里宽衣相侯了。” “这有什么有趣的,俗,俗得很。” “是,常叔教训得对,不如常叔指点小侄一下,闺中雅事如何才算不俗呀?” “这等事你自己意会,看你的资质,三五年便能了悟。” “佩服呀,常叔的境界果然不是小侄能赶上了。”夏守知笑道。 常乘风扯了扯嘴角,闷闷喝了一杯茶,觉得这茶苦极了,好不容易摆脱了夏守知,他找了一间隐蔽的客栈住宿,就怕夏守知知道他住在哪里,半夜来使坏。姓夏的实在太讨厌了,还是吴莎好,入睡前他心下想道。 “郡王妃,前天来过那人又来了。” 早上吴莎正布好早饭等徐喻明来用,就听去端粥的三妮匆匆过来报了这事。 吴莎一听,跟从内室出来的徐喻明对看了一眼,转头吩咐道:“你送一份早饭过去,就说我们还没起,让他边吃边等吧。” “是。”三妮应着,去厨房要了一份早饭送到前厅。 常乘风还真没有吃早饭,他来也不是为了什么急事,也就在前厅一个人吃了起来。郡王府的早餐很丰盛,吴莎早上还会晨练,等到练化吃早饭的时候肚子早空了。以前她会吃些点心隐藏她胃口大的事,现在吃早饭的时候她会把人支开,假装是徐喻明吃的。徐喻明见她吃得香,每样东西都会尝一点,比如一碗馄饨,他会吃上一个,剩下的就给了吴莎。 今天的早餐有忠柱一大早去买来的油条和豆浆,还有大厨房做的南瓜丝饼和鸡丝粥以及四色小菜。徐喻明每样都尝了一点,见吴莎吃得极香,拿过扇子为她轻轻扇风。 “不用,早上还不热。” “没事,我练练手。” 徐喻明以前也是文武兼修的人,知道吴莎早上要晨练也想要跟着她一块练,以后遇事也能应付一会儿,可惜他连头一项绕郡王府跑圈的都练不了。别说是绕着郡王府跑了,连整个正院他都绕不下来。吴莎也让他别勉强,可以在院里练倒退走,还可以边走边拍手。徐喻明不知这是为什么,试了几次总觉得哪里不对,就没有再练。 吴莎当然不会跟徐喻明说这是她看老头老太太锻炼时用的,她近来有点不敢去踩徐喻明的痛脚,倒不是怕了他或是怎么样,就觉得没有这个必要,或者说不想跟他闹。 快速地吃完早饭,吴莎漱口后和徐喻明又略坐了一会儿,才起身往前厅走。两人走的极慢,就当是饭后消食。快走到前厅的时候,就听到常乘风在吩咐下人再帮他添一碗粥。在前厅听侯吩咐的是忠永,杨管家不在这些年,他被派往门房当差,府里若是有客人也由门房的人先招待着直到主子过来。 郡王府难得有客人来,忠永也没遇过有人来别人家里做客这么不客气要求添饭的,一时不知怎么应对,愣了半晌才说:“小的去厨房问问,若是还有就让人送来。” “行。” 忠永马上往厨房去,见吴莎他们过来了忙行了礼,然后踯躅地看着两人,待吴莎挥挥手后他再继续往厨房去。 常乘风也看到了两人,上前见过礼后,他倒是不客气地说:“郡王,府上的吃食真是不错,那豆浆倒不稀奇,我以前也喝过,这油条和南瓜丝饼,我还是头一次吃。” 徐喻明客气地笑笑,也不说这是吴莎寻到的吃食,倒是吴莎不忘为她的食铺拉生意,确切地说那里已经是罗依的食铺了,是罗依出嫁的嫁妆。 “这是钱塘一家食铺里买的,在钱塘也是独一份,里头还有好些新鲜的吃食,你有空可以去尝尝。” “在哪儿?我得去。” 吴莎说了食铺的位置,又不由一笑,“其实你应该问夏大人,他对哪里这些地方最是熟悉了。” 常乘风闻言脸色变了变,吴莎一看就知道有情况,就是碍于徐喻明在不好开口。 徐喻明一看,倒是比她还积极地问:“常少将军见过夏大人了?” 常乘风无奈点了点头,朝两人看了一眼,一付很许多话想说却又不好说的样子。正好忠永送了一大碗粥过来,说是最后一碗了,常乘风接过,稀里哗啦地把粥喝了,吃完了又是净手又是漱口,待到忠永把早饭撤了才有心思跟两人说话。 他不想提那等扫兴的,便朝两人看了一眼,想寻些话出来先寒喧一番,偏他与徐喻明也不熟,不知要从何说起,想了片刻他总算想到了一个能说的。 “郡王,你这郡王妃娶得好,一看就是有福气的,命硬。” 啊呸!会不会愉快地聊天了!吴莎在心内吐糟。不过常乘风会这么说也是有理由的,他订过两次亲,也成过两次亲,总共四个女子,都因为各种原因死的死疯的疯。 第115章 不顺眼 常乘风前年成亲的那位,还请高僧批过命,说是天作之合,但是成亲后一年内不能见面,不然会有大祸。常乘风也因此连新娘子的面也没有见着就去了边关,就等着一年后回去看看她生的什么模样。结果一年到了,家里来信,说新娘子在满一年的前一天回娘家吃她家哥哥嫡次子的满月酒时被鱼刺卡到过世了。 当时在场有许多夫人小姐都瞧见了,就连常乘风的亲娘也是证人,也就证明这事没有猫腻。他的娘亲一气之下还想去砸当年为两人批命的高僧的场子,结果高僧说两人是天作之合但命中有一煞,就是她刚满月的侄子,还说以前曾提醒过两家。常乘风的娘亲恍然记得高僧是提过几个字,可是她只记着“天作之合”,把旁的都忘了。 常夫人生性蛮横,哪怕记起来了也硬说高僧没说过,还硬要逼着这个高僧再给儿子测姻缘。她已经知道这高僧是个准的,自然把所有希望都放在他身上。高僧只说要她的儿子要找一个命中带修为的,至于具体的却没有说,等常夫人后来再去找他时,他已经云游四海去了(惹不起他还躲不起嘛)。 常乘风也听他的娘亲说过这事,他原本不信鬼怪,自克死了四个与他订亲的女子后也有些信了,见两人表情有些僵,开玩笑道:“我估计得去寻个尼姑或者道姑,高僧说了,我得找个命里有修为的。” 他这话说完,吴莎就笑道:“正好城效有间清风观很是有名,你可以去求求。” 说完她就感受到了徐喻明的目光,再一想,她就想起了流云道长说过的话,脸上的笑有一瞬间凝固了起来。 “许是机缘未到吧。”徐喻明抬眼接话道。 常乘风总觉得自己提这个话似乎让两人颇为困扰,想想定是因为徐喻明在的缘故,要是只有吴莎一个人在,两人能聊更多。他与吴莎也算是生死之交,两人很是谈得来,他把她当成是过命的兄弟,现在当不成兄弟了当兄妹也是可以的,就是隔在中间这个徐喻明看着有些碍眼。常家男丁多,女子少,当兄弟的都把姐妹看成眼珠子一般,对那些姑爷都没有好眼色。他当自己也是如此,越看越觉得徐喻明不顺眼,他不喜跟这些心思深重的人来往,甚至有些担忧吴莎是不是被徐喻明骗了。 他知道吴莎是暗卫,在他的印象里,暗卫就是死士是家奴,是比他这样的将门之后更死心眼的一群人。陛下说赐婚,她就嫁了,这样的人不是死心眼是什么,常乘风一想到这个就觉得陛下不道义,怎么说当初也是吴莎助他登上皇位的,怎么就推她入火坑呢。这位郡王……常乘风挑剔地打量了徐喻明一眼,除了出身哪哪里配不上吴莎。吴莎自己也是个傻的,竟然还同意了。 像是感觉到他的目光,徐喻明淡淡扫了他一眼,看得他心下有些发毛。 “算了,不说这些了,还是说说两季稻吧。郡王爷,你是怎么想到种两季的?” “我在这儿住了两年,发现南方气候湿润,草木长青,开春入冬的月份都与北方不同。去年,我在乡下住了一段时间……”徐喻明洋洋洒洒地说了一通,照他和吴莎约好的那样,把吴莎的部分都隐去,把一切都归功于他的异想天开。 徐喻明不懂吴莎为什么要这样做,却又喜欢替她挡在前面。旁人也许觉得这是功劳,但对没有根基身份尴尬的人来说,这功劳有时会是麻烦。他不怕麻烦,因为他的身份本来就是个大麻烦;吴莎不喜欢麻烦,要说怕,她也是不怕的。 常乘风听他说了许多,大概知道了他产生想法的过程,这本没有什么要紧的,可是他却觉得徐喻明说了这么多倒像是有什么事在隐瞒。他和聪明人打交道的时间长了,就发现凡事聪明人顺畅地把一件事说出来的时候,多半是在心里打过什么主意的。 “这么说来一切都是凑巧?”常乘风斜眼看着徐喻明问。 这厮莫不是变聪明了,吴莎暗想。 “可以这样说。”徐喻明淡然回道。 常乘风不置可否地点头,像是知道了什么,目光却是空的。 吴莎微抿了一下嘴,上前说:“常少将军想来已经去山岩村看过了,下面会去马家村吧?” 常乘风点头,朝她瞄了一眼。要是她没成亲多好,没成亲就能陪他一起去了,要是夏守知出现……她总不会跟夏守知同流合污,总是会站在他这一边帮他的吧? 这边正说着这件事,忠永便就报说是夏大人来了。夏守知来钱塘这么些年,来郡王府的次数只有吴莎成亲那次,就是过年,他也从来不往郡王府来。这次来,不用多想就知道是为了谁。 两人把目光看向了常乘风,徐喻明开口道:“应该是找常少将军的吧?” 常乘风表情莫名地顿在那里,他不想去见夏守知。半晌才看向吴莎,吴莎默默移开目光,假装没注意到他的目光,在这件事上她也帮不了他。 “常少将军还是去瞧一瞧吧,这件事其实夏大人知道的比我们清楚,毕竟我们都没有出府去看过。”徐喻明说。 常乘风一听,马上说:“不如一起去看看。郡王要是不方便不去也行,郡王妃可以去呀。” 说完,他又觉得这样说有点不好。他不确定徐喻明是不是知道吴莎的身份,生怕自己暴露了他的吴莎的关系,连忙补了一句,“郡王妃是萧大人我义妹,也就是我的妹妹,妹妹陪哥哥走一趟,这不是很应该吗?” “我们夫妻两人都不便出门,还请常少将军见谅。”徐喻明拉过吴莎的手,朝着常乘风不好意思地笑笑。 常乘风看这架式好似徐喻明并不知道吴莎的身份,想了片刻,只能硬是点了点头。 “那好吧。” “这事早办早了。”吴莎开口劝道。 常乘风无奈点头,起身走向门口。徐喻明和吴莎在后面看着暗暗发笑。 “常少将军真是少有的耿直之人呀。”徐喻明叹道。 “欺负老实人的感觉怎么样?”吴莎挑眉问。 “有点儿意思。” 吴莎歪头看向他,旋即与他一笑,其实她也喜欢跟老实人开玩笑。 常乘风到了门口,少不得跟夏守知寒暄几句,夏守知似乎对他一大早来郡王府的事很是自责。 “是不是小侄安排的美人不合常叔的心意,不如常叔晚上挑一挑,说不定能挑个合眼的。” 常乘风皱了皱眉,暗想,他哪里有过什么合眼的女子,看谁都像是想害他挨板子,也就吴莎是个面善的,可惜已经成亲了。 “我们常家跟你们夏家可不一样,你要是再没事找事,我回洛阳之后就让我的哥哥们把你夏家的儿郎教训一顿,没有你护着,他们一个个的都不够看。” 夏家这一辈的儿郎里夏守知的武功是最高的,偏他想从文,家里由着他也不拦。剩下的又不似他这般圆融,时常跟常家儿郎起冲突,偏十之六七会自讨苦吃。夏守知摇了摇扇子,轻轻一笑。 “能得常家叔叔们的指教,是他们的运气。有些事就得多学几次,才能知道,就像是男女之情一般,常叔,你懂得何为朝思暮想吗?” “有什么可想的,又不是良驹又不是名剑,也不能当饭吃。” 夏守知摇了摇头,在他耳边说:“自会有一个人,你一闭眼就出现在你脑子里,你不想上一会儿还睡不着呢。” 这样的人还挺多,像是气过他的萧墨言和夏守知,还有吴莎也算,难道这样就能算是男女之情,这是想骗谁!他才没那么蠢呢。 常乘风在钱塘呆了五天就逃也似地回京了,临走前他原是想再跟吴莎见一面的,走到门口想想还得通传就觉得没意思,又不好冒然偷闯郡王府,在府门前略站了一会儿后就回去了。吴莎听说了也没有多想,这也没什么好想的。 本以为常乘风回去了,郡王府也就回到了平静如水的日子,偏偏徐喻明像是抽了风一样,开始打听她对老实人的看法,吴莎也是一阵子后才联想到徐喻明所说的老实人应该特指的是常乘风。 常乘风是个很特别的人,难得他年纪不小还能保持赤子之心,摆着纨绔子弟的架子,却是个踏实的人。他身边的人都喜欢跟他来往,就连萧墨言虽觉得他一根筋,有什么要紧事也喜欢交付给他。如果是朋友所托,常乘风一定会倾尽全力去办到。 徐喻明早先一直觉得萧墨言有些碍眼,现在想想,还是常乘风碍眼些。这些天,他也把常乘风被高僧批命的事打听清楚了,心下总有一些别扭。京中的事,他能打听的对象也只有吴莎和杨管家,吴莎开始是当个玩笑讲给他听的,虽然把朋友的痛脚当成笑话很不好,但是常乘风连克四妻这也太玄乎了。 第116章 这人还真是经不起夸 终于有一天,徐喻明问了一个很简单的送命题。 “要是我们没有成亲,常乘风来求娶,你答不答应?” 偏吴莎爱闹人,不按标准答案来回答,说:“我又不能生。” “要是他不在意呢?” “他爹娘也能不在意?” 徐喻明一时语塞。 吴莎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孝道大过天。” “要是……” “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吴莎拦下他的话,把他噎得不轻。 他也知道自己是庸人自扰,但是反复想想,如果没有他横插一杠子,她也许真会跟常乘风成就一段姻缘,也许他们的姻缘还是天定的。吴莎也知道他定是因为所谓老僧的话,才会动摇,她也不能跟他说,不好意思,她是一个自私的人,不可能考虑高危职业的人比如将领成为她的夫婿。 想了想,她就跟他讲了一个故事。 这故事是她编了已经在外面散播一阵子,再回来跟徐喻明讲的,那就是《白蛇传》。发生在钱塘,又跟天命相悖,真是再应景也没有了。这个时代还没有戏曲,因为纸张还没有盛行,连话本子都没有,众人的娱乐节目也就是听听小曲赛赛马,当然这是贵族们的消遣,百姓最大的消遣就是各种市井传闻。 吴莎把《白蛇传》的故事说给徐喻明听后,把他唬得一愣一愣的,硬是为一个神话故事思考了小半个月的人生,连夜里的活动也顾不上了。 连徐喻明这样博览群书的都被这故事迷住了,更别提外面的百姓了,很快白蛇传的故事传遍了大街小巷,甚至有人言之凿凿地说曾在飞龙山看到过白蛇。飞龙山雨后山岚四起,瞧着倒像是藏着什么。甚至还有人说,白素贞现在就在飞龙山上的清风观修炼。 传闻归传闻,去求证的人却没几个,相信的是害怕白蛇真的在,不相信的当然也就不会跑这一趟。倒是有人为着这个故事,没去清风观,而来找了吴莎。 吴莎隔一天会去早市逛逛,若是黄冲有事就可以集市跟她碰一面,她自会找机会出去见他。这一天吴莎在集市看到黄冲后,就在午后假装去买八宝豆腐,去了酒楼跟他碰面。 黄冲找吴莎也是为了《白蛇传》的事,他想在餐厅留出一块地方找人来说故事,在下午时段餐厅空闲的时候吸引客人来喝茶。黄冲开的馆子也是有吴莎的份的,她对经营却不怎么上心,前世她也没做过生意,生怕自己经手了生意不好,心里会有压力。 她相信凭自己的能力开饭馆在开头一段时间是不会亏的,毕竟她知道许多新菜式,可是之后呢?她一想到这个,就觉得累得慌。好在有了一个黄冲,他把吴莎觉得累的活都接了过去,吴莎偶尔给他一个新菜式他就高兴,且能把这个菜式充分利用。 吴莎心下也觉得,就是换成她来经营,可能也没法比黄冲做得还好。听了黄冲的设想,她甚至觉得自己真是白活了一世,这么好的方法怎么她以前没想到提醒黄冲呢。 “你这主意不错,可以弄些口齿伶俐的讲些市井传闻,甚至还可以讲些所谓的秘辛。” “吴姐也觉得会有人看?” “怎么不会。”君不见现代戏院茶馆有多火爆,吴莎心下说,想了想,要凭空复原戏剧不可能,但是弄成别的形式倒可以试试,“要不弄成木偶戏,让人做几个人偶扮故事里的主要人物?” “要是弄成木偶,热闹倒是热闹的,怕有涉及巫蛊之嫌。” “也是。” 两人讨论了一会儿,最后定了找人来说书,为了黄冲一个方向,吴姐还给他来了一段,大段的她不会,起头个还是会的,毕竟小时候相关的电视节目没少看。 只见她摆出架式,拿腔作调地说道:“话说,世间事,光怪陆离,无奇不有。前有女祸补天救万民,又有妖狐惑世乱朝纲,今个儿咱们也来说一件与神鬼有关的稀奇事,无关民生社稷,却也别有一番趣味……” 她又说了一段《白蛇传》的开头,然后跟听得有点入迷的黄冲郑重地说:“我看这故事,一场也是说不完的,你记得分成几段,今天的说完了就说‘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说故事要是没有这句话,似乎都不完整,吴莎颇有执念地想。 “行。”黄冲一口答应,却又意犹未尽地说:“可惜你已经是郡王妃,不然还能出来帮着说几场。” “我可怜扮成男的出来说呀。” “真的?”黄冲不确定地问。 “你说呢?”吴莎木着脸说。 黄冲看出她是在说笑,只得叹了一口气,说来也是,如今已经锦衣玉食的,何苦还要出来抛头露面搂银子,就算要搂也得避着人些。 “你最好能找几个文生,让他们帮着你多写些故事,免得后面跟不上。这种样式出来,定然马上会有仿的,你挑上台的人左不过是在你认得的一些人里挑,哪里有大家族里本来就养着的人多。” “是得好好想想。” 吴莎见出来也有一会儿了,就不耽误黄冲想事,出了他的屋子去外面拎着食盒就离开。回到府上,她直接去见了徐喻明,见他拿着棋子对着棋盘想事情,故意地在门上敲了敲。 “说,在想哪个小妖精?”她故作板着脸问。 徐喻明不解地看向她,目光一转,马上接话道:“还能是谁,不就是白家那位小娘子吗?” “什么白家?她都已经跟温良端方谦恭有礼的许大夫订亲了,你想了也是白想。” “你怎知许大夫温良端方谦恭有礼,明明是个胆小怕事人云亦云的鼠辈。” “你这是妒忌许大夫得了良缘,人家这是前世修来的,你可羡慕不来。” “我有什么好羡慕了,我都已经有了命中带着修为的好细君了。”徐喻明故意说道。 吴莎微一扬唇,故意问:“要是有牛鼻子老道来收女弟子,你可舍得?” “大罗金仙来也没用。” “呸,又说怪话。”吴莎学他的样子教训道。 徐喻明一时没忍住,不由笑出声来。不远处围观了这一幕的三妮和忠上对看了一眼,默默地缩在角落,假装什么也没有听见。大人的世界好难懂,三妮暗想,她还是当好自己的差,努力把记账学好吧。 作为吴莎的贴身丫头,吴莎让三妮学了许多事,三妮不知道其他大户人家的丫头是不是也得学这么多,她开始都有些学不过来。不过想着多学点东西总是好的,她也没有拒绝。看看忠上和忠永的差距,她就知道多学点东西肯定是有用的。 府里的下人在三月重新排了岗位,洒扫、厨房、园木、杂务都固定了人员,且有负责的人。吴莎也不是白在府里呆了一年,哪些人勤快,哪些人多嘴爱偷懒她都已经摸清楚了。她也不怕得罪人,免得府上的人还把她当成是好说话的管事娘子,而不是女主子。 这次调动,欢喜的有,不服的也有,被提为管事的人自然没有不愿意的,那些不服的就由他们去应付。忠永本来也不服,他在杨管家的院里做的好好的,为什么把他调来门房?后来忠上劝了他几句,他想想杨管家得守孝三年才能回来,他总不能三年都在那儿空呆着吧?再说门房的活也不重,他才不情不愿地云了,呆得久了也就习惯,倒觉得这差事挺好。 这件事也让府里的人私下有了猜测。他们以前都觉得是吴莎在郡王的院里呆久了,两人看对了眼,后来吴莎在京中救了贵人,被收为义女,才有幸被赐婚;现在他们却想,吴莎也许原本就出身不凡,在京中就跟郡王熟识,后来跟来钱塘,最终有情人成了眷属。有些人甚至猜测吴莎是不是宫里出来的,要不怎么这么厉害。 过了酷暑,田里的第二季水稻也顺利地插种完,生机勃勃的排排站在水田中,羡煞多少周边的村民。甚至有许多人跟庄院的人套近乎,想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种的。瞒是瞒不住的,吴莎一开始也没想瞒,这是民生的好事,陛下若能早些公布,定能让天下百姓感恩。 这事郡王府毕竟也参与过,吴莎想着至少得让徐喻明亲眼去看看两季稻的生长状态。可惜入暑之前,他病了一场,错过了去乡下避暑的机会,顶着太阳赶路这种事,别说徐喻明受不了,就是她也不想轻易尝试。她想着等入秋了陪徐喻明去山岩村住几天,马家村还是远了点,出点事搬救兵都不方便。 结果才入秋,徐喻明就被秋老虎扑倒了。吴莎也不知说他怎么好,她本来还在想,这个夏天徐喻明竟然一次都没有生病,是不是体质变好了?两人如胶似漆地过了一段日子,他都没有病倒,吴莎一度还怀疑过他以前是不是在装病,怎地有时精神这么好? 这会儿他病了,吴莎又在心里想,这人还真是经不起夸。 第117章 生辰礼 徐喻明这一病,养了一个多月才好,有几天他吃什么吐什么,真的是一点胃口也没有。是吴莎硬逼着他就是没胃口也得吃,他才没有活活饿死。后面看吃药没用,吴莎就用土办法给他刮痧,刮了几次,他没胃口的毛病至少是好了,也能喝得下去药。 看着他一勺勺地把药喝下去,吴莎心下松了一口气,不由有了玩笑的心思,调侃道:“你前几天这吐法,真跟怀孕了一样。” 徐喻明差点把吞下的药又吐出来,无奈看了吴莎一眼,说:“来世若我们再成夫妻,我为女你为男,我倒有可能怀孕。” 说完,他又觉得这话不对,像是在说吴莎不会怀孕一般。 吴莎一点也没有往那儿想,接话道:“我才不要为男的,还得养家,多累。” 这话不是实话,她上辈子就算是个女的不也是要工作把家撑起来。不过若再来一世还是在古代,当个男子的确比当女子要自在得多,可是她还是喜欢当女子,光是那些首饰衣服化妆品她就割舍不了。她一腔的小女儿心思,怎地以前他们硬是认为她是男的呢? 徐喻明闻言,微微一笑,说:“那还是我养你吧,你什么也不用干。” “不会嫌我懒嫌我笨?” “不嫌。” 吴莎听罢微微一叹,说:“我就知道你是贪图我的美色。” 徐喻明一时没法接话,最后只好跟着她笑笑,连病中的郁气都减了几分。他的破身子总是不好,体力什么的跟在京城时没法比,他有些后悔当初发现不对时没有马上跟杨管家说,谁让他那时以为是杨管家下的药呢,结果却是谢家。不过也得亏他一直不说,才等来了她,才断了与谢家的亲事。 等他病好了又养了一阵子身体,便快到中秋节,吴莎自然也不提去乡下庄子的事。想到他一直病着,又不好随着出门,都没有什么乐子,吴莎就去请了现在钱塘最热门的酒楼黄馐楼的说书先生来府里说书。 黄馐楼就是黄冲改建的酒楼,为了让下午时段也多些人,他前些日子设了茶座安排了人说书,本来不小的酒楼已经不够他用了。他没料到钱塘有钱有闲的人能这么多,原本下午时段都是酒楼闲到只能打苍蝇的时间,现在大厅却坐满了人,连楼上听不到大厅说书先生在讲些什么的包厢每天也都坐满了人。 说书先生都是下午上工,晚上却是空着的,吴莎就派人去跟黄馐楼的人商量,让楼里的说书先生来郡王府连说三晚的书,还得在三晚内把《白蛇传》粗略说完。如今府里的管家不在,忠上又不肯出门,这事还是吴莎穿上了男装亲自走一趟谈成的。 黄馐楼的掌柜是黄冲从别处挖来的,一听郡王府的吴管事说了这事就觉得有利可图,但这样的事他得跟黄冲商量过再定,也不敢当场应下。好在这位管事是个好脾气的,没有发怒,让最高只接触过县令家管事的掌柜松了一口气。 黄冲听说自然没有不应的,他还问了来人的长相,心下就猜是吴莎假扮的,暗暗可惜没能见上她一面。 当晚黄馐楼的人就去郡王府回了话,两边定了八月十二到十四三天晚上让请说书先生来府里,正好八月十四是徐喻明的生辰,就当是为他庆生特意安排的。 去年徐喻明生辰时,他正好病了,吴莎为他做了一碗面。他吃不得油腻,这面也就极为清淡,吴莎自己都不爱吃,要让她生日吃这样一碗面,她能气得哭出来。好在今年他没有生病,病了一场刚养好,怎么都得好上几个月。 徐喻明也记着自己生辰的事,他记得去年那碗寡淡的面,就是那样的面条,他吃着也是开心的。今年,两人已经成了夫妻,也不知她会不会记得。等到了八月十二,他就知道她不但记得,还准备了一份大礼给他。 “说书先生?” 徐喻明听府里的人提过,好似是现在钱塘最特别的消遣,请人在酒楼里面说故事,一般人家进去听得交茶钱,茶钱还不便宜,偏偏去的人太多,许多人还抢不到位置。徐喻明还知道说书先生说的是白蛇传的故事,这个传说他早就听过了,为何还得请人再来府里说一遍? 怀着这样的疑问,他在吴莎的服侍下换上了新做的衣衫,晚饭后与她携手去了前厅。 下人们早在前厅布置好了,在距离主座二丈远的地方设了位子。说书先生早已在边上侯着,待郡王和郡王妃相携而来见过礼后,才落了座。 这位说书先生姓赵,旁人以前都叫他赵小弟,现在却管他叫赵先生。他原是一个茶棚的小二,帮着自家姐夫招揽生意,以往也爱说些故事吸引客人。他原是想着存够了钱去顶一间茶棚下来,像姐夫一样当个掌柜赚点银钱,但是他一个小二,平时花钱又没打算,做了十来年什么钱也没有存下。如今家里有三个孩子要养,这钱是越发不禁用了。 当黄冲上门来找他说书并许诺高薪相聘时,他当即就想答应,马上又犹豫了起来,怕跟姐夫闹僵,惹他不快。等他跟姐夫一说,姐夫虽有些犹豫,姐姐却私下让他应下来,还催着他赶紧去找黄掌柜。 因着自家弟弟在茶棚做事,赵氏时常要夫君的脸色,也不想想若不是她的弟弟,茶棚哪里来的这么多回头客。现在有这样的机会,她自然要帮弟弟把握,说句实际的,要是她弟弟出息了,她的夫君哪敢再对她吆五喝六的。 赵小弟找了黄冲后,先是学了半个月的字,还背了许多成篇的段子,黄冲听他念了确定与他当日从吴莎那儿听来的有八分相像,才让他上台。赵小弟初次上台还有些紧张,后来听了黄冲的安慰,就把这儿当成是大一点的茶棚子才勉强好些。等他看到头一次的赏钱,他就再也不会紧张了。 打赏这事是黄冲找了托来做了示范才开始的,赵小弟得来的赏会跟酒楼对半分,除此之外,赵小弟还有薪金,这薪金现在跟他得的赏金比起来已经不值一提。 以往来酒楼听他说书的,最大也就是县令大人,还有一些乡绅富豪,听说在钱塘也能说得上话。可是他们比郡王比起来,显然算不得什么。他来郡王府之前,楼里的掌柜已经跟他说了郡王府的事,还教了他一些规矩。他以前倒是听说钱塘住着一位郡王爷,就是一直不知住在哪儿,是不是一直住着?没想到有一天,他竟然要去传闻中的郡王府说书。 忐忑地到了王府,他行礼的时候连头都不敢抬,可是说书的时候哪能不抬头,好在两人前面还放着一架薄如蝉翼的屏风,就算透过屏风上的写意山水能看到到郡王和郡王妃的模样,他也没有那么害怕了。 徐喻明在听到开场时,便觉得这故事好似比他从吴莎那儿听来的还要有趣,等赵先生把这一天份量说完,他已经深深地被吸引住了。这也太有意思了。不止是他,府里其他下人也都趴在正厅后方的墙上竖着耳朵听前面说书,连门口的守卫都贴着大门站着。 他们平时也没有那么多银两花在请人讲故事上,又得当值脱不开身,这会儿有现成的能听,当然不能错过。唯一可惜的是,就算他们靠在门上,还是会有几句听不太清楚。一夜说完,众人都意犹未尽,送赵先生出去时都带着几分不舍。 吴莎见徐喻明回屋的时候都没有说话,夜里睡觉时手也不安份,像是在写着什么。等第二天她起床去晨练,他也跟着起来了,整个人看着很是亢奋,等她晨练回来,他已经把昨天听来的书默出了一半。 厉害了,我的夫君,吴莎看着写在绢布上的字暗想,见他写得正入迷,也不想打扰他,转头吩咐厨房做了一点好入口的食物。 “张嘴。”吴莎站在他身边说。 徐喻明乖乖照做,吃下了吴莎喂来的吹凉的小馄饨,写字的动作还是不停。吴莎喂了他吃了三只后就没有再喂,依他写字的速度,三只小馄饨能顶到他写完。 默默地顶替了忠上的位置为他磨着墨,看着他在绢布上如行云流水般写下了昨天赵先生说的故事,甚至还进行了润色,吴莎撇了撇嘴。她自然知道口述的故事跟书面化记下来的故事不会完全一样,哪怕她现在也受过古代的教育,让她用文言文的方式把事记下来,还是有一点难度。看她说话的方式就知道,她当然也能文绉绉地说话,可是偶尔会从嘴里蹦出去的现代词汇她真的拦不住。 徐喻明写完后又看了一遍,发现因为写得急,有一处出现错误,不由得皱眉。他这是写在绢布上,不像写在竹筒上,若是出错只要把出错的那一片解下来重写就是。 第118章 手酸 “就这么有趣?” 正为记录上的错误为难着,徐喻明就听到耳旁有人问话,回头见是吴莎站在身边,脸上有些羞窘。 “比我想的有趣。细君不必忧心,我知道这些只是消遣不是正途,不会沉迷的。” 连觉也不睡饭也不吃了,还不沉迷?吴莎腹诽,笑道:“就是沉迷了,只要不洒钱,我绝不会多嘴拦一下。” 徐喻明一笑,想要说什么,却让吴莎把话拦了下来。 “好了,你起身走一走,吃点午饭。我再帮你用热布敷敷,你许久没写这么多字,手臂该酸了。” 徐喻明不好意思地点头,又有点在意地盯着绢布上出错的地方,偏吴莎伸手把绢布合了起来,不许他再看。他无法,只得起身去偏厅用饭,谁知因为跪坐太久,一时竟起不了身。 “要不要我抱你过去呀?”吴莎戏谑地问。 “过一会儿就好了。”徐喻明马上答道,他堂堂一家之主哪能让女人抱。 过了许久,他的腿总算是不太麻了,这才扶着吴莎伸来的手慢慢起了身,才在屋里走了十来步,肚子就饿了起来。吴莎早知道会如此,已经让忠上去取厨房备下的粥,徐喻明吃了一碗,胃里总算是好些。可惜才好了没一会儿,他的手又开始抽筋了。 “嘶。”他吃痛地皱眉,看向自己僵直的右手,一时也不知要怎么做。 吴莎无奈,把他的手拉了过去,又是按摩又是热敷,总算是让他的手放松下来。 “我看到了晚间,你的手怕是连碗也拿不住了。” “怎么会呢,也不过是写了一会儿字罢了。”徐喻明逞强道。 谁知吴莎一语中的,他倒是勉强能把碗拿起来,只是手不停地抖动,根本没法夹菜。这餐晚饭他是在吴莎的喂食下吃完的,哪怕心下有几分欢喜,但更多的还是懊恼。直到赵先生来了,他这懊恼才减轻了一些。左不过就是这几天手臂酸疼一下,忍忍就过去了,他暗想。 要说徐喻明手臂酸疼,受罪的除了他本人外就是吴莎了,得替他按摩不说,他还盯上了她帮他默书。听了赵先生第二夜说的故事后,徐喻明又想默下来,无奈自己手酸,勉强写出来的字字迹也是飘的,只能让别人代写。府里除了他,也就吴莎的学识最高,他就巴巴地看着她,指望她帮着来记。 “你帮我来记几个字。”徐喻明摆好了竹简,朝着故意别开脸的吴莎招招手,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 要是他笑得再多一分,吴莎也许就不帮了,偏他笑容磊落,好像真是只要她写几个字罢了,夫妻之间总不好这点小忙也不帮的,吴莎只得跪坐在书案前,提前帮他写字。再者今年是他的生日,吴莎本就打算多配合他一些,对他的小小要求也不拒绝。 开始徐喻明倒的确只让她记几个要紧的字,还让她中间空好位置,方便他后面填字。加上徐喻明一直夸她的字好,她写得还挺有成就感。 渐渐地,关键词就成了关键句,关键句又成了关键章,这一写就是一个多时辰,吴莎恍然回神,把笔放了下来,看向帮她磨墨的徐喻明。 “后面还有多少?” “再写一会儿就行了。”徐喻明一脸真诚地说。 吴莎可不会再上当,问:“再写一会儿是多少?” 徐喻明故作思考,没有正面回答。 “两个时辰是写不完的吧?”吴莎挑眉道。 徐喻明像是被她报出的数字吓到一样,有些惊讶地看着她。吴莎伸手按住他酸疼的手臂,朝他冷冷一瞥。 “不如细君先歇一会儿再写,我让人去洗些果子来。” “得了吧,你少让我写几个字,比吃什么果子就好。” “你的字本就写得不错,多练练更上一层楼岂不是更好?” “少哄人,来背词。” “好。” 徐喻明又在边上背了起来,这回吴莎学乖了,哪怕他让她写一大段,她也挑着写几个词。就像前世的时候听老师讲课记笔记一下,有些老师不爱板书许多话纯口述,她哪里记得下那么多,只能抓关键词。这个时候,她也觉出文言文的好处来,可以把白话说出来的故事一再压缩,省下不少力气。 徐喻明昨天默下来的也是经过修饰压缩的,现在见吴莎比他精简得还厉害,也没有拦下。两人合力,又写了一个时辰总算把内容空一半默一半完成了。徐喻明看着两人合作写下的故事,心下欢喜,连午饭都多吃了许多,唯一可惜的就是今晚是赵先生来的最后一天了。 赵先生说完最后一场,得了郡王府厚厚的赏赐。郡王和郡王妃各赏了装着金珠的荷包,还有布料器物。掌柜的跟他说过,他在外面得的赏不用跟楼里平分。除去他上府说书的工钱,他算了一下发现只是来郡王府说三天书已经足够他盘下一间茶棚了。 如今既然做着说书这个来钱这么快的行当,他也就不去想着开茶铺的事,开茶铺全家受累不说,赚的钱也仅够糊口,又没有说书体面,他是傻了才会放着来钱快的不做去赚辛苦钱。 待送走了赵先生,徐喻明一路沉思地回了屋子,进了屋就看到桌上摆着一碗面,上面还卧着一个荷包蛋。吴莎的养生之道是入夜不食,就是再饿,吃点水果充饥就是,很少有这个时辰还吃面的。他再一想,马上反应过来今天是他的生辰,他早上醒来一心记着要把故事完整的背出来说动吴莎帮他写下来,都不记得这事了。 “尝一口就算了,用不着吃完。”吴莎在他身边说,本来她煮的也不多,原是想在他面前表演一下拉面给他现场做一碗由一根面拉成的长寿面。后来抄书抄得她火都起来了,也就只简单地做了一碗青菜鸡蛋面。 “既是你亲手做的,我自然要吃完。” “我亲手做的饭菜多了,你还能天天吃完?意思一下就得了,日子还长着呢。” “以后也会时常给我做?”他故意问,想哄得她说几句好听话来。 吴莎微微一笑,“只要你不让我抄书。” 用毛笔抄书不是一般的累,她就是读书的时候也没有抄这么长时间的书的,抄得她很想去弄本数理化题册来做理科题。 徐喻明不应,说:“我喜欢你写的字,还有你做的菜。”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我既得了你,也就是兼得了。” 听起来好有道理的样子,吴莎一时语塞,不待她回嘴,徐喻明已经坐下来笑咪咪地吃面了。这个生日过得真是开心,他心下想,还招呼吴莎来尝尝鸡蛋。她亲手做的,有什么好尝的,吴莎暗想,倒是拿起放在碗里的勺子喝了一点面汤,还劝徐喻明少吃一点。运动量少的人还半夜吃宵夜,不胖你胖谁? 中秋节这天,别的人家喜气洋洋地在准备过节,郡王府里的两个主子却忙着在抄书。徐喻明的手总算没有那么酸了,吴莎还在他手臂上紧紧缠了一层纱布,让他不会容易酸疼。在默出昨晚的关键词后,他又去补了昨天只有关键字的章节。吴莎也帮着补了一些,至少有几句她还有印象。 她很是佩服徐喻明的记忆力,这男的放在现代妥妥就是一学霸,人长得又好,就是身体弱了一点。放在高中里,就是一病弱系高智商美少年,估计会受不少人追捧。里面估计没有她,她读高中的时候喜欢的不是这一型的,不过她那时的男朋友也是学霸,她喜欢爱学习的人,不断进步追求人生的更高境界,不贪图玩乐,不被物质裹挟。 当然这只是她前世年轻时的想法,等长大了她就明白谁都是个普通人,大家来世上走一遭,不愧于世不负本心就好。 默完了确定的句子,暂时闲下来后,她把磨墨的活交给了忠上,自己去厨房看看晚上中秋宴的菜式。李大厨在她的指导下,已经会做几个精细菜,今天的菜都交给了他做,除了一道烤猪肋排。其实吴莎更想烤羊排,偏徐喻明不爱吃牛羊肉,只能用猪肉代替。 中午的时候,她已经把一扇剔去多余油脂的猪肋排腌上了,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便叫人去花园弄了一个简单烤架,准备晚饭就在那儿吃。 徐喻明把书都抄完时,很是松了一口气,抬眼想找吴莎让她来看看书上的内容是否有错,却发现她没在屋里。 “郡王妃呢?”他问磨墨的忠上。 “在花园准备中秋宴呢。” 听到这个,徐喻明的肚子也饿了起来,他更衣后便出了院子,在忠上的引领下往花园去。刚走一半,他便闻到了一阵肉香,肚子也饿得更厉害了。走近时,就看到穿着石榴红撒花裙的吴莎正拿着一把匕首在架在炭堆上的排骨上割肉。 有几块地方她特意留了很厚的一层肉,就是为了烧的时候能割下一层微焦的添作一盘给其他人都尝尝。她割下手指长的肉,又分成两段,一段给了边上巴巴看着的三妮,一段自己吃了。 第119章 谁是吴刚? “味道进去了吗?” “进去了,可真香。”三妮用力点头说道。 吴莎一笑,转头看到了徐喻明,就晃着匕首问他:“要来试试味道如何吗?” 徐喻明自然是想尝的,嘴上却说:“我们就这样尝了?不是还得先祭祖吗?” 中秋节是要祭拜祖先和神明的,他担忧吴莎忙着吃把正事忘了。 “这个菜不上供,吃了也没事。” 徐喻明看了看烤得焦香扑鼻的排骨,一大扇架在那儿也没有切过,也的确不适合上供桌,也便点点头说:“那给我尝点吧。” “好。”吴莎上前割了一块烤得没那么焦的,放到三妮递来的盘子里,又指着边上桌上的小碟子。“若觉得味道不够,那儿有酱,中间的是蜂蜜梅子酱,估计合你的口味。” 徐喻明尝了一口,觉得味道够了,也就没有蘸酱,不过吃了三口后,他感觉有些油腻,才蘸了梅子酱。酸甜的酱料散发着梅子的清香,掩住了肉的油腻,让他又胃口大开多吃了几口。 再想夹时,吴莎却不许,说:“我们先去祭神,过来再吃。” 徐喻明点头,知道她这是在担忧他肠胃受不住,也没有坚持。等她片下了排骨上的一层肉,又重新涂上油,让三妮和忠柱在花园看着,她和徐喻明先去祭神。祭了神回来,厨房把饭菜送来花园,烤好的排骨也切好了摆了一盘。其中最好的部分自然都留给了主子,剩下的下人分得一半,还有一半仍在火堆上架着,旁人也不好意思多问。能分得一半的排骨,他们已经很满足了。 吴莎等下人让完菜,便让他们都退下,她又把剩下排骨装在一个盘子里,暂时在边上花丛放着。徐喻明瞄了一眼,就没有再去注意,他自然知道这府里是有其他暗卫的,一想到他们知道吴莎许多事,还被吴莎惦念着,他心下有些刺刺的。 “烤得还不错吧?”边上也没有下人在,吴莎放弃了筷子,直接用手抓着排骨啃着上面的肉。一面焦一面嫩,腌得也入味,可惜没有辣椒面和孜然粉。 徐喻明也学她的样子把排骨上的肉啃了下来,香是真香,配着过节他才允许喝了一小杯酒,别有一番滋味。 “你怎么想到在火上烤的?”徐喻明问道。 “我以前烤过野鸡烤过鱼,觉得比灶上做的更有食物原本的味道。想想也有些日子没吃了,这天也要凉下来了,就在花园里烤着试试。我倒是想烤羊排,偏你不吃羊肉。” “下次我们可以烤鹿肉。” 其实贵族人家不怎么吃猪肉,都是吃牛肉和鹿肉的多,偏徐喻明不爱吃牛肉,去采买的忠柱也想不到还有人不吃猪肉。既然开始吃了,徐喻明也说什么,其实他也就鸡肉爱吃一点,其他肉类吃得都不多。 这会儿听他说起鹿肉,吴莎也想起这事来。她知道宫里主子们的菜色里不常见猪肉,到了钱塘发现府里的菜色太普通后也说过,但是徐喻明在养病,比起吃那些名贵的还不如吃点清淡的合胃口。再说鹿肉是真不好寻,钱塘就是冬天冻得也不厉害,肉能保存的时间也不长,也不能一次买一大块鹿肉冻上慢慢吃。 “其实鱼虾是最好的。”吴莎说,前世说到养生,定然会说少吃红肉多吃鱼。 “虾能烤吗?”徐喻明自动忽略了鱼只问虾。 “烤是能烤的,最好是大一点的,不然烤完后都没肉。” 两人边吃边聊,吃完了月亮也升起来了,两人就在院里赏了一会儿月。吴莎看着圆月,就想起嫦娥的传说。 “如今白蛇也听过了,也该轮到嫦娥了。” “外面又有了新的故事?”徐喻明很感兴趣地问。 “外面还没有,你心里有没有呢?”吴莎说,见他不解,笑着提醒道:“嫦娥、后羿、吴刚,能组成一个很有趣的故事。” 也不知狗血的故事合不合徐喻明的口味,吴莎心下想。 徐喻明看着她微一思索,忽地问:“谁是吴刚?” 吴莎眨了眨眼,说:“就是月宫里伐桂树的那个呀……” “月宫伐桂?缘由何来?” 吴莎没料到这个时代月宫系的神话里还没有吴刚,那月老呢?玉兔呢?再说,她也只知道吴刚伐佳,至于具体缘由,她哪里知道。中华神话故事千千万,她也不能每个都记得。 想了片刻,在徐喻明的注视下,她硬着头皮说:“说是有个叫吴刚的人,得罪了仙家,被罚在月宫砍永远砍不断的月桂树。” 徐喻明又想了一遍,确定自己没有听过这个传说,想着许是钱塘这边特有的故事,就像白蛇传说一样。见他没有深究,吴莎默默在心里为自己擦了一把汗,早知道就不多嘴里,竟然在一个神话故事上栽了跟头。没办法了,明天得去外面散播一下吴刚的传说,吴莎无奈地想。 “吴刚是做了什么得罪了仙家?”徐喻明忽地又问。 “都是一些市井传言,也没有说得那般仔细。”吴莎急着把这事揭过去,便又说:“其实比起这个,周文王与姜太公的故事,想来会更有趣,你喜欢周易,也听说过不少典故吧?” “史书记载不多,野史传说我以前也没处看。”他看的都是一些正经的书,杂书看得很多,长辈怕他看多了移了性情。 “若是把那段历史杜撰出来,该是多宏大的一个故事。” 徐喻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了她一些听说过的传说,吴莎答得简略,免得再暴露自己知道太多的事。 过了中秋,天气渐渐凉爽了下来,徐喻明似乎对吴莎所提的事来了兴趣,看书时专挑些写着野史逸闻的。偏这样的书少,他看了月余,就把书房里有的书册看完了。吴莎只得再去外面搜罗,只是能找到的也有限。 倒是因着黄馐楼说书的场子大热,连江北也开始盛行说书,有几个不错的段子传了过来,吴莎听着觉得新鲜,但要说有多吸引人倒也未必。她只听了一耳朵,也不好说给徐喻明听,免得又挑起他的兴头来,只等着钱塘这儿的说书先生学会了,她再请了到府里来说。 到了九月底,总算有一件事转移了徐喻明的目光,那就是第二季水稻的收割。吴莎想着带他出去看看,便挑了山岩村第二季水稻收割的日子,让人驾着马车带他去看热闹。 这次他们去也不在外面过夜,连庄子那头也没有支会,事情是吴莎一清早起来吩咐的,想来就是旁人有心算计动作也没有这么快。 徐喻明早上一起床,本是准备跟吴莎去花园走一圈。就算他前些天沉迷看书,每日也会跟着吴莎晨练,没法绕着府里走一圈,在花园逛一下快走几步也是好的。他一个夏天坚持下来,自认为小有成效,至少身体瞧着不会再瘦巴巴的,吃饭的时候胃口也更好了。 等他换好了衣服,吴莎却说不晨练了。 “今天咱们出个门放个风。” 去年去山岩村小住是为了引出余逆,今年又是为了什么,徐喻明暗想。想想两人成亲也有大半年了,面对她这种忽然的安排,他心下有几分黯然。直到现在,他也摸不清她的意思,若说她只是奉旨成亲心下并无他想,似乎又不是。两人已经生活了这么多,这点自信他还是有。若说她满心满眼只有他,便是他头晕了也不信的。 他也不好用拿这事去问她,怕惹恼了她,又怕她真说出伤人的话来。她是真的什么话都敢说,有时还会故意说话逗他,他本是不经逗的人,认得她之后后才随和了些,以往谁敢在他面前开玩笑?静下心时想想,就是不知道她的心意也没什么,她都已经嫁给他了,除非他死了两人才会分开。 他只要不做那些惹祸的事,她会护他周全,不让他轻易死去,两人怎么都还能当三五十年夫妻。那么多的日日月月,她便是只有三分情义也会长到七分,能有七分便足够了。 带着徐喻明上了马车,两人只带了车夫和忠上就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出了门。忠上出门的时候还有些忐忑,生怕被京城的人发现了,又惹来麻烦。好在这一路上也没遇着什么特别的人,他提心吊胆一阵子发现并没有事,心下安稳了下来。总是一直害怕下去是没用的,他想,能避则避,要是实在避不了就另寻出路吧。 这个季节,大部分的农田都收割完了,有些勤快的会在地里施上肥,再种一季成熟期短的作物,有些担心土地肥力不够,便让地歇上一个冬天。山岩村村口大部分田地都是如此,只有一片的田地还长着稻谷,金灿灿的在四周田地的包围下很是显眼。 山岩村的人哪怕知道这片地是怎么回事,每次经过时也忍不住多看几眼,甚至有人凑近地看看田里的稻穗是否饱满。等到了快收割的日子,村民比庄子的主家还急,看到陈哥就去提醒他稻谷马上能割了,还劝他不要老顾着山上的果园,田地才是人的根本,果子又不能饱腹,结几颗果子也就是了。 陈哥笑呵呵地听着,心下也算着日子。 第120章 姐弟 负责收稻子的是庄里现成的长工,去年无故走了几个人后,剩下几个人收五亩地就是慢慢割也只要两天就能收完。庄子的长工原本要种的田可不止五亩,是吴莎跟他说今年主要是打理好果园,地差不多种点就行,他这才把庄子自己种的地减到了五亩。 开春,他得了郡王府那边的信,知道得提前下种育苗,就算心下觉得不好最后也乖乖照做了。现在看来,到底是京城来的人,连种田的本事也比他们高,他们以前竟没有想过这儿的田能种两季。一想到以前少收的那些稻谷,陈哥就替主家心疼。 他如今真把郡王府的事看得比什么都重,郡王那么宽厚,知道他们夫妻无后,给了他们一对姐弟养着,哪怕俩姐弟年纪小些,才两岁的弟弟又常生病,也让他们对养老的事少了几分担忧,且年纪小有年纪小的好处,容易养得亲近。 早上天还蒙蒙亮,他就起了床,准备和长工一块去地里收稻子。陈嫂比他起得还早,已经准备好了早饭,让他端了先跟大家吃一点,吃饱了好干活。等他们吃了早饭出了门,陈嫂独自在院里收拾碗筷,一个小姑娘从后院小跑着出来,看到陈嫂就跑了过去帮她收碗。 “干娘,我来帮你。” “喜子真乖,脸洗了吗?” “洗了,弟弟还在睡。” “行,你把桌子擦了就过来吃饭吧。” 陈嫂也不惯着她,小姑娘家家的本来就得从小帮着家里干活,才不会长成一个懒婆娘。喜子以前在家就常帮着娘亲做活,现在娘亲没了,爹爹也没了,奶奶婶婶又不肯养着她和弟弟,就把他们给卖了。她不知道被卖了意味着什么,只觉得在这儿吃得饱又没有人打骂,比以前在家还好,要是她的娘亲还活着也能到这儿来就好了。 刚吃下陈嫂给她留的一个鸡蛋,她的弟弟乐子就醒了。弟弟现在很不乖,以前早上醒过来明明是不会哭,现在一睁眼就哭,谁哄都不理,非得她去抱了才好。她像风一样跑到了弟弟的床前,朝他瞪了一眼。 “爱哭猫。” 乐子撇撇嘴,要哭不哭的,等陈嫂进来了,他扑到陈嫂怀里告状。 “干娘,姐姐坏,骂我。” 陈嫂笑着捏捏他的脸蛋,说:“好,等会儿给你吃蛋蛋,不给你姐姐吃。” 乐子得意地直点头,乖乖地换上衣服,牵着陈嫂的手下了床,还时不时地跟喜子说:“不给你吃,不给你吃。” 喜子听得烦了,就在他背上拍了一下,乐子马上回头想打回来,偏喜子跑得很快,乐子追着她在院里绕了好几圈也没有追上。陈婶在后面看着暗自发笑,等乐子跑得累了才招呼他来厨房吃东西。别看他才两岁,早就学会了自己吃饭,不喜欢别人喂他。 趁他在吃着,陈嫂就对喜子说,让她看着乐子一点,这两天家里的大人要在地上忙,顾不上姐弟俩。 喜子连忙点头,说:“干娘放心,我一定不让弟弟乱跑。” 乐子对这个村子正好奇,村里又有许多他不认得的大哥哥,他就想跟大哥哥去玩,不想跟着姐姐。喜子却怕村里的大孩子欺负他,就像以前家里的堂哥那样,这才故意不让乐子往村里去。现在有干娘的吩咐,她就更要拦着他了。 陈嫂也跟乐子说了不准出去的话,乐子乖乖点头,大人的话他还是听的。 因为在收稻子,活比平时都重,今天还得再做一顿晌午饭。陈嫂一大早特意去村里的屠夫家里买了肉,回来后还去了后院菜院子摘了一个大南瓜,有肉有菜还有大米饭,已经不算差了。等米饭刚下了锅,门口传来了马蹄声,她抬了一下头,暗想莫不是府里来人了? 喜子和乐子正在院里玩耍,听到声响也抬起头。乐子一看到有马就跑过去想摸,喜子连忙在后面追着他,用力把他从后面抱着不让他跑出门,生怕马儿咬着他。乐子不肯乖乖地停下来,喜子越是拦他,他越是想往向冲,直到马车里有人下来,他才不敢动,傻傻地看着马车上下来的人。 徐喻明和吴莎穿得很简便,可再简便在乡下孩子看来也亮眼得很,腰带上的玉佩也好,插在头上的红宝石牡丹钗也好,都让两个孩子移不开目光。两人马上也看到了站在院门口的两个孩子,徐喻明记得吴莎跟他说过,把马村长家的一双姐弟买了下来,养在山岩村的庄子里。 “安喜、忠乐,还不向主子请安?”跟在两人边上的忠上严肃说道。 吴莎整顿府里的事务时,给府里的丫头们的名字也进行了统一,在前面定了一个“安”字,就像三妮已经改叫安妮了,这名字吴莎叫着还有点别扭,三妮却觉得极好,再不准忠柱用过去的名字叫她。 陈嫂听到了声音,马上出来朝两人行了礼,陈哥送菜蔬去郡王府时已经知道郡王妃就是吴莎,回来他就告诉了陈嫂,两人还议论了一阵。这会儿看到两人站在门前,陈嫂也不敢流露意外神色,还让两个孩子也跟着行礼。 “喜子,乐子,快过来给主子磕头。” 陈嫂老家那边叫人的名字喜欢在后面加个“子”,吴莎听着这昵称,庆幸自己不是生在那边,不然被叫成“莎子”也挺闹心的。 被陈嫂一催,喜子马上跪下来朝主子磕头,乐子不懂是为什么,却也学着姐姐的样子,然后懵懂地看着他们。 “起来吧,以后好好当差,府里自不会亏待你们。”吴莎笑着抬抬手,这次他们来的匆忙,也没有带着孩子爱吃的点心,看到两个孩子好奇打量他们,吴莎暗叹失去了一个投食的好机会。 陈嫂也不知道他们要来,想想中午的饭菜,不禁有些忧心。吴莎看了一眼天色,见还不晚,就让忠上给了陈嫂一吊钱,让她去村里相熟的人家买一只鸡,让对方帮着杀好煮熟了端来,也省得陈嫂自己做。其余的菜就跟长工们一样,只再添一个菜汤就成。 听了忠上吩咐,陈嫂也放了心,马上拿着银钱出去买鸡,怕去得迟了中午吃不上。陈嫂走得急,也没有跟姐弟俩叮嘱什么,她和吴莎也算熟识,心下虽认她这个主子,却没有多的顾忌,不怕孩子会失分寸惹主子生气。吴莎的确也不是刻薄,就是作为主子,她还是希望下人能敬着一些。 喜子机灵,见陈嫂出门了,想了想就去了厨房把给长工们凉着的茶水端了出来。乐子看姐姐进了厨房,紧紧跟在她身后,又时不时好奇地朝吴莎看了一眼。 吴莎假作没有看到,在徐喻明耳边小声道:“小孩子可真有趣。” “你若喜欢将他们带到府里养着便是。” “那倒不用,也就小时候有趣,再大一点管不住了,人嫌狗憎的,可烦人了。”吴莎皱着眉说。 徐喻明接触过的孩童不多,相处时间算长的就是韩三宝,他只记得那孩子不太聪明,教了他许久的字他也记不住。 说话间,吴莎瞄到安喜是去倒茶了,便朝忠上使了眼色,忠上连忙进去拦下踮着脚想从大坛子里取茶水的喜子。 “你去帮灶里看着火,主子的茶我会泡。” 喜子点点头,去灶火口坐着,回神后向拿小炉子生火煮水的忠上说:“谢谢哥哥。” 跟在他身后的乐子也说:“谢谢哥哥。” 忠上听了也是一乐。郡王外出要用的东西都放在一个竹筐里,有铜炉有茶具,听说要出门他检查了一下东西马上就抱着竹筐上了马车。他已经跟吴莎学会了泡茶,今天带的也是吴莎近日新做的茉莉花茶。徐喻明喝不来浓茶,花茶倒能喝上几杯。 等他煮好了水泡上茶,陈嫂也就回来了。见徐喻明和吴莎在屋里坐着说话,她也想起泡茶的事,正好忠上端着茶壶出来。 “看我这脑子,就不记得给主子上茶了。” “没事,陈婶你忙着吧,这些小事我也做的。” “怎好让小管事亲自动手?” “什么小管事,陈婶可不要浑叫。” 忠上正色说完,端着茶就进了屋,倒让陈嫂愣了愣,她记得以前忠上挺好说话的,怎地一年不见脾气见长了呢。大宅子里的事她也不懂,只知忠上是郡王身边侍候的人,比她和她家男人得用。 徐喻明和吴莎喝了茶略歇了歇,吴莎就叫徐喻明去田里看看。 “都坐了一早上的车了,我们还是出去走走吧。” 徐喻明也坐不住,也就点点头跟着吴莎出去了,等走到田边才发现身后跟着一个小尾巴,乐子也跟在他们身后出来了。 “这孩子,也不怕被人拐跑了。”吴莎笑道。 以前吴莎来乡下时对韩三宝很是亲呢,忠上以为她也会喜欢乐子,却不见吴莎有所动作,便上前拉着乐子免得他从田埂上掉下去。 “许是见郡王妃和善,他才跟着的。” 乐子看看他,也不认生,就由他牵着。吴莎一笑,也没有接话,拉着徐喻明小心地在田埂上走。没一会儿,他们就看到了自家的稻田,和田里劳作的人。 第121章 好好学字 “干爹。”乐子大声叫道。 陈哥听到声音抬起头,先是看到了乐子,再看到随他来的人,连忙把汗一抹上前行礼。 “不必多礼。”徐喻明和吴莎同时说,两人对看了一眼,眼中盛着笑意。 在这样的场合,本来就该由徐喻明出面,但是吴莎习惯了挡在前面,一时就给忘了。徐喻明也不在意,却又盼着要是两人打招呼的对象是男子时她可以不要出面。 “我们就是过来看看。”徐喻明收回目光后继续说着,又问了陈哥一些收成上的事,知道这一季亩产目测并不低,他满意地点点头。 “殿下要不要试试收稻子?”吴莎故意问。 看到一个没体验过农活辛苦的少年站在边上,吴莎忍不住就会这样提议。像是下田插秧之类的,徐喻明定然是干不来的,收几把稻子应该还行。 谁知徐喻明看了一眼,并不接她的话,说:“罢了,我们去前面看看吧。” 陈哥松了一口气,也不知该不该跟过去,想想自己一身的汗味,还是不要跟着的好。跟忠上交换了一下眼神后,他就退到了后面,还朝着好奇的乐子皱了皱眉,生怕他闹起来惹主子不快。 走了几步后,吴莎假作看着稻谷,从喉间发出声音问:“这么难得的机会,你真不体验一下?” “我不想出汗。” 徐喻明也想像她这样能嘴巴不动发出只边上的人听到的声音,偏没有成功,压低声音说出的话听着含糊不清。吴莎微一想,就听懂了他说了什么,回头朝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以前吴莎就笑过他爱干净,出一点汗就要洗澡更衣,比她这个女人还麻烦。这次出门,他也不知忠上有没有备下换洗的衣服,就算备着了,在庄院里更衣沐浴也没有在府里便利,还不如不洗。 神色不改地看向吴莎,徐喻明反倒问:“你不去试试吗?” 吴莎一听露出诧异的神色,压低着声音问:“殿下竟然让我下田干活?是笑话我出身低微吗?” 别看吴莎会武功,体能不差,但这跟干农活是两回事,她以前执行任务时曾扮过农妇,也就在田里收了半个时辰的稻子,就觉得自己的腰要断了。这样的经验她不想再有第二次。就是因为她吃过这样的苦头,就更想让徐喻明也体验一番。夫妻嘛,有些事就应该要分享呀。 徐喻明没料到她说了这样的话,目光微有不解。吴莎一向是个勤快的,又想尝试各种事,他以为她会开口让他去收稻子,是因为她自己想试呢。难道并不是?难道她自己也不想收?这个人真是,徐喻明心下暗叹,又有一点想笑。 “我可不敢笑话你,我们一起在边上看着就好。”他凑到她耳边小声说。 旁人看到这一幕,急忙低下头,心下又感慨郡王和郡王妃感情真好。忠上倒是见怪不怪了,却也不好盯着看,低头看向牵着的乐子,他正盯着一只飞过来的蝴蝶,对他来说大人们的事哪有蝴蝶有趣。 秀恩爱这种事,吴莎一点也不会觉得害羞,还会不由地扬起嘴角,恨不得对世界宣布,从此这个世上的狗粮由她承包了。 两人说说笑笑的,一直到陈哥他们快收工了才回去。走到门口,吴莎看到离庄院门口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她一眼就认出是韩三宝,就朝他招了招手。 三宝有些害羞地跑了过来,轻轻地叫了她一声:“孃孃。” 他大了一岁,知道吴莎这个孃孃跟他家没有亲戚关系,就跟村里跟他家没有亲戚关系的其他人一样,他不能老到她跟前耽误她做事,她也不会一直对他这么好。可是听说她来了,他还是想过来看看,想知道她还记不记得他。 “三宝,你长高了,也黑了。”吴莎看着他笑道。 夏天的时候他天天跟着堂哥们在外面玩,还被晒得脱了一层皮,当然黑了不少。再看看吴莎,她好像也变了,三宝也说不出她是哪里变了,就是让他有些不敢亲近了。 “平常还在看书吗?” 三宝摇了摇头,他早就已经不看书了,连她教过的那些字都忘记了。 “学过的东西还是得记着了,多学点总是有好处的。”吴莎嘱咐道。 三宝有点不敢答话,他也是想学的,可是堂哥找他出去玩的时候,他就把学字的事给忘了。他也不好意思开口让吴莎再教他一遍,只是应付着,希望吴莎不要再问。吴莎只一眼就看出了他的为难,前世不爱学习的小伙伴她见过太多。如果她是家长,也许会拿出棍子逼着他学。可是她并不是,她也不能左右一个孩子的未来,也许韩家就打算一直当农夫呢?当农夫也没有什么不好的,陶潜不就放着官不做回去种地了吗? “午饭吃了吗,一起来吃饭吧。”吴莎故意岔开了话,说完她又看向了徐喻明,要是他不愿意她也想办法把话收回来。 徐喻明淡淡一笑,倒没觉得不好。 陈嫂见他们来了,已经在后院为他们另摆了一桌,里面用的摆盘和菜色都比外面丰盛许多。乐子回了庄院后,忠上就让喜子看着他,没继续带着他去后院。乐子见三宝跟着他们去了后院,本来想跟着去,却被喜子拉住了,还被训了一通。他不懂自家姐姐为什么这么凶,委屈地跑到干娘那儿哭了起来。陈嫂哄了他几句,又喂他吃了一块肉,他才好了。 “干娘,我想去后面玩。”他指了指后院说道。 平常陈嫂怕他跑出去,就常让他和喜子在后院玩耍,可是今天主子在,陈嫂也不好让他去。 “乖,今天事情多,乐子帮干娘在外面做事好不好?” 小孩子最喜欢帮上大人的忙,陈嫂这样一说,乐子就连连点头,就不吵着去后院了。喜子看到弟弟不闹了,也跟着高兴,心下也好奇为什么村里那个孩子能去后面吃饭。她知道后面的饭比前面的好,有一整只鸡呢。 这一整只鸡在徐喻明眼里真不算好,他吃的不多,只吃了几块的鸡腿肉,倒是夹了一只鸡腿给吴莎。他喜欢和吴莎互相夹菜,喜欢吴莎为他挑鱼刺时的细心,哪怕他不爱吃鱼肉,只要是她夹来的,他也会努力吃下去。吴莎知道他吃饭的分量,也不多劝,再说比起肉食,农家新鲜的菜蔬更合两人的胃口。 “来,三宝,你也吃个腿。” 吴莎把另一只鸡腿夹到了三宝碗里,这孩子许是怕生,连菜都不敢夹,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三宝怕的倒不是吴莎,而是徐喻明,他记得这个小叔叔有点凶,以前也没有跟他在一张桌子上吃过饭,怎么现在要一起吃饭了呢?如果是跟陈叔他们吃,他倒是不怕的。 怕归怕,夹到他碗里的鸡腿他也就大着胆子吃了,他还没有一个人吃过一个大鸡腿呢,平时在家里都是几个人分的。他年纪尚子,一碗饭配着一只鸡腿也就饱了。等他吃完了,吴莎也吃好了,就跟他说了一会儿话。 “你们家明年还种稻子吗?”吴莎问道。 “种的,爷爷说要像陈伯伯这样种。”三宝听大人说话的时候记下了几句,还帮着担忧地问:“陈伯伯肯教吗?” “当然肯的。”吴莎笑道。 三宝其实也不懂陈伯伯会教什么,学会了又有什么好处,烦恼的是家里的大人,等会儿回家他一定要跟家里的大人说,让他们不用再烦了。 吴莎又问了村里其他人,三宝也答得上来。村里得闲的大人喜欢聚在空地聊天,他们一群孩子也喜欢在那儿玩耍,大人说话也不避着孩子,他听到了许多事,里面还有人会故意问他什么时候有后娘,还说后娘来了会打他。他不喜欢会打人的后娘,可要是像吴莎这样对他好的,他是喜欢的。 聊过了村里的事,吴莎又问他这个时节山上有没有好吃的野果子,聊到这个三宝知道的就更多了,一边聊着一边恨不得马上就把果子摘来让她尝一尝。 “孃孃,我们去摘吧,一点也不远。”他拉着她说,虽然他不记得具体在哪儿了,以前都是跟着堂哥他们去的,等到了山上他大概就能找到了。 “不去了,我们马上就要回县城了。” “你们不在这儿住吗?”三宝有些失落地问。 “不住了。” “去年你们住了好多天呢。” “那里正好有事,今天住不了。” “哦。”三宝微微噘了一下嘴,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吴莎也不知说什么话安慰他,心下想,是不是不安慰比较好。毕竟她的确不能老来山岩村,等三宝渐渐大了,也就明白了她不过是一个陌生人一个过客,在他漫长的一生中顶多留下一个影子罢了。 “回去好好学字,要是能把上回给你的书策上面的字都认全了,你就能来县城郡王府当差。”徐喻明淡淡说道。 吴莎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想说与其让他到郡王府这么个出入不便的地方当差,还不如去哪家铺子当账房呢。不过难得徐喻明开了口,她也不好当着别人的面反驳,就当是给三宝一个识字的动力吧。 “我一定学。”三宝连忙说,看看徐喻明又看看吴莎,眼中带着坚定地光。 吴莎不太相信孩子所定下的目标,就好像女人一直嚷着的要减肥一样,真正付诸行动的能有几个。但他此刻有这份心,她也不泼他凉水,反正该泼的凉水现实是一点也不会省的。 第122章 老丁跑了 两人略歇了歇就离开了庄子,三宝看到他们走了很是不舍,等马车跑得没影了,他才慢吞吞地回家。在家里的堂哥们看到他回来了都围了过去。 “点心呢?”他们问道。 以前他去见吴莎都会带点心回来,他们以为这次也一样。 “没有点心。” “没有?” 他们拉过他,还凑近他嘴巴闻了闻,的确没闻到点心的味道,倒是闻到一股肉味。他们当然也稀罕肉,但是肉一口两口的也不好带。本来听说他去见吴莎了,他们都盼着吃点心,这会儿愿意落了空,一个个都有些垂头丧气的。 “三宝,你孃孃是不是不喜欢你了?” “没有。”三定连忙说,也不知要怎么解释没点心地事,着急地憋了半晌也只小声地说:“今天就没有看到点心。” 连吴莎自己也没有吃,他当然也没有。不过这个理由,他的堂哥们不听,他们不懂为什么以前她就吃偏这次没有。就连三宝自己也有些怀疑,是不是因为他总去拿点心,她这次才故意没买。但是想想他在郡王府看到的富丽堂皇的景象,还有徐喻明对他说的话,他又不担心了。也许孃孃会拿话哄他,可是那个凶巴巴的小叔却是不会哄人的,他还是好好去看书,早点把书上的字背下来吧。 喜子和乐子看到主子走了,还有点舍不得。主子来了家里就会多弄几道好吃的菜,他们吃不完就给分给其他人吃。喜子回味着刚刚收下碗筷后干娘分给她和弟弟的鸡翅膀,觉得香极了。她不懂这么香的肉,他们怎么会吃不完,就是她也能吃下许多呢。 等她像小大人似的跟干娘说:“怎么主子剩下这么多饭菜?明明这么好吃。” 陈嫂笑着答道:“主子吃到的好东西多了。今天的饭菜这么简陋,我还怕主子不吃呢。” 喜子还不懂什么叫“简陋”,只好奇主子能吃到什么好东西,问了干娘后,陈嫂一时也答不上来。 “上回好像买了鹿肉来着。” 陈嫂记得中秋之后,陈哥去县里送菜蔬,李大厨就跟他说若是乡下有人猎着的鹿,记得买上一块,主子要吃。陈嫂一直记着这事,偏山上的猎户没猎到过鹿,这半个月来只猎到过獐子,陈哥买了一块送去了县里,还得了赏呢。 “鹿肉?” 喜子还没有吃过鹿肉,甚至连鹿也没有见过,那一定是极好吃的一种肉,比鸡肉好吃很多倍。小小女孩儿的心里种下了对鹿肉的向往,一心盼着主子下次来的时候庄院里会有鹿肉,若是他们能剩下一两块让她尝尝就好了。 吴莎也在想着下次过来是不是要小住几天,总是呆在府里实在是呆闷了,徐喻明定然也喜欢出来走走,可是他好像对住在山岩村并不怎么喜欢,山岩村的庄子太小了,要不要拔款子下去重修一下?在乡下翻修个房子花不了多少钱,就是庄院所在的地方小了一点,再往前就是村道,往后修就是山坡,边上也被山坡夹着,根本没法扩建。 要么索性就建到山上去,弄个山庄,砌上厚厚的墙,把半座山砌在里面……这么一弄就成为堡垒了,要是让陛下知道,还以为他们想造反呢,吴莎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转头看向徐喻明,他已经闭着靠在边上睡着了。从山岩村到县城的路不好走,马车的减震功能又不好,也难为这么震他还能睡得着,吴莎暗想,拿起放在边上的披风替他盖上。 徐喻明在半睡半醒之中感受到吴莎的照顾,身子不由微微倾向她,正好车子一震,他也就顺势靠到她身上。吴莎无奈地笑笑,索性扶着他,闭着眼跟他靠在一块儿。在几乎要睡过去的时候,她忽然想,要是这会儿有刺客来事情就麻烦了。 想是这样想,她还是很快就睡了过去,直到马车再震了一下后才醒过来。她的睡眠极浅,又是在外面,能睡着就不错了。转头看徐喻明像是真的睡着了,她也就继续闭上眼,就这么一路睡睡醒醒的,直到入了县城她才醒过来。 “郎君,醒来,快到了。”吴莎推了推徐喻明说。 徐喻明开头睡得不熟,后来被吴莎靠着才渐渐睡熟了。慢慢睁开眼,他还不想从她肩上起来。 “你最近真是越来越懒散了。”吴莎调侃的声音在他头顶响着。 他扯了扯嘴角,哑着嗓子说:“记得当年皇祖父曾夸过我勤勉,还劝我不要太刻苦,要注意休息。” “照着你默书时的刻苦劲,是得劝你休息。” 徐喻明笑着坐起身,又不甘愿跟她分开,与她耳鬓嘶摩一番。 “胆子越发大了。” 吴莎无奈地推开他,整了整头发,又替他整理一番,马上又笑道:“坐了一天马车你倒是不累,也不知哪里来的这精神。” “许是因着你在,想不精神都不行。” 两人说着话,马车已经到了郡王府前,吴莎也没有再跟他多说,便下了马车陪着他进了府。平平安安地出了一个门,吴莎心情正好,直到快走到正院时,余光瞄角衣角飘动,那好心情瞬时戛然而止。倒是会挑时候,她暗想,等徐喻明回了屋子更衣,她借口去厨房看看,几步绕到了府里暗卫碰头的空院子。 “说,出了什么事?”吴莎问道。 也只有出事了,暗卫才会现身在她的视线范围内引起她的注意。 出来回话的是戊三,他也是府里负责洒扫的下人,花园这一块是归他扫的。 “戊头,老丁跑了。” 吴莎皱了皱眉,想问细节,开口却先问:“杨管家知道吗?” “已经让人去传信了。” “那就让他处理。老丁的事,我不便沾手,你们要怎么做都不必来问我。” 老丁是徐喻明的人,她现在是徐喻明的妻子,帮着他们对付老丁总有些不合适。要是把人找回来还罢了,要是找不回来,她岂不是落人口实。再说了,这人海茫茫的,她现在又是有身份的人,想要把老丁找出来太难了,还不如推给“服丧”的杨管家呢。 戊三知道这一向她的确不爱管事,也早猜到这事她不会插手,便退下不再多说。吴莎收拾了一下心情,去厨房挑了几样小菜才回了屋里。就一个来回的功夫,徐喻明已经换了一身衣裳,他看着吴莎行色匆匆,倒是想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偏又不好开口。 “赶了一天的路你也累了吧,快去换身衣服松快一下。上次你买的桂花香精很是好闻,我已经洒在浴桶里了。”他说道。 吴莎点了点头,也在他的身上闻到淡淡的桂花香气。闻着这个味道,她的心情就松了几分。 “我得多泡一会儿,这香精可贵了呢。” “别泡晕了。” 入了更衣间,吴莎泡在散发着甜香的热水内,舒适地闭上了眼。在马上车休息了一个下午,她现在睡意全无,甚至可以说生龙活虎的,脑子清醒的很。这分清醒当然跟老丁的逃脱脱不了关系。她没料到他竟然能逃,她知道他在外面肯定还留有人手,但是靠着善后用的人手竟然也能把他救出去,从勉强算得上难以靠近的地牢里? 既然来人能救出老丁,是不是也能取她和徐喻明的性命?一想到这个,她想不清醒都不行。为了防止外人入侵,去年郡王府刚进行了改造,现在看来这改造难不成是笑话一场白忙活?再想到又得从头排查一遍府里防护的疏漏,她就觉得头大。她是真不想接这个活,这本来也不是她的活,她这样的态度会不会给自己招来怀疑? 再这要是往细了想,便是没完没了的,待从头细细查,后面这些猜测倒能渐渐减了。吴莎一叹,暂时把脑中的思绪压了下来,只等着杨管家来了之后再说。 等她从净房出来时,徐喻明正坐在书案前出神,待吴莎走近时,他才抬眼看向她。想了片刻,他就把藏在袖中的绢布拿了出来。于公于私,他都得让她看看,纵然心下有千万种担忧,却敌不过想要对她的坦然。她拦过绢布扫了一眼,见上面写着“愿为殿下寻遍名医,望珍重”,落款上写着一个“丁”字。 这算不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至少老丁没有再把心思花在把徐喻明救出去的事上了,吴莎心下想。 见她不语,徐喻明目光微沉,看着她幽幽问道:“我的病很重?” 冷不丁被问到这个,吴莎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没有呀。” 显然这个回答,并没有打消徐喻明的疑虑。吴莎收回心神,好声说道:“就是伤了底子,得好好养着,死是死不了的。” “却不能再跟常人一般了?” “你本就不用下地上山,身子弱些也没有什么。”说着,她又自嘲地笑笑,“一般这种看着身体不好注意养生的人,反倒比旁人活得长久。将来,也许我死了你还没死呢。” “不许说这个话。”徐喻明沉着脸说,声音比他平时的凶了几分。 古人避讳谈及生死,吴莎这个死过一次的人却是不怕的,她也不会看轻旁人避忌,微笑着应道:“是。” 第123章 处理 当天半夜,杨管家就赶到了郡王府。吴莎听到窗外有响动,便朝身边的徐喻明看了一眼。她知道他没有睡,许是白天在马车上睡了许久,两人吃了一顿沉闷的晚饭后,都没有一点睡意。忠上也感觉出两人之间有点不对劲,以为他们只是累了,确定屋内不需要他再侍候后,便轻轻退了出去。 忠上走后没多久,两人便睡下来。说是睡下,其实也就是静静地躺在一起。吴莎知道他在生闷气,若是这样都看不出来,她就是个傻子。也许她真的是个傻子,她有些不太确定他到底为了什么生气,因为她隐瞒了他的身体状况,还是她用一种轻浮的态度聊到了生死? 听到响动后,她掀开被子,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倒不是怕惊动了徐喻明,估计刚刚窗上的响动他也听到了。她是怕出门时惊动了外面值夜的三妮,吴莎并没有安排人值夜,三妮却很老道地坚持要守,想着方便他们夜里要叫水换被褥。吴莎自己动手换过一次让她发现后,她很是自责,觉得她这个一等丫头没当好,之后就开始住到边上的隔间。 不过她到底年纪小些,夜里睡得极沉,有事还得靠吴莎去把她叫起来,要是不叫她,她白天起来了还会生气,让吴莎怎么做都不对。 等她悄悄出了屋子,床上的徐喻明睁开眼,坐起身来望着床顶发呆。他猜想吴莎出去是为了老丁的事,她现在已经是郡王妃了,陛下总不会再让她以身犯险。他曾猜测吴莎在暗卫中有着举足轻重的位置,这一点从杨管家对她的态度就能看出来。若是如此,她就算成亲了,也得陷在权利争斗之中,还是因为她嫁的是他,所以陷得更深了? 如果她没有跟徐喻明成亲,这件事会不会更好处理?吴莎这会儿也正想着。不过这个问题,她很快就打消了。这事还没有到让她左右为难的地位,就算是老丁本人,他也不是想跟朝廷对着干,他就是想保障徐喻明的安全而已,这与齐暄帝的目标现下是一致的。就是老丁这个人不相信齐暄帝会真的护着徐喻明,非得在官方保护人员也就是暗卫之外,自己再拉一帮人马,这帮人马目前除了给官方人员添乱,并没有什么用处。 说实话,吴莎觉得把老丁放在外面对徐喻明来说是有好处的,做人还是点留点后手,就算她相信齐暄帝,但是齐暄帝的继任者呢?再者,她一直想从第一线退下来,过着帮着探听一下小道消息、或是吹吹枕边风的半退休生活,跟徐喻明成亲正好有利于帮她实现。 这样细细算来,倒显得她对待婚姻的态度太不纯粹,她对此也无半点愧意,不管她的私心如何,她也是有在为两人的小家考虑。她得承认自己对徐喻明抱有好感,尽管这份感情放在前世是不足以支撑她那么快跟他成亲的,顶多撑到同居,至于后来要如何,没个三五年的相处她也说不准。可是她现在已经成亲了,至少给了她一个努力的方向,让她试着去让两人婚姻关系更稳固。 目前来看,并没有可以影响到两人关系的东西,老丁这事还算不上,其余的更没有,吴莎乐观地想。 在吴莎到达聚会点前,杨管家已经在府里询问过了,马上就找到了让老丁逃脱的内贼。吴莎到达时,他正跟其他人商量这事,见吴莎来了,他们都上前行礼,就像是吴莎才是他们的主事一样。吴莎微一皱眉,却还是受了,以她郡王妃的身份来说,受他们行礼也是应该。 “有头绪吗?”她看向杨管家问,又有点后悔问了这个,要是他们查不出来受麻烦的还是他。 谁知杨管家竟然点了点头,说:“已经知道是谁私自放人。” “谁?”吴莎朝边上看了一圈,没来的那个人,应该就是了吧。 “是刚排入戊队不久就受了伤,右手不能用力的小丸。” 吴莎记得这个人,他也属于受了伤不适合参加危险的行动,改成了当密探,平时在厨房当帮工。先前吴莎常出入大厨房,跟他照过几次面,对他擅自隐藏自己气息的能力还是认可的。 “原因呢?” “许是小丸以前受过老丁的恩惠,或是为了钱财。” 这两种也是暗卫叛变最多的理由,比为了女人这样的理由多了好几倍。吴莎深思片刻,照着队里的规矩,若有人叛变,同队的人都得召回接受隔离审讯,证明清白后方可放回,但是成员会被拆散,不能再聚在一起执行同一个任务;已经有身份的人的可以除外。像杨管家,他的位置不好替换,只要能证明清白,他就可以继续留下来,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一想到这个,他们的情绪也有些不好。钱塘这边事少,风险又低,他们都喜欢留在这儿,就连吴莎偶尔对他们的言语打击,他们也甘之如饴。 这个规矩想当初还是吴莎定的,定的时候她也没想过执行同一个任务的人关系能好成这样,想想也是,也许这一分别就是生离死别了,自然是要感伤一下的。 “报给小戊头吧。”吴莎说。 杨管家点头。伤感什么的都是一时的,等替换的人来了,他们又能恢复如常,生离死别他们已经看得太多了,心底都已经冷硬一片,倒是在钱塘呆得久了稍微软和了一点,也只是一点而已。 吴莎不适应这样的气氛,拉过扬管家略聊了几句,顺便把老丁留下字条的事告诉了他。他跟老丁有交情,听吴莎一说,比起追回老丁,他更想快点找到小丸。暗卫对于背叛者的处罚是很严厉的,甚至追逃力度高于追捕一般目标。将他放在一个可以养活自己的岗位上,他还要坑兄弟,这样的人就是她能饶过,其他暗卫也不能饶过。又聊了几句后,她便回了院子,其他人也渐渐散了。 轻手轻脚地进了屋,她看到徐喻明合眼坐在床上,略有些意外。稍作梳洗后,她就重新上了床躺了下来,见徐喻明还是坐着,不得不开口跟他说话。 “你不困?” 他低头看着她,并没有说话,反倒伸手轻抚着她的发丝。吴莎的头发比一般女子短,为了方便,她总是偷偷剪头发,现在头发披下来离腰还有十多公分,比不得其他大家小姐的及腰长发。古人对头发很看重,就算不得不修剪也会挑日子,哪像吴莎一觉得头发打理不方便就剪一刀。因为头发短了,她也只能梳一些妇人或者男人的发式。这会儿徐喻明摸她的头发,她略有一些心虚。 “快点睡着。”她细声说道。 徐喻明躺了下来,手还摸在她的头发,还将一缕乌丝绕在他的食指,紧紧握了一下。 吴莎侧身看着他,伸手握住他的手,轻声道:“睡吧,天都要亮了。” 他不语,又贴近了她一些,直盯了她看了半晌,才缓缓闭上眼。等再醒来时,天已经亮了,她的发还缠在他的指法,他的手还在她的手中。他微一扬唇,俯身在已经醒来的吴莎脸上亲了一下,又闭上眼继续睡。吴莎还没有清醒就被亲了一下,睁眼嗔怪地看向他,却看到他又闭上眼睡了。吴莎眯了眯眼,起床时故意在他腰上拧了一把。 他吃痛地嘶了一声,睁眼微恼地看向她。 吴莎洋洋得意地朝他笑笑,说:“郎君,日子还长着,你得习惯起来。” “你就不想着改改?” “我都已经完美到无可挑剔了,还要怎么改?” 她的这些怪话,他是真的没法接,皱了皱眉,他很是苦恼地说:“要是以后我也像你这样大言不惭了怎么办?” “那咱们就一起组队去气别人,来一个气一个,来一双气一双,定要把脸皮练到厚得能在上面跑马车,才能所向披靡,怼遍天下无敌手。” “细君,你真是志向高远,佩服。” “不敢不敢,为妻看好你,总有一天你的志向会更高远。”吴莎笑道。 “想想都害怕。”徐喻明趴在床上笑道,笑完看向简单梳洗好的她,朝她招了招手。 “何事?”吴莎大步走到床前问道。 他伸手在她脸上摸了一把,说:“还好,也不是很厚。” “去。”吴莎骂了一声,拉起被子往他头上一抛,等他把被子拔开时,她已经跑没影了。 徐喻明抱着被子又笑了一阵,直到忠上探头进来,他才换了衣服起身,去院里走几圈。 秋日的早晨,微有些凉意,许多草木失了鲜妍,却是菊花怒放的时节。花园的一角有一个菊花的花圃,里面种着一片雏菊,边上另有两排架子,上面放着一盆盆品种名贵的菊花。平常这些花都是忠柱在打理,他会种田,种花却不在行,还是吴莎凭着前世的记忆在旁指点,才没有把这些花养残了。 徐喻明快步走到花圃前,看了一会儿花略歇了歇,再活动手脚打了一套以前在宫里学过的拳,打完只觉得浑身累得慌,没有像吴莎运动完时那般神清气爽。这身子到底是不中用的,徐喻明暗叹,不由有些沮丧。接过忠上递来的帕子擦干了汗,他轻叹一口气,返回了主院。刚出过汗还是不能在外面久站,冷风吹得多了又得病一场,与其怨天尤人,他还不如当心一些,免得让自己病上加病。 要是病得重了,说不定还得跟吴莎分床睡,那才是真的亏大了呢,徐喻明暗想。 背叛的小丸被寻回时已经是年底了,如何处理叛徒自有一套规矩,倒不用旁人费心。小丸是找到了,老丁却还没有音讯全无,凭他的手段要想躲过追踪自然比小丸容易。齐暄帝知道了老丁逃脱的事,并没有震怒。废太子有多少资产,他多少也是有数的,上次老丁供出来的地方至少放着八成以上废太子留给徐喻明的东西,就算其他地方还藏着别的,也不值费心。 比起那点子东西,徐喻明让人试出来的两季稻种植法还更值钱些。粮食是民之根本,北方时有战事,国中收上的赋税一半花在了那里,剩下的得精打细算才够国家开支,如今江南多了产出,国库里也总算能有些结余。 看到徐喻明一心为民的份上,老丁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他无法在其他地方向徐喻明施恩,免得引来朝臣的注目,也只有在这些小事上不要让他生出忧虑。若不是徐喻明娶的是吴莎,他还想悄悄赐几个美人过去陪陪他,免得他在钱塘的日子太寂寞。现在有了吴莎,别太闹腾就是了,寂寞怕是不会有的。 齐暄帝没有追着老丁的事不放,辛力却不能一点表示也没有,毕竟这次是暗卫内部出的问题。除了吴莎,其他暗卫都被京中来的特使在杨管家的陪同下,找时间约谈。最后戊八和戊九被调走了,换成了新补上来的戊一和戊二。两个人是吴思刚培养出来的,让他们来郡王府还有些屈才,但是想着吴莎也在那里,吴思又觉得这两个人有些不够看。 在反复叮嘱他们几遍后,两人才出发来了钱塘,通过年底的采买进了郡王府,到了就被放在正院里当差。戊一和戊二明面上叫忠富、安贵,也姓吴,是一对双生兄妹,今年十岁。两人当然不是真的兄妹,戊二也就是安贵还比戊一忠富大一岁,偏两人生得十分相像,个子也一样高,因为戊一入队早几天,队里的人也就戏称他们是兄妹。 兄妹就兄妹吧,安贵也不是跟人争强好胜的性子,不像忠富总为自己成了哥哥沾沾自喜,好像旁人这样说,他就真的能比她多出一岁似的。因为两人生得相像,又都模样出众,吴思还想教导一番让他们接替她在江北闯出花名来。偏偏是郡王府这边缺人,她挑来挑去,也就他们得用一些,便送了他们过来。 第124章 守夜 忠富和安贵入了府,府里的人都夸他们清秀,就连吴莎也不由多看了他们几眼,心下想,吴思莫不是又想整什么幺蛾子吧?这两个孩子再大一点,妥妥就是破坏夫妻感情的利器呀。好在他们年纪尚小,入了府后又很是安份,吴莎才一时打消了念头。 院里多了两双眼睛,到底没有像以前那般自在,哪怕这两个人明面上只负责洒扫,还不用到郡王和郡王妃跟前侍候,可是府里的人都觉得那是迟早的事。无他,府里就没有其他生得又齐整,还能干老实的少年少女。以前他们觉得三妮和忠上还挺像样的,忠富和安贵一来就把他们给比下去了。 忠上还好,他一向都是踏实的性子,近年又沉默许多,大体上挑不出毛病;三妮就不一样了,她自小是个厉害的,以前在家里就老跟大哥大嫂争吵,也就忠柱不爱计较总让着她。到了府上,她但凡发现有人欺负忠柱,她定然是要站出来吵一吵的。现在忠柱成亲了,她又成了郡王妃的贴身丫环,脾气也越发的大了。不过她现在轻易不跟府里其他下人发脾气,他们轻易也不敢惹她,她的脾气只冲着忠柱媳妇吴氏一人。 吴氏也是个沉默性子,她真不觉得三妮有什么不好,脾气也就比旁人大了一点,又算不得什么。再者三妮也不是没事找事乱跟人发火,她也是为了忠柱好,忠柱好了,她这个当媳妇的也跟着好,为此挨小姑子几句骂不疼不痒的,有什么可抱怨的。 等安贵来正院当差,还得了府里其他下人的夸赞后,三妮心下有些不服气,听得次数多了,她怎么看都觉得这个比她小一岁(其实跟她同岁),事事都会干、生得还比她好看的姑娘很不顺眼。她有心想要鸡蛋里挑骨头吧,偏安贵做事让人挑不出错来,让她心里更是憋屈。 这天,安贵竟然还来跟她抢守夜的活,让三妮心下更不痛快了。 “你年纪还小,守夜的活可辛苦了,等你再大一点再说吧。”三妮推托道,她才不想把这么要紧的活让出去呢。 安贵好看的凤眼微微一挑,论实际年纪她还比三妮大几个月,这会儿竟被人用年纪小的理由推拒了好意,也真是无言以对。 “姐姐夜夜都要守,也忒辛苦了些。我是新人,这样辛苦的活合该由我来做。” 她温柔地说着,竟让三妮不好反驳。要是她凶巴巴的,或者趾高气扬的,三妮就能名正言顺地训她了,偏她总一脸和善,让三妮有力都无处使。安贵自然也知道三妮似乎并不喜欢她,她也没放在心上。她本来是要安排接吴思的班的,在待人接物上可比三妮强多了,这点小别扭她还不放在眼里。 “安妮姐,这么辛苦的活你就让我妹妹去做吧,要是她做的不好,你再骂她,也让她知道轻重。”忠富上前帮腔道。 安贵眼中流光微转,一脸期待地看着三妮,心下却想,小一这家伙总不肯叫她姐姐,叫别人姐姐却顺口得很。 三妮迟疑了一下,显然不想放弃教训安贵的机会,却又不愿让安贵在吴莎跟前露脸。 在屋内的吴莎正好写完一幅字,抬眼朝外面瞟了一眼,马上便把写好的字拿给徐喻明看。 那两个孩子来之前,府里妥妥地是现代偶像剧的粉红色氛围,两人一来,好了,变成宅斗剧了。作为一个旁观者,她觉得偶尔看几眼还挺有趣的,只要这火不要烧到她这边来。她并不希望安贵来守夜,当暗卫的人耳朵灵的很,要是她在外面守着,屋里有点什么动静不是都被听光了吗?饶是她脸色厚,也不能接受小姑娘听床。 “你的字越发有风骨了。”徐喻明赞道。 “不及郎君,看来抄书也是有点用处的。” “你也可以一起来抄呀。” “不用了,我可是很忙的。” 徐喻明暗笑,两人每天都呆在一起,对方忙不忙还是知道的。吴莎除了会下个厨,平常也没有其他活,就连原先由她做的衣服也交给了府里新来的绣娘。徐喻明不想她辛苦,做绣活太费眼睛了,吴莎对女红本来兴趣也不大,既然有人能做,她也乐得轻松,顶多偶尔去提一下建议。 到了晚上,吴莎见三妮有些愁眉苦脸的,就知道她没有守住守夜这个活。两人说好是一人轮一天,对这个结果安贵是满意的,三妮却不满意,可是谁让人家兄妹联合起来说服了她呢,她的哥哥要是也这么能干,她也不会被人抢了活计了。 只是到了夜里,徐喻明看到了安贵住到了隔壁的房间,有些不满地说道:“不过是新来的婢子,怎地就让她靠近正屋了?这是谁安排的?” 吴莎一愣,倒不好接话。要说这事吧,她是知情的,但是却没有在她面前过明路,所以只能算是三妮和安贵私下商量换了班,这事可大可小,就看当主子的想要怎么发作了。徐喻明以往也没有在意过这些,就连正屋只有忠上和三妮进去的规矩,还是吴莎后来定下的。 忠富和安贵来了府里后,也出入过正屋几次,却是为着一些极小的差事,给忠上和三妮搭把手,并不是正式允许他们出入。 他的话音一落,三妮也想起这件事来,脸上马上浮现愉悦的笑,却又不得不忍着,抿着唇要笑不笑的,目光朝着安贵瞟了一眼。她刚刚怎么没想到这个理由呢,不过没想到也好,也让安贵受点教训。因她总是暗暗跟安贵比较,也就把这个新来的丫头不知不觉放到了跟她对等的位置,忘了安贵根本还不是一等丫头。 安贵自然少不得上前请罪,吴莎在边上帮着解围,很快就让她们退下了。等她们走远了,本来板着脸的徐喻明朝吴莎使了一个眼色。 “细君是不是该给为夫一点甜头?” 吴莎撇撇嘴,凑到他耳边说:“等会儿就给你。” 屋里这派你侬我侬的风光,自然传不到外面去。安贵这会儿有些不解地坐在床上,不懂郡王好好的为何发火了?她一直以为郡王猜到了他们是暗卫的人,默许了他们窥探两人的生活,难道是她想错了吗? “你就是太勤快,有什么可守的,在那屋里的可是以前的首领。” 忠富摸进屋来,压低声音调侃道,其实就连安排到这个院里做事,他都觉得是多余的。 “以前是以前,女人出嫁前和出嫁后可不一样了。” “你又晓得?说得好像你嫁过一般。” “难道没嫁过就不晓得了吗?”安贵反驳道,又不欲跟他争辩,说:“天也不早了,你快回你自己屋里吧。” 忠富却不愿意走。他和忠上一个屋,安贵和三妮一个屋,因着三妮在守夜,她的屋里夜里只有她一个人,比他可自在多了。 “你莫不是被我说中了心事想赶我走?”忠富故意说道,咧开嘴笑话她,“你别是想嫁了吧?” “若能活到出嫁的时候,自然是要嫁的。”安贵故作淡定地说道,耳根子却微微发烫。 “你想嫁给谁去?”忠富不依不挠地问。 安贵被问的烦了,也不多想,故意说:“我看忠上哥哥就很好。” “他?他哪里好了?”忠富不屑地说,忠上就是根木头桩子,不爱说话也不风趣,这样的男人有什么意思,也不知小二什么眼光,莫不是把忠上跟河边垂柳弄混了。 “就是好。”安贵一字一顿地说,起身轰了他出去,“夜深了,我要安置了。” “这么早安置?换成以前这夜才刚刚开始呢。”忠富小声嘟囔道,却还是退出了屋外。 跟江北一比,郡王府的日子实在太无趣了,他来了还没有一个月就呆烦了,也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偏偏安贵似乎并没有不满。怪不得她能看上木头桩子,她自己就是根木头,安贵心下暗骂,气不顺地回了屋。屋里的忠上见他似乎带着气回来了,再一打量,只看到忠富脸上天真的笑再无其他。 忠上以往跟忠永一起住过,后来他调来了正院,两人能聊的话题也渐渐少了,关系淡了一些却也没有断了。郡王府统共就这么几个下人,同龄人的又少,哪能说断就断。可是他能跟忠永聊的话越来越少了,每每听到忠永抱怨,他还会担忧自己跟着惹祸。 现在好了,府里多了一个忠富,瞧着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懂得规矩又多,又认得许多字,还知道许多他不知道的事。他喜欢听忠富说话,每每看到他游刃有余地跟人交谈,就让他心生佩服,想要以后也能变得像他那般会说话,不会得罪人。 到了腊月,府里又多了一个人,就是大家都认得的燕子。她服满了一年的孝,因着乡下诸多不便,暂时回了郡王府。阿香怕府里的下人欺负她,让杨管家跟吴莎说说,让燕子到正屋当差,吴莎也同意了。其实她一度想过要不要让燕子以主家亲戚的身份住下来,后来想想杨管家是她表弟都只是府里奴才,又何况是他的继女,便打消了念头。 第125章 新年计划 同样的念头燕子也有过,她现在是吴莎的表侄女,吴莎会不会把她当成是客人请到府里暂住?如果是府里的客人,她也就不怕旁人说什么闲话了。可惜回了郡王府,她却是被当成是短工,暂时安排在主院帮着做些绣活。 虽说民间守孝没那么严苛,燕子也不算是本姓孙女,守上一年也差不多了,但是府里有些人,还是不愿意跟她有接触。吴莎本来是想让燕子帮着绣过年装赏钱用的荷包的,结果院里的婆子神叼叼地说不好,吴莎就改让燕子做一些下人们穿的鞋子。做鞋子得费力气,燕子力气小,还做不太好,接到这个活时,心下就有些委屈。 正院多了一个燕子,哪怕燕子也是个话少的,但吴莎每每看到二男三女五位青年人在正院有所接触,就能脑补出许多情节来。 忠富和安贵知道燕子是杨管家的继女,面上也不敢怠慢她。只是燕子自来爱多想,见院里多了一个模样规矩顶好的姑娘,处处将她比了下去,她就不爱在安贵面前露面。吴莎本来在院里给她安排了一间单独的下人房,也算是给杨管家面子。偏燕子胆子,住了几天见府里其他人似乎并不怎么欢迎她回来,只有三妮依旧很照顾她,两人常在一块说话,后来索性住到同一间,让安贵搬到本来让燕子一个人住的屋子。 安贵倒也宁可一个人睡,听她们这样安排也就答应了。 两人住的房间本就比一个人的宽敞些,夜里又有好友相伴,这位好友还是个会照顾人的,燕子也满意地很。倒是安贵见这姑娘已经十三岁了,偏又胆小,还事事喜欢把小她两岁的三妮推到前头,心下有几分不屑。虽是如此,她在面上却还是能跟燕子友好相处,还会故意去请教针线上的事。其实她的针线比吴莎还好,她是得了江北的绣娘教导过了,就为了将来绣个物件赠男人哄着他们。 安贵肯来请教,燕子自然欢喜,却又推说自己的针线也不怎么好,并没有诚心教她。安贵也不在意,本就是走个过场维持关系罢了。 腊月是郡王府一年最忙的时节,府里许多院落要打扫清理,各种腌肉也都备下。吴莎看到旁人在腌肉,便想到了熏肉,特让人去寻了果木枝来教人怎么熏制,还抽出时间找了黄冲给了他一个灌香肠的方子。她这是看着腌肉才想起了香肠,想到了就有点馋,就想着让黄冲做出来,她可以上门去买。 黄冲办事麻利,加上天公作美,过了七天,他名下的酒楼里就卖起了香肠。正好秋末他又开了一间山货铺子,专卖一些山核桃、菜干、蘑菇之类的,附近村子的村民收了东西都爱卖给他的铺子,南北的客商也喜欢在他这儿进货,收益不错。等香肠上了架,收益就更可观了。 市面的一斤猪肉七文钱,到了年底还涨了两文,十斤猪肉做成香肠,晒干了只得两三斤,注定了香肠的价格低不了。世人皆贪新鲜,又赶上过年,黄冲稍作包装,就把一斤香肠定在了两百文,分成五斤一包不拆卖。 就这样香肠还供不应求,有些人还觉得黄冲这价格实在,要知道酒楼里一碟香肠都没有半斤就要三百文。吴莎听说了价格后,自己也肉疼了一下,想想最后赚来的钱她也是有份的,心下才好过一些,还大方地去订了许多,给府里的下人每人五斤当节礼。 府里的大祸菜并不好吃,有了这个,他们还能偶尔加个菜。今年过年,府里负责不同事务的人可以有一两个放假三天,这三天不拘是回家还是在府里干躺着都行。原先在徐喻明院里做事的阿桃,在分得了年货后,请了家人上门来,说是想赎身。 这事是忠上出面处理的,现在杨管家不在,也该由他出面。他上次出了一次府,胆子又回来了一些,也敢去见生人帮着阿桃父兄跟吴莎来往传话。若是那等在主子身边体面的丫头,到了年纪自然是会放出去的,这个年纪一般都定在二十或二十五岁,当然她们要是肯一辈子呆在府里也可以。 阿桃只是个粗使丫头,年纪还不大,本是最当用的时候,现在他家里来人说要赎身就好比把一个小姑娘放郡王府一扔,等郡王府好吃好喝地把她教养长大,正值豆蔻年华能做事的时候,家里却来给她赎身,计较些的人家哪里肯放人。 吴莎自不是那等人,她倒是公事公办,知道阿桃是五贯钱的身价卖入府中,算了算这些年府里在她身上投入的衣服三餐,以及每个月稍高于她工作价值的月例,最终让她的父兄出十五贯钱把赎走。后来她的父兄还到了十二贯,也是忠上见他们可怜才来来回回帮忙讨价还价,若出面的是杨管家,就没有这么好说话了。 吴莎知道阿桃是个一心想回家去的,也不想为难她,便应下这个事,把她的身契找出来还给了她。记得阿桃家当初卖女儿,是为了凑药钱,估计他们也跟阿桃说卖了她是不得以,将来会为她赎身云云,她才一直记着这些,还把月例存下来给了家里。 府里其他人听说阿桃要走,都或多或少了给阿桃送东西,帕子荷包都有,吴莎也让三妮去找了两匹料子出来送给了她,就这两匹料子都超过了五贯钱。三妮半是羡慕半是可惜,她总觉得会卖女儿的人家不是好的,想不到还有会把女儿赎回去的。 再听到阿桃消息的时候,已经是隔年,那时阿桃已经嫁为人妻,连孩子都怀上了。听说家里把她嫁给了一个鳏夫,年纪倒不是很大,就是脾气差了点。吴莎一想到那个哪怕身量看着比同龄人大但也还是个孩子的阿桃竟然成了人妻,也有些愕然。显然府里其他人并没有多的想法,还觉得阿桃嫁过去没多久就怀上了是个有福气的,就连她自己只怕也是这样想的。之后,吴莎就正式订了府里的丫头小厮要年满二十才能被赎身。 现下阿桃欢欢喜喜地出了府,奔向了本该属于她的生活。府里议论了几天,也就忙着准备过年的事,不再说起这事了。 府里装饰一新,到处洋溢着过年的气氛,徐喻明在书房都能感受到与平时的不同,倒也想起一件事来。 “过年的时候,要不要去请赵先生来说几天书?不是说他又有了新鲜的段子。” “冬衣厚重,我怕你写字不便,还是等天暖些再请吧。” 就算书房放着炭盆,却也不好把身上的棉袄都脱了,加上徐喻明冬日容易咳嗽,炭盆还不能烧得太旺,微有一点热度不会冻着他就成。 徐喻明讪讪一笑,有些讨饶地看向她,不想她再拿这事说嘴。 吴莎一笑,转而说道:“咱府里又不是没有钱,请赵先生来说书还是说请得起的,等天气好了再说吧。我看府里的结余光是放着也是在那儿积灰,倒不如买一些铺子生钱,你觉得呢?” “府里的事你决定就好,若还有多的银钱也不要积存着,不如用来买孤本。” 钱存着还容易引人多想,倒不如都花了,最好是花在不好流通的物品上。 吴莎也是如此想,便赞同地点点头。 “那就先买铺子,若将来赚了钱再买孤本。咱们府里的花销都是靠庄子里的产出和你的俸禄。庄子这些年收成不错,却也难保有个天灾人祸的,还不如买些铺子赚租银。” 徐喻明听了倒也问了钱塘的租金如何,哪些地段房价高之类的。吴莎常出门,对这些事知道一二,还跟徐喻明玩笑说:“若不是嫁给了你,我如今应该是钱塘最大的茶馆的大当家。” “幸好你嫁过来,如今有了赵先生,谁还去你那里喝茶。” 吴莎一听暗笑,面上却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说:“你要是嫌正月闲得慌,倒不如计划一下明年要做些什么。” “要做什么?”不就是在家里看书吃喝混日子吗? “像是我,新年打算想出三道新菜,绣一幅山水插屏,对了,还可以练一首曲子,我们合奏,如何?” “这倒是可以。” 两人又讨论了一阵要合奏什么曲子,却也没个定论,最终吴莎拍了一手,说:“停,不聊这个了,等明年再说吧。” “好,那就明年再说。” 一想到长长的时光,徐喻明便心生暖意,一年复一年,两人会有很多的时光好。 过了除夕,正式到了新年,吴莎还在感慨又长了一岁,徐喻明就把自己新年的计划说出来,还让吴莎帮着参详参详。 “一起合奏一首曲子,一起研讨一本古籍,一起编撰一个故事……”吴莎重复着刚刚徐喻明说的新年计划,在他喜气洋洋的脸上扫了一眼,问:“怎么都是一起的。” “咱们夫妻一体,这些事一起做不是更有意思。” 吴莎隐隐后悔前些天她提起合奏这事,要是她不提,徐喻明也许想不到那么多。让她合奏她还是愿意的,她和徐喻明的琴艺相差不大,谁也没有特别精通,至于其他的……她不爱看古籍,如果有白话文的世俗故事她还愿意看看,通篇大道理的古籍还是算了吧。 她也不想跟徐喻明编撰故事,理由同上,要是写白话文的故事,她还能编出一大篇了,古文的,她感觉有点吃不消。再者,徐喻明也没有编撰故事的才能,去年他就试着编过故事,最终因为写出来太枯燥,连他自己也看不下去,只能作罢。 先前编写失败了,吴莎以为徐喻明已经放弃这个事了,没想到他一直还记着,还想把她拉下水。虽然这事是她起的头,但是她是想给他找点事做,而不是坑了自己。 考虑到徐喻明也不是那么好打发的,吴莎想了想,决定在里面加上一条。 “我们一起种一片菜,再养几只鸡。” 冲徐喻明爱干净的劲儿,这事的为难程度,不亚于让她去看古籍。徐喻明听了略一迟疑,感觉人生真是充满了挑战,他再适应了吴莎时不时做的各种跟鱼相关的菜,现在又得亲自下地。只是想想吴莎无所畏惧的性子,他总不能逊色太多。 “好。” “你好我就好。”吴莎也没有在怕的,不是她单方面被坑就好。 一整个正月就在两人讨论要合奏什么曲子时过去了,因为一直定不下来,一度徐喻明还说要自己创作。吴莎马上鼓动他试试。他在试了半天后,就果断地放弃了,有些事还是要看天份的。既然自己写不出来,那就练一首难的,最后两人挑了《高山流水》。 此曲分高山四段,流水八段,吴莎挑了高山四段,一人弹奏时另一人琴音相和。 开始练此此曲时,吴莎也兴致勃勃了,没出三天,她脑子里都是自己弹错的声响,差点就得了幻听的毛病。相比之下,徐喻明就练得认真多了。有他在边上做对比,吴莎也不好太偷懒,免得合奏的时候她太不像样了。 每天抽一个时辰练琴,练了一个多月,两人勉强能一起合奏。吴莎以前为了出任务隐藏身份,狠练过一段日子的琴,现在能在这儿用上,并且弹得还算不错,已然心满意足。徐喻明却觉得还远远不够好,他在宫中听过宫廷乐师演乐的人,能区分自己的琴技还远远不行,就是吴莎也得再练练。 吴莎见他的要求这般严格,心下的越发后悔提起了这事。恰好天色回暖,正是要播种的时候,她就假作把精神都用在好耕作上,还劝徐喻明不要只顾着玩。 “真是什么话都让你说尽了。”徐喻明无奈说道。 第126章 嫁人前后 去年徐喻明翻阅了许多农书,也跟吴莎讨论过今年地里要怎么种。吴莎对农事知道的也不比徐喻明多,只是依靠着现代丰富的信息,知道了粗浅一些信息,至于更细致的,她也不清楚。她只知道一个大的方向,就是科学种植、选择培育优良品种、改进农具。 这不是她嘴皮子一碰就可以做到的,她一个人的力量也是有限,这又是于国有利的大事,她就让徐喻明先写了折子借夏守知的名呈上去。这折子到了齐暄帝的手里,并没有什么响动,吴莎也不知他是怎么个意思。反正她也尽到了告知义务,他不说,不代表他们就不动了。 至少夏守知对此很感兴趣,他人头熟,如今在钱塘就跟当了土皇帝一样,上官因为钱塘特殊,没有管着他,既然如此,他不见机做些事,岂不是可惜了。 有了地方官员的支持,开春时钱塘已经聚集了一批能工巧匠和种田好手,大家都跃跃欲试想要有一番作为。郡王府算是隐形的金主,外面的事郡王不方便出面去瞧瞧,吴莎却是可以去的。她还会跟请来的人交流,尽量把自己的所知道的东西让他们想办法还原。 为了春种的事,吴莎一连几天都往外跑,都要到午后才回家。安贵看着她连个丫头也不带就出了门,一点也没有郡王妃的样子,心下倒有几分疑惑。据她所知,吴莎在钱塘的任务是盯着徐喻明,现在徐喻明不出去,她却见天的往外跑,是不是太不把任务当一回事了?这还是前首领呢,定是因为她玩忽职守才被撤了首领一职。 她把心下的不满跟忠富一说,忠富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我看不如让我跟着她一块儿出去吧,要是有点什么事也有个照应。”忠富一脸认真地说。 安贵一听,瞟了他一眼,“就是郡王妃身边得要跟着人,怎么也是个丫头,哪里轮得到你?” “我可以去当马夫呀。” “我看只要让你出去玩耍,就是让你当马,你也是肯的。” “这话就过了,我一个大男人想当马也当不成,就算像戊头这样有改变面容的本事,让她变成一匹马也是不成的。” 安贵不想跟他做口舌之争,想着是不是等吴莎回来的跟她提一句,以后让她跟着吴莎出门,凡事有个照应不说,她也想看看吴莎到底在外面忙什么。她在江北还没有见过哪家夫人亲自去处理这些事的,还是孤身一人,也幸好外面认得郡王妃的人不多,要是传了开去,郡王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见她不出声,忠富看出了她的想法,调侃道:“你莫不是想跟着戊头出去?还是省省吧,戊头要是想让人跟着早就开口了。你要是想偷偷跟出去,也得掂量一下自己的本事,那可是戊头。” “她已经不是戊头了,我们现在的戊头在江北呢,大家总也不改称呼,好似咱们队事事都要听她的一般。” “小戊头都没说什么,你叫什么屈?” “小戊头不说,不代表她心里没这么想,也许她早就烦了这个一直踩在她头上的女人呢?” “难不成你还想替小戊头出气不成?你忘了我们来钱塘之前,小戊头嘱咐过一定听戊头调遣,不能违抗戊头的命令!” 安贵略一沉思,点点头道:“我知道小戊头对戊头非常信任,但是戊头她嫁人了,女人在嫁人前后是很不一样的。” “你怎么知道?” “想想楼里的那些姑娘,嫁人之前为着布料的花色能跟姐妹大打出手,嫁了人之后荆钗布裙,不施粉黛,哪还有先前讲究的样子,就跟整个人投胎重生了一遍似的。” “这倒也是。可旁人是旁人,那可是戊头,怎会跟旁人那样。” “戊头也是女人。” 忠富一向说不过她,叹息道:“那你去跟吧,我不拦你。” “谁说我要去跟了,我也就是说说,要是连我也走了,院里岂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盯着郡王了。”安贵淡淡说道。 她本来就没有打算去,只是找个要来分享心中的疑虑罢了。见她说了半天竟然没打算去,忠富也不知她整天想东想西废那么多脑子有什么用。 等吴莎忙完了这一阵,已经是暮春了。难得徐喻明从正月到现在也没有生病,吴莎见外面春光正好,就跟忠富和安贵商量,陪着徐喻明去城外清风观走一遭。 忠富早就想出去逛逛,哪怕是最没有意思的道观也是好的。安贵却想,从钱塘去清风观有些路程,一行人少不得要在外面留宿,这是不是不太安全?吴莎见安贵沉呤许久也没个定论,略有些不耐烦,要是觉得不妥也没办法,大不了她一个人去清风观,徐喻明去乡下庄子赏春也是一样的。 边上忠富也等的不耐烦,问道:“你要是怕,可以呆在府里,有的是比你厉害的人。” 他就没想过是阻拦,吴莎是前暗卫首领,她想去的地方他们还能拦着不成? 安贵也想到了这个,也就带着几分不乐意地点了点头。她觉得吴莎一点都没有把任务放在心上,却不知道,吴莎身上本来就没有担负着什么任务,她就在养老途中顺便嫁了个人而已。 既然他们也没有意见,吴莎也就安排好车马,选了一天春风正好的日子,带着徐喻明出了府。徐喻明以为她是想带他去看春种,也没有多想,直到马车停在了飞龙山下,他才发现到了一个陌生的所在。 “这里是……”他四下一望,倒是远远看到了隐没在山上的道观。 “清风观,来给天尊上个香,让他保佑你少灾少病。” “那我得多上一柱,求神尊保佑你出入平安。” 吴莎轻笑,焉不知每次她出门,他总会担忧。有时她真的只是出去闲逛,他却不信,倒让她不好出门了。 两人牵着手一前一后朝山上走,徐喻明望着长长的石阶,知道考验他体力的时候来了。平常他跟吴莎晨练,只是轻松地活动一下手脚练一下招式,运动强度并不大,冷不防让他爬山,他担心自己撑不下来。 “咱们慢慢走就是了。”吴莎看出了他的顾虑,笑着安慰道。 她先前来道观时,曾看到有些年纪的老婆婆老公公都能上山,徐喻明总不能连他们都不如。走了约一刻钟,两人就停下来歇了一会儿。山上风光不错,吴莎还指给徐喻明看不远处的一丛山花,徐喻明看过去时,正好有一只尾巴很长的鸟儿飞过。 “那是什么鸟?”吴莎好奇地问。 徐喻明也不认得,他在宫中见过不少珍禽异兽,里面并没有刚刚的鸟儿。那是一只黑色的鸟,长长的尾巴夹杂着白棕色,这样的鸟颜色单调了些,不会作为珍禽进献给宫里,他却喜欢停在山花边上黑鸟,垂头俯视着上山的人,像是不懂他们为何走的这般辛苦一样。 发了一声清脆的叫声后,它挥动着翅膀消失在众人的视线内,众人也开始继续往山上走。徐喻明把目光放到山上的风光里,一路走下来,倒比他想的轻松些。他们上山时,已经先上山的忠富跟观里的道童说一声,还能了问否在山上住宿的话。吴莎先前因为下雨在山上住过一夜,知道道观空着许多客房,徐喻明的身份摆在那儿,想来观里是不会拒绝的。 等徐喻明等人走到时,忠富已经与观里沟通好,他不但要到了住处,还去厨房点了吃食,又在观里转了好几圈。趁着徐喻明跟观里的居士道童说话的功夫,他靠到安贵身边,跟她小声说话。 “观里有几位道长功夫不错。” “有异?”安贵冷声问。 “这倒看不出。” 安贵知忠富的性子,怕他玩性上来就跟人家道长比武,便想嘱咐他几偏。偏上完香后,忠富就跑得没影了,安贵见不到他的人,不由暗暗担心。 “忠富许是去玩了,他正是爱玩闹的年纪,也是难免。我看这观内很是清静,不会出事的。”忠上在边上劝道,他见安贵在朝四下张望,便猜她是在找忠富。 安贵没想到还有人盯着她,脸上微有窘意,顺势不好意思地答道:“哥哥是个跳脱的性子,我是怕他在观里乱逛,冲撞了他人修行。” “能来观里修行的人都是些性能温厚之人,想来就算被扰也不会怪罪他。”说到这个,忠上就想到了那个气量狭小的内侍,倒也生出一份担心,要是来修行的人当中也藏着这样身份不低却脾气古怪的人可怎么好? 再一看徐喻明和吴莎都在,他心下的不安也就收了起来。横竖自家主子都是一位郡王,想来普通人也是不敢来惹的。 上山花了太多时间,等他们上了香天色都已经晚了。一行人吃了点心充饥后,吴莎就饶有兴致地拉着徐喻明去看日落。站在山岗上往下去,除了连绵的青山,还有山下零星的几个村落。这边村子里已经飘起了炊烟,在落霞的晕染下别有一番静谧之感。 徐喻明轻吸一口气,好似闻到了阵阵饭香。他曾跟着先帝去春猎,围场四周没有一个村落,里面的猎物又瞧着木呆呆的,不及这儿来的有趣。掩藏于安静之下平和又生机勃勃的气息,是他以前不曾感受过的。吴莎见他沉浸在风光中,伸手扯了一下他的袖子,待他转头时,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亲完又马上转头,看向远处红彤彤的天空。 徐喻明微一愣,嘴角不禁扬起,又转头朝边上看了一眼。忠上和安贵都站在不远处,并没有看向他们。他安心地回头,握紧她的手。 “我们可是在道观呢……” “正确地说,我们是在道观外面的山上。” 两人为了看日落,刚刚已经出了道观。观外有一块巨石,有两层楼那么高,边上是一处山崖,也是天然的石崖,许是有人时常来此处打座的缘故,地面上没有杂草连尘土都少,很是洁净。吴莎原本是想带徐喻明爬上巨石,巨石上有几处凹陷,又横生着松树,正适合攀爬。她要上去是不难,难的是把徐喻明带上云。好在这处山崖景观与站在巨石上也无太大差别,两人才选了此事观日落。 虽说这的确是在道观外面,但离道观这么近,徐喻明还是觉得得心怀敬畏。想是这样想,他还是伸手搂着她的腰,想跟她更亲近些。夫妻感情深厚是自然之理,想来神尊知道也不会怪罪的,徐喻明暗想。吴莎顺势靠在他肩膀,望着天边的红霞慢慢被黑夜遮掩。待星子一颗颗显现身姿,山上涌动的风微有些凉意。 “我们进去吃饭吧,你可得多吃点,今天走了半天的山路,该累坏了吧。”吴莎拍拍扶在她腰间的手说。 “累倒是不累,却是有几分饿了。” 两人边走边聊些琐事,倒与世间一般夫妻并无不同。安贵在后面看着有些迷惘,不知变成寻常妇人的吴莎还有几分值得相信。 清风观的斋菜做的还不错,里面有一碟子野菜,比郡王府做的还有滋味。吴莎觉得合胃口,还好奇地拿筷子在碗里拔了一下,想看看里面有什么加什么特别的调料。徐喻明见她如此,就夹了一筷子放到她的碗里。 “你若喜欢吃,就让府里的下人买些回来便是。” 吴莎收回筷子,也知道自己拔菜的举动不好。 “府里也不是没买过,做的却没有这个香,许是这儿的野菜是长在高山上的,要比长在平地的滋味足些。” “还有这样的讲究?” “那些生在高山上的兽类就比养在家里的滋味好,想来菜也是一样的。” “也是你舌头刁才吃得出来。” “你舌头不刁?”吴莎挑眉道,夹了一筷子韭菜给他。 徐喻明不作声,他不爱吃韭菜,可是吴莎总说他得多吃他不爱吃的这些东西,身体才好得快。他虽然不信,但难为她编出这样哄孩子的理由来,不得不硬逼着自己吃一点。 第127章 腿酸 吃了晚饭,两人也没有去散步消食,白天已经走得更多了,肚子一饱便有了睡意。吴莎见天色还早,硬是跟他下了一盘棋才让他去睡。第二天天一亮,两人又去上了香,还跟观里的几位道长居士一起探讨道义。徐喻明是熟读周易的人,先帝当年也曾请了一位真人入宫教导他长寿之法,徐喻明跟真人打过几次交道,现在与人谈道还能讲出几分道理来。 吴莎开头还认真听着,听到后面就有点犯困,她暗想,要是这会儿徐喻明趁着跟他们说话传递消息,她是听不出来的。正想着,就听到边上有人打了很大的哈欠,让强忍着不失礼的吴莎侧目看了过去,结果发现却是忠富。 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忠富不好意思地低头致歉,发现安贵正用余光嫌弃地看着他时,他只能假装没有发现。昨天到了山上,他逛了几圈后在后山发现一只獐子。獐子肉鲜美,这会儿因是春季猎人也不上山,郡王府的餐桌上已经很久没出现这道野味了,看到有獐子,他就想猎回去。 他身上没有弓箭,倒是带着一把匕首,追了许久之后,他正想要趁獐子放松警惕上前猎杀时,侧面飞来一颗石子,他侧身一躲让獐子生了警觉,让它逃走了。忠富沉下脸,看向射出石子的方向,却什么也没有看见,等他回到观里,见有道士对他冷眼相对,他猜测许是观里的道士拦下他杀生。 他想想在道山上杀生的确不妥,但是被人这样下了面子,心里又有些过不去。入夜后,他越想越气,就故意在道观里晃悠,想引起别人的注意上前跟他比划一下。偏他逛了半夜,连观里的藏书楼都摸了进去,却没有一个人出现。因着这事,他昨夜统共没睡几个时辰,这会儿又听他们讲道,更是越听越困。 好在有了他这个哈欠,打断了他们论道,吴莎松了一口气不说,徐喻明心下也是一松。自从他在宫里跟先帝寻来的真人聊过后,对这些道士僧侣就生了疑心,虽能跟他们探讨一二,但不过是接着他们的话,搬些书中的名句和他个人感悟应付而已。要是再讨论下去,他可就要词穷了。 又寒暄了几句后,他们便匆匆下山了。 出了山门,徐喻明望着长长的台阶,迈出了艰难的一步。 早上醒来时,他就觉得自己的腿酸得不行,下地的时候似乎都没法弯,只能直直地在地上走。吴莎这才想起昨天睡前忘记给他按腿了,她还特意带了活络油就是为着给他爬完山后用。因他上山后也不叫累不叫苦的,她就把这事忘记了,直到看他走路怪别扭的才想起来。当然,这事她放在心里就好,可不能告诉他。 刚刚在观里四处烧香,徐喻明勉强还能忍着,待看到一整条台阶时,就算是他,淡然的表情也垮了片刻。吴莎知道得怪自己晚上忘记帮他按腿了,却还是忍不住在他腿上拍了一记,酸得他差点腿软摔下去。 “殿下可还能走?”她假作关心地问。 “能。”徐喻明硬撑着回答,看向她的目光微微透着无奈。 只走了一步,他就觉得自己的腿酸胀得厉害,想了想,他微微侧过身斜着往下迈步才好了一些。 吴莎瞄见了故意说:“殿下要不要贴着山壁走,山上风大,吹说还曾把人吹下山呢。” 她这话也不是谎话,当初下暴雨时山上的道童拦着她不让她下山就是为了这个缘故。 “既然如此,大家都贴着山壁走,以防万一。” 郡王发话,旁人不好不听他的,吴莎见他把众人都拖下水,倒也觉得有趣。 这天上山的人都看到一个奇异的景象,五位下山的香客都贴着山壁,打头的一位神色微沉,像是遇着了什么难处。旁人也不好多问,看了几眼就收回了目光,却不禁在心下猜测这几位莫不是遇着了怪异。徐喻明也知道旁人看到他们古怪的走法定然会议论几句,可是比起正常下山时的苦楚,根本不算什么。 幸好这不是在京城,他心下还是感慨了一句,若以前有人说他将来有这样不顾形象的一天,他也许还会把人训斥一顿。他的脸皮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厚了?想想他平日对吴莎说的那些话,他仿佛发现了什么。 下了山之后,他们在山下的客店吃了点东西才坐马车离开。为了在天黑之前赶回钱塘,马车走得飞愉快,吴莎感觉自己都要被震得散架了,还不如自己在外面骑马。徐喻明勉强忍着,只要不让他走台阶,这点震动不算什么。 吴莎被震得也没法闭目养神,索性就拉过徐喻明的腿想帮他按按,想让他到郡王府时能松快一些。只是她才略用力,徐喻明就叫了一声,脸上又不由红了起来。 “别按了。”他拉住吴莎的手说。 “要是不按,你等会儿下马车时还得疼。我刚刚还没有使力呢,这点用点力气才有效。” “别按了。”他重复道上,语气中再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就这么忍不了疼?”吴莎在他耳边小声问。 “这个疼不一样。” 徐喻明就是先前默书默到手疼的时候,也没有像现在这般疼得厉害。他也知道想要快些好就得用力按过,可是等他回府,也不用四下走动了,就是腿上疼着又有什么关系。要是她在车上按了起来,他丢脸的模样会闹得旁人都知道了,相比之下,他还得疼着吧。 吴莎也想到了他的顾虑,继续跟他耳语:“横竖马车上的都是自己人,外面的路一向走的人少,你就是喊几声疼又有什么?大家都知道你这会儿脚疼着呢。” “等个三五日自然就不疼了,何苦要你费力。”徐喻明回道,隔了一会儿,又幽幽说了一声:“以后这种登高赏景的雅事,我还是不参与了吧。” “是,可不敢再劳动郡王爷的御体。”吴莎调侃道。 徐喻明回府后,吴莎还特意安排人用小轿抬着他回正院。府里一向备着两顶软轿,她出门这么多次一次也没有用过,想不到倒让徐喻明先坐了。徐喻明还不肯一个人坐,非得吴莎也坐上轿子才肯罢休。因着这轿子平时也用不着,府里也没有预备轿夫,只能临时找来四个力气大的下人帮着抬轿子。吴莎坐在抬得并不稳当的轿子,暗想,真还不如走路来得便利。 这次徐喻明累得狠了,一直休养了五天才恢复了去院里晨练。练了没有几天,又得了风寒,然后又是彻底的静养。 看来清风观的神仙也不怎么灵,不去求时徐喻明还好好的,去上了香他反倒病倒了,吴莎心下想,见他病了几天好不容易养得精神些的脸又瘦了一半,心下暗暗心疼。他如今喝药已经不会像以前那样会剩半碗,吴莎也知他已经习惯总是生病,也知道好好配合治疗。 “等你病好了,咱们就去请赵先生来说一出书。”吴莎坐在床边说道。 徐喻明本来为嘴里的苦味难受,一听到她这样说,马上精神就好了。 “你说的可是真的?” “这有什么好骗的,府里又不请不起。” 徐喻明一想也是,却在略一思索后笑了出来,“我的腿刚好,便又病了,等病好了,就又该手疼了。一年三百六十日,也不能安乐几日。” “至少今年到现在,才病了这一回,比去年好多了。” 病的日子虽少,他的体力也上去了,但这身子跟他来钱塘之前还是不能比,想来要养好得要好些年月。老丁离开时,说是去寻访名医了,可是他现如今除了病时,吴莎也没有让他吃什么药,只每天变着法子炖些养身子的汤水给他,可见他的身子还没有弱到需要靠药吊着。 如此便好。 因着天气反复,徐喻明的病一直过了半个多月才好,他知道赵先生来也是说夜场,要是身体不养得好一点,他也许听了一夜又得病了,更别提隔天还要抄书。就这么又养了半个月,他确定自己都好全了,却不见吴莎提起请赵先生来府里的事。 拖了几天后,他主动开口询问。 吴莎看向他,顿了片刻后,说:“赵先生怕是以后都不能说书了,他的嗓子坏了。” “坏了?怎么好端端的……”徐喻明想到了一个可能,便停下来与吴莎交换了眼神。 外面都已经传开了,吴莎也没有什么可瞒他的,说:“有人说是他喝多了睡在露天,受了凉哑了嗓子;也有人说是有人下毒。” “可惜了。”徐喻明喃喃说道,一直住在郡王府里,他都要忘了外面有多少纷扰,乍然听到这个消息,他竟有些不能接受。再一想,他见过的争斗难道还少吗,这一桩又算得了什么? 吴莎不接话,说:“殿下不用担心,楼里教导了几个新人,等他们有了火候,再请他们来府里说书也是一样的。” 徐喻明听她这话有几分冷意,却不知原因如何,难不成她也喜欢听赵先生说书心下替他不平? 第128章 旧语楼 吴莎自然不平,这可是她的生意。因为说书先生说的故事新颖,黄馐楼的生意好的不得了,但有一个坏处,下午茶的生意影响了正常午饭和晚饭的生意。黄冲考虑之下,已经准备开专门说书的茶楼,名字就叫旧语楼,还准备一气多开几家分门。也是好在黄冲为了开分店已经备下人手,少好一个赵先生对店里的影响并不大,只可惜了赵先生。 赵先生这会儿也正躺在家里,试着开口说几个字,也只能发出吵哑难听的声音。他知道自己的嗓子是彻底坏了,以后再不能说话,他原想存些钱送自己的儿子去念书,现在别说念书了,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他还没有头绪。 昨日姐姐肿着脸来哭了一场,看来他的嗓子出事真跟他那天夜里在姐夫家吃饭有关,就不知是姐夫本就记恨他,还是受了别人指使。想想自己十几岁开始就在姐夫的茶棚里做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地他的日子刚过得好一点,姐夫就来下黑手。 恨恨地拍了一下床,他忽然听到屋外有人轻轻叫了一声,起身朝外面看去,就见他的婆娘端着一碗药汤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当家的,来喝药吧,已经不怎么烫手了。”她把药递到他面前,有些战战兢兢地看着他。 他刚发现嗓子不好的时候,发了好几次脾气,家里的桌子都被他砸坏了,这两天心里才好些。被他砸掉的那些东西都是钱买来的,他也不能一直砸下去。接过药,他试了温度,发现的确不烫嘴了,索性一饮而尽。前些天,他连药都没法喝,吃什么喉咙都痛得厉害,现在也算熬过去了,至少不会活活饿死。 许是见他脾气好些,他的婆娘也就留下来说了几句话,左不过就是黄当家仁慈,药方子多贵之类的闲话。说到这个,黄冲知道他的嗓子不会好了,还亲自来劝解了他一回,让他安心养着,等身子好了自有活给他做。他心下感激,直把黄冲当成嫡亲的兄弟一般,不对,他一个下人也没资格这样想,黄冲就是他的再选父母,以只要黄冲有用得着他的地方,他绝不推辞。 他又看了一眼在边上只会说些有用的话的女人。其实前些日子,他本来跟前头一个寡妇眉来眼去的有了心思。小妾啥的他也不敢想,把几个孩子的娘休了,他也做不出,可是在外面置一个外室,他却是敢的。只是还没有正式搭上话,他就出了事。这会儿自家婆娘全心全意地照顾他,除了开始哭哭啼啼地挺招人烦,其他的却都是好的。 罢了,他如今跟着哑巴差不多,还是跟她安生过日子,等喉咙再好些就去找黄冲领个差事,横竖靠着去年赚下的钱,他已经买下了十多亩地,饿是饿不死的。 赵先生的事在钱塘只得一句唏嘘,在黄冲这儿却是明晃晃地打脸,虽说事情是他姐夫做下的,但背后的人只要一查就知道钱塘有名的许家。 许家是钱塘的百年大族,就是当初南蛮占了江南时,许家没有受了灭族之祸,还靠着与南蛮女通婚,避过了祸事。只是现在与南蛮女有血缘的这一支已经被逐出了许家,听说迁往北面定居了。许家与钱塘的豪绅巨户皆有联姻,就是与江北朱家也沾着亲。 许家原本是靠着囤田和丝绸生意发的家,如今也做酒楼茶馆的生意。黄冲酒楼的生意一开,许家开的酒楼生意就差了下来,打听到黄冲虽是刚来钱塘不久,但是在京中结交了不少高官,跟新来的县令夏守知也认得,他们不好明着打压只暗中使些小手段。 黄冲凭着酒楼里独特的菜式,愣是没被挤垮,还在楼里设了茶座专在午后经营,用说书招揽客人。世人一向贪新鲜,那些有钱有闲的都去凑热闹,这一去便成了常客。许家见他不但抢了酒楼的生意,连茶楼的生意也想抢,这才下了黑手。 他们自认为把事推给了赵先生的姐夫,旁人想不到他们身上,却不想想黄冲的姐姐也就是罗依,嫁的是跟街上混混都有些交情的毛大郎。毛大郎看着像是收山了,一心在家里帮媳妇看铺子,但街上帮着叫卖烧饼油条的都是跟他混的。他们是一群眼尖的,赵先生一出了事,他们中就有人说曾看过赵先生姐夫跟许家的一个管事在一块儿说话,后来聊得高兴还一起去了花楼。 毛大郎连不相干的混混都帮衬着,更别提自家小舅子了。不过他也不是那等鲁莽的,知道许家不好动,就劝黄冲找找帮手。他听说黄冲一下子发迹,是因为跟江北的朱家有生意上的来往,便让黄冲去找朱家的人来帮忙说和。黄冲也照做了,哪怕他怀疑这事与朱家也有关系。 先前朱家来找他买做豆腐的方子,他没有卖,朱二爷又说想让他去朱家当掌柜,他也没有同意。 猜测只是猜测,他明面上还是得跟去朱家服个软,请他们出面说和,还得给他们一点甜头。一时低头没什么,他当初为了卖一两个烧饼不也是由着人数落挑剔,如今他赚着比先前多百倍千倍的银钱,多受一点委屈算什么。再大的委屈,他也已经尝过了,现在帮着当初的恩人打理产业,他就是再受些委屈都是值的。 在问过黄冲需不需要她帮忙,得到了否的答案后,吴莎就没有再关注着这事。现在院里多了两个暗卫,她就是想出去帮忙,也抽不出时间来。 徐喻明病也好了,虽然没办法听人说书,但旁的事还能做。郡王府当初在修整时预留了几块菜地,预备弄成家庭菜田。这活本来是忠柱的,因着吴莎和徐喻明约定了要来种地,就要了三分的地,准备种些黄瓜和豆类。 这两种蔬菜徐喻明比较喜欢。黄瓜是新近传开的作物,江南种的人家还不多,宫中却早就已经有了。徐喻明在吴莎说一起种地时,就想到了种黄瓜。吴莎手上并没有准备黄瓜种子,现在种下去的还是让忠富去寻来的。 三妮见主子想学做农活,这事她比安贵熟,便每天跟在后面想着给主子帮忙,哪怕已经有她哥哥在了,她也跟着。 上次吴莎等人去清风观带着安贵没有带她,让她很是失落,回来后吴莎也爱使唤安贵,现在除了守夜的活还没有让安贵插手,旁的活安贵都沾了一点。要是再这么下去,说不定吴莎就会觉得安贵比她好,把安贵提成一等丫头。一等和二等差一半的月例呢,她可不能被压下去。再说了,当一等丫头可风头了,要是把她撤职了,别人肯定会笑话她的。 吴莎其实是故意冷着三妮,她发现三妮成了她的贴身侍女后脾气大了一点,还变得爱摆架子了。这样可不好,正好现在有了安贵,吴莎就想借着安贵压压三妮的性子。三妮现在还没有醒悟过来,只一心想着讨好着吴莎,却不知府里许多下人比起认识时间长的她来更喜欢安贵。 她当上了吴莎的贴身丫头后变得有些骄横,府里的人对她多少有些意见,近来对她也有些冷淡。三妮虽也发觉了,但却觉得这是因为她不被吴莎重用的缘故,只要吴莎看重她,府里的人巴结她还来不及,哪会给她脸色看。 隔了一段时间,三妮还没有想到如何在吴莎表现的更好,她嫂子吴氏却发觉有些不对。尽管三妮平时爱对她挑刺,她却还是寻着机会跟三妮说了这事。 “小妹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我能得罪什么人?”三妮冷哼了一声,有些不满地看向吴氏。 吴氏也不恼,还陪笑道:“我也是白问一句,妹妹一向是个聪明的,这府里谁不知道。就是……” 她欲言又止地看了三妮一眼。 三妮本来得了她的夸正有几分得意,这会儿见她吞吞吐吐的,又有些恼了,“就是什么?” “咱们自家人,你说话是快了慢了都是好的都不要紧,我们自会好好听着,可是外人就不一样。他们听你说话说得急了,还以为你在跟他们置气,时间久了怕是会多想。” 三妮微一皱眉,气恼道:“是不是有人在你面前说些不着五六的话?嫌我说话难听?怕是嫌我现在不得主子欢心吧?” “哪有这样的事?府里只你一位一等丫头,就算现在有了一个能干的安贵,也不过是添了一位,你还是排在前面的。他们怎么敢为着这个就来说什么闲话?” “不为这个又是为什么?我的脾气一直都是如此的,怎么现来嫌我说话不好听了?” 吴氏也是个憨直的性子,被她的话一噎,不由问:“你真觉得你的脾气没有变过?” 三妮一听更气了,吴氏自知她不爱听这个,只得听她数落。恰好忠柱这时进来,见她又在教训嫂子,便有些为难的看着她。 “妹妹,你怎么现在越来越像大嫂了?” 三妮话语一顿,活像被人卡住了喉咙,气急了连话也说不出来。吴氏一见,在忠柱手臂上拍了一记。 “你怎么能说这个?” “怎么了?”忠柱不解地看向她,他也没说什么呀。 见他没有发觉,也不知道上来服软,三妮恨恨地一跺脚,气呼呼地跑开了。吴氏也不敢在三妮气头上的时候追上去,想让忠柱去,忠柱却没有动。 “没事的,又没有什么大事,她气一会儿就好了。” 吴氏也不知说什么好,只得先等着,若三妮明天还没有消气再让忠柱去说几句好话。 第129章 私下议论 三妮一路走得飞快,回了屋里就趴在床上抽泣起来,惹得正在做绣活的燕子一惊。燕子知道她这些日子有些不痛快,犹豫地片刻还是上前走到她床边。 “安妮,你怎么了?”她细声问道。 三妮也不理她,她站在片刻见她不搭理,便讪讪地回了自己那张床,略坐了一会儿后,心下总是不安,索性出了屋子在外面呆一会儿,想等三妮消了气再进去。她出了屋子也不敢四处乱走,只在院里的花坛那边略站一站,正好听到吴莎又在跟郡王练琴。 她抬眼望去,只在敝开的房门那儿看到了郡王,吴莎的身影被墙壁挡住了。也不知她说了什么,郡王抬起头来笑了笑,转头又认真地弹起琴来,一声一声煞是好听。燕子一时听得有些入迷,直到忠富去厨房拿饭才醒过来神回屋了。 忠富看了她的背影一眼,嘴角微微一勾便顾自己忙去了。 郡王和郡王妃感情甚笃这是府里每个人都知道的,府里许多人都是农家出来的,也不觉得郡王没有侍妾是件奇怪的事,尤其是郡王的身体还不好,在他们的想法里,男人都病了,身边有一个女人也就够了。就是府里有些年纪大的见两人成亲一年多了,也不见郡王妃肚子传出喜信,私下难免议论几句。 哪怕徐喻明每年大病小病不断,他们也鲜少说是他的缘故才让吴莎生不出孩子,多半是猜测吴莎是不是有什么隐疾,说不定她以前并不是什么寡妇而是因为不能生养被人休弃。被休比起男人老人当寡妇可难听多了,他们一时看吴莎的眼光都带着怀疑。 哪怕这事的原因真在她身上,吴莎也被他们的猜测闹得有些不高兴,她是真没想到他们也没有多想就把原因归咎到她身上,难道就因为她是一个女子? 可是因为的确怪她,她也不好压下他们的话,她在成亲时就有心理准备接受别人的议论,当时就决定不管听到什么都不理会。可是她不理会,徐喻明却不能装听不见,他用议论主子为理由发卖了一个最爱传话的婆子,让府里的风气为之一振。 “你何苦跟这些人置气,她们要说就让她们说就是,又不会少一块肉。”吴莎劝道,“你要是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值了。” “我若为这几句话就气坏了身子,可真是白在宫里长大了。我知你对下人一向宽厚,就是他们犯了错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但规矩就是规矩,郡王府的规矩往细了定,府里许多人都是留不得的。”徐喻明说这话的时候也不避着忠上和三妮,在他看来,两人的规矩还远远不够,做事也不够有章法,也就是他现在无事在身,才勉强用着。 吴莎以前还挑剔杨管家的规矩,其实她的规矩也没有多好,在宫中呆了一阵,她最受不了的就是那些规矩,也就不想让府里的人也守着这些,差不多就得了。若将来徐喻明被召回京中,这些下人定然不会跟着他回去的,又何苦要苦学这些。 见她不作声,徐喻明又缓了语气,说:“本来府里规矩松散些也没有什么,在这儿也生不出什么事来,我知道你也是有手段的,不过放任他们惹你不痛快却是不行的,你不能等到他们背主了才想着去对付他们,得在开始就得刹住这风气。” “郡王说的极是。”看来她的人性化管理,在古代并不适用,以后她还是挑剔一些吧,省得又被徐喻明念叨。 发卖了一个婆子后,府里的人不敢再议论主子的事,那些私下偷偷说的自然是拦不住了,只是现在他们却不再说是吴莎身子有什么不好,而是说徐喻明,不然他怎么会发这么大的火。 这话也就私下几个人说说,谁也不敢传开去,一向只爱呆在院里做针线的燕子自然没处听见,她只记得前些日子在院里听到的闲话,他们说吴莎也许不能生养,这要是真的,郡王是不是得再娶一个,不对,应该说再纳一个。 前些年,她曾听三妮说过当小妾的好处,后来三妮不再提了,许是已经打消了念头。她身在郡王府,如果要当妾也只能给郡王,这事若是让郡王妃知道了……燕子眼睛一亮,觉得自己明白了为什么这些日子吴莎对三妮冷淡了。 若是真是吴莎身子不好,郡王纳妾也是迟早的事,要是吴莎不想给三妮这份体面,又想给谁?燕子在府里的人想了一圈,除了安贵还真想不出别人。安贵的确很出挑,哪怕她不喜欢出头,只站在那里就比一般女子出众,燕子私以为她就是站在吴莎身边也不会比吴莎差,甚至比吴莎这个郡王妃更显眼。 想到这个,她心里就有些不舒服,也有些明白三妮前几天为什么会被气哭了。 可又一想,吴莎若连三妮都容不得,为什么就容得下比三妮更出色的安贵呢?很快,燕子觉得自己找到了答案。因为安贵看着更听话,不像三妮,脾气上来的时候谁的面子也不给。燕子想了想,自认为比起安贵来,还是她看着更听话一些。 吴莎不知她心中的念头,她一向是个缩在角落不起眼的,吴莎也就没有花心思,她这会儿忙着外面的生意,明面上的郡王府的生意,不是她私下与黄冲合作的那些。过年的时候她曾跟徐喻明说想把府里多余的银子拿出去买铺子,总比白放在家里的好。她深受前世的理财观念影响,一看到钱放在那里不动,就觉得在贬值。 她本来是想买几间连在一起的铺子,结果没看到好的,后来听说钱塘这儿要新修一条路,便去问来了规划图,把靠近路边的一片土地给买了下来。眼看着路已经开始修了,她买下的地皮也开始涨价,甚至有人来打听,想知道她是想转头卖了,还是建楼。 这地是以郡王府的名义买下的,她也没有藏着,外面知道的人不少,就连夏守知也知道,他也让木书过来问了一声,想知道她打算怎么建。夏守知猜她是不会卖的,也知道今年郡王府在农事上花了不少银钱,担心她周转不过来,还让木书提了一声愿意资助的话。 吴莎谢了他的好意,却没有借。郡王府开销不大,每年有不少结余,这些钱正好够用。她买地皮时也不是胡乱买的,事先她做过预算,才买了相当于半条街大的地。其实再大一些,郡王府也吃得下,就怕多了惹上头不快。陛下既然默许了徐喻明拿私产出来养活研究农事的人,那她占上一块地给郡王府谋划些好处,想来他也不会怪罪,可要是多了也不好。 为了这半条街的铺面,她还出了一份简易图,拿给木书让他带回去给夏守知。她想一条街的铺面还是统一了好看,若想要成真,少不得要夏守知出面跟其他地主交涉。夏守知动作倒不慢,跟其他人喝了一顿酒就把事情给定了。这本来就是好事,他们也相信夏守知这个公主之子的眼光。 要建的铺面样子定了,连建房的人也由县衙出面帮着找好了,吴莎总算是闲了下来。这时已经过了立秋,她一边感慨时间过得飞快,一边却注意到院里几个人的变化。 三妮上次哭了一场后,变得沉稳许多,脾气也收敛了些,吴莎看她改过了,又跟她亲近起来。三妮也没有因此变得骄横,当然若有看不过眼的时候,她该说还是会说。这本在吴莎意料之中,吴莎也没有意外,她意外的是燕子,这孩子以前不声不响地也不爱到人前来,怎么这阵子她总能看到她,还是明显精心打扮过的。 正值心思萌动的年纪,燕子会有这样的变化,吴莎也不奇怪,只是她见得次数多了,就难免朝她四周的出色男子想开去,猜猜是谁让燕子惦记上了。吴莎心里怀疑的是忠富,燕子以前没见过他,忽然见着这么个优秀的小子,说不定就生出情愫来。 偏忠富比燕子小几岁,平日又一副跳脱的模样,除了一张脸能看,旁的瞧着都像个孩子。不过小姑娘看人,一般都是只看脸的,她前世不也是这样想。女人对这种事多少有点好奇,吴莎暗中留心燕子和忠富相处时有没有什么不同,这一留心就让她发现了燕子惦记的不是忠富也不是忠上而是徐喻明。 吴莎一向觉得自己很豁达,如果有女子看上了她的男人,她会沾沾自喜而不是乱吃飞醋,但事实证明,这事还是让她膈应了一下。作为主角之一的徐喻明好像一点也没有察觉,她也就只能当不知道,只是瞧着燕子努力靠余光眉目传情,暗暗心累。 由她出面劝退吧,燕子这孩子看着又很脆弱,感觉是那种容易受打击后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或者劝了之后她就由暗恋变成了阴暗恋,她也怕这事一旦说开燕子要死要活的逼她答应,阿香又不在跟前,她都不好下狠手;要是由着她在角落积累感情,吴莎总是有一点不爽。就好像她在吃东西,边上一直有人看着,哪怕她打定主意不理会,心情总是会受影响。 第130章 打算 加上作为一个暗卫,吴莎非常讨厌角落的视线,会让她不由自主地进入防备状态。她可以相信忠富和安贵,就像相信府里其他暗卫一样,却无法相信一个陷入暗恋的女子。 想来想去,吴莎还是决定先什么也不做,假装她并不知道这个事,从侧面想办法劝退燕子。 暗中观察的忠富见吴莎什么也没有做,倒是找了机会凑到吴莎跟前,说:“头,要不要我帮忙?” 吴莎看着他一脸跃跃欲试,只觉得更加心塞,按下心下的脾气,她问:“你想怎么帮?” “把她的心思勾过来,她不就不会来惹你的眼了?” “不愧是小戊头教出来的,你的想法很好,不过还没有必要。” “头,要下手就要趁现在,趁她心意未坚的时候,要是久了,怕真成的祸患。” “难道那时我就会怕了她?” “男人的心思还真不好说。” 吴莎看着说这话的少年,怕是他见多了男人朝三暮四的事,就是她也知道不少。那又如何?为了维护感情,她当然得做些什么,却也不必太过,人生有太多重要的事,她做好自己的部分,其余的就看天意了。 忠富见她真不要他帮忙,怏怏不乐地回去了。徐喻明瞟见了他的神色,又见吴莎不久后也神色淡淡地进了屋,便猜两人说了什么。他猜测忠富和安贵都是暗卫,两人听命于吴莎。如今府里也没有什么为难的事务,两人又能有什么事可商量的,别是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出了什么麻烦事吧? “铺子都租出去了?”待她喝过茶,徐喻明开口问道。 徐喻明难得关心庶务,吴莎不想扫了他的兴,就细细说起新造起来的铺子出租的情况。徐喻明听说有一间铺子是旧语楼租了去,楼里的新掌柜还是那位赵先生,也多问了几句。说到这个,吴莎也就提了请人说书的事。 “我今日出门,铺子的事还是其次的,有木书帮忙看着,许多事都不用我出面,我就是去了旧语楼请了如今小有名气的柳先生来府里说书。日子也订好了,就在初十,说上三天,正好十四那天你也能有心思过生辰。” “劳细君费心了。”徐喻明马上知机地说。 正好吴莎的茶杯空了,她朝他使了眼色,徐喻明意会过来便为她添了茶水。 “细君慢点喝,要不要我再为你按按肩?” “你会?” 这话倒把徐喻明问住了,他还真不会,就是曾在宫中见人按过。 吴莎见他不应话,不禁失笑,说:“得了,你还是也坐着歇一会儿吧,我看你又一直看书也不动,怕是眼睛都要花了吧。” 徐喻明点头,故意挨着她坐着,却又微微一叹,“只恨我不能为你分忧,总让你在外面辛苦。” “外面有什么辛苦的,你若真心想为我分忧,以后吃饭的时候少挑剔一些便好。” 两人又闲话了几句,徐喻明已经知道她心烦的并不是铺子上的事,便聊到了木书身上,“夏兄最近为了修路,怕也是忙得无暇去会他的红颜知己了。好在他身边的人都是能干的,就说这个木书,把他都给比下去了。” “谁说不是。可就算是这么忙,夏大人还是能抽出时间与他的红颜知己红叶传情,不知羡煞外面多少女子。” “还有这等事?”徐喻明还真没有听说,想到夏守知还有这心思,想来钱塘一切安泰,他也就放了一半的心,又气恼夏守知总爱没事找事,弄什么红叶传情,好似旁人就不会送东西似的。 想想他与吴莎成亲到现在,送她的东西都是库里现成的首饰器物,还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不由有些沮丧。她为他安排生辰宴,他却什么也不能为她做,他倒是想在她生辰那天也为她亲手做一碗面的,偏她说她跟他合八字时用的生辰八字是假的,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出生,他也只好作罢。 吴莎这话算是半真半假,她自然知道自己的生日,但拿给萧老夫人的生辰八字也的确是假的,萧老夫人知道东方家失踪的时间,要是知道她出生的日子就在那天,难保不会有什么联想。她还是稳妥一点的好,最好世上都没有人猜测她的身份。 因为有说书先生上门,府里又热闹了三天,徐喻明生辰那天,吴莎还赏了府里的人半个月的月例,横竖府里也少有其他可以分赏的喜事,像是主家升官、主家有喜,这些郡王府统统沾不到,只能借着徐喻明的生辰热闹一下。 徐喻明越发觉得吴莎有心,不管是他食衣住行还是府里的大小事,吴莎处处安排妥当,对他也越来越亲近。他发现自他生辰之后,两人在外面散步时,吴莎会跟他贴面热聊,有时还会在外面整理他的衣服,一副贤良可人的模样。他当然喜欢她如此,就是总又觉得哪里怪怪的,以前两人不管在屋里怎么闹,在外面牵一下手已经算是大胆了,怎么现在她胆子忽然又变得更大了,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若现在是在宫里,她无端端地亲呢起来,他会猜测她这是有所求。可是现在是在钱塘,他又是连离开郡王府都得她点头过的处境,他想不到还有什么她需要他来办的,难不成是又出了什么借他名头兴风作浪的逆党?宫里两位皇子渐渐长成,就是要借势也不会来借他的呀? 既然她有心亲近,他也乐得接受,两人你侬我侬,倒比成亲那会儿还要亲近,府里的人见两人成亲一年有余却越发好的蜜里调油,羡慕的也有,暗暗说几句的也有。徐喻明上次重罚了议论主家的下人,积威尤在,就算是有话想议论的,也不敢当着众人说出来,府里也就没有传开。 只是这话不知怎么就传到了燕子那儿,她便悄悄跟三妮说:“表姑也是二十好几的人啦,怎地还这般不知羞,一点也不稳重。” 三妮见她这话说的奇怪,吴莎不管是什么脾气都是她们是主子,只要她不是苛待下人的,她便觉得她好,至于其他的,跟她们这些下人有什么相干。再说了,主子们关系好是好事,若是两人见天的闹,她们才应该担心呢。 她心下这样想着,嘴上却虚应着,假装正认真研究手里的荷包要怎么绣,并没有听清她在做什么。 燕子见她不应,便觉得有几分没趣,她隐隐觉得三妮当上吴莎的贴身侍女后就有些看不起她,最近尤其明显,好似都不太搭理她了。她没发现这是三妮稳重了的缘故,也不觉得三妮这样的改变是好事。 三妮不应她的话,她也没有其他的人可说,这个府里她也只跟三妮说得上话,跟安贵还只是面子情,聊不了什么。想到这个,她便觉得自己命苦,以前给人当童养媳被婆家搓磨,如今白担着一个出嫁过的名头,还不知要怎么寻摸婚事呢。想到这个,她心下有喜又愁,又心想跟三妮聊聊,偏三妮看着还没有开窍,也许安贵还比她懂些。 院里就她们三个同龄的姑娘,时常聚在一起做针线,三妮如今跟安贵也能和平相处,就是两个人单独呆在一个屋里,她还是点尴尬,就会叫上燕子一起。一来二去,燕子也觉得安贵处处都好,却也不曾跟她说些私房话。一日,三妮没在,她偷瞄了安贵好久,总算问出了一直想问的话。 “安贵,你将来可有什么打算,是要一直留在府里吗?” 可算是问了,安贵时不时被她打量,都有些烦了,要是燕子再不问,她就要借故走开了。燕子的心思,连忠富都看得出,更别提她了。 想了想,她低头小声回道:“看主子安排吧。” “主子将你配给谁,你都应吗?” 安贵点点头,头垂得更低了,“咱们当奴婢的,身家性命都握在主子手里,哪能不听主子的安排。” 燕子不作声,心想她并不算是郡王府的下人,也就用不着事事听吴莎的,就是她的继父在府里当管家,怕是有些事得顾忌着。 “姐姐将来定是要嫁到外面去的吧?”安贵小声问,连头也不敢抬,一副羞怯的样子。 燕子闻言,也跟着害羞起来,又不知怎么答,良久,才细如蚊呐地说:“也说不好呢。” 安贵微一皱眉,继续垂头做着针线。要说郡王要是想纳妾,纳个知根知底又好握在手心的燕子,对他们暗卫也是有益处的,只是这个燕子,要想入郡王的眼,怎么也得好好教导几年才行,不然就她现在这样的举止,也就哄哄市井男子罢了,也难怪吴莎不把她当回事。 吴莎不管,安贵也不会没事找事帮着管,更不会故意教燕子什么。大家呆在钱塘都是为了同一件差事,她可不敢跟吴莎对着干。 与安贵聊过天后,燕子自以为找到了同伴,与安贵一下子亲近了起来。三妮发现后心下微有些不痛快,不过很快就好了。 第131章 太子 近来吴莎给三妮找了点事做,就是帮着照顾花草,三妮听说花草养的好能有不错的收入,也就上了心。 她本来觉得养养花草没什么难的,自家哥哥是侍弄庄稼的好手,她跟着哥哥学学就成。可惜忠柱那一套,养养寻常花草还行,要养名贵的却不行,就是府里另一个管理院子的林叔,知道的也不详尽。她是个不怕丢脸的,不会就问,这儿问不到就多问几个人,或者去吴莎给她的书里面查。 为了查这个,她又认了许多难懂的字,连她一直请教的忠上也帮着去认了许多。忠上不好拿这些小事去烦主子,府里统共这些人,比他认的字多的只有忠富和安贵兄妹。三妮与安贵关系平平,连带着着跟忠富也不来往,只得由他出面去求教。 忠富是个脾气好的,听他来问,从来没有不耐烦,就是他的话比忠永还多,时常跟忠上问一些府里的事,有些忠上也不知怎么答,只能推脱着掩过去。 比如忠富很好奇郡王和郡王妃的事,郡王的身份和他为什么来会钱塘,他在外面已经听说过,甚至比忠上知道的还详尽,明知忠上不敢议论还偏拉着他说。 忠上想着府里呆得久的下人都知道吴莎是杨管家的表妹,后来成了京城贵人的干女儿,被陛下赐婚嫁给了郡王,但忠富和安贵才刚来,连杨管家的面也没有见过,还不知道这些。他却不知忠富知道的远比他说的多,忠富只是想问问郡王和前暗卫首领是怎么凑到一块儿的,这里面有没有什么蹊跷。 忠上一向嘴严,有许多事他以前只看到个影子,也是郡王成亲后他才渐渐想明白的,只是这些他自然不能说给旁人听。可是他遇到了忠富,他是吴思悉心教导专门用来跟人套话的,只听忠上漏出来的一句两句就猜到了端倪,一想到是郡王多花了心思,心下更是诧异。 以前忠富常听吴思说首领为人机敏,擅长与人应对,就是吴思如今的手段也是从吴莎那儿学的,故而他对吴莎能哄得郡王求娶并不意外,甚至还想过这一切是不是本就是陛下谋划好的。只是到了府里,见着吴莎行事与他所学的全然不同,没有一丝伪装的痕迹,偏这样的也能让郡王动心,让他很是意外。 论模样、才学、性情,她都没有装出高于世人的姿态来,也没有故作烂漫,当然以她的年纪来说,再装这个不见得讨喜,就是如此,忠富才更好奇吴莎是怎么让郡王起了心思主动求娶的。偷偷观察了一阵子,他也看不出原由,只觉得吴莎与传闻中的很不相同,瞧着十分和善,像是没有一点脾气,就连燕子那事她也没有什么动作。 时间久了,他也觉得也许不做什么是对的,燕子真有点不够看,她还没有三妮有风范,若来个女子吴莎都得提防一番,也太沉不住气了些,她越是这般淡定从容,也显出她的本事和身份来。 其实吴莎哪里是淡定从容,她的心思都不知转了几圈,只是面上不显,旁人都看不出来罢了。 一晃到了年底,府里准备着过年的事,吴莎也拿着一张礼单让徐喻明帮着参详。本来这些庶务也用不着郡王亲自过问,偏这回要送礼的人不是旁人,而是大齐亲立的太子。 齐暄帝后宫统共只有两位皇子,两人又都是皇后所出,太子的人选左不过就在这两人之中。齐暄帝登基不久,本没有想着这么早册立太子,且两位皇子行事并不十分合他的心意。只是后宫新立的几位妃子,接连有孕,为了朝中人心安稳,也为了后宫宁静,他才在秋后立了十岁的长子为太子。 如今宫中只有两位皇子,又不出挑,他想再多要几位皇子,照祖训这些皇子还得是有位份的妃子所出,将来才有资格争夺皇位。偏石皇后盯得紧,他一时又想借石家的势力打压朝中旧臣,倒不好跟皇后翻脸,只得先立了太子安石皇后的心,免得她再做出不体面的事儿来。 这两年宫中又新进了两位妃子丽妃和德妃,具是出身显赫,他为显恩宠少不得在她们宫中多住几日,也有心让她们有孕。丽妃倒也争气,很快就怀了身孕,谁知因着一点错处被石皇后罚跪,生生把孩子跪没了。 齐暄帝为此狠狠地训斥了皇后一顿,不想才过了半个月,最得他宠爱的婉美人也掉了一个孩子,因这孩子月份显浅,也不能说是谁的不是,齐暄帝却知道跟皇后脱不了干系,便罚了她闭宫自醒,相当于禁了她的足。这还是他登基之后,头一次这样打石皇后的脸,让两位皇子行事也谨慎起来,倒让他另眼相看。 后宫里面,因为王氏强横,太妃一辈就没有几个镇得住的,后宫这一摊子事最后便落在了良妃的身上。她入宫最久,这些年又事事恭谨,齐暄帝也挑不出她的错处来。 良妃协理后宫后,也没有急着收拢人心,而是用雷霆手段,处理了一批宫中办事不利的,让原本有些乌烟瘴气的后宫风气为之一清,连齐暄帝也暗暗赞叹,却又忍不住想,这位果然不像她面上看着那般温良无害。 他这样的想法,旁人也不难猜,良妃身边的贴身宫女云影还劝良妃手段温和些,免得让陛下忌讳。 “我便是再装得和善,他也是不会相信的,我又何苦难为自己装作鹌鹑。”良妃很是不屑地说,与她平日谦恭的模样很不相同。 云影和画屏是跟着良妃入宫的,知道自家小姐天生聪慧不说,还有一股傲气,这些年让她在宫中处处忍让,很是为难了她。 “既让我做一回主,我也不必避着。这深宫本该是规矩最严谨之处,如今却连我娘家后院都不如,将来要是闹出了笑话,还得拖累我家雀儿。” 良妃所出的公主小名叫雀儿,因她是早产儿从小多病,良妃听说给孩子的小名取得贱点能让她安然长大,才取了这么个名字。公主的乳名旁人也不敢叫,也只有良妃这样叫她,齐暄帝每次来叫的也是公主的另一个小名。 良妃对后宫风气不屑的话,也不是头一次说,有几句还传到齐暄帝那儿。齐暄帝只觉得脸疼,知道她说的不错,偏又不放心把后宫交到良妃手中。若石皇后有她一半手段,他也就不用犯愁了。想到会娶这样一位皇后,也有当初王氏的手笔,他心下对王氏又膈应了一分,也不愿意后宫再出一个王氏。 不久之后,德妃也怀上了孩子,齐暄帝便盼着德妃能产下皇子,有了这个依仗,德妃也能一起来打理后宫。 又过了月余,调理好身子的婉美人也有了喜信,倒让先前小产过的丽妃很是羡慕,只盼着自己也早点养好身子。齐暄帝见后宫两人有孕,石皇后又献了两个绝色女子,便见机解了她的禁足,还立了太子,但良妃协理后宫的事也不曾收回,想来有良妃这个靶子在,她也分不出心来对付旁人。 宫中的热闹吴莎略有耳闻,她只当听了一个故事,并不曾多想。不过齐暄帝既然立了太子,就算这位太子如今还住在宫里,郡王府也少不得备上年礼。 徐喻明见她列的礼单并不算贵重,只有几样是在钱塘新买的,便知她并不打算去讨好太子,只是走个过场。想了想,为了显示府里对太子的敬重,徐喻明又让她添了几样贵重的。 “你就不怕旁人盯上你的东西?” 老板的儿子一向比老板难侍候,这理不论放在古今都适用。吴莎实在对这位太子不看好,就不想送什么贵重之物让打眼。 “头一次还是送点重一些,以后便不必如此了。添的几样东西都是当年先帝所赐,意头又好,现在送正合适。” 吴莎闻言凑到他跟前小声问:“你就不怕将来要再送,找不到合适的东西来?” 徐喻明目光微动,淡笑道:“既然细君想省钱,那就只添一样吧,想来也足以显示咱们府里的诚意了。” “我知这东西就是再添两倍,太子殿下也不看在眼里,不过是送给陛下看的。” 吴莎没说齐暄帝知道她是个财迷,其实就是她送的再少,也不会多说什么的。 郡王府送入太子宫中的节礼,如吴莎所想并没有得太子看重,倒是齐暄帝看到礼单认出了里面有一件是先帝所赐的一套玉佩,共四块,是先帝请了有名的制玉大师用同一块玉料刻的四季松涛图。这位制玉大师已经过世,如今已经少有像他那样手艺精巧构图灵秀的。 当初四块玉佩刻完时,齐暄帝以为他能分得一块,先帝皇子不多,后妃所出只剩下他和太子,其余美人所出的也有两个颇得先帝欢心,他们的生母位份低了些,后头也没得什么好,前面先帝倒了赏了不少好东西给他们。 齐暄帝那时想着,这四块玉佩左不过就是给了他们四位皇子了,谁知先帝全都赏给了徐喻明,还说只有徐喻明当得此物。现在这些东西落到太子手中,齐暄帝只希望别辱没了大师之作才好。 第132章 暴雨 这件事齐暄帝放在心里,只有跟在他身边的东升看出来,他想着替君分忧,倒是提点了太子一句,想让太子知道郡王这些礼物就算不合他的眼却是得陛下喜欢的。太子如今有几位还算机灵的内侍跟着,马上品出了意思,就将这份玉佩挑了出来,连同其他好东西一同献给了齐暄帝。 得了这份礼,齐暄帝有些哭笑不得,斜睨了东升一眼,连东升都吓得不敢抬头。东升的意思,原是想让太子偶尔戴戴这玉佩,让齐暄帝多看一眼,怎么这位主直接把东西都送过来了?这不是明着说他和太子有牵扯吗? “行了,我还能贪你这点东西,快拿回去。”齐暄帝说道。 “儿臣知道父皇多的是好东西,可是这是儿臣的一片孝心,只求父皇不嫌这些东西粗鄙,若能入父皇的眼,便是这些物件的造化。”太子恭敬说道。 齐暄帝轻轻扬唇,也不知是谁教了太子这些话,听着老气横秋的。他不是不知道太子的性子,但凡有些好东西就想往自己宫里拉划,上回还跟他弟弟抢东西,差点闹出了笑话。这种时候石皇后一向帮着长子,倒让二皇子很是委屈,却又不好说什么,如今倒是越发沉默了。 既然太子要表孝心,齐暄帝也就不客气地把东西留了下来,一边又让辛力安排人手,密切注意太子的一言一行。当上了太子才是刚刚开始,他能不能顺利继续这个皇位还不好说呢。 徐喻明不知自己送的东西最后落入了齐暄帝私库,就是知道了也不会多想,只会心下恭喜齐暄帝得偿所愿,他知道齐暄帝很是喜欢大师所制的玉佩,只是这种东西旁人都是妥善收藏或拿来送人的,市面上鲜有流通。 到了第二年春末,宫中的德妃和婉美人都诞下皇子,丽妃和良妃又接连传出喜信,后宫一下子热闹了起来。吴莎猜测这个时候石皇后定然砸了不少器物出气,每每想到旁人在那儿相争,她却在山明水秀之处弹琴喝茶,心下就说不出的快活。 “这天越发的热了,我们要不要去乡下庄子避个暑?”吴莎跟徐喻明商量道。 徐喻明天一想到得坐好半天的马车才能到乡下,便提不起劲来。 “府里人口少,也没有多热,正午那会儿哪怕是深山里也是热的。” 这话倒是不错,比起现代来古代已经凉快多了,就是身上一层层的衣服,习惯了也就好了。 没过几日,灼人的酷暑总算是被一场暴雨给打断了,老天简直像是被撕开一道口子一般,下了整整三天,郡王府外的河道里的水都没过了门前的台阶,好在郡王府地势高,水并没有没进府里。因为雨下得急,府里还是有几处积水,尤其是花园荷花池那一片,水没过了堤岸,把垂柳都泡在水里。 他们在钱塘也住了几年,不是头一次经历暴雨,只是今年的略大了些又多下了几天。徐喻明倒是感慨过莫要发生洪灾才好,吴莎也一样担心,只是面上不显,反正郡王府存粮足够,地窖里满满的粮食足够府里的人吃上几年。 三天后,雨总算停了,太阳晒着被水浸透的地面,像是要直接把地面蒸开了一样。吴莎正为花园积过水的地方要如何清扫犯愁时,杨管家就传了受灾的消息过来。 马家村那边受灾的原因倒不是田地被淹了,当然淹也淹了一些,但是问题不大,主要是马家村山体滑坡压坏了村子里许多房屋,村民们无处可去便求着杨管家收留。要说马家村的村民当初与郡王府闹得不欢而散,后面又出了那么些事,庄院那里的人跟村民这一向都是互不理睬,村民冷不防求过来,杨管家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他们在附近的村子也有亲戚,不然马家村的人跟其他村子的关系都不好,生怕他们过去了惹事,不太肯收留他们。就算有地方投奔,但家里总不能不留人,要是埋在土里的家当被人挖了可就不好了。除了东西,也压死了不少人,马村长的媳妇就被压死了。有村民说定是他们当初害死的那个年轻人来索命,不然马村长家的人怎么会一个个都死了,只剩下之后才入门的媳妇和孩子。 眼下村里乱糟糟的,这天气瞧着还有些闷热,也不知会不会再下雨,大人还能忍得,就是有些孩子淋了雨又受了惊忍不得。 吴莎听了杨管家传来的消息,让他斟酌着帮一点。她对马家村的人的品性不是很相信,生怕帮得多了被他们缠上了,与其帮这样的人,她还不如帮那些不相干的还能博个贤良的名。 需要她帮忙的没过几天就出现了,钱塘这边受灾算是少的,再远一些的县听说发了洪灾,有个地方整个村庄都被淹了,大热天的各种尸体在水里泡着,没半天就有了怪味。加上地里的庄稼受了灾,今年的收成没有着落了。 江南这边发生水灾不算罕见,以前发生同样的事,朝廷会赈灾,分到他们手里的东西只够他们支撑几个月,且一时半会儿也拿不着,为了挨过眼下的日子只得另谋出路。 不管是洪灾来之前逃出来的人,还是劫后余生的人,都想往安全些的地方暂住些日子。县里能容下的人也有限,自个县城不行,他们就往别处挪挪,还有些人想去江北。人人都知道江北是个好地方,有钱人特别多,不管是找个事做还是讨要些东西都方便。 想是这样想,真正去的却不多。在一路人被外面的人用各种眼光打量过后,许多人渐渐失了离开家乡的勇气,都停下脚步甚至恨不得马上回去。不少人停在了钱塘,见这里受灾不严重,就想在这儿留些日子,等家乡那边情况好些了就回去。 外来的灾民一多,钱塘也就乱了起来,甚至还发生了几起入室抢劫的案子。夏守知见这情况不太好,就找了一片空地搭了些草棚安置这些人。他也不让他们白吃白住,而给他们找了一个通渠的活计。大热天并不适合干体力活,夏守知也不让他们长干,只让他们早晚各做一个时辰,也不给工钱就分些吃食给他们,不让他们饿死。 因着夏守知在入夏前就让人疏通河道,需要他们做的活也不多,后头通渠的活计干完了,夏守知又让他们去开荒,也是早晚一个时辰。 当然也有那等有本事的,不想在草棚窝着,就去城里找其他营生。 这些灾民初来时,吴莎已经准备把家里的陈粮拿出来的施粥,后来夏守知把场面稳住了,也用不着她费心,倒让她有一种有力没处使的感觉。想了想,她就直接给钱,让夏守知去弄点防疫的药材,给住下来的灾民。夏守知也正想到这个,原是想在钱塘找个冤大头出点钱的,结果吴莎主动把钱送上来了,他倒没觉得有力没处使心下不平,就想着快些把这摊子事处理完,他好过些轻省日子。 到夏末之前,天气一时酷热一时暴雨,后面又出现几次险情,有了前次的教训,各县后面的灾情倒不严重,不过也有那等暴雨过后仍不作为的县令,让郡太守刘常斥责了一顿,还把该县的事务交给了当地县尉。刘常曾是前太子府的属官,当初齐暄帝让他来会稽未尝没有让他照看徐喻明的意思,谁知他对郡王府的一切事务置若罔闻,只因有着张县令的事例比着,倒显得他不算太恶,齐暄帝也就没有动他。 刘常这两年也回过味来,却已经找不到方法再去照看郡王府,有一个夏守知在,他一个身在吴县的太守能使得上什么力。他以前也京中也跟夏守知有过数面之缘,一向以为这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二世祖,到了钱塘后又见天的玩乐,刘常开始还担心好好一个钱塘县会变得乌烟瘴气的。 两年多过去了,钱塘吏治清明,大力发展农业,把其他县都比了下去,虽有人说这是夏守知身边的人得力的缘故,刘常却不敢再小瞧了他。他心下还可惜夏守知不是个出身平常的,不然把他调往受灾更严重的地方,当令有一番作为。 呆在钱塘的灾民很快也发现了钱塘有几块稻田稻谷下种的时间跟他们不一样,他们遭灾的时节稻谷正要打穗,被水一淹今年的收成也没了。那会儿还是年中,等水退了把地里收拾一下种些旁的倒也能把日子过下去,偏这一带有个风俗,凡是遭了灾死了人的地,这一年不能种东西。他们也是因着这个,才放着家里的地不管,都出来另谋生路。 两季稻的事只在马家村和山岩村附近的几个村子传开,上头是知道了,却想再观望几年,钱塘这一带这样种的还不多。偏今年遇上了大水,前头种下的稻谷眼看都没有收成,就有人想着把稻子都拔了马上补种。有些人怕浪费稻种不敢试,郡王府名下的田地却有不少都试了。 第133章 挑媳妇 吴莎原本发下话去,让佃户们都种,主家会提供稻种,若这季有收成会加收一成的租子,若收成不好,稻种也不用还了,租子照旧。佃户们好似都只听进去稻种不用还,纷纷表示愿意再种。吴莎还让他们都去两个庄子先学学怎么育种插秧,生怕他们为了不还稻种乱种。 这倒是她想多了,百姓怎么也不会拿地里的事开玩笑。 其他县的百姓许多都围观了钱塘百姓插秧,不按时节种地这事且不说,把稻秧一排排的种,锄草要比原先方便,他们还是看得出来的。他们私下都想明年家里的地也这么种,在插秧的时候也就看得格外仔细,倒让新学插秧的人心里直发怵,本来学会的都被他们看得不会了。 好在这一边的百姓都不是一点就着的脾气,也就没有发生“你瞅啥”“瞅你咋地”的冲突,还有些胆子大的愿意免费帮着种一列就当提前练手了,当地百姓想想有免费的人可以使,也就答应了,事后心里还过意不多,会送个鸡蛋啥的给他们添个菜。 直到赈灾粮来了的消息渐渐传来,聚集在钱塘外县百姓才回家,马家村那边在新村长的带领下,都忙着整修房屋。从杨管家带回来的消息看,马家村的人现在乖觉不少,不再跟庄院里的人对着干不说,还主动向庄子里的人示好,甚至有人愿意把自家嫁不出去的女儿嫁到庄子里来的。 乡下村子会嫁不出去的,要么是品性不好,要么是命不好,鲜少有因为长相的。杨管家来了这儿一年多,也知道村子里的事,那些品性不好如马寡妇之流,他是断不能让她住到庄子里来的,那些命不好的倒无妨。他这样的出身,哪里会信这个,连阿香也不信。 这样一来,不但是马家村,就连边上其他村子,有些命硬克夫之类的女子都被说到了庄院里,里面还有一个是跛脚的。今年年岁不好,这些女子养在家里还费口粮,倒不如嫁出去,还能换些银钱,至于她们在家拼命干活的事,家里人都选择性忘记了。 等稻谷都入了仓,庄院里办了一场集体婚礼,同一天庄子里两辆牛头绑着红绳拉了三趟,拉回了六个媳妇。庄子里原有十名男仆,按年纪取名为忠一、忠二……里头有两人是有婚配的,剩下的人里忠四因为与马家村寡妇有染的事已经被发卖了,其余七人现在只有忠十还没有说上媳妇。 杨管家看忠十年纪也不小了,就他一个光着也不好,在众人成亲之前,带着他去人牙子那儿挑仆妇。杨管家先是选了五个人出来,挑的时候也明说了人到了庄院是要配给他身边的忠十,要是有不愿的就往后退。当时被选出来的五名女子竟没有一个往后退了,也让杨管家深思一番。 忠十高兴地直乐呵,本来以为他今年是娶不上媳妇了,想不到还能由他来挑,这日子过得就跟地主似的。他也没好意思上前,就在离她们两步远的地方一个个细细看了好半天,才挑了一个手大脚大能干活的,欢欢喜喜地回去了。 在忠十想来,他比庄院里其他人都体面,自家的媳妇还是挑过的,里头有个面嫩的小媳妇他还看不上。杨管家当时也以为他会挑面嫩的那个,后来他挑的却是个中等模样的,也让杨管家高看他一眼。 两人哪怕只挑了一个下人,人牙子也恭敬地送他们出门。他知道这位是郡王府的管家,将来说不定还有需要买人的时候。 杨管家这次出门是赶了牛车来,赶车的自然是忠十,现在牛车上多了一个人,他倒不好在后头坐着,就跟忠十一同坐在车驾上。两人还在县城采买了许多办喜事要用的东西,杨管家算是身上带孝,这些东西他也沾不得手,都是忠十帮着挑的。 路过银楼的时候,杨管家一次买了十只银镯子,里面有一只是要买给阿香的,他精心挑了个最厚重上头花色最繁复的,其余的都要买给庄里仆妇的媳妇们。横竖过年了要发年礼,吴莎给了他每人三贯钱的份额,要买什么他都随意。 忠十听说是挑给庄院里媳妇们的,就连原先在的两人也有,也帮着上前掌掌眼,还把坐在牛车上的小媳妇叫了进来。这位还真是个小媳妇,因为家贫,娘家为着聘礼把她嫁给了一个不喜女色的。在婆家呆了几年,统共也没跟她男人同房几次,自然也不能有孩子。日子久了,婆婆觉得她是个吃闲饭的,后来为了给她儿子还赌债就把她给卖了。 因为她生得有些男相,还有些凶,平常也不敢抬头,这会儿听说要让她挑镯子,她才小心看了一眼,马上又垂下头。 “左边第二个好看。”她小声说。 这是一只半指宽的扁镯,上头点缀着飞花纹。杨管家也不懂这样,觉得这花纹在吴莎的哪件衣服上见过,应当是好的。他又挑了一款上头有一对鸟的,瞧着像是一对喜鹊也像燕子,上去付了钱,让忠十把东西收起来。忠十见杨管家挑好了东西,付钱时讲价也不狠,心里暗暗着急。他在庄子里做事也是有月钱的,索性狠狠心跟又买了一对银丁香,价格杀得极狠,掌柜见他们买的东西多,也就便宜卖给了他。 他得了东西,转头就给了小媳妇。 “你拿着,当是聘礼了。” 小媳妇双手接过,抬眼娇嗔地看了他一眼,原本有些凶恶的眼神竟有了几丝羞意,看得忠十心头直痒。杨管家冷哼了一声,让他们赶紧上车回走,心下暗暗后悔他当初为啥要编一个守孝的谎,害他到现在都不能跟阿香圆房,不过算了一下剩下的日子也没有几天了,心情总算好了些。 当天夜里,他把买下的镯子给阿香时,阿香自然满心欢喜,就连镯子上有些土气的花纹在她眼里也变得精美起来。 “好好的,买这些个做什么,都老夫老妻了。” 杨管家见她这般,心头一热,一时只痴痴地看着她,竟说不出话来。阿香被他热辣辣的眼神看得心跳如鼓,也就听任他行事,直到第二天醒来才略有些羞愧。好在离出孝不远了,她的心里才好过些。 等庄子里的人都成了亲,杨管家出孝的日子也更近了。一出了孝,也就意味他可以回郡王府,这些年府里也没有出什么事,就是出事也有吴莎在,他倒也不怕。吴莎这些年来一次次表明不会插手暗卫的事务,一心扑在郡王府的庶务上,杨管家却不信出了事她真能不管。 不过想到她接手之前,也许会先把他痛批一顿,他也不想为一点小事去劳烦她。 庄子里如今又添了许多仆妇,虽说都是女子,但是乡下女人哪个不是当男人用的。这里的五十亩地也用不着这么多人,杨管家就想把这些人挪四对夫妻到山岩村那里,剩下的人由谁来看着,他也早就看好了。 要说马家村这个庄子,当初也是为了跟村民置气才建起来了,正好这儿的田产不多,地方又偏僻,用来当试验田正好。后来闹出了事儿,这儿就算再偏也招了眼,索性吴莎也就不避了,还把事儿告诉了夏守知,把他也拉进来。 现在主管着改良农事的是夏守知手下一个得用的程管事,他原是他母亲郦阳公主陪嫁丫头的夫君,母亲改嫁后给他留下了几个人手和庄子店铺,就当是尽了当母亲的责任。这些个人也就划到了夏守知名下,也亏得如此才没有在公主涉及谋反案时跟着一块儿倒霉。 程管事出面主事,郡王府背底出钱,偶尔吴莎也会过去看一眼出出点子,若做出了什么这名头,功劳自然是落在了夏守知身上。夏守知虽担着名头,但位置却没往上移,倒是夏家在京中颇得圣宠,在军中的威望渐渐恢复,这也算是对夏守知最好的恩赏。 同样的是尚了公主,常家一时风头无两,夏家却一蹶不振,同辈又一直没有出挑的儿郎,如今在京中已经没落为二流的武将世家。夏守知是他这一辈中的佼佼者,当初不是没想过从武,偏他的继父是新兴的武将,很得王家重用,在军中的地位已经超过了夏家,若是他从军升职少不得被人说是靠着继父。这话夏家人可听不得,他倒不如索性当个文官又清闲又清净。 现在当着个微末小官,靠着旁人的功绩给夏家涨声势,他作为男儿多少有些心虚。他也是有几分志气的,没想过赚别人的便宜,心下便想着得还了这个情才好。陛下将来会有恩赏是陛下的事,他总得表示表示,不然在吴莎面前越发抬不起头来了。 十月,齐暄帝总算有了决断,把两季稻的事通告天下,还让南方各郡明年都试着种植,每个县都有一个必须要达到的种植亩数。这事是钱塘这儿先兴起的,少不得有人来钱塘这儿取经,夏守知不得不招待这一波波的人,心里真是厌烦得很。马上都是隆冬的了,他们来了有什么用,不过就是听他空谈几句。 吴莎也听说他近来忙得很,还得了许多谢礼,想着怎么也得哄他分点出来,总不能什么好处都让他占了。 第134章 一双男鞋 “想什么呢?”徐喻明听她弹琴弹的有些乱,也不知在盘算什么,不由问了她一句。 “在想晚上吃什么。” “不过是一餐饭哪当得你如此费心,让厨房的人去想便是,要是他们做出来的你不喜欢,便罚他们月钱。”徐喻明打趣道。 吴莎知道他这是在笑话她总爱拿罚月钱这事吓唬下人,偏这些下人还真被她吓住了。微一挑眉,她轻笑道:“也不想想是为了谁的吃食费心,我哪怕是日日萝卜杂鱼也是能吃下饭的。” 徐喻明一听低下头,专心拔了一下琴弦。 近来吴莎想出一个新菜式,其实在吴莎看来也不算新,就是萝卜丝烧杂鱼。她倒是很想烧带鱼,偏市面上没有带鱼。徐喻明不爱吃鱼,也不爱吃萝卜,这个菜他光是看着就嘴巴发苦,更别说吃了。他在心里为吴莎做的菜排了个名,这个菜目前在他不爱吃的菜式里排第一。 “对了,早上府里买了羊杂,今晚有萝卜烧羊杂,冬日吃最好了。” 徐喻明心中不爱吃的菜头一名马上易主,鱼肉他勉强还能吃上几口,羊杂他是连味都不想闻。 吴莎窥见他的脸色,心下发笑,马上让徐喻明捕捉到了她嘴角的笑意,心下松了一口气。 “看来以后晚上吃什么这样的大事,还是由我来想吧,保证让细君满意。” “可不敢让你做主,免得把养好的身子又弄坏了。” 徐喻明今年大大小小又病了几次,有一次病得重了一直没有胃口,就不想吃那些味重的食物,吴莎想着都在喝药了,只好依了他,结果在他连吃了近一个月的各式豆腐后,大夫说他身子虚弱需要进补。吴莎倒也看出他瘦了一圈,还以为是因为生病,没想到却是因为挑食,那之后再也不对他吃饭的问题心软。 后来饭菜一变回来,徐喻明的病也很快好了,又让吴莎很是气闷了一阵,挑食挑成这样,她也是服了。有了这样的事例在前头,她哪里敢把每日吃什么这样的大事交给他。 这时,忠上进来通报说是杨管家回来了,想来院里给主子嗑头。吴莎与徐喻明对看了一眼,自是笑着应了下来。 其实两人私下见过好几次,这会儿听说他回来了,吴莎一点也没有这个人已经离府三年的感觉。不过这样正式见面,自她与郡王成亲后还是头一次。就算杨管家面上是她的表兄,但她的身份实打实地在那儿,两人进来磕头时她也不避。 “行了,都起来吧。” 吴莎和气地说,却没有再称呼杨管家表哥之类的,一个是主子一个是下人,哪怕沾着亲,现在的身份却是天差地别了。杨管家没觉得什么,吴莎本来就是他的上级,他早习惯处处听她的,阿香一时倒有些不适应,她以为吴莎会更热络地欢迎他们回来。 “你们回来就好了。年底了,府里这摊子事还要杨管家多辛苦。” “不敢。”杨管家恭敬答道,倒让阿香也不好流露分毫不恭敬。 吴莎又略问了两人几句庄子里的日子应个景,很快便让两人回去了。 “好了,你们赶了一天的路也该累了,明天好好歇一天,后天再来当差吧。府里如今有了些变化,杨管家可以问忠一。对了,问燕子也是一样的。这孩子也大了,出落的越发水灵,我都等不及为她添妆了呢。” 阿香回来心里惦记着的也是这事,这会儿听吴莎提起,有心想多问问讨个主意,因着徐喻明也在,她也不好开口。 “有什么事以后再聊,如今在一个府里住着呢,燕子就让她搬过去跟你们住吧,你们一家人住在一块儿团圆团圆。” 阿香毕竟不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下人,换作有见识的这会儿该说让孩子继续跟在主子身边尽忠云云,她却一点也没想到该这样说,只想让女儿呆在身边好好相处几天。女儿大了,谁知道还能相处多久。 燕子知道父母来了,心里也是欢喜的,等听到阿香上前拉着她说让她搬到杨管家的院子里去,她脸上的笑容略僵了僵。阿香看在眼里,以为是她舍不得离开同住的三妮,便又跟三妮说了许多谢她这两年照顾的话。三妮虚应了几句,又夸了燕子一通,说的好像燕子真帮了她许多一般。 又长了几岁后,三妮开了窍,也就看出了燕子的心思。她心下恍然明白为何总看到燕子和安贵在一块儿嘀咕事儿,原来她们竟然是在说这个。她气燕子生出这样的心思,也气她跟安贵商量却不说给她知道,两人在同一个屋子里住着,关系却渐渐远了。 只是住到现在,她也没跟燕子挑破她知晓她心思的事,她毕竟不是当初嘴上没个把门的小姑娘了。 从马家村到郡王府颇有些路程,杨管家习惯在外面奔波的倒不觉得什么,阿香却觉得有些累,回到了府里后当天早早就睡下了,也没有跟燕子多说什么。第二天她起得迟了,想着今日也不用当差,且还不知道分给她的差事是什么,就多睡了一会儿。身边的杨管家倒是早就起了,她都没听到动静,也不知是闲着找人说话去了还是忙去了。 她起床出了房间,记得以前院里还有忠永侍候,但忠永年纪大了去了门房当差,院里换成是李婆子。她出了房门时正好看到李婆子在打扫院子,就上去跟她聊了几句。两人以前也爱聚在一块儿聊天,如今她的身份变了,却不会端着架子。说了几句,她就想起自己的女儿来。 “对了,燕子呢,不会是还没有起吧?” “她早起了,已经去了主院。” 女儿这般勤快,阿香心下也是满意的,又问:“她现在领着什么差事?我都没听她提。” “听说是帮着裁剪衣服,做做荷包。” 说到这个,阿香还有点不好意思,如今府里又新来了一个绣娘,是专门帮着吴莎和徐喻明做衣裳的,人家的手艺是真正好,她连一星半点都撵不上。想起以前吴莎的绣活就比她好,她心里也就更别扭,以往她还曾为自己绣活好沾沾自喜,说不定别人正为她的自大笑话她呢。 燕子的绣活是她教的,吴莎帮着指点过几句,却也有限,也不知这两年她的绣活有没有好一些。每年年底,她倒是会为她和杨管家做一身衣服,因着两人还在服丧,做的都是素色的布,上面也没有绣什么花,阿香也看不出什么来。 阿香有心想看看女儿的进益,得了空闲就进了燕子的屋,翻看她近日做的绣活。这一翻却让她翻出一双男人的鞋子来,阿香盯着这双鞋子,一时有些愣神。 傍晚时分,燕子从正院回了住处,她其实去正院也是呆在屋子里绣花,并不四处走动,只在徐喻明出去散步的时候会在角落里看上几眼。虽说她这人平时不声不响不怎么起眼,但她这番作派,院里多少眼睛看着,心里都有数了。 这样的事,她们也不敢捅到吴莎那儿,心下又等着看吴莎会怎么做,谁知吴莎竟像什么也不知道一般,像以前一样对待燕子。时间长了,她们反倒为她不平起来,这样聪明有运道的人,出得厅堂入得厨房,除了年纪比郡王大了一点,没有一点不好的,这会儿她男人却被表继侄女盯上了,这算怎么回事。 再想想燕子,若不是杨管家帮忙,她现在还是别人家的媳妇吃着苦头呢。杨管家的恩德就是郡王府的恩德,也就是吴莎的恩德,燕子这样根本就是恩将仇报。 为了不让这样的人心思得逞,她们对她越发冷淡,甚至在她偷看徐喻明的时候故意出声提醒。也亏得她们这样提醒,徐喻明才发现了燕子的心思。 院里的人都觉得徐喻明要是知道了燕子对他有意思,他马上就能纳了她做小,就连燕子也是这样想的,不然她不会看得这样明显。事实当然不是如此,徐喻明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当初宫中王氏教导好的有着玲珑心肝的人他都没有看上,怎么会看上燕子。 他其实还颇有些不屑,吴莎是杨管家的表妹,不说这表妹是真是假,旁人都是这样觉得的。他和燕子是差着辈份的,一想到此事就让从小学习礼法的徐喻明心生嫌恶。若是杨管家在,他也许会跟他商量着把燕子调走,但他没在,府里的事又都是吴莎管着,他没个正当理由不好擅动。 他也不知道吴莎有没有知道这个事。要说以吴莎的聪慧,不会看不出来这些,可是吴莎有时对身边的事反倒没那么清楚。直到吴莎让燕子搬走时,徐喻明才发现,原来她早就知道了。 既然她早就知道此事,那么曾经有没有什么时刻曾做过什么,让燕子知难而退呢?徐喻明思索着此事,越想心下越欢喜,哪怕只有影子的事也被他往吴莎生妒的原因上安。 吴莎不知他在脑补什么,在看到燕子白天又来了的时候,便有些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燕子心头一慌,却又强自镇定下来,横竖有父母给她撑腰,再说她也没有做什么,她就只是看看。 第135章 没法教 回到住处,她见阿香在门前站着,就知道是在等她。两人好久没有说体己话了,昨天乱糟糟也没有顾上。欢喜的进了屋,她见阿香拿了几块布料给她,还问了她在府里的琐事,一副久别重逢母女深情的模样。聊了一会儿,阿香就聊到了燕子如今的差事上。 “听说你现在在郡王的院里帮着做针线?” “是,帮着做一些荷包香囊之类的小物件,大的已经移给叶绣娘了。” 阿香又问了新来的绣娘的事,过了一会儿才把话题又拉回来,“你做这些可顺手,对了,现在郡王的脚多大。年底了,旁的我做不来,帮着做双鞋子也好。” 燕子不知道亲娘已经在她屋里翻过,也没有多想就报了一个数字。 “是比我离开王府时大,要是把这双鞋子送上去倒是刚刚好。” 说完,她从身后拿出了一又上头绣着金线的黑色男鞋,正是她从燕子房里找到的那一双,尺码就是燕子刚刚报过的数。阿香虽然离了府三年,但府里统共就这么几个人,与她交情好的不是没有,她稍稍一打听就知道了燕子的心思,还知道这事除了郡王和郡王妃,府里的人竟都知道了。她本来还想找吴莎商量一下,为燕子找一门好亲事,现在她怎么还会有脸开这个口。 燕子看到这双鞋子也是脸色发白,辩驳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阿香见她连否认也没有,越发气急。 “你这丫头,怎么能有这样的龌龊心思!” 阿香才说了这么一句,燕子就哭了起来。阿香一面心疼女儿,一面又想里头会不会有什么缘故,是不是郡王先找上了燕子,才让这孩子起了心思。可是之后不管她怎么问,燕子就是一个字不说只一个劲的哭,倒让她在边上听着干着急。 直到杨管家回来,燕子还在哭着。杨管家白天和暗卫们聚了聚,又把府里的事写成秘函传了上去。燕子的事他还没有听说,进了院见燕子在哭着,阿香有些气恼地站在边上,他的脚步就是一顿,隐隐有退出去的念头。 “当家的,你回来了。”阿香马上换上笑容,又朝燕子拍了几下。 燕子也马上忍住了哭声,上来可怜兮兮地行了礼,不等杨管家说什么,就快步回屋了。杨管家不解地看着她,转头见阿香气得眼睛都红了,连忙好声安慰。 “这是怎么了?燕子是个好孩子,就是有什么想差的,好好教就是了。” 听了这话,阿香抬眼看向他,有些心虚地问:“你都知道了?” 杨管家摇了摇头,说:“我刚刚出门去拜访了几位旧友,还没听说什么事。燕子这是怎么了?” “她,她对郡王动了心思。” 杨管家目光不由一冷,问:“这事郡王妃不知道吧?” 阿香没察觉到他语气的不同,说:“还不知道呢,你说这可怎么办呀?” 杨管家假作为难地皱起了眉,心下却马上把利害关系想清楚了。要说他跟燕子还真不亲近,也是看在阿香的面子上,杨管家才对她和颜悦色的。燕子不爱说话,每次听阿香的话来示好,总像带着几分不情愿,也不知是害羞还是真的不想认他这个继父。总归是女子,早晚要嫁出去的,他也没有往心里去,以后给她准备一份厚一点的嫁妆也就是了。 但是她现在惹到了吴莎,这事就不一样了。吴莎是谁,是当初能把背叛陛下的暗卫眼都不眨地给刺杀的人,那人听说还救过她的命。他可不信吴莎会真的不知道,现在她还没有做什么,只因为她还没有必要做什么,要是哪天有必要了?他心底发寒,却又没心思为了燕子去吴莎那儿求情。 至于让燕子留在郡王身边的念头,他更是一丝也没有动过,但凡悍妇哪个准许夫君有别的女人,吴莎还不是一般的悍妇,那就更不可能准许了。 在这一点上,他倒是摸准了吴莎的脾气。 “孩子年纪小,慢慢教就是了,大不了不让她出这个院子,要是再不行,年底就让她嫁出去。” 听得杨管家这样说,阿香也只好点点头,她倒也没有动过让燕子去当妾侍换得荣华富贵的念头。燕子并不是府里的奴才,顶多算个帮工,既然有了这样的心思,阿香索性跟吴莎说要让燕子呆在自己院子里好好学学规矩,就不来正院帮着做活了。吴莎哪有不答应的,还让人送了好些布料给燕子。 燕子听说了这个事,又哭了一场,阿香跟她说话,她竟然别过头不听,倒是把阿香气笑了。要说这个女儿胆子是真小,遇点事就知道哭,好像哭了事情能解决似的。阿香以为燕子是个人都怕,结果现在倒敢给她亲娘甩脸子了,这不是养出个白眼狼来,敢情她这哭是哭给她这个当娘的看的。 要说以前阿香想着自己只有这一个女儿,为着老了有个依靠,倒还事事顺着她,但是马家村住得久了,她也想开了。庄子里有两个妇人都因劳作的时候累狠了亏了身子,以后都没法生了,两人倒也一点也不愁,整天乐呵呵的,钱该省省该花花,活得倒比她自在。她们俩以前过着今日不知明日事的日子,孩子们的是半点不敢想,生下来也是一同受罪,就是现在日子过好了,也不担忧着再有什么变故,对未来也没有多的打算。 阿香听她们说的多了,想想自己的前半生也感慨起世事无常,燕子这样的性子将来靠不靠得住还得另说,说不定还得靠着杨管家撑腰才能把日子好好过下来。儿女都是债,她现在也不多想什么,只要她和杨管家两人好好过日子就成。 府里无父无母的多了,大不了她以后也收养一个在跟前,将来死了有个人帮着摔盆就是,就像陈哥陈嫂那样,他们不就认了一对姐弟当干亲嘛。 想是这样想,可是她也不能把燕子的事全然抛开,总归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哪有不记挂的。见燕子每天哭,连饭也不好好吃,她索性也发了一回狠。 “都要过年了,你若还是每天哭丧着脸,不如搬出府到外面住去。” 燕子听到这个,有些惊恐地看着阿香。她胆子小,哪敢一个人在外面住,外人坏了那么多要是遇着了可怎么好。 阿香何尝不知道她是不敢住的,可是见她吓成这样,心里又有点无奈,这个样子怎么嫁出去当媳妇?也是如今日子过得太好的缘故,要是在乡下多跟邻里来往,怕就不是这个样子了,当初在马家村,她就不该让她一个人回府,也不该一直由着她不出门。现在这样的情形,她又不好逼着她出去,郡王府出入又不便,燕子以后的日子可怎么办? 她一边为了燕子的事忧心,一边又在吴莎的示意下接手了管理洒扫婆子的活计,府里几个要紧的院子、花园是每天都要扫的,有的还得早晚扫,其余关着不曾修缮的院子是七天扫一次。这活计本来是吴莎管着,她不管谁负责哪一块,只要让她看到一次地里没扫干净的就扣钱。现在换成阿香,只要按着吴莎定下的规矩来即可,也不怎么累。 阿香新上手,听几个婆子说过吴莎曾因为地上有不知哪里的野猫扔下的鱼骨头扣过她们工钱,生怕出了难以预料的纰漏被扣钱,每日要在院子里巡好几次,比吴莎查得还严。这样巡了几天,一日,杨管家见她进来时脸色有些不好,连忙拉着她坐下。 “这是怎么了,累成这样?” “今天外面风有些大,吹得我有些头疼,也没什么要紧的。” 杨管家在她额头探了探,感觉也不是很烫,却还是不放心地说:“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看看?” “多大点事,请什么大夫!”阿香连忙拒绝,她亡夫当初为了看病花了许多银钱,后来连燕子都给卖了,她现在一听到要看大夫心里就发毛。 杨管家不知她的心思,只是外面天色也晚了,想着到了明天再说。谁知用了晚饭之后,阿香脸色更加不好,连冷汗也下来了。 “我看我还是去请个大夫吧。”杨管家实在不放心,就去叫了燕子陪着阿香,他快步出去准备去叫大夫。 燕子看到阿香脸色苍白直冒冷汗,心里头也着急,她的生父就是病死的,要是现在连娘也病死了,她在这世上要怎么办。想了许久,她心下越乱,见杨管家已经去了许久,却没有回来,也不知是不是遇着了什么事。她一个人陪着阿香实在有点害怕,想了想,她就去正院找了三妮,想让三妮来陪陪她。当然,若能让郡王帮着出出主意就更好了。 “周姨病了?” 三妮见燕子急得眼睛通红,也跟着急起来。 “大夫请了吗?” “继父已经去请了,可是很久都没有回来,我,我一个人……”说着,她又哭了起来。 第136章 喜脉 被她一哭,三妮反倒没那么急了,暗想这个时候她不在屋子里照顾她娘,跑到正院来做什么?想想燕子的性子,左不过是想让人陪着她。 “我陪你去看看吧。”三妮主动说。 “嗯。”燕子哽咽着点点头,余光朝亮着灯的正屋看了过去。 三妮见状心头腾地点着了火,也不等她,顾自出了正院往杨管家的住的院子去。燕子见她出去了,也连忙跟着上,见她走得飞快,她都跟不上,差点还在路上绊一跤。 “你怎么走得这么快。”燕子不由有些抱怨。 “我一想到周姨一个人在屋里躺着,我担心呀。” 三妮这话一说,燕子也觉得自己的行为不妥,要是阿香真在她离开的时候出了什么事,她以后要怎么办。好在回去时,阿香缩着身子躺着,还跟她离开的时候一样。阿香是听到燕子走开的声音的,以为她是去端水去了,微一睁眼却看到边上多了一个三妮。 “你怎么来了?”有外人来,阿香也不好躺着,就想坐起身来。 “别,周姨你躺着别动,先养养,管家去请大夫,应该快回来了。”说着,三妮又是倒水又是擦汗,还问她要不要喝红糖水,她嫂子有时也这样,好像喝红糖水就会好。 看看红着眼睛站在边上的燕子,再看看能干的三妮,阿香心下叹了一口气。 没一会儿,杨管家还没有回来,倒是吴莎过来了。她刚刚在屋里听到燕子和三妮说话,知道阿香病了,就想过来看看。这屋里只两个孩子,也不知道叫个大人,要是有什么事,她们也不知道怎么办。 拦下想行礼的阿香,吴莎坐到床边,宽慰了她几句,见她脸色实在不好,一时技痒就握着她的手腕悄悄替她把了一下脉。她和徐喻明偶尔也会翻翻医书自学,有徐喻明这个现成的试验品在,吴莎现在已经把得出几种病。阿香的脉象她倒是第一次碰到,但心下却有了底。 不久后,大夫就来了,杨管家看到她也在,连忙行礼。他别的不行,面上的礼数还是周全的。 “快起来,先让大夫来把把脉吧。” 杨管家点头,引了大夫上前,吴莎也没有在前面凑,默默坐在边上,三妮还知机地站在她身后,给她撑着场面。大夫把完脉,原本深沉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恭喜,你家娘子这是有喜了。就是年纪大了,最近心思不宁,略动了胎气,好在底子还不错,吃几天药就好了。” 杨管家听说有喜,整个人愣在那里,连大夫后头的话都没有听到。还是吴莎先出声提醒了他,他才回过神。 “这可是喜事呀,管家,你还不谢谢人家大夫,让人跟他去拿药。” “是是。” 杨管家忙不迭应着,给大夫封了一个红封,又找了小厮跟去抓药。吴莎看他高兴成这样,也没继续呆在屋子里打扰,和三妮默默回了屋,就连燕子也退了回来,一声不响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阿香已经听到大夫说的话,许是高兴的缘故,感觉肚子都不疼了。她这三年来,倒是去瞧过一次大夫喝了几天药调身子,后来杨管家发现了,怕她对生孕有压力,劝了她许多,连药也不让她喝。杨管家也有点迷信,总觉得他这样的人不会有后代,当初执行上头的命令时,他连不满周年的孩子都没有放过。 既然杨管家不催着她,阿香也没有再继续看,反正大夫说她多吃点温补的东西就好。只是等杨管家三年出孝,她自认为年纪也大了,就算是想要怀一个,也不会那么容易,谁曾想两人圆房才多久呀,她就有喜了。想到这个,她脸上就有了羞意。 两人在屋子说了多少体己话且不提,吴莎回到屋里后,让三妮记得明天提醒她送东西过去。府里多个孩子总归热闹些,她一想到心里头也是欢喜的。 徐喻明见她乐呵呵的回来,倒有些看不懂,不管是阿香生病也好,还是燕子来正院找人也好,哪件都不值得她这样高兴。吴莎也不说,反倒伸手扣住他的手腕,沉默片刻后满意地点点头。 “不错,身子无恙。” 徐喻明马上意会过来,问:“细君这是出师了?” “出师倒还没有,我今天把出了周氏的喜脉,就是大夫开的保胎药的方子,我也能把上面的药药效说出来。” “那么多医书没有白看。” “知道没你记得熟。” 吴莎不得不佩服徐喻明记东西的能力,她是比不过的,现在她能值得骄傲的也就是她的体力比徐喻明好,有个万一的时候还能派上用场。当然,她也不是那等计较的,能不派上用场最好。 隔天,随着吴莎送去的补品、衣料,府里的人都知道阿香怀孕的事,更有人说私下说阿香比吴莎福气还好,杨管家一出孝她马上就怀上了,不像吴莎,当上郡王妃都三年了,肚子还是没有动静。现在他们也会想这可能是郡王的问题,可是这又如何,一个女儿连个自己的孩子也没有,老了也是吃苦的份。 偏吴莎像是一点也不为此所苦一般,除了给阿香送东西,还拿出了针线准备给她未出世的孩子做衣服,不过没做几针就让徐喻明夺了去。 “如今府里有绣娘,哪用你做这个。” “我这是做给周氏孩子的。” “从没听说郡王妃给底下仆妇的孩子亲自做针线的,你要是有心,拿些好料子让绣娘帮你做就是了。” “这里头的情份不一样。” “你和周氏有什么情份?” 她和周氏还真没有什么情份,两人还不怎么聊得来。但是她得给杨管家面子呀,杨管家的孩子,就是暗卫的孩子,暗卫能留个后可不容易。 “周氏原来就是绣娘,她的活计又轻省,好不容易怀了孩子,估计自己都忙着做各种衣服呢,还有她的女儿……” 说到这个,他和吴莎交换了一下眼神,确认吴莎并没有多想后,他又说:“倒是你好久没给我做东西了。” 原来是为了这个,吴莎暗想,也不再去揪着他记得燕子这事,无奈地朝他笑笑。 “你这话说的,可就亏心了。我立夏不是还给你做了一个香囊,里面装着各种防蚊的草药,虽说效果不怎么好,但是这香囊上的绣图我也是下了功夫的。” “你也说是立夏的时候。” “这不是忙嘛,府里又有绣娘。”吴莎马上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还搬出了他以前说过的话,“你不是说做针线伤眼,不让我多做吗?” “你既然记是这句话,怎么还给外人做?” 吴莎被堵了话,只得叹道:“算了,我不做了。” 徐喻明一笑,举起手中她剪裁好的婴儿衣服细细一看,笑道:“你是不是做的太小了?” “刚出身的时候就是这么小的。” 吴莎这样说着,心里也有点没底,她又没有生过,怎么知道刚出生的婴儿多大。这样一看,她凭印象剪出来的婴儿服的确小了一点,估计也就孩子刚出生的时候穿穿。不过那个时候的孩子,都是穿旧的里衣做的衣服,那比用上等棉布做成的还柔软。 吴莎不懂这些,前世谁家新出生的孩子会穿旧衣服的,不都是新买的婴儿服吗? 被徐喻明这样一拦,她自然也就不会再做了,看着剪好的小衣服,心下有些恹恹的。徐喻明见了,微微想了片刻。 “要是你真喜欢孩子,不如我们去领养一个。” “从哪里领?” “总有那些日子过不下去卖孩子的,让人留心一下自然能买一个回来。” 吴莎一想也是,古代买人不犯法,要是有些穷苦人家生多了,她要是想买还真能去买一个回来。问题是她不想买,她顶多是看着孩子乖巧的时候逗他一下,真让她当娘把生活一大半的重心移到孩子身上,她一时接受不了。 不好将这样的想法说出来,不然显得她作为女子缺了一分柔软。 “你想要孩子吗?”她认真问道。 徐喻明想了没想就摇了摇头,却又加了一句:“除非是你生的。” 一想到她把心思放在孩子身上,都没时间陪着他了,他心下就有几分不乐意,若是自己的孩子还罢了,别人家的孩子……何必呢。最怕的还是那种一碰就哭嚎的,他一想到这个情形就头疼。 “我也不会生,我也不想养,就是看别人家生出来了,上去逗逗,图个好玩罢了。” 好玩?徐喻明有些不解,又问:“要不咱们在院里养只小狗。” 这怎么一样!吴莎心里想,很快又转了念头,说:“行呀,那就养一只呗。” 徐喻明提议养狗,是为了逗吴莎开心,吴莎喜欢养东西,养养小狗什么的,定然能给她解闷。吴莎答应,却是为了徐喻明考虑。徐喻明这人偶尔被她气着了,才会露出孩子气的一面,其余时候都有点老气横秋的,养条狗逗个乐也好,也让他多一项户外活动。 第137章 宫权 不出几天,郡王府里就多了一只小黑狗,吴莎给它取了一个名字叫夜风。夜风是她在逛集市的时候买来的,刚说要养狗,她就在集市上遇着了,也算是缘份。卖家一同卖的是五条小花狗,里面全黑的夜风最显眼,吴莎就挑了它。 小狗刚到王府的时候,胆子很小,整天呜呜的叫,躲在桌塌下不敢出来见人。他们假装在边上喝茶,它才敢出来在四周闻闻,一听发现有点动静,又马上躲起来。 养了几天,它熟悉了屋子的味道,胆子就大了,还特别喜欢抱着别人的脚又抓又啃的。吴莎一看就知道这条狗喜欢叼鞋子,隐隐有点后悔在几条小狗里选了这条。不过这狗倒也乖觉,从来没有啃过她的脚,喜欢把脑袋搁在她脚背上睡觉。 对徐喻明,夜风就没有这么客气,还曾经在在徐喻明坐着的时候爬到他身上,把他的香囊给咬坏了。徐喻明很是恼火,偏不能跟头畜生生气。要是他对夜风凶几句,夜风还敢对着他叫,对吴莎它就不敢,让徐喻明颇为不满。 一日,趁着吴莎不在,他想好好教教夜风,听吴莎说要是教得好了,小狗能做许多动作,还能帮着拿书。他瞧夜风笨得很是学不会这样的本事,只要能不咬他的鞋子就足够了。在吴莎的教导下,夜风的确慢慢地改了咬鞋子的习惯,变成只咬徐喻明一人。这跟吴莎教导的过程中跟夜风逗趣有关,吴莎也没想到她说别人的不能咬徐喻明的可以稍微咬咬,夜风能听得懂,还给记下来了。 这狗还真是聪明,她心下想。 徐喻明心里却在骂,这条笨狗。 吴莎过了兴头,就把养狗的事交给了徐喻明,能教成什么样就看徐喻明的本事。 府里有了喜事,又多了条小狗,这年过得比以前热闹多了,就是钱塘县里这个冬天也不平静。因为两季稻的事,南方一代水田的价格飞涨,有些人本来还在观望,不知道齐暄帝会不会因为地里多种一季水稻就加税,后来听说水田价格涨了,再迟疑就买不着了,也纷纷出了手。 吴莎先前也囤了一块地,准备用合适的价格卖出去。她怕招眼,囤的也不多,只能算小赚一笔,比不了有些先知道消息的人。吴莎听黄冲说,有石家的人来南方收地,还准备在南方扎根。 石家出了一个皇后,一时跃升为洛阳数一数二的人家,出入、举办宴会的排场比当年王家还铺张。毕竟是没落的家族,也没有人好心提醒他们低调,倒有一群狐朋狗友捧着他们。石家并没有多少产业,这一捧花销就大了,哪怕会得一些商家的孝敬,日子却还是过得有点紧巴。在听说南方的地会大涨后,他们就打算来南方置业,不管留下自己经营,还是转身倒卖,都是个进项。 偏南方本就是富庶之处,等闲不会有人卖地,石家去年统共也没有找到几处,后来发现有其他人也在囤地,他们在当地也不熟根本抢不过,心里就动了歪脑子。要不怎么说石家没落呢,他们借着声势巧取豪夺,留下许多小辫子还不自知,等将来失了圣宠,旁人随便找条罪名就能治他们的罪。 吴莎在听说了他们几桩事后,心下很是不屑。石家就算是当了国舅也让人看不起,就这不要脸的行事方式,还不如抬举其他家族呢,至少能少担点骂名。 本来吴莎以为跟他们不会有交集,谁知石家底下的管事收着收着地就到钱塘,还看中吴莎先前买下的地,想要压价买下来。黄冲倒也能干,马上借了萧家的名头,把石家管事吓住了。石家别的人家不怕,但萧常两家却是不敢动的,不然连娘娘也护不住他们。黄冲也不想得罪人,在管事这儿塞了银钱后,最终以高价把地卖了出去。吴莎的地反正是要卖的,卖给谁都是一样。 石家这样在南方撸了一圈,也没有动到大家族的根本,倒让一些小家族苦不堪言。钱塘许家为了跟石家搭上关系,主动献了个庄子,本来想着这样能压黄冲一头,黄冲却给石家的管事献计,让他再多要一些地皮。 “许家在钱塘多年,名下田地无数,让他分出一半来也是给了他脸面。”黄冲这样说道。 石家管事一路被人奉承,除了在黄冲这儿稍有些碰壁,却被他的重金美酒安抚得没了脾气。现在听黄冲这样说,还觉得有几分道理。他好不容易得这样一份差事,总得漂亮的办成才是。 许家怎么也没料到这样的结果,最后田地被逼半卖半送了不少,和石家的关系却不如黄冲来得亲近。许家一直以为黄冲这等无根无基的就算有本事也是无用,结果竟是他家看走了眼,早知道就该把家里年龄相近的女儿嫁过去拉拢他,现在是说什么都晚了。 经此一事,许家在钱塘一下子沉寂了下来,黄冲也不张扬,暗中蚕食了许家许多生意,外头人不知道,以为还是许家在经营,却不知道背后的主家早换过了。 生意上的事,吴莎全都交给了黄冲并不过问。头几年,她甚至连盈利也不收,全让他投到生意里。他正是打基础的时候,只会嫌资金不够,再说她已经在钱塘置了许多产业,如今又是郡王妃,也不需要太多闲钱在手上。 吴莎觉得她这日子是越过越好了,现在杨管家又回来了,就算阿香怀着孕,也用不着他不错眼地盯着,府里的事就交给他处理。 杨管家每次出去办事,都让院子里的婆子帮着多照看点阿香,才敢离开。上次他去请大夫,让燕子在边上照顾,最后还惊动了吴莎,让杨管家心下不满,就连阿香也觉得这个女儿太担不起事,决定要趁着怀孕多使唤她一些,练练她的心性。 宫中,良妃挺着孕肚端坐在塌上,喝下画屏递过来的安神汤。今晨去皇后宫中请安回来,她趁着天暖在半路上下了轿,慢慢走回宫中。她也不是头一回怀孩子,知道要多走走才能顺利生产。谁知走到半路,脚下一个打滑差点摔倒,幸好身边的画屏得力马上将她扶住了。 一想到她若是坐在轿中,轿夫不小心摔了……她眼中就泛起冷光。一行人也没有声张,继续慢慢往宫里走,不同的是前面多了两个探路的宫女。回到宫中,她就让云影去探查此事。 喝下安神汤略歇了歇,云影就回来了,见良妃正闭目养神,正打算退到一边侯着。 “说吧。”良妃淡淡地说。 “是。”云影走到她跟前,在良妃耳边低语几句。 “德妃?”良妃仍是闭着脸,发出一声嗤笑,“没想到也是个蠢的。” “她现在生了皇子,心也大了,不盯着皇后,却来盯着娘娘,真是不知所谓。”画屏在边上帮腔道。 良妃挥了挥手,画屏也不再继续说下去。 “既然她想做大,就让她做大。本来这宫中只皇后一人,我还觉得无趣,如今多了几个至少还能看个热闹。”良妃睁开眼,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吩咐道:“去请太医来,就说我惊了胎,再去皇后那告个罪,年节事多,就让皇后娘娘辛苦去吧。” “陛下会不会把娘娘的差事给德妃?” “给就给呗,只要把清平殿看好了,旁的人又有什么要紧。皇后,总还要在那位置上坐上十余年,有什么可急的。” “是。” 当晚石皇后听说良妃惊了胎的事,当即大喜。 “这个良妃,一向爱装样子,现在连老天也看不过眼,不想她平安产下龙子。” 身边的宫女桂香听说,附和地笑笑,目光却有迟疑。 “怎么了?”石皇后有些不高兴地问。 “婢子听说,良妃会惊胎,可能是德妃动的手脚。” “好,让她们狗咬狗。”石皇后痛快抚掌,马上又深思起来,“这个德妃,我还以为是个老实的,想不到心肠这般歹毒。” “是呀,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两人这样说着,像是都忘了石皇后曾经出手落了丽妃的胎,良妃怀公主的时候,石皇后也动过手脚。 “不就是生了一个儿子,有什么用。”石皇后嘴上不屑地说,心里早就记恨德妃生下的皇子。 陛下为什么会忽然立太子?不就是想让她安份点,让德妃把孩子生下来。她先前想着既然太子已经是大皇子的,陛下对她又心情不满,也就不敢再动手。等德妃真的生下皇子,她又后悔起来,怎么看都觉得德妃不顺眼。可是良妃分走了一半宫务,石皇后一时也没有心情对付德妃,只想着给良妃挑错,或者跟她对着干。 几次下来,良妃倒像是没有在意似的,还是安心做她的事,若有什么争执她就把齐暄帝抬出来挡驾。石皇后本就气不平,尤其是丽妃和良妃都怀孕后,更是恨不得她哪天一尸两命。她倒是想动手,偏太子劝她放开些,不要跟良妃计较,只要他们安份不失了圣宠,他的太子之位就坐得长久。这是教导他的叶太傅说的。 石皇后对叶太傅还有几分佩服,听太子这样说,也就没对良妃做什么。现在看来,叶太傅实在是高呀,得让太子多送点节礼过去。 不过叶太傅虽说让她不要跟良妃计较,但也没让她什么也不做,石皇后想了想就让人把德妃想害良妃的消息传了出去。 德妃在宫中听到消息,又气又急,她在宫里日子尚浅,哪怕有了皇子,多了几个可以使唤的奴才,却也比不得良妃,就连没什么才干的石皇后都不是好瞒骗的。她心下以为良妃知道消息会有什么动作,就连石皇后也这样觉得,谁知良妃却说服陛下把她负责的那摊子事交给德妃。 “你真要让德妃接手?”齐暄帝问道,望着眼前这个即使脸色苍白也掩不住风华的女子,心情有些复杂。 “是,德妃妹妹在闺中素有贤名,让她接手是最合适的。妾身再过一两个月就要生产,实在担不得协理后宫的重任,还请陛下不要怪妾身偷懒才好。” “爱妃何出此言,此事本是朕疏忽,不该让你身怀六甲还操劳。” “陛下言重,能为皇后娘娘分忧,是妾身的福气。” 两人又说了几句场面话,齐暄帝见良妃有几分倦意,也没有久呆,准备回去跟石皇后商量此事。良妃见他出了殿门,原来带着倦意的脸上多了一抹笑意,眼中也多了神采。 “去小厨房问问,怎么豆腐羹还没好。” 她这几个月,胃口特别好,动不动就饿,偏又不爱吃油腻的东西,这会儿又是冬天,新鲜的蔬菜少,有时饿着肚子却只能面对一桌子不想下筷的菜,心里莫明升起几分火气。幸好她的母亲给她弄来了不酸的豆腐,还有许多用豆腐做的新鲜菜式,她的心情才好些。 画屏正要让人去催,云影已经带人端着鱼香豆腐羹进来了。良妃用了一碗,仍觉得没吃饱,却也不好再吃。 “听说这豆腐方子是朱家送来的,娘娘爱用,也是他家的造化。” 良妃一笑,按着自己的肚子,说:“这里要是个皇子,才是他家的造化呢。” 豆腐方子是黄冲给朱家的,他后头也听说朱家拿来讨好宫中一个贵人,却没有去细细问,免得让朱家以为他想来抢功劳。他和朱家现在还是合作关系,朱家好了,他也能跟着好。可他靠的也不是朱家一家,生意场上也没有永远的朋友,他不能不给自己多准备几手。 眼看着生意越做越大,有一件事他也不得不考虑起来,那就是他的亲事。 翻年黄冲就二十三岁了,这个年纪还没有成亲的很是少见,虽然他一开始假作自己有龙阳之好,拦下了许多想跟他结亲的人,但是到了如今,还是有不少人劝他至少要留个后,要是怕与高门女子结亲最后成了结仇,那就找个门第低的,让她生下儿子就行,要是她敢管外面的事,大不了把她关起来。 第138章 亲事 黄冲原本就想找个门第低的,他除了明面上的生意,私下还有许多产业,每年的盈利也是要交七成给吴莎,要是娶个门第高的将来来插手生意,岂不是要分去他许多精力。他甚至想找那些连娘家也没有孑然一身的,却也不好放出话去,免得有心人安排。 到了年底,他总算认得了一个可以一娶的姑娘,年纪倒不大,才十六,却有刑克家人的名头,由她的寡母带大。上个月,她的寡母病重,她来当铺典当东西时,入了黄冲的眼。黄冲听了当铺伙计的议论,又私下去打探,发现她果然像伙计所说,除了她的寡母没有其他亲人。 姑娘叫严环玉,她的父亲好像是大户人家的庶子,因着什么缘故被赶出了家门。后来家中遭难,他因此逃过一劫。严姑娘原有一个哥哥,本来一家四口能在钱塘靠收租过安乐日子,可是她刚出生不久,她的哥哥就病死了。她的娘亲悲痛过度伤了身子,无奈之下想去寻一个良家女子为妾,为严家留下血脉。结果寻来寻去却寻着一个黑心的,这女子伙同外人盗窃家中财物不说,还把严父给打成重伤,严父熬了一个多月后也亡故了。 严母更是伤心,幸好严父有几个知交朋友,帮着处理此事,倒为母女俩保住了一间屋子和些许财物,两人把屋子租了出去,又更租了一处简陋的住着,靠房租的差价过着清贫的日子。严母虽然把女儿养大,但是跟她却不亲近,严环玉小时候还不知道原因,后来偶尔听到母亲怨她命不好,才知道了原由。 那之后,严怀玉更小心谨慎地侍奉母亲,只是脸上少了笑容,整个人有些阴郁。世人本喜欢安安静静的姑娘,但严怀玉静得跟她们想要的不太一样,加上那样的身世,也就没有人上门求亲。严母也没有积极为女儿寻夫家,总怕她要真是刑克亲人的命,嫁过去会害了别人。 严怀玉隐隐也有同样的担忧,就和母亲一样,像是忘记自己还要成亲一样,安心过着清苦的日子。 现在为了给母亲筹药费,家里连最后一点值钱的东西也当了,原本跟父亲交好的人家,现在也早就不走动,她隐隐不知将来要如何。 “娘,喝药吧。”她端着药进了屋子,一想到这药已经是最后一帖了,心情就有些沉重。 严母喝下药,长长叹了一口气。 “我这病怕是不会好了。” 严怀玉也不知怎么接话,眼睛红通通地看着严母,想要哄她几句,又不想对她有所隐瞒。 严母也一把年纪了,哪有什么不明白,良久,她忽然抓住严怀玉的手,把她吓了一跳。严母一向待她不亲热,会这样握着她的手也是难得的。 “要是我走了,你也跟着我去吧。你一个姑娘家独活在世上,不容易。” 严怀玉愣了半晌,只是握紧母亲的手,并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心里有千万个声音催着她答应,她却还是没法点头,又找不到不用点头的理由,只能推着自己去答应母亲的要求。 这当口,外面传来了敲门声,严怀玉抽回手,不解地看向院门。家里一向没有客人,这会儿能是谁来了?因着租住的地方只有她和寡母居住,怕惹出事端,只要是陌生男子来敲门,两人一概不应。 “严家侄女,开门,我是你郭叔叔。”来人说道。 这位郭叔叔帮过严家不少忙,是严父的旧友,与严父交情颇深,尽管已经有五六年没有来过严家,严怀玉仍记得他的声音。询问地看了一眼严母,见她没有拒绝,她便出去开了门。门“吱哑”一声发出让人难堪的声响,严怀玉抿了抿唇,朝外面看出去,发现除了郭叔叔还有一个陌生婆子来。那婆子有些无礼,一看到她就上上下下地打量她,像是在看货物一般。 她跟两人见了礼,郭叔叔朝她身后看了一眼,问:“侄女,你娘呢?” “我娘病了。” “病了?”郭叔叔尴尬移开目光,跟身边的婆子对看了一眼,说:“要不你进去看看,我在门口守着。” “行,包在我身上。”婆子甩了一下手中的帕子,扭着腰肢就进去了。 郭叔叔就跟到门前站着,也不好朝屋里看。寡妇门前是非多,他不想做出惹人非议的举动,家里又闹得不安宁。其实也怪家里的女人想太多,要是她跟严家嫂子有来往,这事哪用得着他一个男人出面。 严怀玉在边上看着,不知道那婆子是做什么的,她看向郭叔叔,他好像也不想说,故意避开了她的目光。她站了片刻,就走进厨房去煮水泡茶。等她泡好茶出时,听到郭叔叔站在门口朝里面头喊:“嫂夫人放心,这人我见过,旁的都是好的,就有一点问题。张妈妈,你可不能瞒着。” “郭爷放心。”里面的张妈妈不情不愿地应道,等严怀玉端着茶走近时,隐约听到“清秀小厮”几个字。 她不太出门,也不懂里面的意思。过了一会儿,张妈妈就从里面出来,又仔细看了严怀玉几眼。 “姑娘,你忙着,我明天午后再过来。” 严怀玉也不知她要为什么事来,应付着点点头,却也客气地说了声。 “妈妈,不喝杯茶再走?” 张妈妈笑笑应着,却一副急着要走的模样,也没喝这杯茶,推说明天再喝。严怀玉也不强留,等两人走了,她又把门栓上,进屋去看母亲。 严母正在屋内想着事情,也没有听到她进来,严怀玉也不在意,在床边的一张凳子上坐下,端过边上的绣篮准备把绣了一半的荷包绣完。她得趁着白天多绣几个,好给严母换点药来。等她绣完了一个荷包,抬头时看到严母正看着她。 “你知道你郭叔叔来做什么吗?”严母问道。 “女儿不知。” “是为了你的亲事。” 严怀玉的抓紧手中的荷包,又怕给弄皱了,缓缓松开手,瞪大着眼睛看向严母。 “好像是钱塘有名的富商,姓黄,有间很有名的旧语楼就是他家开的。他今年二十二了,没有成过亲,说是家里没有长辈催着,就不怎么上心,还……还喜欢跟男的玩在一起。”说到这儿,严母顿了顿,看向严怀玉,不知她听懂了没有。 严怀玉并没有懂,跟男的玩在一块儿怎么了?只要不是流连青楼就好,就是流连青楼,其实也没有什么相干的。 “那边的意思是要明媒正娶让你过去做当家夫人,只要你能生下儿子。”严母也不是个糊涂的,停了一下,又说:“我看他看中咱们家单薄,想要你嫁过去不会对他里里外外的事指手划脚的缘故。他也知道你命不好,还说有高僧给他批过命,说是命途坎坷的女子能旺他。” 其实严怀玉最想听的就是这句话,听母亲这样说,心下松了一口气。 “听张妈妈今天这样说起来,除了那一点,他好像没有一点不好的。你怎么想,可要应下这亲事?” 严怀玉听罢,晶亮的眸子滴溜溜地看着严母,她想问要是她不答应,是不是要在母亲走后陪她一块儿走,却又问不出这样的话。良久,她垂下头,小声说:“全凭母亲做主。” 严母微一皱眉,没有说话,像是在为难着什么。两人也没有再聊这件事,直到第二天张妈妈又来了,严母叫住要去泡茶的严怀玉,让她在边上听着。张妈妈也看不懂这阵势,寒喧过后,依旧卖力地夸赞黄冲 “老姐姐,不是我说,这天下的男人哪个不贪玩的,只要对正头娘子好就行了。他就是再贪玩,孩子也只能由正头娘子生不是?要是我女儿晚生几年,我都想把自家女儿说给他……” 严怀玉这下有点明天昨天母亲说的他喜欢跟男的玩在一块儿是什么意思,她也没有遇过这样的人,只从旁人的只言片语里听说过一点。以前,她以为这都是妇人乱编的,就跟编的那些神鬼故事一想,想不到世上真有这样的人,她一时觉得有些稀奇。 这也没什么,他至少没有害着别人,比她这样刑克亲人的要好得多。 在张妈妈说了许多后,严母点了头,说:“妈妈你也看到了,我这身子怕是没剩多少日子了,现在就想在我闭眼前看着女儿出嫁。” “这没问题,黄爷年纪也不小了,也盼着早点成亲呢。” 两人又聊了一些细节,严母也没说让严怀玉出去,她就一直在边上听着,越听心下凄苦越甚。听母亲的意思,是想把家里的东西都给她,她好安心地去了,但是她空有这些东西又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换成银钱给母亲看病。就算母亲只是在床上躺着,她的心里也是安定的。 张妈妈聊了许多后,感觉自己口干舌燥,一看边上出神的严怀玉,就猜自己今天是喝不着茶了。等两边说定了订亲的日子,严怀玉就送张妈妈出了门,谁知门打开时,张妈妈拉着她的手走到院外。 “好姑娘,你是个有福气的。” 严怀玉不懂张妈妈特意拉她出来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转头就看到巷口停着一辆马车,边上站着一个俊逸挺拔的公子。他朝她微微一笑,如同冬日的暖阳一般,照得她脸颊红红的。张妈妈也没有跟她再说什么,转头就朝着巷口走,边走还边说:“黄老爷,让你久等了……” 严怀玉一下子明白过来,连忙垂下头退回到院内,却是顿了好一会儿,才上去想关院门,门要关上的片刻,她又探出半个脑袋朝巷口瞥了一眼,见马车已经走了,就怅然若失地退了回来,把门紧紧关了起来。 没过几天,腊月二十五,是黄冲来下订的日子,陪着他来的是他的姐姐罗依。严家没有男丁,他也就没有找男性长辈过来,郭爷倒是来了,帮着当个见证。严家租住的地方小,照规矩要订亲的男女是不好碰面的,但严怀玉得出面招呼客人,想不见都不行。 郭叔叔知意,把黄冲拉到一边,假装跟他说话,帮两人避着点。订亲的礼一成,罗依在屋内跟严母交换了庚帖,就让黄冲进屋去见见严母。 严母看到站在门口,笑得很是精神的小伙子,心下十分满意,就是他那点子毛病都给忘记了。等他行过礼,罗依就让他出去,她继续在屋内跟严母说话。 “严婶婶,不是我这个当姐姐的自夸,我这个弟弟真没有一点不好的,就是不开窍,总不想成亲定下了。现在定下来了,他肯定会对严妹妹好。” 严母点头,也说了几句夸奖的话,倒让罗依听了都耳朵热了起来。她这个名义上的弟弟有这么好吗,怎么夸得跟朵花似的。严母夸了黄冲,罗依自然要夸夸严怀玉,不过她还记着黄冲让她办的事,夸完跟严母商量起事来。 “严婶婶,我这人说话直,一向有什么说什么,你可不要见怪。” “怎么会呢,我就喜欢你这样性子爽利的。”严母被这喜事一冲,精神活泛了不少,说起话来也一套一套的。 “那就好。有件事,我得跟你打个商量。你看,这亲事已经订下了,成亲的日子就是明年正月十八。到时候严妹妹是要从这儿出嫁?” 说到这个严母也有点犯难,她也知道这屋子小了一点,让严怀玉从这儿出嫁有点丢面子。但她们自家的宅子已经租出去了,三年的租金都已经收了,总不好将人赶出去。 “你看能不能这样,我们在其他地方另寻一处房子,让严妹妹从那儿出嫁。严婶婶放心,找房子的事交给我们,一应事务我们都会办好的。” “这怎么好呢……”严母也是要面子的人,明知女儿是高嫁,对方若不是有点毛病也不会寻到她家来,可是就是如此,她才不能太拖女儿的后腿。 第139章 丽妃 “没什么不好的。正好家里有间宅子还空着,里面一应家具都是现成的,婶婶只要人过去就好。再者,那附近有个不错的大夫,听说婶婶也病了有些日子了,既然这儿的大夫不顶用,就该换别处的瞧瞧。咱们家是真喜欢严妹妹,您把她教养得这么好,就该阿冲多尽点孝。” 严母还有点不肯,心里越不过这道坎。 罗依又劝道:“咱们两家已经换过庚帖,彼此是什么样的,也都是有数的。严婶婶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我家阿冲将来也许有不像样的时候,到时候您多担待些就好。” 严母心下想,也不知她会不会活到那个时候,这样一想,她反倒松口应了下来,就算她占了女婿家的便宜,也占不了多久,再说严家的家产都给女儿当嫁妆了,就当自己用的是女儿的嫁妆钱吧。 外头郭爷也听黄冲说了这事,他心下觉得这样不好,可是这毕竟是严家的事,要是严母答应了,他也不好说什么。而且黄冲还提了那附近有个不错的大夫,倒让郭爷更不好劝阻。 黄家的动作也快,今天订了亲,明天就差人帮严家母女收拾东西搬去新的地方。严怀玉也是帮忙搬家的人来了,才知道这个事。昨天严母跟罗依说了许多话,等罗依一走,她就躺着养神,一直到早上才缓过来些。 既然母亲已经答应,严怀玉也不好说什么。她指点着来的婆子,把家里的东西都收拾起来,放在外面的马车上,再进屋和一个仆妇扶着病弱的母亲出了门上了马车。离开长长的深巷,她有些茫然地坐在马车里,总觉得这两天的事像是梦一般,她真怕忽然之间梦就醒了。 马车走了一个多时辰总算停了下来,她扶着严母,在婆子的引路走进了一条巷子,直走到深处第二道门那里才算到了。黄冲和罗依已经在里面侯着,见两人来了,互相寒暄一番。这会儿有这么多人在,黄冲和严怀玉就是说说话也没事。严母和罗依也有心让两人聊聊,便一起进屋去看屋子的布置去了。 黄冲见严怀玉一直低着头,也没有在意,伸手朝边上的墙一指,问道:“这儿要不要开一道门,以后进出方便些?” 严怀玉微微抬头,见他指着是靠外面的墙,略有些不解。 “前头就是我们的宅子。”黄冲加了一句。 严怀玉又抬了抬头,想起刚刚进来时路过的长长的院墙,还猜过不知前面住的是哪户人家,现在听黄冲这样说,才知道原来那儿就是黄家,她就是嫁过去,跟母亲也只有一墙之隔。 “多谢你。”她低声说。 “至亲夫妻,不必这样客气。” 听到这话,严怀玉脸上一红,原本抬起的头又垂了下去。 等搬东西的人把物品都摆放好了,黄冲就让他们回了黄宅,就留下一对祖孙。 “这是张婆子和她的外孙女小丫,以后就留在这儿照顾你和岳母。” 张婆子四十多岁,小丫才九岁,看着倒是机灵,听黄冲说完,就规规矩矩地朝严怀玉行了礼。 严怀玉急忙侧身避过,说:“不用的,家务什么的我都能做。” “离成亲还有二十来天,你不绣嫁衣了?”黄冲问。 严怀玉一时也答不上来,她没想过自己要出嫁,别说嫁衣,家里连块红布也没有,还是昨天黄冲送来的订亲礼中有一匹红色暗花绸,母亲说可以裁成嫁衣,她当时想着只简单的在边上绣一点花,赶一赶还能来得及,现在听黄冲一说,又觉得只那样不够隆重。 “正月也不能动针线,你这几天哪里分得出身来。再说,等你嫁出来了,这院里总得有个人照顾岳母,你身边也得跟个机灵的人。” 严怀玉听他说的在理,也不好再拒绝。 “对了,这丫头你的名字你可以再取一个,她和张婆子的身契就在你屋子里的妆匣内。” 严怀玉点了点头表示知道,又觉得她这会儿点头似乎不太对。 等交待好了事情,黄冲就和罗依离开了,走之前还不忘让叮嘱张婆子好生照顾。严怀玉等他走了,先进屋去跟严母说了这事,严母想了想,也没有说什么。若前面那间院子就是黄宅,想来一两个下人对黄家来说真不算什么。 严母当初也是大户人家出身,享过几天福的,想到女儿以后要嫁入商户,对如何理家却一知半解,本来有些虚弱的身子又生出一股力气来,怎么都想撑到把女儿教导好了为止。严怀玉担忧严母加重病情,交待完事情就让严母躺下了。 听说边上的屋子就是她的,她想起黄冲说的话就先进了屋,本来想去找她的妆匣,却在梳妆台前看到一个新的沉香木做的妆匣,上面还挂着锁头。她打开锁,看到了一匣子的首饰,再翻了翻发现妆匣底下还有一个暗层,里面放着张婆子和小丫的身契,还有这间院子的房契。 她抓着薄薄的三张纸,眼眶有些泛红,胸口就像有什么要溢出来一样。 黄冲成亲的事吴莎也听他说过了,对他选一个怎么样的人,她还真不好干涉,甚至她有过心理准备,要是黄冲将来娶个搅家精她得如何应对。等她暗中查了严杯玉的事,对黄冲心生愧疚,感觉他牺牲了他的亲事来顾全生意。其实大不必如此,她当然是希望生意越做越大,但没有必要以牺牲个人幸福为前提,她对财钱的追求还没有到这个地步。 她也找黄冲聊了这件事,黄冲听了倒是朗声一笑。 “吴姐觉得,严氏的品格如何?” “你挑的自然是合适,可是成亲后你是要跟她过一辈子,若此人不合你的眼缘,你的日子怎么过?” “瞧吴姐说的,天下那么多夫妻,难道都是合眼缘的?我瞧乡间许多男女互相看对方不顺眼,死了还是要埋在一起。严氏性子好,容貌好,我至少不会对她生厌。” “要是你将来遇到了心宜的女子呢?” “要是遇不到呢?”黄冲说着,又笑了加了一句,“就是遇到了也不一定要成亲,有一些女子瞧着是有意思,可是不适合娶进家门,容易把屋顶给掀了。” 这是真看上过一个搅家精?吴莎心下想,无奈地对上黄冲带笑的眼,说:“罢了,随你吧,可惜我不能过来喝喜酒。” “没事,礼到就成。” 吴莎也大方,大手一挥说:“多分一成利给你。” 黄冲微微皱眉,觉得这礼有些重了。 “一成利有多少,你知道吗?” “怎么?嫌少?” “不敢。” “那就好好收着,都是有家室的人了,身边没点钱怎么行。” 黄冲一笑,知道她一向是个大方的,但这次大手笔的礼未尝没有补偿他为了掩人耳目和省去将来的麻烦仓促娶亲的意思。他不会拂了她的好意,暗暗想着在别的地方补点回去。他现在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成了小有资产受人羡慕的黄爷,都是靠着吴莎的相助。这份恩情便是他身死也是难还,只是跟一个没见几面的女子成亲,他有什么好不情愿的,要是当初的自己,怕是连亲都成不了呢。 也许吴莎送这样大手笔贺礼可能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严怀玉的刑克之名。自他和吴怀玉的亲事定下后,这个名头就更响了,似乎有人故意在传。他倒不在意,世上无父无母的人多了,谁能克得了谁去。他以为吴莎不会在意,她是暗卫,做过那么多事怎么回在意这些。但想想每年吴莎花在寺庙的钱,他又有点不确定。 等他成亲后,这些谣言就消散了,到时候吴莎也不必再觉得有愧。 吴莎还真没有在意过什么刑克之名,照迷信来说,她这样母亲死后再生下来的孩子,才是不详中的不详。可是她和徐喻明成亲后,他就算说不上生龙活虎,但至少活得还算滋润。他生病是他本来身体底子不好,怪不得她,至少他能一次次生病又一次次的好了。 过完了年,钱塘最冷的一段日子也就过去了,吴莎为冬天徐喻明没有生大病松了一口气。其他时节还好,徐喻明冬天生病是最麻烦不过了。谁知她刚这样想,来了一次倒春寒,徐喻明被几口冷风吹得病倒了。这次的病倒不算重,躺了三两天就能下床了,就是他的咳嗽没好。 吴莎怕他拖成病根,请了好几个大夫来看却都不见好,吴莎心下着急,不由想起了现代的枇杷膏,偏身边没有人能做,她还得绕一圈套几层关系,才从一个游医那儿要到一个类似的方子。 枇杷膏的做法她本来就会,那还是她很小的时候和家里的奶奶一起做过,奶奶去世后,她就没有再吃过自制的枇杷膏。后来长大了,她看到网上卖买自制的枇杷膏,曾经有过好奇,不过因为价格跟市售的有差,她又没有咳得很严重,也就没有买。那时她倒是想要不要自己做一罐,后来因为住在市区取不着枇杷叶而作罢。 徐喻明知道吴莎从游医那儿弄来了一个枇杷膏的方子,也听到她让杨管家去收集枇杷树的老叶。他一听说这方子是游医给的,心下就对这个方子不抱期望了,甚至还担忧会吃出病来。后来听说只用到枇杷叶和川贝粉,他记得这两者的药效,好像对他的咳疾真有点用,也就不再拦着在兴头上的吴莎。 她制药的过程,他也去看过,瞧着倒像是在做菜,他可不信这熬出来的东西能有什么用。左不过浪费点材料,她高兴就好,再说这药闻着有点甜丝丝的,就是服后没有效果,他也一定得说有效,比起那些苦的良药,他宁可吃这个。 当药制成后,徐喻明尝了一口,味道虽是甜的,但是总归是药,还是品得出一点苦味,在苦味之中又泛着清香和厚浓的甜味。最终,甜味占了上峰,在他的喉间留下一抹清凉后才潇洒地消失在嘴里。 “有效吗?”吴莎在边上问。 徐喻明真诚地点点头,说:“服下后感觉凉凉的,味道也不错,我再吃一勺吧?” “别。这可是药不是糖,没有这样乱吃的。” 徐喻明当然知道,他也就是说说,见吴莎有些当真,适时地提了个条件,“等我喉咙好了,要不你做一次糖醋排骨?” “这个可以有。” 许是对糖醋排骨的期待,许是服过的药有效,徐喻明的咳疾慢慢地好了。吴莎还是怕他受凉,给他弄了一个围巾,让他围在脖子上。哪怕他心下觉得这东西围着有点丑,还是没有摘下来,咳嗽这病可大可小,旁的不说夜里想有什么动作就咳个不停,太影响夫妻生活了。 到了二月,天气渐渐转暖,京中传来消息,说是良妃产下一子,而与她相差一个多月怀孕的丽妃早产,生下一女后血崩而亡。 吴莎听到这个消息时,莫名背上发寒,深宫的残酷真实展现在她眼前的时候,她才知道里面的可怕。哪怕她也曾夺取过他人的性命,却还是希望世上能少一些这样的悲剧。 丽妃已亡,她产下的女儿无人照顾,德妃和良妃都要照顾年幼的皇子,怕是没有精力照顾这位二公主,整个后宫看下来只有皇后最适合。偏皇后的性格宫中的人都看在眼里,把孩子交给她,就连齐暄帝也不放心。考虑过后,他让丽妃的娘家秦家再选一女子入宫,承诺此女一入宫就能晋为妃位。 秦家领旨后,就在自家挑选适龄女子。秦夫人有两个亲生女儿,一个是丽妃,另一个才十三岁。就算她再年长几岁,秦夫人也舍不得将她送入宫去。家里倒还有几个庶女,有人动心思,想让秦夫人把庶女记到名下当成嫡女送入宫中,秦夫人却不愿意。要是让庶女在宫中站稳了脚,她在家里哪还有说话的份,她也不放心让庶女去照顾自己的外孙女。 秦夫人不愿意在庶女中挑,秦大人也不肯在与他有过争执的叔伯兄弟中挑,选来选去最后选中了一个旁支女秦秀蓉。此女的父亲秦远山曾经管理族学,后来不知什么缘故被人打断了腿,从此卧床不起,家里就靠几亩薄田和母女绣花所得度日。秦秀蓉还有一个兄长秦淡泽,先前也在族学读书,秦远山出事后他就不读了,平常就在帮着家里照顾田地,有空也会跟他父亲读书。 要说最妙的还是秦远山的夫人洪氏与静贤太后系出同门,两人是未出五服的堂姐妹,小时候还远远见过几面,有这份情份在,就算秦秀蓉出身差一些,相信陛下也会多照顾她一二。 入宫的消息是秦夫人亲自上门来说的,自秦远山受伤后,秦家嫡支的人就没有上过门,见着她来,洪氏等人很是诧异。两边见过礼,秦秀蓉本想在屋内陪着母亲待客。秦夫人也不避着她,先是几次红着眼说着自家女儿红颜薄命。洪氏母女自然劝解一番,也陪着红了眼。秦夫人一见也就更欢喜,拉着秦婉蓉夸了好几句,直把她夸得垂下头羞怯地不知怎么应对。 她家虽然与族里的人少有走动,但也不是一点也不知族里的事。丽妃死了,族里要挑一个新的女子入宫……这些事族里的人都知道了,听说有两位适龄的姐姐还打了一架,恐怕就连外面的人也知道了。秦婉蓉轻轻蹙眉,猜测入宫的事莫不是落到了她身上。 家里已经在准备帮她议亲了,先前提到了那名男子她也曾见过,心下也是肯的,只差过几日两边正式见上一面把亲事定下来,这当口怎么会出这样的事?但是想想终日呆在屋里的父亲,还有资质过人却在田间劳作的兄长,她默默地皱着眉,把头垂得更低了。 秦夫人来的时候秦淡泽没在,直到她走了,他才匆匆赶回,见母亲和妹妹一脸沉默在坐在屋内,心里发紧。 “母亲,不年不节的,秦大夫人来是为着什么事?” 洪氏还没有回答,秀蓉地开口说:“哥哥以后可得更加稳重些了。” 秦淡泽口中泛起苦味,其实他也想过秦夫人来肯定有什么事忽然记起他们家,眼下族里说的最多的无非是适龄女入宫为妃的事,他倒是想过若是秦家嫡支定不好人选,秦大人也许会把眼光放在旁支身上,如今猜测应到了自家身上,他不由有些迷惘。 “父亲还不知道此事呢。”秦秀蓉又说。 三人互看了一眼,最终去了秦远山的屋子跟他说了此事。秦远山听了一言不发,外面天色渐渐晚了,洪氏记挂着晚饭的事,却又不敢在这个时候有所动作,直到屋子完全黑了下来,秦秀蓉才过去点了蜡烛。想到家里的蜡烛也没剩下几根了,她绣的荷包已经积累了几个,等下次去卖了正好可以买些蜡烛回来。 第140章 入宫 “蓉娘,你愿意去吗?”秦远山忽地问。 他看向点亮了蜡烛的秀蓉,她有些单薄的身子挺拔的站在那儿,缓缓地手中的火折子放回原处,回身朝父母福了福身。 “女儿但凭父母做主。” 如果没有这件事,这句话应当是几天后她与原先说好要嫁的男子见过面后跟父母说的。现在提前说了也没什么,女子的一生不过就是如此,她倒想换个活法,说不定能有其他收获。 “不行,深宫危机重重,我们家本就势弱,你若入宫根本无法看顾。” “秦家嫡支自会让人看顾,说不定还会让我带着几个能干的丫头入宫呢。”秀蓉说道,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哥哥以为我们推了此事就不会有其他事了吗,要是下次她把不肖的外侄说过来,你们还要再推吗?秦家一族里不缺适龄的女子,我们若是推了,他们还能找到别人,只是我们的日子只会更加艰难,倒不如感恩戴德地应下,先把自家立起来。” “家里的事有我,用不着你把自家赔进去。” “哥哥,我知你心性甚高,有些事不屑为之。我们当然可以如光风霁月般活着,可一但乌云压顶却只能任之摧损,哥哥,你愿意如此吗?就连哥哥你的亲事,都一再反复,你还能再等几年?” 秦淡泽原与一女子情投意合,偏生她家嫌他没有出息,家中贫苦,不想把精心栽培的女儿嫁过来。秦淡泽原想用诚意打动对方父母,却一再受挫,眼看着心上人就要被说给其他人家,他心里悲苦却实在无计可施。若是秦秀蓉真入了宫,想来这婚事很快就能成。 秦远山看看儿子晦暗的表情,再看看女儿坚毅的目光,不由叹了一口气。 “都怪为父无用,一心只想钻研学问,连得罪了人也不自知,还拖累了你们。” “父亲。”兄妹俩齐声劝慰,洪氏听了也在边上抹了一把泪。 一直劝到了半夜,一家人都没记起做晚饭的事,倒是从父亲屋子里离开后,洪氏和秦秀蓉才记起来。两人简单地去煮了一点东西,草草吃了就睡下了。 秦夫人原跟洪氏说了让她考虑一天,其实也是给洪氏留点面子,在她要来没有人家会拒绝这样的好事。以秦秀蓉这样的出身,原本就是入了宫也是采女,现在却直接坐上妃位,这样的好事以前她就是想也想不来的。 她回府后,有人去探听她的行踪,知道她去了秦远之家就猜秦夫人选中了秦秀蓉。有些人为着这个位置,早就不要脸面,这会儿知道有了要对付的目标,哪里还肯罢休。幸好府里有几个下人还算得力,知道了消息马上就秦夫人说了。 秦氏夫妇一听,马上让人套车,去了秦远之家接人,马车到达时,正好在外面遇着拎着油桶的几个贼人。贼人一听到马车声,知道难以成事就四散而逃。秦远之一家也在屋内听到了马车声,四人本就各怀心事迟迟没有入睡,半夜又听到家里的狗叫了起来,以防有事就点了灯。贼人见屋里的灯亮了,一时也不敢上前,秦家人也怕外面藏着凶徒,也没敢出门查看。 两边正僵持着,秦府的下人就来了。为首的嬷嬷白天曾陪秦夫人一起来过,秦秀婉放下一半的心,听说是来接他们去秦府,心下又有些犹疑,等看到外面的油桶,一家人也下了决心,简单收拾了东西跟着嬷嬷上了马车。 秦夫人收拾了一个干净的院落安置四人,也知道了秦家外面发生了事。夫妇俩知道这几天族中不少人盯着此事,却想不到有人真敢对族人下手。听得夫君感慨,秦夫人心下轻笑,别说是外头了,就是府里这些日子也不安宁,她的二女儿上次还差点被推入池子里呢。 想到这儿,她也开始担忧秦秀婉在府里的安全,索性催着夫君早日把秦秀蓉的名字递上去。秦大人也担心这事闹大下,整个秦氏一族都会成为京城其他人家的笑柄,第二天天一亮就向内务府递了折子,内务府动作也不慢,主要是三公主体弱,齐暄帝也不好时时去盯着,其他娘娘也担忧这事落在她们头上,最后她们没有苦劳不说还惹得一身骚,也都盼着秦氏女早日入宫来。 当天傍晚,宫里就来人接秦秀蓉入宫,还转达了陛下的意思,说头一年不会安排她侍寝,只让她专心照顾孩子和学习宫中规矩,这也算是对前头丽妃的体面。秦氏夫妇自然又谢恩一番,就是秦远之一家心下也松了一口气,有一年时间缓缓,秦秀蓉也能对宫中的事有所了解,到时候再怀上身孕总能安稳些。 秦秀蓉入宫的消息得缓上十来天才传到钱塘,就是传来了,吴莎也没有多的想法,她以前都没有听说过这么一个人,对前头的丽妃还听说过一二,知道是一位声若莺啼腰若细柳的美人。在这之前,黄冲在吴莎出门的时候在街上与她打了个照面。 这是两人约定的信号,若是黄冲出面在她面前,且盯着她看一会儿,就表示他有事找他。吴莎如今正式出门,会用府里的二驾马车,身边跟着三妮,另有婆子和车夫。这排场放在京中连微末小官家的家眷都不如,就是在钱塘也不上那等富商千金。她没有对外说明自己的身份,旁人只以为是有钱人家的夫人,没有人往郡王妃那边想,只有眼力好的看到马车上的的纹样知道这是皇亲才能用的。 住在钱塘的皇亲也就这么一位,即使知道这事的人到现在还是不多,谁让郡王府门前的牌匾到现在也没有挂上去,外人从门前过看到门前的侍卫一时想不到郡王身上。 得了黄冲的信息,吴莎偷偷出去跟他碰了面,才知道是朱家找上了他,让他帮着来讨要郡王府治咳疾的方子。宫里的良妃生产后不久得了风寒,咳嗽断断续续一直不好。她身上的创口未愈,每次咳嗽都会牵动伤口,身心苦不堪言。 朱家人听说后,有心要为良妃寻一剂良方,后来打听到幽明郡王前不久也得了咳疾,后来是郡王妃寻来一个方子吃好的。这个方子是什么,外面的人都不知道,至于府里的人,常出来的忠柱是不会知道的,朱家人倒有心从他那儿探听,又怕冒然跟郡王府的人接触会生出别的事端。钱家败落的例子就在眼前,哪怕他们真的只是要方子,就怕上头的人不信。 他们不好出面,就想到钱塘与他们生意来往密切的黄冲,听说郡王妃喜欢黄冲名下酒楼的菜式,时常上门光顾,每年又会请黄冲家的说书先生去郡王府,想来能搭上话。黄冲听说这事后,假作为难的答应了,心下知道这事肯定能成,就是如何让自己收获更多利益需要好好考虑一下。 吴莎当即答应了他的要求,不过还提了一个条件,要一套上等的翡翠头面。 “上回你不是说得了一块上等的玉石,正好能打两套头面,我还帮你画了图纸。这头面你可打出来了?”吴莎问道。 黄冲点头,当时他想等头面打出来后,一套给吴莎,一套用来送人。吴莎想想自己在府里的东西都是有定数的,冷不防多了这么一套价值不菲的头面会惹人怀疑,忠富和安贵都在她院里杵着呢,她也就没要。 “你把桂花那套准备着,蝴蝶那套,良妃倒是会喜欢,就看你能不能送到她手里。” “自当尽力。” 隔天,吴莎带着丫头婆子正式出门到了黄馐楼,这会儿才刚开春,乡间有了不少野菜。农户吃野菜是为了当粮食充饥,富户吃野菜却是为了尝鲜。黄馐楼的野菜做的别有滋味,连简单的麻油拌蕨菜也比普通农家做的好吃。郡王府做不出这样的味道,想吃也只能来酒楼订。 其实这菜方还是吴莎给的,她没有在府里做,留着给黄冲用来卖钱。 进了黄馐楼,掌柜就上前招呼。他已经知道吴莎是郡王妃,自然不敢怠慢。这次黄冲还特意跟他说过,若是郡王妃来了,马上派人去叫他。掌柜不敢耽误黄冲的大事,这两天正悬着心,凑巧今日黄冲在楼里的时候郡王妃来了,倒不用特意派人去找人。 掌柜一面派人去后院通知黄冲,一面请郡王妃在楼上包间稍坐。三妮也不是头一回跟着吴莎来楼里,见掌柜比以往都要殷勤,心下有些狐疑。先前掌柜招呼完后,便乖觉地退下了,这次他却没有走,还不时地朝她看。掌柜也为难,一般有什么事,他们得先跟主子身边的丫头搭上话,让她帮着递话过去,郡王妃身份高贵,主动跟她谈,怕她生里别扭不肯轻易答应。 偏三妮没领会他眼神的意思,只当他是个老不休,冷眼瞪了回去。 “有事?”吴莎淡淡地问,打断了屋内越来越冷的气氛。 “是。小人的主家不久前得了一套稀世美玉刻成的头面,这钱塘也只有娘娘您配得上,故而想呈上来让娘娘瞧瞧。” 吴莎一听笑了一声,不紧不慢地说:“那就呈上来吧。” 这会儿三妮也听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脸上一红,马上补了一句:“也不知是什么样的头面,值当娘娘看一眼,掌柜的,你可别拿一般东西唬弄人。” “不敢。”掌柜连连说。 第141章 头面 退出屋外,掌柜跟赶过来的黄冲简单说了此事,黄冲已经让人取了头面来,正了正衣冠便在门口自报了名号。三妮在外面还是头一次碰到这样的阵仗,见吴莎面色不改地坐着也不吭声只朝她点点头,马上意会这是需要她出面的时候。 “进来吧。”她脆声道。 黄冲进了屋,先将捧在手中的紫檀木盒放在桌上,掀起衣摆垂首朝吴莎行了大礼。吴莎作为郡王妃,若有人一直盯着她的脸瞧,是会被治大敬之罪的,不过这儿是钱塘,吴莎本人又爱外出,有时还会隐藏身份逛一些小摊子,也没有在理会这些规矩,她身边的人也都没有注意。 不过人家这会儿行了大礼,她自然也得端着,有什么话只朝三妮使眼色。三妮倒也不笨,马上就抬着下巴说:“听说黄当家得了一套了不得的头面,且拿过来给郡王妃瞧瞧吧。” “是。”黄冲应道,一想到上头坐着的是以前喜欢歪在椅子上的吴莎,不觉有些想笑。 吴莎没有让他起身,他也不敢起来,就跪着去边上取了木盒,打开后上前呈给了三妮。三妮接过后,微微看了一眼,其实她并不懂玉石,这东西颜色清淡有什么看头,哪有闪闪发亮的黄金好看。不过她知道玉器很贵,比黄金还贵,尤其是那些上等的昆山之玉,听说前朝的皇后之玺就是用昆山之玉雕的。 三妮不懂玉,却知道木盒里装着的这套碧玉头面雕功甚好,便端着呈现给吴莎。这也不是在府里,也没个地方让她放这木盒,这木盒还挺沉手,幸好她因为养花总是在院里把花盆搬来搬去的,臂力还不错,只端着一会儿还不会累。 吴莎只拿着一根碧玉簪看了一眼,便出声让黄冲起来,待黄冲躬身站到一边后,她把碧玉簪放回了原处。 “黄当家把这头面拿出来,是何意?” “听闻郡王妃娘娘娴雅沉静,卓尔不凡,让小人十分敬佩,故得此美玉时便想献给娘娘,供娘娘赏玩。” “你倒是有心。说吧,为着什么事?” “娘娘明鉴,真不是为着旁的事。” 吴莎不语,淡笑道:“既然如此,这东西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你就退下吧。” “是。”黄冲应道,躬身退出了房间。 三妮还在想还能真就白送一套首饰,吴莎就她说:“你去外面看看,不知菜好了没有。” “是。”三妮连忙应下,心下暗想,以前吴莎从来没有让她去厨房催过,再说她们来了才没一会儿,这菜也没么快呀。 到了楼口,见黄冲还等着,她心下就明白了。两人略聊了几句,黄冲还是咬定这首饰送给娘娘并无所求,转眼又说起家中有故友得了咳疾的事。三妮也就明白了,这是为了枇杷膏的方子。 “这有什么,娘娘仁厚,这点小事当不会推拒。”三妮随口应道,又在得了黄冲几颗金豆后进屋去帮他问问。 她敢这样应下,也是前几天跟吴莎说起府里的人对枇杷膏的吹捧时,吴莎说过可惜不能让更多的人用这个药,可见吴莎并不打算把方子藏起来。果然,她进屋跟吴莎一说后,吴莎说这是一桩小事,却又为难地看着三妮。 “你的字练得如何了?” 三妮一听就是让她帮着把方子记下来的意思,想想也是,这事哪能让郡王妃亲自动手,要是让她的字迹流出去就不好了,可偏偏她的字写得歪七扭八的还上不得台面,近来她又把心思放在种花上,已经许久没练字了。看到她迟疑,吴莎哪有不明白的。 “让他取笔墨来,一会儿我先写一份,再让他抄,抄完了你记得把原件取回。” “是。”三妮应道,为自己没能帮上忙感到羞惭,暗暗决定回去后一定好好练字,她原本以为这辈子都没有需要她写字的时候呢。 黄冲听了三妮传话,马上准备好东西,吴莎就把早就准备好的方子默了出来,又让三妮拿到门外,盯着黄冲,让他抄了一遍后把原件收回。黄冲抄完后又在门口道了谢,还亲自拎着楼里做好的菜,送吴莎上了马车,承诺以后吴莎来楼里订菜只收半价。 吴莎自然面带欢喜地走了,路上还打开木盒又细细看了一遍新得的头面。三妮嘴巴动了动想问什么,却还是忍着,一直忍到快到府里了,才问了出来。 “娘娘,这头面是不是很贵。” “千金难得。” 这样一说,三妮也开心起来,她又想到自己得的金豆,脸上的笑容就更灿烂了。 进了主院,吴莎抱着木盒进了屋,三妮去厨房吩咐晚饭。徐喻明看着吴莎进屋,知道她出门时并没有带什么盒子,一时也好奇她又买了什么,怎么用得上这样好的木盒。倒不是他心疼府里的钱,而是吴莎经常说买东西送的盒子其实都是用自己的钱买下来了,她宁可盒子普通一些,让价格再低一些,反正这盒子她留着也没有用。这次她买的东西配着这么好的盒子,难不成,她是特意去买个盒子用来装什么东西。 吴莎知道这头面早晚要在徐喻明面前过明路,就朝他招了招手,让他过来看。 “买了什么?”徐喻明问了一句。 吴莎打开盒子,露出装在里面的头面。徐喻明是懂行的人,拿出一个玉冠在光线下照了照看出玉质油亮丰润,是难得的上品。徐喻明一时好奇,想要问一问价格,又不好出口,免得像在防着她乱花钱一般。 吴莎拿起里面的镯子,套在手上细看,又像不经意般跟徐喻明说:“这是旧语楼的主家送的。” 徐喻明微一皱眉,问:“为着什么?” “他想要我枇杷膏的方子。” 徐喻明点头,把玉冠放回原处,倒没想到一个方子会这样值钱,想到定是给要紧人用的。听说旧语楼的主家姓黄,好像跟江北朱家有来往,朱家跟朝中许多高官都有关系,这方子说不定就是给他们的。若真是如此,他用高价买下方子也说得通,银货两讫,免得牵扯不清。 “唉……”吴莎放下镯子,忽地叹了一声。 “怎么了?” “要是我有个女儿就好了,可以把这套头面留给她当嫁妆。” 徐喻明闻言扯了扯嘴角,吴莎无法生育的事算是两人之间避之不谈的一个问题,他不谈是怕吴莎伤心,想不到吴莎这会儿主动提起,还是用这样看似感叹实则调侃的语气。 “留给旁人做什么,你可以带着入土。” “你也想太远,我不喜欢厚葬,要我说能一把火烧成灰洒入山林河流最好,只是世人认为这有违轮回。其实这事又有谁知道,佛家高僧就是火化的。” “佛家重生不重死,比芸芸众生超脱。”说着,徐喻明又不解地看了吴莎一眼,“我以为你年年都要去清风观,是信道不信佛的。” “我都信。只不过钱塘最有名的是清风观,我才常去那儿。” 徐喻明一笑,也不知吴莎是真的都信,还是都不信。伸手拿了一根碧玉钗,他为她插在头上,满意地看了一眼。 “既然你也不愿意带走,平常就多戴戴吧。” “只恨不多长几个脑袋,这么多钗哪里戴得过来。” “偏你平时又不爱戴。” “我拿来看看就欢喜,真让我戴,这一头的首饰压得我头疼。”她说完就把青玉钗取了下来,细细看上面的雕功,也不知黄冲找了哪里的匠人帮着做的,这雕功简单是大师等级,也不辱没了这好料子。吴莎却不知若没有她的设计图,还请不到大师做这套头面。 “你戴着好看。”徐喻明见她把钗子又拔下来了,连忙拦住她的动作。 “我知道好看,但这头面才刚到手,前头也不知什么人碰过,得用盐水净化一下。” 徐喻明这才没再拦着,心下想,吴莎讲究起来,可比他这个曾经的皇长孙还讲究,还是女人家都这样,只是他以前不知道这些罢了? 新买来的玉器用淡盐水浸泡,是吴莎以前去产玉的旅游区听卖玉的店家说的,反正也不麻烦她就泡了。听说讲究的还会去收拾雨水或者山泉水泡,她倒也用过有点甜的山泉水泡过,也没有感觉跟泡普通水的有什么差别,不过是泡了让心里舒服一点,总归是别人碰过的东西,消消毒也好。 泡着的玉器吴莎让三妮放在檐下,三妮怕有人偷拿,不错眼地在边上盯着。中间安贵远远地看了一眼,当即相中了里头的玉冠,冠上刻着桂花的图案很是特别。桂花花小,很少用在首饰上,但难得这图能显得桂花的大气繁荣,颇有灵气,一看就是大师之作。 大齐制玉最好的两位大师一位身负客卿之职久居宫中,是常为皇家刻玉的冯大师。安贵跟在吴思身边时,有幸见过一两件,吴思当时曾叹这怕是冯大师最高的杰作,他如今做的玉雕玉饰都有些匠气,只靠着技巧在撑着。另一位制玉大师姓诸,如今年事已高,底下倒收着几位弟子,外人却不知他的弟子是谁。诸大师不肯说,也不准弟子们在他活着的时候打着他的名号在外头揽活。 安贵也曾见过几件诸大师所刻的玉雕,端得是意境悠远,大气洒脱,格局在冯大师之上。 她观放在碗里净化的几样玉器,有诸大师玉刻的影子,也不知是诸大师所作,还是他的弟子所作。 第142章 方子 “瞧什么呢?也不去干活。” 三妮见安贵一直用余光盯着泡着的玉饰,被她看得发毛,生怕这个一向心思不露的安贵对这套头面有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安贵回过神,不好意思地对三妮笑笑,说:“我难得看到这样漂亮的头面,一时看得出神。” 见她光明正大的承认了,三妮倒不好对她说什么,也不能拦着她不许她看。 “等过几日娘娘戴在头上,你就知道这有多漂亮了。” 原来这是吴莎的,她是从哪里弄来的?安贵心下想,面上却一脸赞同地看着三妮,有心想在她这儿套套话。不过三妮如今嘴巴也严起来,尤其是这次她还得了赏钱,更不肯透露半句,生怕安贵跟她抢陪郡王妃出门的活。 安贵没从她这儿听到消息,倒是从杨管家那里听说了。吴莎把这事告诉了杨管家,杨管家想到京中传来的消息说良妃得了咳疾,就猜这方子是黄冲通过朱家献给良妃的。他一时也没想好要不要把此事上报,良妃的咳疾是不是一直不好对陛下比较有利? 这府上他也没个商量的人,平时可以聊上几句的吴莎又与此事有关,正好安贵过来打听事情,他就把事儿一说,问安贵他该不该上报。 “主事觉得娘娘这方子真有奇效?”安贵问。 杨管家点头,郡王靠这个方子治好了咳疾府里的人都是看到的,他当然也这样想。安贵却觉得徐喻明的咳疾会好,是前头服下的药慢慢调养的结果,在他的咳疾本来就要好的时候,他恰好服下了吴莎制成的枇杷膏,旁人就把所有的功效都归在了枇杷膏身上。 “这方子是娘娘从一个游医那儿得来的,我也见过那个游医,不像是藏着什么好方子的人,不然也不会只是个游医,有上顿没下顿的。” 杨管家一听,觉得很是在理,既然这方子是不是真的有效还另说,他当然就不上报了。 安贵这回倒不是帮着吴莎说话,而是吴莎花一贯钱买下的方子最后换来了这样一套头面,总不能是她步步谋划来的。她有她的运道在,宫里的良妃娘娘或许也有她的运道。 半个月后,宫中的良妃吃了一勺枇杷膏,又喝下半杯温水,轻轻舒了一口气。 “娘娘今天一天都没有咳过,想来是全好了。”画屏在边上笑道。 “看来朱家的这个方子还有点用。” “不但有用,味道也不像其他药苦兮兮的。” “娘娘能用得上也是他家的福气,哪值得这样夸赞。”云影在边上笑道,把刚刚良妃喝的温水换下。 良妃一笑,又问:“前面是不是还得了一套头面?” “是。婢子已经查看过了,没有问题,娘娘见了一定会喜欢。” “去拿来吧。” 画屏应下后出了屋子,去存放首饰的箱子里把装头面的箱子拿了出来,捧到良妃面前打开。盒子里里放着上等青玉雕成的一支发梳、一对钗、一对簪、一顶发冠、一只镯子还有一副耳环,上头用的纹样是良妃最喜欢的蝴蝶。良妃见过不少蝴蝶图样的首饰,真正让她动心的不多,自然戴的也就不多,旁人皆不知她有这样的喜好。 也是吴莎见她在御花园里看过几次蝴蝶,又见她戴过的蝴蝶样式的首饰分外出色,暗暗记在心里。当时她画图样时,心里倒是想到了良妃,却没有想到真会送给她。 良妃看了一眼,微微扬起嘴角。 “去用盐水泡了,迟些把玉冠和耳环拿出来。” 今夜是陛下来清平殿留宿的日子,她戴上新得的首饰接待他,也算是尽了心思,这些玉饰的图案应该能得陛下多看几眼。 “也不知朱家从哪里请来的制玉大师,刻的竟比冯大师的还好。” “好像也不是朱家刻的,说这首饰是一个姓黄的商户送的。”画屏说完,又有些嫌弃地皱起了眉,“朱家也是的,也亏得这套头面做的还算不错,不然一个小小商户的东西竟送到娘娘面前,也不怕污了娘娘的眼。” 良妃朝她笑笑,朝她挥一挥手,说:“去忙吧。” “是。”画屏小心应下,慢慢走出内殿。 云影待她走了,朝良妃问道:“娘娘要不要看看五皇子,这会儿怕是要醒了。” “待他醒了,就让奶娘抱过来吧。”她说着,又看向云影,“听说二公主又病了?” “是,也是咳疾。” “小小年纪得了咳疾也是可怜,你把方子抄了拿一份给蓉妃,用与不用就看她自己了。” “娘娘心慈,婢子这就去抄。” 这方子到了蓉妃手中,她会不会用暂且不提,当天夜里,齐暄帝来到清平殿时,也注意到良妃头上的玉冠。他一向喜欢玉器,以前混迹花街时对女子的头面也很关注,看到好看的还会多看几眼。他一眼就认出良妃的玉冠有几分诸大师的影子,可惜诸大师不肯来朝中任职,不过也亏得他不来,若是他也跟冯大师一样归于平庸,世间岂不是失色不少。 他也没有问良妃玉冠的来处,朱家交友广阔,总有他们的门路,可叹他们的面子竟比他这个帝王还有用,想想也是气闷。唯一能安慰自己的便是朱家就是得了这样的好东西,也是交给宫中与朱家有来往的女子用作邀宠,说到底也算是用在他身上。 吴莎不懂一套头面还能让他们生出那么多想法,她在府里也不见客,用不着戴整套头面那么麻烦,平时只戴一根钗子,这些天她戴的钗子就是新得的头面里的。徐喻明那天替她戴了一次钗子觉得有趣,每天早上多了一项必做的事。 见他有这样的兴致吴莎也不拦着,有时还会指点他戴的位置,两人倒是琴瑟和谐,关系越发好了。 仲春时节,乡间田野热闹了起来。今年钱塘许多地方都准备种两季稻,有人怕种不好,就想多来看看,学学插秧什么。夏守知把这些人安排到了山岩村,让陈哥带人教他们。陈哥不得不分批插秧,教了好几批人,才把地里都种满了。有人来了再想学,夏守知就劝他们去跟前头学会的人学,现在山岩村的田地都种好了,总不能让他们拔了再种一遍。 其实插秧这事并不难,有些就是没有实践过,靠着夏守知之前口头教的也能摸着门路。大家就是怕没种好浪费功夫不说还浪费稻种。等到插好的秧苗顺利生长,他们悬着的心才放下。之后要怎么照顾庄稼,他们都是知道的。 山岩村那一大片地是郡王府的事,只要有人去村子里问,外人就能知道。为防郡王府太显眼,吴莎和徐喻明入秋前也没打算出门,就连吴莎都鲜少出去,有时想吃黄馐楼的新菜便派忠富去买。他是个呆不住的,就是明着不让他出门,他暗地也会去外面溜达。 等头一季的稻子开始收割,来钱塘取经外乡农户也没了,割稻子还有谁不会的,之后脱粒晒谷都是做惯了的,正是农忙的时候,谁还有时间来学这个。因此,他们也错过了见识钱塘新农具的机会。 钱塘新研究出来的农具主要有三样:一样是用来脱粒的稻桶,有些稻田离辗谷场远,把稻子割下后都挑回去,脱粒后再把稻杆挑回来,太费功夫,不如在田间直接脱粒,也省得跟人抢辗谷场的地盘;一样是用来舂米用的踏碓,以往舂米是放在舂米桶,用手抱着粗木棒上下捣,新做出来的踏碓有点类似现代的跷跷板,中间的长木一端有杵头,底下有一个可以放谷物的凹坑,人踩踏另一端,有了这个就是半大的小子也能来帮忙舂米;第三样是飏扇,是用来扬除舂好谷物中的糠秕。 吴莎现代去旅游时,去过一些古镇,参观过好几个农具展览馆,对一些农具有印象,在夏守知请来能工巧匠研发新农具时,偶尔提点一两句。 里头最受村民们欢迎的是飏扇,以前他们杨除糠秕都是靠人端着舂好的谷物对着风上下抖动,累人不说有时风向一乱,一些谷壳扑面而来,刺得人皮肤疼,现在有了飏扇就不用再吃这样的苦了。 还在一个正在研发中的水车,听说可以把远处溪流中的水自动打上来倒在沟渠里灌溉田地,他们也很是期待。 这些东西都是在山岩村先试用,用好了再向钱塘其他村子推广,头一季是免费借给他们用,后面就得他们出钱了。有些人力足的人家宁可自己辛苦点也不肯花这个钱,但这样的人家毕竟少,且越是这样的人家,租种的田越多,要是全靠人力可受罪了。 已经试用过好的农具,夏守知就画了图纸,让杨管家帮着呈上去。若他直接上折,这一层层的,也许齐暄帝还没有看到折子,一些坐拥众多良田的人家连机子都造出来了。哪怕这东西迟早是要传遍天下的,也得由齐暄帝传出去。 第143章 菜园 江南第一季稻已经收割,北方的稻谷小麦却还刚抽穗呢,新型农具趁现在通告天下,北边的农户也能受益。齐暄帝收到消息后马上召了几个心腹大臣商议此事,并在第二天令工部和户部主领此事,又夸了夏老将军几句,所有人也就知道这事又跟身在钱塘的夏守知有关。 夏老将军听了夸奖,心下百味杂陈,他的孙子有不少,里头也就夏守知最让他看重,也最让他烦恼。 当初纵然他的儿子行事鲁莽,也罪不致死,怪就是怪王家的老妖婆见夏家不给她面子,就说动了郦阳杀夫改嫁。好在这些个鲜廉寡耻的男女一个个都死了,夏家也算报了仇,夏守知这孩子行事不羁,颇有其父风范,到底是个有才干的,哪怕只能从文也能有一番作为。 夏守知的名字已经不止一次出现在朝堂上,第一次有人认为是巧合,第二次就有人觉得他在钱塘是不是在做什么大事,比如为齐暄帝在钱塘布什么局。先前王氏余孽一事也有夏守知的影子,他们本以为夏守知去钱塘是为了盯着幽明郡王,难道他还有别的事不成? 为了探得消息,来往钱塘的生面孔多了,与黄冲拉关系的人也多了。黄冲在钱塘当地有了一定的名望,哪怕许家不甘心败落,时不时的有点小动作,却没有伤及黄冲,反而加速衰败。许家作为钱塘数一数二的人家,有不少人盯着看呢,他们显败势,就有人上来踩几脚,想从他们身上咬下一块肉来,许家得花心思应对,渐渐也没功夫只盯着黄冲,一度还向黄冲示好。 黄冲在外头忙个不停,坐等分钱的吴莎在郡王府却安逸得很。她和徐喻明在一个花园一角种了一些菜,平时施肥捉虫,都有忠柱盯着,两人只管等菜成熟了来采摘。前几年,两人也试过全部亲力亲为,但中间因为徐喻明病了,吴莎也有没去管,还是交给了忠柱。之后,两人所说的种菜,默契地只体验播种和收获,其余的事都让忠柱去忙。 忠柱喜欢种田,每次来侍弄菜蔬他都乐呵呵的,比让他出门采买还开心。 这天,徐喻明去菜园里摘菜,吴莎没有跟着一块儿去。天热得厉害,吴莎自己不爱出门,却劝徐喻明在太阳变大前出去走走,稍微晒点太阳对他的身体好。徐喻明心下觉得吴莎莫不是嫌他比她生得还要白净,倒也愿意去太阳下走走。 到了菜园,里面的茄子正是当季的时候。他以前不爱吃茄子,因为吴莎常逼着他吃,他吃着吃着倒也能接受了,就像他以前不爱吃鸭肉,后来吴莎常买黄馐楼的胭脂鸭脯,他跟着吃过几次后,喜欢上了这个味道。一想到胭脂鸭脯的味道,徐喻明吸了吸口水,他真是被吴莎养得越来越馋了。 摘完了茄子,他又去看豆架那儿看了看,几天没来,有几根豆子都老了。他挑着摘了几根,剩下的准备让忠柱摘了送到大厨房去给府里的人吃。 虽说他不太怕热,但这样动了一圈,又是在夏天,脑门上还是冒出一层细汗,他正想去掏手中的帕子,回头就见有人递了一块帕子过来。他微一皱眉,不知眼前这个羞答答的姑娘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府里这样作派的姑娘也只有燕子。阿香怀了孕,时不时地差遣她去厨房炖个汤煮个菜,明明院里有婆子,这些活让婆子去做就是了,阿香还是让她去。燕子心知阿香定是为着什么事故意让她忙活,左不过就是她可能怀着的是个男胎,就看不上她这个女儿了。 越想越觉得是如此,燕子也曾委屈过,可是想想儿子的确比女儿宝贵,这又是母亲再嫁生怀上的孩子,母亲自然要上心一点,至于她的事,以后怕是只能靠自己了。 她知道阿香不同意她接近郡王,可她真的只是想要呆在郡王身边静静地看着他就好,为什么这样都不许,表姑也太小气了些。郡王肯定也不满意,一个连孩子也怀不上的女人,郡王又怎么会喜欢呢。郡王很可怜,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钱塘不说,还要被凶女人欺负,这样高贵的人如今都被逼得来种菜了,她觉得事情就如她所想的那般,根本看不到徐喻明的甘之如饴。 因为阿香指使她做事,燕子在阿香没注意的时候,悄悄去瞧了徐喻明好几次。阿香前一阵子吐得厉害,最近总算好些了,偏因为天热,吃什么都没有胃口,也就没功夫去管燕子,倒让燕子有机会偷偷出门。她知道今天徐喻明又去摘菜,就悄悄跟了过来,见他像是想要帕子,鬼使神差地走到了他面前,把她的帕子递了过去。 两人中间隔着一丈远,谁也没有这么长的手能接帕子接过来,徐喻明也不想跟她靠近,反倒把装着蔬果的篮子一拎,绕过她打算走。 “殿下。”燕子有些委屈地喊了他一声,想要上前又不敢。 徐喻明在宫中见过了这样作派的女子,冷冷瞟了她一眼,一时倒把燕子吓住了。燕子何曾见过徐喻明这么凶的模样,但是片刻之后,她的心头又火热起来,至少徐喻明看了她一眼,以前他都没有注意到她。她一下子有了勇气,见徐喻明就要出院子,急忙上前拉住他。 “殿下,擦擦手吧。”她怯生生的说,脸上浮起了一层红霞,心里半是害羞半是欢喜。 “哪里来的没规矩的东西!”徐喻明喝了一声,抽回自己的袖子。 燕子心口一震,脸色白了一下,却又旋即涨红了起来。殿下跟她说话了,殿下还没有这样跟其他人说过话,燕子愣愣地想,脚步迟疑了半刻,又追了上去。 徐喻明身边也不是没有跟着人,忠上就在不远的地方,看看另一片菜地的菜。听到菜园那儿传来了说话声,忠上觉得不对,马上探头看过来,见是燕子跟在殿下身后,也迟疑了一下。燕子算是一个美人,整个王府未婚的女子里,生得最好的当然是安贵,之后就是燕子了。燕子对徐喻明的心思他也知道,他就是不知道徐喻明是怎么想的,他这样上去会不会坏了他的好事。 不远处看到这一幕的吴莎也这样想着。 燕子不是徐喻明的菜,这一点她是可以确定的,可也难保男人想尝尝不一样的味道。就算自小学习礼仪规矩又如何,世间有多少不像样的皇子,不也是从小学着各种规矩。再说了这又是主动送上门来的女人,吴莎朝四周看了看,只看到一个忠上,还有暗卫。菜园地方偏僻,徐喻明真有心思,倒真能成事。 不过显然他并没有这个心思,就连忠上也感觉到他的恼怒,连忙现身把燕子拦了下来。 “你做什么,这般没有规矩,要是惹怒了殿下就是杨管家也保不住你!” “我……”燕子想要争辩,却没有跟人争辩的本事,马上败下阵来怨恨地瞪了忠上一眼,又幽怨地朝徐喻明的背影看去。 忠上只觉得头皮发麻,这样的女子空有一副好相貌性子却不好,换成是他,他也是不要的。眼看着燕子好像也听不进别人的话,忠上也没有再说什么,确定徐喻明已经走远了,他才追了上去。燕子倒也知趣,知道前面人多,没有再跟上去,而是留在原地羞怯地笑着,像是回味着刚才的画面。 回到正院后,徐喻明还有点恼怒,不过想到吴莎,他回头跟忠上小声叮嘱了一句。 “别告诉郡王妃。” “是。”忠上立刻应道,还为自己没有马上出去为徐喻明解围惭愧。 他们这些下人,似乎都太不顶用了,上回三妮还说陪郡王妃出门时,都不知道帮郡王妃出面去跟外面的人应话。他到现在还是不太想出门,生怕又遇着了位高权重又小心眼的坏人,但若主子让他跟着,他也不好推脱,有些需要他知道的应对方法,他总得会。可他连主子的意思都弄不明白,又如何代表主子去说话呢。 等徐喻明进屋后,忠上去打了水给他洗手,余光看到吴莎走了进来。他行过礼后,小心看了吴莎一眼,生怕她已经听说了什么。吴莎倒是没有怪异的表现,还拎过边上的篮子。 “茄子不错,今天做个炸茄盒。” 忠上在边上听着,也跟着欢喜,主子们吃不完的菜会赏给他和三妮,每次他和三妮都会在大厨房吃到半饱,就等着吃吴莎做的李大厨做不出来的菜式。那个炸茄盒先前吴莎也做过,他和三妮都很喜欢,可惜那天徐喻明也吃了很多,剩下的他们两人不够分。 “天色还早,迟点再准备吧。”徐喻明洗完手,淡淡地对她一笑。 吴莎点头,忠上适时端着水盆出去,让主子们在屋里说话,他去跟三妮分享好消息。一想到自己为了点吃的这么积极,忠上也有些不好意思,他以前明明对吃的并不讲究,小时候时常吃不饱,现在还挑剔起大厨房的饭菜来,这样不好……不过郡王妃做的菜就是好吃,滋溜,他吸着口水想。 第144章 可别心软 屋内,徐喻明接过吴莎替来的帕子擦了擦手,然后转头看着她笑。 “你都看到了?” 嗯,这是怎么看出来的,莫不是在诈我,完了,我停顿了,被他诈出来了,吴莎目光不动,想假装诈他说的是什么事,想想还是算了,又不是什么大事,用不着用这心计。 “是呀,知道郡王风度翩翩,迷倒无知少女。你不会是知道我在边上看着,故意忍着吧?” “你真这么想?”徐喻明冷着脸问。 吴莎一听这语气不对,马上露出无辜地表情,深深地看着徐喻明,“我就是想,我挑的郎君可真好,我更加喜欢你了。” 徐喻明本来想着与她辩论几句,一听她这话,哪还有什么心思,只忙着隐藏心头的笑意了。见她一脸得逞,他又奈何她不得,不由不悦地皱起眉,偏嘴角还是上扬的,怎么看都不像在生气。 吴莎见这事算过去了,心下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一个赞,又觉得刚刚说的话有点过了,回想起来能让她老脸通红。毕竟是两辈子加起来一百多岁的人了,很快就能把情绪压下来,她马上摆出正经地表情看向徐喻明。 “这事你还有其他想要的处置吗?” 身边有这么一个人,她总觉得不妥。 “交给你处置。”徐喻明不在意地说。 “明明是你惹来的桃花债却让我来处理,你好意思?我把话放在这儿,若以后有类似的事,我不追究女方责任,除非她用强,我只追究你,扫尾的事我也不做,除非是有组织有目的的行动。燕子显然两边都不是,所以,请你自己去解决。” 徐喻明有些意外地看着她,他一直以为女人会喜欢处理盯上自己男人的其他女人,难道不是吗? “同样的,如果我也有追求者……为了你心里好受,你就当做没有。我也是会自己处理干净,绝对不让他们来你面前碍眼。” 徐喻明脸一黑,马上想到了萧墨言、常乘风,夏守知也算一个,他们难道没有出现在他眼前过?还是眼前这个人根本不知道这些人有嫌疑? 想到这些人,他就微有些火气,便说:“我们偶尔也可以换换手,你帮我处理一个,我再帮你处理一个,出气用。” 呃,可以这样吗,怎么还讨价还价起来了呢?吴莎心下无语,微微叹了一口气。 “随你吧。燕子这事就由我来处理,怎么说也是杨管家的继女,他是我表兄,我得给他一点面子。” “你可别心软。”徐喻明不由叮嘱一句。 吴莎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竟然有人觉得她会心软,她几时心软过? “你放心。” 徐喻明却一点也不放心,吴莎以为她心狠,她再心狠也是有底线的,她的底线还比一般人高,不像宫中那些手段阴狠的人。也许她也知道这些,却不会为些小事主动施加到旁人身上,这样也好,若以后有需要脏手的事,还是放着让他来吧,没得一直让一个女人出手。 想到刚刚吴莎说的话,他忽然觉得很对,若真还有别的女人靠近,还是让他来解决,至于靠近她的男人们,也放着让他来,他就不信这世上还能有人像他这般由着她的。 燕子接近徐喻明的事,府里的暗卫也看到了,马上报到了杨管家那儿,杨管家一听就皱起了眉,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开始想要怎么劝服阿香早些把燕子送走。吴莎也给他考虑的时间,特意到傍晚时分才去找他出来。 “都知道了?”吴莎开门见山地问。 杨管家点点头,叹气道:“想不到燕子这孩子会这样……” “你准备怎么做?” “戊头觉得怎么样才好?” “你这人又把事推给别人。我这是在问你呢!” 杨管家苦着脸,说:“给她找个婆家,下个月就把她嫁出去。” “下个月上旬。也就是说你最多只有二十天的时间准备。” “够了,我早就在偷偷在为她找婆家了。这孩子吧,小时候也不容易,现在阿香又怀着孩子,我也得早为她想想。本来还想多相看几个,现在就这样吧,各人有各人的命。” “儿孙自有儿孙福,你看开就好。也不是我逼你,这孩子现在拧上了,于公于私都留不得她。要是这会儿有人给她一包药,说下在徐喻明的饭食里能让徐喻能对她死心塌地的,你觉得她会不会下手?” 杨管家倒没有想过这些,细一想背上不由出了一层冷汗。 “嫁出去后,就是回来看你们,也只能在门房或者前面偏厅坐坐,后院是不能让她进来了。这事你跟阿香说说,要是她闹,你把事推给我,你和阿香的身契还在我手里呢!” “不必如此,阿香还是很明事理的。” “也是。”吴莎点头,总算是对他态度缓和了些,“明早给我结果。” “是。” 杨管家恭敬应道,等吴莎走了,就马上去找阿香。 阿香正在吃酸李子,她怀孕后一直胃口不好,尤其是天热后,一些热汤她更是喝不下,只有水果尤其是酸的水果,她能吃下不少。可惜西瓜寒凉,她怀着孕吃不得,不然光这一样水果就能吃到肚撑。见杨管家进来了,她想要起来,没得男人进屋,女人顾自己坐着吃果子的。 “你坐着。”杨管家连忙说,一看她顶出来的肚子,就生怕她站着有个好歹。 “不用如此,上回郡王妃还说了,得多走动,你都忘记了?” 杨管家倒想听吴莎说过的话,说是孕妇不能吃太多补品,把孩子补得太大生产会艰难,还说怀孕期间最好能动动,生产时也容易些。杨管家对吴莎说的话一向深信不疑,可看到阿香挺着肚子走动时还是会担忧。 “孩子再过一个月就该出生了吧?”杨管家问。 “算日子是差不多了。”阿香摸着肚子一脸慈祥地笑着。 杨管家一时有些不忍心开口,可他已经答应了吴莎,而吴莎刚刚说的担忧,让坚定了他的念头,他不能让府里留着这么一个不稳定的人。 “怎么了?”阿香看出了他的迟疑,她最近精神是有些不济,府里的活计有点顾不上,但是杨管家有什么心事她还是能看出来的。 “是燕子的事,你先坐着,我跟你慢慢说。”杨管家好声道。 阿香的表情不由沉重了起来,她这才想到这些日子都没有好好看着燕子,这丫头刚刚好像出去过,回来时神色也有些不对,别是出了什么事吧?等她坐定了,杨管家略一思索,把事情简单地跟她说了。 “你放心,也不是什么大事,早上郡王去花园,燕子上去跟他拉拉扯扯的,惹郡王不快。郡王妃还不知道这个事,不过,郡王已经发下话来,不想让燕子再呆在府里。” “她……这孩子……”阿香气得站起身,想去把燕子训一顿。 杨管家连忙拦下来,说:“你别急,先坐着,听我好好跟你说。” “当家的,这事可怎么办呀?”阿香着急地问,要是郡王出面赶人,她也只能让燕子住到外面去。 “燕子年纪大了,见了府里的富贵,生出些小心思也难免。我已经答应了郡王,在半个月之内把她嫁出去,人选我也看好了两个……本来我还想多挑几个再跟你说,现在出了这事……”杨管家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阿香刚听说这么快要把燕子嫁出去时,心里不免为女儿担忧,可听说杨管家有了人选,马上又来了精神。“当家的,你先说说是哪两个人?” “一个是府里常去的杂货铺的伙计,是那家杂货铺掌柜的堂弟,家里已经没人了,跟着他堂哥混口饭吃。他为人机灵,挺会说话,年纪比燕子大一岁,只因为家无恒产,一时说不上亲事。这一点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想好了,若是你相中了个人,我就给燕子陪嫁一间带后院的铺面,两人以后不管是开杂货铺还是做其他生意都行。” 阿香本来听说这人没有家产还有点不满意,一听说杨管家给这么重的陪嫁,这点不满马上没了。 “当家的,这陪嫁会不会太重了?” “燕子是你的女儿,就跟我亲生女儿一样,若不是出了这档子事,我也想再寻寻好的人家。可是那等有父母在的,兄弟多的,我又怕燕子嫁过去会吃亏,她的性子你也知道。” 阿香点头,见他考虑得这样周全,跟亲生父亲也不差了,不由感动地看着杨管家。 “还有一个,是山岩村的,我让大陈帮着打听到的。这孩子是个孝子,家里本来有个寡母,为了给她看病把田地都卖了,可是三年前,他的寡母还是去世了。家里就剩下他一个人,靠着租住府里的田地过日子。他本来也说不上亲,被守丧的事一耽搁,现在年纪就更大了。人要比燕子要大五岁,胜在为人老实,只有一个出嫁的姐姐,也没有别的亲人。 上个月他刚出孝,他的姐姐在帮他寻摸亲事,能问到的都是一些寡妇呀或是不像样的,一时还没有定下来。要是你挑中了他,我就给燕子陪嫁十亩地,两口之家有十亩地,只要勤快一点日子总能过起来。 燕子要是嫁在镇上,离府里近,有事咱们能多照看一点;要是嫁到山岩村,有大陈夫妇在,这两人都是实在人,你尽可放心。” 阿香听完,想着有了这样厚重的陪嫁,不管燕子嫁给哪一个她都能放心。 第145章 让人死心塌地的药 “要说轻松,自然是嫁到镇上做点小生意轻松,燕子这些年都没怎么做活,让她嫁到乡下怕她会不习惯。”杨管家在边上说。 阿香心里也是这样想的,可是她和燕子以前也是住在乡下,田里的活计都是会的,怎地在镇上住了几年后就不会了?还真当自己是镇里姑娘了? “当家的,你说那当伙计的人机灵,他能把铺子开起来吗?” “应该能,说不定过一阵子还能赚够钱多开一间呢。”杨管家笑道。 阿香听他这样一说,马上有了主意,“那就挑山岩村那个后生吧。” 燕子的性子她也知道,若是真寻个能干的,说不定以后会生出别的事端,就算现在杨管家能帮着,可难不成他还真要管一辈子不成?要是镇上的后生真如杨管家所说的那么能干,要是他发达了在外面寻花问柳,燕子可管不住。这样的故事她可听过不少,有些心狠的还会杀妻另娶呢。 乡下汉子就不同了,哪怕两人说不上话,孩子一生就什么事也没有了,再说了,让燕子回去吃吃苦也好,没得忘了本,怀着不该有的念头都不记得自己是谁。 “行吧,也好,乡下清静些。”杨管家附和。 阿香又问了一些那个乡下后生的状况,杨管家把他知道的一一说了,其实他也比较看中那个乡下小伙子,打听得比较仔细。阿香越听觉得越满意,恨不得杨管家马上去说亲事说定了。 “不问问燕子的意思?”杨管家提醒了一句。 阿香一听,微一皱眉,成亲的事还用得着问孩子的意思?她当年成亲也是订了才知道对方是谁,订亲时才见到第一面的。不过是得跟她说说,要是燕子闹起来不同意,她也有时间说服她。 一家人吃完晚饭后,阿香就拉着燕子的手,跟她说了这件事。燕子愣了愣,又要哭不哭地看着阿香。 “怎么?你还不答应?那你想嫁到哪儿去,难不成是想嫁给官老爷?这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命!”阿香直接说,也不怕燕子听了难受。她还在为白天燕子没廉耻的行为生气,幸好是没有多的人看到,不然一家人都得没脸。 “不是,我就是不想嫁……”燕子垂着头小声说。 “不嫁?你还想让我们养一辈子?” 燕子不出声,倔强地抿着唇。 “行,你要有这本事,不嫁就不嫁。当家的,你去外面给她租一个房子,让她去外面自己过日子去。这孩子既然不打算嫁人,也不肯听爹娘的话,想来是觉得靠自己能把日子过起来。你让她去,我也想看看我这女儿有多大的本事。” 阿香怀孕后本来脾气就大,一想到她和杨管家为燕子的事愁得头发都白了,她还这么不懂事,真气得她恨不得打她一顿让她醒醒神。 “没事,孩子还小,你好好跟她说,她会明白你的苦心的。”杨管家好声劝道。 “明白什么,要真能明白就闹不出白天这样的事来。”阿香冷声道,越发觉得要早点把燕子嫁出去,不然真闹出丑事就来不及了。 “我现在就问你,你是要嫁人,还是要搬出去一个人住!你要是不回话,我就当你是要搬出去一个人住,马上就去给你收拾东西。” 燕子实在不敢一个人住,委屈地看着阿香,通红的眼眶里泪水打转着,不懂为什么她娘要逼她。 “行,我这就去帮你收拾东西。”阿香站起来说。 “不要。”燕子知道阿香是来真的,马上出声阻拦。 “所以你是要嫁?”阿香问了她一遍,见她又是摆着一张哭脸,不肯说话,转身就要去她的屋子。 “嫁。”她连忙说,说完她就哭了起来。 其实她心里是明白的,她是不可能留在郡王身边,就是不肯相信罢了。她不懂她明明不比吴莎差,为什么就不能呆在郡王府,她也不是要当郡王府,就是想当个小丫头呆在郡王身边而已。吴莎也太小心眼了些,家里的父母又因为得了她的好处不替她着想,反倒过来逼着她,她的命实在太苦了。就连把她从原先那户人家带出来的继父也不是一个好的,他要是真替她着想,就该把她安排到郡王身边去。 她越想越气,哭得也厉害起来。 看到她哭的是真的伤心,阿香也心软,也在边上抹起泪来,“我的命怎么这苦呀,生了这么个女儿……” 杨管家怕她情绪起伏太大影响身子,连忙劝她,“可别这么说,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听着呢。燕子这不是也答应嫁了。答应了就好,我明天就去把亲事定下来。燕子呀,你几天也不要出房间,就在屋子里绣嫁衣。那个小伙子为人老实,是个能过日子的,你还有十亩良田当嫁妆呢,日子一定能过好。自己当家过日子,总比看人眼色强。” 燕子抽泣着,也不知有没有把话听进去。听她一直哭着,阿香又想到那十亩良田,索性让她回屋,就这样了比当初她们乡下村子里所有闺女的嫁妆都厚,她还要如何? 杨管家跟着燕子回去,在边上又劝了几句,等走到阿香听不到他说话的地方,他忍不住问了吴莎跟他提过的话。 “燕子,要是现在有人说有一种药,让你的心上人吃了,能让你的心上人死心塌地,你会让他吃完吗?” 燕子的眼泪还没有收住,脸上的表情悲苦,现在听到杨管家这样问,亮着眼不解地看了他一眼。见他站在那里,像是一定要让她说一个答案,她便微微点头。当然要用,不用就是傻子,她想。 “你就不怕那人是骗你的?那药其实是毒药?”杨管家问。 燕子更不解了,好好的,别人给她毒药做什么,无冤无仇的,为什么要这样来害她? “没事,我就是瞎问,你回去早点睡吧。”杨管家马上把事揭了过去,他已经知道答案了。以前常听吴莎说“脑子是个好东西”,他还觉得这话怪,谁还没有脑子呢,现在看来有些人还真没有。也许她本来有,碰到一些事时脑子就不见了。 他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其实也碰过这样的人,那时倒没有这样的感慨,只顾着为自己比旁人聪明而得意。 燕子的亲事很快就定了下来,山岩村的这个小伙子姓韩,叫韩小毛,论起来跟韩三宝家还沾着亲。他的姐姐韩氏从陈婶那儿知道有这么好的亲事哪有不答应的,至于对方想要早点成亲,她觉得这样最好,她的弟弟都二十一岁了,再不成亲她都有愧于地底的爹娘。 不过她也不是个傻的,这样的亲事落在她家,她怎么也得问问陈婶原因,陈婶也照杨管家教的说了。 “燕子以前在别人家当过童养媳,你放心,那时她还小,十岁就被她亲娘救回来了。她亲娘后来改嫁给了郡王府的管家,她这才有这样厚的嫁妆。燕子这孩子人是好的,就是小时候被打骂多了,有几次差点被打死,胆子就有点小,不敢跟外人说话,能不出门就不想出门,不过该会的活她也都是会的。 她亲娘就想给她找一个老实的,脾气好一点的,免得她嫁过去还要受苦。加上她亲娘现在怀着孩子,听说怀相有些不好,相士说了最好让家里的孩子办场喜事冲冲,正好燕子年纪也到了,这才办得这样急。” 韩氏一听,也挑不出毛病,反倒觉得这就是天定的姻缘,注定落在她弟弟身上,不然怎么会她弟弟刚出了孝,燕子她娘就需要有人冲喜呢?就算这冲喜没效,女儿也出门了,嫁妆也送过来了,总没有再抢回去的道理。 为着亲事早点办好,免得其他人家知道女方的嫁妆是十亩地来坏事,韩氏应下后,马上去找了道士合了八字,挑了两天后送订亲礼,七天后正式成亲。最近的好日子就是七天后,再迟就要到七月了,七月可不能办喜事。乡下人办喜事也没有这么讲究,有些人家连八字也不合,一说定第二天就把女儿嫁了,她家这样还算办得齐整的。 就这样在六月最后一天,燕儿从郡王府发嫁,嫁到了山岩村,带着十亩地和两箱嫁妆,里面还有十贯钱的压钱银,这是镇上一般人家的闺女都办不出来的嫁妆,哪怕她心里对这门亲事一点也不愿意,但是对这嫁妆却满意极了。 两天后,她和韩小毛回门,只在门房这儿喝了一杯茶,杨管家出来招呼了两人一句就送两人走了,也没有留饭,理由也是现成的,阿香要生产了,他没心思照顾外客,府里又有规矩不许外人踏入后院,只能送两人离开。 韩小毛倒觉得被慢待,见燕子一路都不出声,以为她担忧生产的亲娘,还安慰了她几句。燕子心里想的却是其他的事,走了老远,她依依不舍地回头望了郡王府一眼。 她以后是不是再也不能进郡王府的后院了? 世上怎么就没有能让人死心塌地的药呢! 第146章 生产 “啊……” 阿香躺在床上,发出一声声压抑的喊痛声。她原本还得过半个多月再生,今天是燕子回门,想来她会带着回门礼上门,阿香就想另寻些东西回礼。翻找东西的时候,她为了搬开一个放在大箱子上面的小箱子,一时使多的力,肚子马上就有些不对。她也不是头一次生,开始肚子疼起来,她还想忍忍,后来一发觉是要生了,她也就不忍了。 杨管家已经让忠富去找稳婆来,也让府里生养过的婆子去院里帮忙,吴莎听说了消息也带着人参赶了过去,若有个万一也能帮上一把。 吴莎进了杨管家的院子,见他人没在,一问才知他去了前院见女儿女婿了。吴莎微微皱眉,还担心杨管家见阿香受苦,会把燕子带进来让她安慰阿香,幸好他一个人回来了。 “戊……郡王妃。”杨管家心里紧张,差点叫错了名字。 “别多礼了。放这么多婆子在院里,我看着乱得慌,不如让李婆子跟我进去,其他人先在外面侯着。” “行行行,都听你的。”杨管家连忙答应。 吴莎会点李婆子,也是看她衣服最干净。正说着完,被吴莎派去厨房的安贵已经端着一碗面条赶来了。 “已经照娘娘的吩咐让人炖上鸡汤了,厨房里这会儿也没有别的吃食,婢子就让他们做了一碗面。” 吴莎看到面上还卧着鸡蛋,就让李婆子端了走进屋里。 “娘娘,怎么能让你来这样污秽的地方。” 阿香一看进来的是吴莎,挣扎想起身。 “女人生孩子有什么好污秽的,再说了,我又不是没出嫁的小姑娘,怎么就来不得。”吴莎说着,让李婆子走到前头,“我让厨房给你弄了点吃的,等下你得出大力气,不吃饱点怎么有劲。” 阿香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事,她生燕子的时候婆家可没给她弄什么吃的,后来她生了个女儿,连月子也没有坐着,燕子的一些尿布还是她去外面洗的。 李婆子见阿香像是想到了前事眼睛红了,也跟着劝了她几句,把面喂给了阿香。趁她在吃面,吴莎掀起被子查看了一下。 “羊水还没破,宫口也还没有完全打开,估计离生还有些时辰,你要是忍得了痛就下来走走,等会儿也能生得快一些。长痛还是短痛,你自己选。” 阿香吃完面,感觉也没有那么疼了,就让李婆子扶着下床走了起来,一直撑到外面说稳婆来了,李婆子才扶阿香躺好。稳婆到了门口,却被安贵拦着没能马上进来。 “这位婆婆,麻烦你先换件干净的褂子,如今天热,外面又有尘土,得仔细些。”安贵说着,就接过三妮手中的包袱,拿出一件全新的褂子。 稳婆来的时候本就换了干净的衣服,但是在外面走了一圈,她又出了汗,怕是得换换。安贵利落地帮她穿好,又让她在三妮端来的水里洗手。稳婆觉得这水特别冰,马上又闻到一股酒味,便猜她是在用酒洗手。她不知道这是什么缘故,却知道郡王府行事比她们这些平头百姓讲究,她也就没有多问。 等她进了屋,见里面有一个端丽大方的妇人远远坐着,还有一个婆子站在床边,拘谨地行了礼。她也是在大户人家帮人接生过的,不敢多看,低头到了床前,仔细产妇的状态。 “差不多了,可以开始用力了。” 稳婆看阿香的年纪,就知道她这不是头一胎,只稍微指点几句,阿香就知道怎么做。生产过程也挺顺利,没过多久,屋里就响起了孩子的哭声。外面的人等得正心焦,总觉得似乎已经过了很久,屋里阿香听了吴莎的劝,为了省力气也没有大喊,他们也不知道阿香有没有在生,有人甚至以为阿香已经不好了。这会儿听到婴儿啼哭,大家都放了心,也都好奇阿香这次生了个啥。 “恭喜,是个带把的。”稳婆抱着孩子,不知怎么却是朝着吴莎说,而不是朝着产妇。 吴莎微笑点头,不想因为生的是个男娃就表现得特别高兴。稳婆见她如此,马上讪笑一下,和李婆子一起把孩子清洗干净。待屋里也收拾干净了,她给孩子包上襁褓,让李婆子抱到门口,让外面的人看上一眼。 “恭喜大爷,是个男娃。”她站在李婆子边上朝着杨管家说。 “好。”杨管家高兴地一拍大腿,都不记得该说什么了。 还是安贵记得,马上拿出一串钱塞到稳婆手里,说:“婆婆辛苦。” 稳婆不用数就知道这钱不少,嘴里也马上蹦出几句吉祥话。孩子见不得风,在门口让众人看过后就被抱了进去。杨管家着急想进屋去,迎面却让吴莎拦住了路。 “这么大的喜事,管家你是不是得请院里帮忙的人吃上一顿?” “请请请,我等会儿就去黄馐楼订几桌席面来。”杨管家马上说。 吴莎这才放他进去,也没管屋里的血腥气有没有散。什么冲不冲煞的,她一个现代人也不讲究,估计这会儿里面的人也顾不上,让杨管家去看看刚生产完有些脱力的阿香也好,就得让男人知道女人生孩子有多辛苦。 杨管家进了屋,也没能阿香说上几句话,阿香因为太累睡着了。她醒过来时,是被孩子的哭声吵醒了。睁开眼,她看到杨管家正笨拙地抱着孩子在边上站着。 “你醒了,快喝点鸡汤,李婆子刚送来的,还烫着呢。” 阿香点了点头,见孩子还在哭,怕是饿了,就说:“我还是喂了孩子还喝吧。” “别,你吃饱了再让这臭小子吃,没得让亲娘饿着自己管饱的。” 阿香创口还疼着,也没力气跟杨管家争辩,端起放在边上凳子上的鸡汤,她小口喝着,感觉这日子真是越过越好了,当初她生完哪有这样的好事,哪怕她那次生的是个女儿,她男人也不能一点也不过问呀。如果那时换成是杨管家,他一定不会让她刚生产就去给孩子洗尿布,孩子哭了也不知道来哄一哄。 阿香一心忙着照顾新出生的孩子,等她再想起燕子回门的事,已经是两天后了,她就觉得像是忘了什么事,却一直想不起来。 “当家的,那天燕子回门,你回礼了吗?” 杨管家那时着急,哪里顾得上这些,不由愣愣摇了摇头。 “我生孩子的事,她知道吗?” 杨管家又摇了摇头,说:“照理,不是府里的人,是不能到后院来的。” 阿香闻言沉默片刻,正好这时儿子在睡梦中干哭了几声,把她的心思吸引了过来。等确认儿子睡熟了,她才抬起头看向杨管家。 “礼还是要送的,就让去的人说这会儿这乱着,也没空招待她,让她不用过来。才嫁出去,没得不到一个月就往娘家跑的。” “行。” 隔天,杨管家亲自去了一趟,还带了一车东西回去。这会儿田里的事还不多,韩小毛和燕子也在家,杨管家到时,韩小毛也算松了一口气,他这几天一直记挂着岳母生产的事呢。 “岳父,你来了,岳母是不是生了?” “生了,给你添了个小舅子。” 杨管家是赶着马车去的,下了马,他就从车厢里拿东西。韩小毛等他把东西拎进了家门,才确定是拎给他家的。 “岳父,你哪能带东西来,该是我们孝敬你才是。”韩小毛有些局促地说。 “都是些小东西,本来是你们回门那天燕子她娘备下当回礼的。那天乱糟糟的,我就给忘了,还是你岳母提醒了我才记起来。” 杨管家一边说着,一边把东西递给了韩小毛,又回头从马车继续拿东西下来。他带来两匹布,还有红糖果干以及点心,零零杂杂的挺散碎,毕意是来小辈家里,他也只能带这些小东西。 韩小毛迎着他进屋,朝站在屋檐下的燕子看了一眼,见她木木站着不动,就准备去厨房给杨管家倒水。 “你别忙活,有事让燕子去。”杨管家马上拦住他。 燕子像是才想起来似的,去倒了水来,递给杨管家后又退回屋檐下远远站着。杨管家也不在意,端着喝了只有半满的水,跟韩小毛在院里说起了家常。中间韩小毛也说让燕子去府里尽尽孝,让杨管家以府里有下人拦了下来。 “她刚出嫁,不年不节的,不必她回来。你也不用惯着她,该她做的活就让她做。” “是。”韩小毛本来就是个老实的人,也没有多想,反倒觉得杨管家平易近人,不像他原先想的是用鼻孔看人的人。 杨管家喝完了水,朝屋子打量了一圈,语重心长地对韩小毛说:“你也别嫌我话多,你这屋子也有些年头了,就算夏天大风大雨撑下来,冬天也难过,还不如趁现在不忙把屋子修了,用刺荆搭篱笆把院子一围,你要在家里养点鸡鸭也方便,过年的大菜都有了。” 韩小毛羞馁地点头应着,也知道自家屋子破败,有些委屈了燕子。 “咱们现在也是一家人,你要是银钱不凑手,我还能借你点。你也不用不好意思,这屋子你迟早都是要修的,修屋子的钱你辛苦几年也是存得下的,现在不过是提前一点罢了。远的不说,要是燕子怀孕了,这屋子到了冬天就漏风,她也受罪不是?” 韩小毛本来不好意思借钱,想先存上几年再存,没得修个屋子全用岳家的钱,但一听说燕子怀孕的话,他推辞的话也不好意思说出口。 “要不你去跟你姐商量商量,再来回我。咱们三家都住得近,不急。” 韩小毛点头,已经在想怎么跟姐姐说这个事了。杨管家也没有久呆,略说了几句话就说府里离不开人,连饭也没吃就匆匆走了,韩小毛觉得不好意思,不过岳父来的突然,家里的确没有能用来待客的东西,只能等下次再好好款待岳父。 第147章 满月 杨管家得了一个儿子的消息,不久也传到江北。吴思看着来信,不屑地嗤笑一声,不过是有了后,值得这么高兴吗,真当自己是平常百姓了?不过她倒没想着去敲打杨管家,反倒是记着信里提到了另一件事,果然女人只有长相是没用的,连个徐喻明都勾不上,白瞎了这样的机会。她似乎忘了先前她亲自动手,也没能勾上。 要是徐喻明做了丑事,姐姐就能到江北来了,吴思向往地想。 正想着,耳边听到了脚步声,吴思坐直了身体,把信用火化了扔进她的焚香炉里。来人敲了敲门后,慢慢推开门进来。 “姑娘,夏大人又来了。” 吴思不由皱眉,她的裙下之臣不少,哪怕如今年纪大了,却因为生着一脸娃娃脸,到现在都是附香楼里的红牌。两年前,夏守知不知怎么找到了这里,明知她是暗卫,还一个劲地对她献殷勤。这么做的男人也不是只有他一个,他们献他们的,她高兴了就见他们一面,不高兴就晾着。男人好像还挺吃她这一套,送的东西会越发贵重。 这些人也都是傻的,吴思冷淡地想。 “就说我身子不爽,不见客。” “姑娘,上次他来,你也是说身子不爽,他记着日子,说不是这几天。”小丫头桃丝提醒道。 “他记性倒好。” “他对姑娘上心,自然记着跟姑娘相关的事。” “就说夜来虫扰惊了梦,今日无心见客。这借口我没对他用过吧?” “没有,对夏大人没用过。” 吴思满意地点头,庆幸自己身边的小丫头还算得用,要是让她花心思去记这些个客人的事,她非头疼不可。从自己的妆匣里挑了一个缀着珍珠的桃花纹样头花,她递给了桃丝。 “去吧。” “是。”桃丝欢喜接过,退出屋去为吴思传话。 夏守知听了这个理由,马上令木逍把带来的盒子递给桃丝。 “这是上等的海棠香,有宁神驱虫之效,若姑娘为虫所扰正好得用。” 桃丝接过,欣喜说道:“大人有心,思悟姑娘收到定然欢喜,想来下次大人来的时候就不会没有精神了。” 夏守知对桃丝微微一笑,见桃丝也没有再为他通传一次的意思,只得离开了附香楼。夏守知总归是钱塘的县令,趁无事出来一两天还可,却不好一直呆在江北。见吴思不见他,他只好暂且回去了。 “大人,我们以后还来吗?”路上,木逍小心问道。 “当然要来,我可不是那等美人稍微摆些架子就退却的人。” “可是大人,京中老将军一直催你成亲,你却老往思悟姑娘这儿来,这样好吗?” “你怎么跟木书似的,你以为我为何不带他带你。”夏守知瞪了他一眼,拿出扇子在他脑门上一敲。 木逍吃疼地摸着脑袋,一想到回去还要被木书盘问责怪,就觉得头上的疼直往脑子里的钻。 “就当是成亲前再玩一次,像思悟姑娘这样超尘脱俗的女子,我已经很久没有遇过了。” 木逍想了想,问:“郡王妃不算?” 夏守知皱起眉,打量了木逍一眼,“你最近是不是跟木书学多了,这么会顶嘴?” “不是。在小的看来,郡王妃才是顶顶厉害的女子,咱们钱塘的两季稻还有各种农具,虽说是郡王出的点子,但郡王妃也帮了不少呀。”木逍是农家子出身,并不是夏府的家生子,因为夏守知以前老闯祸,身边的下人换了好几波,才轮到了木逍。 当然,也是夏守知从一众小厮里挑中了木逍,他和木书一样,都十分清秀,尤其是木书,若是不紧崩着脸甚至称得上秀丽,以前还有人以为他是女子假扮的,这两年他长高了才没有人这样想。 夏守知不知道吴莎在木逍这儿评价这么高,这孩子不是见过成为郡王妃之前的吴莎吗,那时吴莎的态度可不怎么好,难不成有了郡王妃这个身份,她过去的狂放都能被抹去了?一想到自己在她面前就跟毛头小伙似的,夏守知也觉得脸上无光。 “她不算,她都不像是个女人。” 木逍有些可怜地看着夏守知,见他已经这样强词夺理了,便应和着点头称是。 夏守知啧了一声,他的两个小厮清秀是清秀,能干也算能干,就是一个个的都来气他没什么眼力劲。他也懒得揪着男人的事不放,宁可多花点心思想想如何打动吴思的芳心。 郡王府里,阿香在未散尽暑热的七月坚持坐完了月子,刚生下来红通通的孩子已经白胖起来。杨管家给他起了一个小名叫铁头,大名说是等他到了五岁刚给他起。这边儿的确有这样的风俗,不过有些地方一直都是用小名叫人,也没想过得取个大名,反正也用不上。 七月除了热,蚊虫还多,阿香是在产房坐月子,里头还残留着生产时的一些异味,特别招蚊子。铁头嫩胳膊嫩腿的,蚊子最喜欢咬他,阿香在边上看着也不顶用。吴莎就让杨管家在外面多薰艾草,又用软烟纱做了一顶透气防蚊的纱帐给阿香。 阿香知道这是极贵的料子,心下对吴莎的敬重又多了一分。 徐喻明没料到软烟纱还能这样用,又见吴莎也喜欢这顶蚊帐,就问她:“咱们屋里要不也换用这种纱帐?” “夏天都过去一半了,明年再说吧。再说我们夜里何曾把帐幔放下来过?睡前屋子里薰过香,根本就没有蚊子。” 吴莎睡觉不喜欢放下床幔,也不喜欢点灯,徐喻明却喜欢放下床幔,还习惯在远处留一盏灯。两人成亲后,寻了一个折中的方子,不放床幔但会点灯。吴莎还偷偷保留着其他习惯,在床下和房间的几个角落里都藏着匕首,要是来了不速之客也能应对。徐喻明并不知道此事,也不曾在屋里翻出过什么来。吴莎藏东西很有一手,有时还会因为藏得太好,自己也找不到。 等阿香出了月子,下了一场秋雨,天气凉爽了不少,杨管家就在自己院子为铁头办了一场满月酒。吴莎先前也常过去看孩子,对一直穿着中衣靠坐在床上的阿香也没有注意,只觉得有一股薰人的奶酸味,让她恨不得离远一点,又不想让阿香看出来。 现在看着阿香抱着孩子出来,吴莎才发现阿香胖了不少。阿香怀孕后期因为天热吃得不多,到了生产时也没怎么胖。也是因为她吃得不多,孩子生下来有些瘦小,相对的生产过程十分顺利,为了弥补没把孩子在肚子养胖,她在坐月子的时候吃着各种下奶补品,让铁头每餐都吃得饱饱的。 她生燕子的时候连月子都没有坐,看到以前妯娌坐月子能喝上鸡汤吃上鸡蛋,她当时很是羡慕。可谁让她的肚子不争气,她的娘家也不来为她撑腰,就是她的男人也不怎么护着她。现在不同了,嫁给杨管家就像重新投胎做了次人一般,她生下了儿子,坐月子时许多事都有院里的婆子帮着做,不用她操一点心,厨房又每天做不同的补品,有些还是吴莎去指导着做的。吃到后来,她喝黄豆猪脚汤都有点喝腻了,以前可不敢想还能有这样的日子。 大吃的结果就是变胖,她自己其实还没有怎么觉得,杨管家也不嫌弃,也就吴莎心下感叹了一下。吴莎也不会傻傻地在她还在哺乳期的时候说她身材走样的事,这也太欠揍了。 来喝满月酒的都是府里的下人,吴莎这个郡王妃到场了一下,吃点东西送了礼就回去了,免得在场的人拘谨。她养的夜风许是知道今天外面能混到骨头,跟着吴莎过来,现在见吴莎回去了,就叼着一根骨头跟在她后面。 养了大半年的夜风已经是一条油光黑亮近两尺长的矮腿狗,因为平时吃得好,看起来圆滚滚的,走腿的样子看着可有趣了。他喜欢跟着吴莎,尤其喜欢跟着吴莎进厨房,不过吴莎怕它进来捣乱弄着灶火,不准它进来。赶过它几次,它也学乖了,每次吴莎在小厨房里烧菜,它就在厨房门口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发出呜哩呜哩的提醒声。 吴莎看它可怜,会在开饭前,先给它喂一点。等到她和徐喻明吃饭,夜风吃光了喂给它的,会到饭桌底下蹲着,等着被投食。吴莎不想养成它在饭菜下讨食吃的习惯,免得把屋子的地面弄脏了,偏徐喻明没领会到她的想法,把他不爱吃的一些菜悄悄喂给了夜风。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徐喻明会对夜风有好脸色,夜风也会欢快的对徐喻明摇尾巴;平时它只会叼着徐喻明的裤脚,故意妨碍他走路。 可是夜风跟着吴莎却不会这样,它一向都是乖乖跟在她身后,有时听到别处有动静会跑过去看热闹,只要吴莎叫它一声,它就会马上回来。 “汪……” 快走到院里的时候,夜风忽然叫了起来。夜风平常不爱乱叫,这也是吴莎教过的。它这一叫,吴莎就朝着感觉到视线的角落看去,心想,难道暗卫们也都去吃满月酒了?不能够呀。 第148章 月色不错 被吴莎盯着的花丛动了一下,一个黑衣人站了起来,朝吴莎露出灿烂的微笑。 “姐姐,是我。” “思思,你怎么来了?”吴莎皱着眉说,又低头安抚发出低吼的夜风。“没事,一边儿玩去。” 夜风看看吴莎,又看看走过来的吴思,暂时坐在那儿不肯动。 “姐姐,这狗你几时养的,在夜里都看不到。” “去年年底养的,可聪明了。”吴莎说着,才发现差点让吴思带偏了,便板着脸一脸严肃地问:“钱塘有事?” “没有,我就是来看看老五的孩子长什么样。” “为了看孩子,连活也不顾了?”吴莎冷着脸问。 吴思知道吴莎不喜欢她懈怠公事,所以她才偷偷潜进来,谁知道遇着了碍事的狗。她垂下头,朝夜风冷冷地瞪着,想着早晚要把这狗给灭了。 “既然来了,你就去看吧,老五正办满月酒,估计等孩子睡着了会放回屋里,你进去避着些就是。” 吴思对小婴儿一点兴趣也没有,见吴莎还真让她去看,便摇了摇头伸手拉住了她。 “姐姐,我错了,我陪你走一会儿吧。” “你这身打扮,我可不敢跟你走。” 且不说吴莎一身装束有多打眼,她今天还是男子打扮,大晚上的,这要是让什么人看到了她和吴思一起走,她还要不要名声了? “不怕,要是郡王敢说三道四,我帮你教训他。”吴思不以为意地说。 “你可别乱来。” “放心,我有分寸。” 吴莎一点也不放心,别看吴思一副楚楚动人的模样,下起手来极其阴狠,尽管吴思会变成如此是受了她的影响,但是这影响好像有些偏了。 她人来都来了,吴莎也不好赶她走,把她叫到边上偏僻的院子里,两人压低了声音在那儿说了一会儿话。公事是谈不得的,她现在都不是戊头了,不能管太多,容易让继任者反感,尽管吴思并不会对吴莎生出一丝反感,但是吴莎仍守着职场人该守的规矩。至于一些不伤大雅的私事,吴莎倒能跟她聊聊。 吴思知道吴莎偶尔喜欢听些家长里短的事,也特意留心着,聊天时就把江北近来发生的好几个天真女遇上薄情汉的故事说了。这些故事都有些老套,吴思讲头一个的时候,吴莎还听得津津有味的,后来听她讲的都是这些,吴莎就回过味来。 “怎地就没有贫家女遇上富家男,最终双宿双栖,让时人羡慕的故事?”吴莎故意问。 “世上哪里有这样的事?哪怕有一些个贫家女遇上了富家男,后来不是被始乱终弃,就是一顶小轿抬进门,还双宿双栖呢?真要那样了谁来养家谁来做活,不还是贫家女,她还得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呢。” 这觉悟怎么比现代女性还高,吴莎腹诽,又想起一件事来。 “听说夏守知老去找你,你们没看对眼?” 吴思一听,秀眉轻皱,粉唇微抿,轻轻一叹气似叹出千万愁绪。 “色不迷人人自迷。” “旁人也就罢了,只是这一位实在麻烦得很,可沾不得。” “比郡王还麻烦?”吴思故作紧张地问。 吴莎白了她一眼,嗔怪道:“得了,小戊头还是快些回去吧,路上小心点。” “哦。”吴思无奈应道,心下暗恨,也不知徐喻明给吴莎灌了什么迷魂汤,她就说那么一句,怎么还说不得了!早晚有一天,要让他彻底在吴莎眼前消失。 跟吴思说话耽误了时间,吴莎回到院里时已经是亥时了,忠上和三妮都没在,许是去吃满月酒了,安贵守在暗处,见吴莎回来了,才回了自己的屋子。吴莎进了屋,见徐喻明一个人坐在棋盘前,便过去看了一眼。 “看把你无聊的,都一个人下起棋来了。你不是说忠富棋艺不错,怎么不让他来陪你。” “都没看到他的人,许是去吃满月酒去了。”徐喻明落了一子抬头看向她,问:“菜色很好?” 吴莎被他看的心里发毛,好像她真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一样,半晌,她斯斯艾艾地说:“一般,外面月色不错,多走了一会儿。” “月色?”徐喻明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 吴莎这才记起今天是初二,怕是要到早上才能看到月亮的影子。不过被徐喻明这样追问,她的脾气也上来的,下巴一挑,她淡淡地说:“是,月色,不行呀?” 徐喻明一笑,说:“挺好。” 见他很是识趣,吴莎得意笑笑,盘腿在他对面坐下。 “来,我来陪你下一盘。” “要是你输了怎么办?” 吴莎微微皱眉,一本正经地看向徐喻明,“一个好男人,是不会跟自己的女人争高低的。我这话可不是希望你让我,要是你让棋,我会觉得你是看低了我的棋艺,我也是要生气的。当然,我要是输了,心情同样不会怎么好,心情一不好,夜里的睡相就跟着怎么好。” 徐喻明听她说了一大段,暗笑她比孩子还赖皮,却又不得不崩着脸,很是认真地说:“那我可得好好下了。” “是。” 下了小半个时辰,两人总算是下完了一盘棋,从棋面上看是平局,有好几次吴莎还觉得自己有可能会赢,但是这会儿反应过来了,她又为眼前的平局心下不爽。这不是在说徐喻明的棋艺好到就是放水也放到她没法感觉的地步了吗,作为一个两世加起来一百多岁的人,她表示不服。可不服归不服,她知趣地知道不可能再战,再战只会输得更难看。 “细君,你的棋力又上升了。” 吴莎微笑着盯了他一眼,见他一脸真诚,就当他说的是真的。 “跟郎君下了这么多次,总要有点长进。” 徐喻明一笑,若她真的长进了,他怕是也得再长进一点才行,他总得有一两样得胜过她才是。吴莎又看了棋面一眼,也看不出端倪来,也就不花这个精神。 “好了,天也不早了,咱们安置吧。” “嗯。” 尽管郡王府内一派温馨,但到钱塘来的生人不少,闹得吴莎都不好出门,有时出去办事她还不得不稍微变装一下。到了快到徐喻明生辰的时候,她倒名正言顺地出了一趟门,去旧语楼略坐了坐,为防他人窥探,她上下马车都戴着帷帽,旧语楼的老板差点没认出她来。 安排好了事情,她又去了一趟黄馐楼,掌柜的见着她来很是热情,请她去了包间稍坐。黄馐楼最上等的包间就三间,两间平时用来待客,一间是黄冲留着自己待客用的。不过他也跟掌柜的说过,若是白天有尊贵的女客来,也可以让她们去这一间。预留的那间包间在楼道最里面,很是清静,有些女客不喜欢有人从前间经过听到她们说话,就喜欢僻静点的屋子,上次黄冲跟吴莎讨要方子时,吴莎进的也是这一间。 吴莎进了包间,发现里面的布置略变了变,墙上多了四幅字刻,写的是“良辰美景”四个字。 她先前几次出府,都没能碰到黄冲,这其实也是好事,说明他没有棘手的事用得着她。现在看到这幅字,她猜黄冲这是跟宫里的良妃搭上线了,可能并不是良妃本人,他还没有到这样的级别,估计是良妃身边的人。她记得良妃身边有两个姑娘叫画屏、云影,很得良妃信任,估计是两个中的一个吧。 吴莎当然知道跟宫中任何一个妃子交好,都是一件很有风险的事,但是出面的是黄冲,将来若是出事,他大可以随机应变易主而侍。世人都觉得商人重利轻诚信,就是易主,也没人觉得奇怪。 在包间里喝了一盏茶,吴莎点的菜就做好了,一行人便离开了铺子。三妮在上了马车后,跟吴莎说了一件她刚刚在酒楼里听来的喜事。 “听说黄当家的夫人怀孕了。” 吴莎嘴角一扬,故作狐疑地看着三妮问:“你什么时候听到的,也没见你单独出过包间呀?” “怕有外人进来,扰了娘娘休息,我就在门外略站了一会儿,就听到底下有人在说。我还听说黄家夫人是个命中带煞的,只有像黄当家这样福泽深厚的人才能娶。” “还有这样的事?” 三妮连连点头,还叹了一声,说:“不过这也是黄家夫人的福气,不然她这样的命格,怕是只能孤独终老着。”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地回了府,三妮觉得吴莎好像心情特别好,许是很久没出门的关系,就是她也为今天能出一趟门感到高兴,唯一可惜的是不能去绣铺银楼这样的地方,那些铺子里的东西最好看,她能在里面逛一下午。 黄冲有后,吴莎当然高兴,就算黄冲说是对严怀玉并无多的情义,但两人有了孩子就意味着多了一层关系,他在世上也多一个与他有牵绊的人。吴莎本来想送些东西过去,偏最近进出不方便,想了想,她决定还是等孩子生下来后再送份厚礼过去。 第149章 挑人 黄冲的媳妇有了身孕,比黄冲早了三年成亲的罗依肚子却还没有消息,她在楼里曾被喂过药,知道此生怕是不能生养,心里早已经有了决断。在看了三年大夫仍无用后,罗依就给她的夫君毛大郎买了一个妾,这个妾也是个寡妇,年纪比罗依小三岁,瞧着却比罗依老多了,不过面相老不要紧,身子好就行。 毛大郎开头并不同意她这样做,他本来只是街上的混混头子,如今托罗依的福,有了一间铺子,哪怕暗中还要帮妻弟做一些不能见光的事,也比他原先的日子好多了,他怎能做出这样的事坏了两家的情份。偏罗依不在意,就连黄冲也劝他,又说要是他心下不安这个妾的身契就放在他这个妻弟这儿。两人还搬出了毛大郎的亲娘,就算他能等得,他的娘却等不得了。 当初罗依刚进门时,婆婆夸得她像朵花似的,现在见她肚子一直没动静,每日见面对罗依都没个笑脸,若不是罗依为了生孩子每天喝着各种苦药汁子,她婆婆的脸色只怕会更难看。 毛大郎是个孝子,也知道他娘一心想抱孙子,无奈只能答应了这事。罗依算准了日子,又事先给妾室萍姑调了一个月的身子,两人只同房了三次她就怀上了,还比黄冲家的早怀上几个月。毛大娘欢喜地跟什么似的,每日让罗依给萍姑炖补品,萍姑也有点拿翘,总说肚子不舒服,要吃那些贵重的东西。 罗依得顾着铺子,也不亲自帮她做,就雇了一个婆子专门来帮萍姑炖补品,顺便帮家里做点杂活。这个婆子是个嘴碎的,回去就在外面说毛家新来的女人如何嚣张,毛家娘子又是如何贤良如何可怜。毛大郎本来不爱管女人间的事,一开始见萍姑在那儿要这要那的,还会怒目而视,还是罗依给劝好的。后来想想,毛大郎就由着罗依去处理,若有事要顶着什么不好的名头,就由他来。罗依笑着答应,却没有真想让男人来帮忙。 不过罗依也不是事事都依着萍姑,发现萍姑偷拿宅里的东西补贴娘家后,她就发了一顿火,哪怕萍姑抱着肚子叫疼,她也没有罢休。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娘家边上住着你一个老相好,你当了寡妇后,还跟他不清不楚的,你婆家人知道了这才没容下你把你卖了出来。你这会儿拿家里的钱给你娘家人,到底是为了你娘家,还是为了你那相好。别连你肚子里的孩子都是你那相好的吧?” “你,你可不能瞎说。”萍姑捂着肚子看向边上站着的毛大娘,想让毛大娘帮着说几句。 毛大娘为了她怀孕的事欢喜了好一阵子,这会儿听罗依这样说,顿时有些背上发凉,生怕萍姑怀着的真是个野种。她也是个寡妇,知道一个寡妇想要守住不容易。 “是不是瞎说,等你孩子生下来自有分晓。家里好吃好喝待着你,你也不要没事找事,能生养的女人多的是,别以为就你的肚子争气。你怀孕后,光是那些补品就已经用掉了二十贯,二十贯都能买五个你了。你还总说这不好那不好的,别是你肚子本来就不好,给咱们毛家生下个带病的来!” 一听到二十贯,毛大娘和萍姑都有些蒙,两个人这辈子就没有见过那么多钱,毛大郎有时会得些银钱,但来的快去的也快,毛家直到罗依进门,家里也只拿得出十五贯。毛大娘也是当媳妇过来了,她当年怀孕的时候怀相不好,吃了许多苦,但许多时候都是自己硬抗过去了,家里哪里舍得为她花这么多钱,以后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你怀的孩子是毛家的,也就是我的,我拿嫁妆钱给你补身子本没什么。可是你若想要我拿银子出来养你的家里人,趁早歇了这个心思,别忘了你的身契还在我兄弟手里呢。” 萍姑闻言,不敢再多话,就连毛大娘也没再帮着求情。这话被做杂工的婆子听到了,又是在外面一通传,四周街坊也都知道毛家娘子竟然拿嫁妆钱给新来的补身子,足足二十贯,贫苦人家十年都存不下这些钱,还有人说要是自家媳妇也花这么多银钱安胎,还是趁早别生了,生出来的也是个精贵货养不起。也有人说毛大娘糊涂,那新来的一看就身子骨好,哪里用得着这样安胎。 不过外面说归说,罗依还是照旧让人给萍姑炖补品。毛大娘看的心疼,还来悄悄劝了几句。 “买来了不吃,放着也是霉坏了,还不如让她吃了,让肚子里的孩子跟着吃到一星半点的,这钱花得就值。” 毛大娘也是个没成算的人,不然也不会管不住毛大郎,让他成了混混头子,最后还得靠半大的儿子养着她。见罗依像是真心愿意,毛大娘也就不再多说了。罗依见她这样好说服,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许是她没有长辈缘,幸好毛大郎是个好的,吴莎和黄冲也是好的,她才有底气敢嫁人。 罗依买妾生子的事,吴莎并没有从黄冲那儿听说,还是她换装出门晃悠时,从食铺附近的街坊那儿听说的。吴莎心下感慨,却不会出面去做什么。对这个时代的女子来说,生不出孩子几乎是意味着她人生注定悲惨,罗依只是找到了一个摆脱悲惨结局的办法。 对自己的男人跟另一个女人生孩子的事,她也许在意过,也许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吴莎相信罗依并不是一时昏了头才想出了这样的办法,从街坊的反应来看,他们都是偏向她的,可见她下了功夫,想来就是那个小妾后来生下了孩子,也在毛家站不住脚,何况她还有吴莎和黄冲为她撑腰,只要她做的事没有太出格,吴莎这么护短一定是会帮她。 入冬时节,萍姑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因为孩子被补得太大,她生产的时候简直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好不容易活下来了,她躺在床上根本不敢动,加上她不知怎么的就是不出奶,刚生下来的孩子就交给了罗依雇来的奶娘喂养。 等萍姑出了月子,黄冲就把她接走了,毛家人再也没有见过她,也并不关心。 毛大娘得了大胖孙子,恨不得时时都盯着,家里的事自有了婆子和罗依来做,她哪里还愿意沾手。前头铺子里就算雇着人,罗依也会时不时地出去看一眼,也没这心思把家里的杂事都揽过来,便想着买两个下人回来。 钱塘这儿的人牙子比起不得京里的,还会帮着把下人的规则教好,他们就是转卖,赚个快钱。黄冲与一个姓胡的人牙子挺熟,就让罗依过去挑挑。罗依趁午后铺子里没人,就想和毛大郎一起去挑人,偏要出门的时候,有人来找毛大郎,让他帮着去说和事情。 毛大郎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罗依,想跟她说明天再陪她去。 “你去吧,我也不是去陌生地方,一个人也没事。”罗依笑道。 毛大郎还是有点不放心,就让铺子里的小伙计跟着罗依一块儿去。等他走了,罗依就带着小伙计去了胡牙郎家里。他家是一间两进的院落,前头用来做生意,后头用来关人,听说后头还有一间小黑屋,专门用来教训不听话的下人。 前些天他去食铺买吃食时,就听罗依说过要到他这儿来买人。罗依这头是小的,黄冲那头才是大了,为了给黄冲面子,他也得把上得了台面的几个人拉出来给罗依。 “毛家娘子,喏,这些就是前些日子李家发卖的下人,里头有几个规矩不错,人也能干,你买回去马上就能用。” 胡牙郎指着底下人刚带上来了五个仆妇,让罗依先看看。李家跟曾与黄冲作对的许家带着关系,许家一败落,李家就跟着不好了,而她这个跟黄家有关系的人竟在挑李家出来的下人,说起来也有点讽刺。不过这几个下人的确还算像样,至少站的姿势瞧着就顺眼。 罗依就挑了一个瞧着老实本份三十出头的刘娘子,想让她专门回来帮着照顾孩子,毛大娘说是要亲自看孙子,但许多活做的都不细致,罗依说了她也不听,还说她至少把毛大郎好好养大了,言下之意是罗依这个没生养过的不如她懂。罗依也不想多说,索性再买一个人多看着点,免得这孩子就是好好养大了性子也被毛大娘养歪了。 “胡掌柜,可还有年纪再大些的,我再挑个婆子。” “有。”胡牙郎马上又让人带了三个婆子上来,说是婆子也就四十出头的年纪,有些或许连四十岁都没到,就是看着老了一些。 罗依细细看了看这三人的衣服、手脚、面容,在边上那一位妇人的面前略停了停,目光从她手腕上的烫疤上滑过。 胡牙郎在边上说了她们的年纪、籍贯,罗依在边上听着,微微抿着唇,最后像是考虑了半晌才指着里面两个婆子。 “就她们两个吧。” 胡牙郎见她要了两个,心下觉得奇怪,先前说的时候明明只说要一个婆子的。但客人愿意买,他肯定不拦着,欢喜地跟罗依办妥了手续银货两讫,也就把这事丢开了。 第150章 东方氏 罗依挑人的时候,店里的小伙计就跟在边上,他只知道是跟着主家来买下人,却不知道是买几个。罗依带着新买的人出门时,对负责赶车的小伙计说:“去舅老爷家一趟,有个人是帮他挑的。” 小伙计点头,也没有多想。罗依坐在马车上,肃着一张脸,也没有多说话,三个妇人也不敢多言,只当她们的主子是个凶的,心下还有些忐忑。等马车到了黄宅,罗依又让小伙计等在门口,她领着一个婆子也不往正门走,而是走进了巷子往后头去。周围的人都知道,严母住在后头一个院子里,小伙计还以为这人本来就是挑给严母的。 走入了巷子,周边也没有其他人家,安静地很。罗依握了握有些发麻的手,转头朝跟着她来的婆子看了一眼。 “你手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婆子垂着头,捂着自己的手腕,微笑回道:“回主母的话,是以前家中女儿碰翻了烛台,婢子伸手挡了一下,才落下了这疤。” 罗依轻吸了一口气,又问:“我看你的身契上写着你姓‘东方’,这姓可不常见。” 婆子脚步一顿,朝罗依的背影看了一眼,待罗依停下来看向她时,她又马上垂头。 “的确不多,当世怕只有我一个了。” 罗依不应声,说:“那你可知道我姓什么?” “听胡掌柜提过,是您是城中大户黄掌柜的姐姐,嫁到了毛家。” 女子很少在外面提起自己的名字,东方氏也就不知道罗依的全名。 “我本不姓黄,而是姓罗,单名一个‘依’字。” 东方氏一愣,停了脚步,用力地看着罗依的背影,罗依回过头,抿唇微微笑着,眼眶撑得通红。她记得东方氏手上的疤,是她小时候闯祸留下的,也记得她的声音她的眼眉。她到了钱塘后,曾托黄冲去江北帮忙寻找,却毫无音讯,却没想到今日会在钱塘遇到。 就在东方氏想要喊她小名时,罗依朝她摇了摇头,然后转身敲了敲前面的门。 “谁呀?”里头侍候严母的张婆子问道。 “是我。”罗依说道。 罗依来看过严母几回,张婆子认得她的声音,马上出来应了门。门一开,罗依就看到跟着严怀玉身边的吉祥也在。她带着东方氏刚进门,就看到严怀玉从严母的屋里出来。严母自搬来这个院子后,黄冲请了名医来看过,又重新开了方子,如今养了大半年已经大有好转。看到娘亲好了,严怀玉也放心,反正两家也住得近,中间还有通行的小门,白天有空时她都会过来看一看母亲。 “弟妹也在呢,正好,省得我去前面找你了。”罗依笑着,又马上紧张地说:“你快别出来迎了,进屋去坐着吧。” 说完,她又跟东方氏说:“方姨,你先到厅里坐坐,我一会儿过来。” 东方氏点点头,猜她定有什么难处不好表露她的身份,便不动声色地去了边上的大厅。吉祥见罗依对她客气,也马上端了茶送了点心过去。罗依等东方氏落座时,进了边上严母的屋子,跟两人寒暄了几句后,就说了她忽然来的缘由。 “今日我去采买下人,遇着了一个眼熟的,像是我和阿冲小时候落难时帮过我们的一个远房亲戚。我瞧姓氏对得上,模样也像,就是有点吃不准,想让阿冲再看看。这人我想就这么放在前头宅子也不合适,眼多口杂的,别翻出什么事来。我就给领到亲家奶奶这儿来了。” 黄冲和罗依都不提自己以前的事,就连严怀玉也没听黄冲提过,只知道两人不是本地人,严母猜测两人怕是有些来历,让严怀玉也不要多问,女人用不着知道那么多,只要帮男人把家看好就成。 这会儿听到罗依这样说,严怀玉略有些诧异,却也点头应了下来。 “大姐放心,我晓得的。” “其实让人在这儿呆着就行,你也不用多费心,等阿冲回来了,让他来看一眼。他这两天该回来了吧?” “快了。”严怀玉点头道。 “这人也真是,世上的钱哪是赚得完的,自家娘子要生产了他也不在边上陪着,等他回来了,我定要数落他一顿。” “夫君是出去忙正事,府里又有这么多下人看着,哪里用他专门陪着。” “你果然是个懂事。天色也不早了,我铺子里还有好些事呢,就不多呆了。” 严怀玉听得她要走,连忙起身相送,罗依想拦也拦不住。等两人出了院子,罗依还朝着东方氏打了一个招呼。 “方姨,你且安心在这儿呆着,过两天我再来看你。” “好的,你忙去吧。”东方氏连忙说,一脸疼惜地看着罗依。 罗依被她这样一看,眼睛又有点发酸,却不得不强忍着,马上转身出了门。她当然想认回自己的亲娘,可是她和黄冲是以姐弟相称,里头还有不少事得编个说法,还有她过去发生的事,是绝不能告诉亲娘的。一想到这个,她就觉得无颜面对自己的亲娘。 她坐在马车上想着事情,跟着她回去的两个妇人只觉得她回了娘家一趟,心情好像更差了,也就越发的不敢言语,恨不得把身子缩成一团,别碍了主家的眼。 回到了食铺,罗依就回过了神,她下了马车把新来的人带进了后院,问了她们的姓名,安排好活计,也跟毛大娘说了她们的事。 “家里不是有一个婆子干活了,你怎么还买人回来?”毛大娘不禁皱着眉说。 “怕娘平时辛苦,多给你找几个帮手,就是前头活计忙不过来的时候,也可以让她们帮帮。这是金嫂和余大娘,以后大强的事就都由金嫂来做。” 大强就是萍姑生的那个孩子,这小名还是毛大娘给起的,听这意思她许是盼着再来一个“中强”“小强”,罗依先前还觉得可以考虑考虑,要是大强养大了不像样,还有其他孩子可用。现在她却无所谓了,毛家也不过是小户之家,就是大强不想样败家,他能败的也有限,罗依只要把自己的东西看顾好,也就愁往后的日子。她还可以认一个干儿子,或是依靠黄冲的孩子。 怎么就非得有后不可,她的娘家当初是何等的富贵,最后家中的人死的死、散得散,他们的血脉她顾不下,倒来忧心别人家的,罗依有些愤懑地想。 “大强才多大点,哪里就用人侍候,还不如你这个当母亲的多管管他。”毛大娘小声说道。 罗依微笑点头,说:“是,母亲说的对,我正想跟大郎说,以后前头的事我就不去管了,每天就等着他赚钱回来养我们三个。娘,不如今晚就让大强跟着我们睡吧,免得让他夜里吵着你,你早上不是说都睡不好没力气吗?” 毛大娘也是空抱怨一句,她就是看有媳妇可以使唤,想让她多帮着做点活罢了,现在媳妇已经买了下人回来,她也不好再说什么。本来她也不用做什么,就算孙子有时让她费心看着,可边上还有个奶娘呢,她并没觉得什么累的,现在看到又多了两个下人,她是真的累,心累。 罗依也没有管她,带着余大娘进了厨房,告诉她要煮哪些菜,还把家里人的口味一一告诉她。余大娘认真记着,倒觉得罗依比在马车上时看着亲切些,可她到底是初来,有点战战兢兢的,生怕做错了什么惹罗依不高兴。 因为多了两个下人,先前那个婆子也就不用雇了,本来这婆子也打算做到年底就不做了,跟儿子回乡下去。为了这个,罗依才一次买了两个人。等她走时,罗依还特意准备了节礼送她,让她对罗依又是一顿猛夸,还悄悄劝罗依长点心眼,别把嫁妆钱都拿出来。罗依自是笑着应下,外人也看不出她是不是听进去了。 有她帮着介绍毛家的事,新来的两人马上就对毛家的活计上了手,也挺同情罗依的。可是回头想想,世上生不出孩子却能继续好好呆在婆家的可不多,还有人生生把媳妇折磨死,占了她的嫁妆再娶的呢。这样说来,毛家还算是仁义。不过婆子总对她们说罗依人有多好,她们两个却不觉得,哪怕后来罗依一直是好脾气的模样,她们还是因为在马车上见过她阴沉的脸,对她存着几分畏惧。 找到亲娘的事,罗依不想让旁人知道,当然就得收敛着自己的情绪。白天有人在,她已经习惯笑脸相迎,只有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才抓着被子哭几声。毛大郎头几天因为要帮人乔事情,天天在外面喝醉了才回家,并没有发现罗依的不妥,直到过了五天,他才发现罗依夜里在哭。 第151章 都是单传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毛大郎紧张地问。 罗依是背对着毛大郎躺着,她后背一僵,心下答道,欺负她的人多了,她在楼里的时候遇到过不少难缠的客人,可那又怎么样呢,为了生活不还得忍下来吗,就像她现在不得不忍下她婆婆一样。她也知道这些事与毛大郎说了也没有用,她不好对着他抱怨,也不能对着他抱怨。 “没人欺负我。” “那为什么哭了?”毛大郎不解地问道。 他是最怕女人抹眼泪的,他老娘以前就老爱哭,哭起来还总说自己命运。毛大郎小时候并不觉得自己有多苦,听他娘亲哭得多了,也开始这样觉得,便生出了得变强不让自己和娘受欺负的念头,这才有了他的现在。 罗依想了想,抽泣了几下,小声说:“其实,我一早就知道我是不能生的……我以前也没有怀上。” 毛大郎一听,马上拉过她环着她的腰,安慰道:“这事不是已经过去了吗,现在有了大强,你还愁什么?” “你不想给大强添几个兄弟?” “哪来的兄弟?”毛大郎问,马上意会过来,不在意地说:“我就是家中独子,也没有兄弟,我爹也是,大强也用不着。” “要是将来没人帮着他怎么办?” “我异姓兄弟多,他们也都有了儿子。” “可是,娘那儿……”罗依还想再跟他提一句,谁知这人抱着她开始不安份起来,她也不好相拒,就趁他心思在她身上的时候,说:“娘那儿还得你去说,她只听你这个儿子的话。” “嗯。”毛大郎胡乱应道,哪里顾得上许多。 事后他倒是想反悔,他挺怕跟毛大娘说话,就怕没几句她就哭了。但一想到罗依在夜里也哭了,他就觉得自己得狠下心肠来。上次罗依劝他纳妾,是出搬出了毛大娘他才答应的,下一次可不能再如此了。他有一个孩子就够了,光是这一个夜里一哭就吵得他不能安睡,要是多来几个他哪受得了。 不久后,在毛大娘提出将来再添丁时,毛大郎当即就把这事给否了。毛大娘马上掩着面说对不起毛家的祖宗,还呜呜哭了起来,这哭法跟罗依比起来可差远了。 “咱毛家近五代都是单传,再上头就不知道了,家里人也没有提过。要是祖宗真要怪,怕是只能怪他自己。”毛大郎不以为然地说。 “呸呸呸,快过年了,你这孩子怎么乱说话呢,也没个忌讳。”毛大娘怪责道,又打量了他一眼。 说实话,毛大郎怕当娘的哭,当娘的却怕儿子厌弃将来老无所依。她不是不知道儿子在外面的勾当,那是只有狠人才做得出来的,他的心肠那么硬,难保有一天,他不会对自己亲娘硬下了心肠。毛大郎虽是个孝顺孩子,但是脾气上来的时候,说话总会大声一点,毛大娘以前就被他吼过,让她别多管别多问。 不管就不管吧,也不想想她是为了谁,毛大娘之后就不敢再跟毛大郎提这事,却一直跟罗依说,想让罗依帮着去劝劝,或者直接把人买回来,却都被罗依挡了回去。毛大娘也偷偷发了脾气,给罗依脸色看,罗依却像没有发觉一般,她像一拳打到了棉花上,最后只能不了了之。不这样又能如何,她也不敢真的跟罗依闹起来,黄家的生意越做越大,可不能把这样好的媳妇气跑了。 罗依对毛大娘的小动作根本没放在心上,她让金嫂留心看着毛大娘,只别闹得太过了就随她去,她现在一门心思都在好好孝顺自己亲娘上。 黄冲在东方氏住到小院后第七天从外地回了钱塘,严氏快要生产了,他得在她生产的时候陪在她身边,不然就是严氏不说什么,吴莎估计也会有话说。 一回了府,严氏就跟他说了东方氏的事,黄冲一听罗依叫她“方姨”,两人以前又是认识的,马上就想到这人是谁。他点头表示知道,当晚也没有去小院认人。第二天,他吃过早饭就去忙铺子里的事,严氏也没有问他什么时候有空,年底本来就是生意场上最忙的时候,她头一年当家,又怀着身孕,准备各家的年礼忙得一团乱,好在罗依时不时会来帮她一把,才让她轻省些。 黄冲说是去忙铺子里的事,其实是去找罗依。到了毛家,食铺早餐时间最忙那一阵子刚过去,毛大郎和两个伙计正在收拾,黄冲没看到罗依在铺子里忙,还略有些意外。 “姐夫。”黄冲打了个招呼。 毛大郎正好也看到了他,把手中的活交给了伙计,上来眼他略聊了几句。毛大郎与黄冲挺聊得来,主要是黄冲就没有聊不来的人,等他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才想起问黄冲怎么有空过来。 “家里来了一个远房的亲戚,以前挺照顾我姐的,我就想带我姐过去见一见。” “行,横坚铺子里有我们呢,就让她去吧。”毛大郎说着,就掀起隔着内院的布帘朝里面喊了一声,“家里的,小舅子来了,出来一下。” 现在的食铺中间是厨房兼库房,再里面是住人的后院,地方有前面铺面加厨房的两倍大,中间的两扇门都是开着的,只用布帘隔断。平常前头有事,毛大郎会朝后头喊了一声,叫后头的人来帮忙。罗依听到叫声,也没有应,匆匆地走了过来,埋怨地朝毛大郎看了一眼。 “大强刚睡着,以后别喊了。” “没事,就是打雷他也醒不了。”毛大郎不以为意地说。 罗依真怀疑这孩子是不是他的,无奈地看向黄冲,她故意问:“你怎么过来了?莫不是弟妹要生了?” “不是,是小时候照顾过我们的方姨来了,我带你过去让她见见。” “方姨?”罗依假作惊讶地问。 黄冲微微一叹,说:“我路上再跟你说。” 罗依点头,看向毛大郎,跟他说了一声后就跟着黄冲走了。两人也没有马上回黄宅,而是先去了黄馐楼要了酒菜,趁菜还没有上来,两人就去了包间坐着。 “我可以认下她吗?”罗依马上问道,一脸急切地看着黄冲。 “你想好说辞了?” 罗依点头,把她这几天想到的说辞跟黄冲说了一遍,黄冲从中也挑不出漏洞来,便点了点头。他知道罗依的身世,吴莎跟他提过一句,罗依为了让他帮忙找人也跟他说过,他也帮着去找过,不过找得没有那么尽心,要是罗依的亲娘回来了,他担忧吴莎的事会被透出去。但罗依既然自己找到了人,黄冲也不好再拆散她们。 “你再说说是怎么找到她的?”黄冲又问。 罗依把前面的事说了一遍,说完,她有点不确定地问:“你觉得这是有心人的安排?” “除非是京中来的人认出了你。不管是不是,你只能姓黄,伯母就先住在那间院落里吧,也方便你过来探望。” 罗依点头,说:“我原也是这样想。” 两人又聊了几句菜就好了,黄冲和罗依便离开了楼里。路上,罗依心下开始忐忑,脸上却是欢喜的,黄冲假作在闭目养神,并没有看她,心下却在想这事要不要告别吴莎。这位忽然出现的东方氏,只要仔细查查,他总能知道是不是有人刻意安排。再说,这人现在住在小院里,就是被人安排了来做什么,在小院也施展不开。 等到了小院,黄冲叫开了门,进去时正好看到一个面生的妇人在帮着择菜,说是面生眼眉间却还是有一分熟悉,许是跟罗依相像的缘故。 “方姨,怎么能让你干活呢。”黄冲上前一步把她扶了起来。 东方氏正愣神,看到罗依站在他身后,正朝她使眼色,便说:“要是什么都不让我干,我都不敢在这宅子里呆了。” 今天严怀玉也没有来小院,三个就去了正厅说话,黄冲略说了几句就去跟岳母问安了,出来后亲自去了前头接严怀玉过来吃饭。罗依和东方氏在正厅说了几句话,就去了东方氏的屋里。东方氏现在住的是严怀玉出嫁前住的屋子,里面的摆设都是全新的,严怀玉先前还说这样一间屋子空着太可惜了,这会儿有亲戚住进去,总算觉得没有浪费。 两人进了屋子,一时脸上的笑容都淡了下来,罗依握住东方氏的手,想要继续平稳笑着,眼泪却涌了上来。东方氏也跟着红了眼眶,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这是她以前最疼的娇娇女,是她的贴心小棉袄,加上她生的两个儿子,三人曾在她失去娘家、在婆家受到白眼时,给了她许多安慰。可是他们都没有音讯,连她日渐冷淡伤了她心的夫君也没了消息,只剩下她的小娇娇还在。 “我的娇娇,你受苦了。”她哽咽说道,伸手想要摸摸罗依的脸,又有点不敢上前。 罗依听到这个称呼,眼泪就滑了下来,她把脸凑了过去,那熟悉的温暖让她的泪流得更凶了,她只能靠到东方氏怀里,让心中的泪快点流尽。 第152章 她怎么会在钱塘 遭逢变故近二十年,东方氏也曾盼着有一天能与子女再相逢,但这一天真的到来时,她又不敢相信。这几天她都睡不好,非得找到事做才能静下心来,脑子里一直回荡着:她的女儿回来了,她的女儿真的回来了。抱着罗依在怀里,东方氏也是涕泗横流,若不是罗依压着声音哭泣的样子影响了她,也许她会放声大哭一场。 “依依,你怎么会来钱塘,怎么会姓黄?”良久后,两人冷静下来,东方氏才问出了这些天她一直想不通的事。 “母亲,你离开后不久,我就被一户人家挑中,进府当了丫头。后来因为我救下了府里的少爷,就是黄冲,我就成了夫人身边的贴身丫环。可惜夫人命薄,早早就去了,后来的继夫人是个面善心恶的。少爷在府里呆不下去了,老爷也不管,我就和少爷逃了出来,之后我们就以姐弟相称,少爷也改了姓氏,从先夫人姓。 继夫人家势显赫,这些年我们都战战兢兢的,也不敢在人前太张扬。好在前些年,继夫人家遇事败落了,少爷才开始用先夫人偷偷给他藏着的财产做起了生意,还有了现在的局面。只是继夫人一家犯了大案子,就连老爷和她后来的几个孩子都问罪斩首了,少爷也就没有恢复自己的姓氏,继续以现在的身份行商,也不敢让世人知道他的来历。 我与少爷以姐弟相称,生活良久,若是让外人知道我们并不血脉相通的姐弟,恐会惹来闲话。且我还是逃奴的身份,要是让少爷的对头知道了,怕有麻烦。不能和母亲相认实属无奈,还请母亲莫要怪罪。” “不会,你好好活着就足够了。现在你也已经嫁人成了毛家妇,其余的都不重要。” “谢母亲体谅。” “听说你还有个儿子,哪天带过来给我瞧瞧。”东方氏兴致勃勃地说。 罗依尴尬地看了她一眼,说:“那孩子不是我生的,是我买来的妾生的。我跟少爷逃亡的路上受过伤,已经不能生育了。” 东方氏一听,眼睛便又红了,一想到女儿在外面吃过的苦,她的心里就难受得紧。 “母亲也不用难过,我们能活着就是福气。孩子不是亲生的也没什么,他还是得叫我母亲。” “是,是母亲糊涂了。”东方氏叹道,又问了罗依许多事,后来还问起了她的父兄。 “我曾托人打听过,都不在了。”罗依小声说道,生怕又惹东方氏难过。 东方氏的确是脸白了白,良久只是微微叹了一口气,说:“其实我猜到了。我曾梦到你的父亲拉着你的两个哥哥在一条长长的路上走……” 她在梦中曾追上去,却怎么也追不到,醒来时她怅然若失,甚至动了轻生的念头,可是想到梦中只有三个人并没有罗依,她才忍了下来。不管她的孩子现在在哪儿,她总想着不能扔她一个人在世上。 “我也曾做过同样的梦,那时我还很小……”罗依不由说,因为太小了,并不知道这梦意味着什么,甚至连做过这梦的事也给忘了。原来父兄是来跟她告别的,她抿唇暗叹。 “改天要是方便,咱们去庙里烧个香,也给你父兄做场法事。” 罗依点了点头,说:“是,城外有个清风观,听说就极好。我查到父兄下落后,也曾托人去寺庙给父兄做过法事,只是我没记得父兄的生辰八字,也不知能不能灵验。” “你有心就好。” 两人又聊了几天,听到外面说严氏到了,才出了屋外一同用饭。 关于方姨的来历,黄冲也跟严氏略提了几句,说的就是他受家中长辈厌弃,不得不在外面隐姓埋名生活,而方姨是当初救助过他们的人。严父也是被家里断绝关系赶出来的庶子,严怀玉曾不清楚以前的事,但从严母对严家连提也不愿提的态度上,看出当初父亲与家里闹得很僵。她猜想黄冲对他的老家也许也怀着这样的情绪。 她没有多问,既然他都改姓了黄,她就是黄严氏,她的儿子就是黄家的孩子,若真有那家人欺上门的时候,她会站在黄冲身边一同应对。 过了腊月十五,在钱塘镇上的外乡人总算是少了,郡王府虽然依旧紧闭着大门,但吴莎想出门的时候也用不着避忌。 这日天好,她带着几个三妮和安贵、忠富出门买东西。马车到了街口,一行人下了车,慢慢在街上逛着。钱塘的街道也就过年前热闹一些,卖山货的、卖自家做的竹器的、卖鸡鸭的,到处都有。吴莎逛过去时,还看到有人在卖两只还活着的獐子,她马上买了下来让忠富拿着。 忠富拎着獐子,半是好奇半是嫌弃,想他也是作为玉树临风的谦谦少年培养的,现在拎着猎物,说不定等会手上还会添一笼鸡呀几条鱼呀,这像什么样子,太有损他的形象。可谁让他现在只是府里的小厮呢,主母让他拿,他也只能拿着。 如他所想,没一会儿,他还真的多了一笼鸡一串鱼,后头还牵着两头羊,一手还提着最先买的两只獐子,后来吴莎还买了一筐山核桃,这东西她之前可没见人卖过,估计山里人知道这能吃,却不知道还能卖。见吴莎一买就是一筐,还不还价,卖山核桃的乐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见忠富实在拿不下了,吴莎就让他先回去,又和跟着她逛农产品摊的三妮和安贵说:“你们小姑娘去逛自己喜欢的摊子的,不用跟着我。” “可是郡……” 三妮正想说什么,就被吴莎一个眼神拦了下来。在外面,吴莎不想别人知道她郡王妃的身份,也不想三妮用这样的称呼,只让三妮叫她“夫人”。 “你可想好,我们可不是时时都能出门的。”吴莎挑眉警告道。 三妮知道吴莎常一个人出门,又会一点功夫,遇不到什么危险。这次出来逛带上他们,也是看他们许久没出门,带他们出来散散心。三妮其实还真有东西想买,听她这样说了,她就跟安贵对看了一眼,见安贵冲她点头,她才答应了下来。双方约好了过一会儿去黄馐楼见后,就开始分开行动。 安贵知道吴莎的身手,一点也不担忧她的安危,就算知道有小偷盯上了吴莎,她也没有提醒一句。吴莎还真用不着她提醒,她正想活动一下,松一下筋骨。可惜钱塘的小偷,连让她松筋骨的本事都没有,她故意把他往巷子里引,谁知他跟着跟着还跟丢了,害得吴莎白在巷子里呆了一会儿。 等她兴致缺缺地到了黄馐楼,看到罗依陪着一个老妇人刚从楼里出来,两人一起上了马车走了。吴莎看了几眼,本也没有多想,还是进了餐馆后,黄冲亲自来给她送水,她才知道老妇人是谁。 “你是说刚刚陪罗依从楼里出去的是罗依的亲娘?” “是。” “她怎么会在钱塘?” 吴莎以前查过东方氏,也就是她这一世的亲姑姑,因此才查到了沦落风尘的罗依。罗依查父兄的下落也是托的吴莎,其实那时吴莎早就知道他们生死,只是装着查一查再把结果告诉罗依。可她一直查不到东方氏,她不能暴露自己知道自己身世的事,不好大张旗鼓地去找,只趁有空的时候偷偷在江北打听几句,查了许久也没个结果,想不到她竟在钱塘。 黄冲也没有多想,说:“东方姨一开始是被江北的客商买了下来,没几年又被家里的大夫人给发卖了,后来被另一户人家买了去,几年后跟着这家人的小姐嫁到了李家,也就是许家的盟友之一。李家与许家一损俱损,就发卖了多余的下人,东方姨不算是她陪嫁的小姐跟前的老人,也就被卖了出来。” “你仔细查过了?”吴莎问。 黄冲点头,说:“毕竟是要住到家里来的人,不能不细细查探。” “她现在的身份是……” 黄冲就把先前跟罗依编的那段话又说了一遍,吴莎听了点头,说:“听着像是那么回事。你办事,我放心,不过也别走的太近,免得有人来查问。” “是。今天也是两人去清风观上香回来,顺道来楼里看看,平常也是不会一同出门的。”黄冲说。他心下知道小院里多了一个亲戚的事迟早是瞒不住的,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历,别人查查就能知道。黄冲虽然已经帮她销了奴藉,又给她弄了新的名帖,但她在李府呆过,保不齐有人认得她。 多余的话也用不着吴莎说,黄冲自会去做,他看向吴莎时,见她眼底有一股他很少在她脸上看到的焦躁感,心下又多了几分诧异。莫不是这个东方氏本身就有不妥的地方,还是吴莎那里听到了什么消息,黄冲暗想,若是紧要的事,吴莎一般会跟他说,现在她也没说,想来并不是很要紧。 他正想时,听到外面的小二引人上楼,便跟吴莎对看了一眼,告辞离去。他出去时,跟迎面走来的三妮和安贵打了招呼。三妮见是他,还记着上回给她金豆子的事,便朝他微笑还礼,安贵的礼数一向不差,也还了礼,心下却奇怪他怎么会从吴莎的包间里出来,还是单独的。 进了屋子,不待安贵探问,三妮就问了出来:“郡王妃,刚刚黄当家的来又是有什么事?” “没什么,正好遇着了,就来道谢,怕我一个在屋子里无聊,陪着说几句闲话。” “哦。”三妮听到并不是有事找过来的,便失了兴趣。 倒是吴莎看两人大包小包的,好奇地问了一遍,很快地先前的事揭了过去。安贵倒是记着这事,偏又不好问,也知道问不出什么来,只好暂时先把事情放下。 三人在楼里吃了午饭,又订了几个菜让他们傍晚送过去。 午后,街上的人总算少了一点,吴莎去布庄快速了挑了几块料子,就又去聚集农户的地方逛了一圈。安贵就纳了闷了,这些东西有什么好逛的,她想吃什么让三妮的哥哥来买不就是了,犯得着自己挑嘛?吴莎可不懂她心里的想法,就算知道了也不管,她就是喜欢农产品,同样也喜欢胭脂水粉华衣美服。这一些平常她就在逛着,已经逛不出新的来了,没有年前特别热闹的农产品集市来得诱人。 回王府时,三人挤在堆得满满的马车上,吴莎还买了一只野鸭,没放马车里,由外面车夫看着呢。她准备回去就杀了弄点咸火腿蒸着吃,前世的时候吃过火腿蒸野鸭,觉得鲜味极了,不知古代的野鸭是不是味道也一样。以前她倒是吃过野鸡,野鸭还是头一次看到。 进了府,她把事情交代给三妮,就回了正院。李大厨再不济,蒸个鸭子总会的。 “买了不少东西?” 徐喻明见她总算回来了,为她倒了一杯温水。吴莎本来也渴了,接过水一口喝完,朝着徐喻明笑笑。 “是呀,快过年了,外面可热闹了。今年许是大家收成都不错,街上也越发的热闹,还多了许多口音不像本地的农户,好似是听说这儿田里的产出多,一些北边过不下去的人家就过来了想定居。夏县令给他们引了一个方向,让他们在那里自己开荒,开出来的交点税就算他们的,但也规定十年内不准买卖,且每户人家能开的地有限定。” “想不到他还有这样的才干。” “人还真是难说,有些人私德极差,才干却不低,可见人品高低跟才华没有关系。偏有人觉得才华横溢的定是懂礼高尚的,却不知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皆是读书人。” 徐喻明朝她看了一眼,问:“怎么了?” 吴莎一顿,忽地一笑,说:“什么怎么了?” 徐喻明看着她,见她保持微笑,眼底并无郁色,便问:“晚上吃什么?” 吴莎又是一笑,说:“咸肉蒸野鸭。今天在街上买到好些新鲜食材,我还买了山核桃,明天我弄熟了给你尝尝。正月里若是无事,我们可以在家里剥核桃。” 徐喻明以为她说的核桃是那种大的,点了点头,“我剥给你吃。” “好的呀。” 有人宠妻,她总得给她机会。 第153章 石家侵地案 钱塘这儿过年的气氛正浓,洛阳城也是一样,只是在过年祥和的气氛中,隐隐像涌动着什么。百姓不知情,仍然为准备过年忙碌着,知情的那些也不显露,还有些暗中看热闹的意思。被看热闹的正是齐暄帝,他最得用的手下最近在查石家侵地的案子,动静甚大,他不得不有所取舍。 石家自从太子册立后,行事更加嚣张跋扈,知道南方之地多产,就派人去收购,钱塘因为有一个夏守知还有徐喻明在,石家人不敢闹得太过,其他地方就不一样了。这事齐暄帝本有所耳闻,照他的意思,石家若能从老牌世家里挖一块肉下来,他还会替石家撑腰,偏石家动得最多的是百姓的田地,那可是百姓的命根子。 除了这些,石家人在南方行事比在京城时更无所顾忌,在洛阳他们至少还顾着脸色,不敢给太子和皇后找事,去了外面可就管不得这些了。他们以为一些平头百姓不敢如何,却不知朝中有心人甚多。到了年底,就有一波被侵地的苦主到了京城,还有人直接碰死在廷尉衙门前,只求萧墨言秉公办理。 原本民告官就得先受了一顿板子,衙门才会受理,许多人都熬不过这顿板子,与其受这些苦,其实还是碰死了划算。也许有人也是这样跟碰死的人说的,才有了这么一出。事情在衙门口闹开了,瞒是瞒不住的,加上萧墨言行事强硬得罪了不少人,很快整个洛阳的人都听说了消息。 齐暄帝听说时,知道事情压不下来,也很是无奈。他先把皇后叫来斥责了一顿,又让萧墨言彻查此案。齐暄帝发了火,太子也不敢求情,只能让人去萧墨言那儿说和。萧墨言并不打算给这位太子面子,却不得不给齐暄帝面子,石家的人是齐暄帝在撑腰,这些人齐暄帝要不要继续用还是一个问题,他总不能把他们都给关进牢里。 这事从秋末拖到了年底,总算在腊月二十之前结了案。萧墨言斩了石家好些个犯事的管事,还有石家旁支的几个出面的人,齐暄帝将石家的老太爷也就是石皇后的父亲除去官职,她的两个哥哥也跟着降了职。 这个结局对各方来说都是好的,石家的正房的人并没有出事,对石家来说已经是齐暄帝给太子面子开的恩;石家却也吃了憋,不得不低调下来,这也是京中其他人家愿意看到的。齐暄帝为石家的事迁怒皇后,甚至连该去皇后宫中的日子都没有去那儿留宿,而是去了蓉妃那儿,皇后好不容易在太子册立后夺回的那点宫权又分给了良妃和德妃。 齐暄帝有他的意难平,萧墨言也有。 在年底封朝之前,萧墨言找齐暄帝谈了一次,定下了他明天外派的事。他本是京中廷尉,位高权重,前途不可限量,但他也不可能一直在这个位置熬资历等着加官进爵。齐暄帝原是打算再过几年,再放他去外面呆几年的,现在闹出这样的事,他也需要显露一下自己的态度,就决定提前派萧墨言去任州刺史。 京官外放本就要提一级,萧墨言现在的官位再提正好能任刺史,他要去的也不是别的地方,而是江北所在的杨州。既然石家侵地的案子都捅出来了,其他人也别好过,在江南一带占地的又岂止石家一家,就算他们出手隐晦,要是想查还是查得出来的,就是查不出来,造也要造份证据出来。 这是暗卫的活,身处杨州中心的吴思最近可忙得很,连过年也不得安生,她那时还不知道取代现任杨州刺史的会是萧墨言,不然办起事来可就没这么利落了。 这事齐暄帝在岁末压着没发,直到到新年开朝才闹开,并迅速拿人下狱定案,比石家一案时快了不知多少倍。不等群臣反应过来,杨州刺史就被判了斩刑,他本就不是一个无辜的,据派去抄家的人说,从他家抄出来的家产都能顶上一个国库。 杨州富饶,朝中大臣早有所闻,一看到刺史之位空缺,各方都想着法子去争那个位子。齐暄帝不动声色地看着,等大臣们闹得不可开交,才宣布由萧墨言出任。朝臣哗然,却一时选不出其他人选顶替萧墨言。 吴莎知道萧墨言要来江东的消息,已经是二月了。整个正月她都没有出门,连正月十五黄冲得了一个儿子的事她也是二月才知晓。两相一比,还是黄冲得了儿子的事大一点,她马上偷偷准备了一份贺礼送了过去,罗依家添子的时候她可没送。 黄冲发现自己房里忽然多了一包东西,见里头放着一套看着极普通却又沉手的小孩戴的金器,也是哭笑不得。除此之外,包袱里还有一本手抄的《育儿小扎》,是吴莎从杨管家养孩子那儿得出的经验,加上前世的回忆所写下的育儿指导书,黄冲看了一遍又抄了一遍,还换了几个字,才依依不舍地把原版烧了。 金饰太沉,刚出生的孩子还不能戴,吴莎本也没打算让黄冲给孩子带,就是送个意思。黄冲将它放在了自己的书房,等他儿子将来大了再给他。 黄冲的儿子一出生就有了一个大名,叫黄朝元,小名毛毛。这孩子生得挺会挑时候,没有在正月需要严氏出面待客的时候出生,而是挑在了元宵节。他对这个知礼的儿子很是喜欢,趁着正月有空,就在产房帮着抱孩子陪严氏,言语间不停地夸这孩子乖巧懂事。 自己生的孩子,严氏本就觉得他哪哪都好,倒让来探望的罗依有点听不下去。偏除了她外,家里其他人也这么觉得。东方氏过年的时候也见过记在她名下的孩子,当时也不见她说什么,现在见了黄冲的孩子,连她也一个劲地夸这孩子乖。 对东方氏来说,黄冲这个罗依的义弟家的孩子,远比罗依家小妾生下的孩子来的要紧。娘亲才是出嫁女的依靠,尤其是一个无所出的出嫁女。平时东方氏常陪严母来前面黄宅看孩子,严母一个人不好意思过来,现在有了东方氏这个黄冲家的亲戚陪着,她才时不时地跟过来。一想前些年她还以为自己要一命呜呼,现在却连外孙都抱上了,女婿又这般孝顺,她心中郁结尽散,人也更加精神,瞧着甚至比以前年轻了好多岁。 “快看,毛毛又吐泡泡了。”严氏稀罕地看着孩子说。 “是呀。”东方氏附和。 家里有孩子出生这样的事,她以前都不敢想,哪怕黄冲和罗依只是名义上的姐弟,她心里已经把诚恳又命运坎坷的黄冲当成自己的孩子一般了。两人又许久没有亲近过新生的孩子,罗依家的孩子,她都不常带出来,毛大娘也不放心让她带出来。 黄冲也在边上喜滋滋地看着,目光却不由在东方氏脸上停留了一下。他当初就觉得东方氏长得有点眼熟,开始是以为长得像罗依,直到那日在黄馐楼见了吴莎后,他才反应过来。东方氏长得有几分像吴莎,他这几天越看觉得越像,甚至觉得罗依和吴莎在长相上也有一点相近,只是一个柔婉一个爽直,他以前没有多想。 这个发现让他想到了许多事,他又很快把这些念头按下,这些事他该知道的时候才能知道,不该他知道便彻底地当没有这回事。 二月时分,江南已经有了暖意,知道江南地多产,又有许多被占了的地将被发卖,北方又来了不少大户想来买地,也有一些零散的农户远离家乡来南方定居。大齐赋税低,一般只要交半成的田税,但各地官员要加收一些其他的税,合起来约要交二成税。 北方的地哪怕不能种两季稻,交完税后靠田地的产出也能保证温饱,当然这是在家里有自己的田地的前提下,若是佃别人家的地交完租后就没剩下多少了。郡王府的田地租子定的是三成,王府里人口少,田里的产出加上郡王的俸禄,府里的人也够吃,但想要多的结余也是有限的,除非是把田都收回来雇佣长工或是买人回来自己种。 钱塘其他大户的田地都是收四成租子,也有那心黑的直接收六成租子,这也有人种。像郡王府这样的只收三成的真的很少,就这样马家村的人当初还来闹,吴莎才会让杨管家趁机耍耍威风。像京中皇亲的庄子,所收的租子也是三成,这也有彰显皇家仁厚的意思,不过皇庄佃给农户的田地很少,大部分还是自己种着。这就需要有人来管理,郡王府可没有这样的人手,只能吃点亏租出去。 吴莎先前用府里的银钱买了一条街收租子,也是想给府里添点进项。说是添进项,目前她还没有收回成本,她这位郡王妃又不是一个节俭的,使得府里的存银一直不多。这也就打消了郡王府可能囤兵的嫌疑,就这点钱,也就养个十个人手,十个人能顶什么用呢? 商铺的租金在街道热闹起来之前涨不起来甚至还有可能租不出去,好在因为两季稻的事,钱塘热闹多了,人流一多街上铺子赚到钱的可能性也多了,郡王府名下的铺子也能顺利出租。看着杨管家带来的的租金,吴莎算是松了一口气。要是头一次正式出面做生意结果还赔了,会让向来自认为生财有道的她沤气一阵。 “最近街上有新开的铺子吗?”吴莎问。 每天过了新年,街上总会有几家铺子易主,出于好奇,吴莎总会进去逛逛,可惜很少逛到特别的。最近外面还冷着又总是下雨,她一时也提不起兴致去逛。 “没什么特别的。” 杨管家就不懂女人为什么那么爱逛铺子,阿香也爱逛,可惜她不能单独出门只能由他陪着。她不好意思麻烦他,除非是实在想买的东西。那时,既然已经出了门,她当然要逛个够本,尤其是一些买给孩子用的东西,简直快要把屋子堆满了。 感觉自己问错了人,吴莎挥挥手就让杨管家走了,她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天空,还是提不起兴致出门。她和杨管家说这些公事时,并不避着徐喻明。他见她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样子,也跟着发起愁来。 “这雨总会停的,再过些日子,你就可以去清风观烧香啦。” “老去清风观也没有意思,城南的黄龙寺已经建成,想来没几天就要开光了,等开光后人流少些,倒是能去凑个热闹。” 黄龙寺建庙的消息传来时,吴莎还曾特意去跟黄冲领了一笔钱隐去姓名偷偷捐到了庙里,现在庙建好了,她怎么也要去看一眼。 “黄龙寺建得不高,山边还有河道,风光不错,到时候你也可以一块儿去。” 先前去清风观的经历给徐喻明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尤其是身体上的,让他有一阵子不想再出门,吴莎也知道,她本来也不希望徐喻明太常出门惹人注意,后来再去就没有带上他。最近,她听说东方氏喜欢去清风观,就想转移一下上香的地点,免得跟东方氏碰上。有时血缘的东西很难讲,哪怕她出生后就没有跟东方氏见过一面,可东方氏要是凭感觉认出她来就不好了。 吴莎从没有想过恢复自己的这一世的姓氏改姓东方,哪怕这姓氏听说起挺特别的。作为东方家的人,她可以为家族报仇全了情份,却不想一直背负着这样一个身世。她的骨子里就是吴莎,而不是东方家的某位小姐。 听到自己也能去黄龙寺,而且黄龙寺建得也不高,徐喻明也有了兴致。他问了路程,知道上山只需要一刻钟,心下很是松了一口气,但听说得坐五六个时辰的马车时,脸又绷了起来。 “会不会太远了一些?” 钱塘县外的路都坑坑洼洼的,马车走在上面颠得人都要散架了,就是吴莎自己也坐不习惯。这也是她后来不肯带徐喻明出门的另一个原因,要是跟徐喻明一起出去,两人都得在马车里坐着;要是她自己一个人出去,可以骑马,就用不着受这样的苦了。 “是有点远,但你不能为了这个就不出门是不是?要不我们来想想,怎么让马车没那么震。” 徐喻明想了想,并没有马上答应,反倒问:“我不能骑马吗?” “你会骑马吗?” “自然是会的。”徐喻明有些无奈地看着她,这人还真把他当成只会读书的文士不成,他作为皇孙文武兼修是最基本的,教他习武的师傅还夸他颇有天赋,他不过是现在坏了身子没法用力,不然还能陪吴莎过几招。以前先帝秋猎,他也曾陪着去,还在山上骑马打了几只兔子呢。 吴莎也想起了这些,可徐喻明骑马外出的次数不多,又这么多年没骑了,估计身体会有些不适应。尤其是跑长途,头一次跑下来那条腿就像不是自己一样,她甚至到现在也想不明白,又没怎么运动,怎么大腿会这么酸。 “等天晴了,你还在园子里骑几圈试试,要是不嫌累,咱们就骑马出去。” “好。”徐喻明一口答应,隐隐地还有些期待了起来,总是呆在府里,他也有些闷了。 黄龙寺开光是在二月底的一天,下了近一个多月的雨,在那一天忽然停了。前一天信众还在忧心下雨天许多仪式都不便,谁知到了半夜雨就停了,到了开光的吉时还出了太阳,一时空中阴云四散,久违的蔚蓝天空让参加开光仪式的众人心眼清明。 有此一出,黄龙寺灵验的消息也就不胫而走,接下来一个月去黄龙寺上香的络绎不绝。吴莎一直等了一个多月,才和徐喻明出了门。他们这次出门驾着马车,带着忠富和三妮,另带着两匹马。出县城前,两匹马是忠富骑一匹牵一匹,出了县城到了人少的地方,忠富就坐到了马车里,吴莎和徐喻明一人骑一匹马,在路上慢慢走。 徐喻明府里练了好几天骑马,不过府里也跑不开,只能慢慢骑,倒不觉得累。到了外面,陪着吴莎骑了一段快的,胸口就震得有点难受。吴莎马上就发觉了,不由拉住了缰绳。 “要不要下来走一会儿?” “不用。”徐喻明逞强道。 “我们今天要在路上走一天呢,要是一直呆在马上,夜里该难受了。趁后面马车还没有上来,我们下来走走,等等他们。” 徐喻明知道她这是在为他着想,便叹息着点点头,翻身下马。落地时,他忍不住咳了几声,又惹得吴莎担忧地看过来。 “今年开春到现在,你还没有病过吧?”吴莎忽地说。 徐喻明点头,不懂她为什么这个时候说这个。 吴莎埋怨地看了他一眼,“你不会是一直忍着,就等着出来玩的日子生病吧?” “这哪里还能忍着?”徐喻明被她气笑了,这一笑,原本心中的郁气反倒消了。 “真没忍?你不是挺能忍的?”吴莎冲他挑挑眉。 “别说怪话,我们要去烧香呢。”他板着脸教训她,嘴角却不禁上扬。 “佛祖要是看到他赐的姻缘这样完满,也是会高兴的。” 第154章 黄龙寺 两人说说笑笑的,很快就看到郡王府的马车已经近了,见状两人就上了马,小跑着在路上走,跟马车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这个速度骑着马不会太颠,马车内却没有那么舒服,忠富是习武之人,下盘很稳坐着还没有那么难受,三妮就不行了。 “哎呀妈呀,要是我也能骑马就好了。”三妮感慨道,又好奇地看着忠富,“你以前就会骑马吗?” “是呀,我以前是放马的。”忠富胡诌道。 “放马的?”三妮知道放牛的,不知放马跟放牛是不是一样,可是忠富又识字,看着就不像普通人家出来的孩子,家里怎么会是养马的呢? 眼珠转了一圈,三妮忽地问:“你家不是做小生意的吗?” 忠富和安贵对外称是兄妹,三妮常和安贵一块儿做绣活,尽管两人关系不好,但是该八卦的事她也没有少问,她记得安贵曾说过家里有小生意,具体做什么生意倒是没有说。 “就是跟牲畜、杂货相关的小生意。” 三妮还是弄不懂是什么样的生意,也不好再追问,反正也不紧要。 “你想骑马吗,要不要我教你?”忠富适时问道,成功转移了三妮的注意。 “好呀,咱们在府里也能学吗?” “花园挺空的,我们可以在那里学,你这么聪明,肯定一学就会。” “嗯,我想也是。”三妮毫不谦虚地点头。 走了一整天,穿过了一个镇子,他们总算是到了黄龙寺所在了的龙门镇。 龙门镇座落在富春江畔,三面环山一面临水,环境清幽,是一处避世隐居的好地方。镇上人不不多,也不是赶集日,日落时分路上已经看不到什么人了。他们问了人,才找到了镇上唯一的一家客栈——龙门客栈。吴莎刚听到名字的时候,担心是这一家黑店,虽然黑店开在这儿没有赚头,但是保不齐世上就有佛系的黑店呢? 到了店里,见开店的是一家三代六口,小的才刚会走路,吴莎就打消了一半戒备。还有一半是打消不少的,出门在家,这点防备还是要有的。 店主姓孙,招待客人的老掌柜,带人去客房的是他的大孙女。听说他们也是打算去黄龙寺,孙丫头叽叽喳喳地说了好些黄龙寺灵验的事迹。吴莎一听才开了一个多月的黄龙寺已经让十来个求子的妇人怀上了,也是默默佩服民众的想象力。造庙的时候,吴莎是捐了钱的,她捐的数目就算没有数一数二,至少也排进了前十。她也不是头蠢羊,在捐钱前把庙宇的规则和主事人的底细都摸得一清二楚,知道是靠谱的才会把钱拿出来。 出钱的大主顾是江北的一个大富商,姓周,当初他还是个小商贩曾迷路到过龙门镇,龙门镇地方比较偏,他当时迷路在山上,根本不知道这么个镇子,在差点走投无路的时候出来一位妇人给他指了路还给了他水和干粮,他才得以脱身。 这位周大财主本来就是信观音的,到了山下后便认定这位妇人应该是观音所化,不然大半夜的一个妇人怎么会无端端地出现在深山里呢?之后他就发愿要是将来发达了,就在遇着妇人的地方修一座庙。后来他总算是发了家,正好有僧人化缘到他这儿,说是想翻新庙宇,而旧的庙宇离他遇着妇人的地方就隔了一座山。他想起年轻时发下的愿,就答应出钱,但让僧人把庙迁到现在黄龙庙也就是他遇着妇人的地方,僧人也答应了。 于是原本在另一座山上残旧的黄龙庙搬到了临江的山上,庙宇也由原先的一间扩到了两层。周大财主出了最多的钱,僧人化缘又攒了一些,总算是把庙修得气派齐整。现在庙里除了方丈了空,又多了两个大和尚,还有一个行脚僧和一个五岁的小沙弥。 庙里没有留宿的地方,许多人来了之后就住在龙门镇上,为此镇上的第二家客栈正在抓紧装修中,过不了多久就会开张。这事龙门客栈的人自然是不会跟吴莎说的,这都是吴莎在房间里听到楼下大堂吃饭的客人打趣掌柜时听来的。 连熟客都有,可见这家客栈的老板不是假的、这儿也不是黑店,下次要是他们再来,自然还是挑这家住过的更安心些。 住了一夜,吴莎听徐喻明半夜多咳了几声,有些不确定第二天还要不要再去。早上她还故意起迟了些,让徐喻明能多睡一会儿。可惜幽明郡王殿下住在普通的客栈里睡不好,天一亮就醒了。吴莎一个人躺在床上装睡也没有意思,不得不跟着起床。 “你昨天不累吗?今天还这么有精神?”吴莎一边说着一边伸了一个懒腰。 “还好。你要是累,可以再多睡一会儿。” “不睡了,我们等会儿去河边走走,听说会有许多卖鱼的人,我们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新奇的鱼类。” “今天不是要吃斋吗?” “可以留着晚上吃。” “你一大早去准备晚上杀来吃的东西,中间还去拜佛,会不会太不尊敬?” 吴莎细细一想,觉得也有点道理,只好作罢,却又不死心地说:“我听说晚市的时候也会有卖鱼的,我们到时候再买,横竖要在镇上再住一夜,怎么也得吃一顿河鲜。” 徐喻明微微点头,心下为了逃不开的鱼肉菜肴忧心不已,他这些年在吴莎的照顾下已经能吃几筷子鱼,可是出门在外,这菜也不是吴莎做的,客栈里做出来的菜都不怎么样,鱼就做的更难吃了,昨天除了吴莎,别人吃的都不多。 吴莎也觉得做的菜不好吃,但她没有那么挑嘴,尤其是在早就饿了的情况下。她倒意外他们怎么吃得这么少,也不怕半夜饿醒。 虽然不买鱼,两人还是去河边走了一会儿,听着渔夫们和镇上的百姓用乡音讨价还价颇有些趣味,还有一些半大的孩子帮着看水桶里的鱼。吴莎发现这儿卖的鱼都不大,品种倒是多,有些鱼类她以前也没有见过,心下有些期待傍晚晚市的时候来买鱼。正走着,就看到有个摊子上围着人,两人上前一看,摊里有一个大木桶,里头放着一只约十斤重的甲鱼。 这可是是个好东西,又好吃又滋补,吴莎盯着看到了一会儿,听到边上有一个管事模样的人正在讲价,她听到价格压得极低,心痒想要出一倍的钱把甲鱼买下来,便朝徐喻明看了过去。 徐喻明倒是不讨厌吃甲鱼,不过也没有多喜欢。这东西府里做的次数也不多,负责买菜的忠柱不会专程买这个,还得吴莎忽然想吃了提一句,他才会上心在街上问问,有时还不一定买得到。比起吃鱼,徐喻明宁可吃甲鱼。 “买下来吧,让它多活一日,明天再炖了。” “还是拿回府里料理吧,我亲自做。”吴莎笑眯眯地说。 徐喻明点头,远远跟着两人的三妮就上前把甲鱼买了下来,另又付了几文钱要了一个竹筐。摊主见卖出的价格比他想的要高,高兴地合不拢嘴,那个原本要买甲鱼的管事却有些不高兴,还瞪了三妮一眼。三妮冷眼一瞟,拎上竹筐扭身就走。 等逛完了,两人找了一个摊子吃了点素净的早点,才回了客栈准备出发去黄龙寺。 马车走了一刻钟就到了黄龙寺所在馒头山下,江南一代是丘陵地貌,山都不是很高,钱塘算得上高山的清风观所在的飞龙山,放在北方众多高山中就是个矮子,龙门镇虽三面环山,但山也都不高。馒头山就不是一座高山,听说有一年发大水的时候,半座山都被水淹了。 黄龙寺建在半山腰的一处平台上,山门口新开一丈宽的路,路上铺着石子并不设台阶,要是实在走不动,可以直接驾马车到寺门口。不过一般人都会在山脚下就下了马车走上来,显得心诚些。 吴莎等人也是如此。下了马车后,吴莎看到道路两边设着卖香烛的摊子。他们出门时本就带了香烛,不过看到摊子上有比较粗长的,便又买了一些。她还看到了黄纸折的莲花,这东西还不盛行,价格不低,买的人不多,吴莎看着亲切,便买了一堆,三妮想要帮她拎她也没让。 “自己的东西自己拿,显心诚。” 三妮点头称是,也买了一些,她知道吴莎有时会一个人出门去烧香,觉得她在这些事上比她应该更懂些。她在客栈里听孙丫头说了许多求子灵验的事,有心想替她嫂子求一求。她可不是为了她嫂子,就是担心自家哥哥年纪大了没有依靠。想到这儿,她又抬眼朝吴莎看了一眼,不知她买这么多是不是为了求子用。 吴莎都有点忘记这事了,毕竟现在府里都没有人敢提,而她早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并且有了跟徐喻明两人相伴到老的念头。就是徐喻明也没有多想这事,他发现吴莎是真不在意这个事,若是因为嫁给了他非让她为此事忧虑,他是不愿意的。且杨管家的媳妇会抱她的儿子到正院来陪吴莎玩,吴莎喜欢逗孩子,但他不喜欢。他甚至觉得动不动就哭得撕心裂肺的孩子有点让人困扰,他曾想过就算哭的是自己的孩子,他也不觉得会有更多的耐心,许是他的年纪要再大些才会懂,不然怎么世间的父亲都比较严厉而当了祖父后就个个都爱宠着孩子。 见吴莎要自己拿东西,徐喻明伸过手去要帮她拿。吴莎拿着的东西看着挺占地方,但并不重,她也就分了一半给徐喻明,顺带很是感动地看了他一眼。 “郎君,你真好。” 徐喻明忍不住翘了一下嘴角,手中本就不重的东西更加轻飘飘的。 后面跟着的人眼观鼻鼻观心,三妮并不曾多想,倒是忠富心下嘀咕,难不成郡王是因为吴莎嘴甜才不顾年龄差看上她的。他在郡王府也呆了有些日子,知道两人感情好,且看着是真的好,不是逢场作戏,也不是一时意乱情迷。即便是如此,他还是觉得两人不会长久,因为两人没有孩子,他也到了快娶亲的年纪,不管能不能娶成,将来自己的孩子总得留一个,哪怕生不出儿子来,女儿也好的。比起调皮的儿子来,他更喜欢香喷喷的女儿,但是若真能由他决定生男生女,他还是会选择生儿子。 哪怕离黄龙寺开光已经一个多月了,寺里来上香的人还是不断,一般都是一位老妇人陪着一位年轻点的女子。吴莎留心看着,判断这些老妇人是年轻女子是婆婆还是亲娘,心下暗暗觉得有趣。 吴莎等人上山之时,已经有不少人上完香下来了。里面有一些未出嫁的女人,看了徐喻明一眼后,面上红红的。她们也不敢跟家里人或同来的女伴多说什么,只拿眼含羞带怯的偷偷瞧徐喻明。 徐喻明板着一张脸,假装没有发觉,却听吴莎在边上轻叹一声。 “要早我换上男装,说不定也能有小姑娘看我。” 嗯……她在意的重点怎么好像有点不一样?徐喻明有些无奈地想。 走了没一会儿,他们就到了寺门前。寺庙黄色的院墙在青翠竹林的相拥下神圣庄严,门前挂着一块黑色的匾额写着“黄龙寺”三个字。透过大门,可以看到一个很大的香炉,以及里面一簇簇的燃着的香,升起起的清烟缥缈轻盈,像是要带着什么飞向空中。 “小老弟,你多求求,说不定这一胎就是个儿子。” “你还是先求个媳妇来吧。” 正看着,一对男子打趣着出了寺门,吴莎抿了一下唇,无奈地看向他们,待他们发现她时微微一笑。 “你们怎么在这儿?”比较跳脱的那一个男子大步向前,看着吴莎笑了笑。 更个稳重些的微一皱眉,假装不认得这个人,上前朝两人施了礼,却没有当众叫出他们的称呼来。另一人见了也忙着跟着行礼,然后朝徐喻明看了一眼,又把目光落在了吴莎身上。 “常将军,义兄,你们怎么在这儿?”吴莎笑着寒暄道。 无巧不成书,吴莎碰上的正是常乘风和萧墨言两人。 第155章 求了什么 常乘风这些年还是没娶上媳妇,家里没死心给他安排过几个八字硬的,她们却都在定亲后不久染上了病,常家也有了经验,一见对方病了就取消了婚事,之后对方的病马上就好了,想不信邪都不行。他们怎么都查不到人为影响的痕迹,只能相信常乘风真的是命中不宜成亲。 后来有个游方的和尚说是常家杀孽太重,家里本就得有一个子孙出家,若是舍不得,至少要让他多往庙里走走。齐暄帝也听说了这事,就把常乘风留在了京中,在禁军中任了一个职位。常乘风平常得闲,就在京效一些寺庙里走走,吃吃素念念佛,几年下来,京效附近的寺庙他都走腻了。近来收到萧墨言来信,说是有一间新开的黄龙庙很灵验,他也就来了。 萧墨言并不信鬼神之事,无奈损友成不了亲这事太玄,即便如此,他也不信靠着上香拜佛能让他改命娶上媳妇,写信跟他说了这事,也不是开个玩笑,没想到常乘风还真的来了,还硬拖着他一块儿来上香。两个大男人来庙里求姻缘求子,他想想都黑脸。常乘风可不管他心情如何,他不是常乘风的对手,只能跟着他来了。 萧墨言的夫人齐氏去年又为他添了一个女儿,他已经是而立这年,膝下只有两女,让家中很是忧心。本来齐氏已经为他张罗了两个妾氏为他开枝散叶,萧墨言还在犹豫时查出齐氏又有了身孕,两人就约好等这个孩子生下来再说。他并不喜欢家里有妾室,无奈世俗如此,他总得放几个装装样子,但让不让她们生下孩子就是另一回事。 常乘风不知里面纠葛,却知道萧墨言想要个儿子,才有了前面的话。 “我们来上香呢。我来求媳妇,他来求子。”常乘风大大咧咧地说。 “你还没成亲?我说怎么一直没人送喜糖来呢。”吴莎打趣道,其实就是常乘风成亲,常府的喜糖也不会送到郡王府来。 “别提了,那些小姐们命都太弱,才订亲就病倒了。有高僧说我要来庙里多走走,能让我的姻缘不会这么坎坷,对我们常家也好,我才来的。” 本来边上还有一些姑娘们留心几位出众公子的谈话,常乘风的话一说,她们马上就跑开了,生怕沾上什么不好的东西。 萧墨言无奈,跟着调侃道:“我看这高僧的意思,应当是来上香的时候能遇着同样求姻缘的女子,让你多多留心里面有没有你的姻缘。” “是这样吗?我都没留心。”常乘风朝周围看了一眼,也没有看到什么看起来强悍的姑娘,倒是看到吴莎一点也没有变,心中欢喜。“你倒是越发像个姑娘了,连寺庙都来了,不过还是比其他人精神,这样挺好。” “你怎么知道我精神,我们都还没有过招。” “我看得出来。”常乘风笑着,忽地问:“对了,你有生辰八字吗?” 这话一出,萧墨言马上沉着脸咳了一声,见边上徐喻明脸色也难看了起来,连忙说:“别瞎问,郡王妃的私事不是臣子随意好打听的。” “哦,对~”常乘风才想起这事来,余光上下打量了徐喻明一眼,目光中显然带着嫌弃。这个男人这么瘦,跟吴莎一点也不相配。他也没有道歉,反倒说:“你们什么时候下山,等会儿我们一块儿吃顿饭吧,都许久没见了。” 吴莎一笑,感觉这人白目的程度已经到了某种境界。 “义兄,我们还要忙,就不多聊了。”吴莎朝萧墨言说。 “咦,怎么就不聊了?对了,你叫小老弟义兄,你怎么不记得这么叫我呢。”常乘风在后面追问,却被萧墨言拦着,没法跟上去。 “你拦我做什么?”常乘风不解地瞪了萧墨言一眼。 “你以为郡王妃是你军中的兄弟?她身边站着的是家里的小媳妇?你到底清不清楚你在跟谁说话?” “不就是幽明郡王。他以前在京中就是个假正经的,想不到贬到了钱塘也不老实。” 萧墨言脸色一沉,打量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问:“我记得你以前明明说过幽明郡王谦恭有礼、心性坚定,怎么现在说他是假正经了呢?” “我说过吗?”常乘风讪讪地问,心下已经想起自己的确说过这话。 “你是不是对郡王妃,有什么心思?”萧墨言迟疑着小声问,又谨慎地朝四周看了一眼。幸好这会儿并没有经过的人,不会有人听到两人在聊什么。 “什么心思?”常乘风不懂萧墨言在问什么。 萧墨言也不知怎么说,只得挥挥手,说:“算了,你只要记得以后见着郡王妃远着离别太亲近就行,尤其是她夫君在身边的时候。” 这话萧墨言说的有几分不情愿,便是他也不愿意跟吴莎说话时还得顾虑着徐喻明。 “可是她跟我有过命的交情,就跟我兄弟一样。”常乘风不服气地说。 萧墨言有些头疼地看着他,不知他是不是真的不懂,但这人一向只对武学有兴趣,对人际交往并不明白,说不定对儿女之情也没有开窍。想到以前的事,他忽地问:“我记得以前你明明是避着吴……郡王妃的,还一直嚷嚷说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我那时不知怎么的就有点怕她,连话都不敢跟她说,一靠近她舌头就发麻。现在倒是好些,估计是知道她的女的也就不怕了。她今天瞧着就跟大家小姐似的,还挺好看。”常乘风说着,还不好意思地傻笑一下。 萧墨言的脸色白了白,马上告诫道:“这些话怎么可以混说,她现在是有夫之妇。” 常乘风有些鄙夷地瞟了他一眼,说:“你真该来军中呆几个,听听我们男人是怎么说话的。兄弟之间,有什么话不能说?有夫之妇又怎么样,我就是说说。” 萧墨言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真不知是他傻还是自己傻,想罢,又有一些心酸,不由地朝他同情地看了一眼,只盼他将来发觉后不会伤着。 “怎么了?”常乘风问,感觉萧墨言好像知道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没什么。军中是军中,在外面你还是收敛些,尤其是在郡王面前,你刚刚那样无礼,说不定郡王回去会发落她。” 常乘风不屑地笑了一声,说:“他哪里是我妹妹的对手。” “她什么时候成你妹妹了?” “你的妹妹不就是我的妹妹。”常乘风很是得意地说。 “这是为了给她抬身份,才让她成了我的义妹。” “不管,既然她叫你义兄,以后也得这样叫我。” 萧墨言沉着脸,忍着想要说的话。常乘风一个是个没心没肺过度大方的,想不到他也有小气的时候,偏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小气。他若能一直不知自己的心意,倒也是好的,就是他的姻缘就要更艰难了,若那些和尚道士说的都是真的,他们所说的与常乘风命定之人会不会是吴莎吗? 他越想越像这么回事,却又想,若是吴莎嫁的是常乘风,他也是不乐意的,徐喻明这样有心思有才智的也就罢了,常乘风这样的还是不好。 他的心胸一向没有常乘风开阔,连常乘风都会小气的事,他又怎能大大方方就接受了。 世上事事都大方的人不多,就是再不把身外之物放在眼里的人,在有些事上还是小气的。吴莎一向都懂这个道理,就是和尚道士都会为正宗正道的事争上一争,何况是俗人。现在她身边这个俗人好像就在生气,吴莎有心哄一哄,又觉得有些刻意,再说边上有别人在,有些话她一时也不好说。 一行人沉默地上完了香,也不知自己所求之事能不能传达到菩萨那里。 上完了香,他们在寺里逛了逛,就在寺庙侧边临江的平台上略坐了坐。忠富拿出带来的茶水点心,摆在架在竹筐的台子上供主人品用。徐喻明喝了一口水,一脸淡漠地望着江面,也不说话。吴莎望着流淌的江水也没有出声,反倒觉得这种略沉闷的气氛配着清新的春风,让她闲暇的时光没那么无聊了。 “你刚刚在佛前求了什么?”吴莎忽地问。 徐喻明顿了片刻,并没有回答,反倒是问:“你呢?” “我求菩萨保佑我每次去外面都能捡到一包金子。”吴莎煞有介事地说。 徐喻明嘴角动了动,目光一转,盯着江面说:“我求每天都有人扔一包金子在我跟前。” 吴莎一笑,感叹道:“你是真敢想呀。” “说不定就成真了呢。” 说完,他也笑了起来,望着平静的江面,微舒了一口气。 “饿不饿,要不我们下山吧?” 寺里并不提供斋饭,好在这儿离镇上近,一会儿就能到镇上吃上饭。 徐喻明并不饿,他拉住想要起身的吴莎,说:“我们再坐一会儿。” “行。” 两人又坐了一个多时辰,才一块儿慢悠悠地下山了。在山脚处,两人在一个面摊合着吃了一碗素净的阳春面,便坐着马车回了客栈歇午觉。醒了之后已经日近傍晚,吃了几块点心后,四个人又出了客栈去河边逛逛。 第156章 找过来了 晚市上的人跟早市差不多,很多摊主认得早上来逛过的吴莎等人,知道她们出钱爽快,都希望两人来他们的摊子买东西,有人还扬着一只跟他们早上买的差不多大的甲鱼想让他们再买。吴莎都用不着讲价,对方就主动喊了一个实惠的价格,当然这个价格可能在吴莎看来是实惠的,在他们看来还有不少赚头,留着给他们杀价的空间。偏吴莎没有杀价,就让三妮把甲鱼买了下来。 这下吴莎等人就被其他人当成了冤大头,许多人都喊着让他们来买东西。吴莎看他们可怜,并不想跟他们讲价,三妮却是忍不得的,听到有人拿着小鱼小虾报了一个离谱的价格,她会毫不客气地怼回去。对方不乐意,还会用方言跟她对骂,三妮老家的方言跟龙门镇的出入不大,听到两人用方言斗起嘴来倒也有趣。 双方也就是说几句,并不敢动手,他们知道来黄龙寺上香的客人有许多是贵客,伸个指头就能捻死他们,也不敢太放肆,但是从这些贵客身上套点钱出来他们却是敢的。 吴莎也不是真的冤大头,就算她想要帮一帮这些看起来贫苦的渔民,也不会随他们讲价,她会挑里面喊价实在的人买。一顿晚饭,他们能吃下的鱼也有限,买的也就不多。回到客栈后,吴莎就把新买来甲鱼给杀了,烫了去皮,再切块,准备晚上炖个甲鱼汤。 另外买来的杂鱼酱烧,把里面汪刺鱼用咸菜和春笋烧了,再弄几个素菜,便是一顿丰盛的晚餐。徐喻明听她说了吃法,半是无奈半是期待。他不爱吃鱼,但是鱼汤和烧在鱼里的笋片和咸菜他还是吃的。 吴莎自在厨房忙碌,三妮怕客栈的人把吴莎的手艺学了去,跟在她身边打下手,只让厨房的人帮着做些杀鱼洗菜的活,不准他们进来偷看。镇上就这么一家客栈,孙家人也不是头一回招待贵客,自然知道有些贵客做菜不喜有旁人在,三妮这样盯着人的还算客气,有些凶起来会直接上手推人。他们不敢惹事,只盼着客人看到他们识趣的份上能多给点赏钱。 徐喻明坐在房间里休息,听到忠富与外面新来的客人攀谈,听说对方也是钱塘县上的人不由支起耳朵听了几个字。还没有听到几句,他就听到楼下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对,就是你,你是不是跟在那谁身边的?你们住在这儿呀。” 忠富看着指着他的常乘风,还有跟在他身后略有些无奈的萧墨言,露齿一笑。 “是,小人就是,两位楼上请,我家主子就在屋里。” “镇上就一家客栈,我就说她在。”常乘风跟身后的萧墨言说。 两人并没有住在客栈,而是住在当地一位旧识备下的院子那里。 难得在龙门镇上遇着吴莎,常乘风自然是想跟吴莎好好聚一聚,萧墨言劝了几次劝不住,这会儿让他寻到了人只能随他去。常乘风一听说人在屋里,马上上了楼,结果推开门,只看到已经正襟危坐的徐喻明。 常乘风记着萧墨言提醒过他的话,回过神后讪讪地行了礼,目光在不大的屋子里看了又看,还是没看到想见的人。 “常将军不必多礼,出门在外,一切从简,最好不要漏了身份。” “是……徐公子。” 常乘风最不喜欢繁文缛节,一听徐喻明这样说都没有推脱几句就一口应下了,让跟来的萧墨言眉间又沉了几分。 徐喻明不以为意,请两人坐下,还让忠富去泡茶。忠富特意轻手轻脚地去厨房外面的小炉子里拎了热水过来泡,生怕让吴莎知道有客人来了,要是她现在出来把他们赶走了,这事就不好玩了。每次出行,茶叶之类的他们都是自带的,茶具没带,用的是客栈里的。上完茶,三个端着忠富刚冲出来的茶叶,闻到一阵扑鼻的清香。 “两位尝尝,这是今年新摘的茶,是内子亲自炒制的,这次外出没料到有客至,只带了这么一罐茶叶,不知合不合你们的口味。” “尊夫人所制,自然是好的,能尝到是我们的幸运。”萧墨言答道,认真品尝了一口,感叹地点头,这茶叶虽有一点点的焦味,但比他想象的要好,回味悠久,香味醇厚,至少能排在中上。 吴莎前世虽没有亲自炒过茶,但知道大概过程,照着零星记忆制出的茶也比大齐现在的茶叶味道要好。 边上常乘风也闻了闻茶香,他虽然不懂茶,但是府里怎么也是出过驸马的,从小到大家里用的东西无一不精,上等的茶叶他不知吃过多少。喝了一口后,他也满意地点点头。 “味道挺足,这还真的她炒的呀?”他喜欢喝浓茶,但这茶除了浓还是一股别的滋味。 “两位喜欢就好。”徐喻明笑着点头,又看向萧墨言,“说起来,我当叫你一声舅兄。” “不敢。” 两人都知道把吴莎记为萧府的义女是为了给她抬身份,谁都没有把对方当成正经亲戚,虽然过年的时候会有节礼来往,也是萧府的人把东西送来,吴莎再让来人把已经准备好的节礼带回去,而不是主动派人把东西送去京城。其实朝中立了太子之后,郡王府已经不必这样低调,但吴莎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宁可和徐喻明继续在钱塘当隐形人,不让各方势力关注到。 “听闻府里这些年田地产出不错?”萧墨言淡淡问。 “托表兄的福。”徐喻明说。 徐喻明所说的表兄自然就是夏守知,两人其实不太来往,徐喻明来到钱塘后跟萧墨言见面的次数比见夏守知的次数多。 听到他们提起了夏守知,常乘风也来劲了。 “幸好夏家也出了一个年纪大娶不上媳妇的,不然独我一个,我老子一定要动手了。” 徐喻明和萧墨言不好议论他人的私事,也没有接话,反倒聊一些风土民情。常乘风听得无聊,生硬地打断他们,问:“吴娘子呢,她怎么没在呀?” 其实他一进门就想问了,要不是萧墨言反复跟他说不能随便问别人家媳妇的事,他也忍不到现在。文人就是心思多,他就问问怎么了,他比徐喻明还早认得吴莎呢,怎么就问不得? “她在厨房忙呢。” 常乘风一听就想起身,还是萧墨言拉住了他,冲他抿嘴笑着。 “是我们来的不是时候,天也不早了,我们就先回了。”萧墨言笑道。 常乘风不肯,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萧墨言的冷眼一瞪,便不敢再多言。就算心下有几分不服,他还是不得不承认,萧墨言那套弯弯绕绕的东西有时候是必需的。 “两位既是内子的旧识,又是亲戚,不如留下来吃顿便饭。她也难得有旧友来访。”徐喻明笑笑,拦下了准备告辞的两人。 “好呀。”常乘风一口应下,朝萧墨言看去。 萧墨言神明莫明,略推辞了几句,才答应了下来。他不懂徐喻明此举到底是什么意思,好好地怎么会想到让他们留下来一起吃饭,莫不是有什么谋划不成? 今日在庙前与两人相遇后,徐喻明就想了许多。他看得出常乘风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也许这里头没有恶意,却让他心下不悦。这份不悦,他忍了又忍,才没有发泄到吴莎身上。也许吴莎以前曾经言行失当,她那些江湖儿女的作派,徐喻明也是领教过的,但她现在已经嫁给了他,除了生育,方方面面都比世间贤内助略胜一筹,得妻如此,他的余生也就没有遗憾了。 回想前尘,若不是王家谋反之事事发,他也许也当不了这备受冷落的幽明郡王,也就不可能和吴莎结为夫妻。人生的际遇真是谁也预料不到,但是步步小心总是没有错的。他不管是自己多想也好,猜中也好,总不能由着他们看轻却什么也不做。 厨房里,吴莎重点关注着甲鱼汤,等汤快好了再开始做其他菜。三妮看一时没她的活,便想回屋给徐喻明添点热水,她在后面呆了有一会儿了也没见忠富来取水,这人定然是忘了。等到了屋内,她与守在门口的忠富对看了一眼,忠富倒想拦一拦她,免得来客人的事让吴莎知道了,想想徐喻明已经主动留他们吃饭,就是吴莎知道了也没有什么。 “安妮姐,我刚刚泡了茶了,来了客人。”他小声说。 三妮一听,朝紧闭的房门好奇地望了一眼,问道:“是什么客人?” “就是今天寺门口见着的萧大人和常将军,殿下留他们吃饭了。” 三妮皱了皱眉,知道那位萧大人是吴莎的义兄,而另一位今天说的话听起来有点冲,也不知是不是来者不善。不管怎么说,多了两个人吃饭,她们准备的菜也许就不够了。 “你怎么不早说呢?我们好早一点加菜。” “我这不是要在外面侍候着嘛。”忠富一脸无辜地说。 三妮也懒得说他,忠富看着是个机灵的,但办起事来就是没有忠上靠谱,可惜忠上不爱出门。她急匆匆地去了后院,把事情跟吴莎一说。 第157章 显摆 “夫人,我们要不要再加几个菜?” “再做一个盐水鸡、油焖笋和糖醋肉。”吴莎当即说,猜测徐喻明把这些人留下来吃饭,定然是想让她露一手的,她可不能落了他的面子。 “好。”三妮马上答应,又急忙让客栈的人去帮着准备食材。 吴莎烧菜的动作很快,还跟客栈多要了一间客房,把里面的格局略改了改,把原本来的住房变成了吃饭的包间,等时候差不多了,就让忠富请三位在“包间”用饭,她刚回屋换了一身衣服,换了妆容,又加了几样首饰才去见客。 等吴莎到包间跟他们一同用餐时,别说是常乘风和萧墨言,就是徐喻明都眼前一亮。吴莎平时在家并不怎么打扮,头上只戴着简单的头饰,衣服也以素净为主,连妆容都是淡的。哪怕是出门,她也打扮得并不出挑。今日却不一样,徐喻明见她穿的是今年新做的竹绿色春衫,先前也见她穿过几次,觉得她穿这身衣服透着温婉娴静,这会儿换了头饰和妆容却又添了大气沉静。 在家里时,吴莎的首饰以银饰为主,用她的话说就是磕着碰着也不心疼。她得下厨,有时还会跟徐喻明一块儿做农活,要是戴着金呀玉呀,实在不相衬。尤其是玉镯,稍微一碰就碎,之前在府里她不过在厨房剁肉的时候磕了一下,一只上好的镯子就断了,幸好那只不是黄冲送来的那套头面里的,不然她可心疼死了。 后来找了店家在玉镯断处包了金片,她却不想再拿出来戴。她常戴的银镯子还是徐喻明以前给她的,听说是他外婆传下来的,她便时常戴着,其他饰品也就挑了银色的。 现在她在衣衫外面加了一件墨绿色的纱衣,戴着一套黄金菊纹头面,配着一个黄金白石项圈,在旁人看来有些暴发户的作派,偏吴莎行事稳重,压得住,还透出几分大气。 常乘风看了几眼,就说:“难得看你戴这样的首饰,正好我那里也有差不多的一套,改天拿来送你吧。” “这怎么好呢。”吴莎浅浅笑道。 萧墨言知她定是不要的,连忙帮着推拒,“你几时也懂首饰了?可别把一些旧时款式拿来送人。” “我真有一些极好的首饰,还是从……总之就是极好,我娘还说当我收着送将来的媳妇呢。” 吴莎马上猜出他的这套首饰大概是战胜品,估计他的家里是想当传家宝之类的送媳妇的,偏常乘风大方,想要拿来送不相干的。 “那你就留着送媳妇。”萧墨言重重地说。 常乘风撇撇嘴,他那命硬的媳妇还不知有没有呢,难不成他在外面得来的东西还得便宜了几位哥哥。虽说他和家中兄弟关系都不错,但小时候常家子弟爱凭身手抢东西,那时他年纪小抢不到,只能气呼呼地在边上看着哥哥们把他爱吃的东西都吃了。现在他大了,他们都打不过他,想让他把东西拿出来白白给他们,他可不情愿,就是他们说再多好话也不行。 萧墨言见他的情神便知他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这会儿当着徐喻明的面他也不好再劝,想着等回去了再慢慢说他。 “来,两位试试内子做的菜。”徐喻明适时转移了话题。 吴莎也微笑着招呼,尤其说了那道咸菜烧汪刺鱼,怕徐喻明路上吃不习惯,这次出来她特意带了家里自己腌的咸菜,徐喻明就是再没有胃口,一道咸菜烧笋片也能让他多吃两口饭。 “这菜是我家老爷最爱吃的,两位尝尝。” 萧墨言脸色微僵,却还是准备去尝尝,常乘风却皱起了脸。 “怎么都是鱼呀。” 他也是一个不爱吃鱼的,嫌鱼刺多,吃起来麻烦。 “你也可以吃别的菜。”吴莎淡淡说道。 她不懂这两个人好好的为什么会蹭饭,这心也有点太大了,也不怕旁人知道了乱说。不过来者是客,既然避不过,她就露一手,让他们尝尝她的手艺,也在徐喻明面前充分表明一下自己的立场,顺带让他知道常乘风这个没头脑和萧守知这个小心眼跟她真的没有特别的关系。 常乘风听吴莎这样说了,也就去夹她做的其他菜,其中有一道又酸又甜的肉菜最合他口味。光是看那道菜,他没有猜到会有甜味,刚尝了一口时除了意外他还有一点吃不惯,但是尝过之后,他就一直记着这个味道,忍不住又尝了一口。一口接一口,没一会儿,他就把放在他餐桌上那碟糖醋肉给吃完了。 “这个菜倒新奇,是不是你以前放盐的时候没放对放了糖才想出来的菜式?” 常乘风在军中也是跟普通士兵一样出过勤吃过苦,只是时间比普通人短。他也曾在野外抓过蛇充饥,外面采买粮食时也认识的油盐酱醋糖,才知道盐和糖生得很像。 吃都堵不住你的嘴,吴莎扁扁嘴想,想来常乘风也看不懂她的脸色,只得微微笑道:“将军真会说笑。” 常乘风虽没有说笑,但不知怎么跟着傻笑几声,又去尝了别的菜,甚至连他不爱吃的鱼也尝了几口。 “你怎么连鱼也做得这么好?” “我家老爷爱吃,便用心学了学,能合将军的口味就好。”吴莎淡笑道,说完她还跟徐喻明对看了一眼。 徐喻明也不好拆穿她,只得跟她相视一笑。 常乘风顿时没了食欲,叹道:“可惜没有酒。” 没喝酒就已经乱说话了,要是喝了酒还不知怎么闹呢,吴莎心下说。 萧墨言没理会他的话,倒是问了徐喻明平常的消遣,当听说他和吴莎两人竟然在郡王府种菜,略有些意外。 “公子千金之体,怎么能做这等事。” “正好得闲,做点农活活动一下筋骨,也挺有趣的。”徐喻明说道,又说了一些和吴莎一起种菜的趣事。 萧墨言跟着笑几声,常乘风听着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 这些事他也能做些,常乘风暗想,他肯定比这个看着体弱的郡王做的更好,偏他们两个是夫妻,倒没他这个兄弟什么事了。吴莎以前都没说过她会这样,要是她说了……他也猜不出来她是一个女的。也怪自己脑子笨,像徐喻明这样脑子好的一下子就看出来她是女的了。 他暗叹一口气,看向吴莎,再多看几眼,隐约还是看得出她身上雌雄莫辨的感觉,他宁可她真是男的,和徐喻明成亲是奉了齐暄帝的命令,与她本人的意思无关。若是如此,他就把自家妹子许配给她,他家里还是有几个乖巧听话的庶妹的。 想到这儿,他忽地又想,可惜家里没有上得了台面的庶弟,家中的堂兄弟武功还不如他,还是别提了,就算早早知道她是女子,他也没有办法让她成为自家人,总归还是他认识的人少。徐喻明勉强算是他认得的人,可是他身份尴尬,听说到了钱塘后又一病不起,到现在也没有好全乎,吴莎嫁给他真是好鞍配了头赖驴。 一餐饭吃下来,徐喻明这个当主人的算是心情颇好,其他人心里的滋味就难说了。且不提本来心里就不痛快的常乘风,就是萧墨言的心情也是越吃越不好。初时,他得盯着常乘风不让他乱说话,对徐喻明的话也就没有深想。渐渐地,他觉出味来,发现徐喻明一直在炫耀他的夫人是吴莎,而吴莎还在边上配合。 两个不知羞的,萧墨言不能说破,哪怕他在判案时从不给人留情面,平常与人来往还是会保持友善。就算他的性子不喜与人来往,但是出身高门,反倒不得不谦逊有礼,好让人无可指摘。可他终归是凡人,也曾被人气得失了形象,齐暄帝算一个,常乘风与他有来有往互相气……吴莎,也算一个。 明明他和吴莎说话的次数并不多,当初只因为吴莎站在远处盯着他,他就被气得不轻。现在想想,他若是放下成见,细心想想,现在也不会是徐喻明在这儿夸媳妇。但谁又说得准呢,就算知道了她是女子,她暗卫首领的身份也会让他却步。 吃完饭,他拉着被徐喻明添了堵却犹不自知的常乘风告辞,若不是看在两人交情的份上,他真想把中间那层纸捅破了,让常乘风也跟着一起后悔。常乘风本来还想跟吴莎聊上几句,偏萧墨言不许,他也不知道原因,后来萧墨言说了请他喝酒,才把他叫走了。他正想痛快喝一场,压压胸口的郁气。 “可算是走了。”吴莎长长舒了一口气,朝徐喻明似笑非笑地看去,“吃得高兴了。” “细君的厨艺那么好,我自然吃得高兴。” 吴莎一笑,伸手在他的胸口点了点,“你有胃口就好。” 徐喻明抓住她的手,略不服气地说:“我的胃口一向是好的。” 两人也没有明着说开,心下却都有底了。吴莎觉得徐喻明是想多了,估计这人难得娶上了一个合他眼的,又这般与众不同,心里着紧,就觉得世间其他男人都可能来抢他的,比如夏守知那儿,他也不止一次地说过不让吴莎跟他去谈事情。 连个夏守知都防,当她是个眼瘸的不成?这心眼小的也没谁了~不过,年轻人的患得患失她也不是不懂,看到徐喻明这样,她还觉得挺可爱的。 第158章 故人 有例子在前,吴莎也当此次的事也是同样。徐喻明也由得她这样想,哪怕有些时候真是他想太多,但今天却不是。他反倒奇怪像吴莎这样敏锐的人却没有发觉,也许她也不是事事都敏锐,这样也挺好。跟吴莎相处得越久,他就越觉得吴莎是一个与世间女子无异,是可以安于室内持家有道的女子,没有贵族女子的精细,也不似村妇般粗放,她能游刃有余地让一切处在精细和粗放之间,自然朴实又超然,就如同她本人一般。 这样一个人成了他的内子,他当然要看紧一点才是。不过,她明明不懂他们的心思,却肯配合他摆谱,让他很是受用。他想起她先前说过,谁招惹来的就由谁解决,萧墨言和常乘风算是她招惹来的,偏她不知情,也就谈不上什么解决。而且比起她自己去解决这事,他反倒希望由他来出面。两人之间,不管是谁招惹了外面的人,就都由他来解决,他还挺喜欢解决麻烦事的感觉的。 这次的事就算过去了,第二天,两人也就照计划回府。结账的时候,吴莎又听人提起昨天新入住的客人,一般人出门都是藏着身份的,尤其是那些有家底的,生怕露了底细招来祸事。偏跟她出来的忠富和三妮对打听消息都有一手,在吴莎将要离开时,便已经知道昨天来的是黄馐楼黄当家的姐姐一家,和她家的两位妇人。从他们的描述,吴莎猜出这两位妇人就是严婶和东方氏。 她没料到东方氏会来龙门镇,还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萧墨言在的时候来。据她探来的消息,东方家是拜猴神的,除了猴神还极信道,为此不入寺门。东方氏从小耳濡目染,应当也是如此才是,怎地现在跑来佛寺了? 吴莎不知道东方氏以前常陪着婆婆去佛寺上香,早就不忌着这些了。而且东方家笃信道教,也没有躲过全家惨遭灭门的下场,她也不打算只求着一教保佑。 这次她会来黄龙寺是跟着罗依来的,罗依本来不打算走这么远的路来龙门镇拜佛,是她家婆婆听说这儿求子特别灵,逼着她来拜一拜。她自从知道儿子不肯再纳妾生子,家里只会有一个孙子,就又把眼光盯在罗依的肚皮上。知道黄龙寺求子灵验,本来想亲自陪着罗依来一趟。 这儿有些远,毛大郎不放心她们两个人来,就说要陪着要一起来。严大娘和东方氏知道了,也说想跟着一块儿来。两人现在住在一块儿,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严大娘本就好了一半的病,因为多了一个人作伴解闷,已经都好全了。东方氏寻回了女儿,心情开阔,恨不得见庙就进;严大娘想为严怀玉嫁了个如意郎君又生下儿子去谢谢神明,听说罗依要去极为灵验的黄龙寺便说想跟她一块儿去。 罗依自然答应,还为能和自家娘亲一块去庙里上香感到高兴,正好也让她多看看毛大郎,免得她连女婿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临出门时,不能周岁的毛大强似乎有些没精神,毛大娘就留下来照顾孙子,没有跟着一块儿来。罗依本来都不想来了,后来请来大夫看过,加上家里又有下人照顾着,比寻常人家周全的多,便还是和严大娘和东方氏出了门,还答应了毛大娘在菩萨面前多求求。 龙门镇上就一家客栈,她刚住进来时就看到了三妮,也就知道吴莎也来了龙门镇。两人在外面都是装不认得了,这次也是一样,她也没有特意在吴莎面前现身,免得给她添麻烦。幸好没现身,她还看了一场热闹,没想到吴莎成亲后还有男人寻上门来,不像她红颜渐老,除了毛大郎都没人稀罕了。 她酸溜溜地想完,却没有发现东方氏在看到吴莎时略微吃惊。毛大郎是个胆大心细的,马上就察觉过来。 “方姨,你认得那些人?”他问道。 他先前就听说过黄家新来了一位方姨,是以前对黄冲和罗依有大恩的,且从罗依无意流露的欣喜中知道了这位方姨与她极亲近。他不能跟黄冲把人抢过来帮着奉养,只能在这次出行的时候多尽尽心。 “瞧着有些眼熟。”东方氏半真半假地说。 罗依回过神,有些惊讶地看向东方氏,不知她说的是真是假,难不成她以前也见过吴莎? 毛大郎却没有多想,他在钱塘混了这么多年,也有他的渠道认人,便小声说:“钱塘有一位幽明郡王,方姨可曾听说过?” 东方氏点了点头,这位幽明郡王旁人也许不会关注,但她是犯官家眷,对这些事比较注意,徐喻明刚来钱塘的时候她就注意上了,哪怕知道这一位现在是自身难保,不可能帮着她翻案寻人,她也留心着。 “那一位就是幽明郡王和他的郡王妃。” 罗依差点就说,你怎么知道的?她知道自家夫君消息灵通,没想到连徐喻明他都认得。后来想想,许是他先认出了吴莎,再猜到了徐喻明的身份。吴莎以前常上街买东西,和徐喻明成亲后,有一些人知道郡王妃并不是所谓高门贵女其实是徐喻明以前的屋里人。毛大郎也听说过这个,东方氏却没有听说,她只知道吴莎是萧家的义女。 难不成萧老夫人当初暗中相助,救下了萱儿收为义女?但是看年纪又不太像。还是吴莎其实是弟妹当时怀着的那个孩子?想想也不对,如果真是弟妹当时怀着的那个,年纪要比幽明郡王大六岁,一个郡王再怎么落迫也不会娶一个大六岁的假贵女。她倒是知道郡王妃要比郡王年纪大些,但在她的印象里,大三岁算是顶天了。 怀着种处疑惑,她想了一夜,直到第二天去庙里走了一趟心情才平静了些。既然让她们在龙门镇相遇,上天自有它的安排,她急也是没用的。 回到客栈时,东方氏一行迎面碰上了常乘风和萧墨言。 “都是你,昨天非跟我喝酒,现在他们人都走了。”常乘风抱怨道。 “是谁抱着酒坛不放的,我没有问你讨酒钱就算不错了。”萧墨言冷声道。 为防他发酒疯,萧墨言看了他一夜,都没有睡好,现在想想也是一肚子火。他倒是喝了酒忘了痛又来给自己找不痛快了,他上一口气还没有出呢。来了还没有遇着人,他心下有些庆幸,又有些发苦。肯定是自己太闲的缘故,他还是早点回去处理公务吧,说不定杨州会有一些陈年旧案需要他去查访,说不定在小小的龙门镇上也会有人请他做主解惑,比如现在紧盯着他的这位妇人,也许心下就有什么疑惑。 萧墨言顺着视线看了过去,与东方氏对看了一眼后,缓缓落下了目光,心下暗惊。他认得了这个人,她是东方家嫁到罗家的姑姑,在东方家出事后还来萧家求过母亲,后来不知怎么地就一直抱病不出门了,直到罗家出事。那时母亲也病了,病好后听说罗家的事还曾想偷偷相助,是父亲暗中拦下了去办这事的嬷嬷。他后来听说此事,心下也为东方家和罗家的遭遇唏嘘。 她为什么会在这儿? 感觉到萧墨言目光的变化,东方氏心下一惊。她知道萧墨言已经认出她来了,但是他的眼中没有欣喜之意,反倒带着狐疑。东方氏沦为仆妇多年,哪怕她没有钻营附会,最后落得再次被卖的下场,她也已经变得极为看人眼色。当年在娘家人失踪后,她在罗家的日子也不好过,从那时开始的小心翼翼也不曾帮到她什么。人还得自己立得住,全靠别人来搭救是无用的,当年罗家出事,萧老夫人也不曾施以援手,她暗想。 东方氏心下也没有怪她,萧老夫人与她交情本不深,如果不是因着弟妹,两人就只是面子情。在所有亲友都视若无睹之时,她难道还指望失踪的弟妹的旧友能帮上一把?她只是同情自己的女儿,哪怕她把她被卖后的事说得轻描淡写,好似没有磨难一般,单她不能再生孕这一点,就知她是把磨难都隐去了。 如今两人好不容易相认,她帮不了女儿什么,总不能再带给她带去麻烦。现在人在外面,东方氏单独跟罗依通个气也不方便,不由心里七上八下的,生怕转眼起了波澜又拖累了女儿。 罗依却是不怕的,就算有人查出了东方氏的身份还有她的,顶多也是拿这事威胁她一个。她的来历不光彩,为了夫妻长久,说不得要乖乖就范,不过这也是对方一厢情愿的想法,罗依相信有黄冲有吴莎,就算有人拿她说事也影响不到她。 至于旁的她会受到威胁的点,她还真想不到,她是罗家女又如何,都过去这么多年了,陷害罗家的王家都败落了,谁还会揪着这事不放,再说她和东方氏都已经销了奴藉过了明路,别人又能说她们什么?她和黄冲的事就更好说了,就说本就是黄冲托了朋友把她赎出来,一时动念、过往恩情这等的理由可以随便找,谁还能追着不放? 第159章 人手 为了赶着去上头香,罗依等人起了个大早,这会儿上完香回来,一行人各种回屋休息。罗依感觉到她娘的脸色有些不对,因着毛大郎在身边,一时也不好去问。吴莎等人在她们去上香的时候已经出发回府了,尽管两人在外面装着不认识,这一句话也没有说上,她也有些怅然,不知道吴莎对她寻回东方氏一事有没有什么想法。 各怀着心事,他们歇到午后,便准备回钱塘。与吴莎他们赶一天路的走法不同,她们打算走半天到另一个镇上住一晚再回钱塘。坐一天马车实在太辛苦,她们不像吴莎还能骑一会儿马缓缓,同行的有年纪大身体不好的妇人,换成两天走,也能走得轻松些。 回了钱塘,罗依等人先送了严大娘和东方氏回家。家里孩子还病着,她和毛大郎都着急回去。可是再急,罗依还在送东方氏回屋后,问了她一声是不是有什么事。 东方氏早就想说了,看了外面一眼,她马上小声说:“那位萧大人许是认出了我,我小时候还抱过他。” 罗依早就知道东方家与萧家的关系,是她在青楼的那些年断断续续打听出来的。 “没事,我们与萧家也没有结怨,犯不着怕他。天都变过了,王家也败了,没人会盯着我们不放的。您现在也有了新的户帖,是记在方家的。” “不会影响到阿冲?” 东方氏听罗依说过,黄冲是用了母姓在外面经商,他的父族现在不便让人知晓。 “不会的。”罗依信心十足地说。 东方氏略放了心,本来还想问幽明郡王妃的事,听得毛大郎在外面叫人,知道两人得赶着家去,只得按捺着下次再说。 同一时间,吴莎正坐在郡王府花园的亭子里发呆。这次出去了三天,徐喻明一回来就喊累,今天在床上躺半天了。吴莎却一点也不累,非但不累,她还觉得筋骨没活动开,恨不得再去翻几座山活动一下。要是没有郡王妃这身份,她去了也就去了,现在,唉,宅着吧。 除了这事,她也想知道东方氏和萧墨言之间有没有产生什么交集,想让人去打听吧,她也没有可用的人,底下唯一能干的黄冲现在正忙着扩大生意呢。既然不能派人去探,自己也腾不出空,也就只能听之任之,把最差的结果先想好,也就没什么可怕的。 要是有一天,萧墨言知道了她的身份也没有什么,她只要自己咬定不知情,这事也就这样了。且东方家现在只剩下她和东方氏两个女子,也没有值得人关注的地方,就是她认回自己的身份也没有什么。 既然都这样认定了,她也索性把这事丢开,开始逗弄夜风。 “你倒是会挑地方?”不远处,徐喻明一边说一边慢悠悠地朝她走了过来。 吴莎一笑,依旧坐着跟夜风玩,也没有照着该有的规矩起身行礼什么的,这些礼节她也就兴致来的时候照着做做,平常都假装忘记了。徐喻明也不会跟她计较这个,要是她真行礼,他还是拦着说上几句客套话,这都成亲这么久了还来这一套,也显得太生份了。 “你不累了?” “腿还有点酸,老躺着也不舒服,就起来走走。” “我昨天还担心你夜里会发烧,幸好没有,可见你的身体渐渐在恢复,也许将来还能跟我过上几招。” 徐喻明一笑,也不知道吴莎的功力如何,跟没有重病时的他比谁高谁低。 “要不我们过几招?不用力只比招式。” “不比,要是把你比哭了怎么办?”吴莎调侃道,见徐喻明微抿起唇,连忙补充道:“要是我被打哭了,你拿什么赔我?” “整个王府的东西都是你的,你还想要什么?”徐喻明说着,低着朝夜风招招手,想让它别只赖在吴莎腿上,可是夜风只朝他看了一眼却没有动。连府里的狗都只听她的,他还能给什么。 她也的确没什么想要的,就是空问一句。 “等我想到了再告诉你吧,希望镇上的首饰铺子能有几样拿得出手的,我好花点钱高兴高兴。” “买了你又不戴。” 吴莎不喜欢头上戴满首饰,总觉得头皮勒得慌,但这并不妨碍她买那些钗呀头花呀。 “就是放着看,我也高兴。” 话是这样说,吴莎也觉得自己买的东西有些太多了,别的人家的夫人还能把这些东西送人或者赏给丫头,她院里的丫头就三妮和安贵,最多再送些给阿香,也消耗不了这么多。 “安贵和三妮模样都出挑,这些首饰戴在她们头上,我看着也高兴,可惜只有两个,年纪又有些大了,要不要再添个水灵的小丫头到院里?” 徐喻明微微笑着,心里各种念头转了好几道弯。吴莎说这话是个什么意思呢,她前头说他身体好了,后头就说要添个丫头,这莫不是给他找通房?正室给夫君安排通房是非常正常的事,当初王家恶妇不也在父王身边塞了好几个美貌的侍女,可吴莎并不是这样的性子,他还在想,若是他答应了,他接下的日子是不是就不好过了。 可是她若真是空问一句,是她本来是看中了什么小丫头想买,他不答应就显得突兀,好似他心中有鬼想到了什么不堪的念头才推掉了这事。 不管是哪一种,他知道一个很得体的回答。 “你看着办吧。” 吴莎一笑,就猜到他会这样说,他心里转过多少念头她是不知道,但是他不爱管事,什么事都让她做主她是知道的。她挺喜欢做主,许是首领当久了,现在让她服从旁人指挥,她还真有点不习惯。不过旁人真帮她事事都安排好,她也愿意。 既然徐喻明让她看着办,吴莎考虑了一会儿,却没有真往府里添人,倒不是怕那水灵的小姑娘将来生事,而是为了看小姑娘打扮特意买一个放在身边有点不划算。隔了大半月,徐喻明见她不再提这事,以为事情不了了之了,谁曾想府里竟添了小厮,其中一个他也认得,是以前在乡下庄子见过的韩三宝。 吴莎当上郡王妃后,韩三柱也新娶了一个媳妇当三宝的后娘。要说这新媳妇刻薄,倒也没有,至少不打不骂的,就是后来她的孩子出生了,也没有太苛待三宝,顶多在三宝的衣食上稍微短缺些,但乡下人都节俭,就是她自己花用的也不多,旁人也挑不出错来。 若日子只是这样不咸不淡地过着倒也还好,也是韩家倒霉,这日子刚过得好一点,韩老头就病了。 他本来只是摔了一跤,怕家里三个儿子担心也没有说,想忍个几天自己就好了,可过了几天,他忽然起不来床了,连话也说不利索。请了镇上的大夫来一瞧,银子花出去不少,韩老爹只略微有点起色。大夫也说这病得治,但不保证将来手脚能和以前一样利索。 韩老爹年纪不算大,不久前还能上山下地的,要说就这么不治了任他躺在床上等死,几个儿子也不舍得,但若是要治,那就得不停地填银子。韩家老大想了想,就提出让自家大儿子去外面当学徒,至少家里少一个人吃饭,还能有工钱;韩家老二也说让儿子去镇上当伙计,正好他媳妇娘家搭得上了门路,可以去问问。 两个哥哥都有了表示,韩三柱瞅着自家儿子,也想给他找点事做,偏这孩子九岁了,半大不小的,也寻不着什么活计。这时他媳妇提了一嘴,是不是能让三宝去庄子里当差。他媳妇曾听人说过,三宝跟庄院的主家关系不错,也许去求一求还真能得一份差事。 这事韩三柱没有答应,他媳妇却瞒着他去跟陈嫂说了,陈哥去送菜的时候也就帮着问了一嘴,吴莎知道后,还真就答应了下来。 郡王府能用的人太少了,府里只有一个杨管家,外面各庄院的管事放在其他高门贵族也许就够格当个跑腿的。以前局势不明,吴莎也没有张罗这些,但是现在,太子已经立了三年,位置也坐得越来越稳,这个当口也没有人再注意到徐喻明这个皇长孙,府里稍微培养几个管事,不拘是将来管府里的事,还是放出去打理铺子都行,最好有几个还是听命于她的,她私下让他去办事也方便。 有了这个打算,除了韩三宝,她又买了三个七八岁样子清秀的男童。在这个时代久了,她买起人来一点也不手软,就算她不买,别人也会买,他们跟了她还能学点东西,将来也许能有点出息,要是跟了旁人,说不定就成了小倌男宠,下场如何就不用她多说了。 三宝和这三个孩子一样都是签了卖身契的,韩三柱原本并不肯,后来还是陈哥跟他说,要进郡王府做事就只能签身契,不然就不要,不过他也用不着担忧,主家心慈,要是将来三宝大了不想当差,说不定能求了恩典赎身出来,原先府里有个丫头就赎了身,现在孩子都生了。 第160章 为奴 韩三柱自然相信吴莎是心慈的,卖身为奴的事在乡间也不算丢人,这跟做长工也差不了多少,就是一个可以随便打杀一个不能。现在知道主家是吴莎,他也没了这个担心,加上郡王府给的卖身钱不低。这数目是照着三个男童的给的,样子清秀的男童在江南一直身价不低,一般人都不是把他们买回去只当下人用。 韩三柱考虑了许久,回去又跟家里说了这事,最后就同意了。陈哥把人送到郡王府后,除了带回了卖身银子,还给韩家带来一包天麻,这是韩老爹药方里最贵的一昧药,吴莎听说后记起御赐的药材里有这个,就拿出一包出来。 韩家自然又说了一通感激的话,尤其是听说这药是宫里赐下来的,都差点给跪下。也不知是不是这御赐的药就是比外面的强起了作用,韩老爹的病之后慢慢有了起色,后来还能下床走动了。 且不提韩家的情况,三宝在知道自己要卖了之后,心里就有些不痛快,哪怕是知道卖到了他以前去过的郡王府,也抹不去心里的失落感。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村里人真没有说错。三宝也知道为了给爷爷治病,这是没办法的事,但他也可以去当学徒,也可以去做伙计,为什么就非把他给卖了呢?一想到爹爹对后娘生的小弟弟十分疼爱,他心里就更不舒服了。 到了府里时,三宝就被人领去学规矩,连吴莎的面都没有见着。比他早到半天的还有三个比他年纪小一两岁的男孩子,见着他来打了一个招呼,却没有上前跟他说话,而是三个人聚在一起小声说着什么。四个人是住一间屋子,管人的李婆子带他去住的地方看了看,又跟他说明早起来要学规矩。等她走了,其他三个人才好奇地靠过来跟他说话。 他们进了郡王府,就都改了名字,三宝改成了忠宝,有了一个“宝”字,吴莎就以“物华天宝”四字取了名字,不过里面的“天”改成了“地”。四人之中,忠宝年纪最大,忠地和忠华八岁,忠物年纪最小才七岁。忠地等人在人伢子手里呆了一段时间,一时又听说他们不久就能过上好日子,一时又听说他们会受各种折磨,每天忐忑不安。 等他们被卖了,主家和人伢子在过契,就听得边上的管事说了一句:“你们运道不错。” 三人勉强放了心,跟着来买人的杨管家进了府后,却又忐忑起来,因为主家不让他们做活。在人伢子那儿时曾经有管事跟他们玩笑时说过,要是他们被人买走后用不着做活,看着是享福但苦头在后头,若是马上让他们做活,就算再辛苦,也是有活头的。 既然管事的说他们运道不错,为什么他们到了之后仍不让他们干活呢?到了下午,三宝来了,他们只当他是其他人伢子手里的孩子,也不知道他对自己的处境晓得几分。晚上一问,知道他认得主家,说是主家不错,三人才安心下来,对三宝也客气了几分。 四个都是半大的孩子,住了一晚上就混熟了,三宝心里也好受了些,因着他年纪最大又是认得主家的人,其余三个隐隐都听他的。他在家里本来是最小的,当然现在家里有了新的堂弟,他也是哥哥了,平时却还是被上头的哥哥们管着,哪里像是现在,底下有几个年纪比他小不了许多的人听他的话,还用不着他太费心照顾。 在一起学了五天规矩,他们才被带到正院,见到了郡王和郡王妃。三宝是认得两人的,想到以前一个他喊小叔叔,一个他喊孃孃,现在他却不能再这么没规矩了,心里也有一瞬失落,但这情绪很快就过去了。他不是那不晓事的孩子,已经知道了一点尊卑有别,就算吴莎对他好,他也不敢生受着。 吴莎也没有表现出对他特别照顾,身份不同,态度当然转变。就像从小看到大的邻居家孩子进了你所在的公司成了新人,你也不可能把他的活都揽过来干完,而是会把他当成一个成年人对待。 徐喻明对吴莎没有买丫头却买了小厮的事也没有多问,就是觉得这四个孩子除了三宝生得忠厚些,其他都生得有些太秀气,唇红齿白的,看着让人不喜。等他们请过安,李婆子又带他们下去,吴莎也就跟徐喻明说了自己的打算。徐喻明也没有说若是想培养人当管事,为什么不挑几个长相中等的,这话说了也显得他太小气了。 “你拿主意就是。” “里面有一个忠宝,你还记得吗?” “记得,还一起在山上打过蛇呢。一转间这孩子都长这么大了,时间过得倒是快。” “是呀,也许再过不了多久,我们就老了。” “我若能陪着你到老,也是好的。” 哪怕徐喻明的身体渐渐在好转,也比旁人体弱些,加上有些体弱的人一场风寒就有可能送了命,他有多少年可以活还真不好说。吴莎本来还想等他说几句她不管多老也不嫌弃的话,一听他说这个,还得反过来安慰他。 “只要你不挑食,活到七八十总是没问题的。” 能活到七八十在古代已经算是高寿了,就跟现代有人活到一百岁一样。 徐喻明笑了笑,说:“七八十有些多了,能活到五十就不错了。” “容易。咱们吃得均衡、有空运动、多拜拜神佛,还能活不到五十岁?” 作为一个前世五十多岁还没有退休的人,一听到徐喻明的要求这么低,吴莎都有些同情他了。徐喻明也不准备在这事上与她争论,两人又开始说起在医书上看到的养生方子,准备找些看着有效的试一试。 新到府里的四个小厮被安排去了洒扫花园,每天午后忠上会抽出一个时辰来教他们识字和算学,他们在郡王府的前面三年都得如此,当然这三年他们只做一些最简单的活,给的月钱也不是很高。吴莎也没有跟他们说将来的安排,只让忠上留心些,探探他们的性子。 忠上知道吴莎的安排,自然也帮着留心。现在府里担得起事的人真不多,他不敢出面只能在府里教导下面的人,其余的人要么天生愚顿,要么爱偷懒不上进。他不知道郡王府的产业有多大,隐约知道府里的这些人是远远不够的。 四人得了活,又有忠上教导,也就安心在府里呆了下来,心里都记着主家的恩情,尤其是忠宝,他听说爷爷吃了府里的圣药已经能下床了,就想去给吴莎磕头。作为下人,他不好冒然去,就托了三妮传话。三妮想着这孩子挺合吴莎眼缘,也就去递了话。 “去偏厅吧。”吴莎说道,朝徐喻明看了一眼,知道他是听到的也就没有多问一句,起身去了偏厅。 忠宝进了厅,结结实实地磕了头,说:“多谢郡王妃的大恩,若不是王妃赠药,小子的爷爷也不会好。” “起来吧。”吴莎笑了笑,让三妮把他扶了起来,说:“你的规矩学得不错,在府里这么些日子,也算没有白呆。” 忠宝微微抬头,露出腼腆的笑,说:“是忠上哥教的好。” 吴莎满意点头,笑道:“我知你一向是个机灵的,就是得有人盯着,小时候让你记的字你竟都忘光了,还得让忠上从头教一遍。” 忠宝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小声道:“小子以后会用心学的。” “自然得用心了。”说着,吴莎朝他招了招手,待他靠近时,就在他耳边小声说:“除了用心学,你也要盯着些你屋里的忠物,若有不寻常之处记得告诉我。” 忠宝一愣,旋即点头,“是,小子一定记着。” 吴莎让他去记,倒不是觉得忠物的举止有什么问题,其实任何人留心去看都会有点不寻常之处,要是一点没有那才有古怪呢,她只是想练练忠宝的观察力和分析力,人就是这样一点点练出来的。 府里添了人,大家都有了新鲜头,等这劲过了,都快要过年了。府里的人忙着过年,府外负责守卫的人也跟着有了变动。赵卫队长被调回了京城,派来接替他的是他的小儿子,他年近三十,方脸浓眉,与赵卫队长长得很像。先头大家都叫他小赵校尉,现在他出任卫队长,旁人也不好再这样叫了。 不过军中跟他交好的人,照旧还是叫他小赵,里面就有常乘风。两人交情不浅,在京中时常一起喝酒,听说他要调去钱塘,常乘风挺高兴。 “有空我去找你喝酒。”饯别宴时,常乘风端着酒碗跟他说。 酒桌上的话,哪怕是常乘风说出来的,小赵也没有当真。结果他到钱塘当差没半个月,常乘风就风风火火来了。小赵虽是知道两人交好,但是有好到对方不远千里来喝酒吗? 第161章 你不会想知道 “常疯子,你为了喝酒也是挺拼呀。”小赵拉过他到边上小声说。 “钱塘的酒不一样。” “难道还藏着什么稀世美酒?”小赵不解地问,他到钱塘的日子还不长,说不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 “美得你。”常乘风拍着他的后背说,又朝紧闭的郡王府大门看了一眼,“这儿一年到头的,也没有人上门,你们这活很轻省吧?” “活是轻省,但也不能放松,咱们这活计,一放松就出事。”说着,小赵斜了他一眼,“怎么地,你难不成看上这活想换过来?” “我倒是想呀。” 说实话,听说小赵要来钱塘时,常乘风还真动过心思,也在齐暄帝那儿说了一嘴。 “先头就是赵家去守的,怎么换去的还是赵家的人,要不要换成别家?”常乘风当时说完,还挺了挺胸。 难得听他对这些事发表意见,齐暄帝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他故意也不猜,想等常乘风憋不住了自己说出来。果然没一会儿,见齐暄帝没反应,他又加了一句。 “萧老弟现在在南方,我上次和他去烧香,觉得南方挺好的,要不我也去得了。” “你们一个两个都出了京,留我一个人在,多没意思。你得在京城陪着我,不能让你太自在了。”齐暄帝故意说。 “陛下,你怎么能这样呢。”常乘风抱怨了一句,到底不敢说太多,他也知道他如今的职位比南方任何的军职都要紧,要是他自己不干了,家里的长辈饶不了他。 既然不成,他也没有再提,齐暄帝也以为他是真的想跟萧墨言去作伴,或者在南方有了让她在意的人。想想又觉得这可能很小,以常乘风现在的地位,若有喜欢的姑娘去提亲就是,齐暄帝暗想,可是想到常乘风的命格,又无奈地叹气。他也不能为他做什么,只能关照常乘风,让他时间上自由些,多去庙里跑跑,希望能真的有用。 常乘风轻松要到了假期,也没有多想就来了钱塘。去庙里上香,这是家里的祖母、母亲逼着他去的,他其实一点也不爱去,去了还得吃素,可难熬了。他就想跟兄弟在一块儿喝喝酒吃吃肉,跟他差不多年纪的兄弟现在都有儿有女有小妾,就他一个人还光着,跟他们出去他也渐渐觉得没意思,反倒越发想来跟吴莎聊聊,实在聊不起来,两人过几招也好呀。 但是吴莎现在是郡王妃,他就是来了钱塘也不一定见得着她。和小赵略聊了几句,常乘风就问起了郡王妃的出行,当听说吴莎偶尔会出门去买东西,就多问了几句。小赵一一答了,心下却有了疑惑。他知道郡王妃是萧墨言的义妹,常乘风又跟萧墨言从小交好,难不成他和郡王妃以前也认得? “你是不是以前认得郡王妃?”小赵趁机问道。 以前一群军中好友在酒桌都聊过类似的话,哪怕这次问的是郡王妃,小赵也没有多想。常乘风一听,脸上微微一僵,他倒是想承认,偏偏萧墨言跟他说过,让他不要在外面显露认得吴莎的事,吴莎以前是暗卫的事得要瞒着。萧墨言说的话总有他的道理,他嘴上抱怨,每次都会照做。但是在熟人面前说谎,他还是有些心虚。 “没,怎么会。” 小赵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也没有多问。 在一众武官里,他算是心细的,常乘风隐藏的也不好,一眼就让小赵看出来是在说谎。在他想来,认得就认得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哪怕是高门贵女也没有连一个外男也没有见过的,尤其是他们武将家里的女子,跟男女交过手的都有,什么男女大防,也不知是为了吓唬谁。 常乘风以前不在意这些事,还曾说过他几位缘浅的未婚妻,怎么说到郡王妃时,他偏要说不认得呢?小赵年纪小的时候,也做过一些混账事,见常乘风如此,心下同情他一直娶不到媳妇,偏偏常家家教甚严,不让家中儿郎跟青楼女子有来往。也不知常疯子怎么忍得下来,小赵暗暗为他叫屈,眼珠子一转,就想要帮他一把。 哪怕对象是郡王妃,这种浑事抓到了才会闹大,没抓到就什么事也没有,他以前也跟别人家的姬妾有过来往,一点也不怕,就是不知道常乘风是个什么意思。 “想来这几天郡王妃总要出门一趟,你要不要见见?”小赵问道。 这话让常乘风不知道怎么接,他都说了不认得吴莎,怎么小赵还让两人见面。当然,若是能两个人单独见一次面,他也觉得挺好。前几次见面,徐喻明都在,一看到他,常乘风心里就不舒服,都不能跟吴莎好好聊天了。 也是凑巧,第二天吴莎就出了一趟门。小赵趁着吴莎要上马车的时候,上前大模大样的递了一封信,说是今天京中刚到的信。吴莎不解地把信拿过,在马车上看了一眼。信里也没有具体的内容,只写着未时在临渊楼天字号包厢一见。 一看到临渊楼,吴莎就皱了一下眉,这不就是夏守知让她请客又让她帮忙对付刺客的地方吗?相同的事不会再来一次吧?还是京中有什么密报,需要她在外面跟人接头。小赵能派来守幽明郡王府,定然是得了齐暄帝的信任的,由他递来的信,多少可以相信。尽管她不懂为什么有事找她不直接进王府,或者通过暗卫的渠道,但世上有各种让人想不通的意外,她与其花时间在猜测其中真意,还不如想着要是出意外怎么去应对。 既然约了在未时见面,吴莎特意在外面多逛了几圈,看时间差不多了就找借口打发陪她的人回去。府里的人一向听她的,便乖乖先回了府。吴莎料想出不了乱子,回暗卫聚会的宅子换了身衣服后,她就前去赴约。 她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一个时辰,见楼里并没有异常,才在到了时间后悄悄进了二楼,进了天字号房。一进了屋子,她就看到常乘风大拉拉地坐着。 “你怎么来的这么慢,我都饿了。”他张口就抱怨道。 吴莎一愣,关好门后,上前小声问:“陛下有什么旨意?” “什么旨意?”常乘风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吴莎差点翻白眼,问:“既然没有旨意,你叫我出来做什么?” “我就想跟你喝顿酒,就我们两个人。”常乘风一脸爽朗地说。 “大中午的,喝什么酒!再说了,我现在已经为人妇,怎么能跟男人单独出来喝酒呢?” “你以前没嫁人的时候,还拉我去喝花酒呢。” 吴莎抿了一下嘴,马上回道:“我那就是吓吓你,哪里是真找你去,你这人怎么就记得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呢?世间的纲常伦理礼仪规矩,你怎么不记?” 常乘风被她数落地回不了嘴,却还是弱弱地又问了一遍:“那你还吃饭吗?” “吃什么吃,以前别搞这种事,我还以为京中出了什么急事,命都吓没了半条。我现在已经可是郡王妃,就算是普通人家的妇人,也没有跟一个男人出来单独吃饭的道理。” “你跟她们不一样。” “世间女子都一样,谁还三头六臂了。”吴莎说着转身要走。 “等等~”常乘风叫住她,虽然心下有几分失落,但是两人在外面见上一面的事,又让他极为欢喜。他拿起身边放着的盒子,起身递到她面前。 “这个给你。” “是什么?”吴莎沉眉问道。 “头面,上次我不是说有我家有一套看着挺衬你的,我这次来就把它带来了,本来想晚上偷偷给你送去的,想想又觉得这样不好。幸好小赵,就是你们新来的赵卫队长说有办法让我们单独见面。你看看,可合你心意。” 吴莎不觉得一个卫队长会凭白这么好心,又不好多问。她按了按盒子,并没有打开,还打量了常乘风一眼。 “你打开看看呀。”常乘风又催了一遍。 “我还是不打开了,不管多贵重我也不收,你还是收回去吧。”吴莎把盒子推回常乘风怀里,郑重地跟他说:“不能给有夫之妇私下送东西,这是规矩,懂吗?” 别看常乘风这人看着像不着调,该守的规矩他都死死守着,听得吴莎这样说,他也就知道两人以后都不能单独见面了。 “你要是还没有嫁人就好了。”常乘风叹了一声。 吴莎挑眉看了他一眼,到底没有说什么,便跟他告辞离开了。 回到府里已经是下晌,吴莎中间只啃了一个烧饼填肚子,心情很是不爽。徐喻明已经知道她去办事,用她的说法是她娘家来人了有点小事跟她商量,这当然是用来应付三妮等人的借口,至于真的理由,徐喻明想了想,还是在她回来后问了一句。 “又有什么事吗?” 他问话的时候打量了吴莎一眼,发现她头上戴的钗子比早上的时候高了一点,发髻也有些乱,这可不像只出去说了几句话,但也没有严重到打起来。 吴莎想了好一会儿,露出了古怪的微笑。 “怎么了?”徐喻明好笑地问,已经猜到并不是朝中大事,但这事却也不好开口。 “是你不会想知道的事。” 第162章 探病为乐 徐喻明一时还没有想到,他以为又是王家,都过去这么多年,连王家在百越的银矿所在的地方都被人探明,怎么还不消停。因为银矿在百越的深山之中,朝廷探明地方后一时没有动作,徐喻明前些天还跟吴莎聊过这个事。 “若收不回,倒不如把消息放出去,除了天家,世上能人异士多的是,为了钱财不要性命的亡命之徒也多的是,看他们能防到几时。” 吴莎一听就知道他说的是哪件事,暗暗还分神觉得他说了一个好主意,因此她脸上的笑也就更尴尬了。 不是王家?徐喻明反应过来,表情也有点讪讪的,心下想了一圈,能让吴莎开口说他不会想知道的事,也就那一件,如果不是王家,就是那事了。 “是来了什么人?”萧墨言还是谁? “常乘风跟新来的卫队长是旧相识。”吴莎无奈略提了一句。 徐喻明恍然,眼波不动,心下却是闪过许多念头。 “不是多大的事,你也不要多想。” “我没多想。”徐喻明回答,又浅笑着加了一句,“真的。” 这就尴尬了,吴莎暗忖,却没有办法。事情已经发生了,她也已经解决了,但是膈应是少不了的,换作是她也得气上几天。她也是年纪不小的人,不会觉得徐喻明小题大做,毕竟这事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好。如果是正常的工作上的交流就算了,啥事没有约出去单独喝酒,她觉得不好,许是她年纪大了见过许多事,知道有些底线还是能越的。她也不喜欢对方以兄弟情为借口,把她单独约出去,就像她不喜欢男人所谓的干妹妹之流,听着就腻味。 这种事解释就是掩饰,可是什么也不做,也不会让情况更好。她想着怎么也得顺着他几日,便去厨房研发新菜讨他欢心去了。徐喻明坐在屋里兀自生着闷气,他知道这事怨不得吴莎,可就是不痛快。 “听说郡王妃去见了常将军,两人是老相识了……” 屋外,忠富和安贵小声议论着,声音刚好能让屋内的徐喻明听到。 忠富从三妮那儿听说此事时,就觉得有些古怪,便悄悄地出了府,知道赵卫队长在临渊楼订了房间就去探了探,便发现了吴莎和常乘风私会的事。说是私会,两人其实也就碰了个面说了几句话,都没有吴莎跟杨管家在府里说话时靠得近。忠富还是觉得这事有趣的紧,想要看看郡王知道了会有什么反应。 小戊头跟他们说过,别让吴莎和徐喻明关系太好,但也没有让两人直接采取什么行动,免得让吴莎看穿了大家都讨不得好。他在王府呆了这些年,总算有了一次机会,怎么能放过。 “可是那位武功卓绝,有克妻命的常将军?” “就是那位。那么大年纪也成不了亲,也不知是怎么熬的。”忠富低笑一声,说:“他还生得那般精壮。” 安贵闻言气得拍了他一下,又小声训起他来。 徐喻明没有继续听下去,尽管心下又闷了几分,他倒也知道这两人是故意说这话给他听。原本他就奇怪院里怎么会添了这样一对兄妹,吴莎对他们的态度还算正常,不近不远的,杨管家就不同了。估计这两人也是暗卫,他心下有了数,面上也不曾显露分毫。 原以为这两人呆在院里半是监视半是保护,现在想来,他们还有别的任务。微微皱眉,他反倒是生出了斗志,可不能让旁人看轻了他和吴莎之间的缘分。 想是这样想,到了晚上他也没有完全释然。哪怕吴莎格外殷勤地夹了菜给他,他面上也是淡淡的。 且让他当几天大爷,吴莎心下想。 没过一天,吴莎隐约感觉到徐喻明好像没有那么生气了,但为了让他面子上过得去,她还是小意奉承。当然,这都是避开旁人耳目的情况下,徐喻明觉得有趣,也就一直装着,吴莎也觉得有趣,感觉她和徐喻明的立场换了个,她成了孩子气那个,得向他撒娇求疼爱。 两人之间的小乐趣也许能避开旁人,但避不过耳聪目明的忠富和安贵。两人有点想不通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不知到底是谁把谁吃得死死的,出了一件可大可小的事,他们非但没闹僵还更亲近了。 “要跟小戊头说吗?”安贵问道。 “小戊头不会想知道这个的。”忠富朝里头指了指了,正好那时吴莎给徐喻明喂了一瓣桔子,看得他牙都疼了。 安贵深以为是地点点头。 常乘风这事对徐喻明和吴莎来说只是小小的波澜,对他来说打击却不小。他以前就有点怕吴莎,那天被她这样一数落,他心里很不得劲。小赵去看他时,见他愁眉不展,便知他没有成事。 “兄弟,一次不成也没有什么。烈女怕缠郎,你多来几次,她渐渐也就肯了。郡王那小身板,中看不中用,哪像你呀……”小赵朝他挤挤眼。 常乘风一脸茫然地看着他,显然没领会他话里的意思。小赵一看,以为他不知道要怎么做正一脸无助地看着他,马上拉过他细细跟他说了以前,还拿他朋友的事举了一个例子。 他这个朋友自小心仪他的一个表姐,无奈家世相差大无法求娶,后来他表姐嫁了一个花心的男子,成婚不到一年就受了冷落,他也就趁机嘘寒问暖,在她一次回娘家时跟她成了好事。现在她的长子,就是跟他生的,她夫君到现在还不知道。 小赵说了这事,常乘风要是再不知道他的意思就是真的傻了。 “你说这个干嘛,我不是要跟她私会,只是长久不见叙叙旧。” “我明白。”小赵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得特别晃眼。 常乘风又不能把吴莎救过他的事说出来,急地直皱眉。小赵也不为难他,只问他一句。 “你想不想跟她成就好事?” “我真没这个意思。”常乘风面红耳赤一脸无辜。 小赵看得出他在说真话,不过也只是现在,等他动了念头哪还记得自己说过的这些话。 “行,我懂。有空常来找我喝酒,我会帮你留意的。” 常乘风扯了扯嘴角,又否认了几句,最后被小赵打哈哈地应付了过来。他也不能在钱塘久呆,隔天就回了京。也不知是不是路上受了风寒,他一回家就病倒了。常家儿郎除非是孩子,不然成年生病还是风寒,只会被其他人嘲笑。常乘风本来都不打算喝药,还想着泡个澡也许这病就好了,反正以前家里有长辈生病从来不喝药,就是泡澡泡好的。 可是他没有泡好,还惊动了御医,说他差点得了肺病。这下他消停了,不得不乖乖吃药。府里的兄弟都没想到不过是个风寒竟还会变得这么严重,常乘风明明身体不弱怎么这么不抗病? 许是有这样的想法,在常乘风稍有起色后,堂兄弟们的日常探病兼嘲笑开始了,常乘风气得很,偏又没力气动手。拖了大半个月,他的病仍没有好全,远在杨州的萧墨言回了京,听说好友病来,也来探病(看笑话)。 要说堂兄弟们一开始说是时不时地来气他,但都是有差事在身的人,也得顾着其他交际,不可能扎根在常乘风的房间里。这当然是一开始的情况,渐渐到了年边,情况就不同了。他们来的更勤了,加上本来守在外地的兄弟们进京,常乘风的房间里就没有断过人,他们美其名曰探病,一个个没把他气死就是他命大。 萧墨言到时一到看到这画风,心下也为老友掬了一把泪。 “萧大人怎么还亲自来,他就是点小风寒,哪值当人上门,我家都没人当回事。”说这话的是常乘风心直口快的亲哥常乘云,他和萧墨言见过几面,略能聊上几天。 其他人看到萧墨言来了,只得从常乘风屋子先离开。他们跟萧墨言不熟,一看到这种瞧着读书多的人就怵,就连常乘云也走了。常乘风见难得清静,有些感激地看向老友,没料到却从老友的眼中看到了幸灾乐祸的表情。 “原来你也会生病呀。” 又一个,常乘风欲哭无泪地想,自家兄弟是注定的他没得挑也没得躲,这朋友可是他自己选的,他怎么就选了这么一个爱看他笑话的朋友呢。 “听说你是从南方回来时才病倒的,别是去了钱塘吧?” 常乘风一愣,猛地咳了几声,面上绯红起来。他去钱塘的事是瞒着家里人的,只他身边的长随知道。家里人可不管他去了哪,是不是真的去访友,反正冬天赶个路就病倒就活该被笑话。常乘风都被笑话得麻木了,他以前在雪地里趴三天都没有得病,这次也不知是怎么了。也许就是因为生病,他夜里才会做跟吴莎有关的古怪的梦,他都没处说去。现在让萧墨言猜中了,他心里很是不自在,生怕连自己的梦境都让萧墨言看穿了。 第163章 说个秘密 常乘风心思简单,一向好猜,萧墨言看了一眼便发觉了什么。正好下人送茶来,他敛了心思接过茶闻了闻,却没放在手里并没有喝,抬眼朝常乘风看去,见他心虚地低着头,萧墨言把茶放在一边。 “你见着吴娘子了?” “嗯。”常乘风应了一声,脸上红得更加厉害了。 萧墨言心下一叹,见他如此知他多半所有发觉,便劝道:“你该知道她现是郡王妃了,以后,你还是别去见她了。” “我又不是存着什么坏主意……”常乘风本想辩解,说到后面有些没有底气。 “不管你是不是存着心思,都不能再见她,除非是为了公事没有办法避开。她已经嫁为人妇,还是郡王妃。” “要是她过的不好呢?” “她过的很好。”萧墨言一口咬定,又有些自嘲地说:“比我们过得都好。” 常乘风叹了几口气,有些紧张地看向萧墨言,说:“你可不要说出去。”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以为是你吗,脑子一热什么都说了。”萧墨言不客气地说。 “我几时如此了?” 两人斗了几句嘴,直到常乘风瞧着有些累了,萧墨言才起身告辞。 聊得高兴的两人,都没有发现屋外有一个透着机灵的小男孩停留过。怕里头有人发现,小男孩呆了没一会儿就跑回了自己的院里。常乘云看到他跑了进来,倒挺诧异。 “又哪里野了,怎么就你一个,没管你的堂弟们?” “跟他们玩有什么意思。”小男孩一脸不屑地说。 常乘云大笑,一手把他拎了起来,抛了几下,小男孩也没有叫,反倒高兴地直笑,让常乘云心下感叹,不愧是他的儿子。等他举完了,就把儿子放在宽厚的肩膀上,也没有扶着他。小男孩在他肩膀上趴在,在他耳边小声说。 “父亲,我跟你说个秘密。” “什么秘密?”常乘云好笑地问,这小小年纪鬼精鬼精的,还有秘密了。 “我刚刚在五叔屋外听到的,萧叔叔跟他说让他不要再去见一个人,说那个人已经嫁人了。父亲,五叔这次出门,是不是去见那些五婶了。” 他年纪虽小,但记得常乘风订过几次亲,每订一次,家里就会热闹地吃一顿酒,然后不出几天,祖母、曾祖母就会唉声叹气的。他隐约知道未来五婶病了,然后就不要当五婶了,嫁到了别人家去。 “别胡说。小小年纪还听学偷听了,这可不好!”常乘云板着脸教训道,心下却已经准备把常乘风的长随叫过来问问了。 小男孩乖乖认了错,又在常乘云的告诫下答应不把这事说给别人听,就连自己亲娘那儿也不说。常乘云还是不怎么放心,陪着儿子练了半天武让他换换脑子,只要累狠了谁还记得那点小事。隔天,他就把常乘风的长随拉来一问,长随也没有跟着一块儿去,并不知道常乘风是去找谁的,但猜测是去了钱塘。 常乘云先前已经探问过跟常乘风订过亲又取消的女子嫁去了哪里,她们大都嫁到洛阳附近,没有一个嫁到钱塘的。他知道钱塘的小赵是常乘风的旧识,难不成是小赵的媳妇?其他人他还真想不出。 “若说女子,在钱塘少爷许是只认得幽明郡王妃了。”长随想了半晌后说。 常乘云脸色不一变,又问了一些其他事遮掩,才让长随离开。作为三房长子,常乘云不想用这事烦家里的长辈,五弟还是有分寸,但是以后就不好说了。要是他一直成不了亲,也许会对成不了的姻缘的执念更深,要是真闹出什么事来……就算对方不是什么郡王妃而是普通有夫之妇,家里的长辈也是要气得跳脚。 考虑了许久,他找了一天常乘风屋里没有人闹腾的时候,跟常乘风聊了他的亲事。 “前些日子我在路上遇到了一个方士,问起了你的事,他说你这样的情形也不是就得打一辈子光棍。不就是不能正式成亲,你可以弄一个房里人,把生下人的孩子记为嫡子就是了。” “嫡庶有别,大哥,这样会不会太不像样呀?”常乘风为难地问,这个法子他也不是没有听人说过,但是说这话的道长还跟他说,凡事最好莫要强求,不然会招来祸事。 “这有什么,外人又不是不知道你的情况,不会多说什么的。” “还是不好。大哥不用担心,咱常家儿郎多,嫡出的失了父亲日子艰难的也有不少,我要是有什么不测,寻一个替我摔盆也不难。” “呸,好好的说这个干嘛。” “要不是为了这个,你为何要提成亲的事,不就是想让我有个后吗?真不必如此,我不想再害了别人家的姑娘。” “怎么是害呢?咱们常家是什么人家,多少小门小户的人上赶着想进来当妾呢。你要想五房的六郎,不就一娶就娶了两个,他可没觉得委屈了人家姑娘。” 常五爷的六儿子算是常家这一辈的儿郎里最俊美无双的,曾和夏守知一起并称为将门双芝。和夏守知不同的是,这位六公子早早成了亲,还纳五个自愿委身为妾的高贵小姐,正妻和第一位侍妾是闺中好友,两人是同时进门的。这位六公子也是常家妻妾最多的男人。 常乘风不太喜欢五叔叔家的六堂弟,总觉得他跟夏守知是一类人,不爱跟他来往。这会儿自家大哥拿他举例子,心下就有些不喜。 “我可不想成为那样的。” 常乘云见他说不通,迟疑了一下,小声问:“你是不是心里有人?” 要是以前常乘风肯定是否认的,他心里只有兄弟哪有什么人,但是这会儿,他有些不确定,他心里好像是有人,这个人以前他看成兄弟,现在不知道要怎么看待。 “那人难不成还一直等着你没出嫁?”常乘云故意问。 常乘风不应声,扭捏地看了自家大哥一眼,说:“跟她没有关系,我一直就没打算成亲,现在这样挺好的。” “你也是去过边关的男子汉,要是你觉得现在这样挺好,大哥也不逼你,但你要答应大哥一件事,不再私自去见你心中所想的那个女子!” 常乘风不解地看向他,脸中慢慢浮起惊讶。 “你不用多猜。我只问你答不答应?”常乘云沉声问。 常乘风并不多想就点了点头,说:“我答应。我心里有数的。” “大哥知道,这才像是我常家的儿郎。”常乘云欣慰地说着,马上眼珠一转,又损道:“就是冬天出个门就得风寒这点不像,都快一个月了,你怎么还不好呀,家里三岁的孩子都没有这么弱……” “大哥~”常乘风无奈抱怨,他这次小小的风寒到底要被他们说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呀。 常家这边,常乘云虽对常乘风放了心,萧墨言却记挂着这事。想要把一个人从心里移开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常乘风看着是个心大的,有些认定的事却是一条道走到黑,就像当初旁人与齐暄帝保持距离,常乘风却凭自己的好恶一直跟他来往。也得亏王家倒台了,不然常家的日子怕是要不好过。 他也是一路跟着齐暄帝的,可这也是在知道齐暄帝胸有丘壑之后,若齐暄帝真的只是一个只会玩乐的,他也许就不会像常乘风这般跟齐暄帝走得这么近。也是因为如此,他对常乘风这个朋友颇为看重,并不希望他行差踏错惹起事端。 只是他心下也有一件会引来麻烦的事让他放不下,他不知道两者是否有联系,只是凭着当廷尉那么多年的经验,他有一种感觉,吴莎和东方家有牵扯。他已经查明钱塘的富商黄冲家新来了一个亲戚,是一个叫姓方的妇人,可是这妇人明明就是东方氏。 这个黄冲他早已经听说,跟朱家有生意上有来往,为人八面玲珑,在石家强买土地时不但不伤着分毫,还让对方倒了大霉。他还听说一个消息,这个黄冲似乎有他萧家的信物,曾打着萧家的名号应付石家人。这事问了也没有结果,萧墨言暂且也就没动。 黄冲姐弟出现在钱塘的时间凑巧,两人说不定就是跟着吴莎来的,但是他查不出一点证据,也不知道吴莎和东方家到底有怎么样的联系。以前吴莎来萧府住过一阵子,他听母亲说过,吴莎长的像一个男人,当时他没有在意,以为母亲是在说她女生男相,现在意会过来,他就去母亲那儿探了口风,才知吴莎像的是失踪了的东方彭。 听母亲这样一说,他也回想起东方叔叔的长相,怪不得以前他就觉得吴莎眼熟,也怪不得他一直深信她是个男的。萧墨言猜测,也许东方家在别处还有亲戚,吴莎是他们的后代。 东方家来自南蜀,祖上以杂耍为生,后来凭着自身的才干得了圣皇帝的赏识,谋了官位改换门庭。至于他们在老家还有没有其他亲人,旁人都不知晓。因为东方家供奉猴神,许多人家不爱跟他们来往,总觉得东方家怪里怪气的,后来东方家出事,许多人私下说早知道会有这样一天。 第164章 意难平 如果要探查吴莎是不是东方家的人,也不是一点办法也没有,萧墨言却不知查到这个有什么用。他与东方萱有过口头的婚约,与旁人无关,哪怕吴莎是东方萱的亲妹妹,难道还让她代姐出嫁不成?她都已经成亲了。他宁可她不是,若她是了,他只会更添怅然。 萧墨言这次回京是孤身一人,并没有带着家眷。他的夫人十月底生了一个男娃,总算是让萧墨言有了后。孩子现在还小,她生产完身子又不一直不好,不便赶路,两人就留在了江北过年。萧墨言的两个女儿本就养在母亲膝下,没有随他到任上去。萧老夫人知道儿媳产下了金孙,一心想去江北看看,偏萧府一摊子事离不了她。她只得等开春了再去,也催着过完年的萧墨言赶紧回去,不要让母子俩孤零零地在江北。 虽想着府里有好些个仆役,齐氏母子留在江北也不孤单,但过了初三,他还是动身回江北。他现在有儿有女,夫妻和谐,与其在外面想东想西的,不如在家多陪陪她们。快马赶到了江北,他一进了府,就觉得里面乱糟糟的。 “这是怎么了?”萧墨言问留在江北的管家。 “夫人除夕夜里滑了一跤,身子有些不好,小公子又病了。” “大夫看过了吗?” “看了,请的是康大夫。”管家连忙答道。 “怎么说的?” “小人不好进后院,听夫人身边的柳嬷嬷说伤着了骨头。夫人又担忧小公子,不能安心躺着养病。” 萧墨言一边听着一边大步进了后院,院里的下人看主子回来了,齐齐行礼,低着头连大气也不敢出。萧墨言也没有理,先进了屋。齐氏的床边,一头发花白的嬷嬷擦了擦泪,行过礼后就让开了位置。 “老爷,你可回来了。” 萧墨言闻言冷着一张脸,不由说:“柳嬷嬷是夫人身边的老人了,便是我这会儿没有回来,也该把后院的事打理好才是,没得只会哭哭啼啼的。” “是。”柳嬷嬷垂着头羞愧应道。 萧墨言一向知道齐氏身边的柳嬷嬷为人倒是实在忠厚,但没什么手段,平时也就管教一下小丫头,真遇着事就有些撑不起来。躺上的齐氏听到声音,动了一下眼皮,却没有力气睁开。萧墨言见才半个多月没见,齐氏脸色灰败,身形消瘦,瞧着很是不好,连忙又让管家去请大夫。 “大夫每日都会来复诊,算时辰也该来了。”站在屋外的管家回道。 萧墨言点头,见齐氏没醒,又去暖阁看了儿子。 “公子刚睡下,夫人也是等公子睡下了才睡着的。”跟过去的齐嬷嬷小声说。 看到躺在小床上睡得正香的的儿子也瘦了一圈,萧墨言就冷眼看向奶娘。奶娘本就躬着身子,感觉到视线的压力,腿一软就给跪下了。萧墨言也由她跪着,直到康大夫来了诊过脉才让她起来照顾。 “小公子这是风邪侵体,本来吃些药发散一下就好了,就是你们这屋子,老夫上次也说过,炭盆烧得太旺,不利于小公子养病。” 一听这话,萧墨言就冷冷看向柳嬷嬷,柳嬷嬷差点也给跪下。 “夫人说屋子太冰,怕小公子再受凉。”柳嬷嬷连忙解释道。 康大夫皱了皱眉,不管什么人家的长辈总是担忧自家小儿受凉,却不知屋里弄得太热对孩子本身就不好,孩子要是去了户外,还容易因为一冷一热得上风寒。他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萧墨言就马上吩咐柳嬷嬷照办。他以前在江北中毒时就是康大夫诊的脉,郡王的病也是他看好的,对他的医术萧墨言还是相信的。 得了萧墨言的话,柳嬷嬷只好照做,心下又忐忑等会齐氏醒了会着急。 “这几天还是要小心看着,千万别让他再发烧,烧坏了可不好。”康大夫叮嘱道。 “是。”齐嬷嬷和奶娘叠声应道。 看过了小的,康大夫又去给齐氏诊脉,脸色却要比刚刚沉了几分。 “夫人也染了风寒,老夫得换个方子。可千万别让她再下床了,不然这身子是养不好了。” 待诊完了脉,管家便请了康大夫出去,自然抓药熬药的活自有底下人去做。萧墨言等他安顿好了,才回来问了齐氏滑倒的事,知道是院里洒扫的小厮偷懒,也不顾是正月,就让管家打了他们二十大板给发卖了,又以照顾不力为由,罚了齐氏屋里的丫头。 府里的人一时都战战兢兢的,连多笑一声也不敢了。 齐氏醒来时看到萧墨言来了,一时热泪盈眶,哪怕得了萧墨言几句责怪,她的心也是定的。可是她一听到儿子哭,就想着起身去看看。 “孩子有奶娘照顾呢,你且安心躺着。”萧墨言说道。 他说话的语气一向冷淡,鲜少有温柔相待的时候,屋里的人也都习惯了,许多人都说是他廷尉当久了才会如此。他开口这样一说,就算齐氏心下不愿,还是无奈应了下来。萧墨言也没有多理会,左右有柳嬷嬷在,底下这些事指望不上她,安慰自家夫人总该会。 话虽是这样说没错,但齐氏好不容易得了儿子,自然恨不得不错眼的看着。这可能是她最后一个孩子了,可能是她所能生的唯一的儿子,要是儿子没了怎么办,要是夫君马上纳了新人怎么办?她越想越是担心,哪还有心思养病。 萧墨言看她老是想着孩子不安心养病,就索性让人把孩子移去了书房,跟他一块儿住。齐氏怀孕直到生产后,两人都不能同房,萧墨言就先前住在书房里,里面东西都齐全。还在正月公务也不多,他能亲自看着孩子,免得齐氏一直不放心。她亲自挑的下人她不放心,难道连他也不放心吗? 齐氏还真的不放心,她一会儿担心萧墨言不会照顾孩子,一会儿又担心会有丫头借着去照顾孩子接近他。萧墨言不能体会她的心情,等又过了大个半月,萧老夫人带着两个孙女来江北看金孙,才知道媳妇卧床不起的事,那会儿齐氏比萧墨言过完年刚回来时又瘦了几分。 见母亲来了,萧墨言也松了一口气,他身为一州刺史,不可能一直呆在府里看孩子。尽管心中有愧,但是等母亲来后,萧墨言就把儿子交给了她,自己又去外面忙公务,一点也没发觉齐氏发现萧老夫人带来的几个丫头里有两个尤其出挑时,脸色有多么难看。 大齐共十三州,其中杨州自来是富庶之地,作为府城本来就商贾云集的江北一向引人注目,近年发展农桑的会暨也有许多人盯着。萧墨言作为刺史,要澄清吏治、安抚百姓,还要处理下头报上来的事务,要真忙起来根本不得闲。好在他此次出来,带来的两位幕僚很是得用,替他承担了许多。 在萧老夫人到来之前,也是得亏了两位,他才能在府里多呆些时间。带孩子这种事,本就不是一件省心事,哪怕他只是在边上看着,事事有奶娘和侍女经手,他也被孩子的哭闹声和时不时进出他书房的下人扰得头疼。 现在有母亲接手,他也就能安心在衙署时多呆些时间,就像在京中那样。后院的事一向由母亲和齐氏一起商量着决定的,哪里用他过问。得了闲,他也问起长随底下一些郡县的杂事,长随知他要问什么,在说了近来听到的一些传闻后,也说起郡王又病倒的事。 “听说都有一个多月了,一直不见好。” 萧墨言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心下却想着这一年年的,徐喻明就没有一年不生病的,照这样看他的确年寿难永,也不知将来吴莎会如何。朝廷是支持寡妇再嫁的,甚至朝中有高官就有纳了寡妇为妾后来扶正的。但是吴莎不能这么做,她是郡王妃,算是宗亲,皇族的人是不会让她再嫁的。也不知真到了那么一天,陛下会不会看到她曾是暗卫首领的份上,让她重新开始。 可这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摇了摇头,想把各种念头挤出脑外,免得乱了心神。 同一时间,被外面传说又得了病卧床不起的徐喻明正窝在榻上,吃着吴莎剥的桔子。他年底的时候是病了一场,本来他也是呆在府里不出门的,现在病好了也是同样。外面的人不知道,还以为他一直病着。不过旁人会这样怀疑也不是没有理由,府里的确在他病好后又来了几次大夫,是杨管家的儿子病了才请来的。 孩子年纪小,就算再当心,也免不了会生病。在古代医疗条件落后,也没有什么特效药,看看夭折率就知道养大一个孩子有多不容易。吴莎就跟杨管家说,孩子一有点不好,不要拖着,马上叫大夫来看,早看早好,最好能在拖成大病之前治好。 杨管家一向听吴莎的,哪怕吴莎没有生养过,但她在暗卫的时候常帮着照顾人,她带大的孩子就比其他人带大的精神些,也就照着吴莎的意思去做。阿香当他中年得子心疼孩子,虽心疼请大夫的银钱,但到底也没有拦着。 第165章 意外访客 每次大夫开了方子,吴莎总要去看一眼,和徐喻明一起研究研究。两人现在自认为对医术小有了解,府里有人生病,除了那些本就体弱的孩子孕妇,方子都由他们来开。府里的人一开始还战战兢兢的,哪怕吴莎一再说两人的医术比他们以前的村医要好,他们也不敢信。但不信归不信,煎好的药还是乖乖喝了,喝总比不喝好,再说了不喝浪费,他们都是苦出身可不敢浪费。一两次后没吃出什么毛病,府里的人也就大胆地相信他们。 这里面最相信他们的当属三妮,她甚至想让吴莎帮她嫂子开方子安胎,哪怕吴莎说她嫂子身体好得很,用不着安胎,她心下也不安。 是的,在三妮陪着吴莎等人去黄龙寺上香求了灵符回来后不久,她那位曾经说不可能再生的嫂子怀孕了。夫妻俩高兴得跟什么似的,三妮也一个劲地说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去还愿。府里当时都为忠柱夫妇高兴,等高兴劲过了,他们又想,连吴氏这怀不上了都怀上了,亲自去上香的郡王妃怎么还没有怀上? 之后,府里的人就开始关注吴莎的肚子,确定她没有怀后,开始了新一轮的议论。 不仅是府里人盯着这事,远在京城的齐暄帝在知道徐喻明没有孩子后,也叹了一口气,之后赐给郡王府的药物又加了一倍,里面还添了一些补阳气的药,也就是说齐暄帝以为两人没有孩子的原因在徐喻明身上。徐喻明发觉此事后哭笑不得,为了证明并非如此,他夜里稍稍努力过头,隔天,肾倒是没有亏,人却病倒了。 吴莎发现他病了之后,其实很想笑,不过为了男人的面子她硬是忍了下来。 徐喻明一看她的表情,就猜出她促狭的目光下藏着什么心思。他又羞又气,别扭了好几天才肯好好养病。 他这一病,府里也不再提吴莎没怀上孩子的事了,她不会再次当寡妇就是她命好。 徐喻明在屋子里养着病,有吴莎陪着说话逗趣,本来生病时的那点子懊恼早就消散了。心情是好了,病还是要慢慢养了,养到一半的时候,他还吃了几服吴莎开的药,药方是两人一起研究后定了,要真吃出事来也算两个人的。 不知是不是心下不安,几服药下去,病情没有好转,当然也没有变差。吴莎自知自学的医术,就跟赤脚大夫似的,上不了台面,也不知自己哪里来的胆子敢开方子让徐喻明吃,这可是她老公,也没有这么坑自己人的。好在也没有事,她也马上醒悟,没有继续开药。 “我看下次还是等我生病的时候,我开药给自己试试吧。”吴莎说道。 “你都不怎么生病,要是拿你几时练手,几时学得出来,不如还是帮我开药,我们一起多研究研究。” “你的病情太复杂,我实在研究不出来,还是先从小病慢慢积累经验吧。” 徐喻明听她这样说,也没有坚持,他也是惜命的,尤其是发觉吴莎有各种养生的方法,一年四季也很少生病后,他就更保重身体了。本就是个病弱的被吴莎比了下去,要是再不保养,他岂不是要早吴莎几十年走。吴莎也没有孩子,无牵无挂的,别没等他坟土干就转嫁了他人。 先前,吴莎与他闲聊时,曾说过以前很多人都以为她是男子,导致她婚事艰难。他当时心下想,幸好如此,不然也等不到他到了年纪娶她。那些眼力差的男子里,徐喻明私以为显然是没有萧墨言和常乘风的,这两人的心思这么明显,总不至于是在误以为吴莎是男子后生出的心思。他不知道世上有些人是不能马上知晓自己心思的,等知晓后为时已晚,像是他这样知晓的时间正好,又马上为之行动的少之又少。 到了二月底,徐喻明总算病好了,吴莎想到今年多了一份的节礼,便猜朝中对徐喻明的注意更小了,便大大方方地带着徐喻明去逛了一次街。为了逛得方便,两人特意穿着平常的衣服,逛的也是最实在的菜场那一片。徐喻明知道吴莎爱逛菜场,出门时也兴致勃勃。 不过他所看到的菜场,跟他所想象的很不一样。吴莎常去买菜的地方也不是正规的菜场,就是一条热闹的街,两边有许多村民拎着自家的的菜蔬在那儿卖,有些人要是把摊子摆得出去一点会挡着路没法过牛车,赶车人还会跟摊主起争执。吴莎和徐喻明走到时,就看到路中间有两个人在吵,边上有许多人笑着在围观。 “差役也不来管管?” “都不用管。”吴莎轻笑着。 她的话音刚落,就听人喊了一声。 “差役来了。” 马上看热闹的人散了开来,争吵的人也连忙分别,不等差役走近,牛车就已经走了,就那摊主还在,见差役走近连忙把自己占了太多路的摊子往里面摊,不过也没用,差役已经看到,走到他的摊子前面对着他一通骂。摊主垂着头一点声都不敢出,临了还拿出几个钱塞到差役手里,差役这才离开了他的摊子,又在各个摊主转了转,每个摊子上收了钱之后再离开。 “他们这样合规矩吗?”徐喻明小声问。 “不合。不过差役月银极低,不四处搜刮一点日子都没法过。” 徐喻明一听,有些不赞同地看着吴莎。 “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这世上哪里这么好的事,你以为办事凭的是一腔热血心中大义?错,不过是为了谋生而已。” 徐喻明还是有些不认同,又不想跟她在街上争论这些。 “近日无事,我们回去慢慢研究。”吴莎也提议道。 徐喻明点头,暂且不去想这些事,跟她去买菜。正是野菜上市的时节,有不少人摆摊卖野菜。两人拎着篮子,买了好些,还在一个摊子那儿买了蚌。 边上有人看到了,等吴莎付过了钱,才说:“这东西一点也不好吃,煮不烂,味道又腥。” 卖蚌的摊主听了讪讪的,他也觉得这东西不好吃,就想着也许有人没见过才捞一些来卖,没想到还真有那冤大头,哪怕价被压得低了些,但白得的东西能卖出去就不错了。 “没事,家里有人会做。”吴莎说道,倒有些后悔没有把价压得再低一点。 徐喻明也没有搭话,心知她说的会做的那个人是她自己。他还看到有人在卖小鸡崽,黄绒绒的挺有趣,也有人在卖一些手工制品,买的人却不多。冬天闲着没事,大家都会自己做些这个备着,哪里会上街买。就是有急用需要出来买的人家,也是在年前大采买的时候把家里缺的东西都补齐,不会在这个时候再买。 摊子多了,也就有人出来卖吃食,吴莎见有人在卖油条之类罗依食铺才有的东西,可见模仿的事不管哪个时代都有。吴莎倒不担忧罗依家的生意,只要手艺在,总不会太差。 徐喻明身体才好,吴莎也没有让他吃这些油腻的东西,反倒带着他去了另一个街上的小吃摊,点了一碗馄饨。 “这家的馄饨味道最好,你尝尝。” “好。” 两人入了店坐下,却只点了一碗。摊主也不介意,小两口合着吃一碗的挺多。徐喻明本来没有多想,等吴莎在他前面先尝了一个馄饨的时候才会过意来,这是在替他试毒呢。 “用不着如此吧。”他小声说。 “小心点总是好的。” “可要是你……” “我就是完成最后一步,以防万一。大抵也没有问题的,以前我也常来这个摊子。” 吴莎一边说着一边挑了一半馄饨出来放在店家准备的空碗里,放到了自己面前,再把看着大的那碗给了徐喻明。 “下次不准了。”徐喻明不痛快地说。 “知道了。吃吧,要凉了。” 徐喻明知道她这话的意思,她知道是知道了,会不会照做却是另一回事。不过这事可不能随了她的性子,徐喻明伸手从她的碗里舀了一个馄饨出来,慢条斯理地吃了下去,又从自己的碗里舀了一个出来放在她的碗里。 “脏不脏?”吴莎小声调侃道。 “就是吃到你嘴里的,我也会尝尝。” 吴莎也是服气地点点头,跟他慢慢地把馄饨吃完了。结完账出来,她就听到馄饨摊的夫妻在说刚刚那对夫妻如何恩爱,吴莎朝徐喻明看了一眼,伸手挽住他的手臂。 “走,我们去前面书局看看。” 徐喻明还有些不自在地朝四周看了一眼,虽有人议论,但好像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遂打消了劝阻的念头,由吴莎拉着跟她朝前走。两人前面买的东西已经交由下人放在马车上了,吴莎最喜欢这一点,这街逛得比前世还舒坦,到底是当了大家夫人,不是普通百姓能比的。 书铺里的东西不多,以前吴莎也会来逛逛,这次也没有发现有什么新出的书。徐喻明觉得这书局的书都没有府里的多,顿时有些意兴阑珊。 “我们去其他地方逛逛吧。”徐喻明说。 “好。”吴莎点头。 两人出了书铺慢慢在街上走着,就当消食,中间吴莎指着两家店让徐喻明看,徐喻明都没有进去逛的意思。吴莎见他似乎一直在打量街道两边的铺子,也有一些好奇,不知他到底是想买什么。良久之后,他眼睛微亮,指着前面一家装修华丽的铺子。 “我们去那儿逛逛吧。” 那是一家首饰铺子。吴莎嘴角一勾,脚步却顿了顿。 “这家铺子里的东西不怎么好,你若想逛,我们不如去另一条街上新开的,那里的东西做工精巧,比这家的可好看多了。” 徐喻明事事都在暗卫的监视之下,想要搞什么惊喜那是不可能的,吴莎已然知道他这是想买首饰给他,当然就想挑个自己喜欢的。徐喻明听她这样说,也不觉得扫兴。 “行,都听你的。” 吴莎一笑,与他携手而去。 这次逛街两人算是满载而归,各种吃的用的不说,吴莎还得了一套镶着红宝石的头面,上里的红宝石颗粒不大,胜在火彩十足,又是难得的鸽血红,颇合吴莎的眼。铺子里本来就有其他人在挑首饰,初时两个打扮不显的人进来时,她们还有些鄙夷,等徐喻明眼睛都不眨地付了钱买下一整套头面后,其他人不由多看了两人几眼,这才发现徐喻明生得很是不凡。 钱塘几时有了这样的人物?她们暗想。掌柜的也不认得徐喻明,但他认得吴莎,吴莎以前来铺子里买过东西,他知道这是郡王妃,想来另一个人就是郡王。两人既然是微服出游,掌柜的也没敢声张,就是后来有人打听,他也推说不知道。 吴莎不知道钱塘的女子有这么恨嫁,有个男人出手大方了点就有人上赶着打听,她正高兴自家男人识趣有眼光,要不是怕惹麻烦,真该多多带他出来逛逛。 吴莎所想的麻烦,大抵是被有心人盯上,想要利用徐喻明的身份做什么,她却没想到会有另一种麻烦找上门来。 “你说有人递帖子求见?”吴莎朝着进屋通报的三妮问道。 “是。” 吴莎和徐喻明对看了一眼,两人均有些不解,便问:“谁?” “一位夫家姓钱娘家姓吴的夫人,说是有要事跟郡王妃商量。”三妮有些忐忑地说,门房的忠永想着来人也是姓吴的,怀疑是吴莎的亲戚让报了进来,加上这也是郡王府头一次有人求见主子,以往有什么人来都只见杨管家。 吴莎是用了前世的名字才姓吴,跟这一世姓吴的人家不可能存着什么亲戚关系。 “让门房好好当差,没得阿猫阿狗的帖子都往里递,要实在有事,先让管家出面应对。” “是。”三妮连忙应道。 出了院子,三妮朝侯在那里的忠永瞪了一眼,“你怎么当的差事,也不仔细问问,郡王妃都恼了。” 忠永摸了摸脑袋,赔了一声不是,解释道:“不是我不问,那位夫人通身气派,见了我们就昂着头活像只公鸡,挥挥手就让我们去找郡王妃,我们以为她有什么来历,才跑了这一趟。” 第166章 虔婆 “以前府里有客到,不是都领到管家那儿吗?” “最近都没有这样的,两位主子前几天又出过门,想来是不怕见客的……” “主子几时怕过见客,不过是懒得见这些上不了台面的。罢了,跟你说你也不懂,你先去找杨管家去。” “我就是没找到杨管家才来报给主子的。要不,你跟我去一趟?我是真不清楚是打发了好,还是请进来。” 三妮略一思索,就点了点头,“行吧。” 忠永松了一口气,三妮心却悬着,一会儿忧心自己能不能把这事办好,一会儿又有些雀跃,她可是难得有机会办个差事。 郡王府大门两侧各有一道侧门,一处是府里出入用的,门后的门厅是扩建过的,边上有两个待客厅,一间小休息室。另一侧的侧门,是留给守卫郡王府的护军用的,里面是一个休息厅,除了打扫的时候,府里的人都不往护卫呆的地方去。护军休息厅通往王府的门是从里侧锁住的,守军也不能通过门进到郡王府里面。 门厅处的休息室用屏风隔成了两块,里面是夜里守门的门房小睡用的,前面是白天门房暂时休息喝茶的地方。待客厅也修得简单,只设了茶座,并无多的装饰,平常若有人来,杨管家会在待客厅跟他们碰面,实在有事得劳动吴莎的,才领着他们往正厅或后院去。 这些来客杨管家都是他们来之前就有数,也就不太有客人来了,他没在家这样的事。 今天来的显然不是预料内的客人。 三妮到了侧门外的檐下,忠永所说的吴夫人就等在那里。在杨管家同意前,来客都是不准入内的,让他们在里头等得分人手盯着,还不如让他们在外面由守军盯着,哪怕看着有些怠慢。守军平素也没事,郡王府鲜少有人来,难得有客,还是女客,不少人都斜眼打量着。打量了片刻,守军们的视线就被出来的三妮吸引了过去,比起半老徐娘,自然是水灵灵的小姑娘更招他们稀罕。 旁人在打量三妮,三妮却在打量这位吴夫人。绸缎的衣服,但不是上等的;新制的头面,但不是整套的;身上的香气扑鼻,就跟香粉不要钱似的,闻着却有些刺鼻,三妮在吴莎那里见识过不少好东西,闻得些这位夫人所用的熏香不是上等的。眼前这位哪里像是上等人家的夫人?再看跟在吴夫人身边的丫头,衣服半新不旧的,放在郡王府也就洒扫的下人会穿。吴莎时常对她们说,若跟她出门去,她们也代表着郡王府的脸色,一言一行衣裳头饰都要仔细,京中就是三流人家都是这样的作派。眼前这位,显然连三流都算不上。 吴夫人在外面已经等了许久,好不容易见有人出来,也马上看了一眼。粉面含笑,目澄似水,倒是一位标致的女子,只是这位显然并不是郡王妃。 “这是郡王妃身边的贴身侍女安妮,你有什么事就跟她说吧。”忠永抬着下巴说道。 “原来是安妮姑娘呀,我还以为是哪里的仙子呢。”吴夫人满脸堆笑地说道,让刚刚被她唬住的忠永暗恼。 三妮叠手略欠了欠身,说:“不知这位夫人是哪一家的,郡王妃这会儿正有事,无暇见客,特让我来问问。” “夫家姓钱,在城西开了一间铺子。听闻郡王妃是神仙一般的人物,正巧府里得了一件精奇的古玩,想让郡王妃品鉴,这才冒然递了拜帖。烦请姑娘进去通传,说不定郡王妃能看得上眼呢。”吴夫人说着从手下摘下一只镯子,就想往三妮手上套。 三妮还是头一次遇着这样的,马上退了一步,旋即回神淡淡说道:“郡王妃什么样精奇的古玩没有见过?吴夫人若只为了这个,还是请回吧。” “等等。”吴夫人马上拉住她,在她耳边小声道:“还请姑娘行个方便,我真有个好物件,能替郡王妃解忧。” 三妮已经知道她来不是为了什么正事,也懒得跟她多话:“郡王妃今日不得闲,再好的物件都一样。” 说完,她就扭身进了府,任吴夫人在后头叫也不应。吴夫人跺了跺脚,心下愤恨,却又不好发出来,讪笑几声后就带着人灰溜溜地走了。 三妮其实并没有走远,等吴夫人离开了,她就让忠永去找卫队的人帮着打探消息。卫队的人刚刚看得分明,等忠永找人帮忙时,他们也一口应下,还向忠永打听起来。 “小哥,安妮姑娘订亲了吗?” 忠永年纪不小,却也是头一次有人向他打听这个,他们没有害羞他倒害羞起来,嘴上也就没了遮拦。 “没听说。” “郡王妃莫不是留着她当通房?” “不知道。她有哥哥在呢,凡事都有她哥哥做主。” “她哥哥是谁呀?” “就是常出去采买的忠柱哥。” 采买的人走的是边上的角门,角门那儿也有人守着,守卫的人又是时常轮换的,听着话的人也知道忠柱是谁。一想到那样憨厚的人竟有这样娇俏的妹妹,一个个都在心里琢磨起来。忠永说了让他们查的事,见他们漫不经心的应着,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听进去。反正他已经说了,差事没办好也不怪他,忠永光棍地想,马上回了门房处休息去了。 就算守卫的人不查,暗卫也是要查的。 三妮在回后院的路上遇着了杨管家,已经把事跟杨管家说了,杨管家马上安排人去查,得到的消息却让他哭笑不得。 “你是说那是一个虔婆?” 所谓虔婆类似青楼的鸨母,不过这位吴夫人不算鸨母。她和她的夫君在城西开了一间茶馆,里面收容着一些姑娘,有一些在茶楼里卖艺,有一些在茶楼里寻找可托付终身的人。有人想要置外室,或是寻良家子当妾室,就会找吴夫人。她既没坏了名声,又能从中赚到钱,在城西颇有些名声。 那日吴莎和徐喻明逛街买首饰时,被吴夫人瞧见了,她和首饰铺里的掌柜和伙计都熟,马上就打听出两人是郡王和郡王妃。她打听到两人成亲也有些日子了,却一直无后,就想在自己楼里的姑娘里挑一个模样不出挑又好生养的送给吴莎。说是送,大凡有点体面的人家都是会给谢银的,这谢银一般都比女子的身价要高。 “她那里的姑娘出身都清白,平日也好生养着,顶多出来端茶递水跟男人打个照面。”杨管家又说。 吴莎皱了皱眉,“我怎么听这意思,你是想让我挑一个人来添乱呢?” “不是。我就是想,要是你要挑,这不正好嘛。”杨管家解释道,总觉得自己这话说了还不如不说,马上就朝外面看了一眼,“我好像听到铁头在哭?反正事情就这样,我先回去看儿子去了。” “瞧你这点出息。”吴莎翻了个白眼,看着他小跑着溜了,心下也是无奈。 如果她真是那等小心眼的,这会儿听到他拿儿子当借口,只怕会更火大。在无人的庭院淡淡叹了一口气,她蹲下身拔了一朵野花在手中把玩了片刻,暗想,且当成是笑话说给徐喻明听听吧。 吴莎把吴夫人的话说出来的时候,徐喻明可不敢当成是笑话。 又到了他表明立场的时候了! “一个下九流的婆子竟也敢过问起郡王内院的事,这等妇人着实无赖,我看此事要从严处理,免得旁人都窥探郡王府的事。府里的下人也得好好管管,若不是他们多嘴,外人又怎会知道府里的事。门房忒没有规矩,那时我就想说得让杨管家好好训导一番……”他义愤填膺地说完,见吴莎淡淡打量着他,眼皮一紧,他马上收了情绪加了几句:“世人愚顿,不知夫妻厮守的乐趣,咱们的日子过得这般清净,用不着再多一个人。” 吴莎撇撇嘴,对他说的这些话还是很受用的,但是她不能就这么把事情放过去。 “你有这样的想法,为妻非常欣慰。只是我始终不明白,你年少时也是见识过许多的,旁的男人能妻妾成群,恨不得夜夜换新妇,怎地你却没有这样的想法?子嗣一向是人生大事,哪怕你说你记恨王家,但你体内也不止有王氏的血,最多的还是你徐家的。任血脉断绝,你觉得对得起你的父母吗?” 见她问的认真,徐喻明知道不能搪塞过去,也就坐直了身体。吴莎进屋来说吴夫人的事时,徐喻明正坐着喝水吃点心,吴莎见他像是有很多话要说,也就跪坐了下来,为自己先倒了一杯水,准备好好听听。 “我十二岁中,宫中向我示好的女子繁多,我只觉得厌烦,不曾有半点欢喜。到了要成亲的年纪,最初定的那位你也知道,都是旁人的谋划,与我并不相干。那时我也以为我会娶妻纳妾生一堆孩子,可是发生了种种事,旁边的事反而统统无所谓了,只盼有一个可信任的能陪着我过平淡的日子。这样的日子,自然不会有什么妻妾相争,只有两人的相濡以沫。” 徐喻明说到这儿,语气软了下来,略带撒娇地看了她一眼,这跟她偶尔流露的撒娇语气很像。吴莎抿着唇,按捺着要上扬的嘴角,似乎对他的回答并没有太满意又似乎很满意。 “至于无后之事,想开了倒也没什么,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非得有后不可。当初王氏恶妇为了生出儿子使出种种下作手段,我那时便想,这恶妇把一生都耗在生子争宠这件事上了,真当可笑至极。人应当有更多的活法,女子也是,如果生不出孩子这辈子就毁了,这样的女子也太可悲了。你不是这样的女子,真好。” 吴莎仍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脸上并未显露出欢喜。 “你是不是担忧老了没人照顾?我比你年轻,我照顾你。”徐喻明拉过她的手,一脸正经地说。 吴莎嫌弃地笑笑,说:“你比也不过比我小六岁,等到七老八十的时候,七十的不一定就比八十的能干。” “那就只能劳细君照顾我了。”徐喻明腆着脸说。 “好说,就看你乖不乖了。” 吴莎想起前世一个夫妻间的玩笑话,说老公要是乖,老婆将来就每天推着轮椅带他去晒太阳,要是不乖,直接把轮椅从楼梯上推下去一了百了。她也曾真实看过一对打架的夫妻,年轻时老公打老婆,老了之后老婆打老公。许多事都是互相,爱也是互相的,她伸手为徐喻明的杯子添了水,对他微微一笑。 这事算是过去了,徐喻明暗想。 但从另一个方面来说,还没有过去。就算这位吴夫人是给人发展不正当关系牵线的,但钱塘有钱的主也不是一位两位,她怎么就想到了徐喻明了呢?她又让杨管家查了查吴夫人楼里新到几位姑娘的底细,倒真有一个来路有点蹊跷。杨管家还没来得及细查,这人就不见了,杨管家也只能作罢,向吴莎和吴思禀报。 “门房办事不利,换一个新人,好盯的。”吴莎吩咐道。 杨管家明白吴莎的意思,这是要放一个可疑的人进来,放在眼皮子底下等着他们有所动作。只要不让他们进后院,防范起来也不是很难。 徐喻明不知这事,哪怕吴莎后来没再提跟他一起上街的事,他也没有多想。只出去一次就惹了事回来,要是多出去几次,还不知能出什么事,就是吴莎放心,他也不放心。 两人放心了没几天,府里又有生人拜访,这次是来报丧的,萧墨言的夫人齐氏病逝了。吴莎是萧府的义女,齐氏又是在江北没的,离钱塘不远,于理是要来通知她一声。两边紧要的人都知道她这个义女到底是怎么回事,外面的人却不知道,面了上总要过得去。萧老夫人也没有盼着她过来祭奠,吴莎也推说自己身子不爽没有前去。 第167章 遇劫 吴莎人没有去,却从旁人的嘴里知道了齐氏忽然病逝的原因。说到底是产后情绪太大,受了伤不好好养着,小病拖成了大病,最后人没了。也好在萧老夫人人就在江北,一应事宜都能安排妥当。妻子过世,丈夫用不着守孝,顶多一年内不继娶,萧墨言还会继续在杨州当官。 “老爷,回房歇一会儿吧。” 江北刺史府的灵堂内,萧老夫人身边的绿萝受命前来请萧墨言回屋。这是儿媳妇的灵堂,萧老夫人是长辈不便过来。萧墨言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一双女儿,小的那个还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心下无奈地叹了一声。 “我再守一会儿。” 总归是夫妻一场,齐氏又是一个贤惠的女子,嫁过来之后事事顺着他的意,将他生活上的事安排妥当。他忙于公务,早出晚归,有时遇着棘手的案子,就是回到家也带着火气。齐氏从没有怨言,也不曾怪他鲜少陪伴。也是因为她这般体贴,他也没有纳妾的心思。他希望后院安安静静的,安静得就像是他未婚时那样。 后来两人有了孩子,他也曾为她们的出世而高兴,就算她开始只生了两个女儿,那也是他的骨血。他知她生产不易,还曾小产两次,但他却不得不让她再怀上一次,直到生下嫡子。这是两人都希望的。总算儿子出生了,本来该两人人生圆满的时候,他却发现人生再也圆满不了。 大丈夫落子无梅,就算有下错子失了阵地的时候,也不必留恋,在别处赢回来就是,他总不会一输到底的。 等忙完了丧事,萧老夫人带着两大一小三个孩子回了京,留下了她身边的绿萝和绿蔓照顾萧墨言。两人来时就知道萧老夫人是让她们当通房,当时她们想着能当萧墨言的通房也是她们的福份。现在夫人没了,两人又多了些打算。 萧老夫人带着齐氏的棺木一前一后走在路上,萧老夫人是长辈,不宜跟着儿媳妇的棺木,所幸为了顺利扶灵回京,萧家派了一个晚一辈的侄子过来,有他在萧老夫人也就放心了。齐氏的三孩子是随着母亲的棺木走的,晚上两边人马再一起汇集在同一个地方落脚。几个孩子都有奶娘跟着,萧老夫人也放心,就是她在身边跟着,孩子也是由奶娘们照顾,顶多有她在她们更仔细些罢了。 这天刚离了杨州,在官道上走了一天后,又到了要投宿的时候。一行人带着棺木一般能不进城就不进城,沿路的驿站也就成了他们最适合落脚的地方。作为官眷,又会出银子,驿丞自会好生招待。萧老夫人安顿下来后,就等着孙女孙子到达,心下担心下人会不会在她没有盯着的时候偷懒耍滑,又想,她最得用的嬷嬷也跟在后头,想来她们也没有这个胆子。 等了一个多时辰,扶灵的队伍还是没有到达驿站,两队前后就隔了一里路,要是走在笔直的路上两边还能遥遥相望,怎地前面的到了,后面的过了一个多时辰还没到?就算几个小的中间要休息也不能差这么多时间呀?萧老夫人在疑惑的时候,陪在她身边的紫嫣已经在外面派人往回走,去看看扶灵的队伍走到哪儿了,这一找又花了一个多时辰。 去查的小厮匆匆回来时脸色发白,就连嘴唇都是抖的。 “不好了……都死了!” 萧老夫人感觉事情不对,已经出了房间在大堂等休息,乍然听到这个消息眼前一黑,差点没闭过气去。紫嫣连忙上前扶着,一边替萧老夫人顺气,一边训那个小厮。 “怎么学的规矩,连话也不会好好说了吗?” 小厮顺了顺气,才说:“小的和方师傅回路上寻队伍的下落,发现那一队人都倒在血泊里,怕是都没救了。” “两位小姐和少爷呢?”紫嫣紧张地问,又担忧地看了萧老夫人一眼。 小厮摇了摇头,一脸为难地垂下头,他当时一看出事了,方师傅又催他回来找人过去顺便报官,他都没有时间去问两位小姐和少爷的下落,他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多死人呢。 萧老夫人好不容易缓过来,听了他的话后,当即晕了过去,幸好紫嫣就在她身后扶着才没有摔到。她到底有些年纪人也沉稳些,细细问了小厮有没有仔细找过,才知他是回来报信的,一切都还不一定。紫嫣气得瞪了他一眼,连忙喊人去帮忙,又请驿丞找人去报官。驿丞知道这是杨州刺史的家眷,不敢怠慢,马上派了人通知上官。 “啊……” 小女孩的哭声一阵阵地越来越清晰地传了萧老夫人耳中,她微微皱眉,脑中似有许多画面滑过,猛然惊醒后,她看到自己的嫡亲大孙女趴在她的床边。难道先前的一切只是她做的一场荒诞的梦,孩子们都没事? “老夫人,你醒了。”紫嫣见萧老夫人睁开眼,连忙上前扶她坐了起来。 萱儿微微停了哭泣,害怕地握着萧老夫人的手,“祖母,妹妹和弟弟不见了。” 萧老夫人还未定神,初听此言当即胸口闷疼。 “老夫人别担心,此地的县令已经派了大量人手去搜寻少爷的下落。大小姐能在护卫的保护下单独逃出,少爷一定也可以。”紫嫣马上安慰道。 萧老夫人微一定神,点了点头,接过紫嫣递来的参茶喝了一口,浓重的参味总算让她清醒了几分。 “好好的,怎么会遇上这样的祸事?” 紫嫣也叹了一声,把已经知道的事细细道来。 这次扶灵的队伍除了棺木还带着齐氏的一些私产,里头有些东西是用来陪葬的,有些是要带回萧府存着,将来留给几个孩子的。也不知是一开始就有人盯上了这些东西,还是路上有人看出几大车东西价值不菲,便出了半路劫道的事。 为防路上出事,萧墨言本安排了不少护卫随行,但因为有两只队伍,护卫就被一分为二,留在萧老夫人身边的人手多一些,有一箱最贵重的金银珠宝是放在萧老夫人身边的。没人会想到有人这般大胆会对白事人家下手,萧老夫人只想到把自己身边得用的下人派去后面队伍照顾几个孩子,并没有想到还得多派侍卫过去。 事情出得突然,后面的人没来得及防备,加上当时一些丫头婆子吵吵闹闹的,反倒让护卫的人不好动手。等反应过来时,他们已经被压制住了。萧管事一看不好,就让几个护卫带上孩子先走,这会儿钱财什么的都是身外物,小主子们的性命才是最要紧的。 剩下几个得用的人分成两组逃开,两位小姐和两个护卫一组,萧管事抱着小少爷一组,后来抱着两位小姐的护卫为了分散追来的贼人的注意,又一分为二,大小姐这边藏入了山凹总算逃过一劫,二小姐那边就没有这么幸运。 紫嫣不敢把这事告诉萧老夫人,也不敢说已经发现萧管事尸身的事,只盼去江北传信的人快点回来,让萧墨言过来主持大局。 萧墨言赶到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他一收到消息便召来幕僚安排好事务,骑马赶了一夜的路才算到。进了屋,见萧老夫人靠坐在榻上,他一掀长袍跪了下来。 “孩儿不孝,劳母亲受惊受累。” “快起来,飞来横祸,也不是你能预料的。你来就好了,康康到现在都没有找到,还有二丫头。” 康康是萧墨言儿子的小名,萧墨言握着萧老夫人的手宽慰几句,也没有说二丫头已经死了的事。 “母亲放心,我这就亲自带人去找。只是这儿是驿站,咱们这儿多人都住在这儿也不方便,不如母亲先进城住着养养身子,免得等康康回来了,母亲却病倒了。” 萧老夫人强撑着精神,摇了摇头,萧墨言和紫嫣又帮着劝了几句,她仍是不听,只是驿站来往的人员多,他们一行人占了太多房间,的确给他们带来了不便。 “儿媳妇的棺木现在停在义庄,离义庄不远有一间寺庙,若非得搬,我也只搬到那儿去!” 萧墨言一想也好,至少那儿清静,不会有人闲聊说什么让萧老夫人听了去。当即,他一面派人去跟寺庙的人沟通,一面收拾行装,准备搬过去。那间寺庙叫翠竹寺,寺庙并不大,只住着师徒两个。寺庙有一间住院倒能容下这么些人,就是破旧了些。 萧老夫人进寺看了一圈也没有在意,反倒觉得心里平静不少。萧墨言知道住到佛寺之中定然是要吃素的,怕跟来的护卫不习惯,还让他们住在驿站的通铺里。一行人跟县里的差役一起,白天把四里八乡的村子都跑遍了,倒是摸着几个贼人的踪迹,但没有发现康康的下落。 第168章 专治不孕不育 萧府一家遇劫匪是豫州境内,豫州刺史知道萧墨言是陛下心腹,马上责令相关郡县全力缉凶。一时间,豫州百姓都知道了这么一桩事,杨州那边自然也听说了。 吴莎在事后第三天就从杨管家那儿知道了消息,她想着活下来的那个孩子,又想想不见的那个,倒有些丢不开。 “想什么呢?”徐喻明见她拿着钗子在镜前发呆,过去拿起梳子替她梳起了头发。 吴莎通过铜镜跟他微微一笑,又打开了妆匣,把放在最底层一枝不怎么显眼的银钗拿了出来,在手里把玩着。徐喻明认得这钗子,她成亲之前老戴,成亲后就没再见她戴过了。 他眼皮一跳,猜出了她的意思,不过她没有主动开口,想来也是犹豫,他也就当不知道,且拖她一会儿。 吴莎知他一向眼明心细,又是个会装样的,明明知道她的意思却不回应。抿了抿唇,她转头一手按下他拿梳子的手,一手拿着银钏在他面前晃了晃。 “我想出门几天。” 既然她提了,他也就不能当不知道。 “去几天?” “五到十天。” “为了什么?” “没什么,瞎逛,顺利练一下手,免得手生。” “不能找府里的人练?”徐喻明问。 吴莎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就算府里有暗卫的事两人心照不宣,但是这样说出来就有点尴尬了。徐喻明也顿了片刻,补了一句:“外面有那么多侍卫呢。” “真练跟陪练还是不一样的。你放心,没什么危险。” 徐喻明一点也不放心,想要问得再细一点,又知她是不肯说的。 “怎么非得你去呢?” “我真是去瞎逛,没有半点危险,除非有登徒子瞧中了我国色天香的容貌,利诱不成想要强抢。” 徐喻明忍着笑,面上强作紧张,“那可怎么办?你还是别出去了吧。” “你放心,我一定宁死不屈,顺便看他身上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捎带着弄回来,就当是劫富济贫了。” 虽不知有没有这般不长眼的人,但徐喻明默默还是为他们同情了几分。他握着吴莎的手,知道她定然是要去的,只得空嘱咐一句。 “千万保重,早点回来。” “嗯。” 吴莎点头,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徐喻明倒想多讨些别的便宜,想想她要出门定不让他闹,只得忍着。总归这是他的夫人,等五六天后她回来了,他连着利息一块儿讨回来就是。 第二天天一亮,吴莎跟杨管家交待一声就走了,徐喻明想起来送她,别被她按在被窝里不准他起来。 “别矫情,才出去几天就送来送去的。你照常过日子,也许等我回来那天,你还嫌我回来得太快呢。” 徐喻明连称不会,却也没有坚持起来。她这次出去定然要去杨管家那儿说几句,他跟去了有些碍事。他并不知道萧家出事的事,也不知道吴莎出门到底为了什么,但是他可以慢慢问,吴莎一走日子这般难熬,好在还有一个杨管家在,他每天去他那儿套套话,这日子也就很快过去了。 没有吴莎陪在身边,日子过得很是没有滋味,尤其当他从杨管家那儿听说吴莎许是去帮萧墨言找儿子了,徐喻明这心里就更不舒服了。杨管家不知这三个人之间的事,萧墨言是陛下的心腹,他的儿子不见了,各地的暗卫都得帮着留心,而吴莎在这个当口离开,定然是去帮忙寻找。真不愧是前暗卫首领,眼里有活,杨管家心下感叹,只恨自己不能跟着帮忙。 开春时节,尽管夜里空气冰冷刺骨,白天太阳一出来倒晒得人暖烘烘的。吴莎骑在马上,闻着早春的气息,感觉一个冬天的烦闷都一扫而光。 哪怕心里装着事,她也在道上慢慢走着,装作是春天出来闲逛的江湖儿女。其实吴莎也不确定自己来能不能帮上忙,两个州的人都在全力搜寻,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她难不成还能比得过他们这么多人。但是不来,她心里又过不去。哪怕她和萧家只是形式上的干亲,但是萧老夫人念着东方家的事不假,这样有情义的人,她就算帮不上大忙,跟过来看一眼总应该。 来探查此事的差役不少,见一妇人骑马慢行,也有人故意来盘问,其实是闲着无事找点乐子。吴莎笑着应付了过去,几句话就打听出这件事的具体情况,还知道了萧家小儿郎是在哪儿丢的。看来自己还是有几分姿色的,吴莎暗想,颇有些沾沾自喜。 差役拦着她东问西问的也说了一些不入流的话,但到底不敢做什么,见上官巡过来便马上放她离开了。吴莎假作准备入城,却在半路上绕了回去,去萧家小儿郎失踪的地方看看。 出事的地方是在一条偏僻的山道上,地上还有一块深色的痕迹,想来是那位萧管事流出来的血。吴莎朝四周看了一眼,见山道两边的灌木都有折断的痕迹,就知道来找的差役是使了劲的。来查的人好些都在猜是不是抢劫的贼人把孩子抱走了,想要借着孩子慢慢讹钱。可那孩子都没到半岁,就是真落在他们手里,他们能养好吗? 除了被贼人抱走,也有可能被野兽叼走。当时萧管事是抱着孩子从背后中刀身亡的,但是他的尸体却是面朝上,且衣衫凌乱,一看就是被人翻过东西,估计是追上来的贼人看他身上有没有值钱的东西。 翻完之后呢?他们抱上孩子走了?还是他们丢下孩子不管了?荒效野外,血腥气重的地方放着一个奶娃娃,也难怪旁人想孩子是不是被野兽叼走了。 这条山道原就有豺狼出没,平常很少人走,也就是刚过冬天道旁没有野草,才有人敢往这儿来。要是真被野兽叼了,吴莎也就用不着查了,还不如当这孩子还好好地被坏人养着呢。 要是这两种情况都不是,这孩子只能是被过路的人不小心捡着了……真要如此,可就太巧了,但在吴莎看来也不是没有一点可能。要是有人经过时看到有个娃娃在边上,难保不会动恻隐之心。一般人家捡到一个娃娃,白白把他养大的到底是少的,多半是送给想要孩子的人家养。现在四里八乡的人都知道有位大官掉了一个娃娃,若是想拿娃娃换钱,应该早就要站出来,可惜却没有。 所以如果有人捡到了娃娃,再多的钱也不肯交出去,只能说是他自家很需要这个娃娃。这样的人家可不多,一般人家就是没后,也会想着去同族过继,就这么养一个身世不明的,甚至可能给自家招祸的孩子,这得是多迫切想要个孩子呀。 查着吧,她想。当天她就找地方寄放了马匹,又弄了一头驴,打扮成专治不孕不育的游方郎中开始去每个村子行骗,不,行医。 总归是学过几年医术的,吴莎把脉还是有几分准的,自以为开的方子也算对症,应该吃不死人。一般人家都舍不得拿钱出来看大夫,她又是专治不孕不育的,就是路上有几个媳妇家朝她瞅几眼,也没好意思拉住人问。吴莎私以为这是还没有觉得生孩子这事无计可施,这样的人也不在她想查的范围内。 几天下来,吴莎为几个大龄妇人开了方子,其余却一无所获,正想着是不是扩大点探访的范围,就听说有人在林子里捡到了包孩子的襁褓。 “孩子定然是被狼吃了。”议论此事的人无不可惜地说。 “这是在哪座山上找到的呀?” “就在前头笔架山,以前那儿闹过狼。” “是呀,五六年我三叔公的鸡就是被狼给咬死的。” 吴莎赶来听到了一耳朵,又看到有一批差役从山上下来,手头还拿着一块颜色鲜亮的襁褓,这东西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用的。吴莎看了一眼,又在人群中打量了一圈,觉得这下倒是省事了。 襁褓这般完整,怎么看都不是野兽扒下来的。贼人若是要讹钱,不用故布疑阵,看来她的猜测多半是对的。既然襁褓是在这儿附近发现的,对方应该离这儿不远。吴莎这样想,也就在这附近晃悠得更勤了。 另一边,萧老夫人已经知道二丫头横死,康康下落不明的事。她也没有再昏过去,只在寺里跪着,求佛祖保佑寻回她的孙儿,只愿她的孙儿平安,她愿意折寿、愿意重修翠竹寺。 出动了这么多人查了这么多天,只捡回来一个襁褓,萧墨言心下苦闷,却还不能把这事透给萧老夫人知道。看到母亲跪在佛前,不思饮食,他却只能在边上干着急。他只恨自己无用,只恨自己没有考虑周全惹上了这样的祸事。即使是在京中他得罪权贵的时候,他也没想过会有这样一天。 收起了心思,他入了佛堂,跪在萧老夫人身边,劝道:“母亲,儿子替你跪一会儿,你回去歇一歇吧。” 萧老夫人也不理,顾自念着刚从寺里主持那儿学来的经文。 萧墨言想了想,总得让萧老夫人有点心理准备,便说:“母亲,难道康康不回来,你就要在佛寺跪一辈子了吗?孙子是要紧,那萱儿呢,其他人呢,就不要紧了吗?” 萱儿是他头一个孩子,又取了东方家那位姑娘的名字,以往最得萧老夫人疼爱。萧老夫人闻言,声音略一停顿,马上又平缓地继续把经文念下去。当一遍念完后,她磕了一个头,才转头跟萧墨言说话。 “你和萱儿若有空,不如来跟我一起念经。至少……得念足七日才是。” 萧墨言无奈点头,让人去叫了萱儿过来陪着念,希望看到孙女的面子上,萧老夫人能趁空歇一歇。萧老夫人被孙女时不时劝着,中间倒也起来走动几回,却一直到了深夜才回屋安睡。萧墨言跟在后头微微叹气,也不知将来如何。 抬眼时,夜色正好,他精神倦怠,偏不愿去歇下,反而在寺庙中闲逛了起来。 他已过而立之年,当过廷尉,断过许多重案难案,帮着齐暄帝修改法令,自认为做得不错。当了杨州刺史后,尽管时间不久,杨州上下吏治已经为之一清,他也算对得起齐暄帝对他的期待。他三十得子三十一丧妻又让母亲为他忧心,于私,他却并不是个好的。 世上本无两全事,他也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心里终归放不下罢了。 在寺庙里逛了一圈,他寻了一个角落坐着赏月,哪怕夜里冻人,他也没怎么在意。坐了没一会儿,他忽然听得边上有响动,他屏气凝神留心四周的动静,心下暗想,这人避开护卫夜闯翠竹寺是为了什么?莫不是那些贼人的同党? 很快有个身影悄然落在地面上,她猫着腰,目光朝四周一打量,很快就看向了萧墨言坐在地方。萧墨言早就闪身躲到边上一棵大树的后面,静了片刻,见没什么响动,才微微探头看去。借着月光,他并没有看到前面有什么,正纳闷着,就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吓了一跳,猛地转身,一掌打了过去。 武艺他也是会的,只是没有学得那么好,这会儿也没有武器在身上,要是来的真是贼人,他怕是讨不着好。正想出声叫护卫进来,他就听到来人压低声音说话。 “是我,你妹。”吴莎简略地说。 萧墨言借着月光一看,隐隐认出她来,只是她穿着一身男装,瞧着又不太像。 “你怎么这幅打扮?”萧墨言不由问道。 吴莎翻了个白眼,本来她想偷偷进来,把孩子往门口一放再敲门把人吵醒让他们自己出来看到孩子的,谁知才翻进寺庙就碰着人了。她把怀里的孩子解了下来,往萧墨言怀里一塞。 “看看是不是你家的?” 萧墨言一愣,记得孩子手上有一个胎记,便连忙拉出孩子的手想看,借着月光,他看了好一会儿才确定,不由惊讶地看向吴莎。 “你怎么找到这孩子的?” “路上捡的。”吴莎说,哪怕萧墨言猛盯着她,她也没有再多说一句。 第169章 已逝去的 孩子当然不可能是路上捡回来的,两人都心知肚明,吴莎却不愿意说太多,毕竟对方只是一时起了贪念,并没有存着什么坏心思。 昨天,吴莎总算在一个村庄发现了一对行迹可疑的夫妇。夫妇两人住在村子最边上,跟村里人不怎么来往,但村里人都知道他们都过了四十还没有孩子的事,平时他们出现在村子里,少不得被人议论笑话一番。不知是不是这个缘故,两人不常在村里露面。吴莎到了这个村子后,倒有那好心的大婶领着她去给两人看病。 吴莎半诊半蒙地诊断出女子没有问题,男子精气不足。男子听罢脸色有些不好,但并没有太惊讶,似乎早就知道这事。想来也是,如果不是问题出在他身上,而是因为女方,说不定他早就休妻另娶了。世上像徐喻明这样的男人少,她由衷地想。 作为一个装得跟真的一样的游医,她恰好就有专治精气不足的神药,当然价格也不低。两人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买,吴莎也不强求,只说后日还会来,若是两人改变主意可以去村口找她。 说话间,吴莎发现妇人总是时不时地朝屋内看一眼,像是担心里面会有什么事一般,吴莎假作没有发现,离开村子后,夜里又偷偷潜了回来。 “要不我们把这孩子送回去换些钱吧?”屋里传来男人说话的声音。 妇人一边哄着孩子,一边说:“不行,不是你说咱们就养这个孩子当儿子了,怎么又说把他还回去了呢?” “以前我生不了没办法,现在不是有药能治嘛。” “我看那游医像是骗人,不能相信。”妇人一口断定。 两人吵了几句嘴,直到孩子哭起来了才停下。吴莎断想也会如此。本来男人以为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就打算把抱来的孩子当成亲生的,而妇人呢,心里已经把抱来的孩子当成自己的了,现在让她送回去,她不舍得,她也担忧就算自家男人治好了病,她都一把年纪了,也没法再生孩子,与其让他治好了去跟别人生,还不如留着抱来的孩子呢。 吴莎发现了孩子的踪迹,怕进去强夺伤着孩子,就在窗外弄起声响,故意用阴恻恻的声音幽幽地喊道:“还我的孩子,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两人一直关注着富贵人家丢孩子这件事,也知道那天队伍里有小男孩生母的棺木。男人不是个胆大的,会捡孩子回来,也是鬼使神差之下用尽了他这辈子最大的勇气,现在听到外面有声响,又想到自己有可能会生,护着孩子的心思早就断了。妇人也是如此,到底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她马上把孩子往床上一放离得远远的,跟自家夫君挤在一起发抖。 等他们静下心时,孩子已经不见了,他们也不敢声张,只当这事只是一场梦,好在孩子身上本就带着一些值钱的金银手镯,当了也值一些钱,说不定能买游方郎中所说的神药。 尽管不知道事情的全貌,萧墨言看吴莎的打扮,就知道她帮忙找回孩子并不容易。他一时心情起伏,胸中似有千言万语,偏一个字也说不出,只激动地看着吴莎,倒让吴莎不好意思起来。 “好了,夜里凉,你把孩子抱进去吧,我走了。” 萧墨言想要叫住她,开口却是问:“你为什么会来帮我?” “谁让你是我义兄呢?”吴莎淡淡地说,也知他不信,歪过头一笑,“就当是卖个人情给你吧。让我出手,代价是很大的,你要有心理准备。” “若你所求为你,我本就会尽力相助。” 这话说的就有点玄妙,吴莎挑眉问:“为我家夫君算不算是为我?” “你觉得呢?” 吴莎只一笑,说:“我家夫君是个老实的,就是有时爱闹闹脾气,怪让人心疼的。我们也无需你做什么,若是有万一的时候,只要你能多一分信任即可。” 萧墨言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听徐喻明的事,想再说什么时,孩子干哭了一声,他低头哄了几句,再抬头时眼前已经没有吴莎的身影。他抱紧孩子,在那里站了许久,露出感怀的笑。他也不知这笑是为了失而复得的孩子,还是为了本以为断了交往的人忽然出现。笑了一会儿,他忽然又流下了泪,又烫又涩的滋味漫在胸口,焚着了五脏六腑。 “哇~” 怀里孩子的哭声唤回了他,他收住了感伤,朝着儿子微微一笑,转身朝着母亲住的房间走去。 孩子失而复得,萧老夫人也万分激动,也就没有发现那时萧墨言脸上与平时不同的表情。之后,她也兑现承诺出钱重修了翠竹寺,之后翠竹寺的香火不断,在当地成了传奇,这是后话。 此时传奇真正的创造者却一路飞奔回家,在府外落脚处略一收拾再悄悄入府。 她已经离开七天了,徐喻明也知道她说离开五到十天,不可能那么巧就在第五天回了府,却还是盼着她早点回来,也盼着她帮忙归帮忙,没有跟萧墨言见面。正想着,门口忽地闪进来一个人,他一看却是穿着七天前那身棉布衣衫的吴莎。 “我先去洗个澡,回见~” 说完,她就出了房间,去叫了下人送水,又让人去厨房交待晚上多做两个菜。她赶了一天的路,吃的是白馒头配凉水,早就想吃点好的了。 徐喻明略一恍神,直到她交行菜式的声音飘进来,才确定自己刚刚不是在做白日梦,是她真的回来了。他有心想出去跟她多说几句话,起身后又想起她刚刚说的,不得不按捺下来。他现在有些明白她喜欢给人做菜的心情,几天没见她都瘦了,不行,他得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好吃的菜。 府里的人知道这几天吴莎没在,在准备饭食上比较不走心。对李大厨来说,主子虽然有两个,一个是吴莎一个是郡王,但是郡王嘴太叼只爱吃吴莎做的,他也就不废劲讨好,只求吴莎一个主子认可。就算他做的菜没有那么好,至少得让她看出他下了功夫。其实徐喻明也能吃出李大厨厨艺上的长进,只是吃了吴莎做的菜后,其他的人菜做得再好,于他来说也不过如此。 加了一个素菜一个卤鹿肉,又加了一个鸡汤,徐喻明勉强满意。他就是一个人在府里,厨房也不会怠慢了他短了他的菜式,原先的加上这三个也差不多了。吴莎不喜欢浪费,他现在也不喜欢,有一些菜还是他自己亲手种的,怎么能浪费呢。 等他点好菜回了院子,吴莎已经洗过澡正坐在走廊上披散着头发晾着。三妮已经拿棉布替她擦了好几遍,但还是有些湿。屋外到了傍晚还是有一些冷,徐喻明担心她受凉头疼,把她拉回了屋子,让她坐到暖炉边上,为她烘头发。徐喻明怕冷,哪怕现在天气渐渐暖了,屋里的暖炉也没有收起来。 “你可小心着点,别把我的头发给烧着了。” “冬天的时候你自己在暖炉边坐着都不会烧着头发,现在有我看着,怎么还能烧起来呢?” “你就没听过越帮越忙这句话?” “没有。我不是这样的人,你也不是。”徐喻明意味深长地说。 “我自然不是。请叫我万能小帮手,谢谢。” 徐喻明一笑,感觉手中的头发已经有七八分干了,便拿着梳子替她把头发梳顺。 “你这头发是不是又短了?”徐喻明忽地问。 吴莎正背对着外面坐着,撇了一下嘴,她老实应道:“是呀,我嫌头发太长不便利,就修了一下。” 为了扮男装方便,吴莎会剪短头发,其实就是不扮男装的时候,她也会剪头发,头发太长晾干需要很长时间,她没有这个耐心。只是古人重孝,对“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这一套很推崇,加上有迷信的说话说是剪头发指甲有损寿数,一般人都只会在特定的日子里修剪,吴莎不耐烦记这日子,都是想剪就剪。 徐喻明也信这个,便劝道:“你若要剪,等到了日子我替你剪就是,好端端剪什么?” “我在遇着你之前,时不时就会剪一次,也不见出什么事。要是遇到了你,因为剪头发招了什么祸事,你说到底是因为剪头发,还是因为你?”吴莎好笑地问,然后故意叹了一口气,“许是我福薄,不配嫁入皇家。” “就你话多。”徐喻明无奈说道,却还是坚持:“下次你要再想修剪,你告诉我,我帮你挑日子,我帮你剪。” “这么周全?能再顺便帮我按个摩吗?”吴莎笑道,想起以前去理发厅的常见配套服务,要是能再给她美个甲就太完美了。 “你现在躺着,我帮你按。”徐喻明跃跃欲试想帮吴莎按。吴莎以前为他按肩膀,一开始是有些疼,后来却舒服得很,他也还反过来替她按过。 吴莎也就随口一说,她可不想给生手按,哪怕这人是她的夫君。正想着要怎么推掉,就见三妮在门口晃了一下,想是饭好了想来问是不是摆饭。不用三妮问,她马上给了叫了饭,暂时不再跟徐喻明讨论到底要不要让他按摩。 第170章 是不是亲生的 许久没有出门办事,吴莎早就饿坏了,在外面吃不好睡不好又得顶着一张易容过的脸,每天去各个村子探访,要是忽然遇着下雨连个躲避的地方也没有。还是家里最好,她喝了一口鸡汤,哪怕这汤熬得太不够味,她这次也不多挑。 “你多吃点。”徐喻明替她夹了菜。 “你也多吃。”吴莎说道,却没有动手,她正喝着汤腾不出手来。 徐喻明也没有在意,看到她坐在身旁吃着饭,他心里安定。她不在的日子,他吃什么都没有滋味,这样一个人的生活,就跟他以前在宫里时是一样,一想到若是他的父王继位他还得继续过孤单且终日不安的日子,反倒有些庆幸现在自己不必如此。 小别胜新婚,两人的关系之后越发好了。 徐喻明也没有探问她有没有跟萧墨言见面的事,怕问得多了,反倒让她不喜。吴莎见他没有多问,心下也松了一口气。她的确是见到了萧墨言,但那真的只是意外,可是徐喻明这人小气起来可不会管这些。 就在她以为这事会这么过去,萧墨言忽然来了郡王府,还是带着孩子一起来的。 这人什么毛病?吴莎暗想,都不敢去看徐喻明。酸,真酸~ “去前厅吧。”她勉强吩咐道,然后转头牵过徐喻明的手,“咱们一起去。” 徐喻明点头,说:“自然。” 两人携手出现在前厅时,萧墨言正抱着孩子坐在那边,吴莎见他熟练地抱着孩子,总觉得有些怪异。这个人以往瞧着是个只顾着工作不顾家的,想不到有了孩子之后改变会这么多,与她初次见他时的印象也相差甚远。当然这跟她没关系,她马上收回目光,一脸淡漠地笑着。 两边见过礼,徐喻明出面问了萧墨言的来意。 “不知萧刺史此次来是为了?” “下官来是有事有求。近日家里遭逢变故,发妻病故,扶灵回乡的路上又遇了劫匪,次女罹难,本来照顾我儿的下人也都丧了性命。我儿一度失踪,好不容易回来了,却有人传出我儿命数不好,家母这时又病了,不适合照顾这孩子。我府上下人虽多,但没有人盯着,家母担忧她们照顾得不经心。无奈之下,家母便说能不能让这孩子的姑姑帮着照看几天,下官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便斗胆来问问。” 吴莎心下诧异,跟徐喻明对看了一眼,两人都不明白他自己的儿子送到郡王府来是个什么意思。就算两人没有孩子,平时很闲,也不表示愿意帮人照顾孩子,这事责任重大又累,她可不想接手。 见两人不经声,萧墨言看着徐喻明问:“郡王,是不是有什么难处?” 他的难处多了,徐喻明暗想,不由答道:“要是萧大人放心,养在我们这儿倒也无妨。只是这孩子有什么病痛,或者遇着旁的什么意外,萧大人可不能怪我们。” “自然,自然。” 徐喻明见他答得痛快,又疑心萧墨言是不是有什么目的,可不待他作出应对,萧墨言就站起身,想把怀里的孩子给他们。吴莎连忙让三妮去帮着抱过来,三妮的嫂子刚生下了儿子,平时三妮常去帮着抱,对抱孩子这事很熟练。 “正好府里有一个产妇,这孩子连奶娘都有了。”吴莎暗想。 萧墨言见目的达成,也没有多言就告辞走了,对自家儿子也没有多留恋,好像这孩子不是他亲生的一般。吴莎看了孩子一眼,又看向徐喻明。这到底算什么事呀! 萧墨言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夫妻俩还没有想到如何回绝,他已经走没影了。吴莎和徐喻明面面相觑,直到孩子哭起来,吴莎才深深叹了一口,看向抱着孩子的三妮。 “抱去你嫂子那儿,你不是说她奶水足吗,让她帮着多喂一个,我给她双倍月钱,每天再加餐进补。” “是。”三妮抱着孩子欢喜地下去了,吴莎也没有想着跟过去看看,同样是孩子,忠柱家的能养得活,萧家的一样能养活。 拉上徐喻明回了正院,她路上一直沉默地,直到走到了,才问了一句:“家里多个孩子,你不嫌弃吗?” 徐喻明知道吴莎一向喜欢孩子,无奈地答道:“挺好。” 如果这孩子不是萧家的就更好了。 “如果你不喜欢,这孩子就在忠柱媳妇屋里养着,每天我过去看几眼就成。要是你觉得无所谓,就让这孩子住在我们院里,让忠柱媳妇过来负责照顾他,当然为了不耽误她照顾自己的孩子,她的儿子也会跟着带来。到时候院里就会有两个孩子,两个孩子要是一起哭起来,你会恨不得自己没长耳朵。” “有这么吓人?你也应付不来?” “让我哄上半天还成,要只让我整天管着一孩子,真不如让我去外面寻别的活。好在府里有下人,就算忠柱媳妇一个人管不了,还有三妮在边上帮手,也可以让有经验的阿香来帮忙。” “那就让他们来正院里呆着,我倒要看看能有多吓人。” 吴莎听他放话,有心想让他能受点教训,也就安排了下来。偏偏忠柱的儿子山子和康康都很乖,不怎么爱哭闹,有时就算其中一个哭起来,另一个也是好奇地看着,不会跟着一起哭,让负责看孩子的忠柱媳妇和三妮都松了一口气,却让想让徐喻明体会一个养孩子艰难的吴莎有一点点失落。 跟康康他们一比,杨管家的儿子就难带多了。 三岁的铁头已经会说几句,也会走路,每天一得闲就要阿香带他去外面逛。阿香去检查府里清洁时曾带他去过几次,他知道了外面花花绿绿的比屋里好玩,再不肯乖乖呆在家里。阿香有时看外面下雨,就不肯带他,让杨管家帮着看一会儿。这孩子也聪明,知道阿香是要出门却不带他,哭得震天响。杨管家受不了,就抱着孩子去园子里,还因此让孩子受凉生了病,被阿香一通埋怨。 但是铁头病一好,还是喜欢去外面玩,两人拦也拦不住。吴莎偶尔经过杨管家住的院子,就听到铁头在里头干嚎,吵得她脑仁疼。那时她就想,幸好她不会生孩子,但是她自己不生,别人却把生下来的孩子放在她这儿养了,她连推都没法推。 “你怎么就摊上这么个爹呢?” 吴莎逗弄着躺在软塌上的康康。孩子刚刚尿了,忠柱媳妇又在给自己儿子喂奶没在屋里,幸好还有一个三妮都帮着换尿布。 “臭不臭?”她转头问坐在屋子另一端看书的徐喻明。 徐喻明假作不明白她所说的话,抬头淡淡地看着她。 “这孩子倒乖。” “幸好他是乖的,要是很吵闹的,可不敢让他到这个屋里来。”吴莎说着,低头逗弄了他几下,得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吴莎的姨母心都要融化了。 “姑姑……”她教导道,哪怕离孩子能说话还有些日子,她还是试了试。 康康不懂她的意思,听她跟他说话,就一直笑着,两条小腿还在空中蹲着,瞧着很是高兴。 “狗狗。”吴莎指着蹲在榻边的夜风说。 “哇……”康康开心地应道,就盯着吴莎看也没有看夜风。 吴莎把他抱了起来,指给他看,他才看到,脸上还露出惊奇的表情,逗得吴莎大笑。之后就算把他放在床上,他也一直盯着夜风看,一边还“哇哇”大叫。 果然孩子看到小动物反应都很有趣,吴莎想,却没让康康摸到夜风,以防得病。 她之前还说不爱带孩子,这不是挺高兴的,徐喻明暗想,握着书策打定主意不参与这件事。就算萧墨言的儿子再灵机那也只是一个孩子,他范不着拦着不让吴莎见。就是孩子的模样瞧着有几分像萧墨言,看到吴莎抱着他时,徐喻明心里还是有几分不舒服。 吴莎假作不知,还朝他招了招手。 “你来看看,这孩子可爱笑了,一点也不吵。” “等我看完书就过来。”他举着书,装着样子说。 吴莎也不勉强,日子还长着,对着一个孩子他能生多少的气,过些日子就也消了。而且这孩子的确乖巧可爱,知道怎么讨人喜欢,徐喻明的性子将来怕是会比她更疼孩子,看他怎么对夜风就知道了。当然动物和人还是有一点不一样,吴莎给夜风摸肚子时,他没怎么在意,抱着康康他心里就不舒服,更别提有时吴莎还会亲康康。 “也不知萧墨言什么时候把他的儿子抱回去。” “用不着多久,就是他舍得,萧老夫人也舍不得吧。” 萧老夫人的确是舍不得,却敌不过萧墨言的劝说。他说他已经请黄龙寺的高僧为康康算过,他在七岁之前最好不要养在自家,会妨碍家人。萧老夫人知道黄龙寺是一间极为灵验的寺庙,既然里面的高僧这样说,她也只能让孩子养在外面。萧墨言也没有瞒着萧老夫人,说是孩子送到了幽明郡王府,郡王夫妇一直没有孩子,又是极良善的性子,定能照顾好孩子。 幽明郡王如何,萧老夫人不知道,但吴莎她接触过,的确是个没什么心机的,瞧着也贤惠能干,让她照顾孩子应该不会出大的差错。 第171章 病友 之后两个月,萧墨言派人送了两次东西,却不提把孩子接回去的事,吴莎只能一直帮他养着。既然收了萧家送来的东西,吴莎也照顾得更精心些,还趁空做了一些布偶玩具,拿在手里逗孩子。 “康康,看,这是什么?” 吴莎摇了摇手里的小黄鸭,故意等康康伸手来拿时,把玩偶移到他够不到的地方。康康用力喊了几声,双腿蹬着,像是要跳起来把小黄鸭抢过来一般,可惜他只能原地蹬脚,根本够不着,把小脸憋得通红也没用。 “你可别把他又惹哭了。”徐喻明远远地说道,他到现在还是不肯靠孩子太近。 昨天吴莎就用同样一招,把康康惹哭过。这孩子不常哭,昨天哭狠了收都收不住,就算吴莎把玩偶还给他也没有用。有了这一次,徐喻明也对孩子的哭闹有了深刻的了解,很怕吴莎又把康康弄哭了。 其实康康不常呆在正屋,除非是忠柱媳妇要给自己的孩子喂奶,或者她的孩子睡着的时候,康康才会被抱到正屋来玩一会。晚上,孩子跟三妮一起睡在偏屋,都用不着吴莎顾。不过吴莎有好几次在半夜听到康康的哭声,她也犹豫要不要过去哄哄,后来三妮把孩子哄住了,她才没有起身。 三妮很会照顾孩子,也不觉得照顾孩子有多累,哪怕夜里会被孩子吵得不能安生,第二天她还能一脸精神地来当值,让吴莎暗暗感慨,年轻就是好。 让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夜里帮着照顾孩子,吴莎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除了给她加了工钱,她还让三妮白天多休息。偏三妮不愿意,仍在她跟前侍候,生怕安贵露了脸。尽管她已经没有像以前那样排斥安贵了,但还是防着被压一头。 “安妮,现在你哥哥侄子也有了,你也大了,以后可有什么打算?” “郡王妃不是说等我们二十了才会放出府去吗?” “是。” “那就过几年再说吧,看我侄子是不是个聪明的。” 三妮原本是想等年纪到了就去外面和哥嫂弄个铺子,就算要嫁人也嫁个离家近的。但现在有了侄子,她不得不多考虑一些,自家大哥还盯着他们呢,若将来他使坏怎么办?她就怕二哥又被哄住了,怕她的侄子也是一样性子,也能简单被哄住。最要紧的是,做生意尽管能来钱,但也是一家人挣一份钱,合起来也许还没有三份月钱来得高。 吴莎知道三妮是有个成算的,也没有追着问,私下却想,康康总有长大的时候,若如探来的消息所言,在七岁之前萧墨言是不打算把孩子接走了,他也没有安排人在康康身边照顾,可要是康康将来适应了三妮照顾他,等他七岁了,也许能让三妮跟着一块走。不过想想忠柱一家,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家里有个孩子得照顾,日子也跟着过得飞快,等孩子学会了叫她姑姑,都已经是初冬了。萧墨言除了每个月派人送东西过来,也没有来看孩子一眼,甚至连过年都准备把孩子放在这里。徐喻明见他没有见机上门,对孩子的态度总算好了一些,除了有次吴莎把孩子放在他怀里时孩子拉了臭臭让他记恨了好几天。 有空的时候他也会帮着抱一会儿,教他叫“姑父”。教了半个多月,孩子还是不会,康康只会叫“姑姑”,见谁都是这么叫。 “萧刺史的孩子也不见得有多聪明。”徐喻明挑剔道。 吴莎闻言暗笑,凑到他跟前说:“就是。若是咱们的孩子,定然是三岁能识字,五岁能写文,七岁就博览群书,十岁闻名天下。” 徐喻明听了笑了一声,说:“这岂不是比我还聪明了?” 吴莎有些吃惊地看向他,说:“不是应该的吗?像我,我就比你聪明。” 徐喻明抿唇不言,只余苦笑。 替别人家养了半年多的孩子,哪怕徐喻明再不喜欢,也习惯了这个孩子的存在,也将这个孩子总不出现的爹抛到脑后。 养孩子不是件容易的事,哪怕康康很乖,也有哭闹的时候,尤其是他生病的时候,哭得一抽一抽的,特招人心疼。有一次,康康和徐喻明一起病了,吴莎就把两个人放在一间屋里,美其名曰替他找病友。 他的小病友躺在一张吴莎新让人做的小床上,床上包着软布,还能摇动,吴莎兴起哄康康睡觉时就摇着小床哼着曲,没一会儿孩子就会睡着。这当然是康康身体好的时候,他生病时不爱睡床就爱人抱着,吴莎一放他下来他就哭。他还会认人,不让三妮抱,非要吴莎抱着,有时徐喻明勉强能帮着抱一会儿。 现在两个人都病了,吴莎也没有厚此薄彼,只顾小的不顾大的。把小的抱去忠柱媳妇那儿喝奶,吴莎就回了屋,坐在床边握着徐喻明的手。 “胃口好点了没有,晚上给你弄碗面疙瘩?” “你喂我?” “对,谁让你病着呢?”吴莎摇了摇他的手,无奈地笑笑。 “要是我没病,你就不喂我了?” “要是没病还让别人喂,这就是魔怔了。” 徐喻明笑了一声,握着她的手没有接话,吴莎看出他精神并不好,把他的手放回被子里。 “好好睡一会儿,晚饭前我叫你。” “不想睡。”他看着她说。 “你要是现在不睡,等会儿康康回来了又闹起来,你就更睡不着了。” 徐喻明听了只得闭上眼,心下骂了一声臭小子,没一会儿,他就睡着了,连三妮把康康抱回来都没有发觉。康康吃饱了,眼睛正眯着,三妮轻轻把他放在小床上,他半眯的眼睛忽地睁大,直到看到了吴莎才又闭了起来。两人都松了一口气,至少他没有吵着要人抱。 “你回去躺一会儿,晚上还得你看着呢。”吴莎小声跟三妮说。 三妮摇了摇头,正要拒绝,吴莎又重复了一遍,“去吧。” 三妮只得去了。平常白天是忠柱媳妇帮着看孩子,现在康康病了,怕过了病气给山子,除了喂奶,吴莎也没让忠柱媳妇过来。 孩子的病来的快,去的也快,没几天康康又生龙活虎的,还时常往屋外扑,想让大人抱他出去玩。可是他好了,徐喻明还没有,且病刚好的时候身体还虚着,吴莎担忧他出去又受了凉,不准他出去。康康这孩子实在聪明,看到吴莎板着脸就不闹了,等吴莎不在跟前的时候,又朝三妮指着屋外表示要出去。 三妮只能吓他,“姑姑要来了。” 他马上会停下来,黑溜溜的大眼睛朝四周看着,等没看到吴莎又朝外面扑,三妮便又吓他,如此循环直到吴莎真来了,他才安静下来,朝吴莎扬手,想要吴莎抱。吴莎以前在当暗卫的时候帮着带新来的孩子,但这样小的还是头一次带,相关的知识她两辈子倒是知道不少,真让她养还是头一次。好在她看过别人抱过,不然连抱孩子的姿势都不对。 现在她已经会一手抱着孩子,一手看书。康康见她看书,也不吵了,会伸手抓她拿着的竹简,然后像模像样地指着上面的字,“哇哇”叫,好像他认得一般。 不愧是萧墨言的孩子,吴莎心下想,不过康康也不是次次都这么乖,有时他也会把竹简拉过来直接上嘴啃。 “不能吃,要是啃坏了,你姑父可要哭的。”吴莎连忙把竹简移开。 在边上的三妮假装没听到这个话,躺在屋内的徐喻明听了一耳朵,无奈距离太远,他就是想回嘴,也没有这个力气大声说。 “哇哇。”康康见吴莎把竹简拿走了,叫了几声,要哭不哭地看着她,嘴里还流出许多口水。 他正在长乳牙,口水总是流个不停,吴莎替他擦了擦嘴,又拿来半个苹果让他啃。他也啃不下多少,只能含着尝个味道。吴莎担心他真啃下来会噎住,见他啃的那块要掉了,就把苹果拿走。康康这时的反应可比吴莎把竹简拿走时大多了。 “哇,哇!”他大喊着抗议道。 吴莎马上把苹果换了一边,又塞回他手里,他一看苹果回来了,也不叫了,继续抱着啃,一边啃一边流口水。 “这孩子嘴还挺刁。”吴莎笑道。 “也是幸亏养在郡王府,要是乡下,哪来的果子给他吃。” “他家本就是高官,府里的日子可比在郡王府讲究多了。若是在他自己家,一个奶娘,一个嬷嬷,两个大丫头再两个小丫头是起码的,现在这么些活,都让你一个人做了,说出去别人还会说这孩子受委屈了呢。” “这么多人?有那么多事要做吗?” “至少孩子哭闹,用不着手忙脚乱,看起来也气派。许多人家都讲究排场,有时也就看着好看,里子已经没剩下多少东西了。” “为了排场连日子都不过了?说出去只会让人笑话吧。” “可不就是。日子是过给自己的,别人称赞一两句有什么意思。” 三妮连连点头,她不曾想过的京城也有这样的人家,现下听到也不再觉得京城里有大官有什么了不起的了。 里面徐喻明听了,倒是觉得有趣,以前他出入一脚出至少八脚跟,也没想过是为了排场,不过规矩如此罢了,怎么这些事在吴莎眼里倒成了显摆了。也幸好两人相识时,他自己落魄了,不然她这般精打细算的人怕是看不上他这个讲排场的。 第172章 新形象 等徐喻明病好已经快要过年了,知道萧府的人送了节礼却不准备把孩子接回去,他也没有说什么。过年阖府的人都要制新衣,他这个当主子的得有好几身,往常吴莎会帮着参详,有时得闲也会做上一件。今年吴莎打算亲手给康康做衣服,徐喻明的就顾不上了。徐喻明开始有些吃味,后来康康的小衣服做好了,他拿来一看,觉得很是有趣,难怪她要亲手做,也就把这事放下了。 “我让三妮给杨管家的铁头还有山子也做了一件差不多的,就是颜色换了换,到时候三个小娃儿往那儿一放,一定有趣。” “也不知你哪来的这些主意。”徐喻明笑道。 “天生聪明主意多,没办法,藏都藏不住。” 多了一个康康,过年也更热闹了,徐喻明甚至很是大方的让康康除夕夜睡在正屋,不用三妮照顾。两人歇下的时候已经过了凌晨,他想着让孩子在正屋睡上半夜也没什么。谁知他躺下没一会儿,康康就哭了起来。 吴莎马上起身,跟皱着眉睁不开眼的徐喻明说:“定然是尿床了。” “真不懂事。”他嘟囔了一句,又自知理亏,也想要起来。 “你睡着吧,我一会儿就弄好。” 吴莎也的确是快,她知道会有这一出,已经备好了干净的被褥尿布,也放着扔脏衣服的水桶,只要一扔一换,她就可以把已经停下哭声的康康放回去。只是过了没一会儿,康康又哭了,吴莎只得又起身看他是尿了还是饿了。 这一夜她起了三次,徐喻明也跟着没有睡好。 “他夜夜都是如此吗?还是睡在我们这屋才这样作怪?” “小孩子都是这样的,他跟三妮睡的时候,你没听到孩子有时在半夜哭吗?” “我以为一夜也就哭一次。” “是这样就好了。”吴莎叹道。 正好听到里头有响动,三妮就敲了敲门送水进来,见吴莎已经坐起身还挺意外地说:“郡王妃,新年好,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被孩子吵的。你带了他半年,可真不容易。” “哪有那么难?”三妮笑道。 她嫂子坐月子的时候,她去帮过几次,一开始手忙脚乱的,一家三个人都累得慌,习惯了也就好了,到现在她一个人夜里带一个孩子也不怵,差不多是那些事,警醒些就好了。 听了她的话,吴莎这个成年人一阵阵的羞愧。她前世倒是在闺蜜那儿知道养孩子的苦,可她自己不曾养过,当时还想着不过是夜里多起几次也没什么,就是没有孩子她也是在上网熬到一两点才睡的。这一世她早早受了伤,知道自己不会有孩子,还觉得逃过一劫,孩子难养不说,古代生产条件又差,还不如不生。 偏偏她现在得帮别人养孩子,难得这孩子看着好带,徐喻明又说抱他过来在同一个屋子住一晚,她也跃跃欲试,想尝尝带孩子过夜有多难。这一尝,她就深深觉得自己不会生真件好事,能少吃不少苦。 她也不想想头一次总会不适应,带得久了也就好了。 里头徐喻明也在想,要是自家孩子,怎么也得养在自己身边,不能像康康一样夜里就让三妮带着。要是真养在身边,他们岂不是要被烦得好几年都不得安睡。就算年纪大一些,像杨管家的儿子一样,也是个不让省心的,现在就爱偷溜去花园玩,有一次还趴在池塘边,把阿香吓得当时腿软了。 他们都是男娃,听说女娃就比较乖巧,不会那么闹人。徐喻明又一想,要是这女娃随了吴莎的性子,也不是一个文静的,他想到要是有这个一个女儿长大了主意大挑个夫君不合他的眼却硬要嫁,心口就闷疼。不生好,不生还能少生气几场气,他自我安慰地想。 正月无事,他们连平时看书之类的事都扔开了,除了哄孩子就专心剥吴莎买来的小核桃。徐喻明拿着一个小锤子,小心敲着手里的山核桃,想要敲出来的肉是完整的一点也没有碎的。 吴莎在边上等着,也没有劝几句,反正无聊,有点挑战也不错。 就这么到了初七,徐喻明正专心砸核桃呢,就听忠上进来通传。 “郡王,郡王妃,萧刺史来拜年了。” 眼看就要完美脱壳的山核桃肉碎了一块,徐喻明眉头一皱,看向边上好奇盯着他动作的康康。 “你父亲来了,高兴吧?” 康康听得懂“高兴”两个字,笑着咧开嘴,露出小米牙。 “真聪明。” 吴莎夸了一句,见徐喻明脸色有些不好,就叫了三妮来,让她先把孩子抱出去见萧墨言。等屋里没人了,她再转头专心应付徐喻明。 “就说我们病了,怎么样?”她笑着问。 徐喻明见她促狭笑着,心下觉得这主意不错,可若真这样避开,好像他怕了萧墨言一般,又觉得不舒服。 “罢了,一年也就来这么一次,且去看看吧。” 吴莎一听,便扶徐喻明起来,为他换上见客的衣服,自己也略微改了妆容,想来前头父子相见正热闹着,两人迟些去也没有什么。 萧墨言长久不见儿子了,自然是想的,当三妮抱着康康出去时,他就眼睛发亮。康康本就生得十分可爱,大半年不见长高不少,人却没有瘦,胖乎乎的,怎么看怎么让人想抱过去亲一口,尤其是正月里他穿着吴莎被他做的衣服,是麒麟形状的连体衣,考虑到康康还在守考,用的是米黄色,上面用白色皮毛缝着纹路。出门时三妮还给他戴上了连着的帽子,还给他的手上还套上了连着的手套,瞧着很是有趣。 这件衣服吴莎花了心思,麒麟的眼睛绣着炯炯有神又萌趣十足,徐喻明看了都歇了吃味的心思,直说这衣服只有她能做,现在让萧家的孩子穿了是给了他面子。就是恶凶的汉子看到这番打扮的康康也忍不住上前逗弄一番,更别说是亲爸。 “康康,过来。”萧墨言朝儿子伸出手,想当初齐氏生病那些日子,他也是带过几天孩子的,心想着这孩子说不定会扑过来。 可惜现实不按他的想象来,康康看到他呆了片刻后,忽然大哭起来。他平常不怎么哭,这一哭倒让抱着他的三妮都慌了起来。 “乖,不哭不哭。” “康康乖,不哭。” 萧墨言也跟着哄道,还想从三妮怀里抱孩子抱过来,谁知这孩子紧抓着三妮的衣服不放,怎么也不肯让他抱,还哭得更加厉害了。 吴莎和徐喻明快走到前厅时,就听到了康康的哭声,听他哭的厉害,两人对看一眼,哪怕都安慰自己没什么大事,脚步却不由加快了几分。等到了前厅看到快要哭出来的萧墨言正在无奈地哄儿子,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按下笑意。 “这是怎么了呀?”吴莎问道。 两边先见了礼,不用萧墨言回答,三妮就着急把事情说了,省得这事成了她的不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康康哭起来还怎么哄也哄不好。刚刚萧墨言还说让她找奶妈来,她嫂子也来了,可是也没有用,这哭声怎么看也不像是因为饿呀。刺史急烘烘的却是一点也不懂,三妮复诽。 康康听到声音,抬起了头,一看到吴莎就像看到救星一样朝她扑了过去,吴莎连忙抱过来,好声哄了哄。 “乖,不哭了,姑姑在呢。” “去。”康康又朝后院的方向扑,显然不想在前厅呆。 吴莎难得见他这般任性,不由在萧墨言的脸上看了一圈。 “刺史大人,你是怎么想到要蓄胡的?” 是的,萧墨言已经不是先前面如冠玉的模样,而是多了一把胡子,因为他皮肤偏白瞧着有些怪异。 萧墨言有些无奈地皱了皱眉,他丧妻后想着自己也是经历过许多事的人,便留起了胡子,想要让自己看起来成熟一点,身边的人对他的新形象都没有多言,怎么在吴莎的眼中这般不受待见?萧墨言看向徐喻明,见对方正好露出一抹讽刺的笑,心下气闷,却不得不装出云淡风清的样子。 “年纪到了,就蓄了。” “把孩子都吓着了。”吴莎不客气地加了一句。 无奈地摸了摸胡子,萧墨言狠狠心问:“不如我现在剃了?” “现在是正月,你又在外面。”徐喻明抢着提醒道。 “多谢郡王提醒,郡王真是守理之人。” “不敢当,不敢跟萧刺史比。”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听得边上的三妮直纳闷,明明两人都带着笑,为什么她越听越不对劲呢。 吴莎不管两人的官司,把止住哭声的康康往徐喻明怀里一塞,说:“你带着孩子去拔他的胡子,他之后就不怕了。” 在正院侍候的人都是丫头小厮,没有留胡子的,孩子没见过会怕也正常。徐喻明抱着孩子愣了愣,很快露出笑,亲切地看向萧墨言。 “萧刺史,得罪了。” “有劳郡王。” 第173章 洪氏女 大老远来一趟,萧墨言还是想抱抱儿子的,如果能有办法让孩子不哭当然好,可他宁可是边上的小丫头抱着康康来拔他的胡子,也不希望是徐喻明。徐喻明也不客气,一把扯住萧墨言的短须,还提醒怀里的康康。 “快看,拔毛毛。” 一听拔毛毛,康康就来劲了,他之前拉过夜风的尾巴,差点被夜风咬了。他也不记事,之后看到夜风还是喜欢抓它,夜风见他确实不怕,现在不敢到他跟前去。康康看了看萧墨言,在萧墨言复杂的目光下,一把伸手拉住了胡子,见没事,马上露出了灿烂的笑。 之后萧墨言再想抱他,他也不哭了,但一定得有认识的人在场。本来徐喻明也不好放着客人不顾,吴莎出来见了面就回后院了,高门的规矩本就是如此,除非对方也带夫人来,或是亲近的人家,才会让夫人一同入席吃饭。如果吴莎是萧墨言的亲妹妹倒也罢了,义妹总归是差了一层。 两个男人并一个孩子在外面吃饭,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气氛有些怪异。吴莎不在,两人也像是出于客套,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等他们吃完了饭,康康已经睡着了,萧墨言又陪了儿子一会儿,等他醒了见已是傍晚便跟他告别准备走。许是发觉这人特别亲近,一看萧墨言走远了,康康哭了起来。 “萧刺史要不要住一夜再走?”见康康哭得厉害,徐喻明在边上不情不愿地问。 萧墨言本来已经狠心走到了一半,闻言便转过头,毫不掩饰自己的诧异,“郡王肯让我留下?” “不过是住一夜,有什么不行的。萧刺史也把我们郡王府想得太不济了,就是要委屈萧刺史住在偏院,为了大家方便。” “这就很好了。”萧墨言笑道。 徐喻明淡笑,让忠富安排人去偏院住,这本就是郡王府的客院,不过想着也不会有人来住,平时也没有人打理。里面的家具倒是齐全,都是以前徐喻明正院用过,后来正院翻新后不要了的,吴莎见这些家具也都是新的,就是跟改造后的正院不怎么相配了,就把这些家具用在了偏院待客用。 萧黑言也不挑剔,见院子还得收拾,就抱着孩子去他想去的地方玩。康康最喜欢就是花园,父子俩在花园呆了一会儿又亲近了许多,康康呆在萧墨言怀里都不肯下来,就连三妮去抱没用。 当天的晚饭是父子两在偏院一起用的,徐喻明说他人有些不舒服,就没有再过来。萧墨言也不去追究真假,跟儿子两个人吃一顿饭也不错。 到了第二天,天刚亮,萧墨言趁孩子还没有醒,就悄悄离开。昨天吴莎让三妮跟他说,最好早上悄悄走,免得孩子又哭。至于拜别,也就不用了。她和徐喻明可起不了这么早。萧墨言不知原因,也没有多想,康康就在郡王府住着,总有再跟府里人打交道的时候。 康康早上醒过来,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对,三妮给他喂米糊糊时,他也吃得挺开心的,就是看到夜风的时候像是想到了什么,盯着看了好半天。徐喻明听说夜里康康同样起了几次夜,萧墨言都能醒过来帮着睡着暖阁的三妮一起照顾,一点也没有嫌弃。 “还真是亲父子。”徐喻明幽幽地说,朝康康看了过去,见不明所以的康康朝他露出微笑,也不由跟着笑笑。哪怕是萧家的孩子,也还挺有趣的,夜里该闹还是闹没有厚此薄彼,还算不错。 三妮侍立在侧,神色却有些倦倦的。她昨天也是到了睡前,才发现她这是要跟男人睡在同一个屋子里,哪怕隔得老远,这也是同一个屋子呀。为此,她还紧张了半夜,生怕这位萧刺史半夜起了什么歹念,对她这个年华正好的小丫头起了心思。事后证明,她想多了,这虽是好事,她心情却烦燥了起来,头一回开始为自己的终身打算起来。 吴莎不知她的心思,只当她累了。真好,老了一岁,可算知道熬夜的坏处了,吴莎暗想,不厚道地扬起了嘴角。 许是萧墨言来了一趟郡王府,让人觉得郡王府的门不似以前关得那么严了,夏守知也在正月底来了郡王府一趟。 徐喻明听到下人来通报时,正跟康康抢苹果玩,看了看盯着他手中苹果的康康,他淡淡地跟吴莎说:“你去吧。” “这可是男客。”吴莎很是严肃地申明一遍。 “不怕,要是他言语不逊,你尽管动手。” “打残了怎么办?” “我上去补刀,毁尸灭迹。” “好。” 吴莎一脸爽朗地笑着,倒让边上一起听着的忠上和三妮暗暗吃惊,哪怕是说笑,说这些也太吓人了些。三妮跟着吴莎到前厅时,还担心郡王妃和县令大人会不会起冲突,结果两人和和气气地见了礼,又聊了几句家常,瞧着好像没有什么大问题。 “不知夏大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若是拜年,这都过了十五了,也忒迟了些。” “倒不是为了拜年,而是为了另一桩事。” “什么事?” “我下个月十五要成亲了,特来发喜帖。你们人可以不到,礼记得要到。” 忽闻夏守知要成亲,吴莎还有些意外,前头她可是一点消息也没有听到。 “你瞒得倒挺紧。定的是哪家的姑娘?” “陛下外家旁支的一位小姐。” 齐暄帝的外家姓洪,在齐暄帝十岁左右因罪被遣返原籍,在齐暄帝登基后家里只有一位舅舅还在,子侄又还年幼,便没有上京。十年过去了,这些子侄有些个不错的都入京得了官职,只是年纪还小了些,一时瞧着还不成气候。里头有一位办事沉稳的洪幼林,如今在离钱塘不远的湖州县当县令,他有一个女儿已经二十出头了,还没有找到夫家,他的夫人日日为之忧心,却没有办法。 这位洪小姐之所以嫁不出去,也是因为早产体弱,又有心悸之症,都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也没法为夫家留下子女,也就没有人求娶。洪幼林的官位也不算高,又只是洪家旁支,家中只算小康,也就没有人上赶着巴结求娶。洪小姐虽一心不愿出嫁,但看到家里父母为她担忧,心里也不好受。 不管是带孩子的鳏夫还是命中犯煞的大龄男子,就让她成一次亲安安父母的心吧,洪小姐暗自想着。到了去年年底,果真有人上门求亲,这人既不是鳏夫也不是命中犯煞,而是钱塘县令夏守知。洪小姐早年跟着父母去京中求医时,听过夏守知的名声,还曾看过夏守知喝得半醉,跟一群少爷坐在跑得飞快的马车上纵情欢笑,哪些当时父亲看了直摇头,她却羡慕他们能过得这般自在。 这样一个人要娶她,她当时欢喜得都怔住了,只是父母却犹豫着不知要不要同意。听父亲的意思,是年底各县去郡城聚会时遇着了夏守知,两人酒后一同回了府,路上夏守知向他透了意思,洪大人当时未没有答应,夏守知也没有纠缠。谁知过了半个月,夏守知又找了人过来说和。洪大人知道他不是酒后玩笑,但又舍不得女儿嫁过去独守空房受苦。 可夏守知又是这几年来前来说亲的人选之中最好的一个,若是错过了他,女儿就真的要以未嫁之身入土,百年之后又有谁还记得为她供奉香火。 洪小姐初时担忧父母不答应,偏她又不好主动开口,一急之下便病倒了。她的父母一看,也更着急,马上同意了婚事,但也跟夏守知说明了洪小姐身体羸弱的事,不管他求亲真正的目的为何,他们只求早些把婚事办了也好安心。 从订亲到成亲,统共一个月的时间,这都赶上吴莎嫁给徐喻明的仓促了。京中夏家知道这事也没有说什么,知道他打算在钱塘成亲,特意派人过来操持婚事,家里的老爷子如果不是正病着,都想亲自来。冬天不好赶路,夏守知也不敢劳动家里的老人,再说他这次成亲,也不过是为了交差而已,洪小姐身体羸弱,能活到几时还不一定。 吴莎一听说是湖州县令之女,已然知道是谁。 “你是打算更进一步?” 夏守知的亲外婆算是害死洪太后的凶手,现在他娶了洪氏女,夏家与洪家之间的芥蒂也算消了。没了这一层,加上他在钱塘颇有建树,想要升官也不难。 夏守知一笑,说:“郡王妃,你真是高看我了,我可舍不得钱塘水灵灵的姑娘们。” 舍不得你还娶,吴莎心下说,若一个人真游戏人间一辈子,不去祸害别的女子独守空房,她反倒要佩服他了。像是看出吴莎的想法,夏守知不得不正了神色。 “夏家,还是以武为主的。”说完,他正经不了半秒,又无奈地笑了笑,“既然思悟姑娘看不上我,娶谁不是一样。” 这还跟吴思有关?吴莎不动声色地想。夏守知时常去江北求见吴思的事,她只知道的,暗卫们只当看个热闹,都觉得一个未必真心,一个注定无意,两人也凑不到一块儿去。这倒让他们猜着了。 因为求而不得,夏守知的三分真心也就成了七分,甚至连夜探香闺的事也做过,当然,结局相当的惨。 第174章 心理阴影 夏守知自己也没有料到,他虽游戏人间,但自诩甚高,尤其是武功这一块,他的武功在自家同辈的儿郎中便是排行第一的,连常家那些儿郎都打不过他,怎地就败在了娇滴滴的吴思手中,还跟她相差良多。 他见过吴莎的身手,招式凌厉,但是两人真要动起手来,他也未必就会输。他以为吴思的武功会在吴莎之下,毕竟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小女子怎会比当过首领的母老虎还厉害。 暗卫中有许多人都这样想,最后都吃了亏,吴莎对此只有呵呵。 夏守知夜探香闺没探成,被吴思好生教训了一番,还把他扒光了扔给了楼里的老妇,给他留下无法抹灭的心理阴影。吴莎不知道这事,只当他是一般碰了个壁,加上他年纪也大了,也是该娶妻了,索性正了性子定下亲事。 “也许于你们而言,一位夫人不过是家中摆设,或者一件道具,但于许多女子而言,她的夫君就是她的后半辈子。”吴莎淡淡说道。 夏守知自然也是知这些道理的,只是不肯往心里去罢了。 “于你而言也是如此吗?”夏守知打趣地问。 “我的心思与世间大部分男子一样。” 世间大部分男子,还是愿意守着一个人安生过一辈子,因为世上还是穷人多,若是个个都有钱,那就不一定了。 夏守知不是她想的是这个,只想倒是有趣,竟然不是跟世间大部分女子一样而是像男子。 想了一圈,他问:“思悟姑娘不会也是跟你学的吧?” 吴莎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好好成你的亲吧,礼一定会到的。” 夏守知讪讪点头。 这样一个人,若她身边有姐妹看中了他,她定然要劝上几句。虽说人都有改过的时候,但他会不会因着这个女子改过太看运气,心思素质高的自可以去赌,吴思就不必了。她的性子可经不起什么大起大落,嗖着夏守知两人还不知会闹成什么样子,夏守知的性子也很难让吴思生出依赖感。不是她自夸,她这种粗中有细的,才是吴思看得入眼的。 等吴莎回了后院,就把夏守知送来的帖子给了徐喻明。 “他要成亲了?”徐喻明也有些意外。 “是。湖州县令的女儿,姓洪。” “洪家?倒是不错。” “有时我真弄不懂你家表兄。说他胸无大志吧,他明明是有报负的;说他有心上进吧,他又流连花丛,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 “你管他怎么样想的呢。”徐喻明把帖子放在一边,朝吴莎一笑,见吴莎眼睛一眯,便软和了态度,说:“他自识过高,明明出身武将世家,却学了那等大儒的作派,想着将来陛下三催四请把他召回去呢。” 吴莎一想,恍然大悟,她以前都没往那上面去想,“怎地这么矫情?” “比女人还矫情?”徐喻明打趣道。 吴莎粉脸一板,问:“你这话是几个意思,你是说我矫情,还是你认识的其他小妖精矫情。” 这次的问题不太好答,徐喻明暗笑,假作为难状,说:“细君自然是个豁达的,比夏兄还要开阔几分。我也不识得其他小妖精,要是有,细君可记得要护着我别被小妖精抓了去炖汤喝。” “瞧你这细皮嫩肉的,我也心疼,且看护你一遭吧。” 吴莎昂着头神气活现地说完,与徐喻明相视一笑,忠上和三妮早就没在屋里侍候着了,两人知道主子们在一块儿的时候只要备好水就成,若有事自会叫他们的。倒是忠富和安贵虽然避得远,但是也听到几句。以前听到两人打情骂俏,他们还有些不习惯,现在已经见怪不怪了,那个传说中的暗卫首领,竟真是与世间女子一般。 想不通,忠富摇头晃脑地想,站在他边上的安贵心下却有些明白了。女子总比男子想不通些,又或者说,女子总比男子看得透一些。 到了夏守知成亲那一天,钱塘自然热闹非凡,知道夏守知来历的并不稀奇,知道的一看到为夏守知迎亲的那一队夏家儿郎,便深感震惊。 “好俊的儿郎。” “瞧着像是练家子倒不像书生。” “你们不知道了吧,那可是夏家军的人……” 知道一点底细的人就跟边上的说明起来,等听到夏守知是公主的儿子,他们一个个都惊讶极了。那可是公主,他们以前只从故事里听到的人物,当然这公主是逆公主解释的人就没有提,大喜的日子提这个晦气。 夏守知尽管是个爱偷懒不按时上值的,却是百姓心中的好官,他不加赋税、改良农业、兴修水利,有他在百姓的日子比起前好多了。就是遇到有人打官司,他也是三言两语判得清清楚楚,不当个葫芦官。如今遇事知道求告官府而不是私下解决的人也多了,钱塘的风气也更加变好。 这样一位县令在他们当地成亲,他们从心底为他高兴,还自发的弄了红绸系在沿街的铺子上,就连县衙前面的石狮子上也有人偷偷去系了。夏守知出门迎亲时,看到系了好几朵红花的石狮子也是哭笑不得,他这县衙看着倒不像是衙门而像庙宇。跟着迎亲队伍回来的洪家人看到这一幕也有些意外,他们听说夏守知在任上办了几件漂亮事,却不知他这般受百姓爱戴。 洪家能多一个像样的女婿自然是好的,有些人甚至在想,就算是洪氏早早病故,族里还可以再送个庶女过来当继妻,免得这门亲草草断了。 洪氏坐在新房内心下却想不到那些凄苦的事,她的心里只有甜,只有对未来的憧憬,哪怕她的未来很短,至少都是甜的。 过年的时候,夏守知曾去湖州拜年,她远远地跟他见了一面。他还是一脸玩世不恭的模样,哪怕经历过种种事,他好似都没有看在眼里。这样的人真好,她暗想,脸上染上羞意,能嫁给这样的人真好。 洞房花烛,红浪翻滚。起来后,洪氏脸上的羞意便没有退下过。夏守知带她出来见了从京城赶来的伯父伯母和几位堂兄弟,算是跟家人见过礼。等一起吃了一顿午饭,夏家人就准备告辞了,京中事多,他们这么多人都是硬请的假,得赶着回去。 夏家人走了,洪家人却还在,昨日送嫁过来的洪氏的兄弟们都在县里住着,想要等到三朝回门那天,两边见上一见过了礼再走。洪氏身体弱,才刚从湖州过来,少不得要休养一阵子再回去。这三天里,洪家来的人在钱塘也没有闲着,以前从其他人那儿听到钱塘还觉得言过其实,现在真到了这儿,才发现钱塘比湖州要富庶得多,都是靠农业支撑的县城,怎地有这样的差别? 出于礼俗,夏守知不便跟他们见面,木书却照夏守知的意思,带他们去逛了一些实验田和新产品的体验区,这些名称都是吴莎想出来的,也就钱塘小范围的人听过,旁人听了也没有多想,只觉得这些词听着怪却挺贴切。现在有一片田,是专门用来优化种子的,除了稻种还有其他粮食蔬果的种子。旁人粗一看,看不出什么区别,其中奥妙只有那些老农知道。 洪家来的人开始也看不出什么,还是木书解释了几句才明白了过来,他们恍然发现夏守知尽管是个爱玩乐的,本事却不小,心下也越发对这门亲事满意了。 夏守知成亲,徐喻明夫妇当然没有去,只让杨管家带了一份厚礼,他还在那里吃了喜酒。吴莎也没为送一份厚礼出去心疼,难得准备一次,她还觉得挺新鲜的。她这个郡王妃当的,实在不成样子,也许连人家小官的夫人也不如。幸好也是如此,她才愿意接受,不然种种节礼往来,她非烦了不可。 可这只是一时,早晚有一天徐喻明会回到京中,不管他在京中呆多久,她这个不入流的郡王妃总得亮相,到时候要怎么办?罢了,多想无益,还是到时候才说吧。 不知不觉到了四月,这天大的小的又都病了,吴莎无奈地陪在边上,照顾两个人。康康大了一岁却越发的爱撒娇了,不但巴着她不放,还得她哄了才肯把药喝下去。三岁的小人儿聪明的很,知道他生病的时候,吴莎什么都能依他,就耍起赖来。 这是谁惯出来的毛病,徐喻明在边上看着,愤愤不平。明明小时候喝药很乖,怎么大了反而不懂事了,徐喻明幽幽朝准备喂药的吴莎看着,用目光说,要是她还答应晚上陪康康不陪他,他也要闹给他看。吴莎用余光接收到目光,盯着手中的药深吸了一口气。 她的耐性其实是很有限的,想罢,她一手捏住康康的嘴,一手把已经凉了的药灌了下去。康康开始没料到,灌了大半后反应过来就被呛到了。 “你怎么硬灌?”床上的徐喻明不敢相信地问。 吴莎一脸冷漠地看向他,还不是被你们两个人给逼的。徐喻明抿了抿唇,不敢再多言,只同情地看着大哭的康康。吴莎拍着他的背,一边哄着,一边想,以后还是不要让两个生病的人呆在同一间屋子里了,太烦人了。 第175章 不是时候 康康现在已经不喝奶了,不过忠柱媳妇仍会过来带康康,还会把她的儿子也一起带过来,让两个孩子有个伴。有另一个孩子在的时候,康康会更乖一点,可把康康跟徐喻明放一块儿,他却会更任性。 “还不如个孩子。”吴莎在心里嘀咕。 康康见没人搭理他,嚎得更伤心了,吴莎无奈地擦去他一脸的眼泪鼻涕,想着到底是哄哄他,还是索性心肠硬到底,免得他越发娇气?正想着,三妮进了屋来,端着为徐喻明煎好的药。 “郡王妃,刚刚门房通报,说是萧家来人了,好像是一个老妇人和一个小女娃,听门房的口气比先前来的女人都气派,估摸着不是管事婆子是亲戚之类的,杨管家已经过去了。” 难道是萧老夫人来了?吴莎看着哭得伤心的康康,顿时有些心虚,她正要对这孩子下狠心呢,人家亲奶奶就来了,弄得她像虐待孩子一样。 “你让下人去收拾一家院子出来。” “还是偏院?” 府里有现成屋子的只有偏院。吴莎按了一下眉间,想来今年得要修房子了,罢了,本来也是得修起来,不然光坚着围墙让别人知道了也不像样子。 “就偏院吧,等会儿跟我去挑一些贵重的器物摆上就是了。”吴莎一想还得去开库房挑东西,怕时间来不及,目光就在屋里的装饰上看了一眼。 “算了,先把这间屋子的摆饰挪过去,本来就是过年的时候拿出来用的,都是贵重的。” “是。” 三妮忙叫了安贵来,把这事先给了她,她还得看孩子一时也脱不开手。安贵动作也快,先叫了几个婆子过去打扫,又和忠富亲自把屋里的摆件挪到外面。杨管家来时,看他们在搬东西,一时有些不解。他也没有问,总归有吴莎盯着,不可能是他们在私运东西。 在门口通告了一声,杨管家就进了正屋,见礼后说道:“是萧老夫人来了,是来看小公子和郡王妃的。听说小公子病了,萧老夫人心下着急,想要进来探望。” “我知道了。她少不得要陪着孙子到他病好,我已经让人把偏院收拾出来了,你去看看收拾的如何,多催着一些。”吴莎说着看向正哄孩子的三妮,“你去外面陪着客人,领她们慢慢过去偏院。” “是。”三妮连忙应道,想把仍没收住哭声的康康放回床上。 吴莎给她一个眼色,三妮见了,就把康康放到了她手上。 “以后可得好好吃药,这药都撒了一半,要是没喝完呀,你也不能见你祖母。” 康康似懂非懂地抓着她的衣服,嚎是不嚎了,却委屈巴巴的看着她,一张小脸因为刚刚又呛又哭的已经变得通红。吴莎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总算得了他的笑脸,也测出他有点发烧。萧老夫人来的真不是时候,吴莎暗想,无奈地跟笑起来的康康对看一眼。 萧老夫人也没料到来的这么巧,怎么偏今日孩子病了。这府里瞧着也没有稳重的嬷嬷,也不知一个年轻的媳妇能不能照顾好孩子,想想也是,当初幽明郡王匆匆来到钱塘,陛下怎么会想到给他配嬷嬷,就连吴莎出嫁时,他们也没插手在她身边安排人,连个小丫头都没让她带走。 等了一会儿,吴莎没有出来,倒是来了一个年轻貌美的丫头,看这架式应该是吴莎身边的贴身丫头。规矩看着也没有顶好,又生得太刺眼些,这莫不是给徐喻明留着的通房?萧老夫人想到这儿,看着三妮的目光就淡了下来。 三妮也隐隐察觉到这位老夫人似乎有些脾气,也许是等不及想见孙子了吧,三妮暗想,上前福了福身,说:“萧老夫人,萧小姐,婢子是郡王妃身边侍候的安妮。小公子正在喝药,怕要费些时候,郡王妃在跟前看着也走不开,特令婢子过来带老夫人、小姐去偏院,等小公子喝过了药,郡王妃会带着小公子过去。郡王妃还说,萧老夫人和小公子许久未见,可得在府里多住些日子,不能亲自相迎,也请宽恕则个。” 萧老夫人见吴莎虽不露面,但该安排的事也都安排好了,便点了点头说了几句面上的话,余光朝边上的紫嫣看了一眼。紫嫣便上前请三妮带路,还跟她搭起话来。三妮已经知道这里头的规矩,也跟紫嫣笑着应答,想着得在路上多拖些时间,免得他们到了,院子还没有收拾好。 萧老夫人跟着三妮在院子里小逛了一圈才到了给她们安排的院子,路上她们经过好些个大的院落,三妮却没有领她们住,反倒带她们住到一个狭小的院落里。萧老夫人这次出门怕像上次一样招了眼惹出祸事,随行的人员减了不少,就这还有两位嬷嬷两个大丫头和两个小丫头,加上偏院新安排过来的两个仆妇,一时显得人有些挤。 三妮马上就感觉一行人对这偏院有些嫌弃,想到萧老夫人是吴莎的干娘,若不是靠着萧家,吴莎还不能成为郡王妃,她也就解释道:“府里一向没有客人来,也没有准备待客用的东西,其他院子连家具都不齐整,只能委屈老夫人住在这儿。” 萧老夫人闻言脸色总算好了一些,也知道幽明郡王府的日子本就比不上萧家,她这次出来也不是来挑错了,便微笑回了一声,“还不错。” 一路上,从紫嫣和三妮的对话中,萧老夫人已经知道康康的奶娘是眼前这个小丫头的嫂子,对她的态度也缓和了些。 偏院虽小,但里面还算干净,也看得出是刚洒扫过的,想来府里是真没有备着待客用的房间。萧老夫人暗暗叹气,堂堂郡王竟过成这样,怕是当初王氏的家奴过得都要比他奢侈。 屋子里刚洒扫过,还有些水气,她们也没有马上住进去,反倒像是被院中的景致迷住了一般。三妮是个能说话的,这一路走过来,愣是没有停嘴,把钱塘的事和府的事挑着有趣的说了一遍。直到下人送了茶来,她们才进了屋,茶刚喝了半盏,吴莎就抱着康康过来了。 萧老夫人一见影壁后面有人过来,便站起身,有些着急地望着。边上一直不作声的萧萱儿也跟着站起来,盼着她的弟弟过来。萧萱儿已经七岁了,她在父母离京后就养在萧老夫人膝下,萧老夫人是个闷性子,平时做的最多的就是念经管家,也让她的性子跟着沉静了下来。尤其是去年母亲病故,妹妹遇害后,她也就更不爱讲话了。 虽然才七岁,她已经知道自己父亲总会再娶,到时候她最能倚靠的就是她这个弟弟,连带着也想跟照顾弟弟的郡王妃干姑姑打好关系。她懂得一些人情世故,但懂得还不多,不知道这位郡王妃在京中还没有她祖母说话有份量。 吴莎一进院子就跟萧老夫人欠了欠身,论理她作为郡王妃是不用跟萧老夫人行礼的,但那毕竟是她明面上的义母,她总得装个样子。萧老夫人侧身还礼,心里见孙子的急迫倒更加明显了。现在的天气外面微有些冷,幸好天气不错,吴莎就用毯子包着孩子送他过来。 快一周岁半的孩子有些沉手,其他女子或者还不能一路面色不改地从正院抱到偏院,但吴莎不一样,她脚步飞快脸不红气不喘地就到了。但一进了院子,她微微松懈一下,让脸上浮现运动后的绯红,连额头上也配合着冒出一层细汗,才出现在众人面前。 “义母,女儿来迟,还请见谅。” “是我们不请自来在先,郡王妃不要见怪才是。” “义母说这话就见外了。这是萱儿吧,都长这么大了。”吴莎朝萱儿笑了笑,又连忙把怀里的康康露出来,说:“康康病了,刚刚正喝着药,那药有些苦,他喝不下,花了先时间才哄下去,故而来迟了些。” 萧老夫人早就想看看孩子,一见吴莎总算是说了,马上把康康接了过去,见他虽睡着但皱着眉头,心里就抽疼。萱儿在边上站着,也想看看弟弟,可就是踮着脚也看不到。 “义母先坐下来吧,孩子现在有些沉手了。”吴莎挺招呼道,陪着萧老夫人坐到内屋的榻上,又把萱儿抱了起来在边上放着,亲呢得就像时常见面一样。 萧老夫人也没有说什么,倒是萱儿好奇地看了她一眼。 吴莎跟她笑了笑,又朝外面招招手,指着进来的两个人说:“这是安福和安贵,安福是康康的奶娘,安贵是我身边的丫头,这几天就让她们过来偏院侍候着。” 安福也就是忠柱媳妇,和安贵一齐向萧老夫人见了礼,萧老夫人见安福干净齐整,安贵明艳大方,倒是对吴莎挑人的手段认同不少。刚刚三妮带着她们在院中走了一圈,她已经看出府里的下人规矩都一般,没有多少上得了台面的,这里面也就吴莎跟前这三个合眼一些。 第176章 桔子渣 等杂事安排好了,厨房也准备好了餐点,萧老夫人见康康睡得正香,也放心去了偏厅和吴莎用了饭食。 “府里吃食一向简便,让老夫人见笑了。”吴莎说,倒在跟在后面布菜的三妮目光微动,要是郡王府的饭菜还算简便,她以前小时候吃的那算什么? “很好,别有一番风味。”萧老夫人笑道。 知道有外客来,又有吴莎亲自点的菜,今日的饭食已经比平时好上许多。吴莎吃了一半就放下了筷子,知道厨房已经另备了一份送到正院去,徐喻明病着也吃不完,剩下的正好留给她。吃完饭又说了一会儿饭,康康便醒了,哪怕有安福在边上看着,康康一见是在陌生的地方,吴莎也没有在,还是哼了几声。 吴莎听到了声音,陪着老夫人过去看孩子,康康一看到陌生人,哼唧的声音就停下了,还好奇地打量着她,只是在老夫人要抱他,他伸手期盼着看向吴莎。 “姑姑。” “康康乖,这是你祖母。”吴莎抱起他哄道。 上回萧墨言来的时候她就想到,这孩子开口只会说叫姑,连爹娘都不会叫实在有点不好,这些日子就教了他一些称呼,他也乖乖学了。但是这会儿他病了,吴莎让他叫他反倒不肯,非得吴莎抱了他再让他叫,他才叫了一声“祖祖”,叫完就把脸埋在吴莎怀里。 “孩子病了就爱撒娇,平时可不是这样。”吴莎解释道。 自康康醒来,萧老夫人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他,旁的不说,孩子白白胖胖的,哪怕现在病了,瞧着精神也足,跟吴莎也很亲近,想来是吴莎平时照顾得好。孩子是最能分辨哪些人对他好的,要是吴莎只把照顾他的事丢给下人,他在病中根本不会让他抱。这样一想,萧老夫人看向吴莎的目光也就更和善了。至于把他宠坏之类的,孩子还这么小,她也不担忧这个,等孩子将来回府也才七岁,慢慢教导起来也来得及。 问了一下孩子的病情,吴莎一一答了,瞧样子的确如吴莎所说的病得不重,萧老夫人渐渐放了心。 “这孩子真跟他父亲小时候一样,生病起来非得人抱着。”萧老夫人笑笑说道。 吴莎笑着相应,又指着萱儿让康康看,让他再叫姐姐,康康也乖乖叫了。 “弟弟真聪明。”萱儿笑着,看了看桌上的点心,问:“郡王妃姑姑,康康能吃点心吗?” “叫我姑姑就行。点心吃是能吃的,就怕他馋上了这个味道不肯好好吃饭,平常也不喂。马上他的饭就要来了,你可以帮着喂他。” 她的话刚说完,安贵就端着专给康康做的鸡肉末菜糊糊。康康闻着味,开心地仰着头直拍手。 “是肉肉。” “对,肉肉。”吴莎一边说一边跟萧老夫人聊起了康康的起居,“孩子现在已经不喝奶了,只吃米糊糊,有时候放着肉沫、猪肝、鸡蛋、蔬菜,有时还会弄水果粥给他吃的。别的吃食都还只加很少的盐,没什么味道,只有这个水果粥吃着有些甜,他也最喜欢。不过康康很乖,也不挑嘴。” “让你费心了。”萧老夫人感慨道。 “义母言重,都是下人们在出力,我就是出一张嘴罢了。”她说着,哄着康康坐在萧老夫人怀里,又让萱儿和几个下人帮着喂他。 许是饿了,康康也没有闹,哪怕吴莎悄悄打了打招呼离开了,他也没有发现。三妮跟着吴莎出了院子,两人都疏了一口气。 “你也饿了吧,去吃饭吧。你嫂子这些天要在偏院,你侄子就得你晚上看顾着了。” “其实也用不着,我哥哥一个也能管。” “只要你放心。正院本就没什么事,忠上在就够了。” 三妮想了想便答应了,跟着吴莎回正院吃饭不提。 吴莎进了屋,见徐喻明还没有吃饭,不由嗔怪地看了她一眼。 “我们一块用一些。”徐喻明淡笑道,他猜她肯定没有吃饱。 “行吧。”吴莎坐下了下来,拿起筷子不客气地吃了一个野菜卷子,吃完才说:“我等会儿还得再过去看看,康康还病着,也不知他乖不乖。” “不是让安贵在那儿盯着,若他哭闹就让人来叫你吗?” “我怕我到时候赶过去太快了些,把人给吓着。” 徐喻明一笑,也没有拦着她。他的病也好的差不多了,就是瞧着还有些虚,不好下床。吴莎替他夹了一筷子鸡丝,打趣道:“你可得自己乖乖吃饭,不能让大人操心。” “我尽量。”徐喻明挑眉道,眼中闪着促狭的笑,他是越来越习惯学孩子那般跟她耍赖了。 吃了饭吴莎略坐了坐,就当作消食往偏院走,要是慢悠悠走,她走上一刻钟还走不到那儿。走到半路,她就看到在偏院侍候的仆妇匆匆而来,想来是得了安贵的话来报信的。 “郡王妃,小公子在哭。”仆妇迎面看到她连忙说。 “知道了。”吴莎点头,也就加快步伐跟着仆妇到了偏院。 刚进院里,就听到康康的哭声,吴莎马上进了屋,见萧老夫人慌张地站在那儿不知要怎么哄好他,萱儿则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在边上不知所措地站着,不懂弟弟好好地怎么就哭了。 “康康。”吴莎在门口先叫了一声,进屋后再跟萧老夫人打了招呼,才上前看孩子。 康康听到她的声音,哭声停了片刻,等看到真人,马上委屈地扁着嘴,抽泣地扑到吴莎的怀里。 “不是说了一个人的时候也要乖乖的吗?姑姑是去办正事了,你可不能捣乱。” 康康窝在吴莎怀里不出声,就是身子一抖一拌的,瞧着让人心疼。 萧老夫人心疼孙子,忍不住劝道:“孩子还小,又还病着,以后慢慢教就是了。” “也是。”吴莎应道,却没有听进去,她觉得得从小把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的态度表达清楚,不能由着孩子的性子来。孩子是还小,大人却不小了,宠着宠着越来越没底线怎么办? 当着萧老夫人的面,她当然不能说这样的话,又哄了几句后,康康总算是露了笑脸。今天他哭了好几场,眼睛都有些哭肿了,看着也是可怜,吴莎也就耐着性子陪着了他一会儿。康康还病着,也不能玩,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吴莎现在倒有些犯难,照他生病的性子,夜里定然是要她陪着的,但现在他亲奶奶都来了,她总不能抢了人家祖孙相聚的时光吧。 萧老夫人也看出这孩子粘吴莎,心下一时有点不得劲,但一想到吴莎照顾了他一年也就释然了。不管怎么说,还是孩子好最重要,她这次出来也不是呆一两天就走,也不急在这一时。 “这孩子也是个有数的,知道你疼他,怕是今晚你得辛苦些。人老了,身子没有以前硬朗,赶了几天的路骨头就像散架了一般,连个孩子也看不了了,今晚得好好歇一歇才行。” “义母还年轻着呢。赶路本就是件辛苦事,就是我赶了几天路,也得睡上个几天才能恢复精神。” 吴莎嘴上这样说,心里暗暗发苦,她还以为能把生病的康康让萧老夫人照顾一两天了,她已经被两个生病的主折腾好几天没睡好觉了,苍天呀,她连晚上睡前点什么香都选好了,竟然让她管孩子,还讲不讲理了。偏萧老夫人没看出吴莎眼中的不愿,还觉得这人看着是个心思浅的,心地倒是不差,郡王有她照顾也能放心。 安排好一切,以为能松快几天的吴莎,晚饭后又抱着康康回了正院。萧老夫人说累,也不是乱扯的借口,赶了几天路她也的确是累了,下午看着孙子一时亢奋,一入夜就撑不住了,连晚饭都吃得没什么精神,倒是萱儿瞧着还精神的很,一点也不想睡。 没办法,已经有两个病人在了,吴莎也顾不上,抱着康康回了正院,本来睡着的孩子进了屋又醒了过来,在外间玩了一会儿后,他很精神地要往徐喻明床边去。 “乌父。”他口齿不清地叫着,把刚刚吴莎喂他吃了一半的桔子从嘴里抠了出来要往徐喻明嘴里塞。吴莎连忙出手一挡,桔瓣地拍在了徐喻明脸上。 “放到现在的桔子都有些絮了,不好吃,他的嘴倒刁,知道把里面的汁吸干了把渣给你。”吴莎促狭说道,把桔子渣移开,感觉徐喻明脸上浮现了一层红晕,像是火气上来了。 “他今晚睡哪儿?”徐喻明看着康康皮笑肉不笑地问。 康康不知眼前的危机,咯咯一笑,用沾着口水的手在徐喻明脸上拍了几下。吴莎眉毛一挑,把康康抱在了怀里,又取了帕子给徐喻明擦脸。 “要是睡他自己的屋,他半夜哭,我还得过去,多麻烦。” “吵。”徐喻明冷冷逼出一个字,多的也懒得说。 “我也觉得吵,可是养孩子就是这么一回事呀。” “又不是咱们的孩子。” “你这是嫌我生不出孩子了?” “我……”徐喻明想争辩,一看吴莎眼中的笑,就知道她是在激他。狠狠皱了眉,他气得拍了几下床。 康康以为是好玩的游戏,也扑下去要拍床,吴莎看他挺精神,只好放他下来。他拍一下,徐喻明也跟着再拍一下,吴莎看得想翻白眼,这两人就不知道手疼吗? 第177章 肉肉 “好了,手要疼的。”吴莎拦着康康,又把他抱了起来,看着他通红的手摇了摇头,朝上面吹了几口气,逗得康康大笑。 “嘣”徐喻明又拍了一下床,吴莎歪头看了他一眼,拉过他的手,也朝他手心吹了吹。 “唉,心疼死我了~”她一点也不真诚地说。 徐喻明被她逗笑了,抓过她的手,在她手背上亲了一亲。康康有样学样,也去拉吴莎的手要亲,徐喻明拎住他的衣领,一本正经地训道: “这个不许学。” 康康力气大,几下就挣脱了扑到吴莎怀里,还委屈地指着徐喻明说:“坏”。 “你姑父可不坏,他可好了。”吴莎夸道,又得了徐喻明一个笑脸。 “你快把他哄睡着,免得他夜里又起来闹人。”徐喻明说。 “是,我的郎君。” 徐喻明总算满意了,合上眼也不理康康还在边上闹着。吴莎见他似要睡了,开始哄康康睡觉,心里盼着这一大一小早早睡下,半夜不要闹人。许是她的愿望被哪路神明听到了,又或者是两人都病着,本就睡得沉,这一夜还真就安安稳稳地过去了。 早上吴莎醒来的时候,康康也已经睡了,正坐在他的小床时看着大床上的两人,看到吴莎起来了,还笑着拍了拍手。 “姑姑,我饿。” 不哭不闹这般乖巧,这一看就是他的病大好了,吴莎趁徐喻明还没有醒,在康康脸上香了一口。 “乖,再等等,洗过脸就有的吃。” 吴莎这样说着,就叫了三妮来帮忙。既然忠柱媳妇不用跟去偏院侍候了,照顾康康的事又落在三妮身上,三妮早就在外面侯着的,进屋见徐喻明还睡着,就抱了康康去暖阁梳洗。 “小公子真乖,洗好就能吃米糊糊了。” “要肉肉。” “不要蛋蛋吗?” “要。” 早上厨房给他做的是鸡蛋羹,吴莎不许他挑食,一般厨房做什么,他就得吃什么,不然就饿着,反正也就饿两个时辰。康康本也不挑食,只是会说的话不多,只会说肉肉,知道肉肉好吃,问他什么东西要不要,他也只会回答要。 三人吃完早饭,徐喻明只能继续呆在床上,吴莎却牵着康康的手去偏院。康康也走不了那么久的路,走了一半就要吴莎抱。 “能不能让姨姨抱?”吴莎指着三妮问他。 他想了想,点点头,一点也不像昨天那样粘人。等三人到了偏院时,守在那里仆妇说萧老夫人还没有起,倒是萧小姐起了,正在吃早饭呢。 在偏院张罗事情的紫嫣听说吴莎来了,便迎到了门口,两边见了礼,吴莎就谢绝了紫嫣的邀请。 “既然老夫人还睡着,我们就不进去打扰了,都在一个府里住着,见面什么的也方便,不差这一时。义母好好睡一觉,把身子骨养回来,比什么都要紧。” 紫嫣连连点头,应道:“郡王妃说的是,婢子也是这样想,就是让郡王妃白走了这一趟,怕是老夫人知道了也心中不安。” “都是自家人,没什么好不安的,就是老夫人没来,早上我也会抱着康康四处走走活动一下。” 听到这个,紫嫣就想到了正在院中玩耍的小姐,说:“是这个理。萱儿小姐也喜欢早上四处走走,以前在府里还会每天早上去浇花呢。” “是嘛。正好我要去花园,倒是不用浇花只是看看,要是萱儿愿意跟着去看看,便让她一块儿,让她多陪康康一会儿。” “是。”紫嫣应着,就叫人去请了萱儿过来。 其实偏院并不大,萱儿已经听到两人在外面说话的声音了,只是听得并不真切,这会儿下人过来问她,她自然是要跟着去的,且看到吴莎只带着一个下人,她也只叫了平时照顾她的大丫头蓝萤跟着。紫嫣见了也没有说什么,郡王府里人口简单,却又守卫森严,想来只一个人跟着也无妨。 康康还记得这位姐姐,跟她认真地对看几眼后,他就朝她伸出手。 “抱。” 萱儿跃跃欲试,又询问地看向吴莎还有蓝萤。 “小姐,小公子跟你可真亲。”蓝萤笑道。 三妮在也得了吴莎的眼神后,把康康交到她的怀里,还教她怎么抱。萱儿还小,且在府里不怎么活动,抱着康康没走几步就手酸的厉害,却又不舍得这么放开。她的弟弟生得这么好看,又是难得见一次,她要多抱一会儿。 看出小姑娘在逞强,吴莎笑着解围道:“萱儿,让康康自己走一会儿活动活动。” “是。”萱儿有些舍不得地放康康下来。 蓝萤知道吴莎这是在帮忙,却又为姐弟俩难得亲近却被打断了着急。 “你牵着他走吧,慢慢走,别摔着。”吴莎加了一句。 “嗯。” 萱儿牵着康康,高兴地走在路上,还跟康康解释他刚刚盯着的花是什么,飞过的虫子又是什么。康康也听不懂,就是高兴有人跟她说话。听着两个孩子叽叽喳喳的,吴莎心情颇为不错,连看习惯的花园也新鲜起来。这天本就天气不错,花园里草木有的正抽出花苞,让人心生期盼。 先前怕徐喻明逛院子的时候会累着,每隔一段路就会放一块平滑的矮石,约两人座长。吴莎看两个孩子也走了一段路了,就让三妮把前面的矮石略擦了擦,再铺上毛皮的坐垫。 “我们过去歇一会儿。” 萱儿称是,等吴莎在石块上坐在了下来,她才由蓝萤扶上去坐着,康康坐在两人的中间,抓着两人的手晃着两条腿,看着前头在飞的蝴蝶。 “那是什么呀?”萱儿指着蝴蝶问,刚刚她让康康认过,想着他总该记得。 “肉肉。”他清脆地答道。 “不对,是蝴蝶。” “福蝶。” “蝴蝶。”萱儿认真重复了一遍。 “肉肉。” 萱儿不气馁,继续在那儿教他,几个大人却笑了。期间,三妮去叫了茶水点心,花园里有洒扫的嬷嬷在,让她们走一趟传个话就是。这也就是幽明郡王府,旁的人家就是逛个园子,身后也跟着四个人,离了一个去张罗旁的事也没有什么。蓝萤也看出幽明郡王府下人极少,多少也知道缘故,也没有言语。 吴莎院里最能干的是安贵,尽管她看着不显,旁人只知道她生得好性子好。她如今在萧老夫人的院里帮衬,也顾不上吴莎这里,若是以往,吴莎她们往花园中来,她定是好备好茶水小食等她们逛到一半的时候送过去。 “你们来的不是时候,如今这时节,江南只有一些野菜河鲜还算新鲜,其余的东西都还没有长出来呢。桃李杏也都不到季节,只有一些去岁存下来的果子,不过存到现在也没什么滋味了。”吴莎叹道。 “有野菜就很好了。昨天那道野菜卷子味道就不错,整个冬天下来都没吃着什么新鲜的菜蔬,现在可算能换换口味了。到底还得是江南,京城那儿到现在都吃不着这些呢,府里的厨子手艺也好,祖母昨天吃了好些呢。”萱儿像小大人般答道。 “你们喜欢就好。”吴莎笑道。 她也知道萧老夫人对昨天的菜色还算满意,还让人赏了厨房的人,厨房的人为此可高兴着呢,毕竟吴莎这儿除了过节什么的从来没有多的打赏,当然他们也不好意思要,大厨的手艺在主子面前都不够看,哪里还能要打赏。 等茶水点心来了,吴莎拿了里头一块白色的点心给擦净了手的康康。他先前看到徐喻明吃点心也想要一起吃,吴莎当时不让,后来每次上点心的时候,会有一块专门为康康做的点心,康康看自己有同样的,也不会再要别人的。萱儿见康康吃的点心跟她们的都不一定,瞧着还有点丑,便有些好奇。 吴莎发觉后,就解释道:“这是专门给他做的,里面也没有放糖,不太好吃。” 后面几个字是她压低了声音说的,康康没有听见,还小口啃着他那块没什么滋味的点心。萱儿看了自己小小的弟弟一眼,觉得他很是可怜,连点心也吃不得,等他大了,定要多给他一些好吃的点心才是。坐了一会儿,众人又在花园里逛了一圈才回。 回去的时候,萧老夫人已经起了,知道自己睡了良久,她还有点不好意思,尤其是听说让吴莎白跑了一趟。 “你这老妪如今胆子是越发大了,怎么不记得早点把我叫起来?”萧老夫人嗔怪地看着紫嫣说道。 “郡王妃瞧着是个大度的,老夫人你又难得睡得这般好的,婢子可舍不得把你吵醒。” 自从路遇劫匪一事后,萧老夫人夜里就睡不安稳,只有去庙里礼佛借住时,夜里才不会多梦。偏家里许多事等着她,她也不能就这么不管了,若是有个儿媳妇在,还能帮她一把。齐氏病故已有一年,萧老夫人为萧墨言寻摸了好些个姑娘想要说给他当继妻,可惜萧墨言都没有答应。他如今在杨州任上,萧老夫人只能写信去催,也管不着多的。 第178章 不可说 萧家他们这一房,比起其他叔叔来,人口要少得多,当然这指是嫡系的人口,若是算上庶出的,几房也差不多。倒有一位叔叔前后娶过四任妻子,留下了六位嫡子,算是萧家嫡子最多的。像萧老夫人只生一个儿子的也有,但至少还会添些姐妹,萧墨言却只根独苗,不过府里也没有多说什么,又不是因为萧老夫人不能生,而是生了没养大。 萧老夫人自萧墨言出生,就生怕他也早早夭折,等他长大了,又觉得他只有一个人没个兄弟姐妹帮扶很是孤单,便盼着自己的媳妇能多生几个。齐氏也算争气,生了两女一子,哪怕现在只剩下一女一子也比只养活一个好。但孙子孙女她又怎么会嫌多,尤其是正妻肚子出来的,至于那些庶出的若有识趣的,也可添上几个。 她让绿萝绿蔓跟在儿子身边,也存着这个念想,这一年多也过去了,也没得两人有身孕的消息,似乎两人不怎么得萧墨言的喜欢,萧老夫人都不知得再安排怎么样的女子到他身边好,儿子的心思实在难猜。 等萧老夫人梳洗好略用了点心,就听到门口传来孩子的笑声,原来是吴莎抱着康康跟萱儿赛跑玩呢。 “难得小姐也玩得这么高兴。”紫嫣笑道。 “府里跟她同龄的孩子少,让她跟着我,也的确沉闷了些。”萧老夫人叹道。 吴莎进了院子,见萧老夫人已经起了,就把康康放下来,让他和萱儿牵着手一起过去请安。他迈着小短腿,晃晃悠悠地进了屋,把抓在手里的野花给了萧老夫人。 “祖祖,花。” “祖母,这是我们在花园里摘的。”萱儿在边上补充道。 “好,都是好孩子。”萧老夫人接过花,一脸疼爱地夸奖了两人。 吴莎就静静在边上坐着,感觉让康康在这儿也没事,便找了一个借口退了出来。 “这些天可有得累了。”吴莎叹道。 跟在她身边的三妮轻轻一笑,“府里难得这般热闹,多好。” “你喜欢热闹?” 三妮马上答道:“偶尔热闹一下还好,要是天天都如此,倒有些受不住。” “萱儿还算是好的,要是把你家山子和康康放一块儿,才是真热闹呢。” “比不上铁头一个。” 两人正好路过杨管家的院子,就听到阿香在里面喊“铁头,你别乱跑!”,互看一眼后,两人掩着笑意,悄悄从院门前过去,免得给铁头看到了缠上她们。快步回了正院,正在小厨房煎药的忠上不懂两人为什么回来得这么急。许是郡王妃惦记着郡王,忠上随便找了一个借口。 屋内,徐喻明见她一个人回来了,朝她挑了挑眉:“甩手了?” “甩了。” 这是徐喻明从吴莎那里听来的词,她先前抱怨过萧墨言把孩子甩给他们的恶行,徐喻明就记下来了。 “正好我躺着有些无趣,不如你念几篇书可给我听?” 拿起杯子正要喝水的吴莎斜了他一眼,“还能不能让我歇歇了?” 徐喻明故作为难地想了片刻,妥协道:“要不你陪我躺会儿?” “也行。”吴莎弯着嘴角,却没有上床,而是在徐喻明床边趴了下来。“春天一到,人就特别容易困。” “是呀。”徐喻明应道,没有揭穿吴莎近年来越来越懒的事实,总归是他们两个人要过一辈子,懒一点也没什么,他又不嫌。 转眼,萧老夫人在郡王府就呆了半个月,有吴莎主动甩手,康康跟她也越来越亲近,后来还在萧老夫人那儿过夜,就是萱儿也喜欢郡王府,总觉得住在这儿比在自己家里还轻松自在,哪怕郡王府的日子清苦些她也觉得好。她会觉得郡王府日子苦,是因为府城的下人少、吃食也普通、郡王和郡王妃还得亲自种菜……一想到她们这一大群人来了这么多天,也不知给郡王府添了多少负担,她心里就有些过意不去。 这当然是个误会,郡王府只是日子过得简便,穷还算不上穷,不过真要像京中大户人家一样事事讲排场,府里那些银钱的确还不够。 萱儿怀着误会,几次想跟祖母商量,怕祖母早就有了成算,自己说了也是白搭。但是看祖母整日顾着康康,萱儿又怕她没顾上这些杂事,不知是不是应该提一句。就在她为难的当口,她听说萧墨言来了,除了见到父亲的喜悦,她又多了一份期盼,这下她总算又有了一个可以商量的对象。 听到自家女儿跟他说悄悄话的内容竟然是因为可怜郡王府太穷想让他备份厚礼,萧墨言有些茫然。郡王府穷吗?他们有田产有店铺还有俸禄,萱儿怎么会觉得府里穷。他也不好问,也感慨这才半个月,吴莎就让自家女儿挂在心上,她哄骗人的本事倒是一流。 吴莎可不管他怎么想,刚才一听他来了,余光就看向正看书的徐喻明。 “你去接待吧,我头疼背疼肚子疼,哪哪都疼。”吴莎按着肚子,语气平淡地说。 徐喻明也没有真的在看书,其实他早就猜到萧老夫人继续住下来,萧墨言迟早会跟着过来,这半个月来也比平时更精心照顾身体,才让自己养得气色好了一些。 “既然如此,就由本郡王亲自去接待吧。” “行。咱家不留男客。”吴莎重点提醒了一句。 萧墨言也知不会次次都碰到吴莎,跟徐喻明客气地寒暄几句后,就被请到了偏院去见他的母亲孩子。路上,萧墨言想着徐喻明的神态,心下倒也微叹。 萧老夫人以往最盼着见自己儿子,这次看到他来却没有好脸色,她知道萧墨言是来接她回府的,这一走她就看不到自己的孙儿了。萧墨言看到母亲这么疼孩子,也有几分内疚,什么高僧之言都是他编出来骗人的,那时他见母亲为了康康太上心,不想再添加她的负担,才想了这么个借口。自然,里面也有他的小心思,哪怕他不能时时来这郡王府,他儿子在这儿也是一样。 现在萧老夫人的身体也好些了,萧墨言看她这么疼孩子,也想过把孩子留在萧府,但是想想比起得处理家里一摊子事的母亲,还是吴莎能花更多时间管着孩子,这儿离江北也更近些,有什么事他也顾得上,便打消了念头。萧府人员复杂,他前头哥哥会早夭,里面有没有人为的缘故也不能确定,加上那些连他父亲也相信的关于康康命中带煞传言,这个孩子他还是养在外面放心些。 萧老夫人不等萧墨言开口相劝,就带着孙子逛花园去了。萧墨言哑然,他还不知道母亲会有这样耍赖的一面,也就小时候她和东方夫人玩笑时曾显露过几次。母亲走了,女儿却在还,萧墨言问了萱儿几句生活上的琐事,却得了女儿的提醒,心下百般不是滋味。 “你放心,为父每个月都有送东西过来,康康就住在郡王府,已经劳烦人家养孩子了,总不能连吃穿也让别人供着。” 萱儿知是自己想多了,一张小脸胀得通红,萧墨言倒是一笑。 “自家人这儿多问问是也应当,你还是胆子小了些,得多学学你那姑姑,她是个胆大的,这样的人到哪儿都不吃亏。” 初听到姑姑时,萱儿并没有想到吴莎,府里有许多堂姑姑,里头也有泼辣的,祖母说那是没教好,让她不要学,想来父亲说的也不会是她们。很快她就想到吴莎,她还是头一次听父亲提到她。 “姑姑胆子大吗?”萱儿不解地问,她呆了半个月,只觉得吴莎爱说笑,话有些多,并没有发现她胆子大。 “大着呢。”萧墨言笑着说道。 萱儿头一次看到父亲露出这样明朗的笑容,就是家中有什么喜事也不见他这样笑过,以至于她把这事深深地记了下来。这会儿她还不知道原由,好奇地看着萧墨言。 “都有些什么事?” “不可说。”父亲的笑慢慢隐了下来,嘴角却仍是扬着,像是想到了什么事,眼中还闪着神秘的光,也让萱儿对吴莎多了几分好奇。 原本是人生一次最糟的经历,现在回想起来却是带着甜味的,但是甜味很快就散尽,心中只余酸胀。萧墨言不理会那些,怕女儿继续追问,便问了旁的事。 萧老夫人带着孙儿在外面逛了一圈,在紫嫣的劝说下到底得回来。两人说定了明天就走,之后由萧墨言送她们离开杨州地界,过了那段最难走的路。当天萧墨言也没有在府里住,甚至连饭也没有留下来吃。见他这般识相,第二天徐喻明也就和吴莎一同出去送了送萧老夫人。 到郡王府这么些天,萧老夫人还是头一次见到徐喻明。徐喻明个子挺高,瞧着似有些瘦弱,宽大的衣袍在春风吹拂下舞动着,颇有几分遗世独立的味道。就是萧墨言在外面见了也不得不感慨,这厮生得倒是不差,也不知吴莎是不是也曾调笑过。 第179章 故人 徐喻明和吴莎沉默地站在一起,从模样上看倒也看不出他比吴莎少上许多,就是两人瞧着并不是十分相衬,一个就是世俗中的妇人,一个却是像谪仙一般的人物,这通身的气度就是萧墨言在他面前站着也落了下乘,可两人像是没有发觉一般,并不觉得一点别扭。 萱儿好奇地看着,小女孩一向觉得自家的父亲才是世上最好看的,现在见了徐喻明,才知世上还有其他出众的,也不知是不是皇族的人都是如此。 吴莎怀里的康康不知他们离开是什么意思,就是看着门口的大马好奇,想要上前扯它们的鬃毛。吴莎自然不让,抓着他伸过去的小手,跟着萧老夫人挥手作别。 “祝祖祖一路顺风,保重身体,等康康长大了在身边孝敬。”吴莎教道。 家里的大人爱教他说话,康康听吴莎这样说,也就跟着说了最后两个字,“孝敬。” 萧老夫人一听,泪睫于盈,迟迟不舍得走,直到萧墨言劝了又劝,才放下车帘。萧墨言是骑马来的,他朝两人微笑拱了拱手,便调转马头,带着人走了。康康好像又点明白怎么为事,又或者想要追着那些大马,一直朝他们离开的方向扑。 “康康,肉肉要不要吃?”吴莎在他耳边问。 自从他尝过加了一点盐的肉后,对肉肉显然有了更大的兴趣,一听马上用力点头。 “吃。” “吃哪个肉肉?鸡鸭猪羊牛鱼鹿,要哪种?”吴莎故意逗他。 康康显然不明白哪个是哪个,也不顾马车的,只用力强调要吃肉肉。 谪仙搬的徐喻明有些嫌弃的斜睨了他一眼,说:“这孩子怎么只记得吃?” “怪谁没教好?”吴莎挑眉问。 平常都是吴莎在看着,要怪就只能怪她了,这会儿两人还在门口,徐喻明不好说什么,等一进了府门,他看着一直喊着“肉肉”的康康,憋出了一句: “能吃是福。” 吴莎不由笑了,说:“的确是福,虽是吃过了早饭,但像是一点也没有饱似的,我看我们再吃上一点。你要多吃几口,瞧你瘦的,旁人还以为是我把你的吃食抢走吃光了呢。” “这等蠢人理他作甚。” “有这闲功夫还不如多吃点呢。”吴莎接着他的话说。 徐喻明也忘了他原本要接什么,很是认同地点点头,旋即笑了起来,其实他也一样是个只晓得吃的。 两人已经忘记与人分别的忧愁,本来也只是普通的客人罢了。吴莎并没有把萧老夫人想得太重,那些微妙的缘故就让它随时光过去吧,哪怕她知道萧老夫人在街上跟东方氏见过一面。 萧老夫人前几天曾去街上走了一趟,主要是想看看当地有什么特产能让她带回京中,也带自家孙儿出去透透气,免得只识得府里几个人。 要说钱塘的特产,旁人少不是提到黄馐楼,哪怕里面的东西带不到京城去,也会有人劝她去尝一尝。萧老夫人知道郡王府一些菜色是仿着黄馐楼做的,有些还挺合她的口味,就想前去尝一尝。这一去,她就遇到了同样黄馐楼歇脚的东方氏。 东方氏今年是一个人出来,怕旁人认出她来惹事,她出去时也不爱带人,就是有人认出她只她一个也探不到她现在的身份。她本来是想为罗依做身衣衫,罗依每月都会给她银钱,她闲着也是无事,就想来挑块布料。谁知出来逛了没一会儿,就有人偷了她的钱包,她追抢之间还扭伤了脚,不得不回黄馐楼求助。 黄馐楼的掌柜认得她,见她像是摔得厉害,马上去请了大夫请来,又安排她到后院休息,等看过了大夫,又雇了马车送她回去。东方氏很是羞愧,总觉得给黄府惹了事,离开铺子时低着头一拐一拐地走着,也没有发现前来有人来了。等发觉挡着别人道时,她微一抬头,就看到了萧老夫人。 两人对看一眼,久久不能言语。 脚上的伤疼醒了她,东方氏先反应了过来,朝她福了福身,“这位老夫人,婢子失礼了。” 萧老夫人回神,看着她受伤的脚,不由问:“可有需要我相助之处?” 东方氏正要摇头,萧老夫人身边的紫嫣上前帮着扶住了东方氏,东方氏转念一想,便谢道:“有劳这位老姐姐了。” “不妨事。” 紫嫣扶着她走到一边,像是让萧老夫人的人先进去,又用两个人才听到的声音问:“夫人怎么会在此事?” “卖身为奴,身不由己。”东方氏淡淡说道,掩着眼中的波澜,抿了抿唇又忍不住问:“东方家……还有人吗?” “已经寻回了骸骨,建了坟冢,还请了高僧设了安灵塔。” 这事还是萧墨言知道骸骨下落后出面办的,萧老夫人去祭拜过一次,回来还病了一场。听闻那里阴气太重,这才又请人建了安灵塔。 东方氏听到“骸骨”二字,脸色就有些灰败,后面其余的话都有些没听进去。待回神后,她问清了坟冢。 “夫人可是要去祭拜?”紫嫣问道。 东方氏微皱了一会儿眉,摇了摇头说:“出行不便,以后再说。” “要不要帮你赎身?” 东方氏马上摇头,说:“我年岁已大,也做不了几年。我现在挺好了。请姐姐代我谢过萧家大义,若有来世定结草衔环。” “夫人言重。” 之后两人再没有多说什么,东方氏也没有说她现在呆在哪儿就匆匆走了。哪怕萧老夫人是可以相信的,她却不打算跟萧府扯上太多关系。 紫嫣把这事报与萧老夫人时,萧老夫人叹了一口气,也没有让人去查,她知道东方氏是个要强的,不肯说她在何处做事定有她的缘故。不过后来,萧老夫人把这事告诉了萧墨言,想让他帮着查查,若是东方氏有什么难处就出手相助。 萧墨言一口答应,先前遇着东方氏的事他并没有告诉萧老夫人,也没有说已经知道东方氏在哪里落脚的事。在知道东方氏和黄冲有关系时,他就一直让人暗中盯着黄家,只是一时还盯不出结果,也没从黄冲身上抓到一丝错处。 吴莎还不知道这些事,眼下萧老夫人她们一走,她很是松了一口气,府里的气氛也轻松了些。先前知道来的是吴莎的义母、大官的亲娘,哪怕他们看过大官萧墨言本人,但是那感觉不一样,萧老夫人是带着很多下人来的,他们一个个通身的气派,把一府的下人都比了下去。为了不显得他们太粗鄙,他们这些日子一举一动可都端着呢,尤其是在偏院帮着带孩子的忠柱媳妇,每天是不敢多说多看多听,生怕给主家惹事。 现在他们走了,他们也不用再小心翼翼的,就连阿香也松一口气,她多怕自家儿子出去冲撞了贵人,这些天连花园都不敢让他去,就是她自己也闷着了。之后一连几天,吴莎觉得府里很是热闹,许多人议论着萧老夫人身边的人规矩有多好,还有说萧老夫人出手大方的,他们离开时给了忠柱媳妇等人好些衣服首饰,就是李大厨这半个月也得了不少赏钱,做饭的时候连油都多放了半勺,尽管这油本来就是用着府里的,而他的菜又一向过油。 就在吴莎想着要不要敲打他们一番,免得以后每次府里有客人来,他们都闹得跟没见过世面似的议论个不停,另一件事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忠柱媳妇又怀了。 她头一次怀,众人都说是三妮心诚在黄龙寺上香求神的缘故,这一次,他们也这样说,一边夸忠柱媳妇是个福气好的,一边又夸黄龙寺是真的灵验。忠柱媳妇自己也有些懵,那天也就是吴莎研究一个脉象,让身边的人给她把脉试试,结果轮到她这儿的时候就把出了喜脉,吴莎自己也没有想到,山子才多大呀,怎么就二胎了呢。 府里其他人说是神佛的缘故,吴莎却知道这是她在府里吃得好没心事把身体调养好了。尤其是她当奶娘的这段时间,每日各种汤水补着,生怕她奶水不足喂不了两个人,近一年补下来她人也胖了一圈,身子也补得更好了。 可惜三妮并不这么想,她主动在吴莎这儿问:“郡王妃,我们会再去龙门镇?” 吴莎知道她的意思,这是想去龙门镇还愿上香呢。 “且看看吧,那地方太远,去一趟不方便。” “我能一个人去吗?”三妮大着胆子问。 “就是你自己放心,我也不能放心,身上带着香油钱,又是出远门,你又生得这般好,小心有去无回。” 三妮一听也歇了心思,只盼着吴莎能改变主意等天暖了去一趟。 不等吴莎想好到底要不要去,杨管家这边就来了事。见他啥事没有在正院门口晃了一下,吴莎就有数了,找了一个借口,两人在空院碰了面。 “什么事?”吴莎淡淡问。 “最近这段日子你和郡王怕是不好出门。现在外面有传言,说府里有一本徐长昭留下的农书宝典,里面记载着许多农事方面的秘术,能让田地增产。有些人似乎信了这话,想要来府里一探究竟。” “哪边的想象力这么丰富?”吴莎一脸便秘地问。 “还没有查到。” “行,我明白了,府里也要提高警惕。” “是。我也跟赵卫队长说了,外面不用担心。” 吴莎点头,却又朝外面看了一眼,跟他使了眼色,说:“小的也得看好。” 说着她便假意跟杨管家说起了院子的装修。 “房屋就照偏院的建。以后这儿的这间偏屋,贴墙弄一个架子,再添个矮桌。” “是。”杨管家大声应道。 话间刚落,院门就被推开了,铁头好奇地朝里面瞧,这个院子他还没有来过。看到杨管家后,他的眼睛一亮,趴在门坎上大声喊:“爹爹。” “铁头,你怎么又跑出来了!” 铁头却一点也不怕,还嘿嘿傻笑几声,又看向边上的吴莎:“娘娘,我要吃点心。” 吴莎一笑,远远听到有人在叫铁头的名字,便知道是阿香寻来了。 “铁头,你又让你娘担心,不是乖孩子。不乖的孩子没有点心吃。” 铁头似懂非懂地看着她,等阿香走近了,不等她教训,就扑到阿香腿上说:“娘,我要吃点心。” “以后你再乱跑出来,不准吃点心,就连饭里面的肉也不准吃了。”杨管家训道。 阿香忽地听到杨管家的声音还吓了一跳,抬头见吴莎也在,也就更不解了,吴莎却像什么事也没有一样,走到阿香身边拍了拍铁头的头。 “这些日子得当心着孩子,听说有些大官家里闹飞贼,有人撞见了就被杀了灭口呢。” “真的?”阿香紧张地问,不由搂紧了儿子。 吴莎认真点点头,又笑着安慰道:“不过咱们府里也没什么可偷的,应该没有人来,来了要偷什么就偷呗,可不值当为了点身外物把命弄没了。” 府里的东西都是主子的,阿香这会儿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吴莎只是微笑着,转头又跟杨管家说:“这个院子就这么弄吧,其他几个院子先空着,反正来的客人也不多,府里也不可能一次招待两拔客人。” “是。” 阿香显然没有把话听进去,等吴莎走远了,才问杨管家:“闹飞贼的事是真的吗?” 杨管家脸色凝重的点点头,又说:“你也别怕,还没有到钱塘来。你让底下人出入都仔细些,也不太声张,要是都吓着了也不好。” 阿香点点头,没发觉杨管家偷偷撇了撇嘴,倒是铁头看了个正着,笑嘻嘻地看着他有些奇怪的爹。 第180章 夜袭 吴莎在花园逛了几圈才回了正院,手里还多了两枝新折下来的花。徐喻明看到她手中的花,就让忠上把架上一个造型古朴的花瓶拿了下来。 “倒是相衬。”吴莎朝徐喻明笑了笑,等把花插好了,她也抽了一卷书挨着徐喻明坐了下来。 “怎么了?”徐喻明问道。 吴莎抬眼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外面在传我们府上有一本先人传下来的农事宝典。” 徐喻明一听倒也是一愣,他愣的倒不是话里的内容,而是吴莎竟真地回答了他。 “你觉得这事有异?”徐喻明试探着问。 “我觉得我们府被当成了幌子,心里有点不爽快。” 徐喻明算是觉出了她的意思。如果这事真是冲着郡王府来的,吴莎也许还不会告诉他,就连事后会不会跟他说一声都不一定。她现在会说,代表她心里已经认定了自己的猜测。可就算郡王府成了幌子,该防备的也得防备,世上冲动的人不少,总会跑出一两个来添乱的。 活不得不做,但末了也不知为的是什么,这个感觉很不好。尤其是对这一向过得安逸,不想再卷入纠纷的人来说,世上那么多可以用来当幌子的他没挑,却挑着郡王府,难道合该郡王府倒霉不成? “你不是一向嫌一直呆着无聊,想要弄些事做。如今田地里的事也就这样了,说书的也没有新鲜的故事,就连带康康,怕你也已经上手觉得没意思。这下好了,有人主动上门给你练手,你还不喜欢吗?” 吴莎想想也是,面上却仍板着,说:“要是闹了半天没人来呢?” “要是这里没动静,别处也该有了,你再去参一脚呗。” 吴莎闻言倒是笑意,却又问:“要是来的人太厉害,我打不过呢?” “这倒是件麻烦事。我们正好一起琢磨琢磨,要是真来了这么个人物,要如何应对?” 吴莎也不觉得这样厉害的人物会往郡王府来,不过徐喻明这样说了,她也乐得跟他一起探讨。聊了一通,哪怕没有万无一失的方案,至少她心头的郁闷和不安消了,还跟徐喻明讨论起对方所图的事。 “我猜着要么为了逼陛下,要么为了对付夏守知,跟咱们郡王府最搭边的也就这两处了。” “不会是因为萧墨言?” “他那头牵扯太多,还轮不到我们。我这个萧家义女的身份,估计许多人也都明白是为了配你,不过……说不定有人嫌我占着茅坑不拉屎,想要让你再当回新人。” 徐喻明被她粗俗的话弄得也是没脾气,她这话好像说两人的孩子是那啥一样,不过这也是一种可能。 “放心,到时候有我保护细君,有人来你就把我拉到身前挡着,要是没了我这坑,你也就无事了。” 吴莎总觉得这话哪里怪,哪怕是她自己起的头,无奈地朝他噘了一下嘴,他就欺身上身轻啄了一口。 “好玩吗?”他小声问。 “和风细雨不好玩,狂风暴雨才好玩。”吴莎意有所指地说。 “这可是你说的。”他哑着嗓子凑近她脸前。 “就是我说的。” 徐喻明看着她带笑的眼眉,生动又鲜活,怎么也看不够。吴莎也喜欢他凝视她的样子,这份专注让她心动不已。今天她把外头的事告诉他,也是存着与他一同面对的心思,也难得有事能让他参与进来,当然,以徐喻明的机敏,许是能看到她看不到的地方。 这谣言最先是在江北起来的,吴思探得了也没有当即上报,缓了一日才报上去,写得也不甚清楚,好像这事并不要紧一般。等齐暄帝察觉不妥时,朝中已经都传遍了。到底是在洛阳,朝中的动静比钱塘那边知晓的清楚些,也比吴莎他们多觉出几个缘由来。 自从钱塘弄出了许多新鲜东西,朝廷大力推广,收获了许多民望。按理说,这事既然都召告天下世人皆知了,人人都沾了好处,谁也用不着记恨,偏有那心胸狭窄的,抱怨这样的好事不能独占,至少也让他们先独占个几年再让天下人知道。 有了这样的心思,再加上萧墨言到杨州后动了不少人的利益,就有人想要借机闹事,最好把钱塘的事都闹砸了落到他们手里。他们还想着夏守知哪里捣鼓这些东西不好,偏选了钱塘,这不是放着一个郡王府让他们现成作伐子。他们却不想想夏守知也不是自愿去的钱塘,更不知道这事本就是郡王府弄出来的,夏守知只是沾了名罢了。 这样没影的事传得广了,还真有那不长眼的会往郡王府里撞。头一波来探路的,也是想看看府里有没有陛下派来的人,这些人吴莎也没有动,只让人盯着看看来路,再探探有什么后手。等两边都有了底,也是第二波该来的时候了。 说实话,在郡王府里呆久了,安逸的日子的确过得舒坦,却也是无趣了些,这想法不仅吴莎有其他暗卫也有,尤其是忠富,他是在准备大展拳脚的时候被派来郡王府,偏郡王府也没有什么可让他施展,让他觉得很是无趣。 查吴莎吧,有什么好查的,反正就是每天过自己的日子,对郡王的上心也是明明白白的摆着;查郡王吧,他有没有异心是一回事,有了异心有没有能力作怪是另一回事。不管是他的身体还是财力物力人力,忠富都不觉得能撑到他异心显露的时候。这种时候不装成老实样捧着吴莎岂不是嫌命长?至于真不真心的,他瞧不出作假的痕迹,却也不相信。 越呆越觉得无趣,以前还能跟安贵斗斗嘴,不知是不是她年纪大了,现在越发不爱理人了,忠富有些不爽地撇撇嘴。但一想到这次的行动,他又高兴起来,总算是能活动活动筋骨了,来人不要让他失望才好。 吴莎也是这么想的。自从这事出来后,她就加重了训练,生怕真来一个不好对付的自己没讨着好丢了丑。但都训练这么久了,她又暗暗盼着不要来个太差的,不然就白瞎了她前面辛苦做的准备。 月黑风高杀人夜,因为闹飞贼的传闻,一入夜,府里的下人就乖乖地呆在屋子里。府里本来也没有巡逻的,只门房处还留在守门的小厮,他们倒比后院的镇定些,想着再怎么胆子大的飞贼也没有从前门进来的,外面又有那么多护卫,整个郡王府最安全的地方怕就是门房了。 这天刚好是忠永守夜,吃完晚饭他早早地来了门房,纵然想着世上没有那么笨的贼,轻易也不敢出屋子。偏晚上多喝了一碗汤,他本来想忍一忍,忍到了半夜实在忍不了才起身去放水。离门房最近的茅厕也得绕过一个院子,毕竟门房守着正门,总不能在离正门近的地方弄一个茅厕,光是那味都丢郡王府的脸。这也是忠永一开始不想起来的原因。 好不容易平安到了茅厕,他放过水刚系好腰带就听到头顶有声响,下意识地他抬了抬头,倒也没有看到什么,可当下心里已经大骇,也不敢再多呆,小跑着就往门房去,进了屋子再也不敢出来。 翻墙进来的人也不知道这个胖子跑什么,怕他要去报信,本来还想结果了他,可他跑去的方向并不是后院而是大门。他们知道大门那儿的护卫就是个虚架子,几句没影的话是不能让他们往后院闯的。 除了前头一排黑影,花园的角落里也有异动。 郡王府的花园是请本地的工匠修的,里面布局如何,找几个人一问便知。但是光是知道这些是不够的,这个过份开阔的花园,本就是一个让人怀疑的地方,空着的院落也有些怪异,说不定府里后来另调人修整过,徐喻明也许不真的住在正院,而是住在本该是空院的地方。 不过这些疑问,现在已经没有了,前头探路的人已经回复,说院里的一切如前头修整时那样,就连郡王的住处也没有改。主事的虽有些怀疑,但也保不齐是因为郡王府穷,才没有将其他院子修好,让郡王只有一个院落可以住。不得不说,他已经接近真相了。 探路的时候,府里也发现了动静,探路的人更是费了一番功夫才把人给甩了。不过有了这么一遭,府里一定会加强戒备,与其等他们去别处调人手,他们更得速战速决,去正院把传说中的农书找出来。 一行人翻墙到了花园,花园跟其他人家的人比,算得上空旷,也就显得中间的塔楼尤其显眼。明眼人都知道,这楼里有猫腻,只要里面有人盯着,其他人在花园闹出动静就会被发现。为了这个他们特意挑了个无星无月的日子,花园里黑漆漆一片,就是有什么动静塔楼里的人也看不分明。 可是虽没有星月,花园却多了许多灯笼,这些灯笼东一盏西一盏的放在矮石上,给花园带去了些许光明。只是不知是不是风大或者别的什么缘故,有几盏灯吹灭了,一行人也就聚到了没有光亮的角落,看着站在塔楼上的人影。 打头的人作了一个手势,就有两个人走了出来,猫着身子往前走。两人避开了灯笼照着地方,没一会儿就摸到了塔楼下。很快两人就上了楼,在经过漫长又压抑的死寂后,站在二层两人的身影消失了,很快另有两人站了起来,看身形不像是前面的人。 黑暗的环境对他们同样不利,他们无法确定现在在塔楼上的是不是他们的人。 “布谷~” 楼中传来了鸟叫声,在安静的花园里显得有些突兀,但似乎也合清理。 打头的人听了却是皱一皱眉,他们定的暗叫是鸟叫声没错,但以前传暗号的时候并不是用布谷鸟的叫声。 “哇~” 类似乌鸦的叫声又从楼中传来,尽管跟以前定的还是有点不一样,相差却不大。 打头的人想着许是前头两人学不像普通的鸟叫,才会发出怪异的声音,但毕竟也是鸟叫,便也没有多想,一挥手就让剩下的人过来了。 塔楼上的人看到下面总算有了动静,嘴角抽了抽。他们是府里的暗卫,要是一对一都防不住,说出去多丢脸。这几天看到吴莎在加强训练,他们也跟着绷紧了皮,偷偷摸摸地也练了身手。这些年过的安逸,小肚子都出来了,不练一练,怕是会送命。 学鸟叫这一招也是吴莎说的,他们自己也用过,就是没这群人这么粗糙,连是啥鸟都不定清楚,就是他们不收拾,也得栽在别人手上。等数清了进来了的人,两人举起了早就准备好的弓箭,这样空旷又视野好的地方,用来围猎是最好的,就是人数少了一点不够分。 除非是绝顶高手能以一敌几那种,不然不知对方底细前,都是打着一对一的主意。郡王府的暗卫不多,但花园地形好,总共来的十人,探路死了两人,被冷箭又射中两人,四散开来的马上被其他埋伏的人盯上了。花园里的灯笼不仅是用来照明,也是为了留下死角给埋伏的人,外面的人只夜里来探一下路并不知这个空旷的花园也有许多可以藏人的地方。 花园里埋伏了不少人,就等着收拾窜过来的贼人,正院这里却只留了吴莎、忠富和安贵三人,为免院里的人发觉,三人也都换了夜行衣。吴莎本来想让徐喻明带着康康去其他院子避避,他却不肯。 “我不能留下吗?我就想听个热闹。” 吴莎翻了个白眼,调侃道:“要不要再给你沏壶茶,来碟瓜子?” “山核桃不是还有剩吗?再放下去都油坏了,我都砸了吧。” 吴莎听了也是没脾气,却早早地把放山核桃的坛子拿来放在屋内,刚刚听到动静时,她就把坛子搬到床边。 “今晚是个砸核桃的好日子。” 躺在床上的徐喻明见她下床时,就知道是今天了,也好,免得夜夜悬着心。 “真该搬个小炉子进来,还能顺便煮点宵夜。”徐喻明感慨着起了床,披了一件薄袄起身去坐榻那儿砸起了核桃。 吴莎出了屋,想着人也没有这么快进来,就去了小厨房。她倒不是真的要煮宵夜,而是想烧点热水,等会儿估计得好好洗个澡。 第181章 根源 从前头摸进来的人也有十个,等他们快到正院时,就听到里面传来敲东西的声音。这么晚了还有人修家具?几个人纳闷地互看一眼,等再近一点,就见院门开着,透过影壁上的窗格看得到正屋外面坐着一个黑衣人。想凭一个人就守住大门? 他们心里嘲笑着对方的自以为是,这一分神,也让他们忽略了影壁后面藏着的两人。不等他们反应过来,两人便挥剑而来,他们心下暗恨着了道,一心想应对来势汹汹的伏兵,却又忽略了前面的吴莎。等反应过来时,吴莎已经一击得手,并加入战局应对被震吓住的人。忠富和安贵武功本就不弱,加上一个经验丰富应对沉稳的吴莎,哪怕是以三敌十,他们也没有落了下风。 同样是暗卫,素质还是有差别的,毕竟培养一个身手出众的暗卫需要花不少人力财力,更何况是一群。会听信谣言轻易上门的,想来也是破落人家,培养不出什么人手,就是拉拢了几位身手好的,脑子不够也没用,吴莎刻薄地想。这些人中身手算得上好的只有两位,其余的是真不够看。 外面打得热闹,院子里没有人听到是不可能的,偏大家信了关于飞贼的谣言,不敢出来看,加上外面天又黑,正屋倒是亮着,却连屋外也照不亮,更别说让其他屋子的人借光看清院中的动静。不需要多少时候,正院这边的人便都处理好了,花园那边也已经落幕,还抓了一个活口问话。 审讯的事自然有杨管家,也有人留下来处理尸体,吴莎也不理会这些小事,趁机拎了热水去她以前住的房间洗澡换衣服,再一脸清爽地回了房间。 “核桃敲完了?”她进屋后问道。 “敲完了。”徐喻明说着把眼前一个盛满完整核桃肉的碟子推到桌子另一头,那些弄碎的他已经吃掉了。 吴莎坐了下来,拿了一个放进嘴里,却被徐喻明看到她手上有一道口子。 “要是他们的武器涂毒怎么办?”徐喻明说。 “涂毒是很容易误伤的。”吴莎争辩道,而且所谓见血封喉的毒药是很贵的,这种偷东西的行动根本不会用上那么贵的毒药。 徐喻明看向她,吴莎也任他看着,不过片刻后,她又说了一句:“要真有毒就是自己倒霉。” “你现在可不是一个,是有夫君有家人的。” 吴莎撇了撇嘴,负气道:“先头说可以解闷的是不是你,现在倒来算账了?” 徐喻明有些不自然地皱着眉,叹道:“以后我们还是寻别的事解闷吧。” “我有数。” 这边事情算是过去了,下人那儿对飞贼的传闻却越演越烈。昨晚的事,花园里打斗的事没有人听到,但正屋里动静不小,怎么瞒得了人。三妮半夜的时候也听到动静,她心里又好奇又害怕,最终还是缩在床上没敢去看,这种时候要是命比较重要。她蒙着被子的同时也盼着康康不要在这个时候哭起来,不然两个人的命都得保不住。她没有听到人说话,就听到铁器相撞的声响,还有人吃痛的低吼。 “安贵,你听到了吗?”三妮拉着她的手问。 安贵一脸茫然地摇摇头,说:“会不会是你在做梦?” “也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听到,守门的婆子也听到了,还有忠上。忠富,你呢?” 院里统共就这么几个人,三妮都问过了,也就剩忠富没问。 “没有呀?有动静吗?”忠富也摇了摇头。 “你们兄妹怎么都睡得这么死呀。”三妮抱怨了一句。 就算听到的人不多,但留下的痕迹是骗不了人的。黑灯瞎火的,暗卫们也收拾不干净,哪怕用水冲过,但痕迹还是,只要细心看看就能发现。不但是正院,花园里打扫的人也发现了不妥的地方。正院他们不敢进来围观,花园却是能去的,看到沾在草叶上的血迹时,他们都议论了起来,并脑补了一出上门偷盗起内讧的大戏。 吴莎也不管他们,等下过一场雨,什么都冲干净了,他们也不会再议论。贼人的尸首他们已经交给了夏守知,活着的那个也吐出了不少事,这件事该怎么了结才好呢? 江南本就多雨,隔天半夜下起了大雨,雨点落在屋檐上“啪哒”作响,一直到清晨雨才小些。雨一直没有停,断断续续地一连下了七天才出了日头。这在江南也不是稀罕事,瞧天上密布的阴云,估计这太阳在天上撑个一天,之后又要下雨。 就在淅淅沥沥的春雨中,杨管家请了吴莎出去议事。吴莎撑着伞,去了平常碰面的空院,里面已经有人在等着她了。 “莎姐姐。”吴思欢快地叫了一声,一脸雀跃地看着她,快步走到她面前。 吴莎却没有什么反应,甚至有些冷然,淡泊的目光看得吴思眼中一惊。 “戊头。” “姐姐别这么叫,多生份。除非是你不想认我了。”吴思委屈地盯着她说。 “说起来,我虽在钱塘,但也不算是戊队的人,当初从首领的位置退下来,我也没有真正的编队和号码。” “姐姐,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吴思眼泪汪汪,像是着急地要哭出来一样。 吴莎仍是不理,只客套地问:“不知戊头叫我过来是为了什么事?” “听说姐姐受伤了,人家特意过来看你的。” “一点小伤早点好了,竟还劳烦戊头跑一趟。” 吴思这下是真有些急了,她紧皱着眉,一脸受伤的看着吴莎,若不是手中有伞,都要作出西子捧心状。可是这作态对吴莎没有用,吴思也知道,嘟了一下嘴,她老老实实地认错。 “姐姐,我错了,我不该推波助澜。” 农书宝典这样不靠谱的传闻真能让人相信,还能让人派人来抢夺,可见对方是真的相信了。可是这事又能怎么让人相信?得有靠谱的消息来源。郡王府的人自然是不可能往外传的,能传开去的也就只有夏守知那边,毕竟夏守知现在是明面上农事改良的主导者,只有他承认有这样的事,旁人才能相信。 夏守知又怎么可能承认?哪怕他喝得再醉这样没影的他也认不下来,他身边的人也没有这么傻,且若真是他瞎扯坐实了传闻,最先传开的地方也应该是钱塘而不是江北。他成亲后乖得很,很少流连烟花之地,就是去江北,共同饮宴的还有他岳父,只要他不傻,就不会在那儿喝到失了分寸嘴上没了把门。 如果不是他,也不是他身边的人,却还能让旁人信了这事,又是在江北传开的,那这事只能从江北被他爱重的思悟姑娘这儿传出来。派来的人显然也没想过遮掩,杨管家一审就吐口了。杨管家一听也为难,这毕竟是他的上峰,他只能来找老上峰商议。 吴莎心里多少有底,得了信也没有说什么,只让杨管家向江北传信说她受伤的事。吴思果然来了。 这孩子一直记挂着她,想要独占她一个人,以至于看徐喻明不顺眼,这些吴莎都知道,但是不管怎么样的理由,都有不能越过的底线。 “我会将此事据实禀报首领,一切由他定夺。” 听她这样说,吴思心下其实松了一口气,一切如她所想的那般,吴莎不会私下处理这事,像她这样事事撇干净的人,显然不愿意犯了忌讳,这对她来说是好事。首领对她有点意思,她一早就感觉到了,哪怕辛力不是一个会为私情不顾规矩的人,至少会对她宽大处理,这就够了。 这次是她没沉住气,也是试试吴莎的底线,从她愿意亲自退敌一事来看,她也没有她所想的那般甘于平淡。她也觉得平淡的日子不好过,她们这样的人,哪还有可能平平顺顺地就这么终老,上天不会这样忧待她们的,绝对不会的。 想想那些欺辱她的那些人,想想把她从求死边缘拉回来的吴莎,教她复仇的吴莎,默默复仇的吴莎……她们就该一起呆在血腥里,愚弄那些自以为聪明的人。吴莎现在是迷了心智,才会觉得自己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总有一天她会醒悟过来的。 “姐姐……” 吴思面上带出几分委屈又叫了她一声,像是知道她心意已决,也没有多求。 “姐姐你相信我,我不会再做这样的事了。”她小心翼翼地说。 吴莎没有应声,只淡淡地看着她,真到她行了礼退出院外,才敢松一口气。她其实对情绪太满又有些偏执的人,不太应付得来,尤其是这个人的武力值还在她之上,要是吴思想杀人灭口就惨了。不过要取她的性命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她只要寻着机会去找其他暗卫帮忙,还是有一线生机,吴莎暗想。 她刚刚一直防备着吴思的动作,就怕她忽然出手,有一个瞬间她感觉气氛已经接近扭曲了,似乎连雨声的频率都变了,幸好马上又恢复了正常。 可是吴思并没有出手,她为着她的伤势来了钱塘,说不定她已经猜出这是找她过来问话,可她还是来了,吴莎心情有点复杂,她倒没觉得感动,就觉得不上不下的不舒畅。 徐喻明发现这几天吴莎的情绪不高,也不知是为着什么事,若是关于谣言的,他不觉得有需要吴莎费心的,这不过是一件小事。 “是不是病了?”徐喻明伸手探了探一脸不解的吴莎的额头,假作担心地看着她。 “可能吧,五月病。”吴莎一本正经地说。 徐喻明还没有听说有这样的病,便问:“要吃什么才会好?” “鸡汤和……钱?”吴莎答道,说完她也笑了。 “唉,若我们真有什么农事宝典就好了,卖了还能换钱。” “不是应该献给陛下换赏赐吗?” “还是钱实在。” 这话从吴莎嘴里说出来不稀奇,但是从徐喻明这个郡王嘴里说出来就有些怪,哪怕大齐还算民风开放,但是商人的地位还是很低的,上等阶级的人更不会把钱放在嘴上。吴莎一听徐喻明说了这话,目光微落,一脸内疚地看着他。 “都怪我,把你带坏了。” 徐喻明懂她话里的意思,却伸手顿了顿她的下巴,“你知道就好。” 难道她被撩了?吴莎一笑,无语地笑笑,又嗔怪道:“这事可怪不得我,你本就是个坏的,我可背不了决定旁人是好是坏的责任,也不会因你为我变坏了,就多感念一分。” 这句倒有些怪了,徐喻明理着她的碎发想,旋即笑道:“我变坏又不是为着让你感念我,只为讨你的喜欢,要是你喜欢古板的,我也为你学。不过是添些乐趣,又不是换了个人,何必想那么许多。” “是我想多了?” “若是想的是我,便不算多。” “我可没功夫时时想着你。”吴莎故意板着脸说。 “可见还是我不够坏。” 吴莎翻了一个白眼,扭头不理他,心思却明朗许多。旁人的事她也顾不上许多,过好自己的日子最重要,将来回过头再看看,有些人真的没必要让她占据人生中的重要部分。 农书宝典的谣言还没有完全平熄,但是郡王府里却没有再有贼人来,倒是朝堂之上有人提了这事,本想给齐暄帝心里添添堵,让他记着还有一个曾经的皇长孙,谁知齐暄帝听了倒是一笑。 “皇兄当年的确是个好的,他都被赐死这么久了还有人记着他。” 这话就说的有点重了,试问朝中哪个大臣敢说记挂着当年的太子,这不是在说当今天子不好吗?见底下的人一时惶然都不敢接话,齐暄帝心下嗤笑。 “不过这倒是给朕提了醒,幽明郡王就这么住在钱塘是有些不妥。” 下面的话齐暄帝故意没说,大臣也不知是齐暄帝要对徐喻明下手,还是想把他调回京城。 隔天,京中大臣总算是知道齐暄帝的意思。齐暄帝追封徐长昭为昭王,准他葬入皇陵,还挑了四位美人赐给了徐喻明。 第182章 四位美人 齐暄帝追封徐长昭一事,朝臣倒没有说什么。当初先帝大怒时,赐死了徐长昭,说到底也是为齐暄帝铺路。先帝当初的旨意也留了余地的,齐暄帝若要追封也不算逆了先帝的意思。如今也不是他刚登基的那会儿,那时他就算有这个心思也不会这么去做,就连徐喻明也只能让他呆在钱塘。现在他的根基已稳,也早早立了太子,再追封徐长昭倒显得他念旧。 朝臣对这事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他们反倒在想,难道先前陛下说幽明郡王住在钱塘不妥是指他一直无后有些不妥?幽明郡王妃是萧家义女,是陛下亲自挑的人,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此女一直没有生下子女,的确不妥,也难为幽明郡王忍到现在。不过陛下此举也不一定是施恩,说不定是为了敲打郡王。 且不说朝中大臣如何猜测,吴莎知道消息后是脸都绿了,而且这消息她还不是从暗卫的渠道知道的,而是从黄冲那里。齐暄帝似乎根本没打算提前通知她,就把人给送过来了。 她要不要趁她明面上还不知道,把这些人半路截杀了?吴莎暗想,想想好像也没有这个必要,只能暂且隐忍,等着人到了她光明正大的发作起来。 这四位美人一听说是要被送到钱塘这乡下地方,还是送给没有前途的幽明郡王,心下十分不情愿,无奈陛下已经传下旨意,就算再不情愿她们也得来。虽是如此,四个人都想了各种理由拖慢行程,不是这个病了,就是那个病了,生生把十来天的行程拖成了一个多月。如果不是路上越来越热,她们还想拖得更久。 不过也幸亏她们在路上拖了很多的时间,吴莎才有空把府里空着的院子修整出来,不然她们来了都没地方住。 一个多月后,四位美人总算是到了郡王府。 “这就是郡王府,这也太差了吧?”生得明眸皓齿的蒋雪站在郡王府的大门口一脸嫌弃地说。 “就是,一点也不气派。”模样娇俏的沈婷依附和道。 “你们就知足吧,外面的门面都这样,里面只会更糟。”韩雯芳好声劝道,语气里却是藏不住的轻蔑。 “那怎么办,我们怎么这么命苦呀?”杨若柳拿出帕子擦了擦眼睛,一副受打击不轻的模样。 这四人便是齐暄帝赐给徐喻明的美人,都是去年入的宫,是国舅献上来的人,齐暄帝连面都没有见过就转手送给徐喻明。其中蒋雪和韩雯芳是小官之女,沈婷依和杨若柳是庶出女,都是国舅花了心思寻来的美人,为的是送入宫中讨好齐暄帝,希望齐暄帝不要太冷落皇后。 石皇后已经不是妙龄女子,越来越不得圣宠是明摆着的事,国舅想了想,终是劝服了皇后,还帮着张罗人手,与其让齐暄帝被其他女人笼络了去,还不如宠着他们挑来的人。这事就是太子也是同意的,石皇后为了太子不得不答应。齐暄帝听说此事时,深深感叹情势迫人,就连不准让宫女打扮出挑的皇后都开始送他美人了。 一开始石皇后献上的人是跟在她身边的宫女,不过她的宫女颜色平常,齐暄帝并不宠爱。后来石皇后下了狠心,送了两个舞姬,她们倒是得了齐暄帝的宠爱,连带太子也得了几天好脸色。宫中其他人见这招有用,也想着要不要学皇后送美人,谁知齐暄帝跟两个舞姬好了半个月又把两人抛到了脑后。 石皇后以为齐暄帝是厌了她们,又想着既然这些低贱的女子早晚会被陛下厌弃,她多送几个又何妨,只要正宫皇后是她,这些小事就且忍下吧。不过让她意外的是,这回送上来的四个美人陛下并没有碰,而是送给了幽明郡王。这让石皇后和宫中其他正观望的妃子都心生意外,不知齐暄帝此举到底有何深意。 齐暄帝就是不想让他们摸着心思才送走了这四个女子。石家的确会挑人,这四个美人看着各有千秋,却同样的蠢笨,跟石皇后几乎是一样的,他可不想后宫被这些女子弄得乱糟糟的。正好有了徐喻明的这一出事,他想到徐喻明到现在还无所出,也不知理由是在吴莎身上还是他身上。吴莎瞧着也不是一个大度的,不可能主动为徐喻明纳妾,他这个当叔叔的却不能不表示一下,至于吴莎收不收那是她的事,凭她的本事不可能处理不了四个蠢笨的女人。 钱塘的日子太过无趣,也该给她找点事烦烦,齐暄帝暗想。 齐暄帝把人送过去时,并没有事先通知钱塘这边,但是四位美人在路上走了近一个月,就是齐暄帝不说,风言风语也从京城传到了钱塘。吴莎从黄冲那里知道好,心里就憋着气,直等着四人到达。结果四人还没有到,她已经收到了一波同情以及劝她不要动怒的信,有来自萧墨言和萧老夫人的,有来自夏守知的,还有来自常乘风的。 他们除了劝她,也没有实质性的建议,至于劝她不要动怒那些,只会让她更气。渐渐地,府里的人也听说了这事,徐喻明从吴莎近日颇有些阴晴不定的情绪中判断这事是真的。 夜里,两人躺在床上,徐喻明想着不能让这事一直拖着,就主动问:“最近陛下的赏赐可有深意?” “深意?你来说说有什么深意。” “外人闻农书宝典的事,也是想挑拔君臣关系,让陛下心存疑虑不再用夏守知报上去的新东西,甚至把这事安在了父王身上。陛下借此事主动追封,却没说让我进京,反倒赐了美人来钱塘,这是想让我继续呆在钱塘。” “你觉得这是好还不好?” “在世人眼中算是好的。” “你不是世人?” “我是你的人,是你的郎君。”徐喻明一脸郑重地说,拉过她的手放在他的胸口,“府上的事一向是你做主,你要怎么处置都行。” “明明是你惹来的事端,为什么要我处置。” “为夫胆小,见不得血腥,只能劳烦细君了。” 倒是个怕事的,吴莎暗想,反倒品出一丝趣味,“且看看来的是什么样的人,若有那生得极美的,也不是不能放在院里。” 徐喻明不知她是不是试探,转头不解地看向她。 吴莎冲他眨眨眼,问:“要是我说我男女通吃,你怕不怕?” 想想吴思,她男女通吃也不见得是一句空话,但那又怎么样。徐喻明握紧她的手,正色道:“我自问是世上对你最好的,细君一向睿智,就来再多男女,为夫也不怕。” 吴莎被他逗笑了,哪怕知道世上多的是痴情错付的人,但难得她和徐喻明是情投意合,也就用不着为着不相干的人太劳心伤神。 等四人总算到了,吴莎已经从前去探消息的三妮那里知道了四人对郡王府都很是嫌弃。吴莎听着也没有说什么,反倒有些期待她们在郡王府里的生活。 跟着引路的杨管家,四人先回了将来要住的院子,打算梳洗一番后再去见郡王妃。到了院子,四人一看里头都是新的,还算满意,就是院子里人少了些。 “四位夫人,这两位是院里当差的婆子,马婆子和刘婆子,以后院里的杂事就由她们两人来做。至于其他事,就得你们亲力亲为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蒋雪气势汹汹地问,她们可是陛下赐下来的人,到这乡下地方已经够吃亏了,怎么身边连个侍候的人都没有。 其他两人也不服气地瞪着他。 她们一路上倒是有宫女跟着在路上侍候着,但这些人把她们送到后都跟着队伍回去了。她们也不甚在意,原以为怎么都是郡王府,不说给她们配上七八个丫头,一两个总要有的,怎么会连一个也没有? “府里就是个空壳子,四位夫人要住的这间院子,还是攒了几年的钱今年刚修的。幸好去年年岁好,才能把屋子建起来,不然几位来就只能面对四周的围墙露宿了。” “管家既然说的府里这么穷,那郡王和郡王妃身边又有几个奴仆?”韩雯芳冷声问道。 杨管家淡然面对四人逼问的目光,说:“各两人。” 他说的是事实,吴莎和徐喻明身边只有小厮两个侍女两人,里面有一半还是暗卫,现在三妮还有担着照顾孩子的活,认真说起来的话,他们身边只有一个半人是好使唤的。 四人一听连郡王和郡王府身边都只有两个下人,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她们都算官家女,哪怕是庶出的,身边至少也有两个丫头,其他嬷嬷姑姑就不提了。怎地一个郡王府会比她们自家还不如,四人暗想。 “郡王身边真的只有两个丫头?”蒋雪怀疑地问。 “是两个小厮。郡王时常病了,也用不着丫头侍侯着,只要小厮帮着端茶递水就行了。” “后院也用小厮?”韩雯芳也不相信。 “是成亲前就跟着郡王的,郡王妃也不在意,再者服侍郡王的事多半是郡王妃亲力亲为,也用不着再增加其他下人。” 第183章 请安 四人交换了眼神还是不信郡王身边只有几个人侍候,却不好一直追着这个问,反正她们已经在府里了,等会儿就会去正屋请安,事情是不是真像杨管家说的那样,她们一看就知道。 “先让那两个婆子给我们打水吧,我们还得去跟郡王请安呢。”她们故意不提郡王妃,想着那个出身平民只是萧家义女的郡王妃,不值得她们多提一句。 “马婆子,跟她们说说吧。”杨管家朝马婆子招了招手。 马婆子是一个长脸肤黑的妇人,虽说被叫成了婆子,其实也才四十出头;另一个生得白净些,眯眯眼的刘婆子也才刚刚四十。马婆子听杨管家叫她,就上前冷淡地跟四人说起她们负责的事。 “那边是小厨房,里面的锅里备着热水,旁边的水缸备着凉水,我们只管看着两边不让水没了,至于梳洗打水之类的事,得四位夫人自己来。” “你这刁奴,不过是个粗使婆子还敢摆架子,你这样的若是放在我们蒋府早就被打死了!”蒋雪厉声教训道。 其他三人也不拦着,沈婷依和杨若柳是不敢开口,韩雯芳是不屑跟婆子对话,太掉身份。 “这里是郡王府,你们顶多算是妾室,跟我们是一样的。”马婆子也不是个肯让人指着鼻子骂的,冷哼了一声继续说道:“别以为自己家里是当官的就了不得了,你家的官还能越过郡王去?要是真越过你能到这儿来?不管你在家里是多厉害,如今到了你以后男人的府里,就得照这里的规矩来。有本事你就走,要是没这本事你就受着,小骚狐狸样,给你一点面子还抖起来了。” 马婆子是被自家男人卖给人牙子的,为的就是再娶一个年轻的小媳妇,所以她对不三不四的女人极其痛恨,当初阿香的女儿燕子露出意头时,也被马婆子当面私下说过好几次。相比之下,刘婆子没有特别的偏见,但不管哪个年代什么地位的女人对插足夫妻的人都没有好脸色,所以马婆子骂人她也就在边上听着,并不出来拦着,反正杨管家也没有开口说要拦。 说一句被回十句,蒋雪当场就懵了,她还没有遇到有人敢这样骂她,哪怕是进宫的时候,旁人也只是含沙射影地讽刺几句,哪会像马婆子这样骂得直接又粗鲁。 “你,你……” “你什么你。真以为自己是天仙,是个男人见着你就得听你的?什么臭玩意儿。就你这样没肉的,放在我们乡下根本没人要。娶了有什么用,一看就是个败家娘儿们……” 等马婆子把蒋雪骂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都快要哭了,杨管家才出来拦着她。 “好了,都少说几句,以后还得一个院里住着呢。天也不早了,要是你们今天不能去正院拜见郡王和郡王妃,明天去也一样。” 韩雯芳一听,便上前答道:“明天再去与礼不合,还请管家稍等,我等片刻就好。” 说话间,其他人已经去安慰被骂到怀疑人生的蒋雪,韩雯芳趁她正失神,便跟其他人分好了房间,再回屋整了整头发,也没去弄水,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补了脂粉就出了屋子。其他两人也好了,就蒋雪还傻坐着一动不动。 “蒋家姐姐,该去拜见郡王了。”沈婷依上前小心催道。 蒋雪回过神,一把推开桌子上的茶具,气愤道:“我不去,不过是个被贬的郡王,犯得着费心思吗?” “你就不想去求求郡王,给你添个侍女吗?” 蒋雪一听,脾气收了起来,却还是不肯就这么去了,板着脸紧紧抿着唇,直到沈婷依说了许多好话,才把她劝好了。她回过神后,还得换衣服,既然是存着让郡王另眼相看的目的,少不得要换身惹眼的。等她换好衣服又梳妆打扮一番,天都要黑了。韩雯芳有些不耐烦地朝屋里看了一眼,恨不得自己过去。 杨管家也等的有些不耐烦,只盼着吴莎之后出手好好收拾她们一顿。 等蒋雪总算能出门了,杨管家很是松了一口气,偏她们走的又慢,走到正屋生生比杨管家一个人走时多花了十倍的时间,也难怪是能在来钱塘的路上折腾一个月,乌龟都比她们快。 她们走到正院时,正院已经开始传饭了,四人一见也不知是不是该在这个时候进去拜见。杨管家进屋回了一声,吴莎点头表示知道了。 “让她们在院中侯着,你们都各自去忙吧。” 吴莎说话的声音不轻,她们在外面也听到了,本想着看看郡王的反应,却没听到郡王说一个字,心下也有些忐忑。许是因为郡王还没有看到她们,若是见着了,说不定就不会让郡王妃这么苛待她们。 杨管家一听可以走了,也不掩饰脸上的欢喜。这些千金小姐实在太烦人,相比之下,他那顽皮的儿子还可爱一点。 管家走了,院里其他下人也不搭理她们,甚至还指指点点的,有些看笑话的意思。韩雯芳倒留心着院里的下人,发现机灵点的的确只有四个,才知杨管家所言不假的。再细看时,她发现那两个丫头模样不差,想着郡王妃也不是那等不容人的,只是想让她接纳她们,少不得得伏低做小,她可做不来这个。 到了吃晚饭的时间,屋里都点上了灯,院里四角也放着灯笼,幽幽照着院中路径。四人看着屋内灯光通明,她们却站在昏暗之中,还要被蚊虫侵扰,心下十分不耐,偏里面坐着的是郡王和郡王妃,是她们得罪不起的人。本是想进宫享富贵,谁知却落到这样的境地,四人又是恼火又是怆然。 听到屋里专来的欢声笑语,沈婷依忽地问:“怎么里面好像有小孩的声音,郡王不是没有子女吗?” 见她们都不知道,蒋雪有几分得意地说:“是杨州刺史萧大人家的独子,萧大人是郡王妃的义兄。” 她家境比她们都好,消息也比她们灵通些,尽管今天受了气,但是郡王无子,迟早都得纳妾,等她正式成了妾室生下长子,现在的郡王妃也就该下堂了。尽管幽明郡王没有实权备受冷落,但是他毕竟是先帝的长孙,在皇室宗亲中也是有份量的,哪怕大齐不喜宗亲在朝中出任要职,但是面子情还是在,她若是成了郡王妃可就威风了。 蒋雪打着郡王妃位置的主意,其他三人也各有心思,比起幽明郡王,有实职的萧墨言更得她们的心,她们在入宫前就听说过萧墨言丧妻要继娶的消息,继娶的妻子一般不用门第太高,加上他前头有一个嫡子,上等人家的女儿也不愿意把女儿嫁过来。不过这个嫡子有刑克亲人的传言,想要把他打发了也不难,她们暗暗思考着。 四人都各自想着美梦,心中正美的时候肚子却饿了起来。知道今天会到钱塘,她们中午只草草吃了一口,刚到时也没有用点心,到了晚饭时分自然就该饿了。刚刚她们也没想到这个,先前说要过来问安时,天还亮着,谁知道会拖到这么久。 “连饭食也不安排,也不知是什么规矩。”蒋雪抱怨道。 韩雯芳斜睨了她一眼,若不是她拖拖拉拉的,她们早就请过安回院里休息了,且郡王妃现在拖着她们,未尝没有敲打她们的意思。她不屑吴莎这样的行径,也不愿意吃亏了去。 “唉哟~” 她们各自在心底抱怨着,就听一个幽幽的声音从边上传过来,再一看原来是站在最左边的杨若柳受不得饿软倒跌坐到地上。韩雯芳就站在杨若柳边上,却只是皱了皱眉,也不理会。这一路南下,杨若柳是最受不得苦的,不过是个小小的庶女,也不知从哪里学的这些作派,比她这样的嫡出女还讲究。蒋雪也不爱搭理她,生怕失了身份,却担忧郡王喜欢这样的作派。 “杨家妹妹,你怎么了?”站在最右边的沈婷依大声问道。 “无事,就是有眼头昏。”杨若柳抓着帕子泪眼朦胧地说。 哪怕她说话的声音轻,屋里的人也还是听到了。徐喻明余光看了吴莎一眼,见她不为所动,该吃吃该喝喝,抽空还能喂康康几口,倒也不知说她什么。这也忒太方了一些,徐喻明有些幽怨地想,却不知吴莎怀着促狭的念头。 这天天气热,哪怕太阳下山了,地面的暑气也还没消,娇滴滴的小娘子倒在晒了一天的青石地砖上也不怕烫坏了。 沈婷依虽问了一句,但也没有过去把杨若柳扶起来,杨若柳在地上坐了半晌,不见里面有一点动静,又觉得地上实在是烫,只得讪讪地起身,还一脸虚弱地按着脑袋,摇摇欲坠像是马上还得会摔一样。果然,等里面吃完了饭,吴莎和徐喻明出来时,她就又摔到了地上。 既然她们都来了,徐喻明和吴莎便出来见见,想不到一到门口就看到这一出,吴莎一愣,不禁笑了。她一笑,被她牵着的康康也呵呵笑了起来。 第184章 想要丫头 “笨。”康康指着地上的人说。 “你个鬼灵精。”吴莎笑道。 徐喻明也跟着笑笑,又适时地咳了几声,却没有多的动作,只对吴莎说:“你安排吧。” 吴莎点头,让她们先一一报了姓名,也不管还躺在地上的杨若柳开不了口,说:“既然四位妹妹以后是我郡王府的人了,就好好守郡王府的规矩。府里的情况你们也看见了,以后你们不会有丫头侍候,自己的事自己做。每个月府里会给你们一贯钱的月例,四季两身料子,过年另有一身料子。每日巳时来请安,若超过巳时一刻还不能见你们,你们就可以回院了;若是逢着雨雪天,不管雨雪大小都不用来。 其余规矩,到时候我再补,只一样你们要记住,在这个府里我说的话就是规矩。” 她当着徐喻明的面说出这个话,也是让她们知道府里到底是谁说了算。徐喻明听了暗暗想笑,却拼命忍着作鹌鹑状。她们一看郡王在边上她都敢说这个话,也只能收起心思,应了声是。 “好的,你们先回去吧。地上躺着的这个抬到院门口,这一个月都不用来正院,免得过了病气。” “是。”院中的仆妇应道。 她们的话意未落,杨若柳就幽幽醒了过来,还一脸茫然地问:“这是哪儿,我怎么躺在地上。” 吴莎嗤笑一笑,说:“你应该先问问你自己,你是谁,有几斤几两?” 说完,不懂杨若柳回话,院中的仆妇就把她拖了出去。 “郡王,郡王妃,奴家不是有心的,奴家真不是有心的……”杨若柳哭唧唧地喊道,倒还知道自己不是仆妇的对手,没敢拼命挣扎。 一到了院外,仆妇就把她推到了地上,鄙夷地说:“呸,装什么装,花楼里出来的也没你矫情。” 杨若柳气得脸色发白,当即在那儿哭了起来。其他三人本在边上看着,见她哭了,沈婷依倒想过去劝几句,可惜另两位显然没这耐心。 “也不知有没有晚饭。”蒋雪嘀咕了一句,也不理旁人顾自先走了。 韩雯芳跟在她身边,她倒不是为了晚饭,尽管她也饿,就是不想跟杨若柳走得太近,免得旁人以为她也是这等轻贱的。沈婷依见她们走了,犹豫了片刻也就跟着走了。杨若柳见她们竟不来劝,哭得更加伤心,不过见的确没人来劝,没一会儿她倒也从地上爬了起来,哭哭啼啼地掩面回去了。 听着院门口传来的哭声渐渐远了,吴莎和徐喻明对看了一眼。 “哭。”康康指着外面说,他显然对大人哭这件事挺好奇的。 “是呀,动不动就哭,太烦人了。” “烦。”康康朝外面挥挥手,还跺了跺脚,表达自己的情绪。 吴莎看了暗笑,把他抱起来说:“康康将来一定不能娶哭哭啼啼的女人当媳妇,大好的日子都被她哭坏了。” 康康显然不懂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却还是点点头,又拉着要往院子里去。徐喻明倒是笑了笑,康康才三岁,吴莎就提什么媳妇,真等他要娶的时候哪里有他们说话的份。 杨管家的儿子太皮,忠柱的儿子又太憨,有两人陪衬着,倒更显得康康乖巧又聪明。吴莎从一开始每天只逗他几下,到现在几乎把他带在身边,看得出她对康康越来越疼爱。这才只养了两年,再养下去,等哪天萧墨言要把孩子带走,她还不知多伤心呢。 吴莎却没有这样想,当然,等康康回萧府后,她也许会失落一段日子,但不会太严重。在现代,子女成年后很少会继续和跟父母一起住,都是在外面另置一处房子,有空回家看看就成。她也习惯了这样的思维,从没有想过孩子就得陪在父母身边一辈子,再说了,康康也不是她的孩子。现在府里还有其他孩子,又有四位得住在府上的美人儿,就算康康回萧府了,她的日子也热闹着呢。 这一天,吴莎睡了一个好觉,梦里想到许多电视剧里出现过的小妾吃瘪的有趣场景还笑出声来,把睡着的徐喻明都给吓醒了。怎么不是哭呢,他暗想,却也跟着笑了起来。 两人倒一夜好眠,却不知几位美人都没有睡好。好不容易到了郡王府,天气又热,她们当然都想沐浴。她们的房间都有净房,但是沐浴用的水得她们自己提。四人都是娇养着长大,让她们端洗脸水都手臂直抖,何况是拎一桶桶的洗澡水。 蒋雪下午被骂怕了,也不敢再出头,却又实在想洗澡,其他人也是一样。后来是韩雯芳出面使了银子,才让两个婆子帮着拎了水洗了一个澡。她的家境不错,进宫的时候家里知道她在宫里需要打点,给她藏了许多私房,来钱塘时她都带在身上,哪怕她不屑金银,却更不想自己去拎水,以前就连她身边的丫头都不做那等粗活,她怎么能做。 两个婆子得了钱,也没有故意刁难,毕竟以后她们六人就在一个院子里处着了,没得在郡王的意思明白之前跟人撕破了脸色。至于马婆子跟蒋雪吵架那事,在她看来不算什么,在她们乡下女人拌嘴不算个事,哪怕打起来了抓花了对方的脸扯了对方的头发等有什么好事也能再揉在一块儿。 可是不但是洗澡水,她们以后的衣服也是要自己洗的,自己的屋子也得自己收拾。一想到这些,她们怎么睡得着。想想在宫里的日子,再想想现在,她们心里的落差就不用说了。 到了第二天巳时,她们一个个都乖乖去正院请安,就连杨若柳也去了。这一次徐喻明没有一起陪着吴莎出来见她们,而是呆在书房那边翻着医书,忠上在书房门口侍候着,耳朵却注意着正屋那里的动静。 “昨天太暗,你们一个个的我都没看清长相,这会儿我倒是看清了,的确都长着一副好皮相。”吴莎摆着架子淡淡打量着给她请安半蹲在那里的四人,直把她们看得不敢抬头。 杨若柳双腿微颤,好像又要摔倒了一般,吴莎好笑地盯着,等了许久也不见她真的摔倒,便有些无趣地收回目光。 “好了,都起来吧。” “是。”四人娇柔应道,语气却有几分不服气。 吴莎也无所谓,照例问了问:“你们昨晚住得还习惯吗?” 四人迟疑了一下,声若蚊呐般回道:“习惯。” “习惯就好,没什么事就下去吧。” 她们点了点头,只有沈婷依有些犹豫地看了吴莎一眼。 “怎么,还有事?”吴莎有些不耐烦地问。 沈婷依缩了一下脖子,却还是大着胆子说:“郡王妃打理后宅辛苦,奴家新来,本不该给您找事……可,奴家习惯了夜里有个可以守住门口的人……” 她看了一眼吴莎的神色,见她没有发火,也就飞快地剩下的话给说了:“奴家愿意出钱,买一个小丫头帮着守夜,王妃仁慈,还请成全。” 这倒是个聪明的,吴莎暗想。 其他三人一听不由眼睛一亮,要是吴莎答应了沈婷依,她们也能跟着沾光,她们是再也不想自己做事了。其实吴莎没给她们安排下人,倒不是舍不得钱,而是不想府里多了生人增加暗卫的工作,不过她们既然已经开口了,她姑且给她们一点面子,只要挑人的时候当心些就好。 “你愿意自己出钱买个小丫头回来,用自己的钱养好,我也不拦着。但我把丑话说到前头,你这丫头的身契得放在杨管家那儿,但凡那丫头闹出事来,按府规处置后立刻发卖,你也得跟着处罚。你回去好好想想,要实在想买,自己去跟杨管家说吧。” “是,谢郡王妃仁慈。”沈婷依马上说,语气倒比前面真诚多了。 “郡王妃姐姐,我们也能买吗?”杨若柳也怯生生地问。 “照沈氏的先例即可。” 三人露出由衷的笑容,倒让吴莎暗想,不过是做了一点家务能有多累,这才一晚就受不了,也太娇气了些。不过她本来也没存着从这方面入手敲打她们的意思,还盼着她们能时不时地惹点事出来,好让她摆一摆正头娘子的威风。 吴莎本以为自己提出的条件苛刻,她们说不定会犹豫几天,没想到她们在回去的路上就商量好了,马上就去跟杨管家说了这事,还催着杨管家赶紧把人买回来。她们换下的衣服都还放着呢,要是没有侍女,她们还得自己洗不成?再说吴莎的条件也不算苛刻,那些大家族里妾室身边的丫头本就是家里指派过去的,身契什么都在主母手里,除非是非常得宠的小妾才能买一个属于她的下人。她们现在还没到那个地步,不过等她们真的得宠了,她们也是会培植自己的人手的。 钱塘近年风调雨顺,百姓的日子过得不错,也就少有把自己家里孩子卖了的,再说现在又是农忙的时候,就是要卖也是在青黄不接的时候卖,现在卖了家里岂不是少了一个劳动力。杨管家去人牙子那儿挑人,一时挑不到四个合适的小丫头,也就买了三个小丫头和一个仆妇,后来这仆妇分给了杨若柳。 第185章 罚跪 尽管挑人的时候杨若柳不是最后一个开口挑的,但她没有那么多私房,对自己掏钱买下人的事还有点肉疼,她倒是愿意自己洗衣服,却其实没力气打水洗澡,每次使唤婆子拎洗澡水的钱也不少,算下来还不如买个下人划算。不过就是要买,她也想挑个便宜的,这才选了仆妇,其余三人又正好不想挑年长的。 杨管家挑的三个小丫头,已经是矮子里面挑长子,选了模样尚算周正看着能干活的。杨管家其实问过蒋雪等人的要求,她们只要一点,就是能干活,其余的后来四人叽叽喳喳说了许多,他也没有放在心上,要真照她们说的找,一年都找不齐四个。 四人刚看到杨管家挑的人时,就觉得这些个人有点上不了台面,不是生着一张麻子脸,就是瘦得更竹竿似的,好在身价并不贵,这点钱以前都不够她们买样首饰的。她们不知道因为钱塘少有卖儿卖女的人家,奴仆的价格已经上去了,跟杨管家当年刚来钱塘时生生涨了一倍,就算如此也比京城要便宜。杨管家见她们没有嫌贵,只嫌这些人看着笨手笨脚,略放了心。 不过即使是里面最瘦的那一个,也比她们这些没做过家务的力气大,收拾屋子、洗衣服、缝缝补补……这些活都难不倒新来的下人。 做杂务的人有了,她们在郡王府最大的难题算是解决了,也就有那心思挑剔其余的,像是饭食不好吃、月例太少、发下来的衣料太普通……许是吴莎把帮她们买丫头的事交给杨管家的缘故,她们也就把这些事透到了杨管家那里,想让杨管家帮着解决。 杨管家当了这么些年管家,也算摸到了一点门道,哪怕她们来说这些事的时候拐了好几道弯,他也猜准了她们的意思。不过他当没听懂,并没有理会,更别提解决了。杨管家这里得不到回应,她们只好把这些往吴莎那里说,吴莎能答应让她们买丫头,旁的小事说不定也会同意。 可惜虽然她们每天都要去正院请安,但是跟吴莎说话的机会却不多。有时她们过去请了安,吴莎也不跟她们多说,直接就让她们回了,难得让沈婷依找到机会先是夸了吴莎的衣服,又说了自己的料子颜色普通,想要让吴莎把每季发下来的料子挑好一些的,谁知吴莎不为所动。 “谁让你们福薄没能留在宫中,而是到了钱塘呢。”她一脸讽刺地说,把四人气得暗暗咬牙,却无可奈何。 四人不敢在吴莎的面前再要这要那的,私下的抱怨却没有停过。从吴莎这儿不好入手,她们只能把主意打到只见过一面的徐喻明身上,可是这也不容易。徐喻明身体不好,不太从正院出来,就是去花园散步也常跟吴莎一块。她们也不敢冒冒然当着吴莎的面跟徐喻明搭上,这些日子住下来,她们已经知道这府里真的是吴莎说了算。但是吴莎有这样的权利,许是徐喻明爱重她的缘故,要是他爱重旁人,吴莎的话也就不顶用了。 她们倒没有想过徐喻明会如此是因为怕了吴莎,吴莎瞧着并不凶恶,对她们有时说话刺了一点,但也不算太难听,也没有故意找她们麻烦,想来也不是太刻薄。 吴莎的确不刻薄,一来是她并不把这四人放在眼里,二来她对生命出现的人并没有那么执着。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她向来是个看得透的。虽然她不刻薄,但也不表示她事事放任她们,有些地方她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还是挺喜欢逗弄一下十五岁的小姑娘,看看她们在成熟和幼稚之间摇摆。 原以为这四人中最先沉不住气的会是蒋雪,毕竟这人做事说话比较冲动,肯定不愿意就这么在院里浪费光阴。谁知一向爱扮柔弱的杨若柳头一个坐不住,跟徐喻明来了一个偶遇。 徐喻明一个人离开正院的次数极少,一般他会如此,是为了去摘种在花园一角的菜蔬。这活以前是他和吴莎一起做的,哪怕重点的活交给了下人,两人也算是用了心在打理,现在可以吃了,自然要亲自来摘。一般摘来的菜是要留在小厨房自己吃的,有时菜实在是多了,也会赏给府里的下人。吴莎有时会陪徐喻明去,偶尔要准备的菜肴有比较麻烦的,她就会留在小厨房,让徐喻明一个人去。 说是一个人,其实还跟着一个忠上,还有暗卫,吴莎很是放心。 摘完了菜,徐喻明站在菜地边上,就着忠上舀来的一瓢水洗净了手,听着不远处的蝉鸣。 “这天是越来越热了。”他感慨道。 都七月了,也热不了多少天了,忠上心下想,不曾回答,他就不是个爱搭话的,再说徐喻明这会儿就是顾自说一句,并不是特意跟他说话。不过他没的搭腔,边上却有人说了。 “天怎么这么般热~”一个白衣少女一边摇着扇子一边擦汗朝他们走了过来。 像是被四周的景致吸引了一边,她一直在四处打量,也就没看到不远处的主仆二人。当然,是不是真的没看到还得另说,反正她走近时才摆正的脑袋,然后发生一声惊呼。 “郡王?您怎么在这儿,奴家给郡王请安。”杨若柳怯怯地行了礼,半垂的目光羞涩地在徐喻明的脸上扫了一圈,又飞快收了回来。 徐喻明看着她目露深色,这把戏他在宫中不知见过多少次,如今再见,颇有些恍若隔世的味道。 四位侍妾去正院请安时,忠上见过她们很多次,也就认出现在跪着的是平常爱哭的杨若柳。 那时在院中,她也没有看清郡王的长相,今日好不容易打听到郡王来院子里摘菜,她虽有几分不信,但还是来了。摘不摘菜的也不紧要,能跟郡王偶遇才是最紧要的。她心里明白,她们四人已经被陛下赐给了幽明郡王,是注定要在府里过下半辈子的。与其在这儿过着连使唤个丫头都得去求了才有的日子,倒不如拼一拼,给自己谋个一席之地。 郡王府虽没有皇宫富贵,但比她杨家还是要好的,她不过是个庶女,本就嫁不了什么好人家,若不是她容貌好哪有入宫的机会。就连入郡王府的机会,她也是没有的。她的姨娘就是个靠哭哭啼啼勾住父亲心思的,她把这手段学了十成十,就不知能不能得到郡王的怜爱。 偏她没有想过她姨娘的手段能有用,是她父亲先有了怜爱的心思,若她父亲一开始就嫌弃她姨娘,听到对方时不时哭一场只会更加厌恶。 “妾不是故意惊扰郡王殿下。”她像受惊的小鹿一般瞪着大大的眼睛,楚楚可怜地看着徐喻明。 徐喻明细想了想,上次对他用这一招的是吴思,跟吴思一比杨若柳太不够看。他冷哼了一声,不再多看她一眼,就跟忠上快步离开。 “郡王殿下。”杨若柳惊慌的叫了他一声。 徐喻明不为所动,就连忠上也没有回头,他尽管没见过多少世面,也没有见过多少美人,却记得她们头一天来请安后杨若柳的表现,直觉这个人是个拎不清的。府里也不乏跟人吵架后就赖在地上哭天抢地的,在他看来,杨若柳不过就是她们年轻时候的样子罢了。 杨若柳见郡王不为所动,却没有知难而退,在外面单独遇上郡王的机会太少了,她不想白白错过。一咬牙,她转身小跑着追了上去。徐喻明本来走的就慢,也没有为了她特意加快步伐,也就轻松被杨若柳追上了。 “殿下,能不能不要把这事告诉郡王妃?”她拦到徐喻明前面,娇喘吁吁地问。 徐喻明冷冷瞪了她一眼,他本来不打算处置她,免得坏了吴莎的乐子,但这人偏要撞上来,他要是什么也不做,倒让吴莎多想。 “跪下。”徐喻明冷冷喝道。 杨若柳一惊,哭哭啼啼地愣在原地,徐喻明一皱眉,正好看到有小厮经过就把他叫了过来。 “你,让她跪下。” 徐喻明叫的正好是忠宝,他年纪不大,但毕竟是个干活的小子,力气却是不小。他知道眼前这女人是来跟吴莎别苗头的小妾,马上过来想要动手。不过没等他民走到,杨若柳自己就跪下了。 “殿下,奴家知错了。”她哭得若梨花带泪,偏不能勾起眼前这大大小小三个男人的同情心。 “在这里跪满一个时辰,你盯着。”他朝忠宝吩咐道。 “是。”忠宝应的那叫一个利落。 杨若柳面上一白,还想再求,徐喻明却顾自走了,她想要追上去却被忠宝拉着按在地上。 “好好跪着,不然有你苦头吃。” 杨若柳见徐喻明走得没影了,也知道已经无法挽回,只能转头朝忠宝哭诉,盼着忠宝能心软。忠宝只觉得厌烦,不过是让她跪一个时辰,不打不骂的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他面上看着乖,其实是个无赖性子,任杨若柳怎么哭他就是不理,也不觉得心疼。让一个十一岁出身农村的少年理解女人哭起来的动人之处,还是有点困难的,他只会觉得吵。 第186章 偶遇 哭了一会儿见看守的小厮不为所动,杨若柳目光一转,假装一口气没上来就昏在了地上。她想着小厮也许会去叫婆子来把她扶回屋里,她也就不用罚跪了。换了别人,可能真会这样做,但忠宝不同,他自小认得吴莎,到了王府后哪怕不能跟吴莎像小时候那么亲近了,他也觉得吴莎是整个府里跟他最亲近的人,如今有女人想要抢她的男人,他怎么可能不帮着。 这会儿正是七月,日近中午外面的太阳晒得厉害,忠宝找了一处阴凉的地方盯着地上趴着一动不动的女人,不管她是真晕假晕,晒足一个时辰也有她受的。 杨若柳见他不动,心下叫苦,细想了想反正都是在太阳底下,跪着还不如趴着,哪怕地上有些烫,至少不会伤着膝盖。等一个时辰到了,忠宝去了叫了杨若柳买的仆妇,让她把人弄回去。杨若柳买的这个婆子正巧也姓杨,府里人管她叫杨婶子。 杨婶子一看到自家主子趴在太阳底在,马上扶起了她,跟带路的忠宝道了谢后,一手搀着她回了院。进了院子,杨若柳自然就醒了,但人也没有多精神,头昏沉沉的像是真的要生病。 “院里又没有男人,也不知这是要装给谁看?” 蒋雪一见她被杨婶子扶着,忍不住刺了一句。 杨若柳一听就又哭了,这次哭得倒挺真,让扶着她的杨婶子不由得瞪了蒋雪一眼。蒋雪被马婆子的骂了之后,一直心气不平,现在竟又被另一个下人瞪了,更是怒火上涌,她也不管跟下人对骂有多伤体面,就跟杨婶子闹上了。 “你瞪什么瞪,不过是个下人,这般没大没小,也只有你那主子才教得出来。” “我家主子怎么了,总比你这搅家精好,平时什么都不干只知道欺负人,你以为你是谁,这府里也不是你说了算,就是这院子里也不是你说了算,还当自己的千金小姐呢。” 要说新来的四个下人杨婶子年纪最长嘴皮子也最利索,骂起人来一套一套的,三个小丫头合起来都不是她的对手。杨若柳微微扬唇,连昏沉沉的脑子都松快几分,觉得这下人挑得实在太对了,又便宜又能干,目光得意地瞟了蒋雪一眼。蒋雪更是气恼,见她的丫头飞絮笨笨地站在边上,气得在她身上拍了几下。 “你是死人呀,不知道回嘴?” 飞絮吃痛地缩着身子,倒是上前跟杨婶子对骂了几句,可惜很快就败了下来。沈婷依和韩雯芳在各自屋里听到动静也没有出来,左右不干她们的事。韩雯芳尤其不愿跟这等骂街的泼妇行径搭上边,只是她在屋里拿着一本书认真看着,耳朵却还是留言着外面的动静。 徐喻明在花园遇着杨若柳的事没多久就传到了吴莎的耳中,三妮在边上听着很是为吴莎不平。 “呸,这些没良心的小妖精,自她们入府来,郡王妃就没有为难过她们,她们竟上赶着找不痛快,还真以为自己是天仙不成!” 三妮说这话的时候虽是和吴莎在小厨房,但徐喻明在书房内也听到了,他不由放下书策竖起耳朵。 吴莎只笑了一声,也没有应。三妮一看,心下着急。 “郡王妃,你可不能再这么软着心肠,这些女人是不会承你的情的。” “自来正室和偏室就不对付,哪怕我做的再好,她们也当我是要害她们;她们表现得再听话,我也觉得她们有自己的小心思。我也没对她们多好,她们也没对我有多恭敬,就这么处着吧。日子还长着,大可不必事事都计较。再说,郡王不是已经罚了她们了,这就已经很好了。” 她故意在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加大了音量,让屋里的徐喻明听得清楚。徐喻明勾着嘴角,暗想,吴莎觉得他做的极好,他反倒觉得吴莎极明事理,旁的女人在男子表明心意后却不肯信,还会一再歪缠,反倒让人厌烦,吴莎却不会。她能这样信他,徐喻明自然是高兴的,虽然偶尔也想看看她使性子的样子。 想是这样想,他却不想拿那四个女人做由头惹吴莎生气,要是真把她气走了,他都没法去寻她。 到了下午,杨婶子和蒋雪吵了一架的事也传到了正院,吴莎听三妮绘声绘色的描述了一遍,就跟她在边上看着似的,不由笑了起来。 “可怜蒋家小姐,一向不把人放在眼里,现在却在仆妇那儿吃了两次亏。” 蒋雪和马婆子吵嘴的事她们也听说过,当时吴莎还想,这些娇小姐哪里应付得来像马婆子这样乡下出来的妇人,蒋雪在遭受了两次暴攻后,不知心里还受不受得住。 正说着笑话呢,刚刚她们聊到的杨婶子就来了。 正院虽有守门的婆子,但守得并不严,有人进入也不需要禀报,反正进进出出的只有府里的人。杨婶子要进来也没有人拦着,不过她要进屋子时,三妮倒是拦了一下。 “哪个院里的奴才,一点规矩都不懂!” 听三妮这样骂,杨婶子倒没敢回嘴,反倒求道:“小人实在是没办法,我家主子病了,想让郡王帮着请个大夫。” 她说这话时也没有多想,杨若柳怎么交待的她就怎么说,完全没想过杨若柳话里只提郡王没提郡王妃的事。三妮听了又要训斥,就听里面传来吴莎的声音。 “以后这些事都去问杨管家。” 她也没说要怎么处理,只让杨婶子去找旁人。四个美人是皇上赐的,四个下人是她们买的,这八人的事都是莫明找上她的,她不管陛下是为了什么,她可不想把所有事都揽过来。齐暄帝待四人在府里住了一阵子后,才传了密旨说是这四人可以随她处置。他倒是随意,她难道也要像个真封建剥削者一样,随意决定人的生死?她可做不来这个,这也是徐喻明暗中觉得她心软的原因。 杨婶子听了吴莎这样说,迟疑片刻后行了礼,就出门去找杨管家去了。她其实到现在也弄不懂这些妻妻妾妾的规矩,反正上头这几个人都不能得罪就是了。 听了杨婶子的禀告后,杨管家听说是吴莎让她来的,便去请了大夫,大夫来了之后说杨若柳是中了暑气,开了几帖药。看病是要花钱的,不管哪个朝代,看病都不便宜,杨管家虽请人去拿了药,但还是来跟吴莎说了一声。 吴莎也才想这起这一茬,便说:“诊费和药费一半从公中出,一半从她的月钱里扣,每月公中最多出五百文。” “是。”杨管家连忙应道。 小院里,杨若柳听说药费还得自己出一半时,心口就闷疼。她原先在家里,经手的银钱就不多,就是入宫,家里也没给她多少钱财傍身,不然她也不会在四个下人里挑了最便宜的杨婶子。原本她还有一些装病的法子,想要博得同情,现在怕是不能再用了。 有杨若柳的例子在前,其余三人都安份不少,至少有一阵子都乖乖地到点过来请安。四人之中,蒋雪和韩雯芳都是自大傲慢的,杨若柳是个一言不合就想哭的性子,倒衬得剩下的沈婷依成了好的。 沈婷依也是家中庶女,自小生母亡故,是养在另一个姨娘刘氏膝下长大,刘氏是个没什么见识又不得宠的,平时也教不了她什么,只让她凡事听嫡母嫡姐的。她的嫡母是一个很有手段的人,沈婷依在看过嫡母逼着父亲打死一个守丧期间怀上孩子的通房后,就对嫡母十分敬畏。 后来石家来挑女子进宫,父亲就回来跟嫡母说了这事,当时她以为这样的好事定然是家里的嫡姐去的,谁知嫡母竟然选了她,到现在她也没弄懂是为什么,是因为她懂事听话? 进宫后沈婷依一开始见蒋雪不好相处,便与韩雯芳交好,偏韩雯芳心气高,也看不上她,她就又回去巴结蒋雪,成了她的小跟班。前面有人挡着,她也安心一些。 现在入了郡王府,郡王那儿她倒没有多想,只一心想跟吴莎搞好关系,每次来请安也就她说多几句逗趣的话,还时不时地夸吴莎能干,让吴莎印象极好。她那时主动向吴莎提想买丫头,也有示弱的意思,想以此跟吴莎拉近关系。 可惜吴莎事先有规定,正院只有请安的时候她们才能来,她就是想跟吴莎搞好关系也没找不到接近她的时机。好在一个月呆下来,她多少摸清了吴莎的习惯,她每天都会陪小公子去逛花园,且郡王是不陪着的,这可是接近她的大好时机呀。 吴莎还不知道有人不惦记郡王倒把她这个郡王妃给惦记上了,她倒是看出沈婷依有心示好,倒没想到她能这么积极,于是在徐喻明在花园偶遇后,她也在花园偶遇了一次。 第187章 像个好人 “郡王妃。”沈婷依特意守在一丛开得正好的蔷薇边上,见吴莎身走了就朝她福了福身,她身后跟着一个瘦小的丫头名叫萍儿,这会儿见沈婷依行礼,她也连忙跟着学。 “免礼吧。”吴莎说着。 “这就是萧家公子吧,生得真是好,就跟天上的仙童似的,我要是生出这样的孩子的,以后天天去佛堂烧香。” 吴莎轻笑一声,目光晦暗不明地看着一脸讨好的沈婷依,半晌才问:“你跟谁生?” 沈婷依一听马上脸色一变,她真不是这个意思,她是真心想拍马屁呀。马屁拍到马腿上的事,她其实也不是头一次了,但这不会打消她拍马屁的意愿。 “郡王妃,刚刚是奴家口误,奴家怎么可能跟人生孩子呢。奴家说的是您和郡王将来的孩子。” “有没有还不知道呢。”吴莎故意说,冷冷扫了她一眼,“你们不是因为这个来的吗?” “不不不,我们就是来跟郡王妃做伴的。”沈婷依连忙说道。 吴莎心下有些想笑,却故意露出不屑的样子,说:“可我一个人自在惯了,用不着人做伴。” 听吴莎这样说,原本担忧吴莎被人哄了去的三妮可算松了一口气,她冷眼瞪着沈婷依,心里早用她会说的脏话把她骂了个遍,现在看来,自家郡王妃就是厉害,根本不用人操心。 沈婷依听了这话却一点也不恼,马上说:“那不做伴,就是帮着端茶递水,郡王妃,我特别会梳头,如今京中时新的样式我都会,要不我帮您换个发式吧?” “你是觉得我的发式过时?” “不不不,郡王妃雍容华贵,自然是梳什么发式都好看,奴家就是想做那锦上添花的人,帮郡王妃出点力气罢了。” “不必了,你们安份在院里呆着就足够了。” 沈婷依闻言脸上也没有一点变化,马上点头称是,“那奴家这就回院子呆着,郡王妃、小公子你们慢慢逛。” 说完,她福了福身就离开了,若不是她脸上的笑容不见一丝变化,吴莎都要以为是自己把她气跑了。 “讨人嫌的东西,走了最好。”三妮呸了一声说道。 吴莎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告诫道:“少在孩子面前说这些。” “是。”三妮马上乖乖应道,没有半点不乐意。 吴莎暗笑,发现三妮和沈婷依脸皮的厚度差不了多少。 沈婷依回了院子,也没有让人看出异样来,她被落了面子,心里自然有点脾气,不过想想在家里受嫡母嫡姐妹奚落的日子,倒也没觉得什么。回了屋里,跟在她身后的萍儿马上为她倒了一杯茶。 满意地接过,沈婷依看着瘦弱的萍儿问:“你觉得郡王妃人坏吗?” 萍儿人小,不懂大户人家的事,没有多想什么就回道:“不坏。” “是吗?”沈婷依深深看了她一眼。 跟其他主子比,沈婷依看着算是好侍候的,萍儿也就大着胆子解释道:“比我奶我娘要和善多了。” 沈婷依喝了水,赞同地点点头,说:“我也觉得她像是好人。” 被她发了好人卡的吴莎牵着康康逛完了院子回了正屋,她让三妮抱着孩子去方便,自己去了书室往徐喻明边上一坐,颇有些得意地说:“今天沈氏在花园里拦我了。” 徐喻明俊眉轻蹙,抬眼见吴莎脸上没有半点怨气,问道:“讨着便宜了?” “舍不得?”吴莎抬眉问道,见徐喻明目光微冷,马上说:“她是来示好的,许是知道郡王妃比郡王和气的缘故。” 见她沾沾自喜,徐喻明不禁劝道:“莫让人哄了去。” “你也太小看我了,说几句好话哪里哄得了我,她要是搬出几箱子金银来,我勉强就让她和他单独处处。” “我就值几箱金银?”他冷声问道。 啊,呸,她定是被沈婷依传染变得不会说话了,她心下想,脸上堆笑朝他抛了个媚笑,“咱们不是同伙吗,又不是真要你如何,就是借借名头。” “那我有什么好处呀?”徐喻明故意板着脸问。 吴莎一笑,伸手摸了一把他的下巴,说:“晚上再告诉你。” 徐喻明的表情有一刻差点没崩住,幸好这些年练下来,他的心性坚定不少,马上就把心思按捺下来,淡淡地点了点头。 吴莎暗笑,却也不去拆穿他。 一晃到了八月,除了杨若柳和沈婷依其余两人倒挺安静,直到了八月十二府里请人来说书,才有人心思活络起来。每到徐喻明生辰快来的时候,府里就会请人来说书,这几乎已经成了惯例。说书这种消遣,现在已经传到了京城,蒋雪等人在京城中也听过,倒也没有特别沉迷。但到了钱塘后,她们一次也没有出过府,连衣服料子都是吴莎直接让人送来并不是她们自己去挑的,首饰什么的,吴莎连提了没提,郡王府跟钱塘各府也没有交际,她们也借口都找不到。 这样苦闷的日子,郡王他们耐得住,她们可耐不住。一从下人嘴里得知晚上会有人来说书,她们也想跟着过来看。 对郡王府的下人来说,这也是府上难得热闹的日子,他们无故不得出府实在呆得烦闷,也格外珍惜府上难得的热闹。他们去听是不能光明正大去的,而是躲在正堂边上的围墙根上。下人心下想着正厅只有郡王和郡王妃能坐,其余的人都是在边上站着听的,且还不是当着主子的面地站,而是等郡王郡王妃坐定了再偷偷过来,在他们离开之前先散了。 其实他们在边上听着,吴莎哪里会没察觉,不过是默许他们听着,且看着他们升级到自带小板凳、扇子和茶水,她还觉得挺有趣的。 蒋雪她们不知道这些,一想到自己也得在边上跟下人偷偷站着听,就觉得掉价。在私下商量一番后,八月十二早上请安的时候,沈婷依就出面求了个事。 “郡王妃,听说晚上府里会有人来说书,我们能去听听吗?” 她说完,四人都期待地看着吴莎,只是有些人明显,有些人……像是又要哭了。吴莎就在想她们会不会提这个事,不管她们是上赶着做妾还是不得不为妾,落到这郡王府也是可怜。她对她们也真的生不出忌恨之心,主要还是她们年纪小,哪怕她们这个年纪在这个时代是正当嫁的时候,她也难以把她们看成待嫁妇人。小姑娘家家陪着两个过闷日子的人一辈子,想想也是可怜,吴莎暗想。 “若是安份,自然是能去的。”吴莎淡淡答道。 她们一听都面露喜色,总算是真心夸了她几句宽厚,吴莎面色不改地应下,像是带着几分怒气。 她以为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是添四个座罢了,谁知徐喻明听了却有些不高兴。 “怎地让那些扫兴的出来碍眼?” 徐喻明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时,不喜欢有人打扰,像是看书、种菜等,尤其是来人还是对他抱着心思的。 “往年我们听说书,边上也是有下人站着的,忠上和三妮也在近处侍候茶水,你就把她们当成一样的下人不就好了。” “你都已经答应了,也就只能如此了。” 这话说的,好像她做了多不好的事一样,吴莎有些不悦地想。 是夜,屏风后面说书先生正眉飞色舞地说着《西楚霸王传》,这个故事显然更合男子的胃合一些,毕竟常去茶馆听说书的还是男子居多。吴莎淡淡听着,有些兴味索然,一来是这故事她在前世不管是电影还是电视剧已经都看过了许多遍了,听不出新意来;二来因为蒋雪等人来一起听说书,徐喻明这此闹着别扭。 她目不斜视地盯着眼前那架屏风,像是要在上面的水墨山水中盯着花来。大不了忍个三天这事也就过去了,让她哄就算了吧,她也犯不着这般贤惠。 徐喻明面上瞧着听得入迷,其实心底涌动的滋味只有他自己知道。 说实话,那四个女人来,他比吴莎还膈应,他不像吴莎还会对她们生出恻隐之心,他的心肠其实比吴莎要硬。他一时也觉得她们会搅出事来,一时又担忧吴莎轻敌落了圈套。哪怕因为两人相处时间长,他大多数时候是安心的,但想想在宫中见过的诡谲手段,他的心思就沉重起来。好在这些人似乎真的不像难缠的,并没有闹出什么事来,吴莎还把她们的举动当成乐子,一点也没有为此发愁。 如果只是不近不远的放着,他也就看开了,但这样本该是他和吴莎私下相处的场合,他不希望有别人在。就算边上还有其他下人,坐在屋里的,也只能是他和吴莎,不该有旁人。 众人都全神贯注地听着说书先生如珠妙语,并没有发现郡王和郡王妃之间有什么异样,之后一连三天旁人也没有看出异样,吴莎在小厨房忙,徐喻明在书房默书,就跟前些年一样。徐喻明在人前一向冷淡,只有在吴莎面前生动几分,而吴莎却是一个面上和善的,旁人看不出来也正常。 第188章 兄弟相争 到了八月十四徐喻明生辰,两人的关系还有些僵着,不管如何,吴莎仍去为徐喻明做了一碗面,这也是这些年的习惯。徐喻明看着热腾腾的面,脸色才好了一点。 “过些日子,咱们出去走走。”这里的“咱们”当然只有他和吴莎。 吴莎想了想,说:“早前三妮还说想要去龙门镇呢,你想去吗?” “也可。” “罢了,我们还是挑个近一点的镇子吧,龙门镇着实远了点。钱塘地方虽小,周边风景却还不错,每个小镇都有景致可观,我们可以去看看。” “你做主就行。”徐喻明笑道,温和地看着她。 吴莎一笑,算是把两人闹别扭的事揭过了。第二天就是中秋,早上蒋雪等人来请安时,问起家上是否有安排,她想了想就板着脸让她们都呆在院子里安份些,让她们一时也不知道她是好说话还是不好说话。 到了九月,两人也的确出了门,去的是跟龙门镇相反方向的一个小镇子,就在钱塘边上。镇上也没有什么新奇的东西,也比不上钱塘热闹,两人却逛出了趣味,在这个镇上呆了好几天才回去。 江南这边的日子依旧恬静闲适,哪怕多了几个人,也搅不出风波来,不像京城,就不曾静下来过。 临近年关,是京中最忙碌的时候,许多官员回京述职,关于他们的考评早就呈了上来。吏曹的人忙得不可开交,心里却没多少埋怨,毕竟这是他们一年中好处收得最多的时候。齐暄帝继位以来,朝中起了几次暗涌,最后总的说来是齐暄帝的控住了局面,朝中六曹有三曹是他的人,里面就有吏曹,只是各曹归太尉所领,在朝中颇有势力。 石家的人因侵地之事得了教训后,沉寂了一年又开始在朝中嚣张起来。齐暄帝顾忌着名声,也没有让他们闹得太过,不过每每看到他们给世家一边的官员没脸,心里还是畅快的。朝中各方平衡,后宫太子懂事,齐暄帝觉得自己这皇帝当的也不算差。 可是腊月出的一桩事,却让他的眉头皱了皱。 太子和二皇子为着石家的一匹马大打出手,闹得很是难看,已经满城皆知。初时,也没有人敢把这事递到齐暄帝这儿来,石家也机警,很快把这事压下去了。可是看不惯石家的人太多了,别看有许多小世家现在依附着石家,在外面帮着摇旗呐喊,可是这些都是一时的,等着看他们笑话的人更多。 传了一天,事情就递到了齐暄帝面前。太子和二皇子年纪都不小了,又是一母同胞的兄弟,齐暄帝实没想到他们能闹出这样的事来。齐暄帝知道二皇子一向是个沉默的性子,有时在他面前也敢多说几句了,也不知这次怎么就生出这样的胆子来。 其实说起来也怪喝酒误事,哪怕二皇子没有太子要紧,石家人也是捧着他了,知道他想要一匹就费心思替他寻了一匹良驹,二皇子本人也满意,哪怕知道太子也同样得了一匹,还比他的那匹要好一些。可是太子府有一个位宠妾也想要一匹马,最好是能跟太子这匹马配对的,太子一听哪有不答应的。在他看到,弟弟的东西就是他的东西,便去石家要马,偏二皇子不肯给。正好太子当时就在石家附近,便亲自上牵马,被喝了几杯的二皇子拦下,两人就打了起来。 石家,太子……齐暄帝长长叹了一口气,把两位儿子叫来训斥了一顿,罚了两人闭门思过,一直到了除夕夜才放两人出来。年底本就是跟各家走动的时候,太子这一关,也就少了许多结识官员的机会,还丢了脸面。自他成了太子后,底下为他办事的人不少,几乎人人都捧着他,他也听劝故意装着谦和的模样,想不到一朝被自己弟弟给拆穿了,他怎么想都咽不下这口气。 二皇子闭门不出,反倒比太子心定,齐暄帝的处罚没有偏向谁,大殿上训斥两人时隐隐骂太子的时候骂得更厉害些,可见在父皇心里还是有他的。他不知齐暄帝是因着太子是太子又是兄长才教训得更厉害些,加上皇后平常就偏着太子,让他有几分看不惯,口气也就更差了。 二皇子心虽定,但闭门的日子也不好过,因着这件事,他被皇后身边的嬷嬷又训了几次,一想到一个嬷嬷都是这般踩高捧低,他心下一片冷然,太子还没有登基呢,便已经这般不顾情份了,等他日他登上了皇位,于他又能有什么好处呢? 不久,齐暄帝就为二皇子挑了一位出身清贵生性大方的二皇子妃,希望能时时开解二皇子,免得将来酿成大祸。 齐暄帝为防外戚做大,给太子和二皇子挑的正妃都是空有名声的外家,这位未来二皇子妃说是出身清贵,但只是名气比较大,家里有实权的男丁不多。相比之下太子妃的外家还不如二皇子妃,不过差距也不大。可惜太子和二皇子却不这样想,两人都觉得齐暄帝偏心对方,不然怎么会给自己挑这样一个正妃。石皇后先前倒是想给太子找到一位显赫勋贵家的小姐,可齐暄帝怎容得太子与掌握军权的勋贵搅和在一起,石皇后再想劝时,齐暄帝索性在这家挑了一位女子进宫,封为华妃。 戚家、常家和夏家是大齐三大武将世家,如今夏家势弱近年才稍微好些、常浓荣宠不衰,戚家在经历起起伏伏后因出了宫妃,一时声名大噪,他们原想将来也尚一位公主与其余两家平起平坐,但现在他们所求的却不止这些。齐暄帝不到三十五,若能再活个二十来年,戚家未尝不能出一位天子。 如今宫中良妃出身显赫又育有皇子,与出身清贵同样育有皇子的德妃一同协理后宫,入宫照顾丽妃女儿的蓉妃去年也生下皇子,且极得陛下宠爱,加上婉美人所出的皇子,宫中已经有六位皇子了。这让石皇后如鲠在喉,现在又多了一个戚荣妃,要是她也生下皇子,戚家哪还会敬着她这个皇后。 为了夺得圣宠,石皇后让人献了美人,也收敛了脾气,自以为诸多退让,得来的却是齐暄帝得寸进尺。她却不知齐暄帝不喜她如此行事,常常皇后,不把心思放在管理后宫教导皇子上,竟只会动歪心思,她难道就没有发现自从石家进了美人后,宫中出挑些的宫女时常找着机会就在他面前逛悠,不少王公大臣也向他献美人,甚至有人提议他选秀。要不是他心志坚定,早就把心思放在享乐上了。 唉,他其实还挺想放松一下,这皇帝当得比他当王爷时还累。不过让他再选一次,当年他仍会应下吴莎的建议,细想来,这大概是他一辈子最正确的决定,让他先前压在心底的妄想成了现实。这样一想,他又为让吴莎和徐喻明只能呆在钱塘的事过意不去。 一个是他的亲侄子一个是他的得力手下,哪怕他到现在也想不明白,这两人为什么能凑成一对,却不妨碍他对两人的关注。这样一想,他前头送人过去的事也不知好还是不好,都一年过去了,徐喻明也没有收用四人,她们在府里的日子也不是特别难熬,也不是这两人是个什么心思。 人送出去的头几个月,他这心里一直悬着,生怕吴莎突然回来给他没脸。他堂堂一个君王,还是有点怕她不管不顾下黑手的手下。这四人在路上走了多久,他的心就悬了多久,结果最后什么也没有发生……是她脾气变好了,还是根本没把四位美人放在心上,她一直自诩自己也是个美人,许是对美的看法不同,她看到那四位也许欣赏不来她们的美,才没让她心生妒忌吧。 蒋雪等人在中秋家宴没叫上她们后,很是安静了一阵子。吴莎也没有在意,该出游出游,该猫冬猫冬。到了除夕,她跟徐喻明商量了一下,也没让她们参加除夕的祭祀,但让厨房做一桌好酒好菜给她们送去。她们四人聚在沈婷依那屋一起吃了一顿年夜饭,蒋雪和韩雯芳心情不好,略用了一点就回屋了,沈婷依和杨若柳一直吃到大半夜,直到听到前头的鞭炮声知道过了子时才睡下。 郡王府的新年一向安静,直到初七才迎来第一位客人,估计也是正月里的最后一位,也就是萧墨言。康康早就听说过年的时候他的父亲要来,尽管他记不得父亲长什么样子,在看到萧墨言之后还是欢快地扑了上去,“父亲、父亲”叫个不停。 萧墨言摸着他的胡子,难得和颜悦色地把他抱了起来,问了他许多话,不过听说他还没有学字的时候,心下暗想康康也四岁了,已经启蒙学字的年纪,要不要去提一嘴呢?可惜他也没找到机会提,徐喻明病了,没法出来招呼他,吴莎跟他照了一下面,就回去照顾徐喻明去了,留下一个三妮,萧墨言对康康有什么想问的,问她就是了。 第189章 半夜的糟心事 主家病着,萧墨言也不好硬去打扰,就带着康康去了偏院,陪他玩了一些平时玩的,还在康康拖着他让他讲故事时,讲了一个他当廷尉时遇着的事,把康康唬得一愣一愣的,尽管他年纪小其实也没怎么听懂,却不妨碍他一脸崇拜地看着他。 “父亲,你好厉害。”康康挥手着激动地说,语态颇有几分像吴莎。 连陪着的三妮也觉得眼前这位大人很是厉害,比钱塘那位县令还厉害。 被儿子捧着的萧墨言心情颇好,哪怕这儿是郡王府,规矩却不多,府里下人也小,他和康康清静地呆在偏院里,还想着多呆几天。谁曾想这一放松就出了一件糟心事,有人爬了他的床。 郡王府下人少,到了夜里连个巡逻的人都没有,各个院落都是各自关上门不再出入,不过也没有人守着。本来也没什么可守的,若真有什么事需要院里的人出来,在外面拍门喊一嗓子就行,周围这么安静,喊得响点保管吵起一片人。这当然是安分守己的人的想法,那些不安份的,比如当年吴莎和徐喻明散步撞见的野鸳鸯就是见没有人看门偷偷溜出去私会的。 这不,住在小院的四位见夜里没有人守门也动了心思,唯一的难处在于,就算正院的大门跟她们这里一样没有人守着,但是关是肯定关着的,若要让人半夜开门就得有内应。找内应这种事,一般都是交给底下人去办的,不然她们老在正院四周逛跟人套近乎才显眼,偏她们四人的下人都是那种老实的,迟迟没法跟正院的人套上关系,唯一一个老练些就是杨若柳身边的,不过她也没找着机会。 会在正院当差的人都是吴莎挑过的,就这么几个人还让人撕出口子来,她以前的首领也是白当了。 正院这边的人不好下手,且晚上有暗卫盯着,就是有人买通了人开门他们也进不来。但是偏院就不一样了,没有客人的时候,偏院几乎是空着的,也没有安排守门的婆子。现在萧墨言来了,旁人想着他最多也就过个夜,就只把正屋收拾出来,也没有想着把下人房清出来再安排一个人过来住,反正三妮会在正屋守夜,有她一个就够用了。 被杨管家安排负责偏院的刘婆子想偷个小懒,府里一向安静,也没听说过闹贼,与其把被褥搬来搬去还得重新打扫房间出来住,就等着半夜给不可能过来的人开门,还不如在自己的房间里过一夜。院门就这么关门,旁人从外面也看不出来,万一真要是有贼,正屋的门肯定是栓着的,贼人一样进不去。 想要偷懒的人总能给自己找许多借口,且会存着侥幸心理,刘婆子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倒霉,真碰到了“贼”,还是偷人的贼。 “嘭嘭嘭。”院门上传来了沉重的敲门声,还有三妮在外面喊人的声音,“程婆婆、秦婆婆,开门。” 程婆子和秦婆子是正院负责粗重活的下人,说是粗重活也就是洒扫庭院、搬搬东西之类的,比她们卖入郡王府之前的日子好多了。好日子过久了,人也懒散起来,半夜被窝正暖着,听到有人敲门两人谁也不愿起来开,甚至假装听错了赖在床上。后来还是忠上听到了动静,起床去外面看了看,一听的确是三妮叫门的声音,连忙把门开了。 两个婆子听到大门“吱哑”一声打开的声音,马上反应过来不好,这会也不赖床了,马上起床相视一眼,匆匆出了屋子,便看到忠上领着三妮去正屋。因为徐喻明病着,正屋外间本就亮着灯,吴莎一听有人拍门就醒了,她套了衣服下了床,到正屋门边守着,想听听是什么事。 不知是她动作太快,还是守门的人谨慎,她在门边站了好一会儿,忠上才起身去开了门。吴莎已经站得身子都冷了,无奈地翻了白眼,她开了门,把三妮迎了进来。 “怎么了?” 怕康康夜里闹腾萧墨言不会照顾,三妮今天跟去了偏院侍候,吴莎一想到三妮半夜这么急过来,莫不是康康病了?但若是康康病了,三妮会先去找杨管家,让杨管家去外面找大夫。不过也许她已经找过杨管家了,吴莎暗想。 “郡王妃,小院里那姓杨的和跟萧大人睡了。” 卟,她的表情变化莫明,一时不知要怎么反应。她脑中的第一反应是,怎么这么狗血,然后又想两人莫不是干柴遇烈火,不然怎么就凑到一块去了;再一想,这事不太对,别是姓杨的主动翻墙了吧?这样一想,她脸色就有点不好。她对萧墨言还算了解,他不是这样荦素不忌的人,且又是在别人府上,他除非是被药了,不然干不出这样的事。 他也的确没干什么事,三妮也是看到两人衣衫不整地在床上,就以为两人有了苟且,其实还是未遂,但三妮不知道,她就觉得这事有点大,又在外面敲了许久的门越想越急,到了吴莎这儿原来想说的话出来就变味了。 “带上人把相关人等拦在偏院里,我一会儿就过去。”吴莎吩咐道。 “是。”三妮连忙应道。 吴莎进屋重新整了一下妆容,她刚睡醒的样子并不好看。准备妥当了,她走到徐喻明床前一看,见他睁着眼看向她,就知道他也醒了。见他目光深邃,吴莎就有点心虚,暗想,杨若柳也真是的,要爬床也先爬徐喻明的,怎么会去爬一个外客的呢,也太不把徐喻明放眼里了吧。她仿佛看到枕头上的柳枝花纹面积变大了,那个绿呀…… “你别气,都是不相干的人。”吴莎安慰道。 徐喻明倒没有生气,反而劝道:“你别心软。” 一想到因着惹出这事还得让她大半夜的去见萧墨言,他又有点气不平,便加了一句:“把事推给姓萧的。” 吴莎哭笑不得,说:“这事你想膈应谁,心软的是你才对。” 徐喻明一愣,默默闭上眼不再多话,他还是安心养他的病吧,旁的事他出面也是瞎操心。 见他“睡”了,吴莎一笑,便走出了屋子。抬眼见安贵站在她的房门,吴莎走到她跟前,交待了一句。 “守好正院。” “是。” 安贵心知今晚闹出来的事并不紧急,也无关郡王性命,不过事情总有万一,她可不敢在这当口掉以轻心。 等吴莎走到偏院时,程婆子和秦婆子已经押着杨若柳和杨婶子站在厅前,负责偏院的刘婆子也在,她脸色在些惶恐,暗暗后悔自己偷了懒闹出这样的事来,也不知得受怎样的罚。杨若柳只着里衣,还是没系好带子的,跪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边上杨婶子脸色也不好看,垂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 三妮抱着被吵醒的康康站在边上,康康见吴莎来了,叫了她一声,朝她伸过来。吴莎笑着把他抱了过来,朝厅前坐着的萧墨言看了一眼,也看不出他的心思来。 等怀里的康康渐渐睡去,吴莎便问:“义兄,这女子你愿意接手吗?” 杨若柳闻言也不哭了,只一脸期待地看着萧墨言。 萧墨言却抬眼看向吴莎,正色说:“这等女子,萧府容不下。” 杨若柳一听,不由脸色灰败。吴莎看也没看她,朝外面喊:“杨管家,把这两人毒哑了远远发卖了吧。” “是。”杨管家应道。 “别别,郡王妃,奴家知错了,求您开恩呢……” “是呀,奴婢错了,请郡王妃开开恩,我们以后一定安安份份地呆在小院里……” 四人住的院子一直没有取名,府里的人就默认把那里叫小院。 吴莎也不接话,站在那儿没有动。 杨管家上前瞪了边上站着正惊诧的婆子一眼,冷声道:“你们是死人呀,把嘴堵了拖出去。” “拿什么堵?”她们有些无措地问。 “找不东西就用手捂!” “拖去哪儿?” “先去小院关着!”杨管家很是不耐烦地说,他总算领会了当初吴莎骂他的心情,底下的人怎么会这么笨呢。 在她们手忙脚乱去堵两人的嘴时,吴莎冷冷又加了一句:“其余有错的,自己去杨管家那儿领罚!” 正忙活的人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事,本来还不太好下手的,想到自己可能受得罚,马上手上就下了死劲。要不是这两个婆娘惹事,她们偷懒的事怎么会被发现,还不知要受什么罚呢! 等又哭又喊的杨若柳和杨婶子被拖了下去,吴莎把怀里的孩子还给了正惊疑不定的三妮。三妮没想到吴莎罚起人来这么狠,这实在是……太威风了!她抱着康康,一脸崇拜地看着她。 吴莎假装没觉她的眼神,朝萧墨言欠身道:“我治下不严,纵得她们胆子都大了,做下这样的事,扰了义兄的清梦,还请不要见怪。” “我本就奇怪她们怎么还在你府上,原来是心软的缘故。”萧墨言淡笑道。 怎么又一个说她心软的,吴莎暗暗叹道,转头朝萧墨言笑了笑说:“义兄还是再睡一会儿吧,我就不多打扰了。” 萧墨言知道这是怪他多话,又不好大晚上地把人留下来,只得点了点头,一直看着她,直到她离开。 第190章 心软 大半夜的闹这么一出,萧墨言反倒有点睡不着,心里想着她刚才那冷然的模样。他一点也不觉得那是冷硬的,反而觉得她是在装腔作势,掩着她心里的柔软。也许世人都有过这份心软,渐渐地却少了,像她这般杀伐果绝的人还能保留一份柔软,倒是难得得很,让他的心肠都跟着软和下来。 杨若柳和杨婶子婆子押到杨若柳住的屋里,婆子生怕再出错,在里面翻出了裤腰带把两人绑上再找布片堵了嘴才锁门出去。天还没有亮,她们也不知是要在这儿守着,还得各自回去当差。最后由本就守着小院的马婆子等人守着她们,其余婆子先回去当值,等天亮了,她们再一同去杨管家那儿领罚。她们五个都没有把门看好,估计都得挨罚。 徐喻明也不知吴莎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早上等他醒来的时候,就看到她在边上,虽然因他病着两人是分头睡的,被窝里有没有人他还是看得出来的。吴莎醒得早,她给自己放了假正月不晨练,也就用不着早起。不过因为徐喻明病着,她不起床也不好,免得等会儿旁人端药进来了,她还在床上赖着不好看。 又磨了好一会儿,她才从被窝里出来。 “好点了吗?”她一边穿衣服一边问,知道他已经醒过来了。 “嗯。”他应了一声,也没有多说话,只看着她,见她神色如常,就知道昨晚的事解决了。虽是如此,他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以后别让他住了,招事。” “是不是想让事来招你呀?” “岂敢岂敢。” “这也就是事招了他,若这事招的是你……”吴莎打量了他一眼,摇头叹息一番,也没有继续说就去梳洗了。 徐喻明笑了笑,被吴莎这样威胁了一番,他心里反而受用得很。 天亮了,杨若柳被关在屋里的事也被发现了,其余三人知道了缘由,个个皱起了眉头。 “她怎么会想到萧刺史呢?”蒋雪有些发愣的问,她们就算要豁出去,对象也应该是郡王,怎么会换成萧墨言了呢? 其他两人却是明白的,比起郡王来,跟了萧刺史的好处更多,说不定她们还能成为继妻呢。不过这心思,她们也就在心里想想,不像杨若柳有胆子等萧墨言一来就行动。蒋雪是真没有想到,哪怕她们从宫里到了郡王府落差大,但是她心里想的都是早晚有一天郡王开了眼,让她替代吴莎,旁的心思她还没有动过。 也是郡王府的日子清静,有时是觉得无趣了点,却没有逼着人上了绝路,到了想要兵行险招的地步。 杨若柳现在也后悔,别看她平时哭哭啼啼的瞧着柔弱,心里却极有主意,本来想趁着蒋雪等人还拉不下脸的时候先拢住郡王的心,结果郡王没看中她。后院的女人若是没有男人的宠爱,下场有多惨的就不说了,她自从就看了许多,也就坚定了一定要好好哄住男人的心。只可以她这套装哭的招式,她的父亲倒是挺受用,可世上的男人也不是个个像她的父亲一样吃这一套,这就有了她向徐喻明示好被拒的事。 她不觉得是自己的方法不好,反而觉得可能是徐喻明胆子小,又或者他这个人病久了有点怪,不喜欢这等娇弱的,倒喜欢像吴莎这样爽利能干的。就算如此又如何,男人嘛,总觉得自己的后院各式各样的女人都能收集了才好,他现在不好她这一口,也许将来想尝尝了呢? 可这心思,到了她听说萧墨言来了的时候,就被抛开了。打听到这事的是杨婶子,让她有了决断的也是杨婶子。在府里呆了大半年,杨婶子自以为摸着了府里底下的套路,也结合她以前听过的各种传闻,想出了爬床这个法子。世上就没有不偷腥的猫,不过这猫若是病猫就不一定,杨婶子私心觉得郡王妃一个人就能占了郡王的精力,旁的女子就是留下来了也是个摆饰。 女人重要的还是孩子,尤其是后院的女人,杨婶子自己是这样认为的,也就对也许没法让女人生下孩子的徐喻明存着不满,偏府里就这么一个主子,她们连旁的选择都没有。这当口来了一个萧墨言,简直是上天派来带她们过好日子的,最妙的是她主子也有这个心思。 两人都不用合计就各自忙开了,杨婶子帮着摸清了路线,也确定了偏院夜里不会锁门,杨若柳想好了夜里要穿的衣服。可惜她这衣服显然是穿给瞎子看的,好不容易趁着小丫头抱着尿床的康康离开了,她摸进房里往床上一扑,结果就被扼住了喉咙。 幸好那个时候三妮走了进来解了围,不然她的命就交待在那儿了,那时她就有点后悔,觉得不该来招惹萧墨言,她都忘了这个人有个外号叫玉面阎罗。不过这事报上去后,要是郡王妃能同意让她跟在萧墨言身边,她也是愿意的。 可是吴莎的反应出乎她的意料,她当时就后悔了,可惜后悔是没有用的,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杨若柳的事一出,小院里就更安静了,她们一直在想杨若柳会得什么样的处罚,想着想着吓得夜里都不敢睡。直到萧墨言走了,相关的婆子也去领了罚,她们才打听到吴莎准备怎么处置杨若柳她们。 竟然只是毒哑?她们暗想,心下都有些吃惊。 幸好吴莎不懂她们的吃惊,不然估计会对古人的人权意识再打一个折扣。她出任务的时候是跟女子有过来往,因她扮男装的时候多,不过来往也不深,就觉得也没有宫斗剧里那么可怕,当然,真要是宫里的女人还是可怕的,外面的就那样吧。所以当杨若柳爬床的事出来后,她才那么叫惊,怎么也是一个大户人家出来的小姐,这都好吃好喝在郡王府里呆着了,怎么还做出这样的事,难道“妇道”这两个字在古代只是摆来看的? 想是这样想,该给的处罚她也没手软,她是真觉得自己没手软,还觉得就这么毁了一个姑娘的一生挺过意不去。这种放现代顶多算强什么未遂,又是未成年人,判得不会太重。不过她也只是想想,也知道自己这想法有点不合时宜,她现在就是个古代人,是掌家的郡王妃,心肠得跟当暗卫首领的时候一样硬才行。 杨若柳主仆就在隔天消失在了小院里,剩下三人去请安时,不见郡王妃有任何不安的神色,可见是不怕上头来要人的,心里不由惊慌了几分,许多不该有的小心思也淡了。 看到她们一个个都变乖了,吴莎反倒觉得无趣起来。不过时间一久,好了伤疤忘了疼,而且这伤疤还不在她们身上,她们会不会再冒险试试也未可知。 为防杨若柳这样的事再次发生,也为了给她们解解闷,吴莎找了一天带她们去街上逛了逛。 正是初春时节,钱塘一片热闹景象,一行人看着河岸边爆绿的垂柳,心情开阔不少。在北方这个时候哪里看得到这么多绿色,就连拂面的风连比北方轻柔。吴莎平常逛街最爱去卖菜那一边逛,今天带着几位娇小姐,自然不好往那边走了,便带着她们去钱塘最繁华的几条街道走走。 钱塘最繁华的街道比起洛阳城还是显得狭小,不过蒋雪等人都在府里闷了一年,能出来逛已经不错,哪怕嘴里嫌弃着,倒也逛得兴致勃勃。她们当初来钱塘时,只能透过车帘望着外面的街道,当时觉得这儿的房顶低矮些,没有洛阳城那样大气华丽,现在一看小也有小的优点,江南建筑的秀雅精致是别处没有的。 见她们逛得起劲,旁人也在看她们,这样出众的小姐一起出现在的街上可不多见,尤其出来的还都是一些新面孔。吴莎没有用郡王府标识的马车,外人也就不知道她的身份,只当她是这些人的嫂子,带她们出来透透气。 江南多美女,哪怕如此,三人走在街上也是引人注目的,她们开始微有些不自在,还以为是他们知道了她们的身份,想来看看郡王府的小妾长什么样。很快,三人就发现这些人是因为她们的容貌才一直追着看的。三人发觉后,心下多少有些得意,动作也更加优雅,逛个路边的布摊也逛出了去国外看秀的姿态,让吴莎一时无语。 吴莎带她们出来是让她们透透气,她却忘记了逛街的女人有多烦,哪怕她自己也是女人。前世她就是一个上街目的确性很明确的人,当然也会有闲逛的时候,但是就算是这种时候,她也不想跟同样闲逛的人绑在一起,太拖她行程了。 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她心里已经决定以后让安贵每个月带她们出来一趟,她就不陪了。不带休息地逛了三个时辰后,她们才总算想到了该去吃饭。 第191章 敲打? 吴莎感觉自己成为暗卫后各种训练的成果就展现在陪人逛街上,以前跟踪人的时候,她工作的时间更长,那会儿倒没有想着累。脑子里的弦只要一想着死活,旁的事便都是轻的了。现在不用再绷着这根弦,人也娇气起来,她自我嫌弃的想。 一行人吃了饭,又逛去了城东旧语楼听说书,哪怕只能听一个故事中的一段,她们也听得入迷。等听完书回到府里,已经日近傍晚,她们这一天下来似乎都玩得很高兴,就连吴莎也觉得她们兴致特别高,就跟没见过世面似的。 回到自己的房间,蒋雪等人皆露出一脸疲惫。杨若柳的事情之后,她们就猜吴莎会借机敲打她们,就不知这一次出门算不算。她们是没有听到什么有特别含义的话,又觉得吴莎的态度就足以说明一切,她对她们很不耐烦,这次带她们出来只是想封她们的口,免得那件糟心事传出去。这种事就是吴莎不说,她们也不敢乱传,对她们又没有好处。 且不论她们的想法,吴莎自觉自己是个人性化的主母,她们要是再不满意她也没折。等天气再暖一些,她准备再和徐喻明出去玩几天,这一次她多去几个地方,最终目的地是龙门镇,她还会带上康康一起去。 去年年底忠柱媳妇又生了一个儿子,小名叫河子。一家人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去还愿的心思也更重了。三妮不敢明着跟主子提要求,就像去年她提了吴莎她们也没有去,反而去了另一个镇,便只能在她身边略提几句。一会儿说黄龙寺是真的灵,一会儿说天气不错适合出远门,一会儿又说龙门镇的河鲜味道不错……吴莎听她提一次就知道她想说什么,更何况她提了那么多次。 等清明一过,他们就出了门,因为多了一个康康,路上热闹了不少。去年吴莎和徐喻明出门没有带他,回来后他闹别扭好一阵子都不肯理他们,吴莎想着他年纪还小,当时还没有当回事,想着弄几块点心哄着他就是了,谁知他气性极大,点心玩具齐上场都没用,吴莎抱着他说了许多好话许诺以后带他一起去玩他才消气。 这事给吴莎极大的印象,也让她再一次觉得自己不会生是好事,要是自家生的孩子个个都得让她来哄,她哪里是养孩子根本是养祖宗。偏康康又乖,轻易不发脾气,把他惹生气了不去哄好他,自己心里都过不去。徐喻明倒是硬着心肠没理,却时不时地感慨一句,“怎么萧家的孩子这么拧”,然后面露为难地看向吴莎,显然是把这事交给她了。 丧偶式育儿,吴莎当时心里想道。 当然这个念头只是一瞬的,康康本就不是徐喻明的儿子,又是因为她的缘故才养在郡王府,她也没指望他多费心。且徐喻明也不是全然不照顾康康,有时他也会看着康康一会儿,跟他鸡同鸭讲似的对话,让偷听到几句的吴莎不禁失笑。 坐在马车里,康康就没有消停过。他不记得以前坐过马车的事,像是人生头一次坐马车似的,他在车厢里跳来跳去一刻也不消停。平常挺乖的一个孩子,想不到还有这样顽皮的一面,倒让吴莎再一次深刻认识到男孩的难带。说也奇怪,府里这些年除了忠柱媳妇和阿香外,其他女子生出的孩子也都是儿子。幸好她们住的地方都离正院颇远,不然一群男娃子聚在一起的杀伤力……她都不敢想。 “康康,安静坐好,当心摔着。” “我扶得牢牢的呢。”康康说着,扶着徐喻明的腿,牢牢抓着他的衣摆继续在马车跳。 马车里就他们三人,三妮等人坐的是另一辆马车。康康倒也会挑,在吴莎和徐喻明之中选了徐喻明的衣摆抓着,知道要是抓着吴莎的衣服会被她抱起来不许他再站。吴莎说了几句也不管他了,马车吃不消坐,要是能站她也想站着。 徐喻明嫌他把他的衣服抓皱了,想要从他手里把衣摆抽出来,但康康抓得死紧,他抽了几次都不成功,还让康康以为他在跟他玩呢,就拉着他的衣摆跟他拔河。徐喻明没想到这么小一个孩子还有点力气,竟让他抽不动东西,深感自尊心受挫,也就跟他较上了劲。 见两人在一块儿玩耍,吴莎勾了勾嘴角,闹腾点也好,也就没心情去想累不累了。 到了下午,康康估计是玩累了,在马车上打起了瞌睡,不管马车有多震他都没醒。吴莎把孩子交给了三妮,她和徐喻明下来骑着马,在外面活动筋骨。毕竟还带着一个孩子,两人也不敢离马车太远,也怕康康醒来看到了两人在骑马非得吵着一块儿骑,稍稍跑了一会儿就回了马车。 “身子可还撑得住?”吴莎问道。 徐喻明笑着点头,目光闪闪发亮,“放心,哪怕一路骑马赶到龙门镇,我也累不倒。” “何苦这么赶,外面风光这么好,咱们这次出来是打算玩上一个月的,慢慢来就是。” “细君说的都对。”徐喻明说道,也不惧外面的车夫听了他的话去。 这车夫其实是暗卫所扮,这会儿听他和前首领关系亲密,除了意外之外,还觉得牙疼。 傍晚时分,他们总算到了今天打算住下的小镇上。吴莎把还睡着的康康叫醒,带着他在镇上逛逛。小镇上的人看到一行人都好奇的打量了一眼,猜测这是从外地来的家境富裕的一家三口。这也没什么稀奇的,看了几眼后,他们就丢开了,倒是有些个胆大的小媳妇会盯着徐喻明多看几眼。 徐喻明哪怕瘦弱了些,凭着一副好模样,往人群里一站也是出众的,更不用说他通身的气派了。偏远的小镇哪里有过这样的人物,她们看了一会儿,便开始羡慕边上的女子,她何德何能会这样出色的夫君和孩子。 感受到她们的目光,吴莎故意在大街上打了一个哈欠。 “走了一天的路,老娘的腰都要断了,客栈还没有到吗?”她故意大声嚷道。 徐喻明暗笑,很是配合地说:“细君莫急,前面就是客栈,我们去问问。” “那就去吧。”吴莎不耐烦地说。 边上看到这一幕的女子都为徐喻明叫屈,这样出众的一位公子,怎么就娶了一个泼妇为妻呢。在她们或羡慕或妒忌的目光中,吴莎不以为意地去了前面的客栈,心下却忍着笑。 被吴莎牵着的康康却没有反应过来,他也没有因吴莎改了语气就害怕,反而乐滋滋的看着,好像真的看出了什么一样。 清明已过,镇上的客栈正空着,整个二楼只有他们,就跟包了一层楼似的。他们一入住就让小二张罗热水,准备饭食,还细细问了镇上有哪些好玩的地方。小二想让他们多住几日,自然卯足了力气夸了几个地方。吴莎心知他的话带有水份,就跟照片上看到的风景照跟实物有偏差一样,却还是跟徐喻明商量着什么时间过去看看。 就这样走走停停的,他们到龙门镇之后已经过了小半个月。到达那天,外面下起了雨,看着不是一两天能停的,他们就商量着在客栈里多呆几日。这次他们住的还是上次住过的龙门客栈,难为过去这么些年,客栈的老板还认得他们,还以为康康是他们来拜神之后所生下来的孩子。直到听到孩子叫两人姑姑姑父,他们才知道弄错了,马上说起旁的事把刚刚的事揭过去。 “你有没有看到刚刚掌柜的表情有多僵硬?”等旁人走后,吴莎忍俊不禁地跟徐喻明说。 见她毫不介意,还拿这事开玩笑,徐喻明就觉得自己怕她难堪是想太多。 “可怜那掌柜想了那么多词来夸康康,却弄巧成拙,他们现在一定在想,等我们下次再来的时候定然不会住他们客栈了。” 龙门镇有有一家新开的客栈,比龙门客栈要大,还会做素净的斋饭,生意比龙门客栈好多了。这让龙门客栈的孙掌柜每日都心气不顺,生怕传了几代的客栈败在他手里。不过在黄龙寺出名前,客栈一样没什么客人,能一直维持都是靠镇上的食客,现在客人多了,总会有几个住到他们这儿来,客栈又怎么会经营不下去。 吴莎上次来住,就觉得客栈有几道菜做的不错,加上经营客栈的人正好是一家人,人口简单,她住着也安心。 在客栈休息了一晚,第二天见外面雨下得不小,他们也没打算去上香。三妮心里虽然急,但黄龙寺就在跟前了,她也不怕庙会跑了,只能暂时忍着。 到了午后,客栈又多了几位新的客人,这些客人还是吴莎认得。 “夏表兄怎么来了?” 吴莎有些惊讶地看着在大堂喝茶的夏守知,想着是在外面,也没有叫他大人。在他的身边是一位面容苍白的女子,见有女子出声叫她的夫君,她好奇地看了过来,微微打量了一眼,露出得体的微笑。 第192章 偶遇 “听说黄龙寺极灵验,带内人过来看看。”夏守知说完,看向边上坐着的洪氏,替她介绍道:“这位是表弟妹,就是在县里住在那个。” 洪氏恍然,起身想要行礼,却被自家夫君拉了一下,这才想到是在外面,不便说穿身份。但到底是自家亲戚,她还是起身欠了欠身,与吴莎打了招呼。 “你们怎么不在前面镇上多住一夜?外面这么大的雨……”吴莎问道,也没有去叫徐喻明的意思。 “我们昨日在路上耽误了行程,没能住到镇上,在外面担惊受怕了一夜。雨虽然大,但也好过继续宿在野外。” 吴莎见洪氏脸色不怎么好,便问:“你们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这天气容易招病。” “我们随行的人里面就有大夫。” “那就好。”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听小二说热水好了,才各自回了房间。吴莎回到屋里,见徐喻明在桌前坐着,就猜到他听到了楼下的动静。他朝吴莎看了一眼,顿了片刻后,淡淡一笑。 吴莎恍然知意,问:“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她问的其实是要不要跟夏守知他们一起吃个饭,毕竟也算亲戚,这么多年都在钱塘却没有正式见过,这避嫌避得也太彻底了。陛下如今对徐喻明放宽不少,甚至还特意赐了美人下来,跟旁人一起吃顿饭应该也算不得什么。 徐喻明轻轻摇头,说:“现在这样挺好。” “也好,免得夏表兄把你带坏了。”吴莎打趣道。 “当初也不知是谁跟他走得近。” “我是去办正事的。”吴莎说完,又横眉相向,拍了一下桌子,“你刚刚那话,是能对自家夫人说的吗?” “为夫错了,细君莫怪。”徐喻明马上乖乖认错。 “罢了,谁让我大度呢。” “是,细君自然一向就是个大度的。” 吴莎得意一笑,顿了片刻后又说:“等到天晴,大家都是要去黄龙寺的,想来那时也会遇上。” “遇上就遇上,也不用这样怕。”他说着还一脸好笑地看着她,“不是还有你盯着吗?” 吴莎是暗卫,这事两人都清楚,只是吴莎从不主动提,做任何事时也没有将暗卫的身份摆出来,这些年又都是以郡王妃自居,这会儿听他这样一说,她也哑然失笑。 “我自己都忘了。” “怪为夫气度不不凡,让细君芳心大乱。” 吴莎无奈叹气,说:“怪不得你一直不生胡子,原来是脸皮太厚胡子钻不出来的缘故。” 徐喻明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恍然道:“原来如此。” 两人又玩笑了一阵,隔壁三妮就抱着刚睡醒的康康过来了。客栈也不大,里面多了一户人家的事她马上就知道的,无奈她得看着康康,一时不好出去打听。趁着替康康取点心的功夫,她马上就弄清了来住宿的客人是谁,还知道吴莎跟他们说过话。 “夫人,他们是咱们钱塘的县令吗?”三妮好奇地问。 吴莎点了点头,说:“在外面就叫表老爷,表夫人。” “是。”三妮连忙应下。 见康康一边吃点心一边听着,吴莎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你这人小机灵鬼,又听大人说话呢。” 康康笑笑,把点心吞下去了才说:“我没有听,是你们在说。” 见他倒还记得嘴里有食物的时候不能说话,吴莎也没有再逗他,她倒不觉得暗中留心别人说话有什么不好的。多个心眼不一定就是多个坏心眼,康康将来也会跟他父亲一样入朝为官,太单纯了可不好。 徐喻明瞟了他一眼,康康乖乖听话的时候,是挺招人喜欢的,但他机灵调皮时,和萧墨言十分相像,让他有几分不喜。哼,老子喜欢讨人嫌,儿子也是一样,他心下暗想。 “姑父,吃点心。”康康拿了一块点心递给他。 吴莎跟他说过,姑父有时偷偷看他,是眼馋他手里的点心,点心还有好多,他愿意拿出来给姑父吃。徐喻明眼皮微挑,拿一块慢慢吃着,那作态让吴莎心下想笑。 雨一连下了四天才停,一行人都被困在客栈里,哪儿都去不了。因为闷着,来往窜门的人就多了,先是康康去了夏守知那屋,被洪氏发现了好一阵稀罕,两边也就自然走动起来,不过走动的只是两个女人,当成客厅用的是康康住的房间。 洪氏身体不好,却一心想怀一个孩子,偏一年多了肚子也没个动静。她跟夏守知说这事,夏守知反而劝她不要强求,就是她这一生都生不出孩子,他也不会在意。见他如此相待,洪氏就更想生出孩子来,平时除了寻医问药,便是烧香拜佛,近来听说龙门镇的黄龙寺求子极灵验,她就来走一趟。 去这么远的地方,自然是要有人相陪的,她和夏守知说这事时,还怕夏守知怪她,谁知夏守知爽快地答应了。比起她勉强自己吃那些药汁,夏守知宁可她去庙里走走,活动一下散散心,心情舒畅了,自然就没什么病痛。 洪氏未没有想这么多,只当夏守知体贴她。先前听说眼前这名女子就是传闻中的郡王妃时,她便与她生出同病相怜之感,她才出嫁一年,听说有不少女子出嫁两三年后才有喜信,她比旁人迟些也没什么,可吴氏已经嫁给郡王七年多了仍无所出,还拘着陛下赐下的美人不让郡王亲近,她微有些佩服,也有些同情。 吴莎也感觉出来她话里的意思,她向来是个能配合别人说话的,与洪氏感慨了一番女人不能生有多难后,洪氏简直把她当成知己。吴莎当了一回知心姐姐,也颇有成就感,劝慰洪氏一番后,她还拿三妮的嫂子为例,证明黄龙寺的灵验。 三妮把她嫂子的例子说了一遍,当听说她嫂子从当初的不能生,到现在已经生下第二个儿子了,洪氏对黄龙寺充满了信心,还问三妮当时她是怎么拜的。三妮其实也不记得了,却一本正经地杜撰出许多细节来,让吴莎听了暗暗想笑。洪氏也不想想,要是黄龙寺真这么有用,她这个郡王妃为什么没怀上。 洪氏求子心切,也顾不上许多,等到天晴,她就约了吴莎一起去上香,压根儿不记得对方是郡王妃。她主要想约的还是三妮,吴莎其实是顺带的,也没想记着她的身份,等早上看到徐喻明时,她才想起来。她顿时有些羞愧,两家同住在钱塘一直没有来往,却被她不小心过了界,也是跟吴莎聊得太好,她才忘记了两家并不深交的事。看了夏守知一眼,见他没有在意,洪氏才松了一口气。 两边行礼时,她暗暗打量了徐喻明一眼,在她心里一向以为夏守知是世间最出众的男子,但这位清逸脱俗的幽明郡王站在夏守知身边毫不逊色,还把夏守知衬得如凡间俗物一般。徐喻明脸色有些苍白,瞧着血色不足,她原以为郡王府时常传出的郡王病了的消息只为了掩人耳目,想不到竟是真的。若真是如此,郡王一直无后,也不一定是郡王妃的原因。 洪氏看了这么多年大夫,也略懂一些,不过到底不好确定。 两家人虽说一块上山拜佛,但中间隔了五米左右的距离。因着下雨,康康久没有出门,又是这样陌生的地方,开心得不得了。一会儿跑到吴莎跟前,问她这是在哪儿,一会儿又跑到后面洪氏那儿,让她们走快一点。洪氏极喜欢康康,恨不得把他抱回家自己养着,她知道这孩子是萧家的,心下也奇怪萧家怎么把孩子养在郡王府,萧家难道挑不出其他人家帮着养孩子了吗? 康康命格特殊小时候要养在外面的说辞,旁人不知晓,这本就是萧墨言编的,又事关刑克之类的事,自然不能传得世人皆知。夏守知却猜到了一些,却不好告诉洪氏。 “夏叔叔,夏婶婶,你们快一点。”康康跑到他们跟前催道,像是恨不得帮他们走一样。 “康康,你拉着婶婶走好不好,婶婶走不动。”洪氏故意说。 康康想了想,却没有答应,“我还要去拉姑姑呢。” 说着他就朝前面跑,只可怜跟着他的三妮,来回跑了几趟,累得脸都红了。 “姑姑,我来拉着你走。” “好,你拉着我,我们慢慢走,可不许再跑了。”吴莎一边说,一边替他擦了擦汗。 他乖乖应着,晃着跟吴莎牵着的手,又回头朝后面喊:“夏叔叔,夏婶婶,你们快一点。” 夏守知暗叹,男孩子怎么会如此闹腾,他小时候也是这样吗?要是他家里也有这样的一个孩子,他还能过风雅的日子吗?洪氏却看得喜欢极了,恨不得跑上去一起牵他的手,要是她也有这样一个活泼可爱的孩子就好了。 上完了香,一行人都轻松不少,洪氏和吴莎聚在一块儿说话,徐喻明和夏守知却站在两头都当对方不存在。洪氏开始还觉得有点尴尬,后来见吴莎坦然处之,又见夏守知和她也能寒暄几句,才把事情放下。看到这郡王和郡王妃是不一样的,洪氏暗想,觉得吴莎更加可怜了。 第193章 启蒙 吴莎感觉到她的目光,倒觉得这人情感挺丰富,自己身体不好,还能管别人过得怎么样。先前洪氏可怜她,是因为她一直没生,就不知她现在可怜她又是为了什么?吴莎倒不会为了别人一个同情的目光就生气,反倒觉得这人挺有趣。 偏徐喻明心里有些不舒服,回了屋间后,便跟吴莎说:“你还是少跟洪氏来往吧。” “为什么?”吴莎好奇地问,徐喻明从来没有不准她跟旁人来往,当然,她先前在明面上也没有跟什么人来往过。 “此人敏感多思,又感情用事,我怕你会受她拖累。” “说实话!”吴莎瞟了他一眼,重重说道。 徐喻明无法,只得说:“她一会儿可怜你不会生,一会儿又可怜你与我分属不同阵营,将来还不知会想到哪里去,你跟她来往就不怕累着?” “你别忘了我们府上本就没有人来吗?” “萧家的人不算人?” “你竟连我娘家的人都嫌?”吴莎作沉痛状捂着胸口,换得徐喻明无奈的笑容。 “好,算我多事。” “本就是你多事,等回了钱塘,就洪氏这身子哪里出得了门,我们又怎么可能有来往。” 这当然只是吴莎的想法。上完了香,次日,洪氏就和夏守知离开了,吴莎等人则是再多住了一日再悠悠地上路。回去的路上因为遇着下雨,他们又拖了大半个月,回到府里一算已经在外面呆了一个多月了。不过府里一向没事,他们在不在也没有影响,就是几个大孩子知道康康出去玩了羡慕得很,偏偏他们不能出去。 铁头是大孩子,最喜欢带着两个小的玩,很得两个小的喜欢。康康是喝山子亲娘的奶长大的,两人小时候常躺在一张床上同吃同睡,感情就更好了。这次出去玩,山子也很想去,康康还去求了吴莎,结果当然是不同意,要是带上山子,铁头也想去怎么办?那可是真熊孩子! 当他们踏入郡王府的大门时,这个熊孩子就像脱缰的野马一样冲了过来,把杨管家都唬了一跳。 “铁头,教你的规矩呢?” 生得壮实的铁头也没有听他老爹的话,一直到吴莎等人跟前才停下来,然后跪下来磕了三个头,“咚咚咚”地把他们都吓着了,这头磕得可真扎实。磕完之后,他马上站了起来,在额头上揉了揉,又笑嘻嘻地看着他们。 “郡王、郡王妃、小公子你们回来了。外面好玩吗?人多不多,马多不多?有好吃的吗?”铁头兴冲冲地问。 杨管家听了直想捂脸,不知这孩子这脾气是随了谁,还是个傻大胆,打不怕不怕打,最让他想不通的是,他儿子还一直跟他说郡王妃有多好有多和气。饿滴个傻儿子,你可知道你说的是响当当的千面杀神,她要是和气世上就没有恶人了。可惜这话他只能烂在肚子里,除非铁头将来也当暗卫。 吴莎闻言倒是哈哈一笑,说:“看把你急的,回去再说。” 铁头嘿嘿傻笑,就凑到康康那儿去问他,两个小家伙一个月没见,马上勾肩搭背说起了悄悄话,吴莎听到一两句,发现康康也是个会吹牛的。男人的共性呀! 等他们到了正院,山子也来了,康康马上找三妮要他在路上买的东西,再跟小伙伴一起分享。看着那一堆玩具,吴莎觉得有一个月不用花心思看他们了。康康还很贴心地为河子也买了东西,是一只布老虎,隔天他给河子送去的,河子很给面子地把布老虎拿在手里甩了好几下,还朝康康咯咯笑。 忠柱家的孩子一向脾气好爱傻笑,山子是这样河子也是这样,就是有时看着有些傻气。 看着三个孩子热热闹闹在一块儿玩,吴莎不由感慨当孩子就是幸福,为了一个玩具就能快乐很久。她哪怕重生过一次,也没有再次体会童年的轻松,有时候心老了就是老了,重生再多次经历再多童年也没有用。但人老过也有好处,有时看事情能看得简单一点,让自己不为外物所累,就跟孩子一样自由地活着。 不过她对孩子童年的羡慕很快就打消了,临近端午节的时候,萧墨言让人送了节礼来,除了往常一样的衣料、药材还有一堆竹简。吴莎原以为是什么古书,是萧墨言用来讨好徐喻明的,但是书卷看着很新,又不大像古物,打开来一看内容又都是粗浅的。 “他送这些做什么?”吴莎扬着手中的书卷不解地问。 徐喻明看了一眼,戏谑道:“他这是想让我们给他儿子启蒙呢。” “启蒙?康康才四岁,月份又小,真实年纪才二周岁半,怎么就要启蒙了呢?” “三四岁启蒙并不少见,尤其是像萧家这样的人家。” 想想也是,吴莎撇撇嘴,一脸讨好地看着徐喻明,朝他眨了眨眼。徐喻明移开目光,假装望向窗外。吴莎想把康康启蒙的事交给他,他却不想接,一想到那闹烘烘的场景,他就有些头疼。 “郎君~亲亲郎君~亲亲好郎君~” “没用。”徐喻明板着脸说。 真的没用吗? 几日后,当他开始在书房教三个小萝卜头念书时,也是一脸无奈。他就不该心软,被吴莎给哄住了,明明一开始想着是教一个的,现在成了教三个。他很是担忧地看了铁头一眼,这孩子能坐得住嘛? 吴莎一开始也没有想过拉上别的孩子,是康康听说要徐喻明读书,就问哥哥和弟弟是不是也一起读。吴莎想了想也就答应了,就是启蒙,也不是认真念书,也不怕有人贪玩不学。吴莎想得简单,却忘了徐喻明做事认真,在知道得给康康启蒙时,他就已经想好先每天教他学十个字打基础。康康一向聪明,每天学十个字不成问题,但其他人呢? 铁头和河子有些懵懂地坐在康康边上,他们是来陪康康读书的,他们也不知道读书是什么,家中长辈让他们认真读,他们就来了。河子一向听话,又知道徐喻明是主子,他让他乖乖坐着,他就乖乖坐着。铁头是个坐不住的,不过也巧,整个郡王府他谁也不怕就怕徐喻明,在徐喻明跟前,他看着也挺听话,就是眼睛时不时地朝外面瞟。 怕徐喻明教他们的东西太深,头一天吴莎特意坐在一角旁听,一个时辰下来,康康倒是把徐喻明教的都学会了,铁头和河子却依然还是一脸懵懂。 “好了,一个时辰到了,出去玩吧。” “好。”铁头开心地应道,马上拉着康康和山子出去玩。 康康本来想多学一会儿,他觉得认字很有趣,但玩也很有趣,没迟疑多久他就跟着铁头走了。 既然是启蒙,徐喻明也没打算让他们整天坐着看书,只上午下午各学一个时辰,且教的东西也不多,上午主要是学字,下午是学《萧氏家训》。徐喻明听说萧家启蒙的孩童都要学这本书,且入族学时还会考书上的内容,若是没背熟是不准进族学的。 吴莎上午一边旁听一边翻的就是这本书,书上的内容主要是教导“孝、悌、忠、信、礼、义、廉、耻”,里面没有太难的字,用来启蒙正好。 “那些累世的家族,我看都有一本这样的家训。”吴莎说。 “能做到的却没有几个。” 徐喻明一边说一边走到茶几边上,想让忠上来泡茶,吴莎见了便起身过来,泡茶这样的小事犯不得特意叫人。徐喻明想着自己连给萧家小儿启蒙这样的辛苦活都做了,让吴莎帮着泡个茶也没有什么,便站在一边看着。 “我看除了家训,你还得教导他们礼仪。” 徐喻明挑挑眉,原想把这事推给旁人,想了一圈府里还真没有其他人比他更懂。 “萧家的干女儿可真不好娶。” 吴莎一笑,打趣道:“是不是后悔了,现在后悔可来不及啰。” “唉,凑合过呗。”徐喻明故作无奈地说。 吴莎一听,作凶恶状,挽着袖子上前想要教训他,两人笑闹了一阵才停。 哪怕徐喻明心下不愿,可既然都答应了吴莎,之后他也尽心教导。几天学下来,康康显露出了他的聪明,不管是生字还是家训,徐喻明只要教一遍,他就能记下来。跟他一比,本就资质平平的铁头和山子就更显得笨了。 两人学不进去,也不敢乱闹,最多就是打瞌睡。徐喻明也不勉强,读书这事靠天份靠自觉,要是人人都能读得进去,世上的人也就没有高下之分。这当然是他从小被教导后心生的想法,哪怕他娶了吴莎之后,对门第之见淡泊许多,但是心下还是觉得人与人还是有差别的。就像同是被教导,康康就是比铁头他们学得快,可见有些事是刻在血脉里的。 “到底是萧家的孩子,就是比旁人家的聪明。” 哪怕徐喻明去给康康启蒙时看着很不情愿,但时不时地还是会感慨几句。吴莎开始听着也不觉得什么,听得久了就觉出他话里的意思来。 第194章 读书明理 “光是聪明还是不够,你就没听过勤能补拙吗?” “若是实在笨,再勤奋也是无用的。” “没用就没用,世上也不只读书一条出路。” 徐喻明轻轻一笑,随口应道:“自然如此。” 吴莎听了倒也认真起来,说:“本来就是如此。其实读书也只是为了明理,不一定就是为了学成之后售于帝王家。有些人见旁人读书,便觉得他定然是想投身官场,这样的想法太过狭隘。再说读书明理,本该是世人都该享有的权利,偏因为许多读书人自识清高,把学识当成私产不肯传授相教,使得‘理’只能传播于清贵之家。 也往往是这些人家,动不动就觉得百姓愚昧,对他们不屑一顾,却从没有想过去教化百姓。这样的人,又有什么可觉得自己清贵的?” “也不是人人都是这般想。”徐喻明嘴硬说道。 “那是自然,世上定然不会是人人想的都一样的。” 徐喻明抿了抿唇,问:“在你心中,我可是自识过高的人?” “怎么会呢?”吴莎夸张地说着,一脸真诚地看向他,“在我心里,你可是天下少有的清贵又心怀百姓的人,看你能娶了我,便知你对世人的贵贱高低却没有太过拘泥。我何其有幸,在千万俗人之中遇着一个你。你现在还为了我,愿意教导府里入奴藉的孩子,如此高风亮节让我这俗人自惭形秽。” 徐喻明一时无话可说,有心跟吴莎再辩一辩,偏吴莎没这心思避去厨房做菜去了。他有力也使不出,也的确不知要怎么使,心里堵得发慌,只好去花园散散心。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靡室靡家,玁狁之故。不遑启居,玁狁之故……” 徐喻明在花园走了一会儿,忽地听到有人在念诗经中《小雅·采薇》,这是一首出征的战士思念家乡的诗,念诗的人声音中透着浓浓的忧愁,许是思念家乡了。他一时好奇,抬眼看去,见是一蓝衫女子站在湖中亭中吟诗。徐喻明略看了一眼,便认出她是小院中住着的韩雯芳。 韩雯芳念完了一首,幽幽一叹,边上的侍女便劝了她几句。 “夫人,其实呆在钱塘挺好的,气候适宜,风景如画,哪怕不及京城繁华却也热热闹闹的,还有许多京城吃不到的果子呢。” 府里的人称四位被吴莎定性为侍妾的女子为夫人,有时也会带上她们名字上的一个字加以区分。 “你不懂。”被府里下人叫为芳夫人的韩雯芳幽幽叹道。 侍女垂下头,也没有再多劝,反倒不经意地朝徐喻明这儿看了过来,见着人后不由惊讶地叫了一声。 “怎么了?”韩雯芳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待看到徐喻明时不由面露惊讶,连忙起身远远行了一礼,脸上还有些许羞意。 徐喻明只淡淡看了她一眼,便转头去了别处,忠上一直跟在他身后,有些神色不明地看了韩雯芳一眼。他要不要把这事告诉吴莎,哪怕他是徐喻明的小厮,但是府里发生的事总不好瞒着女主子。 其实就是忠上不说,那些暗卫也是会说的,吴莎听到有暗卫特意来跟她透了这消息,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 “多谢了,你回去守着吧。”吴莎说道,其实有点想说他多管闲事,一个男人对这种事这么上心做什么,可她也知道对方是为了她好,也许也是为了徐喻明好,生怕事情闹大后吴莎错手把徐喻明给灭了。 送走了报信的暗卫,吴莎想了片刻,就把这事丢开了。到了晚上,三妮也跟吴莎偷偷说了这事,她是从忠上那儿听来的。 “好的,我有数了。”吴莎淡淡地说,颇有些头痛。 见吴莎不当回事,三妮颇有些着急,“郡王妃,那坏女人都欺上门来了,要是郡王被她迷住了怎么办?” 吴莎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说:“先前杨若柳也在花园见过郡王,也不见你们这么着急,这回是怎么了?” 三妮不好说是因为忠上跟她说郡王的态度有点奇怪,想了想,就吱吱唔唔地现编了一个理由,说:“姓杨的哪里能跟姓韩的比。” “怎么就不一样了?” “姓韩的读过书,会念诗。” “其余的都读过书呀,我也读过书,也会念诗,就是懒得念罢了。” 三妮一听好像是这么一回事,她会慌也是因为忠上跟她说让她提醒吴莎,细细想来这事好像是没有很要紧。她其实不懂有些心思跟对方懂得多少无关,有人一无是处一样能入旁人的眼,吴莎自不会挑明这些,免得让她更加挂心。 “好了,去看看饭好了没有,一些小事不要用在心上。”吴莎嗔怪道。 “是。” 见吴莎一点也不慌,三妮渐渐也平静了下来,想想郡王和郡王妃感情这么好,也的确不用担心。 吴莎待人走了,微微松了一口气。要说慌她是一点也不慌,不管徐喻明心思如何,她都没有慌张的必要,又不是没了他就不过日子了。要说失落,倒有一点,但也有一点连她自己也想不明白的期待,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期待什么。她和徐喻明成亲已经七年了,两人的关系已经亲近到了徐喻明一个眼神,她就知道他要说什么的地步。这样平稳的关系,当然是她所希望的,但隐隐地她又开始期待有点波折。 说白了,她就是作,安稳日子过久了,想弄点事。 她心底还是相信徐喻明的,就跟世间千千万万被情所惑的女子一样,她唯一的底气就是她的独立。一段相隔六岁,且思想观念相隔千年的感情,没有一点波折,她反而觉得不踏实。 徐喻明自然不知道她的这些心思,因为早先争辩的事,两人之间的氛围有些怪。院里的下人也感觉到了,私下一打听才知道徐喻明逛花园的时候多看了韩雯芳几眼,一时议论纷纷。 “要说郡王早就该把这些妾室收房了,拖了一年多已经很给郡王妃面子,郡王妃竟然还这么不客气。” “就是,看得见吃不着,论谁都会难受。” “可郡王妃一向是个厉害的,郡王怕是不敢吧?” “郡王妃厉害吗?我怎么不觉得的呀?” 吴莎跟下人相处一向和颜悦色,反倒是徐喻明不爱说话,看着有些冷酷。 “要是不厉害,郡王怎么会放着一屋子美人不碰。” “说不定是有心无力呢。” “别胡说。” 一群下人聚在一起议论纷纷,府里说什么的都有,就连小院里也听到了风声。韩雯芳不禁有些得意,她自诩才貌双全,就是陛下见了她也会对她另眼相看,更何况是区区郡王,不过是稍微表现一下自己的才华,郡王就留心,可见她主动展示是对的。 她一向不把吴莎放在眼里,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女子何德何能占着郡王妃之位。以前不知道吴莎的底细倒也罢了,现在在府里呆久了,她才知道这位萧家义女原本只是郡王府的下人,还是个寡妇。她以前觉得吴莎不怒自威定是她瞎了眼,那就是个村妇。这样一个人都能上位,她怎么不行? 蒋雪和沈婷依也听说了此事,两人默契地装不知道,一想到那个自诩清高的韩雯芳主动去郡王面前露脸,两人还暗中笑话了她一番。韩雯芳以前可没少给两人摆脸色,蒋雪自认为不比韩雯芳出身差,谁知韩雯芳却一直看不起她,让她心存不满。 这次韩雯芳主动接近郡王,沈婷依也很是意外,她记得以前杨若柳去花园偶遇郡王回来后,还被韩雯芳取笑了一番。且沈婷依看出韩雯芳打过萧墨言的主意,怎么会这么快又换了念头,回来讨好郡王了?见她这番讨好颇有成效,两人不是没动心思,蒋雪见失了先机又想不到别的方法,不想学韩雯芳也弄呤诗那一套,索性先放弃。至于沈婷依,比起吸引郡王注意,她更想入郡王妃的眼,只要觉郡王妃觉得她好,她才是真的好。 现在有韩雯芳去堵郡王妃的心,她正好借机讨好郡王妃。于是在徐喻明路遇美人后,吴莎也在后花园遇了一次美人,不过她遇来遇去还是同一个人,让她颇有一种输了的感觉。 “奴家拜见郡王妃。”沈婷依恭敬地行了一个礼。 这一年多下来,吴莎也摸清了她的性子,倒没有像上次那般冷着她。 “起来吧。” “是。”沈婷依暗喜,觉得郡王妃果真是为着韩雯芳的事对她好多了。 吴莎也猜到她的心思,不过徐喻明那边态度不明,她也不好在这儿瞎起劲。两人逛着园子,略说了几句话,她能强烈地感受到沈婷依想拍马屁的心,人嘛,总是有点虚荣心的,她也想别人捧她几句,可是沈婷依总是拍不对位置。沈婷依尤不自知,还觉得吴莎对她亲热不少,只要她再努力一点,吴莎一定会扶持她去对付韩雯芳的。 第195章 打起来了 扶持沈婷依的事,吴莎还没有想到,韩雯芳却先想到了。 她恨恨地扯着帕子,朝沈婷依房间的方向甩几记眼刀子,哪里还有平时知书达理的模样。徐喻明何时把将她收房她不确定,照她的计划,两人怎么也得在花园多遇几次,聊聊自己喜欢的书,再月下私会几次才能成事。但沈婷依若是入了吴莎的眼,怕是会比她快,她难得主动一次还落在沈婷依的后面,焉能咽得下这口气。 沈婷依知道主动向吴莎示好,定会招来韩雯芳的记恨,她也不在意,本来两人的关系也没有多好,她现在跟了最大的主子,其余小虾米她也不稀罕捧着了。 这天,吴莎见天气炎热,就让下人给小院送了一个西瓜过去。杨若柳主仆离开后,小院只八个人,除了两个婆子胃口大些,其余都是些大姑娘,吃东西恨不得只吃一口表示自己胃口小,一个西瓜足够她们分的,谁知没一会儿,马婆子竟然跑来说院里几位夫人打起来了。 “打起来了?”吴莎不敢相信地看着身上沾着西瓜汁的马婆子,如果说马婆子跟几位姑娘起冲突打起来了她还比较相信。 “为什么打起来的?” “为了西瓜。” 您确定不是为了西瓜色的宝石?吴莎心下想,朝着还在教课的徐喻明那边望了一眼,见他也没什么动静,便无奈地说:“算了,我过去看看吧。” 外面阳光正烈,像吴莎这样注重美白的人,实在不想在这个时候出门,可她又实在想去看热闹,不对,是去看看出了什么事,管教一下小院里的女人。她戴着一顶帷帽,带着同样好奇的几个人,快步朝着小院去。小院离正院约一刻钟的路,走近时里面还有女人的哭闹声,还有刘婆子劝阻的声音。 还真吵起来了,吴莎暗想,踏入小院后扫了一眼,发现地上一片狼藉,沈婷依和她的丫头萍儿正坐在地上哭,衣服头发都乱了,边上站着的韩雯芳样子也没有好到那儿去,她和她的丫头瑕儿咄咄逼人地骂着沈婷依主仆,俨然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这是打赢了?吴莎暗想,有些同情地看了沈婷依一眼,这是有多弱呀,连个假斯文的韩雯芳也打不过。 这可冤枉了沈婷依,要是她和韩雯芳两个人打,她也许未必会输,可谁让她那细胳膊细腿的丫头不如韩雯芳的大脚丫头力气大呢,这不就打输了。 已经看呆的蒋雪见吴莎来了一时也忘记行礼,甚至想上前跟吴莎抱怨一番,想想她跟吴莎也没有这么亲近,才生生忍着,片刻后才欠了欠身。 “说说吧,这是怎么回事?” “郡王妃,你可要给奴家做主呀。” 沈婷依一看吴莎来了,就像找到了靠山一样,哭着朝吴莎扑了过去。吴莎马上朝安贵使了眼色,让安贵架开她,沈婷依这一身的西瓜渣,看着就黏乎,她可不要粘上。 沈婷依也不在意被安贵拦着,就朝着吴莎哭诉起来,“韩姐姐她太欺负人了,她抢我的东西……” “你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抢你东西了。” “明明是我先看中的,你就抢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又要动手,吴莎只觉得头大,尤其是大热天还顶着帷帽的时候,整个人烦燥得不行。 “你们闭嘴,马婆子,你说。”吴莎冷声道。 两人便停了下来,一起看向马婆子,马婆子为难地摸了摸鼻子,看向了刘婆子,说:“当时我也没在。” 吴莎真想翻个白眼,转头看向刘婆子,“那你说。” “是。”刘婆子连忙把事情说了一遍。 其实事情也简单,厨房送了一个井水浸凉的西瓜过来,刘婆子就一边切一边招呼几个丫头来取。许是天气热,难得有些消暑的东西,大家来领时都挺积极。蒋雪的丫头是最先来的,端着一盘就回去了。沈婷依的丫头是第二个到的,她想挑盘好的,就等着刘婆子切出两盘来才挑一盘准备端走,谁知她挑中的那一盘被韩雯芳的丫头瑕儿挑中了。 两人的主子最近有些不对盘,连带两个下人也时有摩擦。为了一盘西瓜,两人就吵了起来。小院本就不大,沈婷依和韩雯芳听到动静也出来帮忙,然后两个人吵变成了四个人吵,吵着吵着就动起了手。小院里一向没什么事,马婆子出去窜门子,回到时院里已经乱成一团,她和刘婆子两人合力把两边拉开后,见事情有点不好收拾,马婆子就去叫了吴莎。 吴莎听完,看着两人,一时无言以对。两人这会儿也回过神来,面上有些羞愧。韩雯芳担心吴莎偏帮沈婷依,便冷哼了一声。 “不知郡王妃会如何处罚我和沈氏?” 见她态度蛮横,吴莎不怒反笑,问:“你觉得呢?” “全凭郡王妃决断,贱妾不敢擅自猜测。” 吴莎握了一下手心,忽觉得没什么意思,便朝马婆子吩咐道:“去找杨管家来。” “是。”马婆子连忙应道,又急冲冲地去了。 等她走开,吴莎打量了韩雯芳一眼,说:“你,就地躺下,脸朝上。” 韩雯芳迟疑了一下,看着地上一片脏乱,实在不想躺,却又想着且让吴氏得意一会儿,等郡王来了再向郡王告状,便忍着气愤躺了下来。仰面一躺,她就知道吴莎就用意,今天太阳猛烈,这样躺着晒一会儿怕是得脱一层皮。 沈婷依见状暗喜,利落地站起身来,谁知吴莎却看向她,说道:“你,继续在地上坐着。” “是。”沈婷依连忙应道,想着坐着总比像韩雯芳这样躺着好,也没有多抱怨。 “什么时候太阳下山了,你们什么时候起来。”说着,吴莎看向刘婆子,“你盯着。” “是,郡王妃。” 没一会儿,杨管家也来了,他已经听马婆子把事情说了,心下也猜到吴莎要做什么,不过当看到院里躺着一个坐着一个时,他还是略有些意外。 “当初让你们自己买丫头的时候,我就说过,这些丫头若闹出事来,就按府规处置后立刻发卖。杨管家,你来说说这规矩吧。” “是。府规第十七条:无故斗殴者,各打十大板;若有器物损坏,照原价十倍赔偿。” 吴莎赞同点头,说:“打吧,打完了就卖出去。” 两个丫头一听顿时有些慌了,马上跪在地上求情,就是她们的主子也都开口哀求。吴莎不知她们开口是真为了这主仆情份,还是怕大热天的没人帮她们拎洗澡水。 其实吴莎本来也不打算真的卖了她们,打架这事本不算大,谁还没个年轻气盛的时候,又是在这样燥热的夏天。等她们求完了,吴莎便说:“不想被卖出去也行,再各加二十大板。” 两人一听,马上就想回话,吴莎却抢着说:“你们也不用马上回答,先各打十板子感受一下。” 说完,吴莎就让杨管家去叫了两个小厮进来行刑。府里虽然有这样的家规,但是考虑到用上的时候不多,也没有准备正规的刑具,地牢那些自然是不能拿出来充数的,杨管家就另外备了几根棍子和藤条充当板子用。现在这两样东西用提最多的就是阿香,她拿来吓唬铁头。杨管家让人去取刑具的,他最先看到的便是没有收到的藤条,就拿过来了。 有些人听说有人要打板子,很想来小院看热闹,又怕惹怒主子,只得远远地在外面张望。来行刑的小厮是杨管家在外面现拉的,正好是忠宝和忠物。 两人都不曾打过人,拿着行刑用的藤条都有些手软,其实吴莎看到藤条时也是眼皮一跳,暗想,杨管家也够狠的,这东西打人可比木板打人疼多了。 果然忠宝一藤条打下去,哪怕没有怎么用力,被打的萍儿也吃痛喊了一声,忠宝的手就更软了。 “你们没吃饭呀?就十下还拖拖拉拉的,快点打完。”杨管家在边上催道。 忠宝和忠物对看一眼,扬起藤条一鼓劲,飞快地把剩下的打完了。两个小丫头被打得连连惨叫,让边上围观的人心生畏惧,生怕自己有一天也会得这样的惩罚,先前看热闹的心情都消散了。 打完后,两人丫头趴在行刑用的凳子上痛哭流涕,吴莎却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们。 “好了,现在你们可以选了,是想再被打二十下,还是发卖出去。” 两人哭了好一会儿后,都选择了留下来。她们本来就不是模样顶好的,能入郡王府已经是她们的福气,再者,要是受着伤被卖出去,能不能活下来都不一定。 吴莎硬着心肠,让两人受完了刑,两人挨了三十下,裤子都被打破了,上面还渗着血丝,看着很是吓人。吴莎却知道这还是忠宝他们手下留情的结果,要是真有心打,把她们打残都没问题。 “希望今日之事,你们都能记住。”吴莎淡淡说道,也让外面的人听到她的声音,她知道府里近来有些人心浮动,借此敲打一下也好。 “是。”院内众人应道,就连院外都飘来几个声音。 第196章 黑红的脸 事情既了,吴莎也没有再在小院多呆,把后面的事交给杨管家后,她就回去了。出来一趟出了一脑门子的汗,主母这活可真不好干,她暗想。 回了正屋,徐喻明还在教三个孩子念家训,她听到其中一条关于谦让的,很是有感触。 晚间,徐喻明也知道了白天发生的事,他对几个女人能为了一个西瓜打起来的事也是无语,对吴莎的处罚倒没有说什么。其实只是打十板,处罚算是轻的,后面那二十是她们为了呆在府里主动换的,怨不得别人。 见他什么也没问,吴莎也没有主动说起这事,两人反倒聊了一下孩子们学东西的进度。因着天气闷热,吃完晚饭两人也没有去逛花园。也幸亏两人没去,吃完晚饭没一会儿,外面就雷阵大作。康康年纪小最怕打雷,一听到雷声,就吓得扑到吴莎怀里哇哇叫。 “乖,这是雷公电母在找地上有没有不像话的人。你一向最乖,雷公电母不会来抓你的。” 康康捂着耳朵还是不放心,怯生生地问:“会抓铁头哥吗?” “他最近都有乖乖来学字,不会抓。” “可他在睡觉。”康康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又怕徐喻明听见。 就三个孩子来上课,徐喻明哪能不知道铁头和山子上课偷睡觉的事,他只是懒得计较罢了。 “那你下次叫醒他,别让他睡。” “哦。”康康点点头,还不知道他便宜姑姑歪楼了。 吴莎又说了几句别的转移他的注意力,不过电闪雷鸣的,想要完全不注意也不容易,直到大雨倾盆而下,打落残留的暑气,雷声才远了一些他才好。这雨下了一个多时辰才停,哪怕雨停了,外面的雷声却还远远响着,康康挂在吴莎身上,怎么也不肯下来。 “你都是有弟弟的人了,怎么还要大人抱。”吴莎打趣道。 这里说的弟弟是指忠柱家的二儿子河子,其实山子也比康康小,但两人同吃同住不分年纪,不像河子看得出年纪差别。康康平常也跟着山子管河子叫弟弟,亲热地像一家人似的,不过这会儿他倒知道两边不是一家的。 “弟弟是山子的,不是我的。” “是吗?明天我就把这话告诉河子去,让他知道你不是他哥哥。” “他还小,听不懂。”康康一脸得意地说。 “谁说他听不懂,他只是不会说话,我们跟他说的话他却是听得懂的,还会记在心里。” 康康听了不由为难起来,靠在吴莎肩上想着要怎么补救,想着想着却睡着了。吴莎见他久久没有出声,一看已经睡了,就把他放在外间暖阁的床上,见他头上都是汗,就拿过扇子替他轻轻扇了起来。 “他还没洗澡呢。”徐喻明站在后方挑剔地说。 “明早洗也是一样的。” 这会儿若是洗了,这孩子怕是得再耗一两个时辰才会再睡着,何苦呢。徐喻明不置可否,若是这会儿睡着的是他亲生儿子,便是半夜他也是要洗的,至于萧家小儿,脏点就脏点吧。 康康一觉睡到天亮才醒,醒来时他也记起自己没洗澡的事,颇有些不好意思。 “臭,怎么这么臭?”吴莎故意捏着鼻子在他面前说。 小人儿更害羞了,抱着他的小被子说:“不臭,是香的。” “臭死了,臭死了……” “是香的。” 三妮见康康都要气哭了,笑着安慰道:“小公子,来,我带你洗澡去,一会儿就洗得香香的。” 康康连连点头,跟着三妮去了,吴莎暗暗偷笑。见她有心思笑话康康,显然没把昨天午后的事放在心上,徐喻明也松了一口气,转念一想,她也许还觉得两个女子为了一个瓜大打出手是一件趣事,乐意看这样的热闹呢。 等康康洗完澡过来,马上就扑到了吴莎的怀里。 “我不臭。” 吴莎顺势把他抱了起来,在他脖子上用力闻了闻,说:“嗯,香的,不臭。” 康康高兴地咯咯笑,吴莎看得欢喜,就在他脸上香了一口。徐喻明眉毛一挑,转过头没有说话,看到两人比真母子还亲近,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康康又生得跟萧墨言十分相像,一想到那人的心思,徐喻明心里就更堵得慌了。 昨天下了一夜的雨,外面空气清爽了些,用了早饭,徐喻明去花园散步,还把康康也带去了。吴莎也没有管,在院里略坐了一会儿,便等到来请安的蒋雪等人。三人行了礼后,吴莎也没有留下她们说话,马上就把她们打发回去了。 三人心下惴惴不安,生怕吴莎认定了她们不安份记恨她们。萍儿和瑕儿还伤着,到现在也起不来床,萍儿生得瘦弱些,晚上还发了烧,沈婷依还出钱请了刘婆子帮着照看,她实在不会这些。刘婆子看顾了一夜,到了早上萍儿总算没那么烧了,她也放了心,也在刘婆子边上看会了要怎么照顾,没想再继续麻烦她。 担心萍儿身边没人在,沈婷依匆匆回了小院,也没有注意其余两人。蒋雪倒是跟在她后面,也笔直就回去了,韩雯芳却迟了很久才回。她听说郡王带着小公子去花园了就起了心思,绕去花园在湖心亭那里哭了起来。夏日来花园散步,少不得要往荷花池来看看,徐喻明拉着他的小情敌过来时,远远就听到了哭声。 他心下有些不耐烦,待看到人时,却有些想笑。韩雯芳不知道她昨天在院子里躺了几个时辰,已经生生晒黑了好几个度,偏她要顾着受伤的瑕儿也没发觉这事,院里也没有其他人提醒她。她为了显得自己可怜些,今日特意穿了一件白衫,配上她一张晒得黑红的脸,实在有些怪异。 徐喻明微微勾了一下嘴角,却没有上前跟她说话。不过旁人都看得出他心情极好,跟着一块儿来的三妮和忠上对看了一眼,三妮心下愤愤,以为是那小妖精入了郡王的眼,很是为吴莎不平。 “郡王,是不是到授课的时间了?”三妮故意问道。 徐喻明看了一眼天色,也没有回答,便牵着康康走了。就是因为他平常跟人说话神色平淡,才显得他看到韩雯芳时露出笑容难能可贵。韩雯芳见了心神一荡,原先知道要来郡王府里,她是万般不愿意,尤其是看到病弱的徐喻明。他生得模样出众又如何,一个没有实权又年寿难永的郡王,不值得她费什么心思,她也就对萧墨言动了念头。 但是杨若柳的事情一出,她便醒悟了,郡王府再不好也是她以后的归宿了,她现在的身份是不可能再到别人家里占一个比现在更高的位置,倒不如自己争气些,把该是她的东西夺过回。即使夺不来这郡王妃之位,她也要夺来郡王的宠爱和郡王府的管家之权。 若让吴莎知道她心中所想,定是讽笑一声。郡王府的全财产都不及她私产的一半,谁爱管谁管去,再说了,她一个暗卫的位置可不是旁人说动就能动的。 有倚靠有钱财,这就是她的底气。可是旁人却只看到她年纪渐长不曾有子,都担忧她的日子不好过。三妮回了正院,就把又在花园遇着韩雯芳的事儿说了,还气得骂了韩雯芳一阵,让吴莎不禁侧目。 “许是不小心遇上的呢?”吴莎故意说道,装着一派懵懂天真。 “郡王妃……”三妮急得直跺脚,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让吴莎暗暗想笑。 “你放心吧,我有数。” 看着就不像有数的,三妮暗想,觉得吴莎比她嫂子人还实诚。她当初她看她嫂子怎么都不顺眼,偏她嫂子脾气好,事事不跟她计较,还在外面帮着她说话,现在又生下了两个儿子,三妮对她是越来越满意,只怕嫂子老实被人欺负了去。她嫂子虽老实,但至少听劝,吴莎却一点也不听动,像是根本没把小妾的事放心上,这事这么紧要,她这般不上心,将来是要吃苦的。 她已然忘记自己比吴莎小的多,她懂的那些吴莎也懂,只是吴莎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再者,吴莎想起早上三人来请安时,韩雯芳的那张脸……徐喻明的审美没道理一下子改变这么大。 既然他在花园二遇韩雯芳,接下来是不是该轮到她三遇沈婷依了?吴莎暗暗想,听着外面阵阵蝉鸣,实在不想顶着太阳去逛园子。她夏天逛园子的时候是在清晨或傍晚,想来沈婷依也是清楚的。为了给她制造偶遇的机会,吴莎第二天特意在花园里逛得久一些,结果却没有等到人。她其实也不知等到人能如何,一时也觉得自己闲得可笑,后来听说沈婷依这些天都在亲自照顾萍儿,倒对她有些改观。 沈婷依也觉得韩雯芳现在黑了一圈,一时不足为惧,她也就不在吴莎生气的时候去招眼。韩雯芳也发觉自己黑了的事,也就消停下来,等着养白了再去跟徐喻明相会,再说了跟他偶遇太多也不好,凭白招他怀疑,还不如晾他几日。 第197章 禁足 两人各怀着心思,乖乖在屋里等待着,到了八月徐喻明生辰快到时,她们觉得机会来了。她们不知道吴莎也为这事为难,徐喻明去年为着生辰的时候吴莎把她们叫来闹了脾气,今年吴莎自然也就不能叫她们来了,但是她们近来有些蓄势待发的味道,要是不让她们发作出来,岂不是没热闹看了。 吴莎到底不是一个为了看热闹就不顾前后的人,她若是真心想看热闹,什么热闹看不着,何苦把自己的日子弄乱了。 偏她这儿想明白了,小院那里的人还看不透。知道郡王生辰将近,三人都准备了礼物,有做鞋子的做衣服的有做香囊的,吴莎都收了转交给了徐喻明。这点东西她还不至于拦下,再者,徐喻明就算有什么心思,还不至于明面上收下东西给她没脸。 徐喻明知道东西时,就让忠上把东西都退回小院,还带了一句。 “别把时间浪费在无谓的事上,有空不如多看书。” 哪怕忠上传这话时,语气颇为严厉,但落在韩雯芳耳朵里却是另一种意思。郡王这是嫌其他人胸无点墨,摆明喜欢腹有诗书的女子,就像她这样的。她顿时心情大好,觉得自己更有希望了。偏这希望被郡王妃从中作梗给打碎了,她竟然不让她晚上去听书。 其实吴莎也没说晚上不让她们去,只在沈婷依提起说书这事时,说今年不会有她们的座。去年徐喻明为她们一同出现听书不高兴,吴莎今年自然不会让她们在边上一起听书。不过既然府里的下人都能围在边上看,她们这些挂名的侍妾当然也是能的,吴莎总不能太不给她们面子。 偏韩雯芳不这样想,她就觉得这是吴莎不想给她和徐喻明接触的机会,她连那天要穿什么衣服都挑好了,竟然就不让她去了。沈婷依听说这事倒没多想,现在只要吴莎说的她都觉得好,只要韩雯芳吃憋她就高兴。蒋雪也有些不高兴,郡王府里太无趣,她们每月只能出门一次,每次出门她们也会去茶楼听说书,可这哪有请人来府里说体面,这样的时候她竟然不能在大厅里听。 三人心思各异的回到小院后,都从下人那里听说可以去边上站着听。 “不去!”蒋雪可拉不下这面子,边上飞絮还想再劝,便瞪了她一眼,“要去你去!” 飞絮这人也是个实在,听蒋雪这样说也就不劝了,还暗暗打算自己去,反正她一个下人,不管蒋雪去不去都是得在边上站着的,现在蒋雪不去了,她还能下人们站在一块儿,说不定还能混块点心吃。 比起她,其他两个丫头就积极多了,两人都受过罚,一想到自己受罚是对方的缘故,就很想把对方踩到脚底下。只不过一边是想跟了徐喻明,一边想帮着郡王妃不让姓韩的得逞,谁能成功就看对方的本事了。 吴莎还不知道这场跟她和她男人相关的攻守战,一开始就没她啥事。她把请了说书先生和不准备三人座位的事跟徐喻明说了,徐喻明点头表示知道,心下也想起去年的事。他那时其实有些烦清静的郡王府多了几个心思不纯的女子会,总觉得府里变得不安宁,结果一年过去了,什么事也没有……应该说有事的是萧墨言,他这个男主子什么事也没有。 至于花园偶遇的事,他根本没放在心上,甚至怀疑真的只是巧遇,郡王府统共这么些地方,难道还没有个不小心遇着的时候,他还在花园遇到过好几次忠宝呢,难不成还是忠宝故意想在他面前露脸? 他会偶尔在花园遇着忠宝,还真的是忠宝有意为之,不过忠宝想遇见的也不是他,而是吴莎。 到了晚上说书的时候,这次吴莎他们的座位设成了连塌,因为康康也会来。去年康康年纪小睡得早,他们去听说书的时候他已经睡着了就没有带上他。今年不同了,他晚上会练字,本就睡得比较晚,加上他已经听说了说书的事,心下好奇,跟吴莎说了想要跟来一起听,吴莎问过徐喻明后也就答应了。 徐喻明显然对她连这点小事也去问他这事很受用,听说书的时候对康康也和颜悦色的,哪怕康康发出一声声惊叹,他也没有不满。边上下人聚集的地方,声音显然比正厅大的多,吴莎斜瞄了一眼,见沈婷依和韩雯芳都在。 韩雯芳自命清高,不屑与下人为伍,今天和他们站在一起显然是难为她了。她本来想让这些人都走开,给她让出位置来,偏偏他们都不听她的。 “郡王妃都没说什么,哪轮得到你来指手划脚。”小院里的马婆子当一个驳她的面子,她一向爱热闹,这样的场合怎么能少得了她。 韩雯芳拿她没折,住在小院里的人多少要看两个婆子的眼色。沈婷依在边上听了嗤笑一声,见韩雯芳瞪她,她也不为所动,让韩雯芳恨得直咬牙。 等我成了郡王的红颜知己,非让他把这不知好歹的赶出去不可,她恨恨地想。 对她敢怒不敢言的表现,沈婷依相当得意,开心地听完了整场说书。说书先生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的时候,下人早就四散回房,免得撞上主子,韩雯芳却慢慢吞吞地拉在后面,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沈婷依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思,主动过去问:“韩姐姐是掉了什么东西?” “跟你无关。” “我想那东西定是掉在小院里了,特来跟你说一声罢了。” “你都不知道我掉的是什么,怎么就知道是掉在小院里了?” “你怎么知道我不知你掉的是什么?那东西怎么就不能是掉在小院里了?” 韩雯芳说不过她,心虚地一甩袖子,说:“强词夺理。” 沈婷依见她还在原地磨蹭,就上前想拉着她走,把她拉回院子里,韩雯芳自然不肯就这么走了。两人推推搡搡的,让两个丫头在边上看着直着急,却又不敢上前相帮,先前那三十板子她们还记着呢。听说杨管家已经正式准备了板子,看着比藤条可粗多了,她们可不想再挨。 两人正吵着,吴莎他们就过来了,康康第一次听说书,尽管有一大半没听懂,却在那里高兴地直跳,拉着吴莎问以后说故事的人还来不来了。 “明天还来。” “太好了,康康好高兴。”他手舞足蹈地说。 吴莎暗笑,故意问:“既然这么高兴,以后睡前是不是就不用我和安妮再讲故事了?” “不行,还是要的。” “为什么,不是有说书的先生在讲了吗?” “你们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吴莎假装认真逗着康康说话没有注意到前面的动静,徐喻明却注意到了,他朝吴莎看了一眼,看出她不想理。他这会儿心情正好,也就有那个兴致去管管这些女人,等走近了,两人总算发现吴莎他们,慌乱停下争执行了礼。 “你们两个,禁足三个月。” 吴莎假作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又转头继续跟康康说话。 韩雯芳脸色一白,倔强的抿着唇,一双美目如泣如诉地盯着徐喻明,可徐喻明就跟瞎子似的,根本没看着她的表情。沈婷依倒是依旧乖觉,低眉顺眼地垂着头,不肯多看一眼。 吴莎瞟了她一眼,也没有多说什么,沈婷依却能清楚地感觉到她的目光,心下还小激动了一把。 等他们走远了,两人互瞪了一眼,才回了小院。站在房门口的蒋雪见她们气呼呼地回来了,便回了屋,她已经从飞絮那儿知道了两人起争执的事。 飞絮刚刚一脸兴奋地回来,进屋就跟蒋雪说:“主子,她们又吵起来了。” 蒋雪想了想,却没有追问,反而说:“你去听说书了?” “是呀。” 这丫头竟然抛下主人去听说书!蒋雪不由沉下脸色,偏飞絮还不自知,还开心地在猜沈婷依她们会不会再受罚。蒋雪瞪了她几眼没得她回应,也有点无语,气恼地在她身上拍了一下,她索性站到门口去。飞絮是个不怕打的,见她出去了,也兴冲冲地跟了过去,想看看她们回来时会不会是挨过打的。 之后见两人好端端的,飞絮还有些失落,觉得少看了一场热闹。 到了第二天,蒋雪主仆才知道沈婷依和韩雯芳被禁足的事。她们被禁足,也就意味着只能呆在小院里,早上也不用去请安了。那她还要去吗?蒋雪颇有些迟疑,她实在不想跟吴莎单独相处。等她慢吞吞地到了正院,吴莎也才想起这事来。 “这些天你都不用来请安了,等她们禁足的日子满了,你跟她们一起来。” “是。”蒋雪松了一口气,很快就回了小院。 其实三人平常就呆在小院里,不怎么出去,禁足对她们来说不算什么。到了可以上街那一天,她们才省悟过来,发现这日子有点难熬。在两人羡慕的目光中,蒋雪上了街,哪怕这次只有她能出来,安贵还是规矩地跟了出来。 第198章 相邀 钱塘本就不大,一些有名的铺子她已经逛过了,可这并不妨碍她再逛一遍,她还一个人去茶楼听说书,感觉就是在家那会儿,也没有这般自在的日子,哪怕一个月只有一次也是好的。 附近的商家都记得她们三人,就是不知道她们的身份。她们没有梳妇人的发髻瞧着不像妇人,尽管有些年轻媳妇也不梳妇人的发髻,但是两人的年纪看着都不大,旁人以为是哪家小姐和她的闺中密友们。如今只看到她一人出来,他们免不了问一声,蒋雪推说她们病了,旁人也没有多想。 “近来早晚冷热相差大,是得小心着点,别生病了。”有人关切地说道。 蒋雪瞧了他一眼,这是她常逛的布庄的一名管事,她们三个来布庄时都是他招呼的。见她看来,他微一愣,马上移开目光,假装认真盯着边上一匹布上的花纹。蒋雪不由也朝那块布看去,后来还把布买了下来。 趁着秋高气爽,吴莎也带着徐喻明在钱塘镇上逛了一圈。他们来钱塘这么些年,边上几个小镇都逛了,却没好好逛过钱塘,顶多在县城街道上走几圈,买买东西。 也是凑巧,他们到了钱塘有名的西湖边上散步,遇到了正坐船游湖的夏守知。怎么哪都能遇上他,徐喻明腹诽,不过心里有个更烦人的萧墨言比着,他看夏守知已经顺眼多了,等夏守知在船上打招呼时,他也点头相应。与夏守知一块儿出游的还有几个与他年纪相仿的文士,船上有美人相伴,他们又喝了点酒,正在兴头上,见夏守知与岸上的人打招呼,又见那人气度不凡,就上前招呼。 “这位是夏兄的朋友,不如来船上一聚如何?” “是呀,想来尊夫人不会在意的。” 两人站在夏守知边上一唱一和。他们之中生得高大敦厚的叫庄友之,在江南一代小有才名,为人爽直,偏得罪了人无法在官场上一展抱负;另一个稍矮些,上唇留着胡子,叫陶晚照,是北方来的文士,曾在京城跟夏守知喝过酒,正好游历至此就过来看看。 因夏守知在钱塘做出了名堂,哪怕一直当着县令,来投奔他的人也不少。这种时候,勋贵之家的好处就显现出来了,夏家作为武将家产丰厚,夏守知的父亲成为驸马时,家里已经把属于他那一份的钱财交给他自己打理了,后来他过世,暂时又交回夏家保管,但相关产业都记录在册,在夏守知成年后就交给了他。 夏守知又从他母亲那里继承了一些产业,在他母亲因谋逆赐死后,她明面上的财产都被抄了,私底下的财产有几个忠仆掌管着,后来跑了几个,大部分却还在,他们偷偷交给了她唯一活着的后人也就是夏守知。所以夏守知家产丰厚,他又擅于选拔人才,知道把哪些产业交给哪些人打理,而不是只知道挥霍把财产给败光了。 有了这些钱财,别人来投奔他时,他就算无法安排好的职位,至于能让他们衣食无忧。他还有另一个优点,就是交友广阔,京中也有人愿意向他示好,这些人到了他这里呆了几个月,他就能转而推荐对方去更适合的去处。 如此一来,他花在交际上的心力倒比花在县务上的多得多,可他就有这样的本事,哪怕久久才去处理县务,也能让钱塘县的税收在郡里数一数二,郡守也拿他没办法。 夏守知听到两人出声相邀,也没有拦着,反倒好笑地看了吴莎一眼。徐喻明肯定是不会答应的,估计也不会主动开口拒绝,这事自然是落在吴莎身上了。 吴莎忍着没翻白眼,暗想,徐喻明要是真答应了,说不定头一个懵神的就是夏守知。 “各位的好意,我代外子多谢了。外子身体不适,坐不得船,就不跟几位同游了。” 徐喻明听罢,很配合地咳了几声,再朝船上的人欠身致歉。船上的人也不认得他,倒也看出他脸色不好,就是来了也是干坐着,便没有再说什么。 夏守知又寒暄了几句后,就让船家把船驶离岸边。等船划远了,庄友之才好奇地问刚刚那位公子的来历。 夏守知轻笑,伸出四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 庄友之一时没明白,以为是谁家四郎,在脑中想了又想却没法将来的人样子对上哪一家的四公子,倒是边上陶晚照想了一会儿回过神来。 “比王爷略次一等那位?” 夏守知点了点头。 庄友之与陶晚照互看了一眼,笑道:“我还以为他连门也出不了,想不到竟能遇上。” “门是能出的,只要是钱塘县内的地方他都去的,就是他身体弱不常出门罢了。” “夏兄去过他府上吗?” “为了公事去过几次。” 这话一出,三人都有些沉默,饶是三人都自诩不羁,面对皇权时也不得不避让。 “我瞧他今日与夏兄碰面时态度谦和,似乎并不把此事放在心上。”庄友之说道,也算是安慰夏守知。 夏守知一笑,说:“这世间豁达之人还是多的,几位不就是如此嘛。来来来,接着喝酒,莫辜负了青娘的琴声。” 船上复又热闹了起来,就是岸上的人远远见了也不由多看几眼。 吴莎暗笑,在徐喻明耳边轻声道:“幸好你用不着去这样的地方会友。” 徐喻明一听,本来淡漠的脸上泛起一层喜意,他也没在意现在是在外面,小声问:“若我去了,细君你当如何?” “我就再当一回寡妇呗。”吴莎不在意地说。 好吧,这话他也没法接,暗叹一口气,他看向底下好奇底两人说话的康康,心想要是吴莎真成了寡妇,说不定没几天又再嫁了。这可不行,他怎么也得多活几年,至少要把萧墨言熬到无法再娶那一天。 这次出游,徐喻明没把偶遇夏守知的事放在心上,吴莎却暗暗留心,知道夏守知财大气粗地养不了少人,心里颇不是滋味。这人明明家里有钱,当年农事刚搞起来的时候也不肯投钱,可见有些人呀,公私分得太分明,不知道回报大众,实在没意思的很。这可冤枉了夏守知,他没有出钱,但是寻找能工巧匠上也是花了太心思,就连推广也想了许多办法。 不过他当初没在农事上花钱也是没觉得这事会有多大成果,这不是他擅长的领域,等后来成果出来了,让许多百姓受益时,他心里也觉得挺不好意思。这事到最后受益的是他,出钱的反倒是什么好处也没有沾的郡王府,所以郡王府想要商铺时,他才会大方地给了一大片地方。 吴莎却没有感觉到他的好意,商铺的地郡王府也是出了钱的,哪怕出的钱比市价便宜,但也没有便宜太多。她还是想在夏守知手里弄点东西出来,就是想看他出点血,她能出点气。既然夏守知朋友不少,底下还有不少不适合官场他空养的文士,何不把这些人利用起来。 “教书难吗?”有天在徐喻明给孩子上完课后,吴莎不禁问道。 徐喻明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如果是教像康康这样聪明乖巧的孩子当然是不难的,教铁头和山子这样无心学习的就有些难。 “我在想钱塘这儿有名的学堂只有两家还都是族学,外姓人要入学很是不易。不过说有名也是放在钱塘的,放在其他地方也就是一般,不然也不会一直教不出什么厉害的学生来。如今钱塘百姓的日子上去了,见识也得跟着上去,不然得了银钱也留不住。” “你想办学堂?”徐喻明马上就抓住了她话里的意思。 吴莎郑重地摇了摇头,说:“夏表兄应该会想办学堂。” 徐喻明懂得她话里的意思,眼波一转,说:“我来写封信,你能递给他吗?” “能给陛下也看一看吗?”吴莎问,笑着对上他的眼,“说不定将来办学堂的就不止钱塘一处了。” 徐喻明也没有多想,就应了下来,但还是说了一句:“我的信可没有这样大的用处。” “谁说的,我是没钱,要是我有钱,定要为了你一句话办十个八个学堂。”吴莎一点也不亏心地说,其实这十个八个学堂她是办得起的,但她得给自己留后路,不能把自己的私产都献出来,再说若以徐喻明的名义办十个八个学堂也会让人生疑。 徐喻明笑笑,说:“你有这份心就好。” 他不知道吴莎有多少私产,但知道她的嫁妆不算少,够她一个人花用。就算她真的有钱,他也不会让她都拿出来。 既然徐喻明答应了帮忙,下午他就在想写信的事,吴莎就去厨房张罗晚饭,等她做好饭从厨房回来,他已经把信写好了。 吴莎接过先看了一遍,上面用句的口吻不像是郡王,倒像是一个本地人对地方发展的小建议,有理有据有情感,文风平实,却足够打动人心。 第199章 酸梅 吴莎看完微微抿唇,感慨地望着徐喻明。 “不好?”徐喻明挑眉问。 “一想到自家郎君这般有才华,小女子与有荣焉。” “我学的这些个字,若能博妻一笑,倒也是值得了。” 吴莎笑笑不说话,坐在书案边,当着他的面把他写的信抄了一遍,抄完等墨迹干后,她又去找了杨管家,让他把两封信都看了,再让他一一送出去。杨管家心下有数,赶忙把这事去办了。吴莎见事成了,也就脚步轻快地回去吃饭。 等到沈婷依和韩雯芳三个月禁足期满,已经是冬月中旬。吴莎等人也没觉得她们三个不在,府里变得冷清,本来三人就不常在她跟前晃。比起这三个人来,还是钱塘建求知书院的消息更得她关注。 夏守知不知是给徐喻明面子,还是早就有这打算,徐喻明的信过去后三天,他就让木书送了一份礼过来。不年不节的,他这礼送的有些莫名,不过府里要紧的几个人都知道他的意思,也就安心收下了。之后不久,夏县令勘地建书院的消息就传了出来,这书院不算官学,而是他的私人所建,本来想取名为“夏知”,后来不想这书院最后成了夏氏族学,就用了“求知”二字。 关于学校怎么建,徐喻明在信里也提了几句,后来木书来时,吴莎特意去前厅见了他,与他略说了几句话。木书倒是头一次知道这学校穷有穷的办法,富有富的办法,还有赚钱的办法和亏钱的办法,端看夏守知想要什么样的。 木书猜测这些话是徐喻明的意思,却不知这都是吴莎想出来的。她特意撇开旁人来说这些,就是不想别人把这事安在她头上。回了府,木书就把吴莎与他说的这些告诉了夏守知,夏守知沉吟片刻,忽地一笑。 “以往我总觉得自己也算有几分才华,想不到根本比不过旁人。” 木书听了,顿了片刻,也不安慰,而是淡淡说了一句:“勤能补拙。” 夏守知气得拿书策敲了一记他的头,愤愤地把这个不会哄人的小厮赶了出去。补什么补,他的才华早就够用了,再补也是浪费。 等钱塘的书院建成,朝中仍无多的动静,吴莎就知道想要全国推行基础教育是不可能的。其实她也知道可行性不大,里面涉及的人力财力且不提,士族也不希望看到朝中增加寒族出身的大臣,就算有寒族出身的,也得先是他们的家臣,再是朝中的大臣。 从长远看,齐暄帝是希望朝中有越来越多的寒族子弟,但有了开放性的学堂,难道就一定能培养为他所用的寒族弟子吗?他们可能会是谁的门生,也可能得了谁的资助。 他有他的考量,夏守知却不会为了旁人的眼光就停下自己想做的事,他养着这么多的文士,总要给他们找点事做。官场不适合他们,就来教书育人研究学问,总好过日日来找他喝酒,他还想多花点时间陪陪他怀孕的夫人。 洪氏从黄龙寺回来后病了一场,她以为这是上天不愿让她有子的警示,所以病好后心情一直不好,直到八月中旬诊出了喜脉,她才高兴起来。高兴了没几天,她就开始孕吐,本就瘦弱的身子如今就跟皮包骨似的,夏守知一度还动过让她把胎落了的念头。可他知道洪氏的心性,怕提了这事,洪氏会生了死志,只能有空多去陪陪她,哄她几句。 都说女人怀孕的前三个月都是要吐得昏天黑地,后面会有改善,可头三个月过去了,洪氏还是吐得厉害,照顾她的范嬷嬷急得不得了,偏这天气又冷,也没有什么止吐的果子。夏守知也为这事着急,底下的人也都暗暗留心着。 这天木书早上去办事时,在街上遇着了郡王府负责采买的忠柱,他记得忠柱的媳妇怀过两个孩子,就上前打听有没有止吐的法子,忠柱的媳妇孕吐也不严重,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可是他记着这事回去就告诉了三妮,转头三妮就把这事告诉了吴莎。 “我原先屋里还有一坛酸梅,你装一罐出来,让杨管家送去给木书。” 酸梅算是郡王府独一份的东西,毕竟盐呀糖呀都贵,谁也不能浪费来酸不拉叽的青梅上。这种腌出来的酸梅又酸又咸,平时吴莎也不怎么吃,就是有时想弄点饮料喝时,会夹几颗出来泡水再加一勺蜂蜜,味道棒棒哒。 东西送出去后,吴莎也没再管,照两家如今的来往,顶多过些日子夏家送份年礼过来。上次他们送来的礼,送的极是知趣,有很多府里的人弄不到的好食材,里头还有几条海鱼。吴莎也不想别的,就希望海鱼能再来一筐,要是能有大龙虾就更好了。 也不知夏守知是怎么想的,吴莎没有盼来大龙虾,却等来了洪氏。也许洪氏亲自前来显得对郡王府亲近,可她真的更想要大龙虾。 得了郡王府的酸梅后,洪氏的孕吐可算止住了,又休养了半个月,她忍着挑剔吃了许多滋补的东西,总算是补回了她怀孕前的样子。可是她的酸梅快吃完了,她也害怕再回到一闻食物的味道就吐的日子,就想再去讨些酸梅来。这些事本是两家女人之间的事,他们男人不便来往,她稍微走动一些总是无碍的。这样想着,她在得了夏守知的允许后,便去了郡王府。 时至今日,夏守知已经觉得两家没必要再避嫌,但前头已经作出了样子,他也不好忽然跟郡王府热络起来,徐喻明本来又是个不见客的,他总不好去跟郡王妃来往,就算他不在意有些花名,也在意自己会不会被吴莎打死。现在有洪氏出面,自然是最好,至于他和徐喻明就继续避着呗。 一听说洪氏来了,吴莎没有引她往后院来,而是令人去前厅赶紧升火炉暖屋子。洪氏怀着孕,走路步步小心,从正门走到前厅也花了好些时间,等她走到了,下人连茶也准备好了。 “见过郡王妃。” 洪氏刚要行礼,就被吴莎劝住,说:“表嫂别客气了,快坐,当心身子。” “是。”洪氏见她一脸关切不像作假,便承她的情坐了下来。 这次陪她来的是范嬷嬷,上回秦氏去龙门镇时,范嬷嬷身子不好就没有跟去,也就没有见过吴莎。回来之后,她倒听洪氏提到吴莎几次,还想着难得钱塘有个可以走动的人家,若是能走走散散心也是好的。但一直以来,也没见郡王府送帖子过来,过年过节的两边也没有来往,县令前些日子不年不节地倒送过东西,但郡王府却没有回礼。范嬷嬷不懂朝廷的事,却知道两边连节礼就不走动,大概是不能来往的。 谁知等到洪氏孕吐严重没法子止的时候,郡王妃却派人送了东西过来,且这东西是真的好用,范嬷嬷心下感激,又觉得尴尬,总觉得两边就这样干巴巴地呆在钱塘互不来往,瞧着扎眼。 所以当洪氏见酸梅吃完了想要过去讨要时,范嬷嬷也没有拦着,她反而希望两边有来往。会这样想,她也是存着私心,自家夫人的身体如何,她是最清楚不过了,洪氏千求万求才怀上的这个孩子要生下来怕是会耗尽她的心力,到时候这孩子要怎么办?洪氏人如今离得不远,还能照看一二,可是以后的事谁说得好,还是得找个近点的靠山。 “表嫂近来胃口好些了吗?” “幸好有了郡王妃前些日子送来的酸梅,总算能吃得下东西了。”说着,她还起身激动地施了一礼。 “快别这样,不过是自家弄的东西,表嫂不嫌我多事便好。我猜近来天寒,也没有爽口的东西,便想到了府里腌着的梅子,总算没有送错。” “我旁的东西都吃不下,只有吃了酸梅胃口才好些。” “酸儿辣女,这可是好预兆。对了,那梅子可还有,要不要再取一罐去?” “那我就不跟郡王妃客气了。” “没事,合你的胃口就行。” 洪氏因为体弱,并不常跟县里大户人家的女眷走动,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吴莎却是个能聊天的,跟她聊起了孕妇的注意事项,这一聊就是一个时辰,把洪氏和范嬷嬷都给聊服了。范嬷嬷有几次都想请郡王妃把她刚刚说的写下来,这一下子说太多她记不住呀。 说完话,她记起康康也该念完书了,就问了一句让三妮把他带过来。洪氏也记着聪明乖巧的康康,听说他已经在念书了,等他到了之后还问了好些话,还让他背了一遍书,又送了一块上好的玉佩给他。康康也不知能不能接,转头看向吴莎,见吴莎点头,他才道了谢接了过来。 “真是个乖孩子。”洪氏不由赞叹。 “再过几个月,你也有了。” 洪氏一笑,眼中是满满的期待。 等她带着一大罐酸梅走后,康康牵着吴莎的手往后院走。 第二百章 早产 “姑姑,洪姨是怀了小弟弟吗?” “是,不过也有可能是小妹妹。” “她也会像奶娘那样肚子大起来吗?” “会呀。” 康康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那我娘呢,我娘是不是在生新的娃娃?” 吴莎一听,微微一愣。府里一向在只康康的面前提他的父亲,并不曾提起他的母亲,就连上回萧老夫人来的时候,她们也没提到一个字。她猜等康康大了,他自然就会发现,却没有想到他会这样问。其实康康早就注意到了,铁头和河子有娘,他却没有。他也没有把这个事放在心上,不过上次忠柱媳妇怀二胎时,他听到有婆子跟山子玩笑,说等他娘亲肚子里的生出来了就不要他了,还把山子气哭了。他就在想,是不是自己的娘也是有了新的孩子才不要他了。 “你还记得吴奶娘怀河子的时候有多高兴吗?”吴莎问道。 康康点点头,其实他有点忘了,但一想到奶娘很疼山子和河子,怀着他们的时候定然是高兴的。 “你娘亲怀着你的时候,比她还要高兴。” “这么高兴?”康康惊讶地瞪大眼。 “是呀,就是这么高兴。”吴莎摸摸他的小脸,说:“咱们康康又乖又聪明又懂事,谁都想要这样的儿子,怎么能不高兴呢。” 康康不好意思地垂下头,笑得合不拢嘴。 吴莎笑着又想了许多夸他的话,夸得他有些找不到北,等到了正院,也就忘记了继续问他的娘亲没来看他的事。就是他问了,吴莎也不打算说破,康康太小,才只有四岁,等他再大一些,要回到萧家去的时候,再告诉他也不迟。 晚上吴莎跟徐喻明说起这事,徐喻明也暗暗叹了一口气。他虽然少年丧母,但也有过跟母亲相处的宁静时光,尽管那非常短暂,却胜过了被王氏欺辱的阴霾。 “至少他还有个疼他的祖母。他的父亲,也算不错。”徐喻明说着,忽地看向吴莎。 吴莎接收到他的目光,轻轻一笑,“我从小无父无母,却也没有过得太差,许是因为我身边的人都是如此,也就没什么好在意的。” “也不曾羡慕过?” 拥有前世记忆的吴莎还真不羡慕,毕竟她也算曾经拥有过。 “更羡慕日子平安顺遂的人。” 徐喻明知道吴莎身上有许多伤,有些瞧着有很多年了,默默握紧她的手,他又轻声问:“现在的日子算吗?” “至少到目前为止是算的。” “不止目前,以后也会如此的。” “那这日子可就太让人欢喜了。” 徐喻明抿唇轻笑,暗暗下了决定,定然要让这样平静的日子一直持续下去。 洪氏来了郡王府一次后,似乎找到了知音,也不顾身子重,隔个十天半个月的就会过来一次。她没有像范嬷嬷一样多的心思,就是觉得吴莎懂得多,跟她很有话聊。她以前在闺中也没有几个聊得来的朋友,现在好不容易找到能聊天的人了,心情也开阔起来。夏守知见她去了几次郡王府,眼眉舒展不少,也没有拦着。 吴莎自然是个会聊天的,但是会聊天不表示她就愿意聊天,每天配合着别人聊天是很累的,尤其是面对心思敏感的人。但人递了拜帖过来时,她也找不到理由回绝。要说她忙?说出去估计都没人信。 好在洪氏来了几次后就要过年了,哪怕因她身子不适府里许多事都由木书等人负责,她这个当主母的也不好什么也不管就出门,加上她听说初一娘家父兄都会过来钱塘,她得盯着下人准备他们的住处,自然出抽不出空。 吴莎见她不再来了,心下松了一口气。说实话,让一个孕妇坐着轿子过来找她聊天,她也是很有心理负担的。 郡王府过年的事务不多,新衣要用的料子,吴莎已经早早买好了,如今衣服也做好了,她还多得了一套沈婷依孝敬的,反倒是徐喻明没有收到,也是让她哭笑不得。韩雯芳不是没给徐喻明做,而是找不到机会送。上次徐喻明生辰,她们做的那些东西让吴莎派人送了回来,哪怕来人说是徐喻明派他来的,她却一点也不信。 她信不信的,吴莎也没有管。吴莎知道韩雯芳又给徐喻明做了衣裳,却找不到机会送,这事也不是她去查的,而是沈婷依主动跟她说的。尽管她对沈婷依这个人也没有多大好感,但她这么会来事,还是极大地取悦了她。 韩雯芳本来是想趁徐喻明游花园的时候把衣服送给他,但是徐喻明畏寒,入冬后就不太去花园里走动,就是散步消食也只是在正院的庭院里走一圈。如今他早晚要上课,其实都用不着散步,每天气都被他们气饿了。康康已经学完了整本的《萧氏家训》,现在就是纯复习,徐喻明也就把心思多花在铁头和山子身上。他的要求也不高,在他这儿都学得这么久了,就算是每天认一个字,也得有百来个字会写了,现在却连十个字也写不出,这是想丢谁的脸面? 徐喻明跟两人较上了劲,最后两个孩子叫苦不已,徐喻明也每天气得肝疼。他听说明年求知学院就开了,里面还有面对寒门子弟免费的启蒙班,一期只教三个月,要是学得好的可以减免学费正式入学。他真想去看看,是不是大部分孩子都是这样教不会的,当初忠宝学字的时候也一直学不进去,那时他还不太会教,可是现在他觉得他教得挺好的,他们怎么还是不会? 这一着急,他就过腊月二十那天病倒了,吴莎发现他这次是伤着肝了,多半是因为生气,也是无语。这人也幸亏没在现代当老师,不然一学期下来就得永久入院。 徐喻明这一病,也不可能去逛花园了,韩雯芳的衣服就更送不出去了。一直到了年三十,徐喻明还没有好全,祭祖都是吴莎一个人去的。 “辛苦你了。”徐喻明靠在床上,对着刚刚祭祖回来冻得缩着脖子的吴莎说。 “不是让你睡下吧,你怎么还坐着。”吴莎嗔怪一声,利落地换下衣服钻进被窝里,“有什么好辛苦的,就是你没有病着,难道祭祖的时候我就不用去了吗?你净有这功夫多想,还不如想想怎么教好铁头和河子呢……” 说完,吴莎就不厚道地笑了起来,实在是这事太可乐,她还没见过真有老师被学生笨气病的呢。想想现代辅导孩子写作业的家长们,她总算是知道那有多绝望了。 徐喻明无奈叹气,默默钻进被窝躺了下来,略带自嘲地说:“我还是不要多想了吧,免得这病又拖下去。” “你是不用多想,两家人都来跟我说了,明年,应该说今年了,就不让他们来认字了。” 徐喻明沉默了一会儿,说:“学些字还是有好处的。” “学不进去也没有办法,还让他们更厌学了,等到他们到了能学进去的年纪却不肯学,岂不是更不好。” 徐喻明默不作声,显然是同意了。 相比于郡王府春节期间的冷冷清清,县衙里今年正月格外热闹,洪氏的父母兄嫂都来钱塘小住。母亲看到她大着肚子一脸幸福,眼眶瞬间就红了,洪氏知晓母亲在担忧什么,她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只能一直说自己在这儿过得如何好。 她真的觉得成亲后的日子像是泡在蜜罐里一样,哪怕夏守知偶尔会跟他的友人出去应酬,却没有在外面过夜,更不曾招惹不三不四的女人回来。她怀孕后,本想把带来的丫头送给夏守知当通房,谁知夏守知却不收,还说凡事以她的身子为重。 不管他是真情还是假意,她心里都极欢喜,为这样一个把她放在心下的人怀着孩子,不管将来如何,她都充满了勇气。 热热闹闹的正月像是盛开的花一般,花期一过,便只能静静等待枯萎。 等过了正月十五,洪氏又开始时不时地来吴莎这儿窜门,问吴莎一些保胎的小技巧,让吴莎颇为无语。这人大概忘记了她还没有怀过吧,吴莎暗想。其实洪氏也有些不好意思,幸好吴莎看着没有在意,她也略放宽了心敢大胆的问。不知为什么,吴莎说的那些,许多都是她以前从没有听过的,偏她觉得极有道理。 只有吴莎说的孩子不能补得太大的话,她不怎么认同。她本就体弱,那她肚子里的孩子肯定也是个弱的,要是这样还不补,孩子生下来岂不是要跟她一样遭一世的罪。 到了二月底,连着下雨,洪氏也不便再出门。吴莎一想到洪氏单薄的身子却挺着巨肚就为她担忧,她也劝过洪氏少吃点,但显然洪氏没有听进去。她也不能在边上盯着,就连洪氏身边的范嬷嬷好像也没怎么上心。 吴莎总觉得这事挺怪,等再听到洪氏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清明前夕,县衙里传出消息说是洪氏早产,生下一个儿子后撒手人寰。 第201章 疯子? 当时吴莎听说后,只淡淡地回了知道了。以两家的关系,夏守知成亲的时候,府里只送了一份礼过去,如今洪氏过世也是一样。她想了想,毕竟也算有点私交,便夜里去了县衙偷偷地上了香,也在县衙里摸了一圈才回来。她总算是明白先前怪异的感觉的什么,心下反而更加无奈了。 “别多想了。”徐喻明见她靠在床出了神,上前摸了摸她的头发。 她看了他一眼,认真问道:“如果,如果我可以怀孕,但是怀孕的结果有八成是一命呜呼,我又非要怀不可,你准备怎么办?” 徐喻明呼吸一顿,一时以为她说的是真的,刚想要劝便想起了早先听到的消息,话在嘴里打了一个转后,慢慢吐了出来。 “我会劝你不要生,你比子子孙孙重要,不必冒这样的险。如果劝不服,我也会努力把八成变成不足一成。” 吴莎赞同点头,说:“不管什么病,提前有心理准备的确是好的,但是怀着消极的态度,只盯着最低处,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许是害怕最后还是最坏的结果,心里有失落吧。” “也许吧。”吴莎叹了一声,不打算继续纠结着这件事,反而笑道:“我不怕失落,你尽管想着你会活得比我长久,比起剩下我一个人独活于世,我更希望有人看着我走。” 徐喻明并不喜欢跟吴莎聊生死,但是这次他却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吴莎笑着扑到他怀里,低着头不说话。徐喻明轻拍她的背,一时也不知要说什么,却也知道什么也不用说。 许是见她心情低落,几天后徐喻明主动开口跟她说想去清风观走走。 “你忘记上次下山时,你连腿都是抖的?”吴莎戏谑道。 “我现在好多了。” “好不好的,你说了可不算。你要真想去,先试试每天在花园里走三圈,等适应了再说。” 徐喻明只能答应,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哪怕生病的次数少了些他却比不得常人,更比不上吴莎。以往吴莎和他出游,到了景色优美的地方只是略走走看看,徐喻明知道那点子路以吴莎的体力估计连筋骨都还没有活动开。他知道吴莎顾虑着他的体力,不再带他去清风观,她要是想去也会一个人去。可是比起受累,他更不希望她一个人去。 为了锻炼体力,他在花园里走路的时间变长了,为了有效果,他还听吴莎的建议适当地加快了速度。旁人不知他为什么在花园里走得飞快,偶尔看到还觉得稀奇,不久后便有人传郡王这是跟郡王妃闹在别扭,在花园里快走散火呢。 吴莎听了这个传闻,也是哭笑不得,却也由着他们去说并不理会,可是韩雯芳听了却上了心,感觉她的机会来了。 徐喻明和吴莎的作息挺固定,只要不是下雨天,吴莎会在天蒙蒙亮的时候起床在花园里跑圈,跑完再找一个没人的院子练功,之后回屋叫水洗澡。等她洗完了,徐喻明差不多也起了。两人会一起吃早饭,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康康会加入。等康康吃完,徐喻明已经歇过一会儿,就会去花园走一圈,有时是他单独去的,有时是吴莎和康康跟他一块儿去的。 吴莎不会在花园散步太久,因为那段时间正是蒋雪等人来请安的时间,她总不好不在。等她们请安离开,徐喻明差不多也要从花园回来。换一身衣服后,他开始给三个孩子上课,若是天气好的日子,上完课后,他会再去菜园走一圈。 知道徐喻明现在逛园子是为了锻炼又是快走,吴莎自然不带着康康陪他一起去,偏偏康康觉得只在正院里逛没意思,想要跟着徐喻明放走。于是徐喻明早锻炼的时候,多了一个孩子加外一条狗在后面追着他,不知是不是这个缘故,他走得更带劲了,就是那表情瞧着像是在跟人在生气透着一股狠劲。 郡王真可怜,看到这一幕的韩雯芳打从心里同情徐喻明。她整了整衣裳,算准了徐喻明经过的时间,特意从转间走了出来,跟快走的徐喻明撞了个正着。 “呀。”她轻呼一声,跌坐在地上,手中拿着的书策也掉了。抬眼时,她似想抱怨一句,等看到是徐喻明时就把那点抱怨丢开了,赶忙惊慌地跪了下来,“贱妾不小心冲撞了郡王,还请郡王恕罪。” 徐喻明皱着眉,还没有开口,跟在他身后的康康就走了过来,好奇地打量了韩雯芳一眼。 “姑父,这个姨姨怎么跪着?” “因为她撞了人。” 康康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问:“那要打屁屁吗?” 他记得铁头撞到人的时候,阿香姨就打了铁头的屁屁。徐喻明听他这样说,想的却是去年为了西瓜小院的人打架,两个丫头挨板子的事。家里的事都是吴莎在管,他也没有过问,这会儿倒不知道冲撞主子是受什么样的罚。 “你自去杨管家那儿领罚吧。”徐喻明说。 韩雯芳一听却想,这是郡王想放过她,说是让她去杨管家那儿,其实是让她先离开,到时候只要郡王不说,谁知道她要受罚的。她心下暗喜,回礼时越显娇羞,还大着胆子看了徐喻明好几眼,嘴角带着按捺着的笑意。 怎么让她去挨打她心情这么好,徐喻明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觉得这人会不会就是用吴莎的话说脑子有病的人。以前在后宫,他不是没见过疯了的女人,王氏曾想借疯女人的手害他,这事他想起来还心有余悸。他目带深色地看着韩雯芳一眼,这人会不会已经疯了,只有疯了的人才会不怕打,听说挨笑还会笑,疯了的人还喜欢咬人,她们看到想要咬的人就会露出诡异的笑。 韩雯芳不知道徐喻明已经把她当成疯子了,见徐喻明要走,不由开口叫住他:“郡王殿下~” 因为激动,她的声音颤悠悠的,倒让徐喻明更觉得自己的怀疑没有错,他记得以前在宫中遇着的疯子说话就是这样的。平常他来花园快走,忠上会呆在花园侍候,但不会紧紧跟着,他抬眼远远看去,就见忠上正和三妮说话,感觉到他的目光后,忠上马上把头低下,像是避忌着什么,一点也没有过来护主的意思,让徐喻明心生恼火。 忠上不会是以为他在跟疯婆子眉来眼去吧?真是一点眼力劲都没有,他腹诽道。 他也不敢跑,生怕疯子追着不放,记得宫中那个女疯子力气极大,当时三四个太监才把她制住,以他现在的体力,又还带着一个孩子,估计打不过她,虽说还有一条狗,但这笨狗怎么看也派不上用场,只得先小心着点别激怒了她。 “这是妾给郡王做的。”韩雯芳一边说着一边捧着汗巾子递了过去。 那汗巾子是纯白色的,四角绣着萱草,徐喻明看到的第一眼,莫明脑中就闪过了“三尺白绫”。自从在宫中被疯婆子差点扑倒咬住脖子后,他着实被吓着了,一连几天都睡不着。为防这事一直影响着他,他特意去了冷宫看了其他疯子,想着看多了他就不怕了,他记得里面有一个疯婆子总是拿着一条白带子缠着自己的脖子像是要上吊。徐喻明猜测韩雯芳的疯是不是只疯到想吊死,而不是想咬死别人? “甚好。”徐喻明有些胆颤心惊地夸了一句,见她面露喜色还有些期待地看着他,便飞快地把汗巾子抽了过来,不想太刺激他。 “你快去杨管家那儿吧。”他尽量平静地催促道。 “是。” 韩雯芳见他收下了东西,嘴角微扬,也就顺着他的话应了下来。欠身离开后,她走了几步,还不忘记回眸一笑,笑完了再扭腰离开。 徐喻明只觉得背上都是冷汗,也没有心情再走下去,就带着康康快步回了正院。 “怎么了?”吴莎见他回来脸色有些不好,还以为他练过头喘不过气来。 徐喻明张张嘴想说什么,一时却又不好说,要是他猜错了岂不是被吴莎笑话。 “这是什么?”吴莎看到了他抓在手中的白布,一想就知道是谁的杰作:“汗巾子?谁送的?” 徐喻明不答,深吸一口气后,反倒问:“你可知道宫中的张宫人?” 这问法也太笼统了!吴莎心下抱怨,宫女、太监、只幸过一两次的美人都算是宫人,张也不是个罕见的姓,谁知道他这问的是谁。见徐喻明一脸认真地看着她,吴莎却仍是一头雾水,她知道的张宫人没有一百也有五十,他这到底说的是谁。 “哪个宫里的?” “冷宫。” 这样一说,吴莎就反应了过来,问:“疯了的那个,差点把你咬了的那个?” 徐喻明点点头,见她知道,就想说出自己的怀疑。只是话一出口,他也冷静了下来,再想想刚刚的事他觉得也许是他误会了。他也就是小时候遇着过疯子,不知道疯子到底要怎么分辨,但凡看到行为诡异的女子他便有生出疑心来。吴莎从他迟疑的神色和他刚刚的话里,已经把事情猜得差不多了。 怎么办,她有点想笑,韩雯芳到底做了什么让徐喻明有了这样的猜想? 第202章 来点绿 按捺自己的心情,吴莎伸手拍了拍徐喻明的肩膀,郑重说道:“放心,我明白了,交给我。” 他点点头,又觉得吴莎的语气听着有些怪,又说不出是哪里怪。 徐喻明说完就回屋沐浴去了,走路出了一身汗,又吓出了一层汗,味道大着呢。等他走了,吴莎见时辰也差不多了,就等着三人过来请安。她不知徐喻明为什么会误会,等韩雯芳到了之后,她明晃晃地打量了她几眼。韩雯芳收敛着情绪,又有几分得意,以为吴莎知道了早上的事忌惮她。 这是一个想太多的,她不会是以为郡王收下了东西是因为对她有意思吧,吴莎暗想,又有点想笑。略说了几句后,她就让她们回去了。等徐喻明开始为孩子们上课,她就叫了三妮问问刚才的事,徐喻明在园子里走路时,三路和忠上就在不远处盯着,便把看到的事一一说了。 吴莎听了她的话,还是想不出韩雯芳的这波操作哪里像是疯子?不就是故意撞人求关注,这种徐喻明应该遇过呀,徐喻明当场发落了她,韩雯芳也没求情什么的,估计还觉得徐喻明对她的处罚比她想的轻可以是因为对她有意,而徐喻明见她不怒反喜,就觉得这人的脑子不对……然后就觉得这女的疯了? 罢了,有时候人的想法一时会有偏差也难免,要是他真觉得韩雯芳疯了,她以后拦着韩雯芳不让她去花园就是了,也不是多大的事。下午,她就让杨管家去传了话,韩雯芳一听自然不服,便来正院讨说法。 徐喻明正在给孩子们上课,正好看见韩雯芳气冲冲地进来,不由多看了一眼。见她情绪激动,但目光没有涣散,看来并不像是疯的,早上的确是他想差了。想罢,他也就收回目光。就算是他想差了,这个女人刻意接近他总没有错,希望吴莎能让她少出来吓人,他可不想以后在院子里快步还得防着撞着人。 韩雯芳闹了一场,声音大到足以让边上的徐喻明听见,徐喻明却一点也没有过去看看的意思,甚至在韩雯芳又哭大叫地被婆子拖回小院时,也是背对着院外,连多看一眼也不愿意。 “哇~”倒是铁头直愣愣看着,发出一声惊叹。 徐喻明轻咳一声,才让他收了心继续假装看书。现在铁头和山子来就是来陪坐的,徐喻明不再逼着他们学了,一心教导康康,并按吴莎说的,在康康学得好的时候给他一点奖励,有时是点心有时是玩具,让铁头和山子羡慕不已,两人总算多了一点心思在认字上,只是脑子笨,学得依旧很慢。 韩雯芳被架回小院后,也就不哭不闹,生怕被其他两人看了笑话。沈婷依倒是冷笑几声,蒋雪却全然没有在意。沈婷依也觉得稀奇,她原以为蒋雪才是最沉不住气的一个,想不到到现在蒋雪都还没什么动作,甚至这些日子越来沉静了,甚至连脾气也好了不少。 难不成她已经认命了,沈婷依不解地想,这些日子相处下来,蒋雪可不是一个肯认命的人,她肯定不愿意在一个出身不显的郡王妃底下当一个空有虚名的妾室。既然已经知晓她的脾气,不管她现在装得多稳重,总有露出马脚的时候,她一定要帮郡王妃好好盯着,争取早日得到郡王妃的信任,成为她最亲近的“妹妹”。 沈婷依不知道蒋雪为何变得沉静,吴莎却是知道的。每个月她们都能出府一天,去县城逛逛。先前其余两人被禁足,蒋雪便一个人去逛街,这一逛就与布庄的管事熟识了。她身边的丫头是个没心眼的,到现在还云里雾里不知道什么事呢,随行的安贵却不傻。安贵是什么人,一点蛛丝马迹都能寻出事来的人,这样明晃晃的眉目传情就在眼前,她哪能看不到。 把这事告诉吴莎后,吴莎想了想,就让她假作不知。不过以防万一,她还是在徐喻明那儿报备了一声,免得他以为是她主动给他头上种绿草。徐喻明也不在意,只说了一句让她处理,之后就没有再问过。 吴莎一向觉得蒋雪等人到了郡王府虚度年华有些苦了她们,她也乐得她们自己找下家,只要不打徐喻明的主意,也不要做出没脸没皮的事来坏了王府的名声。想是这样想,但谁还没个八卦的时候,一想到自家“妹妹”想出墙,她总得看看对象是谁。这一看,吴莎心里就有点不舒坦。 不得不说,蒋雪没什么看人的眼光,与她看对眼的这一位,是个无父无母花花心思一堆的主,据称最大的心愿就是被千金小姐看中一夜暴富。蒋雪出手还算阔绰,一身的气派在钱塘的一众小姐中也是出众的,这管事能看中她,可以说眼光还不差,但问题是蒋雪不是千金小姐,她就是要找下家,也只能偷偷摸摸地找,将来只能悄悄地嫁出去。 为着这事,吴莎一连几天心情都不好。跟蒋雪说吧,她估计也不会听;主动去把管事的劝退吧,就怕对方越劝地勇。她也拿不准两人的感情到底有几分,也许本就是一场梦,不用她出手也会醒。就这么左右为难着,眼看着人家看对了眼,眼看着人家交换了定情信物,眼看着人家说好了私奔……吴莎心里急着,也不知要不要拦着。 “唉……”吴莎怎么觉得她这郡王妃当的比当暗卫首领还费心呢。 “怎么了?”徐喻明不解地看向她,难得有看到她发愁的时候。 吴莎见他神色宁和,瞧着不像是轻易就被气坏的,索性到他耳边把事情给说了。徐喻明一愣,又朝她看了一眼,顺势搂着她的腰。 “咱们去清风观住几天?” “清风观可不肯让你住。”吴莎说道,心下已经知道徐喻明是想放任他的女人出墙了,便小声说:“后天出门正好。” “那咱们就后天去清风观。” “去哪?”正好从外面回来的康康耳朵尖,迈着小短腿跑了进来,生怕他们不认账。 吴莎连忙从徐喻明怀里出来,正要嘱咐他慢点走,就听徐喻明冷声道:“规矩呢?” 康康马上脚步一步,迈着步子沉稳地走过来,朝两人施了一礼。 “见过姑姑、姑父。” “嗯。”徐喻明淡淡应了一声。 “起来吧。”吴莎笑着说,觉得这孩子越大越讨人喜欢了。 康康看了徐喻明一眼,便一手背靠着后腰,一手在前,问道:“刚刚姑姑和姑父是否在说出门游玩之事?” “是,后天我们去清风观。”吴莎答道,嗔怪地朝徐喻明看了一眼,不想他再吓着孩子。 “这次能否让铁头等人同行?” 上回去龙门镇的时候,三个孩子就吵着要一起去,吴莎当时哄着康康,跟他说下次,想不到都翻年了,这孩子还记得这事。 “这次我们要爬很高很高的山,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去。” 康康一听,为难地皱着眉,跟个小大人似的,让吴莎恨不得搂进怀里。 “你先去问问他们吧。”徐喻明说道。 “是。”康康一听觉得也对,便施礼退出屋外,再小跑着去找他的小伙伴了。 吴莎看了看他,又转头朝徐喻明看了一眼,像是想到了什么,轻轻一笑。 “什么?”徐喻明淡淡问道,总觉得没什么好事。 “要是铁头跟你一块儿爬山,你爬得过他吗?” 徐喻明想到壮得跟小牛犊似的铁头,感觉自己还真没有他那么好的精力。 “要是他们愿意去,跟着去也好。这事我还得跟杨管家说一声。” 徐喻明不知她说的事指的是哪一件,不过都不是什么大事,她高兴就好。 隔天,三辆马车从郡王府出来,有一辆里面坐着三个孩子,正兴奋地挤在一起说话。吴莎和徐喻明坐在第一辆马车里,忠上靠着车门边坐着,一心看着外面,倒显里车里只有两个人一般。吴莎掀起车窗,望着外面蔚蓝的天空,她昨天还在想,若是今天下雨他们就不去了,蒋雪也没法去逛街,私奔的事也许就不了了之。但今天的天气格外的好,看着就让人想去外面走一圈。天意如此,她也只能听之任之。 等郡王府的马车离开后不久,安贵就带着蒋雪等人去街上。府里的马车都让吴莎她们用了,她们想去街上,只能去前面租马车。安贵租了里面最华丽的一辆,看着比郡王府原先的都好,三个本有些抱怨,看到马车便没了言语。 本来一行人到了街上还挺开心的,三人还去了黄馐楼吃饭,谁知点菜的时候蒋雪和韩雯芳起了争执,最后蒋雪愤而离去。安贵怕她有事,只得追到楼下,还为她租了马车送她先回府。她看着蒋雪和飞絮上了马车,还特意看了飞絮那傻丫头一眼,见她还在为没能在黄馐楼吃到好吃的可惜,心下微微一叹。 第203章 熊孩子 载着蒋雪的马车驶离黄馐楼后不久,就在另一个酒楼停了下来。蒋雪面上愤愤,说是要带飞絮在其他地方吃顿好的,飞絮也真的信了,下了马车后就一心期待地想去蒋雪所说的那间好吃的的馆子。马车似乎走错了地方,没有停在馆子所在的街道,她们得穿过中间的巷子才能到。大白天的,飞絮一点也不怕,谁知刚走到巷子中间,她就被边上窜出的人给敲晕了。等她醒来时,巷子里只有她一个人。 “夫人,夫人你在哪儿?”飞絮捂着后脑勺吃痛地苦着脸,惊慌地四下看,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飞絮,你怎么在这儿?雪夫人呢?”安贵适时出现在巷口,看着里面的飞絮问道。 “不知道,好像有人把我打晕了。夫人,夫人不会是被人给抓了吧?”飞絮着急地说,记得以前她在人伢子那里时,就见过几个被拐来的孩子和漂亮姑娘。 “你先别急,我们回府再说。”安贵安慰道。 飞絮点点头,又是忐忑,又是茫然,不敢相信青天白日的竟然出了这样的事。安贵面色不改,回府后就把飞絮交给了杨管家,杨管家问了几句,嘱咐飞絮回去不要声张,有人问起就说她家夫人遇着老家来人出门小住几天。 飞絮不懂为什么要这么说,但杨管家这样交待了她也就照做。不过这样的借口,也就骗骗府里的下人,想要骗过小院里剩下的两位是不行的。两人倒也没想过蒋雪是跟人跑了,反倒觉得她是不是真被人抓了。她们也算小有姿色,瞧着又像是小户人家的小姐,也许有人抓了她想要谋利呢? 就算真是如此,她这样失踪几天,回来名节也不保了。杨管家给她体面没有说破,但郡王那里就不好说。郡王妃早就想发落她们,怎么会留下失了贞洁的女子。望着略显冷清的小院,沈婷依一想到就剩下她和韩雯芳了,忽地有一种熬出头的感觉。至少她还不曾被郡王妃厌恶,现在郡王妃能用的人也只有她了。 出门游玩的人还不知道府里丢了人,唯二猜到的两人也没有在意,只顾着后悔为什么要带上三个孩子出门。其实三个孩子里吵得最厉害的就是铁头,其他两个还是乖的。 阿香看到自家孩子这般顽皮,也觉得不好意思,她倒是有心想管管,可是铁头动作太快了,她都抓不住。同行的人里面幸好还有一个忠上力气大点,铁头又怕徐喻明,总算是没让他在山道上闹出意外来。上次去黄龙寺时,吴莎已经觉得康康挺皮的,但是有个铁头比着,康康哪怕一直跑来跑去,却显得听话多了。 到了道观里,铁头看到供奉着的桃子,就想要去拿,被阿香气得重重打了手。 “你忘了以前跟你说过,供神用的东西吃不得。” “供完了就可以吃。” “现在还没供完。” “那什么时候供完?” 阿香顿了片刻,才说:“就是供完了也没有你的份,这是别人家的。” “可我也跟着一起拜了呀?”在铁头想来,他都跟着拜了,这供桌上的东西他也是有份吃的。 “到了道观就要守道观的规矩,道观的规矩就是不能吃的。”三妮帮着说道。 “可我就是要吃。”铁头不怕三妮,转头就跟道观的居士说:“我要吃。” 阿香感觉自己的脸都让儿子给丢光了,不由教训道:“铁头,你再这样以后不让你出来了!” “本来就不能出来的。” 阿香一时无语,一时想不到能说什么吓住他。 “铁头,你要再不听话,回去就得抄书!”吴莎也加入了哄孩子的队列。 铁头看了一眼徐喻明的脸色,见他正冷冷看着他,不由往阿香身后一躲,也就没敢再吵。阿香松了一口气,总算是好好地把道观里的神都拜了。她现在虽然有了儿子,但也羡慕忠柱媳妇可以生两个,听说忠柱媳妇的儿子是庙里求来了,她就想着也好好求求,希望大仙也能让她再怀一个。 这次来清风观,杨管家派人提前来打过招呼,说要住宿一夜,观里的道长也答应了。吴莎觉得他们大概没想到里面会有这么闹腾的熊孩子,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大人们拜完了神就去休息喝茶,几个小的就一起出去探险,有三妮和忠上紧紧跟在孩子后面,几个大的也没多担心。其实他们只要把祸头子铁头看住了,剩下两个也就跟着变乖了。但是再乖,也是四五岁的孩子,见一个水池里的乌龟稀奇,就想过去捞乌龟,吓得三妮一手拉住一个拦着他们,忠上一个人拖着铁头,总算把他们拖走了。 傍晚时分,观里道长是要打坐修行的,打坐的地方都是随机随性。铁头跑了几步,就看到一棵歪脖子树上坐着一个人,就嚷着有妖怪,招呼康康他们过来看。三个孩子就在树下就这人是不是个妖怪讨论起来,忠上开头只一个劲劝他们小声一点。后来见没什么用,他们又真的只是说话也没有乱跑,索性随他们去。只他一恍神的功夫,铁头就去拉树上那位道长的衣服,想要验证他是不是妖怪。 道长也不好应声,免得被发现他的修为不够,竟被几个孩子所扰。好在铁头扯了一把没扯动,就被忠上给抱走了。忠上怕他再闹,就说要吃饭了,领着他回去,还特意牵着他一只手,防着他乱跑。走到半路,铁头忽地顿了一下步子,待忠上看向他时,发现他没被牵着的手上多了一棵花。 “你怎么把观里的花拔了?” “不是我拔的,我就是摸摸看,它就跟着我的手走了。” 这话连忠上都没法接,忠上一度怀疑这孩子真是杨管家的儿子吗,杨管家的嘴可没有这样利索。四下张望了一眼,他也没有看到道观里的人,倒是跟上来的三妮看了一眼铁头手里的花。 “这是兰花。上好的兰花要好几百贯钱呢。” 她现在也算是莳花小能手,府里的花都是她在照顾,她也曾把府里能分株的花分成几盆,把一个个有点单调的院落点缀得雅致清新。吴莎看所有院子里都已经摆着花了,就允诺她今年可以把分株的花拿出去卖钱。不过郡王府里原有的花就没有太名贵的品种,她分株后卖也卖不出高价,像铁头手中的兰花,府里就没有。府里的兰花花比较小,也没有这棵香。 忠上皱了皱眉,低头跟铁头说,“铁头呀,你就是卖给人伢子也就值五贯钱。这一株花能换二十几个你,你说怎么办?” 铁头一听马上说:“真不是我拔的,我们把它种回去吧。” “都伤了根了。”三妮看了一眼,为难地跟忠上说,又无奈地看向铁头,“你看你,叫你别乱动外面的东西你就不听,这下闯祸了吧,以后你就得卖给道观每天干活还债了。” 说是这样说,三妮心下觉得观里的人心肠总不会太坏,像清风观逢着灾年还会下山赠药施粥,被人拔了一株花应该没什么吧?可这花要是真的值钱…… 出了这么一件事,大家的情绪都低了下来,快步回了道观分给他们住的院落,忠上就把铁头拔花的事说了。 “我真的没有故意拔!” “你个死孩子!”阿香气得拉过他,在他屁屁上重重拍了三下。 铁头吃痛,也知道这次是闯祸了,马上嚎了起来。正好这时道童送饭进来,忠上总算看到一个道观中人,马上把铁头手中的花拿给他看,并说了是在哪里拔的。 “这可是我三师叔的爱物。”道童神色莫名地看着这些人,知道他们在俗世中地位崇高,每年也会捐不少香火钱,语气也就没有太重。 饶是如此,吴莎等人也从这个小道童的话语里听出了不喜。 “忠上,你带着铁头去跟花的主人赔个不是吧。”吴莎说道,毕竟是忠上牵着铁头的时候让铁头把花给拔了。 “还是我去吧。”阿香说道。 “天黑了,还是让忠上去吧。” 阿香一个妇人,带着孩子去见一群道士总有些不太好。阿香也才反应过来,她倒没有多想,毕竟对方是道长,但是道长也是男的,能避就避吧。 忠上这会儿也有点慌,甚至在想,如果不是那时他拉着铁头,铁头会不会就不会把花给拔出来了? “我也一起去。”康康马上说,他知道铁头闯祸,想到一来了道观他也没有乖乖听话,刚刚还跑来跑去的没顾上看着铁头,才会出这样的事。他已经忘记自己比铁头小,只知道铁头需要多看着,光大人看还不够,他和山子也得帮着看。 “一起去。”山子也跟着说,虽然他还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去吧,长点记性也好。”吴莎挥了挥手,等忠上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和道童出了院子,她长长叹完一口气,便收拾好心情:“好了,吃饭。” 第204章 处罚 “你们吃吧……”阿香现在实在没这个心情吃饭。 “等他们回来还得接着教训呢,给他们每人留一口饭,就当惩罚了。” “一口?”阿香不由开始心疼,铁头现在已经能吃两碗饭了,难得有这个条件能让他吃两碗,阿香也不拦着,多吃是福嘛。现在忽然让他只吃一口,会不会饿着他,阿香担忧地想。 “不给他一点教训,他不知道疼。要是明天回去的路上还不乖,我看要收拾一间柴房出来把他单独关一关,免得将来闯祸。” 阿香勉强点头称是,心下却想,不是自家的孩子吴莎当然不心疼,她可舍不得自己的儿子被关。 等阿香心不在焉地吃完饭,忠上总算带着几个孩子回来了,从忠上的表情来看,事情估计已经解决了。 “道士并没有怪罪,但要我们明天帮着打扫道观当赔罪。” “好。”吴莎点头,见铁头已经盯着桌上的饭菜直流口水了,不由板着脸说:“道长处罚是道长的事,府里也有府里的规矩。你们已经的饭菜已经准备好的,都端了在门边站着吃,吃完了再站一个时辰方可休息。” “是。”忠上知道不用赔银钱,心下大安,小小处罚他并没有在意。 几个小的听了却不太情愿,尤其是铁头,发现分给他的碗里只有一勺饭,且配菜也只有几片咸菜,当即觉得有点委屈。吴莎知道这孩子在家里是个无肉不欢的主,阿香也由着他,反正喂他吃菜不管怎么样他都不肯吃。 尽管不爱吃菜,但今天爬了山,他们又在道观里跑了好几圈,早就饿了,铁头也不管有没有肉,一口就把碗里的饭给吃完了,然后眼巴巴地看向阿香。阿香心软得一塌糊涂,看向脸色淡漠的吴莎,却不好意思开口。铁头顺着阿香的目光看向吴莎,吴莎马上看向徐喻明。徐喻明抿着唇,与她对望一眼后,便冷冷看向了铁头。别看铁头平时挺怕徐喻明,但为了一口吃的,他跟徐喻明对望了许久。不过最后,他还是移开了目光,低头去舔吃得干干净净的碗。 感觉自己像魔鬼,吴莎暗想。 “收拾了吧。”徐喻明吩咐道。 平常府里有什么事,都是吴莎在发话,徐喻明鲜少有开口的时候,这一开口下人也不敢怠慢。三妮马上就把碗盘一收,放到外面廊下,等着道童来收。阿香也不敢再有什么表示,暗想,她还偷偷藏着糕点,迟些可以给铁头吃。 三个孩子还有忠上都没有吃饱,现在还得在外面站着。原本四人还没有觉得累,这一站就把全天的疲劳都带上来了。四人又累又困,忠上年纪大些还能抗住,孩子们却受不住。里面山子年纪最小,他站着站着就打起了瞌睡。他这次来,忠柱和他媳妇都没来,两人还有个小的得看着呢,三妮作为山子的亲姑姑,也就负起了照顾山子的大任。有这么人在,她觉得能把山子看好,想不到转眼就出了事,但现在看他站在那儿随时要歪倒,她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站在山子边上的康康也差不多,他的眼皮已经粘在一块儿了,却还是笔直站着,像是一点也不困似的。三妮就等着他也可以歪倒,她也好有理由向吴莎求情,见他硬撑着,她也就不由得着急。铁头倒是一点也不困,因为他实在太饿了,饿到睡意全无。忠上在边上听到从他肚子里传来的一阵阵咕噜声,本来只有一点饿的他,也跟着越来越饿。 吴莎在屋内也听到了铁头肚子叫的声音,她跟徐喻明对看一眼,跟他在一块儿下着棋。她现在棋力越发比不上徐喻明了,若不是山上没有其他消遣,她实在不想跟他下棋。她也曾教他下五子棋,想从五子棋上讨回便宜,结果徐喻明下了几次后就远胜她许多,她就再不想下了。 与其在她本来领先的地方被杀个片甲不留,还不如在她不擅长的地方继续单方面挨打累积经验。吴莎落了一个子,感觉自己已经不是在下棋,就是在把棋盘上的黑白颜色填充得更丰富。 “好了,一个时辰到了。”徐喻明落下一颗白子,把被围一片黑子一颗颗捡出来。 看来是她又输了,吴莎把本来捏在手里的棋子放回去,帮着开始收拾,收到一半的时候才跟外头等待着的人说:“天不早了,都睡吧。” “是。”他们都欢喜应道。 康康都不记得那天是怎么睡着的,好像听姑姑一说可以睡了,他就睡了,之后的事一点也不记得,连什么时候洗澡换衣服也不记得。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还愣了一下神,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床上,他不是在罚站吗?还没有问明发生的事情,他就开始饿了,这是真的饿,他从来就没有这么饿过,像是一刻也躺不住一样,他马上起了床,甚至还头一次准备自己穿衣服。 “倒是个能干的。”徐喻明在边上不咸不淡地说。 晚上,康康和徐喻明夫妇住一间,吴莎早就醒了,正在外面看风景,他虽也醒了但还有些乏,就没有跟出去。 康康看到他,笑着露出一口珍珠牙,先是在床前恭敬地行了一礼,才说:“姑父,小侄饿了。” “哎哟,我家宝贝饿了呀。”吴莎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进来,手上还端着刚端来的早饭。她刚好在院中站着,看人家小道童端着这么多东西就搭了一把手,也没让三妮帮着。 康康一听到吴莎的声音也不理徐喻明了,笑着朝她伸出手,“姑姑,我饿。” 吴莎见他身上还乱七八糟地套着衣服,把餐盘一放就过去帮他先把衣服穿好,顺便嗔怪地看了徐喻明一眼。 “你也不知道帮一把,我就不信你五岁的时候会自己穿衣服。” 徐喻明撇了撇嘴,他那个时候还真不会自己穿,低头见康康正偷偷在笑,他不由瞪得他一眼,吓得康康马上把头埋进吴莎怀里。 “不是说饿了吗?赶紧洗洗吃饭了。” “我要姑姑喂。” “行。” 吴莎一口应下,也不管徐喻明板着脸,帮康康梳洗好了,抱着他上桌吃饭。 “来,吃个杂菜包子。”吴莎夹了一个小包子,喂了康康吃完,又夹了一个送到徐喻明嘴边,“你也尝尝。” 徐喻明这才面色好些,一口将包子咬进嘴里,又朝康康看了一眼。康康根本没发现他的目光,正大口喝着粥,他是真的饿了。 康康算是起得最迟的,等他吃饭了,一行人算是都吃完了,就是铁头还没有吃够,阿香怕他吃撑了一直劝着,才让他放下了筷子。 三个孩子和忠上还得去打扫道观,吃完就匆匆出去了,剩下的人收拾好东西又去观里拜了一圈,等他们回来了就准备下山。许久没有爬山的人,昨天走了长长的山路,醒来时都有一些腿酸,徐喻明就是在府里锻炼过,腿也酸得很,不过比上次来的时候还好些。 大人们忍着不吭声,小孩子却不忍不了,铁头叫嚷得最厉害,走了一半还不想走了,想让阿香抱。考虑到三个孩子还小,最后由阿香背了山子,最重的铁头由忠上背上,三妮背着康康,慢慢下了山。 “知道累了吧,以后还出来玩吗?”吴莎玩笑道。 “要玩。”铁头第一个应道。 “可不敢再带你出来,免得你又闯祸。” “我不会再闯祸了。” “是谁早上去扫地的时候又砸了观里一盆花。”吴莎毫不留情地拆穿。 “那是以前,以后我不会了。” “行呀,那我就看着,只要你犯错了就不许再出门了。”吴莎打趣道,心里想着这孩子能不能有三天不闯祸的。 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阿香也是这样想,却也小小地期待着铁头以后真的能懂事起来。不过她的期待在回府后第三天就落空了,铁头为了捞荷花池里的鱼,不小心掉了下去,好在跟着他们出来的是忠上而不是三妮,忠上会水,马上把铁头救上岸来。毕竟还不是夏天,池水冰寒,铁头受了冻,当天就发了烧,之后断断续续的一直养了大半个月才好。 铁头得了教训,养病的日子乖得不得了,让一开始恼火的阿香又心软了下来,尤其是养病期间铁头还瘦了一圈,阿香见了哪还有心思发火,心下只想着快点把孩子的肉养回来。 古代养个孩子不容易,哪怕是高门大户孩子的夭折率也很高,先前有位皇子家里也曾有小孩子出生不到一岁夭折的。阿香不忍心说客孩子,就盼着吴莎能帮着教训,吴莎真教训上了她又舍不得。这是她唯一的儿子,又重得这般壮实,她哪里舍得多说他一句。 要吴莎说,这就是因为孩子生得少,父母把所有感情都给了独子,生怕独子受一点委屈。 铁头皮是皮了点,但是身体好,在荷花池里落水生病,没几天就好了。若换成像夏洪氏生下的宝儿,早产体虚,又爱哭闹,想要哄他把病养好可得费大功夫。夏守知开始看在这是他亲儿子的份上,还想帮着带带,后来被孩子的哭闹声吵得受不了,每天只挑孩子不哭的时候过来看看他。庄嬷嬷也不挑理,她也没指望让当爹的亲自带孩子。 第205章 进贼 哪怕夏守知这个不怎么称职的父亲去看望儿子的次数不多,孩子的奶娘见了他几次后后还是动不了该有的心思,甚至院里有个侍女心思浮动,比起照顾孩子更想得夏守知另眼相看。夏守知发现后院不宁倒也果断,马上把心思不纯的打发了,又让木书安排几个老实的过来管孩子。 他记得郡王府养着萧墨言的嫡长子,吴莎也没有安排多少人手就把孩子照顾的好好的。而在县衙,庄嬷嬷加上一个奶娘、两个小丫头两个仆妇,六个人也没有把宝儿照顾好。在他想来新出生的婴儿都是差不多的,要说难带也一样难带,怎地他底下的人这么多年还照顾不好宝儿,他并不知康康本就比别的孩子好带,而宝儿又比一般孩子难带。 偏到了年底他不得不进京一趟,宝儿这么小,他也不好带着,得留在县衙内。庄嬷嬷年纪大了,洪氏病逝给了她不小的打击,夏守知实在担忧他离开的日子会出什么事,他底下的几个小厮就是再能干,对照顾婴儿也不擅长。想了想,他就备了厚礼并写了信,让木书送去郡王府,若有个万一,他想让吴莎来县衙帮衬。 吴莎开始听说夏守知送礼来时,还有些纳闷。 “不年不节的,他这是怎么了?不会是送错方向了吧?” 这些天官员就是要送礼,也是往京中送,太子十月将要大婚,现在已经是九月中旬了,许多官员都备好了礼物,哪怕人去不了,至少要送份厚礼给未来的国主。 郡王府也准备了贺礼,都是从库里找出来华而不实的东西。郡王府送礼是再亏也没有了,每次都是只出不进,吴莎和徐喻明在库房里挑了又挑,再找出几件瞧着贵重但有些华而不实的东西。钱塘到底比不过江北,就算她想去外面买也买不到好的。 徐喻明对准备贺礼的事一直没什么兴致,倒是吴莎曾问他想不想进京,让他颇为深思一番。这也是齐暄帝的意思,齐暄帝许久没见徐喻明,知他在钱塘一直安分守己,就想让他回京小住。齐暄帝传旨前,先让人问了徐喻明和吴莎的意思,若是两人不想来,他也就不叫了。 “你要是想继续过没有太多拘束的日子,咱们就推了;要是想去京城溜一圈,让旁人莫忘了还有你这号人物,咱们就去。”吴莎说,其实照她的本意是不想去的,大老远地去京城吃个喜酒外加被各方打探,想想都亏得慌。但徐喻明若是想去,她也不拦着。 徐喻明想了片刻便摇了摇头,淡笑道:“等我身子好一点再去吧。” 冬日苦寒,他这身子要是在这样的天气赶路,还不知到达京城时会如何。 “好吧。”吴莎自然一口答应。 她以为太子大婚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于郡王府不会有什么影响,谁知夏守知却给她找了一点事来。她收下礼物后,默默朝天拜了拜,希望夏守知进京期间,他的儿子平安健康,不需要来郡王府寻求帮助。 夏守知离开钱塘后,前面几天县衙里还算平静。县里的事务有县丞处置,后宅又有方嬷嬷和木维,应付一段日子不成问题。钱塘吏治清明,虽然没到夜不闭户的地步,但是除了一些小偷小摸,这几年来都没有什么大案子。谁让边上有一个更繁华的江北,一般大贼要是想偷,自然是去江北找人家下手。 今年偏有一伙不敢在江北动手的,辗转到了钱塘,想趁着夏县令没在弄一笔大的。要从哪一家弄呢?许家?黄家?他们商量了许久后,又遇着一个刚从县衙发卖出去的丫头,便盯上了县衙。 县衙后衙就是夏守知住的地方,地方倒是不大,只有三进,夏守知当初是单身赴任,也没想去外面置办院子就住了下来,就是成亲了也没有搬出去。这些年钱塘发展迅速,就算他不是一个贪的,但各家送来的丰厚礼节,他还是照官场习俗收下,还有他带来的其余私产,都放在正院的库房里、正院还有另一个库房,放着洪氏的嫁妆。 因为是在县衙,后衙护院的小厮不多,也没有人能想到会有人偷到县衙里来,后衙和前衙就隔了一道门,有什么事喊一嗓子前面就能听见。虽是这样想,中间这道门每晚都是要落锁的,夏守知这些日子不在,这门就没有开过,如果这门不开,前衙的人要到后衙要么翻墙要么绕路。 这天晚上,前衙正好是俞班头带着人留守。留守的人也不用做什么,只防着有什么突发的案件需要他们去看看,不过钱塘鲜少有这样的事,大多数人都是怕官的,像醉汉打架之类的小事不会有人闹到县衙来。正是秋意浓的时候,一群人闲扯了半夜,都撑不住靠着桌子睡着了,还是俞班长警醒些,没有睡死过去,半梦半醒间像是听到有人哭喊的声音。 他从桌子上抬起头,仔细一听好像又没有听到不对劲的声音。停了一会儿,四周安静得很,只听到屋内几个弟兄的打呼声,俞班头顿了片刻,还是踢醒了边上的人。 “你听听,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什么声音?”油子被扰人清梦,心下不爽,不过对方是班头又是他表舅,他只能揉了揉眼睛,昂头假装认真在听,“没有声音呀!” “小公子的哭声呢?” “小公子……”提到夏县令家的小公子,油子不由皱眉,哪怕隔得老远,他们也夜夜都能听到小公子的哭声。听了一会儿没听到什么声音,他打了一个哈欠说:“今天小公子倒是乖。” “去看看。”俞班头吩咐道。 “表舅。”油子拖着语调求道,这大半夜的外面什么动静也没有,有什么好去看的。偏他前几天偷懒把活推给别人的事被俞班头抓到了,他想着俞班头这几天得训他,果然事就来了。 “快去。”俞班头沉着脸说。 “是是。”油子忙不迭应道,出了门后假意往后衙方向去,但两边的门锁着,就是想看也看不到什么,索性就拐了弯去了茅房。 茅房的边上就是杂物间,油子经过时正好看到杂物间边上放着一把梯子,这是府里修屋顶的时候要用的,平常就在杂物间外面放着积尘。他迟疑了一下本来没想理,忽地“嘣”地一声,后衙那边像是有什么东西打碎了。他想了想,还是把梯子搬过去往分隔前后衙的墙上一架,等会回去也有个说词。 几步爬上梯子后,他隐约看到正屋外有人影。他一时也没想到是贼,而是想莫不是后衙的下人趁主家不在想要快活快活?再一看他就觉得不对,这些人怎么还抬着东西呢。 “哪里的小贼,敢来县衙偷东西!”油子大喝一声,顺带朝差役呆的方向大喊:“有贼,快来抓贼!” 贼人听到声音连忙加快动作,而本来已经要再次睡过去的俞班头听到声音马上惊醒,把身边的人一一踢醒后就拖着他们往后衙去。 “贼在哪里?”俞班头到了隔断门处,推了一下发现是锁着的。 这是从不远处传来油子的声音,“班头,快,他们正搬东西呢!” 这还得了!俞班头瞄了一眼,发现油子是站在一架梯子上,不由眼睛一亮,马上带人过去从梯子翻墙到后衙,再让油子去前面叫守护队的人去后衙大门外支援。油子深知要是县令不在的时候,后衙出了什么闪失,他们都讨不得好,连忙飞奔去了前面,点了人就往后衙大门跑。 等跑到时,后衙大门敝开着,守门的小厮倒在地上,一看就知道贼人是从前面进去的。油子朝大路的两边张望一眼,怕有小贼已经逃脱,便带着人朝分散两头追了过去。县里有不少人家养着狗,他带着那一队沿着狗叫声倒是找到一辆空着的马车,至于马车上的人和东西去了哪里就不得而知。 等他灰溜溜回到后衙时,俞班长正站在院中,地上捆着两个人,用灯笼照着瞧着很是眼生,不像本地人。边上有一个弟兄脸色苍白,手臂上划出一道口子,正在渗血。 “大牙,要紧吗?”油子担忧地问。 受伤的大牙摇了摇头,说:“就当被狗喊了一口,算不得什么。” 油子朝四周看了一圈,又问:“宅子里其他人怎么样了?” 众人沉默着看向俞班头,都没有作声。 宅子里的人也是没戒心,被骗开了大门后,守门的几个就被制住了,剩下的被贼人一户户摸进去绑了个结实。若只是这样还算是好的,至少没有伤着性命,偏他们进小公子的屋子时,庄嬷嬷和奶娘并一个小丫头正在照顾夜哭的小公子,这三人中庄嬷嬷被人打晕了,瞧着像是要不好,小丫头和奶娘也被捆了个结实,就连小公子也被布堵了嘴,现在大夫正在看着,也不知道会不会留下什么病症。 油子眼珠一转,小声问:“要不要去郡王府找人帮忙?” 第206章 宝儿 夏县令在离开钱塘前,曾让木书去郡王府打过招呼,就连前衙他也留下话,要是有什么天大的事可去郡王府拿主意。俞班头与众人对看了一眼,又去找了衙里留守的木维,问了他的主意。 木维一听,马上答应,说:“我现在就去,麻烦俞班头在此看顾。” “这是自然。”俞班头一口答应,心下却想怎么县丞还不来,要是出什么事他可不能背责! 木维坐在去郡王府的马车里,心里满是担忧,他也知道这事少不得要怪罪到他身上,也不知那些贼人是怎么骗开了大门,旁的事倒也罢了,现在只盼着小公子没事,他还有一条活路。 到了郡王府时,守门的将士对他盘问一番,才准他去敲门。门房的忠永还是头一回在半夜遇到有人敲门,问了一声后,他看着这个并不熟悉的小厮,一时也没有好脸色。 “怎么大半夜的来敲门,不能等天亮吗?” “麻烦小哥去跟杨管家通报一声,就说县令府上有要事求见。”木维好声道,知机地塞了一个荷包过去。 忠永掂了掂荷包的份量,又听说是县令府上的,便淡淡说:“且等着。” 说完,他重新把门关上,跑去后院叫人。过了近两刻钟,郡王府的侧门才重新打开,杨管家走到府外,打量了木维一眼,确定曾在县令府里见过他。 “这位兄弟,不知凌晨前来,为了什么要事?” 木维见过礼,说:“小人木维,是夏县令家的管事,夏县令前几日北上回京,令小人留守,又说府中若有要事可与郡王府商议。刚刚府里的确出了事,小公子这会儿还生死不知,故而前来请杨管家去帮忙拿个主意。” 杨管家一脸恍然,心下却想,让他拿主意,他遇事还得去找吴莎拿主意呢。不过想到那天木书送来东西后,吴莎曾说要是县令家里真有事让他看着帮,杨管家觉得怎么都得走一趟,看看要帮什么。 应下木维所求后,杨管家交待了忠永一声,便跟着木维去了县衙。路上木维又把事情仔细讲了一遍,杨管家这才知道这事是贼人闹的,想想前些年痛失女儿的萧墨言,杨管家觉得这次的事定然会从严处置,不能让贼人小看了官府,踩了朝廷的脸面。 杨管家到后衙时,钱塘县丞已经到了,夏守知底下的两个幕僚正在跟他商量对策。杨管家也没有多听,去了后宅,见里面哭声一片,不由跟木维对看了一眼。木维脸色也有些不好,马上带他进去,见是几个下人围着啼哭的夏小公子正哭着。 “哭什么哭,别把小公子吓着了!”木维上前喝道,深恨这些人丢了夏府的脸面,但看着啼哭的夏小公子他也没有办法。 杨管家到底是当爹的人,一听就觉得不对。 “小公子是不是饿了,你们喂他了吗?” 话音刚落,里头一个妇人哭得更厉害了,她也想喂,但担惊受怕了一夜,她竟然没奶了,想喂也喂不了。 “你哭什么!还不去给小公子喂奶!” 奶娘边哭边摇头,还是边上小丫头帮着说没奶了,木维才明白过来。他不懂怎么会没奶,却又没有办法,只能看向杨管家,想让他帮着拿个主意。 杨管家勉强知道一些,便说:“先弄点米汤对付一顿,再去找一个新的奶娘来。” 木维点头,却对挑奶娘的事不知怎么入手,他都还没有成亲呢,这些事他真不懂呀。 “就是你不会,县丞夫人,或是跟你府里相熟人家的夫人定是知道一些的,你托人家帮个忙,我也会帮着找找。”杨管家一边说,一边把小公子抱了起来。 孩子都哭了这么久了,就算是因为饿的,也得抱起来哄哄呀。木维目露惊讶,但很快掩饰了下来,一边叫人去弄米汤,一边在院中跟前来问询府里损失的俞班头说了几句。 这府里乱糟糟的,就算是差役们离开了,怕是府里的下人也都成了惊弓之鸟,没法好好当差。想罢,他回到屋里,看着抱着哭声像是小一点的公子的杨管家,不由跪了下来。 “怎么了?”杨管家皱眉问,他又不是拿他家公子的命威胁他,他跪什么跪。 “还请郡王府帮着照看小公子几日,等府里的风波平息,小的马上就去接小公子回来。” 杨管家一时沉默了下来,他不知道这事算不算是吴莎说的可以帮的事,在郡王府多加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无齿小儿倒没什么,但是奶娘、侍候的丫环等人也会跟着进来,要是出什么差错……又一想,府里本来就养着康康,上回萧老夫人还来府里住过一阵子,陛下也没有说什么,现在收留几天夏守知的儿子应该也没什么。 他也相信夏府管事的能干,相信夏小公子在外面也住不了几天。 这一天吴莎起床时本来心情不错,深秋初冬时节的天气一向是她最喜欢的,哪怕她隐约知道昨天县衙出了事,也没有太往心里去,甚至还自认为仁义地想,若是这事县衙实在是解决不了,她就抽一个时辰出来帮忙。在她想来,一个钱塘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所以她听说县衙进贼时,面色不改地想,这事不大,不过也用不着郡王府出马,有县丞和郡守呢。不过……她目光落在杨管家身边的小丫头和她怀里的婴儿身上,这不会是洪氏留下的那个孩子吧? “县衙里要清点损失,还要盘查下人,吵吵闹闹的并不适合养孩子,木维管事就把孩子托给我,想让他在府上住几天。”杨管家把事情说完,见吴莎的脸色有点不好,连忙把孩子抱到她跟前,希望她看在孩子的面子上会心软。 “这就是夏小公子,小名宝儿,那是花空,是跟来照顾夏小公子的。” 吴莎看看杨管家,又看看孩子,还是把孩子接了过来,然后问:“住几天?奶娘呢?” “奶娘还在找呢。”杨管家说完,见吴莎的表情又冷了一分,连忙解释道:“原先的奶娘惊着了,没奶了,只能再找一个。不论如何,傍晚前一定能找到。县衙里夏县令虽不在,但能干的人不少,想来这事很快就能平熄,到时候木维管事就会来接孩子回去。” “你没说定日子?”吴莎微微笑着问。 杨管家感觉背上发寒,难道他又做了一件蠢事? 吴莎还要说什么事,怀里的孩子哭了几下,吴莎哄了许久也没有哄好,就叫了花空过来抱。孩子交到花空手里后,还是哭个不停,花空急出了一身汗。她原先在府里也不是贴身侍候小公子的,是木维看她是小公子身边的丫头里唯一一个没有因昨晚的事被吓哭的才让她跟来郡王府,天知道她没吓哭是因为睡得死半点没发觉。 “是不是饿了?”吴莎提醒,感觉心情都变差了。 花空连连点头,朝杨管家看了一眼,杨管家帮着说:“奶娘过来之前,得委屈夏小公子喝米汤了。” “你忙去吧。”吴莎也不跟他多话,让他赶紧把奶娘的事解决了,再看向三妮,说:“让夏家小公子和康康先挤几天,你和花空一起照顾两个孩子。你先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宝儿能吃的东西。” “是。”三妮连忙去了,杨管家也顺势跟着离开了院子。 屋里一时只剩下吴莎和花空还有她怀里哭个不停的孩子。吴莎心下叹了一口气后,马上调整好心态,面色和悦地看向瞧着十来岁的花空。 “把孩子抱过来,让他在塌上躺会儿吧。” “是。”花空有些忐忑地说。 “你是刚入的夏府吗?洪夫人在时常到郡王府来,身边跟着的人里不曾有你。” “婢子本是院里负责洒扫的,不曾跟着夫人出门过。”虽不曾出门,花空也知道吴莎和洪夫人是好友,就连庄嬷嬷也说过郡王妃的好。这样一想,独自到陌生府邸的害怕就少了一分。 “我们郡王府崇尚简朴,吃穿用度说不定还比不上县令府中,你在府里的这几天若有不习惯的可要多担待,要实在适应不了也可以跟杨管家说。” “不敢。夏府也是一向节俭的。”花空有些惶恐地说,后面几个字却有些没有底气。 吴莎暗笑,夏守知这么爱享受生活的人怎么可能节俭呢,听说每季做的衣衫比她这个郡王妃还多。吴莎倒不是做不起那么多新衣服,而是觉得没有必要,她又不出门。 吴莎又问了几句宝儿的作息,说话间三妮就端着米汤进来了。她的二侄子现下主要是喝粥为主,她嫂子的小院里时常煲着粥,三妮都不用现煮就能弄到米汤。吴莎试了一下米汤的温度,感觉微热却不烫手就放心让两人给孩子喂。 花空照顾孩子还没有三妮熟练,木维也是知道郡王府从小照顾萧家的孩子才放心让一个没什么经验年纪又小的花空过来。 第207章 找上门 宝儿喝了半碗米汤就喝不下来,但看着三妮端着碗要走,又在那里干嚎。 三妮感觉到他的视线,停下脚步又走到他跟前,他才不哭了。 “还是一个气性大的。” “许是前面饿着了。” 吴莎正和三妮说着话,门口就探出一个小脑袋,吴莎一看是康康,笑着朝他招招手,“过来看看,这是你先前见过的夏家婶婶的儿子。” 康康也记得这个郡王府唯一的客人,再一想才发现夏婶婶已经很久没来了。 “夏婶婶呢,怎么小弟弟来了,夏婶婶没来?” “她要出一趟远门,想让宝儿在这儿住几天。今天晚上他就跟你住在一间屋子里了,你能照顾好他吗?” 康康早就眼馋山子有个弟弟,一听马上拍了拍胸口,说:“姑姑放心,我会看着他,让他乖的。” “好呀。” 在门口听到两人说话的徐喻明,看了榻上的孩子一眼,微微皱眉,怎么他带康康去散步的功夫,府里又多一个孩子,夏守知怎么会把孩子送到这儿吗?他疑惑地看向吴莎。 吴莎让三妮把人抱到隔壁康康住的屋子去,再把事情跟徐喻明说了,说完小声抱怨了一句:“管家也不知怎么想的,就这么应下来了。他不想想宝儿本来就是个体弱了,要是在我们府上养出好歹来怎么办?” 见她心情不悦,哪怕徐喻明同样觉得杨管家办事不靠谱,却还是安慰道:“他哪里想得到这么多,他家铁头跟头牛似的,上回病了一场稍微瘦了一点,现在又都养回来了。他许是觉得天下的孩子就如同他家铁头一般好养吧。” 想到昨天去爬假山摔了一个跟头的铁头,吴莎叹道:“幸好不是所有孩子都像铁头一样。” “若是我们有孩子,也不会像铁头一样皮。” 自从知道吴莎对她不能生这事一点也不介怀后,徐喻明也会提孩子的话。 吴莎听了,深深看了他一眼,就在徐喻明以为她恼了的时候,她认真地说道:“我小的时候,见到什么都爱咬一口,有一次抓了狗尾巴就咬……” 这个小时候,是指她前世的小时候。 徐喻明一听,想到自家孩子凶残得见东西就咬,不由打了一个寒颤,把孩子好好养大可真不容易,幸好他没有这样的烦恼。不对,他虽然没有自己的孩子,但是却在帮别人养孩子…… “夏表兄什么时候把他儿子领回去?” “他家管事虽说过几天等县衙里安顿好了会来把孩子抱回去,但是我想,怎么也得等夏表兄回来后吧。” 至于夏守知回来的日期,想想当年他赴任时的走法,两人就有些发愁。 夏守知在京中得了传信,知道县衙出了事,这次倒没有在路上耽搁。但是他难得回京一趟,自然要跟京中好友聚聚,这一聚就花了半个多月。平常负责盯他的木书已经被他先派回钱塘处理府中失窃一事,边上也就少了提醒他的人,要不是有为官的好友多嘴问了他一句是不是要调回京中了,他还没想到要回钱塘。 等他到达钱塘,宝儿已经在府里住了一个多月了。这一个月,吴莎和徐喻明充分体验了什么叫魔音穿耳,连一开始很高兴有了一个弟弟的康康,也被动不动就哭的宝儿气到眼眶含泪。好在他晚上睡得熟,睡着后就是宝儿再吵,他也没有醒过来,不像吴莎和徐喻明睡眠浅晚上隔着墙也被吵得睡不着。就连三妮也累得不轻,她自诩从小带大了康康,以为养个孩子没什么难的,现在看来是她见过的孩子还不够多。 哪怕宝儿爱哭闹,在郡王府住了一个多月也白胖了不少。吴莎白天有空就去隔壁屋里看他,这孩子也只有吃饭睡觉的时候是乖的,还特别认人,他不喜欢花空抱,喜欢粘着三妮和吴莎,有时两人跟康康说话,他还会生气。 “这性子也不知是随了谁。”吴莎私下抱怨,又暗暗发愁,不知夏守知回来后怎么把孩子还回去。要是孩子认人不肯回去怎么办,她可不舍得把三妮让出去。 三妮也不舍得出去,她渐渐也晓得世情,知道郡王府的规矩并不大,像她借府里的地方种花卖,分株用的母株也是府里的,又借着府里的势,府里却只分她二成银子,外面搭上官员的商户分出去的利益都比这个多。主家厚道、府里人员简单,除了出入不便一点,郡王府处处都比其他府里强。她也一点也不担心吴莎会忽然把她送出去,也从没生出去其他官员府里当差的想法。 县衙丢失的财物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作案的贼人并不是本地人,听被抓的贼人招供,他们一伙七人原本并不认识,前些年听说百越蛮夷之地有一个银矿,许多人就结伴而去,想探探是不是真的,是不是能让他们一夜暴富。 这当中也的确有人抢劫成功,也有人失手被伤,他们这伙人就属于后者。损了兄弟,自己也差点命丧百越,他们也就不想再去,几个原本有些面熟的人再次碰面后,一合计就结为一伙,想另找门来钱的生意。他们这些人也不可能做正经生意,只能捞偏门吃大户。 都已经敢从百越军方管辖的银矿动手了,去大齐的县衙走走他们也没什么可怵的,哪怕是被抓的几个也不怕官府盘问,差役逼供他们也挑一些能招的招,其余要紧的一个字也没有透露。 被抓的贼人不招,差役也没有办法,杨管家倒动过去帮一把的念头,不过这念头一闪而过,他堂堂郡王府管家可不会去参与这样的事,就算手再痒他也不去。 等夏守知回到钱塘时,审讯迟迟没有结果的差役们都松了一口气,他们都觉得他们的县令会有办法。不过很快他们就想起自己当差不利的事,一个个都悬着心,生怕被县令罚了。随着夏守知一同来钱塘的还有一人,那就是萧墨言,哪怕夏守知审不出东西来,他这个前任廷尉也要撬开这些贼人的嘴。 萧墨言和夏守知一样,也进京参加了太子大婚,他会在京城久留倒不是因为访友,而是为了在萧老夫人身边侍疾。陛下是重孝之人,若是朝臣出于孝道懈怠了工作,只要没有惹出事端,他不会追究。这期间,他也听说了夏守知家中被盗之事。 他是杨州刺史,会暨郡在他的治下,钱塘自然也是在他的治下。当初夫人棺木被惊,次女被杀之仇,他一刻也不曾忘记。那伙贼人除了一人还不曾被缉拿归案,其余人等都已经伏法,且他用了重典,判贼人当街被腰斩,他们的家人都入奴藉,发配去了矿场,就连不曾归案那人的家人也一样。 他这样做,也是让这些贼人知道官府不好惹。可才过去几年,竟然有人胆子大到偷到县衙去了,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看看是怎么样的人有这样的胆子。 既然萧墨言愿意插手,于公于私,夏守知都不会阻止。回到钱塘后,他知道庄嬷嬷因为那么遇袭得了头风之症,以后怕也不能当差了,就做主给她在庄子里安排了一个差事,让她去乡下颐养天年。以前照顾宝儿的事,都是庄嬷嬷在安排,现在她不在了,夏守知还真不知道把这事交给谁。 他不可像萧墨言,就算萧墨言也丧妻,他也可以把儿子交给他母亲或是让他母亲安排一个得用的嬷嬷过来。他的身边就只有小厮,有些个小厮的媳妇倒也堪用,却又都没到那个份量。迟疑之下,他也就没有去郡王府接孩子回来。 吴莎看着脾气差,照顾起孩子来总比他要精细,夏守知还挺放心。 知道夏守知回钱塘后,吴莎和徐喻明就一直等着他来接孩子,甚至连宝儿用的东西都收拾好了。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七天过去了,夏守知还是没有来,宝儿的行李包了又拆、拆了又包,吴莎气出一肚子火,到了第七天,她也就让花空拎着东西,自己抱着孩子去了县衙。 后衙自从失窃后,守门的人就又多了几个,吴莎一下马车,他们就用力观察,生怕她是贼扮的。吴莎心下越发恼火,就让花空进去找管事。花空在郡王府住了一阵子,知道吴莎是个性情中人,知道她这回火了,不敢怠慢,马上跟守门的小厮说了。 小厮正朝里面通报,远远就有一行人过来,吴莎用余光一瞟,就看清是萧墨言和几个差役。 萧墨言一看到她,不由加快了脚步,直到了她跟前才停下。 “义妹,你怎么在这儿?” “来找孩子他爹。” 这话要是换成别人,萧墨言就该误会是夏守知外面的女人找来了。夏守知把孩子放在郡王府的事他也听说了,他也不懂夏守知此举的用意,难不成他真的只是为了图方便?他知道吴莎是谁吗?他不会也有所图吧? 第208章 丹药 “听说你跟夏洪氏之前很聊得来?” “一般,就是瞎聊。” 萧墨言一笑,定定看了她一会儿,说:“你来的不巧,夏县令并没有在府里。” “也不是非要见着他,把孩子交给管事也是一样的,要不你帮忙接了,我想你总不会拐了他的孩子去卖的。” “我自己的孩子都还在你那里的呢。康康最近乖吗?今年读了哪些书?” “你不会自己去问他?你都到钱塘了都不去看你儿子,追缉贼人是要紧,可也不会一点时间也抽不出来吧?” “那我晚上过去,可好?”萧墨言挑眉问。 吴莎一顿,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好像也不能说不好,只怪自己前面嘴巴快。她正不知要怎么回答,花空面色尴尬地从府里出来,小心瞄了吴莎一眼。 “郡王妃,府里没有人。” “没有人?”吴莎不解地问,怎么可能没有人,下人总有几个的。 花空显然也发觉自己没说清楚,连忙说:“老爷没在,几个管事也没在,剩下的人都不敢做主。” 有这么巧?吴莎冷下脸,转头看向萧墨言,盘算着要不把孩子塞给他得了。 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萧墨言说:“我晚上还要去你那里,你现在把孩子塞给我,我晚上还不得塞还给你?” 所以这孩子今天她还塞不出去了?微微一笑,她说:“义兄真爱说笑。既然夏府说得上话的人都不在,小妹就先回去了。” 欠了欠身,她就带着花空回了府,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要怎么教训夏守知。 徐喻明见她又抱着孩子回来了,也没有多问,倒是康康看到宝儿很高兴。他虽然嫌弃宝儿动不动就哭,害他不能专心读书,但是吴莎说要把宝儿送回去后,他依依不舍地围着宝儿打转,还想跟吴莎一起把孩子送回去,最终因为上课没去成。 坐在书房,他听课也没法专心,徐喻明也不提醒,等时间到了就让康康把他今天所讲的内容默出来,要是默不出就得罚站。康康一脸惶然,想要问山子和铁头今天课上讲了什么,两人比他还懵。一看两人指望不上了,他只能怯怯看向徐喻明,想着自己主动认罚会不会更好一点? 就在他挪动步子向徐喻明靠近时,吴莎抱着宝儿回来了。康康一听到宝儿的哭声,也不管受罚的事,几步跑到吴莎跟前。 “姑姑,宝儿是不是不走了?” “今天他爹不在家,明天再走。” “要是明天也不在家呢?” “明天他一定在家。”吴莎一脸和煦地笑道,把哭着的宝儿交给了奶娘。 康康没发觉她语气中的恼意,默默垂下头,说:“那好吧。等宝儿吃完饭,我再给他讲个故事,听完故事他就不会哭了。” “真乖。”吴莎夸了一句,到底没告诉他萧墨言的事,生怕萧墨言晚上爽约没有来,让康康失望。 等康康跟着宝儿回了房,吴莎去了书屋,跟徐喻明无奈地对看了一眼。 “没见到人?”徐喻明问道。 吴莎点了点头,说:“今晚我可能得去外面溜个弯降降火气。” “要是他避不见面,你去哪里找人?” “书院、花楼,他能去的也就这两个地方。” 书院倒还罢了,花楼……徐喻明看向她,拉住了她的手,说:“晚上那么冷,在钱塘逛上一圈得吹多少风,脸都要吹皱了,倒不如挑一日无风无月的好日子再去。你要是去了,这事倒还结了;要是不去……” 吴莎一听觉得有理,却又斜睨了他一眼,趁四下无人在他白玉般的脸上摸了一把,打趣道:“就这么不想我去花楼?” “那儿味大,不好闻。” “你又没去过,怎么知道?” “看看夏表兄就知道了。” “我倒觉得他挺香的。”吴莎故意说,感觉徐喻明目光一冷,便接着说道:“是世俗男女喜欢的味道,不过远远不能跟郎君身上的君子清气相比。” “你呀~”徐喻明对她一套套的说辞已经见怪不怪的,不过不得不说,她说的话让他心下很是受用,哪怕知道是用来哄他的,他也不在意。 跟徐喻明说了一会儿话,吴莎心里的火气也减了几分,就算她晚上不去堵人,也不能让夏守知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反正府里近来也没什么事,吴莎就让杨管家每天去县衙转一圈,看看夏守知和他的几个得用的管事在不在,她就不信他们能天天不在家。 宝儿是杨管家做主抱回来的,吴莎让他去堵人,他也不敢不去。他干这一行有经验,以前盯梢的时候一盯就是一整天,他也没觉得累。吴莎也没让他整天堵在那里,而是堵个半天,带上点心和热水也不用隐藏踪迹明着在门口坐两个小时辰,时段任挑,要是白天抽不出时间,晚上去也是可以的。 为了避开杨管家,夏家几个管事的出入只能通过前衙,但保不齐有别人真有事找上门的时候。门房的人也不敢露出话头让杨管家知道府里有管事的在,把人领进去时就跟做贼一样。大户人家哪会把家里所有的管事都派出去,定然是会安排一个人在府里守着的,这事杨管家也清楚。他当然也可以凭武力进去把管事的揪出来,但吴莎似乎也没说让他真堵到人,就是让他摆摆架子。 萧墨言在县衙外也曾好几次遇到杨管家,他不由庆幸自己不是住在钱塘,不然吴莎也许也不会帮他照顾康康。这几天,他借口上门看儿子,每日都在郡王府用晚膳,虽不曾遇见徐喻明和吴莎,但他听着康康说着与吴莎相处的日常,心下也是满足的。可惜贼子的口供已经问出,他也不可能一直呆在钱塘,只能等着正月里再跟吴莎见一面。 杨管家每天去县衙外面堵人总算起了作用,过了五天,夏守知亲自来了郡王府。本来吴莎不想见他,让花空抱上宝儿出去见客,谁知夏守知又让杨管家来请了一次,还说有要事相谈。 吴莎深知去了极有可能被坑,她还是走了这一趟,她就想看看他能说出什么要事来。 到了前厅,夏守知一见她来了就朝她作了一揖。 “多亏这几日娘娘相助,不然我好不容易得来的嫡长子都没人照料了。此恩此德,下官没齿难忘,以后娘娘若有用得着下官的地方,尽管开口。” 吴莎用余光跟杨管家使了眼色,等杨管家把正厅的下人都带走了,她才白了夏守知一眼。 “少来这一套,说吧,到底有什么事。” “其实没什么事。”夏守知笑呵呵地说,见吴莎开始挽袖子了,连忙加了一句,“就是我此次入京,遇见了一位道友,玄机大师。这位道长我想你应该听说过,练丹最是厉害,我想到郡王久病不愈,特向他求了一瓶丹药。” 这位玄机大师吴莎的确听说过,那些虚的且不说,他的医术是真不错。但他脾气古怪又行踪不定,一般人想要向他求药可不容易。吴莎看了夏守知一眼,很怀疑他所说的药是不是假的。 “你既然特地求来了药,怎么今天才拿来?” “下官是真的忙呀……”夏守知长长叹了一口气,开始抱怨他忙碌的工作,最后还说:“我都忙得连儿子都没有时间来接,你觉得我能记得送药的事?” 娘的,怎么听起来他还有理了,吴莎黑着脸想。 “真不是我推脱,我府里的东西都被偷了,你说我能不急吗?我的上官又在边上盯着,我要是偷懒以后的考评不就拿不到优了。” “你拿不到优很要紧吗?”吴莎冷哼道,别以为她不知道,他不管考评是优是良都得扎在钱塘。 “也许有派得上用处的时候呢?毕竟来的人是萧刺史,我总得给他留个好印象。” 吴莎似笑非笑地看向他,说:“原来如此呀,那现在萧刺史走了,你是不是能把你那宝贝儿子领回去了呢?” “我自然是想跟我的宝贝儿子呆在一块儿的,但是我忙呀,马上就是钱塘最冷的时候了,我得去各镇各村看看有没有人受灾,还得继续盯着盗贼的事,谁知他们会不会杀个回马枪呢。最要紧的是,我已经写信去京城让家里帮我寻个沉稳的嬷嬷来带孩子,但老家一直没消息,我实在是没办法。能不能让宝儿继续在郡王府住几天?” “你还想住几天?” “不久不久,住到新年就差不多了,离新年也没几天了。” 这还不久?吴莎瞪了他一眼,还不曾说什么,夏守知就递了一瓶药过来,就是他刚刚说的从玄机道长那儿要来的药。 “这药真的很难得,若不是我帮玄机道长要来了家里收藏的紫铜钵,他根本不肯帮我制这药。” 吴莎把药拿了过来,无奈地一点头,“那就再让宝儿住一阵吧。你也长点心,这还是不是你亲儿子,都在钱塘住着,你还能扔下不管……” “萧刺史不也这样嘛。” “他至少还是我义兄,你算哪位呀?” “我是郡王的表兄呀,表兄还能比义兄远?要是你去问郡王,说不定他宁可留下我家宝儿,也不会要萧家小儿。” “康康可比你家宝儿乖多了。” “宝儿还小。” “康康小的时候也不乱哭。这也幸好不是在京城,不然你把孩子塞过来,指不定有人就要想开去了。” 第209章 留下 两人又扯了几句,吴莎实在看着夏守知不顺眼,就打发他回去了。 他告辞后,笑着加了一句:“郡王妃,那药宝儿也能吃。” 吴莎一听,还不及说什么,夏守知已经跑没影了。吴莎无奈,看着在门房呆着的花空抱着宝儿又回来了,只能认命地让她回屋。 先前她还想不通,夏守知怎么会这么好心为徐喻明去求药,原来这是求给他儿子的,也不知这药徐喻明能不能吃,别把人吃出毛病来。 徐喻明见宝儿又被抱回来了,就知道吴莎又回坑了,却也没怎么在意。吴莎回屋后,拿着一瓶药细细研究起来,徐喻明好奇地看了一眼。 “夏表兄给的?” 吴莎点头,说:“玄机道长出品,滋补五脏六腑,温补无伤害,儿童也适用。” 徐喻明听着她的话觉得有趣,但也抓到话里的重点,“这药我能吃?” “表兄说这是为你求的,又说宝儿也能吃……我想这药应该是给宝儿求的。”吴莎拔出瓶塞,闻了一下里面的药味,也闻不出里面有哪几种药材。 “你要吃一颗吗?”吴莎抬眼看向徐喻明,也不知这个药是怎么个吃法。 “要不要等你问清楚了再吃?” 吴莎一想也对,便把药收好,让杨管家过几天有空去县衙问问,想来这次他应该很容易就能见到人。 其实让宝儿养在郡王府,旁的还没什么,吴莎就担心他生病,在短短几个月他已经病了两次了,幸好都只是小感冒,稍微养个几天就好了。为了增加他的抵抗力,吴莎只能给奶娘加餐吃一些补汤,希望宝儿通过奶水也能吸收一点。 花空知道这些滋补的药材不便宜,但郡王妃舍得用,也不曾短了她的吃喝,哪怕她对呆在郡王府一事很忐忑,住得久了反倒觉得呆在郡王府要比在县衙轻松。以往她上头还有几个人管着,有时她干完自己的活还得帮她们做事,分给她的饭菜也都是差的。但是郡王府里除了两个主子吃得好一些,其余的人吃的都一样,谁要想吃好点就自己拿钱出来让厨房帮着加菜。 也有人管着她,郡王妃身边没有嬷嬷,唯一的大丫头安妮比她也大不了几岁,是一个做事利落的。还有一个二等丫头安贵平常也不怎么出声,却也是个能干的。许是受她们影响,现在哪怕她和奶娘两个人也能把小公子照顾好了,不像在夏府的时候,四五个人也手忙脚乱的。 转眼到了春节,夏守知来府里看过儿子,也送了不少东西过来,里面有一些一看就是送给大人的,瞧着还挺值钱。吴莎估摸着这些东西,都能去买一屋子的下人照顾宝儿了,但夏守知却一点也没提把宝儿接回去的意思。 毕竟是外男,吴莎也不可能每次都去见他,她让杨管家帮着问问夏家什么时候派嬷嬷过来,杨管家没一次问到准话,关于药的事他倒是问清楚了。吴莎心下猜测夏守知是打算把儿子放在郡王府多养些日子,也懒得去拆穿。 这一养就到了第二年清明时节,也接近洪氏的祭日。吴莎猜测他怎么也得带孩子去拜祭洪氏,果然,在一个细雨朦朦的午后,夏守知来接人。 孩子该怎么照顾,花空都知道,吴莎也就没有跟夏守知多说,不过夏守知带着宝儿要走时,她还是唠叨了一句。 “当爹的最好多陪陪孩子,对孩子的性情养成有好处。” 夏守知一愣,笑着点头,“是。” 吴莎不由想起夏守知从小跟着祖父母长大的事,心下有些尴尬,便转头去逗宝儿,可宝儿很不给面子地哭了,伸手非要她抱。 “这孩子倒是个聪明了,知道要走了。”夏守知感慨。 吴莎面僵了片刻,还是照实说:“他只是认人,想换个人抱抱,哭上两刻钟就好了。天也不早了,你们快回吧。” 夏守知一愣,朝抱着宝儿的花空看了一眼,倒还有心情想,这小丫头底子还不错,好好养上几年也算是个清秀佳人。花空正着急哄宝儿,无暇理会夏守知的目光。等他们出了院子,宝儿的哭声也远了,吴莎觉得清静不少,就是太清静了,心里反倒有些空。 她知道宝儿以后不会再养在郡王府,洪氏的庶弟洪四爷如今到了夏守知的求知书院任职,洪母已经交待了儿子儿媳若是夏守知那无法好好照顾宝儿,就让两人把孩子接过去养,两人也已经答应了。原本等洪氏的祭日过后,洪四就让她媳妇过来接人,谁知当天夜里洪四的四岁独子出了疹子,他们自然不能再来接人。 等孩子的病好了,洪四夫人因照顾儿子病倒,还被查出怀了身孕,这下她更无力照顾两个孩子。夏守知收到消息后,长长叹了一口气,马上又换上笑脸去私库挑了几件好东西,让花空抱着宝儿去郡王府。 他被盗的东西已经追回来不少,那些贼人眼光并不怎么样,当初偷盗时只搬走了一些看着贵重好搬动的,那些真正稀罕的古玩字画他们都没动;他放在夹层里的金银也没动,不然他想送东西哄吴莎答应帮忙照顾孩子,都不知拿什么。 吴莎一听说夏守知带上一车东西和孩子来了,心下已经猜到了几分,她朝徐喻明看了一眼,见徐喻明对她微微一笑,便起身去了前院。宝儿一看到她就朝她扑,一到她的怀里就大哭,就跟经历了生离死别一样。 这个小戏精,吴莎腹诽,难得和颜悦色地看向夏守知,“把东西留下,人……” 她朝大门努努嘴,不想跟夏守知多说。夏守知无奈,朝她拱了拱手后就离开了,孩子总算是有人照顾了,他轻快不少,想到吴莎说过的话,他就想着有空可以多来郡王府走走,让儿子多见见他,反正他连儿子都在郡王府了,避嫌什么的,也就没什么必要了。 暄治十四年,这一年康康已经六岁了,萧墨言春节过来看儿子时,也说了年底要带儿子回萧府的事。这事是徐喻明出面跟他商议的,等他回去跟吴莎一说,吴莎才反应过来。毕竟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不可能跟他们过一辈子,算算年纪他也的确该回去了。 “他回去也好,跟着我们在这儿读书,许多该他要懂的事他也没处学。”吴莎说道。 徐喻明听了暗暗点头,既然年底康康就得回去,他少不得今年多教他一些该他要懂的事,免得他回了京城被欺负了也不知要怎么办,怎么说也是他从小教导的孩子,也不能太蠢。 康康并不知道自己年底要回家的事,他除了每天跟着徐喻明读书,还会教宝儿说话走路。他听吴莎说他小时候也是这样从一个只会爬只会哭的小娃娃长到现在这么大,不过吴莎也说他小时候没有宝儿这么爱哭。听吴莎这样说,他也就放心了,他生怕自己小时候也是个爱哭鬼。 也是因为他懂事知礼,吴莎才更舍不得他,不过这话她连徐喻明面前都不提,徐喻明也不多问,只是面上对宝儿的事好奇许多,常问吴莎他在教课的时候宝儿在说什么。徐喻明问得多了,吴莎也多留心宝儿的一举一动,渐渐地把对康康的心思移到宝儿身上。 察觉到徐喻明的用意时,吴莎自己都愣了一下,她有一瞬间的不安,感觉徐喻明对她太了解了,但很快淡淡的欢喜将她淹没了,有人对她这般用心,她哪有不高兴的。可是等她冷静下来时,又开始觉得这样的方法不好,她从开始就不应该让孩子进入她的生活。 不过她也就养这两个孩子了,吴莎暗想,除了夏守知这个厚脸皮的,和萧墨言这个名义上的义兄,旁人也不会把孩子放到她这儿来。 心里记挂着康康年底要回家的事,时间也就过得快了起来,似乎一眨眼,就度过了夏天到了秋天。吴莎知道康康就快要回去了,思考着要不要把他娘亲过世的事告诉他,想来想去也没个结果,她就问了徐喻明的意见。 徐喻明显然不懂她的烦恼,说:“康康都这么大了,这些事也应该让他知道。” “可是这个很不好开口。” 徐喻明顿了片刻,面色古怪地看了她一眼,说:“不好开口吗?我已经跟他说过了。” 这下换吴莎傻眼了。 “你说了?你什么时候说的?怎么说的?” “上次夏表兄来看望宝儿,康康就说起夏表嫂的事,我就把生老病死的事跟他说了,还跟他说他的娘过世的事。当时他觉得宝儿很可怜,我就问他,觉得他自己可怜吗?他摇了摇头,我又说他和宝儿是一样的。” “他当时没哭?” “没哭,就是呆了一个下午,后来铁头来找他去玩,他又好了。吃晚饭的时候,他吃得和平时一样,你不是都没看出来嘛。” 吴莎扁了扁嘴,伸手在他身上拧了一把,转头出了门表示不想理他。徐喻明吃痛地“咝”了一声,却又暗暗觉得好笑。他也有把吴莎说得无话可说的一天。 吴莎在花园生了不到一个时辰的闷气,又回来张罗晚饭,假装刚刚的事没有发生过。徐喻明见她如此,也知趣地配合,如果他的嘴角没有上扬得那么厉害,吴莎会更加满意。 第210章 继娶 到了年底,徐喻明跟康康说今年过年他会回京城跟他的祖母、姐姐和父亲一起过。 “姑姑和姑父不去吗?”康康小声问道。 “我们不去。” 康康失落地低下头,他其实已经猜到他们不会去了。 “你回了家要乖乖听话,尤其要听你祖母的话,知道吗?” 康康懵懂点头,他并不知道他回去了就回不来了。 徐喻明难得摸了摸他的头,说:“回去之后你要乖乖的,照顾好自己,姑姑和姑父在钱塘也能安心。你已经是大孩子了,也读了许多书,要记得‘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 “记住了。”康康郑重地说,感觉徐喻明把他当成一个大人来看,心下还颇为欢喜。 这份欢喜直到萧墨言来接他时,也不曾散去。他还跟铁头和山子说好,他会买京城的特产回来送给他们。铁头和山子也高兴地应了,铁头还特别说要吃的。 “康公子,你要早点回来呀。”送别时,铁头朝他挥挥手,哪怕他是个不靠谱的,也还记得在人前要叫康康为康公子。 康康重重点头,说:“我一定会带着一堆好吃的回来。” 萧墨言听到两人的话,朝送行的徐喻明和吴莎看了一眼,徐喻明坦然地看了过去,朝他淡淡一笑。吴莎也没有多言,该想通的她已经想通了,就算是亲生的孩子都有离开父母远行的一天,她该做的不是依依不舍,而是相信自家的孩子定能在外面找到自己的一片天。 等康康坐上马车离开,吴莎和徐喻明并肩回家时,又说到康康的事。 “等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回钱塘了,会不会闹?” “有他亲爹在呢,这事就让他亲爹去烦吧。” 吴莎见他语带不满,知道他又吃味了,无奈地笑笑,说:“也是。” “若是萧刺史一直都是萧刺史,康康还是有可能回钱塘的。” “一州的刺史都是三年为一任,最多连任两次,萧……义兄已经在杨州任职六年,估计这次回京他也不会再回来了。” “以他现在的年纪,位至三公也算了不得了。” “你怎么知道是三公而不是太傅?” “上面的人都不傻。” 大齐只有太子太傅,无太师、太保职,位次上公。太子太傅是太子属臣之首,担任者就等于和东宫绑在了一起,等到太子继位,太傅一般会升为上公,也就是成为三公(太尉、司徒、司空)之一。不过有时太子太傅就是三公之一兼任的,兼任者会挑家中子弟或得意门生在太子面前露脸,争取让他们中的一个成为他的继任者,让他的家庭继续显赫下去。 不过当太子太傅也是有风险的,比如徐喻明父亲的太傅,就因为受谋反案牵连被夷了三族。而继任的太子,也就是齐暄帝当太子时的太子太傅是叶司徒兼任,现在宫中的德妃就出自叶家,是叶司徒异母弟弟的女儿。叶司徒与他这个弟弟年纪相差十余岁,德妃如今才二十出头,叶司徒却年近六十,萧墨言这次回京极有可能接他的班。 萧墨言担任廷尉时,叶司徒是他的上官,叶司徒对他还算照顾,想来他心里也明白他的司徒之位一时还传不到叶家人手里。 随着太子年纪增长,齐暄帝对他也越发严厉,太子面上一直恭敬,心里怎么想的谁也不知道。齐暄帝也不想把自己最好的助手放到太傅的位置上,免得将来有个万一受牵连。太子与现在的太子太傅关系密切,他对萧墨言一向敬畏,也不希望萧墨言成为太傅来管着他。他倒也不曾存着打压萧墨言的心思,甚至盼着萧墨言能成为司徒,若是叶司徒致仕,宫中的德妃就没了靠山,于他也是有利的。 当然要是能把萧墨言拉过来成为他们的助力自然最好,方法嘛,可以从他的亲事入手。 萧墨言丧妻近六年,就连他的岳家都开始劝他继娶。萧老夫人年纪大了,还不知能看顾康康到几时,康康将来成亲也需要一个女性长辈操持。岳家一直希望萧墨言能再娶一个齐氏女,甚至在想,萧墨言一直不继娶是不是对发妻情深难忘,若是如此也好办,齐氏有一庶妹,生得与齐氏十分相像,让她去萧墨言眼前晃一晃,说不定能得萧墨言另眼相看。 可惜一个庶女实在拿不出手,就算她记到嫡母名下,旁人也不会把她真当成嫡女,还会惹来非议。齐家人也只能盼着萧墨言自己看中非卿不娶,他们面子上还能过得去些。 康康自回了京城就见了许多亲戚,许多伯母婶婶会带着跟他差不多年纪的孩子陪他玩,还会让一位年纪大一些的姨姨陪着。每次她们夸她们领来的姨姨,他就会很惊叹听着,想着这个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多品貌俱佳的人。可他怎么看,都觉得她们不如姑姑,甚至不如安妮姑姑,他还发现她们好像并不喜欢跟他玩。 真可怜,他暗想,她们一定跟他一样,是被家里人硬叫来的,比起跟陌生人玩,他更喜欢呆在屋子里看书,偏大人不许,非要叫他出来,他都好几天没习字了。 这天萧墨言带他出门见客,说是要去他外祖家,他不太清楚外祖是什么,铁头和山子都没有外祖,他们也没有祖母。康康跟在萧墨言身后,整个萧府,他跟萧墨言相处最久,也最亲近。 “父亲,今天见了外祖还要见其他人吗?我想回去看书了,我都快忘了回来前姑父教的字,要是回去姑父抽查我没默出来,姑父会罚我的。” 萧墨言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一派天真的儿子一眼,到底还是没能告诉他不能回钱塘的事。 “孙儿拜见外祖父外祖母。” 在萧墨言的引导下,康康朝两位保养得宜略显富态的老人跪下行了礼。 “快起来。”外祖母摆摆手,连忙让身边的丫头把他扶起来带到身边,扶着他的肩细细打量他的样子。“好孩子,生得跟你母亲一模一样。” 康康对他的亡母很是好奇,但是听外祖母这样一说,他心里又有疑惑。这些天他见过许多亲戚,大部分亲戚都说他长得像父亲,他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别人这样说,他也就以为自己跟父亲长得很像。父亲长得很好看,跟姑父一样好看,能长成这样也不错。但现在外祖母说他长得像娘亲,他不知道自己的娘亲的模样,好像有人说过姐姐长得像娘亲,所以他和姐姐长得很像? “好好的提这个做什么。”齐老爷埋怨道。 “难道我就不能提一提我苦命的女儿吗?”齐老夫人埋怨道,说着还拿出了帕子擦了擦眼角。 这也是康康觉得新奇的地方,这儿的人好像动不动就用帕子擦眼泪,可是她们又没有像宝儿那样大哭,根本用不着擦呀。他也不会开口询问,回京城前姑父教过他要谨言慎行,他都记着呢。 “都怪小婿没有照顾好她。”萧墨言淡淡说道。 “怪不得你,都怪那孩子福薄。”说到这儿,齐老夫人真挤出几滴泪来,不过很快就被帕子擦干了。 齐老爷长长叹了一口气,说:“生死有命,怪不得旁人。你岳母这些年也看开了,也是亏得我这位小女儿时常在她身边陪着她。” 齐老爷说完,视线就落在齐母身边的一位小姐身上,她一听羞涩地低下头,说:“父亲莫要这样说,都是九娘应该做的。” 萧墨言朝她看了一眼,其实刚刚进屋时他就注意到这位站在齐老夫人身边的小姐,瞧年纪也不知是孙女还是侄女。他这些天出去会客,总会遇见女子,心下多少明白这些人的打算,也就没有往庶女那边想,以他现在的身份就是继娶也不会有人推一个庶女出来。 但这位齐九娘显然就是庶女,齐氏只有一个嫡亲的姐姐并无其他姐妹。 听齐老爷的意思,这位庶生长得跟齐氏很像。萧墨言的确觉得她眼熟,一时想不起像谁,没想到像的是齐氏,这些多年过去了,他都不记得齐氏的模样了。 “康康,快过来看看你九姨,你众多姨姨里她生得跟你娘最像。” 虽说康康的确要叫齐氏同辈的姑娘为姨姨,但是除了嫡亲的姨母,其余的无事都是不用走动的。庶出的子女不过比家里的下人好一点,哪里当得萧家的嫡子这般敬着。萧墨言冷眼看着,心下已经盘算着以后少带康康来见齐家人,这样嫡庶不分的人家不适合来往。 康康好奇地打量这位九姨的长相,嗯……长得跟姐姐是有点像,和姑姑一样好看,但是没有姑父好看。也幸好吴莎没有在这儿,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若是知道在康康心里她没有徐喻明好看,她会……得意。 看了几眼,康康也就不看了,姨姨是姨姨娘是娘,就像两个人长得像,姨姨也不会变成娘。徐喻明先前跟他说过,要他入京后看人不要看表面,有些人面上对他好实际上是想从他身上得好处。这些日子他得了长辈不少礼物,身上的好东西还挺多,他还想把这些东西拿回去送给铁头和山子呢,不想被什么姨姨哄了去。 第211章 卫太子妃 在外祖家吃了一顿午饭后,康康和萧墨言回府,他一向有午睡的习惯,上了被火炉熏得暖呼呼的马车便有些困了。萧墨言扶着他的肩膀,让他靠着,趁他有些迷糊的时候问他。 “康康,你想你娘吗?” “想。”康康眯着眼说。 “你想要一个新的娘吗?”萧墨言又问。 康康点了点头,在他知道自己的娘已经过世后,徐喻明就跟他说了他的父亲得再娶一个,不然他会一直孤零零的很可怜。 萧墨言没料到他会想也不想就答应,也不知是钱塘哪位教的他,见他快要睡着了,他又小声问:“找一个像你姑姑这样的人当你后娘可好?” 康康点头,也没有多想,身子已经歪向萧墨言,靠在他腰上睡着了。萧墨言微一扬唇,却又轻轻一叹。 跟着府里的一群亲戚热热闹闹地过了一个年,康康被家人的体贴和周围新伙伴的友好环绕着,一时也忘记提回去的话。等正月的热闹过去,他的父亲忙碌了起来,他甚至不能每天见到他。既然父亲这么忙,他也不好去打扰他,便只能忍耐着。 一直到了清明节,萧墨言难得在家休假,康康去请安时便问了他几时回钱塘。 萧墨言想了想,温和地说道:“再过一阵子吧,近来父亲公务繁忙,没空送你回去。最近你可有乖乖看书?” “看的。看的都是以前姑父教过的书。” “我们还得在京城呆一段时间,不如你先到族学上学,免得误了功课。” 康康想了想,觉得呆在府里也是无事,便点了点头。 萧氏族学上学的孩子颇多,他们不一定都姓萧,但跟萧家都带着关系。除了萧家嫡支的人,孩子入学都得经过校考,考过了方能入学。取了大名为萧康思的康康顺利入学,才发现原来跟他差不多聪明的孩子有许多,像铁头和山子这样笨的才少有。 跟在他身边比他大两岁的小厮胡生也不怎么聪明,他让胡生跟着一起识字,胡生花了好几天学会了没几个。不过胡生比铁头和山子要听话,萧康思劝他多练字,他也练了,让他陪他玩他也陪了。只是跟他玩没什么意思,他处处都让着他,一点也不像铁头和山子,萧康思自然知道是因为他是主子,胡生才会如此,府里的下人都是如此,他又担心,将来铁头和山子会不会也变成这样。 就是学堂里他的同窗对他也十分礼让,他一开始不知道是为什么,渐渐才发现是因为他的父亲是很大的官,他们的父亲怕他的父亲,他们才会处处让他好。被许多人捧着是一件让他微微有些得意的事,他却还是想要回钱塘去,和铁头和山子在一起。 他没能回钱塘,他为他们挑的礼物和他写给吴莎和徐喻明的信却被送到了钱塘,他也不知道他们喜不喜欢他挑的东西。钱塘那边没有信来,他甚至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收到了他的东西。 又到了年底,他趁着生辰的时候又问了萧墨言几时回钱塘。 “再等等吧。”萧墨言说。 萧康思失落地点点头,心下已经猜到他可能不能回钱塘了。回去之后,他偷偷在被窝里哭了好久,好在第二天休沐,也不会有同窗发现。他的姐姐倒是发现了,还连忙让人去要了煮鸡蛋为他敷眼睛。 “好好的,怎么哭了?学堂里有人欺负你?”萧萱儿关切地问。 萧康思摇了摇头,略一思索才说:“我想娘了。” 萧萱儿一愣,她已经很久没有想娘了,从她记事起她就跟着祖母,跟娘相关的记忆很少,如今她连娘长什么样子都忘了,她也忘了二妹的长相。康思出生后不久,母亲和二妹就过世了,他应该不记得她们才是,怎么会忽然想到母亲了呢,萧萱儿暗想,马上便联想到了那些传闻。 “你不想让父亲继娶吗?”她小心问道,和这个弟弟并不熟悉,大半年相处下来只知道他懂事又贴心,却又总像隔了一层。她有些忐忑地看着他,不知该不该跟七岁的他说这件事。 “父亲继娶也没什么不好的。”萧康思说道,心下倒是马上猜到姐姐的想法。 “祖母还想再有几个孙子孙女呢。” “我也想要弟弟妹妹。”萧康思笑着说,他是真的想要一个弟弟或妹妹,就算像宝儿一样爱哭也没关系。 萧萱儿淡淡一笑,也不知弟弟说的是真是假。她其实并不希望父亲继娶,但是这事不是她不愿就可以阻止的,她现在只盼着父亲选的这位继母是个好相处的。 萧墨言回京也一年了,他顶替叶司徒成了新的司徒,叶司徒也没有致仕,而是成了相对空闲的司空。萧墨言管着太仆、鸿胪、廷尉三卿,又要与太尉、司空议政,每日都十分忙碌。他担任廷尉时没少得罪人,如今成了司徒,哪怕是简在帝心的人物,许多人对他也是不远不近的处着,生怕他行事还如担任廷尉时一样凌厉。 不过大半年相处下来,他们都觉得萧墨言沉稳不少,哪怕见了人还如以前一样神色淡淡看不出真意,至少言语温和不少,对陛下所提的建议也不是全盘接受,与朝臣辩驳时目光也是平和的。到底是年纪大了,他们暗想,放心之后,对他的亲事也就更关注了,当初选太子妃时,他们都没有这般热心。 偏萧墨言迟迟没有动静,以前他不娶,旁人会以为他是为了嫡子,现在他还不娶,旁人也想不到原由。他不仅没继娶,家里甚至连小妾通房都不曾安排,身边侍候的人也都是小厮。这般清心寡欲的人,在官场中人看来要么是为了沽名钓誉,要么的别有隐情。他已经官至司徒,前者已经没有必要了,那么理由只能是后者。 身体有疾、忽然好男风、挑花了眼……每个人心中各有猜测,萧墨言假作不知,哪怕母亲来催,也被他以公务繁荣为由挡了回去。他就是想任性一回,不想再继娶。 年底,随着康康信件来到钱塘的还有卫太子妃产女的消息。太子大婚之前,他房内本有两位通房侍候,两人现在都记为孺子,继续留在太子宫中。太子后宫的女人只有三等,太子妃、太子良娣和孺人,就如同宫中的只有皇后、妃子和美人一般。 孺人份位低,一般都不被太子妃看在眼里,可是太子偏宠她们,又不喜齐暄帝挑的卫太子妃,嫌她小家子气。卫太子妃初时还忍着,直到去年落胎后,她才一改往日的隐忍,将其中一位孺人杖毙,太子为此大怒,后来还被齐暄帝申斥,太子不得不进宫认错,与太子妃缓和了关系。 这事哪怕宫里封锁着消息,外面却能猜到原由,心里也各有思量。 卫太子妃休养期间,太子又纳了一位良娣,这位与太子妃差不多日子怀孕,不过太子妃早产占着嫡长,哪怕只是个女儿也是尊贵的。良娣当时也没有说什么,私下却笑话太子妃想抢在她前头生儿子,生下来的却是个女儿,算是白受了错。可惜一个月后,太子良娣生下的也是一个女儿。 宫中石皇后心中不悦,又做主为太子纳了一个良娣,这位陈良娣是石家姻亲的女儿,与太子本就相识,与二皇子也见过几面。 陈良娣刚入宫时,卫太子妃和秦良娣都忙着照顾新生的女儿,无暇理会她,倒让她夜夜承宠。太子本就认识她,知道此女将来会是他的,先前还想提前享用,偏她不肯还一直吊着他,如今得手,被她小意哄着,他竟越发丢不开了。 卫太子妃知晓了还不觉得什么,本来她就不受宠,太子只肯每月初一、十五到她房中,其余时间她都是看着他去找别人,就是没有陈良娣也有秦良娣,还有那些孺人、女婢。 “娘娘,药熬好了,趁热喝了吧。”太子妃的贴身婢女顺心端着碗进来。 “安安的药好了吗?”卫太子妃问道,安安是她女儿的名字,因为是早产,出身后身体瘦弱,时不时地就要病一场。卫太子妃产后身体也一直不好,也无法亲自照顾女人,只能将她交给身边的嬷嬷。 “就快好了。” 卫太子妃满意地点头,接过药时见顺心双眼通红似是哭过,心下有不解,一时也不好说破,便问:“顺意呢?” 顺心一愣,支吾片刻才说:“正盯着小姐的药呢。” 卫太子妃假作相信,心下的疑惑更重,在顺心侧身收拾东西时,正好望见她颈上的红痕。她急忙收回目光,盯着手中汤碗内苦涩的药汁。 良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喃喃地问:“顺心,你想离开太子宫吗?” 顺心蓦地看向卫太子妃,不由在她面前跪了下来,“婢子不愿。婢子愿追随娘娘,誓死报答娘娘收留之恩。” “不过是一日三餐几身衣裳……不值当。” “娘娘……” 顺心还要再说时,卫太子妃把碗中的药喝尽了,把碗交给了她。 “去看看小姐的药好了没有。” “是。”顺心应道。 卫太子妃望着门边透出的光亮,又看着屋内富丽堂皇的摆饰,嘴角漏出轻蔑。 第212章 太子被废 五月,出生不到半岁的太子长女夭折,卫太子妃在伤心绝望之下自缢而亡。同年九月,太子于陈良娣屋内突发疾病,醒来后颜面五官扭曲、口舌麻痹,疑为外风入体,太医开了“侯氏黑散”和“风引汤”,均无效用。后查出乃是卫太子妃婢女所为,她自称因被太子欺辱才在太子饮食中下毒,事发后,婢女自尽,卫氏一族获罪被削去官职遣返原藉,三代内不能入朝为官。 齐暄帝虽作出处置,但太子的病症还是在,照太医所言,太子的病是不会好。以他现在的模样,显然是无法继承大统,哪怕齐暄帝不曾说什么,还张榜寻找名医,可大臣们都觉得太子被废是迟早的事,之后由谁来当诸君还真不好说。 太子出了这样的事,齐暄帝心里也不好受,不管怎么说太子总归是他第一个儿子,他也曾对他寄以厚望,只是他的性子深受石皇后影响,哪怕这些年他面上像是改过了,齐暄帝却知道他骨子里还是那个自大冲动的孩子。只是他落得这样的下场,却是他没有想到的。 本来他还想给太子留点情面,让他在太子之位上多呆几年。谁知太子自个儿不愿安生呆着,他听说卫家只是被赶出京城,便派出亲卫前去追杀,齐暄帝知道消息后派人去救,却只救下了卫家数人。齐暄帝大怒,将太子废除,将太子宫中一干人等幽禁。 太子被废本来也是早晚的事,朝中大官并无意外,暗中都盯着后宫,想知道齐暄帝将封谁为太子。 石皇后听说太子被废,一病不起,二皇子每日都去她跟前侍奉,但呆不了一会儿就被皇后赶了出来。二皇子也不在意,之后继续会去探病,据说还会跟石皇后聊太子近况,就这样持续了大半年,石皇后的病没有一点好转的迹象。 齐暄帝听说了此事也没有干涉,心下却已经把二皇子从太子候补的名单中划去了。剩下的几个皇子年纪还小,若是现在对谁特别看重,容易引来其他人的敌视,对朝廷来说也不是好事。 就这样拖了两年,齐暄帝还是没有定下太子的人选,一次在官员重提此事时,齐暄帝没有像往常一样发火,但也没有应下,反倒下旨将住在钱塘的幽明郡王召回京中。 这一年已经是暄治十九年,徐喻明过了而立之年已经三十二岁了,他与吴莎成亲也有十五年,两人已经把钱塘当成家,打算在这儿过完一辈子。旨意忽然下来的时候,徐喻明和吴莎都深感意外,吴莎还偷偷去找了杨管家。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故意没告诉我?” “没有,我哪敢呀!” 吴莎踢了他一脚,长长叹了一口气后,朝他使了眼色,“去问问到底怎么回事,上面有没有特别的安排。” 杨管家立马答道:“我已经收到密信,说随行人员的安排全由郡王妃做主。” 说完,他就从袖中掏出密信,吴莎接过时扫了一眼,抬眼看向他。 “你是个什么意思?” 杨管家一听,露出讨好的笑容,说:“郡王府总得有个人守着不是。” “你倒是想。你是上头挂着名字的管家,留谁也不能留你,就是到了京城上面再指派一个管家,你也得过去交接一下工作不是。” “有什么好交接的?”杨管家嘀咕道。 吴莎瞪了他一眼,有心想说,府里主子的喜恶、财产、人情往来这些都需要交接,但是,这些东西杨管家还没有吴莎知道的清楚,谁让郡王府日子一向清闲,她有空顺手就把这事杂事都给管起来了呢。事实虽如此,但是他人是不知道的。 “面上总要过得去。”吴莎告诫道,又笑着调侃:“你就不怕你不去,我和郡王半路跑了?” “其他暗卫会跟着去,多我一个还添个累赘。” “这话说的,看来你是真不想回京了,其实你可以带着阿香和铁头一块去京城,说不定他们很想去京城见识一番呢,铁头也一定很想见康康。” “铁头都已经不记得萧家公子了。” 这倒也是,吴莎撇撇嘴,这么多年过去了,谁还能记得年少时的玩伴呢,尤其是像铁头这样忘性大的孩子。山子那时年纪还小,不记得还情有可原。倒是康康,每年都会寄东西过来,铁头和山子收到东西倒是还记着有这么一个人,却已经记不清这人究竟是怎么样的。 召幽明郡王回京的旨意虽然下了,但上面并没有写明时间,吴莎倒是想在年底再走,但徐喻明的身体不适合冬天赶路,两人只能在天气变冷前出发。既然两人要进京了,宝儿肯定是不能再住在郡王府了。 宝儿在郡王府一住就是六年,期间夏守知不是没想过接他回去,可宝儿自己不愿意,每次夏守知来接他,他就大哭大闹,要是夏守知硬把他接走,他回家还会大病一场。夏守知没法子,只能让宝儿继续呆在郡王府。出年他就要八岁了,钱塘这个年纪的孩子都在求知学院读几年书了,偏宝儿连学堂也不肯去,就爱在郡王府呆着,还爱跟着徐喻明一块儿种菜。 夏守知一直想送宝儿去学堂,当初他也只打算让吴莎帮忙把宝儿养到能上学的年纪。宝儿生得瘦小,瞧着比他的实际年纪小两岁,脾气大又爱哭,进了书院同龄的孩子也不喜欢跟他玩,他去了一次就不肯再去了。就算每日从郡王府出发去书院,他也不肯,每次送他到了书院门口,他就大哭大叫,怎么也不肯进去。 夏守知也不知这孩子是随了谁,他知道若不是吴莎精心教着,这孩子的脾气只会更差,若是由他自己来养,怕是养不到一年就父子反目了。在知道吴莎他们得进京时,他心下便想父子反目的日子终于到了。 “要不你们带宝儿带去京城?反正京城的祖父叔伯也没有见过他。”夏守知笑着说。 吴莎叫夏守知来是来接宝儿的,他却说出这样的话,她简直不知说什么好。 “我们已经和宝儿说好了,要外出办事,让他回自己家住几天。这是一个让他回去的机会,你还想让他在郡王府住一辈子不成?” “是。”夏守知乖乖应道。 这些年他被吴莎训过好多次,默默觉得吴莎瞧着容貌没怎么变,心思却跟世间妇人婆子一般,变得好管闲事。不过这种变化,他倒是不讨厌。 宝儿从里面出来时,与夏守知相像的脸上却没有挂着笑,而是写满了不情愿。朝夏守知行了一礼后,他跑到吴莎身边。 “表婶,你一定要早点回来。” “是,能早点回来我们一定不拖着。” 宝儿这才有了一点笑脸,还不忘说:“我想吃京城的冰糖葫芦,表婶要记得帮我买。” 宝儿爱吃糖,尤其喜欢冰糖葫芦,怕他吃多了不好,吴莎故意骗他说钱塘是小地方买不到那么多冰糖葫芦,像京城那样的大地方才会每天都买得到。宝儿记下了这事,听说吴莎要去京城,已经跟她说了好几次让她带冰糖葫芦回来。 吴莎自然是答应的,就是不知道等她回来的时候,宝儿还吃不吃冰糖葫芦了。 宝儿送走后,剩下的事都很简单。家中的产业有杨管家看着,用不着特意安排,侍候她的下人她只带安贵,三妮和忠上已经成亲了有了孩子,两人都会留在钱塘。徐喻明身边她换成了忠宝和忠物,她也问过忠宝的意思,他倒是愿意离开家乡跟着他们进京。忠宝的继母生下二子一女,如今在家里挺立了腰杆,他这个大儿子每次回家都像是在做客,与其为着他们耗在钱塘,还不如去京城见识一番呢。 除了下人,吴莎还带上了沈婷依主仆。郡王入京,身边若没有一房妾室,京中的人家还不知怎么想她。至于韩雯芳,她近来的性子是越发古怪了,吴莎可不想带上她。 十月十八,晴,宜出行。 吴莎和徐喻明坐在马车里,感受着钱塘冬日若即若离的暖意。比起萧索的北方,她更喜欢钱塘的冬季,哪怕是刺骨的湿冷也不算什么。 “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她叹道,感觉外面的吴侬软语已经是另一个世界的东西了。 “等到太子立了,我们就能回来。”徐喻明贴在她身边说。 “至少得要五年后吧?” “三皇子如今都十三了,五皇子只比他小了一岁。废太子十岁被立,也难怪朝臣催着陛下立皇子。陛下四十出头,要说太子也的确该立。” “扶起了一家,就得弄垮另一家,又或者两家都垮了才好。”吴莎叹道,“这么多年夫妻的恩情,竟像假的一般。” “也有不假的。”徐喻明握起她的手,朝她微微一笑。 他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像是随时都有可能倒下一般,但他的眼睛是亮的,比黑夜中的星子还亮,吴莎轻靠在他肩上,淡淡笑着,希望自己能守住这一份真实。 第213章 回京 为了照顾徐喻明的身体,他们一路走得极慢,有时遇着当地的名胜古迹还会停留一两天。走了一个多月,他们到达京城时已经是十一月中旬,若不是徐喻明玩累了,他们还会多去几个地方。 城门口,许多人都排队等着进城。官眷和百姓所用的城门不在一处,盘查的也没有那么严格,吴莎等人只排了一会儿就轮到了。守城的将士看了一眼名帖,便递给了边上一位文士打扮的人。 “郡王、郡王妃,下官司马迟,奉命特来相迎。” “有劳大人了。”马车内传来男子说话的声音,还有压抑的咳嗽声。 司马迟连称不敢,引着车夫先去了边上空旷处说话。待马车停稳,忠宝从后头的马车上过来帮着掀起了车帘,司马迟看到了里面衣着素净面色略有些苍白的徐喻明和吴莎。两人端坐在马车内,身体有一半在阴影中,司马迟也不敢盯着两人的脸看,只是粗粗扫了一眼,尤其是吴莎,他连模样也没有看清,隐约觉得并不是绝色美人。 徐喻明和吴莎倒是把站在外面的司马迟看了个清楚,瞧着倒是一个方正的。 “郡王、郡王妃,陛下已经赐下了府邸,特令下官在城门相侯。” “让司马大人久等了吧。”徐喻明说道。 “不敢。”司马迟躬身说道,见徐喻明语带疲倦,也没有再多耽搁,便让他们的车队跟着他的马车离开。 经过的官眷认出了他的马车,也打量着跟在他身后瞧着有些旧的四平八稳的马车,这马车瞧着像是王侯规制,但只有两马而不是四马,也不知是京中哪一户败落的世家的。若是这马车豪华,他们还有心去探问一番,那些破落的也就不用多问了。 吴莎透过车窗的缝隙,看了一眼外面的景色,到底是京中,哪怕是平日,街上也很是热闹。按着她的记忆,马车最终停下的地方是在华圣街,她心有所感,等马车到达时,她与徐喻明一同下了马车望着眼前颇有些熟悉的府邸。 “这是……”徐喻明转头问。 “这是陛下当初住的宅子,这些年一直空着,这次郡王来了特令人收拾修缮给两位居住。若是两位不满意,陛下也会另挑一座府邸。” “某本是罪臣,入住此处,心中有愧。” “郡王言重,陛下常说当年之事与郡王无关,郡王也无须再介怀。不如两位先进去看看,若真不满意,下官再进宫回禀。” 齐暄帝未封为太子时住的宅子,他们哪敢说不好,只怕是太好,他们承受不起,吴莎腹诽。 进了大门,一行人先看到了门边放着的新做的牌匾,上面写着“郡王府”三个字,看到齐暄帝是真的想把这座府邸赐给他们。府里除了大门是照亲王的规制所建,里面的大小、格局都合郡王的品级。当初先帝给齐暄帝挑府邸时,王氏故意提了此处。华圣街离宫中不近,边上的路也不好,进出宫庭很不便利。齐暄帝当时也不介意,他本就不想跟宫中来往过密被人盯上。 齐暄帝登基后,华圣街大刀阔斧地修整了一番,四周多了许多显赫的人家,都是为了沾沾龙气,也不知他们知道齐暄帝旧居成了郡王府邸,心里作何感想。 待到正厅前,府里的下人都站在那里,准备迎接他们的新主子。打头的一人瞧着很是眼熟,吴莎用余光跟安贵对看了一眼,安贵压下目光,心下微微诧异。 “郡王府管事钟富率众仆役拜见郡王、郡王妃。” 一百多个人乌压压的向她行礼,哪怕吴莎也算见过世面,心里还是有点小激动,她总算有了自己作为郡王妃的实感。 吴莎带来的人中年长的都觉得钟富很像当年郡王府正院里的忠富,也就是安贵的哥哥,但是仔细看看又不像是同一个人。他脸上不见稚气,皮肤也要比忠富黑上不少。他的右手微微弯着,仔细看会发现它少了一段,隐在宽大的袖子里。吴莎隐约听说他曾潜入百越,立下不小的功劳,但是身受重伤,如今算是半个废人。 忠富会离开郡王府也是因为吴思放任郡王府有农书宝典的事,当时郡王府又换了几名暗卫,忠富就是其中之一。他也是主动要求离开的一个,当时他还打算劝安贵一起走,但是安贵没有同意。忠富离开后,吴莎见安贵时常发呆,但也没有多说什么。暗卫本来就是一个危险指数很高的职业,大家都早有心理准备,有些人一心想退出来,这样的人很少,在暗卫中反倒像是异类,被洗脑要以死相报的反倒才是正常。 吴莎不觉得忠富有这样的忠心,也不觉得他会安心呆在郡王府里。年轻人总归还是想出去闯一闯,至于结果,吴莎看向钟富,见他神色没有颓丧,又回来郡王府做事,哪怕是来监视他们的,吴莎也觉得这样不错,她还不由朝安贵看了一眼。 “起来吧,以后你们安心做事,府里大小事若有觉得需要决断的,都以郡王妃的意思为准。”徐喻明说了一长串话,说完又咳了几声。 众人脸上并无异色,听郡王这样说了,便答了声是。司马迟见人已经平安到达,也不便继续呆着看郡王和郡王妃如何安排府中事宜,便称有事离开了郡王府。等他走后,吴莎让人先散了,又指定了钟富为管家,让他给沈婷依安排一个安静的院子,其他事明天再说。 沈婷依自然知道所谓安静,其实就是离正院远,她也不在意。一想到她能跟来京城,住在齐暄帝当年住的宅子里,还有一个单独的院子,就觉得她处处听从吴莎是做对了。 宅子的格局和钱塘郡王府的格局大不相同,忠宝跟在后面,觉得眼睛都不够用,他本以为钱塘郡王府已经够气派的,但是跟京中的一比就显得太简单,许多奇石假山,钱塘郡王府统统没有,还有那些他见都没见过的花草,钟富介绍时还提到了府里有一间珍兽馆,里面养着一条手臂粗的黄金蟒,这是齐暄帝成亲后不久养的。 这得花多少钱,吴莎心下想,一百多个下人的花费就快拖垮郡王府的财政,更别提府里的这些珍禽异兽。 “陛下是想把它们一直养在这儿?”吴莎问道。 钟富哪能不知道吴莎话里的意思,说:“是。郡王妃放心,一应花销都由宫内支出。陛下另有其他赏赐。” 后面一句话,他是压低声音说的,吴莎和安贵自然听得分明。 吴莎明显松了一口气,跟徐喻明玩笑道:“幸好幸好,我以为我们以后得喝西北风了呢。” 徐喻明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个说法,便问:“何解?” “不食五谷,吸风饮露。” “若能到达此等境界,倒是也福气。” “这样的福气还是留给修道之人吧。” 听着吴莎和徐喻明在那儿闲聊,钟富悄悄走到安贵的身边,用只有她听得到的声音说:“主子们的感情是越发好了。” 安贵白了他一眼,理也没理,走到了另一边。钟富讨了个没趣,摸了摸鼻子假装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等一行人到了正院,钟富又把跟着过来的人里面打头的两男两女叫了出来。 “这是忠日忠月和安云安星,主子若是觉得他们还合眼,就让他们在身边侍候。” 吴莎打量了四人一眼,笑着说:“模样倒算周正,就让他们听从安贵调配吧。” “是。” 以前吴莎院里的事都是由三妮负责的,安贵并不经手,她在离开钱塘前还只是一个二等丫头。不过这些事她倒也不怵,应该说这才是她的强项,三妮也未必有她做的好。 其余下人,吴莎也没空一一认过去,钟富知道徐喻明体弱,早让人在屋里准备了火盆热水还有热气腾腾的饭菜。吴莎和徐喻明洗漱后就去休息了,第二天吴莎才跟钟富问了府里的情况,她一时也吃不准会在京中呆多久,索性府里的琐事都交给了钟富。 “娘娘就这么放心?”钟富笑着问。 边上也没有别人在,两人说话时也放松不少,吴莎斜睨了他一眼,问:“怎么,怕自己做不来?” “就是要怕,也不该是我。” “就你话多。且说说我这个无权无势的郡王妃要怎么配合你?” “倒也没有别的事。宫中的赏赐马上就会下来,到时候你和郡王得进宫谢恩,萧司徒的父亲病重,你作为义女也得去探探,若有夫人上门你也可以挑着见几面。” 吴莎闻言沉默了片刻,问:“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陛下对郡王和郡王妃的信任。” “我可真是谢谢他了。” 钟富没有接话,就算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他也不能表露对陛下的不敬。吴莎也知道她这话有些不妥,以前说说也就算了,现在她的身份不一样了,也许有些话也就说不得了。 第214章 入宫 “陛下知道郡王身体不好吗?”吴莎忽地问。 “知道。这事在京中也不是什么秘密。”钟富照实说道。 吴莎点头,心里有了主意。 到了午后,宫里果然来人送来了齐暄帝赏赐的东西,绫罗绸缎、金银珠宝并京效两个庄子和京里最热闹的街道上的五个铺子,齐暄帝赏完了东西,宫中后妃也跟着送了东西过来,吴莎一下午也没有出门,光忙着在家里点东西了。 “至少能把日子过下去了。”吴莎跟躺在床上休息的徐喻明说。 徐喻明到了京城后,人就一直没什么精神,刚刚陛下赐下东西,他少不得要出面应酬一番,回来后头就开始疼,后头其他东西送来他就没有再出面。 “不用喝西北风了?”徐喻明轻声打趣道。 “留着夏天喝,凉快。”吴莎说着,摸了他的脉,“看来还得好好歇两天。” “不歇了,既然回来了,总得出门走走。” “你想去走走吗?” 徐喻明握住她的手,轻轻笑着没有说话,这些年在钱塘他极少出门,原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沉闷,但事实却是他似乎很喜欢这样沉闷的日子。现在忽然让他出门应酬,他不由有些厌烦,不想再看到那些人虚伪的嘴脸。不过出身皇家,许多他都身不由己,还得带累身边的人。 “不过就是走走,也没有什么。” “我明白了。没事,你在家里呆着吧,我去外面先应付着。” 徐喻明不解地看向她,见她笑得淡然,像是胸有成竹一般,他也没有追问。到了第二天,她早早就起了床,徐喻明心里存疑,也跟着醒了,只是身体疲倦起不了床,听到她正在找衣服,似乎还挑了许多件,他渐渐又睡了过去,再醒来时,看到一个男子坐在梳妆台前。 徐喻明微一皱眉,细细打量起这个人背影,他认得这人穿的是他的衣服,难不成…… “还认得出我吗?”吴莎转过头去,淡笑地看向徐喻明。 徐喻明一愣,见此人面带病容、眉凝轻愁,却掩不住俊秀温润,端得浊世佳公子……虽然这么夸自己似乎有些不妥,他还是觉得顺眼极了。 吴莎一大早就起来挑衣服化妆,把自己化成徐喻明的模样。两人许是生活的时间久了,细一看有三分相像;她再把肤色改改掩饰脸型,三分就有五分;把五官修饰一番后,她与徐喻明就有了七分相像。七分也就差不多了,外面的人除了司马迟,又有几人认得现在的徐喻明,她到时候再弄块帕子假装自己要咳嗽时不时地遮掩一下,旁人应该认不出来。 “你这是打算……”徐喻明回过神问,隐约已经猜到了吴莎的想法。 吴莎轻咳了一下,用徐喻明的声音回道:“我想着左右都得进宫,与其去跟那些后妃打交道,还不如去陛下跟前,也省得你去了。” 徐喻明显然觉得这样不妥,愣愣问:“陛下会怪罪的。” “不会。长辈总会体谅晚辈,你也不是故意不去,而是病着不适合出门,陛下能明白的。” “那你呢……我是说郡王妃。” “郡王妃病了,她一个乡下女子,一听说要进宫见贵人,生生吓病了。” “这是要病多久?” “时好时坏,刚好错开所有的宫宴。不过若是有那等给男女相看用的宴会,我倒是可以去参加。” 徐喻明良久无语,半晌才叹了一声,“你呀。” “放心吧,我有数的。” 心里有数的吴莎很快就出了门,守门的安贵倒是马上认出她来,却低头假装不知。 “让郡王妃多休息一会儿,你们都不要进去打扰。”吴莎吩咐道。 “是。” 冬月里天亮得晚,吴莎出门时,天还没有大亮,陪她出门的忠宝一时并没有发觉眼前的郡王是吴莎假扮的。郡王比吴莎高半个头,吴莎穿着垫高的靴子,从外面看不出什么来。她出门的时候与朝廷官员上朝的时间是一样的,郡王不用上朝,只要进宫献恩,便要卡在齐暄帝下朝的时间到达。 郡王府离宫中稍远,她这个时候出门,慢悠悠到达皇宫时,齐暄帝说不定正好下朝。 忠宝已经被钟富教导过,知道这次要进宫,也知道进宫得要遵循哪些规矩。马车到了宫门前,吴莎继续在车内坐着,忠宝前去宫门口递牌子。守门的将士已经听说今日幽明郡王要进宫,便很快同意放行。他们的马车自然是进不去的,吴莎就在宫口门下了马车,在接受将士的打量后进了宫。 引路的内侍早就在里面侯着,吴莎进去后先告了罪,说是郡王妃身体不适不能前来。内侍客气了几句,也没有多想,一个徒有虚名的萧家义女来不来的也无所谓。边上忠宝有些不解,却还是默默在吴莎身后站着,面上不曾显露分毫。 吴莎跟在内侍身后走得极慢,时不时地还要咳几声。引路的内侍心下有些不满,甚至担忧吴莎会过了病气给陛下。等走了两刻钟,他们总算是走到了正阳宫外。齐暄帝还没有下朝,他们在宫外略等了一会儿,就有内侍亲自来接两人进去。 这位内侍多田是东升身边的人,东升早上陪陛下去上朝前已经跟他说过今天郡王要来,让他好好招呼着。这会儿听说人到了,他马上出来迎接。 “郡王殿下,快到偏殿休息,外面这么冷,冻着就不好了。” 吴莎点头想要称谢,偏又发出一连串的咳嗽。多田这下真的急了,要是真把人冻病了,他不好向上头交待呀。等吴莎入了偏殿,他又是送水又是送点心,殷勤得不得了,倒让跟着的忠宝有些无措,不知这人这么做是不是存着什么坏心。他听钟富说了,宫里不会有人无端对人好,也不要相信那些看起来亲切的人。 多田还不知道忠宝在瞎想什么,本来想让忠宝去茶水间休息,谁知忠宝一定要站在郡王身后侍候。多田心下有些尴尬,就算是郡王,也没有跟陛下见面身后还跟个下人的。 “你且去,有事自会有人来叫你。”吴莎淡淡说道。 忠宝还是没有认出眼前的郡王是吴莎扮的,知道郡王一向不太好说话,只得点头应了,暗暗希望可千万别有什么事。 吴莎在殿内刚喝了半盏茶,就听外面传令说陛下回宫,她起身在座前跪下,心下略有一丝尴尬。好久没跪了,她都有点不习惯了。 齐暄帝听说徐喻明入宫了,大步走入殿内,一看有一人跪在地上,马上上前扶他。 “贤侄,快快起来。” “谢陛下。”吴莎应道,起来时抬眼看向齐暄帝,冲他眨了眨眼。 看到许久不见的大侄子,齐暄帝正激动,一时没弄懂他眨眼是为了什么,不过当吴莎朝他左右看一眼时,他知道这是想让他摒退左右的意思。齐暄帝心下狐疑,心下的激动淡了几分,却还是照郡王的意思做了,反正暗卫就在近处,也不怕她做什么。 等人走得只剩下东升了,吴莎又要下跪,齐暄帝连忙托住她。 “明儿不必如此多礼,快起来。” “陛下,是我。”吴莎用自己的声音说了一句。 齐暄帝这才反应过来,细细打量了吴莎一眼,还真认不出她来。 “你怎么扮成郡王入宫,他人呢?” “郡王身子不好,我怕他病了就替他来了,还请陛下恕罪。” 齐暄帝的表情变了几番,到底还是温和地看向她:“若是身子不好,不来也可,何必由你跑一趟。” “这不是担心陛下有什么差遣,自己跑一趟也安心些。” 齐暄帝沉默了片刻,又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问:“这是你的主意,还是他的?” “自然是我的。郡王全听我的。”吴莎得意地说。 明明这话他听了应该放心,毕竟吴莎也算是他的属下,但心里却还是有点不是滋味,徐家的人怎么总被女人捏在手里。 “知道我为何把幽明召回京城吗?”齐暄帝一边问一边让东升帮他把身上的朝服换成常服。 吴莎也不答,就看着他换衣服,等他换到一半时,她才问:“你让侄媳妇看着你换衣服,这样好吗?” 东升的手一顿,齐暄帝的表情也是一顿,他还是习惯把吴莎当成男的,尤其是她现在还穿着男装,要是她不提,他真要忘了这他侄媳妇,是郡王妃。 “什么侄媳妇,幽明,莫要说笑。”齐暄帝干巴巴地说。 “是。”吴莎用徐喻明的声音应道。 齐暄帝快速地衣服换好,等东升端了茶上来,才想起刚刚他的问话她还没有答,他只能捏着鼻子自己答了。 “我这次召你们回京,是想让幽明在朝中露露脸,也不是多难的事。” “只要露露脸,什么话也不用说?” “我说什么,你应什么,有些让人看不顺眼的,你可以帮着顶几句。”齐暄帝说道。 见吴莎面带笑意,他就知道吴莎其实是知道要怎么做的。忽然他头疼了起来,就是真正徐喻明站在这儿,也不会让他这样头疼的。 第215章 来访 “你不会连上朝也替幽明去吧?” 吴莎本没有这个想法,不过…… “看天气好不好。我可不想年纪轻轻地就守寡。” 齐暄帝一时又不知要怎么接话,登基以来能这样跟他说话的除了萧墨言、常乘山也只有她了。这样想想倒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她还是原来的心性。 “要不要让太医去看看?”齐暄帝本就打算今天徐喻明入宫时让太医帮他诊诊脉,看看他的身体到底如何。 吴莎点头,说:“谢陛下。”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齐暄帝还留了她在宫中用膳,一直到午后才让她回去。到了晚间,郡王府便传出郡王病倒的消息,第二天,齐暄帝就派了三位太医去郡王府,太医开了方子回宫后,齐暄帝召了他们问话。 “你们是说郡王气血不足、五脏虚弱,恐难长寿?”齐暄帝问。 “要是好好调养,与常人相差也不大,只是忌劳忌大喜大悲。”为首的太医院院首张太医说道。 “你们也这样觉得?”齐暄帝看向其余两位太医。 两人点头称是,还说:“郡王妃也拿出了以前郡王用过的各种补方,皆是调理五脏补气血的温补良方,若是继续服用这些方子,又能操持心境平和,总能多活五到十年。” 说话的楼太医是太医院中最耿直的,先前他为太子诊病些差点没被打死,齐暄帝救下了他,让他继续在太医院中任职。宫中总要有一二个说话不打哈哈的太医,不能像张院首似的话只挑好的说,张院首也是得了教训后学乖了。不过楼太医如今说话也委婉了许多,他说五到十年已经是很保守的数字,病人要是调养得好,再多活几十年也是有的。 “张院首,以后每个月就由你去郡王府请平安脉,好好保养郡王的身体。”齐暄帝说道,马上又加了一句,“若你出诊时有其他人来相请,除了朕,任何人都不能越过郡王。” 先前曾出现过美人惊胎,而张院首被石皇后拦在宫里的事,齐暄帝可不希望同样的事再出现。 “是。”张院首连忙答应,退出宫外时却与另一位太医交换了眼色。 “看来陛下很看重郡王。”楼太医不由说道。 “慎言!”张院首瞪了他一眼,难道就他看出了吗?没看到他和另一位太医都不敢说只敢用眼神交流吗? 楼太医不知他话里的意思,却还是呐呐点头,心下却想,若不是为了太医这个名头,他才不到这宫中来过担惊受怕的日子呢。不过他也不是一点也没有长进,今天他就又变得更会说话啦。亏得张院首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就他这样的还算会说话,别惊掉其他太医的下巴。 吴莎对太医的医术还是相信的,加上徐喻明在路上受了点风寒,的确得服药养养,就用了太医开的方子。她和徐喻明还对太医所开的方子研究了许久,直到拆了一包药之后,才从字迹龙飞凤舞一般的药方里认出上面写的到底是什么药。 既然徐喻明病了,还惊动了三个太医,郡王府之后自然是要闭门谢客。吴莎年前也就出了一次门,就是去萧府看望她的义父。她去的时候正好萧康思也在,一晃他已经十一岁了,吴莎差点没认出他来。萧康思见到她也有几位意外,有些腼腆地上前叫了她一声“姑姑”。 “都成大孩子了,好,要是你姑父见到你一定高兴。” “听说姑父病了,小侄应该去看看的。” “等他再好一点的时候吧,这会儿去他没力气考校你的功课。” 本来还有些拘谨的萧康思听吴莎这样说,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吴莎一向是爱说笑的性子,又亲切又有趣。吴莎探过病,跟萧老夫人说了几句宽慰的话就从屋里出来,和萧康思在暖阁聊了许久,一直到日近偏西她才告辞。 “姑姑,你吃了饭再走吧。” “可不敢背着你姑父在外面吃饭。”吴莎笑道。 萧康思隐约想起了姑父的性子,跟着偷笑一声,吴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才跟他挥手告别。直到吴莎离开,她也没有在府里遇到萧墨言,临近年底有许多事需要他决定,他脱不开身回来,想到她总归是在京城,迟早会见上一面。 直到了腊月底,他才算空闲了下来,正好听萧康思说要去看徐喻明,便让他投了帖子,等那边答应了,他就跟儿子一块上了门。帖子用的是萧府的,但只报了萧康思的名字,徐喻明以为只是萧康思会来,等看到萧墨言竟然跟着来了,脸色顿时有些不好。 “萧司徒,好久不见呀。”徐喻明拱拱手说道。 “好久不见,郡王今天的气色不错,想来病是大好了。” 徐喻明轻笑地看向他,就他这脸色,就没有气色好的日子,这人摆明的是来气他的。 吴莎瞟了一眼,也懒得理会,索性就说:“我去跟康康说会儿话,你们两个或下棋或喝茶的,随意。” “义妹且去,不用顾虑我,我和郡王好好聊聊。” 希望别把徐喻明气出病来,吴莎腹诽,有些担忧地看了徐喻明一眼,见他神色不变,便拉着康康去了边上,聊起了他这些年的生活。 她们在偏厅聊得热闹,徐喻明和萧墨言这边却显得有些冷清,两人都顾自己喝茶,不多说一句话。徐喻明身体不好,茶水也不能多饮,忠宝给他上的茶是温补润澡的沙参玉竹茶。喝完一杯后,萧墨言看向边上放着的棋盘,把玩着棋盒里的黑子,朝徐喻明看了一眼。徐喻明也没有多言,就在移座到了棋盘前,两人便在一块儿下起棋来。 忠宝也是才调到徐喻明跟前侍候,他一向觉得郡王不好亲近,但今天的郡王看上去尤其不好亲近。他站在边上不敢恍神,只听得棋子一下下落在棋盘上的脆响,还有不远处吴莎和康康的说话声,两人不知说到了什么还笑了起来,康康还向吴莎撒娇了。 “姑姑,我都是十一岁了。” “是是是,我知道,你已经是大孩子了,啊呀,你说说大孩子平时都在想些什么乐子?” 康康不语,他因为天资聪敏,在学堂里是跟着比他大几岁的孩子念书,他们会偷偷聊男女之间的事,还会故意逗他。吴莎看一眼,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过这事她真不便开口聊,得交给男人。她朝远处下棋的两人看了一眼,默默觉得由徐喻明来说会比较有趣。 徐喻明背上一寒,暗想,定是对面这人棋力不如他现在正在心里骂他呢。 两人的棋最终没能分出胜负,因为下得难解难分的时候,吴莎来叫他们吃饭了。齐暄帝赐下来的厨子不错,这些天吴莎都没再亲自下厨,不过康康来了,吴莎也就下厨为他做了一道糖醋肉,这菜京城的黄馐楼也有,外面会做的还不多,像吴莎做的这般道地的就更少了。萧墨言以前吃过吴莎做的,之后若是去黄馐楼定会点这道菜。 黄馐楼算是自家生意,吴莎做这菜时也没让人在身边打下手,免得让人偷学了去。安贵一直很好奇,为什么吴莎会一些只有黄馐楼才有的特色菜,哪怕吴莎说是因为她先前给黄冲治咳嗽的药方子换的,安贵也不怎么相信。不过吴莎曾说过,她以前无事会跑到大户人家的后厨偷学他们做菜,有一些厨子躲起来偷偷做的独门菜式也被她在暗处偷学了去。 安贵年纪还小,也不曾去各处赴宴过,自然不知道各家府邸是不是真有这么多私房菜,加上吴莎还会想一些自创的新菜,她曾分到过一盘味道甜的发腻的用绵苹果做的菜(其实是做失败的拔丝苹果),有这样的敢于尝试的劲头,成功做出新奇又好吃的菜来也不稀奇。 吴莎知道自己的厨艺差点在安贵这儿露了底,她只能装不知道再慢慢补救,现在也不知救回来了多少。她只能继续装没事,才能彻底骗过去。就跟易容一样,只有彻底相信自己就是那个人,哪怕面容上有几分不像,旁人一时被人的神态迷惑也会分辨不出。 “还是姑姑做的糖醋肉最好吃。”萧康思咬了一口糖醋肉,满足地说道。 若是在自家,他是不会在吃饭的时候露出这样的神情也不会说话,但在郡王府他却没有注意礼节,哪怕他的父亲就在他身边。他隐约觉得在郡王府的父亲跟在自家的父亲也是不一样的,他更喜欢在郡王府的父亲。 “那就多吃几块,以后放学若是没事也可以到这儿来,就当是来找你姑父做学问的。” 康康连连点头,还想朝徐喻明露出灿烂的笑脸讨好一下,就听徐喻明淡淡地说了一句: “下次你再来,我得好好考考你。” 他都快把这事忘了,康康默默吃着饭想,也不知徐喻明要考他什么,尽管徐喻明比他学堂的先生们年纪都小,但看着最比他们都严厉。族学里有一位爱打人手心的先生,康康并没有挨打过,但遇到这位先生时还是会特别小心,生怕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惹先生惩戒。徐喻明不会打人,当初就算是遇到铁头和山子这两个学不进去的孩子,他也一次也没有打过他们。但是他们还是很怕他,他也怕,但又不会因为怕就避开他。 第216章 舍不得使力 康康想着这事,回过神时,发现装着糖醋肉的盘子空了。他愣了半晌,也只有在郡王府他会看到空着的盘子,在萧府哪怕这道菜他爱吃,最后也会剩一两口的。抬头扫了一眼,他发现姑父和父亲碗里都盛着好几次糖醋肉。康康顿时有些委屈,却也不好说什么,要怪只怪自己夹菜慢了。 吴莎垂着头,现在只想赶紧把这餐饭吃完,一个两个的都不让人省心。吃完饭,萧墨言本来想跟徐喻明再下一盘棋,谁知萧府来人找他回去,他只能带上儿子走了。徐喻明这才松了一口气,脸上紧绷的表情也松了下来。 “总算是走了。” “放心,还会再来的。”吴莎戏谑道,见他面色微沉,马上加了一句,“我说的是康康。既然不下棋了,咱们就去屋里走一会儿消消食,免得你午睡的时候胃难受。” “只要你记挂着我,就是再来也不怕,跳梁小丑而已。”徐喻明拉着她的手说。 两人正好进屋,吴莎笑着指向刚刚两人杀得分不出胜负的棋局,说:“真不怕?” “不怕。至少我的棋力胜过你。” “你能耐了,跟我比棋力,你怎么不跟我比武力呢?” “怕你舍不得使力。”他在吴莎耳边小声说。 吴莎气得在他腰上拧了一把,不过,的确没舍得使力。 齐暄帝前阵子留徐喻明在宫中用膳、后来还派了三位太医给徐喻明治病的事,朝中大臣都知道,因为徐喻明病了,他们也不好上门,也不知该不该上门。在他们犹豫的时候,萧司徒竟然去了郡王府,他们马上想起萧家公子在郡王府养大的传闻,也都开始备上礼物送去郡王府,见不见还是其次,节礼得先走起来,事由还是现成的,这不是快过年了嘛。 于是沉寂了一个月的郡王府一下子热闹了起来,钟富每天都得出面应付来客、查看拜帖、准备回礼,相比之下吴莎和徐喻明这两个正主就悠闲得多。京城比钱塘要冷,家里又无事需要操心,两人每天都睡到快中午了才起。火盆毕竟比不起火炕,热气影响的范围有限,半夜还得起来加炭。别的人家也许有丫头管着火盆,但是吴莎不喜欢夜里有旁人在屋里,这些事都是自己来。 以前三妮守过一阵子夜,她成亲后这事就交给了安贵,但安贵从来不曾真的守,她知道吴莎不喜欢门口有人。 既然两人要赖床,早上沈婷依来请安的事自然就取消了,但沈婷依还是每天早上都过来,除了雨雪天,她都会在正院门口站上一个时辰,要是吴莎的确不见她,她才离开。京城的冬天冷得很,沈婷依却不在意,她会穿着府里发下来的皮毛斗篷在院门口站着。这斗篷她也没有其他机会穿,也只有这会儿才用得上,她在离开家之前,还没有穿过这么好的斗篷,皮毛摸起来滑顺得很,颜色也好看,不愧是宫里出来的东西。 徐喻明病后,宫里又送了东西来,里面就有皮草。吴莎不爱穿这个,加上她也没有那么怕冷,就分了一件给沈婷依,府里统共就这么几个人,想来这些东西赐下来时就已经算上她的份了。 沈婷依持续在院门口站了一个多月后,吴莎看天气还好,就想去街上逛逛。回京城这么久,她还没有上街逛过。以前上街,还有个三妮陪着,逛得还有些趣味,现在只有一个安贵……两个略有牵制的暗卫逛街,她听着就觉得累,索性让人去叫了沈婷依,让她陪着一起逛。 沈婷依一听有这样的好事,马上打扮隆重到了前院,结果一看吴莎衣着素净,哪怕头上戴着镶蓝宝石的头面,瞧着也不打眼。她心下一凛,转身就想回去把衣服换了,但吴莎已经看到了她,也知道她回去是为了什么。 她觉得实在没有必要,便说道:“既然收拾好了就走了,你年纪轻轻的,就该打扮得鲜亮些,免得让旁人小看了我们郡王府。” 沈婷依听了马上止了脚步,她是听说过有些主母喜欢把妾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在外面给她长面子的,她也不介意帮吴莎长面子,心下还暗暗后悔,早知道就把那只镶红宝石的钗子戴出来了。 两人这次出门坐的是府里新置办的马车,说是置办其实是他们到达京城前,齐暄帝让钟富准备的,府里的一应用品也都是钟富挑的,花的自然是齐暄帝的钱。这辆马车比他们进京时坐的那辆豪华得多,但是却没有旧的舒适,毕竟旧的马车是吴莎为了让徐喻明进京时不会累着特意改过的。好在京城的道路平坦,马车走在路上很是平稳,倒没有什么不适。 沈婷依进京时坐的是普通的马车,哪怕为了顾着徐喻明的身体,他们这一路走得极慢,她也觉得路上颠簸不好受。坐了一个月的马车,沈婷依看到马车都有些心里发怵,幸好一点也不颠。果然普通的马车不能跟京城的马车比,沈婷依很是得意地想。 华圣街这一代住着的官员官位都不高,有些位高权重地跟风在这附近置了宅子,却没有什么人住。如今看到郡王规制的马车出行,经过的人都好奇瞄上一眼。沈婷依虽然端坐在马车内不曾看到,但是他们羡慕的眼光她还是有所感觉。想想留在钱塘自怨自艾的韩雯芳,再想想她现在过的日子,她再一次恭敬地看向吴莎。只要能过上好日子,一辈子不能进郡王的屋子也没什么,比起有个后傍身,还是活下来最要紧。 等马车到了京城最热闹的街道,吴莎等人先去逛了布庄。府里仆役过年要穿的衣服已经都做好了,她也就是来逛逛,看看京城流行什么花色。许是离过年也没几天了,布庄里客人并不多,要是真拖到这个时候来买布,过年的新衣都要赶不出来。不过也有那精明的妇人,趁着掌柜想清货过年特意来采买,在那边跟小二的讲价。 小二显然有些应付不来,一看有新的客人来了,连忙过去招呼。吴莎暗笑,和沈婷依四下看看,也倒挑出几块瞧着不错的。 “到底是京城的料子好,钱塘那儿都没有好料子。”沈婷依说道。 “江南才是产料子的地方,不过是看各地喜好不错运往各地的料子花色不同罢了。”吴莎淡淡说道,她感觉不能对沈婷依脸色太好,不然她会更靠过来巴着她,但是面上的交往还是得保持住。 “你可有看中的料子?” 沈婷依摸着一块朱红色绣牡丹的料子,小心朝她看了一眼,说:“也没有看中的。” “那就再看看。”吴莎说着,便看向了安贵,安贵就先拿着吴莎刚刚看中的两块去问价,甚至还跟小二杀起价来,这架式一点也不比妇人弱。 小二暗暗叫苦,如今这生意是越来越难做了。 沈婷依看出了门道,马上也让萍儿帮着问她挑中的那块,萍儿还帮着安贵一同讲价,这才把布料买了下来。 逛完了这间,她们就去了隔壁的脂粉铺,吴莎主要是想看看有没有好的面脂,江南的面脂到了北方有点不够滋润。以前她用的面脂都是自己做的,后来她懒得做了就把方子给了黄冲,黄冲又找了一家做胭脂的老字号合作。既然市面上能买到,她也就不用再自己动手了,就是市面上的用料没有自己做的用料实在,差价也大。犹豫了老半天后,她还是买了一盒。沈婷依见她买了,自己也买了一盒,其余东西宫中赐下的还有,她也就没有买,吴莎也是。 又在边上几个铺子逛了逛后,一行人进了首饰铺子。这条街上有三间首饰铺子,铺子里老师傅各有所长,但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贵。如果吴莎自己来,买了也就买了,但她现在是郡王妃,花钱还是要节制一点,郡王府里可养了一百多人呢。 首饰铺子倒比布庄要热闹,许是大家都试了新衣发现少了一件相配的首饰,便趁年前再来看看。一般若是豪门高官家的夫人到铺子里来,店里的小二会请她们去后面厢房,让人捧了首饰过来让她们挑,因为到了年边客人颇多,本来只招待一位夫人的厢房,如今也成了多位夫人共用,眼尖的掌柜还会把交恶的夫人分到不同厢房。 在京城做生意,这点眼力还是要有的,只是眼前进来的这两位,掌柜的就有些吃不准。年边进京述职的官员颇多,有一两位面生的夫人也不稀奇,本着和气生财的心思,掌柜的就让人小二送她们去厢房,也是凑巧,她们进去的那一间有沈婷依的熟人。 第217章 头面 “母亲,你看这套头面如何,上面的红宝石颜色多纯净。”一位年轻妇人拿着一只钗子跟身边的年长的妇人说。 这位年老的妇人生得端方,脸上哪怕带着笑着,瞧着也是一个厉害的,她看了一眼,没有应声,年轻妇人也就知道这套头面不合她的心意。 难得过新年,婆母答应要帮孙女挑一套头面,她自然想挑一套好看又贵重的,让女儿戴个几天以后还能留着当嫁妆。只是婆母一向挑剔,许是不会准她挑那么贵的,她挑出来好几套婆母都不同意。她也知道家中为了替她夫君谋一个好差事,花了一大笔银钱,一时不会让家里子女在衣饰上花太多银子,但她心疼自家女儿,总想为她买点好东西回去。 妇人暗暗一叹,抬眼见进来两位夫人,其中一位头上戴着的粉宝石钗子又贵气又灵动,把她手里拿着的这根正红色宝石的钗子都比了下去。这颜色倒适合小姑娘家,她暗想,不由多看了几眼。沈婷依感觉到她的目光,也不由看了过去,马上愣了愣。在年长的妇人看过来时,沈婷依猛地回神,上前恭恭敬敬地欠了欠身。 “母亲、嫂子,竟这么巧。” 沈老夫人看向沈婷依,她刚刚只扫了一眼,便认出这是当家夫人带着一位妾室出来买东西,她也没有细看那妾室,见那位夫人不是她认得的,也就没有上去打招呼。这会儿忽地被她身后的妾室施礼,她还微有些不悦,总觉得掉了身份,再一看,她也就认出了这是沈婷依。 沈家的许多庶女都是送出去为妾的,沈婷依是里面境遇最好的一个,甚至连她的嫡女都没有机会进郡王府。她一看她的打扮,便知她在郡王府过得不错。想当初她被赐给幽明郡王后,沈家以为这个庶女没用了,也就没有再跟她来往,谁能知道她会入京。当然把她送入宫中是走了石家的门路,谁又料得到太子会被废,石家也不得不低调起来,连他们这些沾点关系的也得跟着低调。 微微扯动嘴角,她像是极欢喜地说:“九娘,你也入京了?怎么也不传个信回府,我也好带你姨娘前去看你。” 沈婷依这会儿有些后悔主动打了招呼,她很怕自己的嫡母,见了面总觉得不能不来见礼。但看到嫡母看似亲切其实冷淡,她又更害怕。 “这位是郡王妃吧。”沈老夫人起身和儿媳妇一起向吴莎行了一礼。 吴莎抿着唇,心下也有点为难,她有心走色厉内荏的路线,让别人把她当成一个凶悍的草包,但这是仅仅限于外用的形象,她并不想府里的沈婷依也觉得她是个没用的。 “是。不必多礼。” 吴莎摆摆手,语气有些冷淡,像是不愿意跟她们多聊。她还淡淡扫了沈婷依一眼,沈婷依感觉到不对,也不再往沈老夫人跟前凑,乖乖在吴莎身后站好。 两人便到了客厅另一头坐下,守在屋里的丫头也机灵,知道吴莎是郡王妃,上茶的时候用的也是上等的茶叶。茶是上了两杯,但沈婷依却不敢在吴莎身边坐下,略有些尴尬地站在她身后。沈老夫人看出了吴莎的态度,也没有打算多说什么。她还不清楚自家庶女在郡王府的份量如何,要是个招人嫌的,她再上赶着拉关系岂不是给自家惹祸。 屋里的空气凝结了片刻,就有小二询问吴莎的喜好。 “有没有时新大气的,先拿出来瞧瞧。”吴莎说道,心里却暗暗叫苦。她在钱塘买东西,因为知道她身份的人不多,一向都是在柜台挑的,像这次服务这么好的,还有认得的人就在眼前,她以前没有遇到过。她本来就是只想看看,现在却也变成不得不买了。 铺子里的小二若没有点眼力劲也不会被安排过来招待贵客,也有那等身份尤其尊贵的,会由掌柜的亲自出来招待。吴莎作为郡王妃本来也在身份尊贵一列中,可惜掌柜一开始也没看出来,没有把她请到留出来的包厢里。想到吴莎是在一间几人并用的客房里,掌柜陪着小二挑了几套时新的首饰亲自过去。 “娘娘请看,这一套是上等的玛瑙雕刻而成,颜色深浅一致,没有杂色;这一套是用的是天青石,是西域刚传过来的,胜在新奇,京中没有还只有一套;这一套是……” 掌柜一套套介绍,吴莎也一一拿出来细看,不远处沈家婆媳看着眼前的头面忽地有些意兴阑珊,但是这个时候走倒丢了面子,两人只能继续细细挑着眼前远不及吴莎面前的首饰,哪怕这些东西是给吴莎而不是给她身后的沈婷依的。 沈婷依这会儿已经回过神来了,她是没料到会在京城遇见家里人,才一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她在郡王府上住着,出入也不方便,今天还是头一次出门,也没有机会去探听沈家的消息。沈府她唯一担心的就是养大她的姨娘,她的生母自小过世,她是被刘姨娘带大。这位刘姨娘虽然胆小了一点,但是待她不错。至于其他人,她的父亲她总共也没见过几面,两人说最多话的那次就是她将要入宫时父亲来嘱咐她一些在宫中要注意的事。 她看着是个机灵的,其实脑子也没有那么好使,那么多话她记着的不多,只记得一点就是讨好皇后,后来到了郡王府,她想想该注意的事总是相通的,就特别讨好吴莎。现在看来,她也没有做错。可她今天好像是做错了,如果她刚刚没有过去打招呼,现在是不是也能在椅子上坐着喝茶了?那可比站着气派多了。 见吴莎没有挑中的,掌柜的又拿了三套头面来,他依稀记起这位郡王妃似乎出身并不好,郡王府估计也没有什么产业,这次拿上来的东西都是看着精美,其实用料平常,铺子里也就赚个手工钱。 “娘娘是头一回来小店,今天有看中的全都会算便宜点。” 吴莎笑笑,没有接话,因为她一件也没有看中,首饰的做工是好的,但家里类似的已经有了,加上她本来也只是进铺子里来看看没想着买,眼光也尤其挑。以后她要买首饰还是易容出来买吧,虽然买不着什么上等货色,至少挑得自在,吴莎暗想。 她拿起那套玛瑙的又看了看,问:“有镶珊瑚的吗?” “有。”掌柜的马上说,让人买了两套进来,又开始新一轮的推销。 吴莎看看款式也就那样,就挑了里面一套还算顺眼的,又问:“你们可以让客人拿了图形过来定制吗?” “可以,有许多夫人都爱来我们铺子定制。我们铺子里的老师傅都有二三十年的手艺,工钱也公道。” 吴莎点头,想到府中还有几盒没镶的宝石,倒是可以做一些样式简洁些的头面来。等安贵捧着她挑中的那套去前面结账,她也慢悠悠地出了厢房。沈婷依紧紧跟在后面,朝母亲嫂子欠了欠身就匆匆走了。 被这事一扰,两人也没有心思再逛街。安贵倒乖觉,到了铺子前就指着前面不远处的庆余楼。 “夫人,要不要去尝尝京城百年老字号的饭食。” 吴莎心里是想去黄馐楼吃的,钱还是得让自家人赚。不过她在钱塘多半吃的是黄馐楼,现在到了京城,也的确是想换换口味。 得了吴莎点头后,安贵先去庆余楼安排包厢,幽明郡王府在京城还没有显赫到包厢随到随有。这餐饭吴莎倒是吃的极舒心,里面有许多菜式都是仿着黄馐楼来的,但味道比黄馐楼还差点,楼里的特色菜肴十余年也没有改进,有黄馐楼的菜式对比着显得滋味不足,也难怪黄馐楼开到京城后才一两年就抢了庆余楼许多生意。 在钱塘的时候,吴莎有时点黄馐楼的新菜式,一般会点三份,一份送正院、一份送小院还有一份让下人们分着尝个味道。沈婷依以前也没怎么到外面吃过饭,在钱塘时最常去的就是黄馐楼,如今回了京总以为百年老字号的酒楼饭菜都好吃,刚进来庆余楼时心里还期待了一把。这楼里的席面听说最少也要五贯钱,她以前都没来尝过,刚刚她听吴莎点着的钱,算来也得要十贯钱,这都抵她几个月的月例了。 最让她高兴的是吴莎没让她布菜,而是让她坐下吃,吃完后还把刚刚在首饰铺子里买的首饰塞给了她。 “先放在你那里。” 她初时不懂这话的意思,直到回了府,见吴莎也没有把首饰拿回去,就知道这是买给她戴的。想想今日母亲她们挑中却买不下手的首饰,再想想自己,她的腰杆瞬间就挺直了。 “郡王妃人可真好。”萍儿见沈婷依拿着首饰反反复复看,不由感慨了一句。 “你忘记先前挨打那事了?” 萍儿听得出沈婷依的语气并不介意,小声道:“那时是我年纪小。” “现在倒是大了。”沈婷依调侃道,又问:“你真打算跟在我身边不嫁人了吗?” “我都跟到京城来了,夫人还要赶我回去不成?” 第218章 沈家 沈婷依入京前也问过萍儿是要跟着她去,还是留在钱塘找个人嫁了。萍儿选了前者,她一点也不想嫁人,她是被她奶奶给卖了的,说是为了给父亲看病,可是她知道父亲并没有病就是懒。她亲娘也不说什么,也不敢说什么,生怕被她奶奶打骂。她知道村子里的婆婆大都是这样的,可不敢嫁出去受苦,就算嫁个无父无母的,要他是个懒的呢?她岂不是一辈子给人当牛作马还落不着好?还不如当丫头有吃有喝的看着还体面。 沈婷依没得瑟一天,沈家的人就上了门,门房传来话说沈家来人送年礼,来的人里面有一个还是她的姨娘。 沈老夫人回去后,心里有些窝火,本来想把养大沈婷依的刘姨娘叫来立立规矩,后来想想还是先把这事告诉了沈老太爷。沈老太爷虽是个喜新厌旧的,但在大事上还有几分见地。沈家在京城只算是小门小户,先前在石家露了脸,偏石家底下像沈家这样的人家多,很快沈家就被挤了出来。毕竟沈家没有那么厚的家底孝敬石家,只能一面捧着石家一面积累新的人脉。 沈老太爷最近也听说陛下似乎对幽明郡王有重用的意思,他的一个女儿是入了郡王府的,本来也有心让沈老夫人想办法走动起来,但郡王一直病着,府里定然是郡王妃在做主,他们冒冒然也不好去,只能先忍耐着。听了沈老夫人说了今天的事,沈老太爷就觉得自家女儿还算顶用,不用他们太上赶着去也不好,让沈婷依的姨娘去一趟却是可以的。 沈婷依的养母刘姨娘,在家也是一位庶女,胆子不大从来不敢跟人相争,她在沈家二十来年不曾生养,幸好还养大了一个沈婷依,本来盼着她有出息,谁知最后她也成了妾。做妾的哪怕受宠,也不会有大出息,哪怕如此,听说郡王回了京城还带了一位妾室回来,她就盼着是沈婷依,总归是自己从小养大的,多年不见她实在想得紧。 好不容易打听出来真的是沈婷依,她一直找机会想出来见见。但妾室出门得正室同意,沈老夫人规矩严,除非是紧要的事,一般不准她们出门。刘氏还想着要怎么开口呢,沈老夫人竟然主动叫她过去说让她去郡王府看看沈婷依,让她有受宠若惊之感。 不过等到了郡王府,她又有几分忐忑,生怕给女儿招事。 郡王府待客还是以前的规矩,轻易不把人往里面领。门房外边上多设了一间花厅,吴莎已经跟钟富说了,以后待客就在这间花厅,除非是要紧的客人。正厅屋子大,富贵人家怕有客人,平时也在厅里备着炭炉,吴莎觉得有点浪费,还不如在花厅待客,花厅面积小,用炭炉一熏,很快就能暖起来。 刘氏在花厅坐了没一会儿,沈婷依得了吴莎的允许后便往前厅去,她记得吴莎跟她说“沉稳些”,脚步便收着一些,饶是如此,她还是走得比往常快。到了花厅后,她朝着忐忑坐着的刘氏看了一眼,很快又看到站在刘氏身后的马嬷嬷。她是沈老夫人身边最得用的嬷嬷,在沈家比生出庶子的姨娘都有份量。沈婷依看到她时脚步就一顿,连脸上的笑都凝固了。 “姨娘,马嬷嬷。”她打了一个招呼,不由紧了紧衣袖,里头本来放着几贯钱,是她想偷偷塞给姨娘的,现在看来是不能塞了。 “好孩子,你长大了。”刘氏也没顾上马嬷嬷在身边,热泪盈眶地看着沈婷依,总觉得悬了许久的心总算是落了地。 这话一说,沈婷依也顾不上许多,母女俩先是抱头痛哭了一场,马嬷嬷瞧着这是在花厅,两人这样不像样子,还提醒沈婷依带上刘氏去她的屋子,沈婷依却不敢应。 “马嬷嬷,府里的规矩来客都留在花厅,只有要紧女客才往后院领。”沈婷依说完,又很是耿直地加了一句,“怕是只能请你们喝杯热茶,连饭也不能留的。” “没事,姨娘有杯热茶就够了。”刘氏拉着她的手欣慰地看着她。 萍儿还算机灵,知道沈婷依拿了钱出门现在迟迟没送定然有她的道理,一听他们提到了热茶,便说:“各位嬷嬷姐姐先去边上喝杯热茶,这天怪冷的。” 马嬷嬷不接话,没有要走开的意思,萍儿一直也有些尴尬。刘氏这会儿也看明白了,便微笑地握着沈婷依的手。 “自你离了家,我总是睡不踏实,生怕你说错了什么话惹来祸事。旁的也就罢了,你可千万要顾惜着自己。姨娘这儿你也不用担心,夫人仁慈,发下来的东西从不曾短缺,吃食上也不曾苛扣。姨娘年纪大了,能这样就很好了。” 沈婷依记起以前的日子,说什么没有短缺,她却是不信的,沈老夫人做事面上从不让人挑出错来,却让她们一个个都战战兢兢的,两相一比,她才发现吴莎这位主母再好也没有了。 “刘姨娘说的什么话,只要沈家好了,您的福气在后头呢。”马嬷嬷插嘴道。 沈婷依微微一笑,重重握了一下刘氏的手,说:“马嬷嬷说的是,我知道姨娘心疼我,姨娘说的话我都记着呢。” “嗯。”刘氏红着眼点点头,欣慰地看了她一眼。 哪怕她胆小没见识,看得多了,也知道为自己女儿着想,她不过是一个姨娘,连沈家的族谱都上不去,也用不着为了沈家谋划什么。只有女儿好了她才能跟着沾光,不然,就是沈家发达了她也沾不得好,要是有一日沈家的家势越过了郡王府,她和女儿只会被踩上几脚。 院里的一个姐姐就是如此,当初她女儿送去为妾时帮着沈家吹枕头风,她也跟着得了好处,可一旦她的女儿不得宠了,沈老夫人可不会再对她好,更不会帮她女儿去撑腰。人家还是生了儿子的,比她这个只有养女的有底气多了,但沈老夫人何曾把她放在眼里。 沈婷依不知府里的事,却知道沈老夫人的为人,在外面这么多年,她早就知道要自己为自己打算。只是她还是胆小了些,许是郡王府一向平静,她也没想过去做些什么。既然以前不曾想过,她以后也用不着想,她还是照娘亲说的先顾好自己吧。 之后,沈婷依不打算为沈家做些什么,也没有在吴莎面前提起沈家的事,但宫中却听说了沈家跟郡王府有来往的事。过了年,沈家老爷也就是沈婷依的嫡长兄就调了职,哪怕品级不变却从原本没有实权的位置调到了有油水的。沈家人自然把这事安在了沈婷依身上,暗暗后悔过年的时候没有继续跟郡王府走动。 要是正月走动,光是一个姨娘份量不够,加上除夕夜宴,齐暄帝并没有召徐喻明进宫,群臣以为这是齐暄帝不重视他,也淡了与郡王府走动的心。其实齐暄帝本来也是要召徐喻明进宫的,可想到徐喻明的身子,又想想扮男装的吴莎,他决定还是算了吧。 整个正月,郡王府门前很是冷清,只有萧墨言父子前来拜年,不过其他客人来了吴莎也不会招待。到了正月开朝的日子,吴莎扮成徐喻明的样子开始上早朝。朝中的大臣初时看到她时还有些惊讶,没有人去关心她是不是真的徐喻明,而是想她怎么会出现在朝堂之上,莫不是有什么事? 吴莎没有理会他们的表情,站在朝中,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坚定地表演着什么叫沉默是金。来了一两次后,朝臣发现什么特殊的事也没有,沈家老爷调职这样的小事,他们还不看在眼进而,也就不再处处防备。看她在朝中一言不发,有些大臣还开始故意丢话给她,看她会有什么反应,陛下对她说话又会如何应会。 “不知此事郡王怎么看呀?” 吴莎就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静静站着,她微微抬眼轻咳了几声,目光深沉地看了丢话过来的官员一眼,再看向御座上的齐暄帝:“微臣觉得刚刚萧大人所说很有道理……” 最后两个字她说得像是用尽了力气,一说完她又低低咳了好几声,倒让人不好再追问。 齐暄帝见大臣想找茬却无处下手,微微觉得好笑,想到眼前站着的不是徐喻明而是吴莎,心情就更好了,合该让满朝文武都被吴莎整上一回。 下朝后,吴莎是一路咳着回去的,第二天她直接没去上朝,养足了三天病才回去。朝中大臣都发现三天不见郡王的脸色更白了,眼下还有青黑,在朝堂争执时也不敢再去招他,生怕把他气出好歹来自己也跟着跟着倒霉。 她没有正职,上朝凭的是郡王的头衔,去不去全凭她心意,但她还是坚持上朝。开朝这段日子,朝中并没有什么大事,吴莎在上朝时也不需要说什么。进了二月中旬,朝中出了一件事——萧墨言的父亲病逝,萧墨言得守孝三年,司徒之位也就空了出来。 第219章 司徒人选 朝中大臣在知道萧墨言父亲重病时,就盯着这个位置,甚至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就算等萧墨言守完孝他们就得把位置让出来,但司徒作为上卿之一,哪怕只能当上三年,这辈子也值了。许多大臣都有位极人臣的梦想,却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实现的,如今眼前有一个位置,也许用不着多少才干就能坐上,反正横竖也就坐三年,许多人都动了心思。齐暄帝也没料到争抢这个位置的人会如此之多,连以前喜欢独善其身的老臣也参与了进来,想在致仕前镀金的人可不少。 上朝以来头一次见到大臣们唇枪舌剑地对峙,吴莎暗暗觉得好笑,她朝齐暄帝看了一眼,不知他心中属意谁担任司徒一职,如果等会儿争得厉害,她少不是要为齐暄帝属意那位的助助威。她却不知道齐暄帝属意那个刚刚就被其他大臣寻着错处逼退了。司徒也负责教化,掌礼仪诸事,若是德行有亏的人是不能胜任的。偏齐暄帝属意的那位如今的正妻不是他的原配,而是从小妾提上来的,这等人如何能胜任跟礼仪相关的职位? 齐暄帝也心下埋怨自己挑中的人不靠谱,也怪暗卫办事不利,这样大的错处他们竟然没查到,果然辛办事不及吴莎周全。见吴莎眼中藏着看热闹的热切站在边上,齐暄帝心思一动。 “幽明,你可愿意任这司徒一职?” 话音一落,原本喧闹的朝堂顿时安静得针落可闻。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最怕皇帝突然的关心,最怕…… 收! 吴莎收回自己一瞬跑到不知哪首歌里去的思绪,和齐暄帝交换了眼神后,诚惶诚恐地跪了下来。 “臣不曾在朝中任职,恐有负陛下厚望。” “无妨,贤侄媳是萧家义女,你若有不懂之处,可去向她义兄讨教。” 齐暄帝越想越觉得这个人选挑得好,有这么一个人摆着,旁人也就以为他一心要为萧墨言留着司徒的位置,至于徐喻明这个新司徒是否能胜任,他完全不担忧。吴莎、徐喻明、萧墨明这三个人不管是哪一个提出来都是能干的,三人商量着做好一份差事,难道还能比萧墨言一个人担任司徒时更糟吗? 吴莎一听到讨教,就觉得这事要糟。司徒的工作范围,正好是她最不喜欢的,事情实在太多太杂,一时很难理顺。徐喻明也许能胜任,但他身体不好,吴莎也不打算让他出面,但若出面的换成是她,照徐喻明的醋性,她去向萧墨言讨教什么的,她都不敢想。 但齐暄帝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也就只剩下谢恩。边上的大臣或诧异或羡慕,谁都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一个结果,就算齐暄帝要重用徐喻明,一下子给他这样的位置大大超过他们的料想,他们甚至开始怀疑齐暄帝是不是有什么后招,想要捧杀徐喻明。再者徐喻明这个身子,前些天上朝说一两句话都会咳上半天的主,他哪里能担司徒的重职,要是遇上重大祭典,他偏又病了,这事得怎么办?也许徐喻明上位就跟其他老臣上位一样,不过是以后多个头衔,可怎么偏偏就是徐喻明? 众人各怀心思地退了朝,有些人还想跟吴莎套套近乎,偏吴莎一路咳着上了马车,脚步快得旁人都追不上。旁人一度都怀疑她这是在装病,但是她的脸色是确实差,尤其是知道自己得了这差事后。许多官员言之凿凿地说看到她的脸色越发灰败,不由都阴谋论地想,里面一定叔侄俩才知道的内情,他们以后办差看来得小心点,千万不要成了炮灰。 吴莎心里也知道他们多想了,她也不在意,一路上假装咳嗽装到后来嗓子都开始真疼了。到了郡王府后,她弯着身子,用帕子捂着嘴,脚步有些虚浮地回了正院。跟着去的忠宝不知朝堂上发生了什么,只以为郡王早上吹了冷风,人又不舒服了。 他马上去跟钟富说了此事,想让钟富去请大夫。 吴莎快步回了正院,中间遇着几个下人,他们急忙行礼也不敢多看。钟富知道吴莎假扮徐喻明外出后,就跟府里的下人说,郡王和郡王妃脾气怪,不喜欢别人盯着他们的脸看,要是有人敢犯后果自负。 世人怪癖多,京城曾有一位公子,因为脸上生痘疮,不准府里的下人盯着他的脸,有下人没守规矩听说被生生挖了眼。另一位不喜欢别人看他脸的名人,便是萧墨言,他以前貌若好女,要是有人敢盯着他的脸瞧,他就会记恨,听说有位官员后来被他治得下了大狱,就是因为他家公子多看了萧墨言一眼。 郡王府里的下人听过许多外面的传闻,听了钟富的话自然不敢再多看,也就没机会发觉吴莎版的郡王和真人不是同一个人。 回到正屋,吴莎推门而入,顿时也不弯着身子了,走路也从前面的大步变回了小步。徐喻明正在内室喝茶看书,在吴莎去上早朝的时间,他都是呆在内室的。 吴莎走到他面前,心下斟酌一番,便朝他笑道:“徐司徒,恭喜了。” 徐喻明清冽的目光微微一荡,很快又沉静了下来,朝吴莎淡淡看着。吴莎莫明觉得背后发冷,却还是挨着他坐了下来。 “我是不是得去见见原来的司徒?” “这差事怎么落到了你的身上?” “陛下的心思你别猜。” 徐喻明心知问不出什么来,沉默了片刻才说:“我去吧。” “以后都由你出面了?”吴莎问。 徐喻明把手中的书一放,轻轻一笑,说:“除非换个官当当。” 吴莎闻言也是一叹,说:“如果是当个廷尉什么的,我倒还能出面,但是司徒……我吃不消。你出面了也好,但有一样,一旦身子有什么不舒服的一定要说,我可以替你。” 徐喻明点头,只盼着自己的身子能撑着让他把前面的事理顺了,省得她还得去萧府请教。 吴莎敢这样说,也是看朝堂之上如今还算平静,放徐喻明亲自出去溜溜也没什么。再则,她也不能总替徐喻明在外面挡着,他回京到现在连陛下的面也没有见过,于礼也说不过去。 平常吴莎从外面回来,会跟徐喻明聊外面遇到的人和事,这次她也是边换衣服边跟他说,等她说完了,又把徐喻明拉到梳妆台前,为他加点妆。因为能用的道具有限,她化成徐喻明并没有百分之百的相似,但是徐喻明要是也上了妆,却能让两人的五官几乎一模一样。 吴莎扮成徐喻明时,会把脸色弄有比徐喻明本人还苍白,既然徐喻明要出门了,吴莎也得给他的肤皮调一调,再把眉毛修一修,鼻子加点阴影,这样一看,就跟吴莎版的徐喻明几乎一样了。 “好了,这下就可以出门了,记得在外面时不时咳几声,用帕子遮一下脸,遮的时候注意别把脸上的粉给擦了。” “还挺讲究。”徐喻明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说,照他看来,并不觉得自己化妆前后有多大差别。 吴莎也看着镜中的自己,暗想,铜镜就是坑,要是能有更清晰一点的镜子就好了。 用了午饭,徐喻明就出了门去了萧府,吴莎本来有些不放心,想扮成车夫跟着去,后来想想她作为夫人而不是老妈子,成天跟着徐喻明也不好,弄得两人私人空间也没有。不过她还是让钟富多安排些人手跟着,免得他在路上有个万一。 徐喻明的确难得一个人出门,他坐着马车上初时还觉得有些新奇,但是当街道上喧闹的人声传来时,他没觉得热闹,反而觉得冷清。要是吴莎陪着他就好了,他暗想,可一想他这是去萧府,吴莎还是不去的好,也只能按下心思。 到了萧府,府门口的白布还没有撤,照习俗白布得挂足七七四十九天,这期间除了吊唁的客人府里不接待其他访客。这些天下来,前来的祭拜的客人都来的差不多了,萧府已经很少有人上门,门房看到一辆马车在车口停下时,还有些意外。他很快就记起好这辆马车是幽明郡王府的,萧老太爷过世后,作为义女,吴莎和徐喻明曾上门祭拜,他也听说幽明郡王如今顶替了府里的老爷成为司徒的消息,连忙进去通知管事。 徐喻明这次来并没有拿拜帖,但两家也算姻亲,他先遣了忠宝去问了一声,想来萧府也该知道他已经是新任的司徒,不会太拦着他。 等了没一会儿,徐喻明就被请了进去,府里如今不方便开中门,徐喻明又算是私服出行,便走了侧门。入了屋内,徐喻明感觉萧府的布置比郡王府都要雅致几分,一想到吴莎每日对着诺大的府邸如何维护发愁,他心下就不禁莞然。 萧墨言已经在正厅外等着徐喻明,他知道近日上朝的徐喻明都是吴莎假扮的,但徐喻明刚进入视线时,他就认出这不是吴莎。可徐喻明偏偏在这时笑了,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萧墨言不曾在徐喻明的脸上见过这样柔软的表情,一时又不确定是不是真人。直到徐喻明走近,他的怀疑才打消,这就是徐喻明。 第220章 叔侄 两边寒暄后,萧墨言摒退了下人,徐喻明也让忠宝去边上茶水间侯着。 “想不到能见到正主。”萧墨言说道。 徐喻明眼皮一挑,对萧墨言认人的本事不多说什么,只道:“内子是个爱玩闹的,每日出去玩耍一趟,不过就是图一乐。只是司徒之职职责重大,她不欲沾手,便又推给了我。” “司徒一职牵扯甚广,我还想跟她好好说说。可惜了……” 徐喻明一笑,面色淡然,心下却置了气,庆幸自己是个肚量大的,不然岂不是要跟吴莎起了嫌隙。 “莫不是萧司徒嫌某愚笨,学得没有内子好?”徐喻明故意问。 “怎么会呢,郡王您是再聪慧不过了。” “不敢跟萧司徒比。” “如今我已经不再担任司徒之职,郡王可不能再这么叫了。” “早晚的事。” “却不一定。”萧墨言淡淡地说,朝看过来的徐喻明说了三个字,“霍太尉……” 太尉一职原就比司徒紧要,但萧墨言当上司徒的这几年,从太尉手中分走了不少职务,不过霍太尉在朝中关系复杂,萧墨言也没有讨到太多的好。最要紧的是霍太尉嫡亲的幼妹嫁到了许家,宫中的许良妃正是许霍氏之女。一些中立的官员在太子之位分明之前不好站队,而萧墨言也不能跟霍太尉斗得太狠,免得让他人坐收渔翁之利。 如今他丁忧在家,原先在他为齐暄帝在朝中所谋划的局面怕是会起变化。萧墨言看向徐喻明,也不知眼前这人和他身后的女子,能不能牵制住霍太尉。 要是让吴莎知道她以为只要担个名头的司徒一职,还肩负着斗倒太尉的重任,估计会在心里掀桌。徐喻明却是有所预料,霍太尉和萧司徒这两年看着相安无事,但前面是各自都出过招的,霍太尉年纪又大了,之后会如何还真不好说。但萧墨言这一丁忧,算是把他前面的布置都弄乱了。 萧墨言自己也没有料到父亲会这么早过世,去年夏天父亲贪凉在大夏天泡澡泡过了得了风寒,夏天的风寒本就难治,家里初时也没有放到心上,谁知一场小病拖到入秋成了大病,翻年人竟然就过世了。萧墨言直到父亲过世前的几天,还在想不过就是风寒,应当不要紧,他倒也开始布置人手,可惜还没有布置完成。 齐暄帝会挑了徐喻明接任司徒,超出了他的预料,却又是眼下最好的情况,若是谋划得好,能一箭双雕。萧墨言心里暗暗盘算,看向徐喻明的目光波澜不惊。 徐喻明很是淡然地看向他,问:“太仆、鸿胪、廷尉三位大人如何?” 萧墨言见他不为霍太尉的事所乱,倒也感叹一声,也开始一一说他底下的官员,还有他要经手的事情,以及眼下着紧的几件事。等这些事情一一说出,萧墨言自己都觉得这些事情太繁杂了些,也难怪吴莎会跟徐喻明换回来。不过徐喻明的身子要是日日操劳也撑不了几天,少不得有吴莎上门的时候。 从萧府离开时太阳已经落山,哪怕是初春,傍晚的风也带着凉意,不像钱塘的晚风那般柔软。徐喻明轻叹一口气,又不由轻轻咳了几声,这才想起吴莎的嘱咐,又低声多咳了几下。待他回到郡王府时,喉咙多了一丝瘙痒,他轻轻压着,回了正屋。 “回来了。外面冷吗?”吴莎迎着他进了屋,伸手握了一下他的手,发现他的手冰得很,不由皱起了眉。“不是带了皮草的披风吗,怎么没穿着?” “中午的时候有些热,就没穿着出去。” 吴莎按着他的脉,板着脸看向他:“我正好熬了药茶,你先喝了再去换衣服吃饭吧。” “好。”徐喻明应道。 吴莎把温着的药茶端了过来,见他面色不改地把茶喝了下来,也有些心疼他。 “你想不想身边跟一个像我一样面面俱到的小厮?” 徐喻明放着碗,表情稍微动了动便能马上恢复平静,这药茶比平时的苦,他暗想,记着吴莎问他的话,答道:“你能得闲?马上各家夫人就要找上门了……” “呃……你先让我静静,我不想记起这些。”吴莎为难地按着头,又偷眼朝他看去,与他相视一笑。 “大不了就称病。”徐喻明笑着说。 吴莎点头,心下只是觉得麻烦,怕倒是不怕的。 “那就等应付了她们再说。” 到了第二天,徐喻明亲自去上朝,吴莎也早早醒了,亲自为他穿上衣服化了妆,又把了一下他的脉。 “本来该让你喝点药再去,又怕你喝多了殿前失仪。若朝中无事,记得早些回来。” “我知道。” 朝马车在蒙蒙亮的清晨离开了郡王府,吴莎在门口站了许久才回。守门的小厮暗道难得,前些日子郡王去上朝,郡王妃都没有出来相送,听说会在府里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如今郡王得了官职,她连懒觉也不睡了亲自送到门口。男人到底要有点本事,不然连自家婆娘都降不住,门房心想。 吴莎回去也没有心思睡,直接去了正院小厨房开始熬药,心下想着,如今的马车够大,其实她可以把小炉子弄到马车里,一路煎着药,等徐喻明下了朝正好能喝。越想越觉得有理,她甚至等天一亮就让人去买个新的火炉和药罐,别人在马车上煮茶,郡王府在马车上煎药,想想倒也别致。 等下人把东西买回来了,徐喻明还没有回来。药已经熬好了,吴莎把药热着,就等着徐喻明回来喝,却又想,徐喻明说不定不会这么快回来,昨天她直接回了府也没有去司徒办公的衙署露面,底下的长史等人该等不及了,今天徐喻明说不定会去露露面,又或者正式跟齐暄帝碰个面。 吴莎这样想的时候徐喻明的确跟齐暄帝在一块。齐暄帝上朝时就觉得今天的吴莎有点不一样,在看了许多眼后,他才发现这次来的不是吴莎,而是徐喻明本人,齐暄帝在下朝时便借故召他去了御书房,与他一叙。 与他分别近二十载,齐暄帝时常想起徐喻明,尤其是见多了自家孩子的蛮横暴躁后,越发觉得徐喻明懂事,也开始怀念成为帝王之前自由自在的日子。他仿佛忘记了那时受王氏压迫时的提心吊胆,只记着一些琐碎又有趣的事。巧的是,他只是一提,徐喻明便能记起来。 到底是真人!齐暄帝暗叹,叔侄相见本来应当激动的,但他有了上一次白激动的经历,见着真人时反倒平静下来,好在寻了些话题后跟徐喻明能聊开,他也渐渐找回与亲人相见的喜悦,哪怕徐喻明面上淡淡的,语气却是温和的,这模样跟他的皇长兄一模一样,都是克制又温良。 想到此,他不禁觉得有些对不起他这个大侄子。 “吴氏待你可好?” 哪话问的倒像是徐喻明嫁到了吴家一般,齐暄帝还不自知,反正在他看来清瘦俊逸的徐喻明比吴莎斯文多了。 徐喻明闻言朝齐暄帝行了大礼,说道:“多谢陛下当日成全。吴氏,极好。” 齐暄帝深深为徐喻明的眼光捉急,果然王氏害人,都把他聪慧的大侄人吓得不懂怎么分辨好女人了。想了想,他又问:“沈氏可还合你的眼?” 哪个沈氏?徐喻明一时不解,恍然才明白齐暄帝说的是沈婷依,面上不由有些讪讪的,感觉皇叔管得也太宽。 “她与吴氏关系极好。”他照实说道。 哪怕知道两个都是女的,齐暄帝听到这事还是觉得有些怪,总觉得吴莎在抢徐喻明的女人。算了,他还是不要多想了,小两口的事让他们自己烦去。 “你昨天去了萧府,萧卿可与你交接清楚了?” “萧大人倒是说得清楚,只是小侄愚顿,恐不会像萧大人做的那般好。” 听徐喻明改了自称,齐暄帝心下对他又亲近不少,“你尽力便可,莫累坏了身子。” “谢陛下体谅。”徐喻明说完,觉得还是得让齐暄帝交个底,“其实就是小侄身子坏了,还有吴氏呢。” “她还会出面?” “等我把前头的事理顺了,就交给她去,大事就商量着来吧。” 齐暄帝点头,心情有些复杂。要说吴莎是他的手下,徐喻明事事跟吴莎商量,他应该感到安心,但一想到皇家的人一个个的都被女人拿住了,他心里就不是滋味。先帝是这样,他的皇兄是这样,连他侄子也是这样,齐暄帝自以为也就他还算硬气,却也不能随意跟宫妃闹僵。 许是瞧着自家侄子可怜,他留徐喻明用饭,还特别安排了几个颜色出挑的侍女在边上侍候,可惜徐喻明并不多瞧一眼。要他自己有看中的还好说,偏他一点念头也没有,倒让齐暄帝不好给他送人。他也担心自己这边送了人,吴莎会闹出点什么事来。当初赐四个美人下去时,他们在钱塘,吴莎想找事也找不回来,加上他也默许了吴莎自己处置那些人,吴莎也用不着多计较。 要是他现在再安排,吴莎怕是不能忍,他刚给扔了一个烫手的活计,有其他安排也得过些日子。 第221章 上任 徐喻明在宫里吃了饭,还跟齐暄帝一起歇了午觉才出了宫,离宫前齐暄帝见他有几声咳,还特意找了张院首替徐喻明把了脉,知他得了略感风寒,让人备了轿子抬着他离开皇宫,并下令以后他再出入宫中皆可坐轿,这可是当年太子都没有的恩赏。 眼见徐喻明的确得齐暄帝的心,宫中的人对徐喻明的态度又好了三分,抬着轿子的不敢有一点晃悠,还有人上来问徐喻明要往哪个门离开。去他的衙署和他来时的宫门并不是同一道,忠宝倒没有想过他还会去别处,依旧来来时的宫门口守着,若徐喻明要换一道门走,底下自会有人去通知郡王府的长随。 徐喻明看了一眼天色,悠悠地说:“天也不早了,走原先的门吧。” “是。”随轿的内侍脆声答应。 徐喻明这头倒是干脆回家了,衙署那儿长史和其他下属又白等了一天。司徒署长史等掾属共有三十人,萧司徒丁忧后,已经把事情交待下来,手上的事得怎么办他们倒没有担心过,只是现在有了新的上官,他们不知是不是还是照着萧司徒吩咐得来。昨日他们以为徐喻明会来衙署露面,结果他没来;今日他们以为他总该来了,他又还没有来,他们只盼着他明天能来,有些事情都不好再拖了。 幸好隔天徐喻明总算是来了,身边还跟着一个有些面黑细眼的长随。这长随是吴莎扮了,其他日子徐喻明来办公她可以不来,但徐喻明来认人的时候她不能不跟着,不然以后换成她来,岂不是两眼一摸瞎连个人都认不全。各家夫人也没有这么快上门,她也不打算在家中摆宴,怎么说她也是萧府的义女,如今义父过世,她怎么也得闭门谢客一些日子。 吴莎觉得这个临时想到的借口真是合理极了。 身后跟着一个女扮男装的吴莎,尤其是扮得连他也认不出来的,徐喻明心里多了少年时都没有促狭。他和吴莎在马车内时,有心想从这个看着有点粗壮的长随身上看出吴莎的影子,可是怎么也看不出来,就连她那双神采飞扬的眼睛,也不知怎么弄得变成了一条细缝,藏着凶恶的视线。 他觉得有趣,却不好表露出来让旁人发觉。进了衙署,他走入专属于他的屋子,里头司徒的官印正在桌案上放着,他拜了拜才敢落座,看向了在下首站着的李长史。 李长史是萧墨言提拔起来的,最是谨慎不过,萧墨言先前也跟他说过,不管下一任长史是谁,他都得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李长史本也不愿意故意给新来的上官使绊子,有没有用且不提,要是被抓到了错处,要是凭白挑起对方跟萧府的矛盾他也没法交待。他不但自己不敢给新任上官添堵,还劝底下的人放宽的心思,这些人看着都是听命萧司徒的人,其实有一些暗中早跟旁人有牵扯。 不过这些事,他也不会跟徐喻明说,三年后徐喻明会不会在这个位置上还不一定呢。 徐喻明与李长史略说了几句话,便让他把掾属都叫过来认认脸。为了跟新来的上官碰面,这些天底下人也不敢随意离开。李长史一一介绍之后,徐喻明还从这些人里面认出一两个眼熟的,有一个曾是他年少时伴读的堂兄,他这个伴读当初也奉了王氏的命想要把他往坏处教,想来这事他这堂兄也知情,不然这会儿他的目光不会这般虚浮。 “萧司徒丁忧,本王来这儿只是暂代他的职位,你们只需如以往般各司其职、小心当差即可。本王体弱,也没耐性与人歪缠,若有办事不利者,别怪本王不顾情面,反正这情面到了钱塘也用不着。” 众人心中一凛,看来这位郡王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不是个会为了后路留一线的。 敲打一番后,徐喻明就让他们去忙,他捧着水咳了几声,看得身后吴莎忧心,连忙把随身带着的药给他服了。李长史深感意外,他听说郡王在江南一直称病不出,还以为只是个借口,想不到郡王是真的体弱多病。 等他喝完了药,李长史又说:“秦太仆、谢鸿胪、柳廷尉等来了,郡王要见见吗?” 徐喻明点头,他也知道当上了司徒少不得跟这几个人打交道。旁的人还好说,这位谢鸿胪是他当初未婚妻的父亲,后来得了齐暄帝另眼相看升了官,但在朝中不怎么受待见。齐暄帝近几年也没有太重视他,让他颇为着急,不知如何才能再得陛下重视。这当口徐喻明竟然成了他的上官,他都在想齐暄帝是不是糊涂了。 因着这事,谢鸿胪没少被笑话,当年谢家与郡王的婚事许多人都知道,谢家小姐亡故时,他们并不知道里面的内情,还有人猜是谢鸿胪为了表忠心把自家女儿给了结了。那之后,他对这事也没什么表示,倒是前些年想把他的一个女儿送给太子当孺子,可惜太子没瞧上他。太子被废后,他还松了一口气,想要从别的皇子那儿入手,不过自家女儿年纪相差太大派不上,他只能把目光放到姻亲身上,只盼有一个能顶得上他那年纪轻轻就去了的可怜女儿。 可惜这人还没有挑出来,他那女儿的未婚夫却成了他的上官,他只盼徐喻明并不知道当年的事,让他安安稳稳地继续当鸿胪寺卿。 “三位大人位极九卿,为官的日子比本王久,多的也就不说了,只要处理手自己手中的差事即可。” 不管来的三位大人中有谁,徐喻明也没有变换脸色,一通寒喧后他就淡淡表明了立场,又问几位大人可有事商议。三人互相交换了眼色后,都说没有,徐喻明也就让他们下去了。李长史一直站在边上,小心看了一眼,瞧徐喻明的架式是万事不沾手,难道他就不怕被人架空? 徐喻明还真不在意,他们那点事想自己捏着就捏着,不过要是办砸了差事,他也不会客气。 见天色不早了,徐喻明借口出门办事便走了,临走前他带走了萧墨言先前经手过的政事记录,还跟李长史说让他把需要他办的差事按轻重缓急分为四等。 他在钱塘听说了夏守知的办事风格后,开始觉得夏守知忒会故闹,后来见钱塘的政务不见一点乱,百姓的日子也越来越好,才觉得像他这样办事又轻松又快速的办事方式挺好。底下的人有本事就把事情交出去让他们忙去,何苦事事都抓在手里,哪怕他是司徒并不是一方之主,可他现在有齐暄帝撑腰,就是把事情托出去造成一时混乱也是不怕的。 任了这个司徒之职,除了霍太尉,他还得应付几位皇子,将来也不见得能落什么好处。既得受这个累又没好处,他就得在别的地方找补回来不能太累了,用吴莎的话说就是吃什么也不能吃亏。 之后几天,都是由徐喻明去上朝,吴莎在身边跟着,直到跟着十天,徐喻明病倒了才停下。两人已经摸清萧墨言的处事风格,徐喻明只是暂代的,也不动他先前定下的规矩,只把许多需要他亲力亲为的东西发放下去。哪怕徐喻明病倒后,隔了三天由吴莎装成病好的郡王出面处理政事,也是照着这样来。 李长史看着吴莎处理着由他挑出来的紧急的公务,心里多少有几分被重用的得意。先前有一些需要他批准公文,徐喻明见写得太过繁杂或者有些细节不对就叫来李长史,让他以后先把内容看一遍,有觉得不妥的就摘抄出再把原件打回去让下面重写。 以前萧墨言在的时候,李长史可没有这么大的权力可以提前审公文,但是徐喻明这样说了他自然不会推拒。之后他判断公文轻重的眼光也更好了,甚至在徐喻明生病的这几日把需要他优先处理的公文里面紧要的地方摘抄出来,方便后面徐喻明审阅。 吴莎看着李长史写的条子,很满意地点点头。 “甚好。” 李长史面露得意,但很快压了下来,还向吴莎称谢,说了些多谢上官栽培的场面话。 “都是萧大人的功劳,本人可不敢居功。”吴莎淡淡地说,又嘱咐以后呈上来的公文无论轻重缓急都要这么办。 “是。”李长史勉强应道,感觉这些公文有些多,生怕自己来不及。 “司徒府里也不止你一个人,你何必事事亲力而为。”说着,吴莎又冷哼一声,“你倒也知道这些公文太多了。萧大人身强力壮自然不怕,本王可没这个精力一卷卷看过去。” 李长史想想也对,便把事吩咐了下去。凭白多了工作,底下的官员自然有叫苦的,甚至有些人办事不经心的,吴莎挑了两人直接撤了职,又从萧墨言提供的名单里挑了人提上来。 徐喻明去跟萧墨言碰面时,就已经谈过若是裁撤人手是否有替换的,萧墨言就给了他名单,名单上面也不全是他的门生故旧,但个个都是有才学的。吴莎得了名单,自己去摸过底,也跟宫里通了气,才敢这么放开手脚去做。 第222章 不讲情面 底下的人见郡王办事这样不顾情面,也有不服气偷偷去找靠山的。吴莎撤职的两人中一个是霍太尉的人,一个是德妃那边的人,她算是把两边都得罪了。隔天,朝堂之上有人就此事质问她,也算在她意料之内。 面对质问,吴莎淡淡地问:“秦大人觉得我交给他们的差事很难吗?” 不等这位姓秦的官员回答,吴莎又问:“还是秦大人觉得他们忙得很,并没有空闲处理这个事?萧大人在任时每日读不下一百卷公文,我让他们处理十卷,他们怎么就不能完成?要是无力完成,便是无才,本就该撤职让贤;要是无心完成,便是藐视上官,德行欠缺,他自然就更不应该继续担任要职。” 谁也没想到一向在朝堂上不爱吭声,说几个字就咳半天的郡王能说出这么一段话来,不过说完,她的确又咳在几声,也总算把一时呆住的秦大人给咳回了神,可就算是咳回了神,他也不知如何反驳。 “好了。幽明,如今既然你当任司徒,手底下的人自然由你说了算。朝廷用人一向是能者居之,若不能胜任,还是趁早挪地方。”齐暄帝大手一挥说道。 秦大人也不敢多言,其他朝臣也战战兢兢的,觉得齐暄帝这话像是说的是他们。等下朝后,齐暄帝把吴莎叫了过去。 等闲杂人等离开后,齐暄帝开口就说:“我就知道今天话这样多的,不能是幽明。” “陛下英明,竟还分辨得出来。” “终究是两个人,仔细看看还是知道不同的。你办事也比幽明果断,说换人就换人,一点也不讲情面。” 吴莎一笑,没说这是跟徐喻明商量过了,只是问:“可是让陛下为难了?” “也算不得为难。你有这样的魄力本是好事,但这等行事风格终归太得罪人,在朝为官可不像你当暗卫首领时那样简单。” “属下明白。不过我和郡王想着还是钱塘的气候更养人些,行事才会任意些。” 齐暄帝闻言皱皱眉,说:“我听说你们在钱塘的日子比较简朴……” “那就要看跟谁家比了,若要比萧府石府自然是比不得的,但比那些小富之家却要宽裕许多。” 从萧家到小富之家,这里面的跨度有些大,齐暄帝也不知吴莎是不是在说反话,劝道:“你们留在京城至少比商贾之家要好。” 那是你不知道大商人会多有钱,吴莎心下说,面上却轻叹道:“钱塘,气候宜人,不管多大的富贵总要有命受着才好。” 齐暄帝也知道徐喻明的身体,知道吴莎此言不虚,两人又聊了几句后,齐暄帝便让吴莎离开了。吴莎知道齐暄帝的意思,他是不希望看到朝中各方势力剑拔弩张,把资源消耗在对斗上。吴莎本也只是想杀鸡儆猴,并不打算多闹腾,但是面上却还是得摆出六亲不认的样子来。 底下人见陛下都帮着郡王说话,一时也不敢再有什么不满,等活做熟了也就好了,毕竟能来司徒署当差且跟了萧墨言几年的多少也是有些才华在,尤其是见新提上来的两个办事尤其认真,旧的官吏也了危机感,生怕郡王觉得两边办事距离大又换上几个新人。 不过等手上的事做熟后,他们发现了另外的好事,就是外面求他们帮着润色的人多了,尤其是李长史那里,旁人都叫他小司徒,希望他能帮着把自家呈上来的公文提前先。 李长史自然不敢应,心下却有几分得意,衙署其他人也是一样。都是在萧墨言手下办事过的人,知道什么事该伸手什么事不该,一时也闹不出什么事来。 等徐喻明任职满两个月后,他见案头的活差不多了,就准备去底下的部门巡一趟,主要是看看他们的办事效率,再问问他们有没有什么他们觉得紧要的事一直没给他们批复的。这一趟也是吴莎扮成小厮陪着徐喻明走的,也是这一走,让徐喻明抓出一个挟私报复故意压着急件不上报的。 那位官吏自然是被革职了,就连被报复的那位也没有落着好。 “若你真心为百姓所急,就该想各种方便把这公文递到我眼前,哪怕你朝郡王府递过一次帖子,我也当你是尽了心了,可你递了吗?” 这位官员自然是没递,他本来就等着事发,看截下他公文的那人偷鸡不成蚀把米,只是没想到自己也是蚀了的那个。 齐暄帝也听说了此事,这次他没有再劝着徐喻明顾忌着点。徐喻明两个月来的动作他都看在眼里,在发现他这样做能让吏治更畅通后,齐暄帝就不再拦着他,他也想看看他这么改变对朝局会有怎么样的影响。就算这些改变最后都失败了,损失的也只是徐喻明,不得不说,这事也只有不给自己留后路的徐喻明能做。 当然从现下看来,徐喻明并没有损失,在这事出来后不久,还有人向郡王府递了帖子想要成为徐喻明的幕僚。 一般官员都有自己的幕僚,萧墨言底下亲近的幕僚有五人,也是靠着他们,他当初才能把那么多公文批阅下来。徐喻明现在所做的,不过是把应该留给自己人的差事分给了其他官员。徐喻明在成为司徒之后,不是没想过找幕僚,萧墨言甚至给他推荐过,但他并没有接受。反正他有事都是跟吴莎商量着来,吴莎就算是他最信任的幕僚,至于旁人,没得给自己添堵或是给他人日后添什么麻烦。 哪怕知道他不喜与人牵扯过多,凭着他数月来利落的行事风格,还是吸引了旁人的目光,只是许多人因着他的身份还在观望。偏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在后头推了一把,这才有了头一个来郡王府递名帖的人。既然是自荐,此人递来的东西除了自己的名帖,还有自己的几篇大作,一般还会有一封介绍信。此人的介绍信是夏守知写的,也就是说他是夏守知推荐过来的。 吴莎对徐喻明找幕僚的事不赞同也不反对。不反对是因为她知道幕僚是必需的,她毕竟算是野路子,对官场许多规则并不太懂,徐喻明要是真遇到什么事的时候,还是需要有人在边上帮着出出主意,而不是像她这般只能迂回想办法解决的。不赞同是因为她和徐喻明是交替着出门的,要是有了幕僚,她担心他们会看出来。 还有一点,幕僚是要自己出钱雇的,现在有齐暄帝在后面撑腰,吴莎倒不担心养不起,就是觉得用别人的钱养人得仔细一些,免得白费了。 毛仲景站在郡王府外很是忐忑,他特意挑了徐喻明在的日子过来投拜帖,盼着徐喻明能拔冗一见,但门房把拜帖拿进去后,迟迟没有动静。他想起从钱塘出发时,夏守知跟他说的话,他说徐喻明看着清冷却最懂识人,只要他有才华,徐喻明自然会留下来,甚至到了将来某一天还会为他安排好后路。 后路什么的,毛仲景是不屑去想的,若徐喻明真能赏识他,他便是陪着他落魄又何妨! 夏守知会推荐毛仲景过来,也是看中了他的人品和才学,还有一点不能为外人道的原因是,毛仲景年轻气盛,对造福百姓怀着一腔热血,让夏守知有些吃不消。毛仲景还看不起过份圆融的官员,觉得他们只会和稀泥,偏又没什么背景。他的老师倒是在江南稍有名气,但待弟子也有贵贱之别,对寒门出身曾一开口就得罪官员的毛仲景并不看重,这才把他介绍去了夏守知那里。夏守知倒是爱惜他的人才,为他找了一个好去处。 毛仲景能跟着郡王很满意,他现在只担心徐喻明从他的几篇文章看不出他的才学报干,只盼着能见上一面,让他细说一番。 因他是头一个递拜帖的,徐喻明自然得好好重视,就算他不用这个人,也会为他安排别的去处。吴莎就在徐喻明身边,自然也看了毛仲景的文章,他的字写得苍劲有力还带着几份狂傲,倒是挺对吴莎胃口,不过他的文章吴莎看了几眼就放弃了。 没有标点的文言文她是真看不下来,这也是她“为官”路上的拦路虎,要是能收个“小弟”帮她断句倒是极好的。 “这人要留下吗?”徐喻明问道。 这大半个月都是吴莎去衙署,要是她能用得着这人,倒也不是不能留下他来。 “你觉得此人可用?” “此人有大才,却耿直了些,若遇着心胸不宽的上锋别说一展抱负只怕会早早丢了性命。” “你怎么看出来的?”吴莎朝他手中的竹简看了一眼,很快就被连续的古文晃花了眼,“既然你这样说了,便留下他吧,将来如何就看他自己的运道。” “只是有一就有二,以后来府里投帖子的人怕是不少。” “这有什么,跟外面的事比起来,这都是小事。” 第223章 反常 “外面的事烦人?” 吴莎想了想,说:“我看往年公文,每年汛期都是最繁忙的时候,每个州府都会特地上折,把府里郡县的受灾情况说一说。哪怕有哪个州得老天特别看护,公文也是要递的。偏今年平静的很,哪怕递上来的几个也没有写什么紧要事,像是老天对天下百民尤其看顾一般。事出反常必有妖,我担忧这是要生事。” 徐喻明倒是一愣,他倒是没想过这些。 “离开洛阳多年,往年的天气如何我有些吃不准,就觉得这天闷得慌,瞧着有些不同。” 不待吴莎说完,徐喻明便咳了起来,吴莎知道他是想事情入迷呛着了,连忙给他顺气又给他端水过来。 “我明日去一趟萧府吧。”吴莎说。 徐喻明心下不情愿,喝完水后,便说:“先把外头的人叫进来,听听他是如何说的吧。明日你先问问李长史……” “过会儿再说。”吴莎拦下他的话,先让人去叫了毛仲景到书房,又把徐喻明送到了厅堂后侧的院落。 这个院落便是留出来给徐喻明当书房的,不过平常这个书房也只是个给外客看的摆设,徐喻明即使是处理公文也会在正院的一间偏房内。 毛仲景进了郡王府倒没有在门房处等候时那般局促,待入了书房见到了郡王,他心下有多了一丝惊讶。眼前这个面色苍白,仿若二八少年的青年真的是年过而立的幽明郡王?瞧着也太年轻了些。 毛仲景在打量徐喻明时,徐喻明也在打量着他,记得他的名帖上写着此子才二十三岁,怎么看着像三四十岁似的,难道是因为他的方盘脸,还是因为他的皮肤黑,又或者要怪他留着的小胡子?毛仲景留胡子本来也是为了让自己看上去稳重些,免得旁人皆把他的话当成空谈,现在却想,若说同样话的是徐喻明,旁人也不会小看了他,郡王哪怕看着年轻些,通身的威仪却是旁人比不了的。 两边寒喧了几句,徐喻明就问起了夏守知的事,还问到他一路北上的见闻。毛仲景见他面上冷淡,但语气亲切,心里倒信了夏守知说过的话,只是听当到有好几处地方出现汛情时,徐喻明的语调似乎沉了下来。 “当地官员可有安排?” “有几处官员处理得当,百姓受到的影响不大,有几处的百姓似乎结伴出门行乞了……”说到这里,毛仲景也反应过来徐喻明的用意,不由打起了精神。 徐喻明也没有深说,倒问了他一些若出现灾情当如何的话,听他言之有物,两人在书房就聊开了,却苦了躲在暗处的吴莎。像这种场面她怎么能不来,要是以后由她出面跟毛仲景说话细节对不上怎么办?不过现在看来,她似乎不必太过担忧,毛仲景看着并不是一个心细的。 哪怕如此,吴莎也不敢给出什么暗示,提醒徐喻明。徐喻明尚在病中,就算他有心想多聊,身体也不允许,等他连着咳了起来,也就想起了吴莎,心下还有些不好意思。他定是药汁喝多了,连脑子也不清楚,竟把最要紧的吴莎给忘了。 “毛先生在京中可有住处?”徐喻明最后问道。 哪怕毛仲景年纪比他要小,为了表示对他的看重,徐喻明才叫他一声“先生”。毛仲景也听出徐喻明怕是没有体力再聊下去,哪怕心下觉得可惜,他也只能告辞了。 “某如今在华平街上一间客栈入住,也托了人在华平街上找房子,已经看中了几处。” 华平街和郡王府所在的华圣街相隔不远,因为离皇宫远,租金并不算贵,又因为离华圣街近,治安还算不错。徐喻明见他已经在外面找地方住,也知道他是不想住到郡王府来。他也不过是虚问一句,就算毛仲景无处落脚,府里也不过收留他几日,长住却是不行的。 “明早你若有空,便到司徒署外侯着吧。” “是。”毛仲景连忙应道,心里还有些激动,想不到只来了一次,郡王就接纳了他。他一边感慨郡王识人之明,一边又感慨郡王办事果断,只可惜身体太弱,偶尔心底也会冒出若是徐喻明继续大统之类的念头,但很快又按了下去。此心不可有! 院外的小厮见毛仲景出来,便照着原路送他回去。钟富已经知道徐喻明收了此人当幕僚,也从随他来的在门房处稍坐的小厮那里知道了他还住在客栈的事,照理既然他已经要为徐喻明办事了,徐喻明该送些置家的资费过去,现在他连住处都还没定,他只能先把此事放下。 毛仲景在里头说是看中了几处院子,但他的小厮却说只是看了几处,还没有看中,主要是贵。钟富便与毛仲景说府里人面广可以帮着出面租房云云,毛仲景一想明天就得跟着去司徒署,也不知以后有没有空去看房子,就把这事托给了钟富。 他倒没觉得在里外说辞不一不好,这点人情世故他还是懂的,在夏守知处他可是听不少当过幕僚的人跟他细细讲过许多规矩,他离开钱塘时他们还叮嘱了他许多,像是生怕他得罪了郡王府的下人。他只当几位兄长看他年轻没经过事才说的这样仔细,倒没有多想。 等毛仲景一走,吴莎也扶着徐喻明回了正院,离开时还颇有几分感慨,记得以前她摸入这府邸跟齐暄帝议事多半是在书房见的,几乎不往正院去。正院里住着的石氏,不是那等拎得清的。书院和正院离得近,但两边连接的道路曲曲折折,得走上一会儿才能到,吴莎盘算着若是来客多,少不得要在两个院子之间另开一条捷径出来。 徐喻明回去后便咳得有些停不下来,到了半夜还发了烧,吴莎照顾了一夜,清晨去上朝时还有几分不安。 “我让安贵多照看着你点。办完事,我会早点回来。” 既然钟富断臂回来当上了管家,他明面上这个同胞妹妹的暗卫身份也就瞒不住了,徐喻明其实早就猜出来,两人心照不宣。 徐喻明有些虚弱地点点头,拉住了她的衣袖,“你别去萧府,让李长史去,让他去查。” “好。”吴莎答应了下来。 徐喻明这才松开了手,任她去了。他也看明白了,吴莎对萧墨言真没有什么,他曾打算放宽心不再去记着这事,偏萧墨言老来他跟前气他,他才抓着这事不放,说不定还让吴莎也多生出一份心思。这可恶的萧墨言,合该给他找点事做! 早朝退朝后,吴莎便回了自己的衙署。今日早朝也没有什么事,比往常更早退朝,吴莎也觉得朝局更不寻常,照理其余几派的人哪怕为着一点鸡毛蒜皮的事也会争论不休,怎么这几日都特别的安静,总不能是因为天热大家都不爱吵架了吧? 低低咳了几声,她走到马车前时,身体还晃了几下,也不管其他人的目光,在忠宝的搀扶下慢悠悠地上了马车。他们有他们掩人耳目的方法,她就一个人,只能靠装病骗过他们。 到了衙署,毛仲景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吴莎一下马车就看到了他,便叫上他让他跟着一同进去。毛仲景心下激动,却又强忍着,生怕让里面的人看轻了去,也没有发觉眼前的徐喻明跟他昨日见的不是同一个人。 李长史看到吴莎带着一个生人进来时,以为是郡王又换了长随。郡王来办公时,身边跟的长随有两个,一个是忠宝,一个是忠武(也就是吴莎扮的那个)。衙署里有不少人跟两人套过近乎,忠宝还算好说话,忠武却是一个粗人,总用防备的目光盯着别人,还时不时地甩脸子。久而久之,他们都希望是忠宝跟着郡王来办公。忠宝也从他们口中知道了忠武的事,他也是近来才知道府里还有这个么一个下人,似乎是管家跟前的,偶尔才会跟着郡王出门。 也不知今日这个会是什么脾气,李长史暗想,只是过了不久,他才发现毛仲景是郡王新招的幕僚。 李长史心下诧异,要说以前萧墨言来办公时,也的确会带着幕僚前来,这本没有什么稀奇的。许多有才之识因身份或者其他原因不能出仕,便跟在权贵身边,若能得重用会比当官还体面。李长史当初也想过怎么郡王身边连个能用的人都没有?甚至动过为郡王搭线的念头,后来想想这事怕是有什么深的缘故,便不再热心。 现在见郡王带了幕僚前来,他有心探探对方的底,不过郡王显然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 “你去把往年这两个月的往来公文存档记录拿给我看看。”吴莎说道。 “是。”李长史应道,连忙退出屋外。 吴莎又指着眼前一堆紧急的公文对毛仲景说:“你把这些看了,列出批复。” 毛仲景一惊,想不到自己初来就能接手批阅公文,不过他看吴莎指给他的那一些是最少的,以为是最不紧要的那些,便在告罪后落了座细细看了起来,一心想要把郡王头一次派给他的差事办得漂亮。 李长史回来的,便看到毛仲景正拿着一册重要公文细看,额头不由冒出细汗。这位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能得郡王这样重要,要知道这些重要公文是不能给外人看的,这衙署里也只有他和郡王有资格审阅,李长史暗忖,默默把找来的目录摊开呈现在吴莎眼前。 吴莎略看了一眼,数了一下关于汛情的条数,又回忆了一下这几天她处理的关于汛情的条数,心里已经有数了。 “看来今年年岁不错,都到现在了,也没有多少汛情上报。”她不咸不淡地说道,朝李长史看了过去。 李长史这会儿要是没明白过来就是一个傻的,也怪他这些日子光顾着帮吴莎整理公文,都忘记了这紧要的事。 吴莎见他的脸色黑了又红,红了又白,心下暗笑,把眼前的卷策卷好后,她递给了李长史。 “拿去萧府。江南近日风光不错,问问萧大人有无计划远行,黄龙寺挺灵验的。” 守孝满百日后是可以出门的,但不能见客最好也不要出远门,若是有替父做法事这样正当的理由,远游也不是不行。 李长史接过卷策,默怔片刻后方才退下。哪怕萧墨言的嫡子从小在郡王府长大,他也一直以为萧墨言和郡王关系一般,难道不是?萧大人会为了郡王走这一遭吗?但又一想,这件事萧派的人自然是没有沾手的,不然郡王也不会让他去萧府,其他官员就不好说了。不过若事情真的闹大发作起来,司徒府里的人员都讨不得好,萧派的人也会受到牵连。 想通了这些,李长史去萧府时也有了底气。 吴莎坐在案前,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惦记着徐喻明的病情,转头见毛仲景不为刚刚她和李长史商量之事所扰,心下对他又满意了几分,只是他这批阅速度…… “毛先生,一个时辰之内,希望你能看完。” 毛仲景一惊,他已经发觉眼前这堆卷册记着的都是紧要事,要一个时辰内看完,再给出批复,怕是不易。 “你只需要写下你所想的即可。” 之后吴莎会再看一遍,还会仿着徐喻明的笔迹写下批复,至于其他不紧要的公文,她会搬回家处理。这事当然是她事前跟齐暄帝通过气的,不然这种把公文带回家的行为也是要受罚的。 毛仲景哪怕有心给吴莎露一手,在有限的时间内怕是不成。他是个看书快的,快速地看完一卷后就在准备好的黄纸上写下批复再看下一卷,等一遍看完,他又重头看了一遍,在原先的黄纸上再添一些字,一直扣着时辰才把公文交上去。 吴莎对着纸上的内容,大略地把公文看完。有关键词在,这些公文上的中心内容至少让她弄懂了。她很快就给了批复,有些是用了毛仲景所给的批复,有些是加了她自己的想法。等紧要的公文批完,忠宝就弄了箱子把剩下的一堆公文装进去,准备让郡王回家后再看。 ------题外话------ 本月起每天一更,字数会稍多一点。为了全勤 第224章 无粮 吴莎把刚刚毛仲景写下的批复也放进了箱子里,又对他说:“今日就先这样吧,你午后或明早跟李长史先学学,把分类和提要的事先掌握了。” “是。”毛仲景说道,见郡王的脸色实在不好,也不会再去打扰他。 不过当天,毛仲景在外面并没有等到李长史回来,只能盼着第二天早上来时能碰到他。 天暗了,李长史还在萧府,跟萧墨言说近日来司徒署的变化,和他刚刚推测出有异的几个州府官员,若这些人真是为了一己之私不顾百姓,也就不必再继续呆在位置上了。 萧墨言本来也关注着徐喻明在司徒署的一举一动,却没有探听各处政务,免得人伸得太长又招人嫌,也就无从得知有人瞒报灾情的事。一想到竟然有人趁他不在,拿国事开玩笑,他的眼中闪过一抹讥笑,陛下正在等着找机会动一动朝中格局,有徐喻明在有些事都不用他们出面了。 “告诉徐司徒,我正好准备去黄龙寺。” “是。”李长史说道,心下对两人的关系更摸不透了。 等到第二天,一直思索此事的李长史在司徒府门口遇到了毛仲景,他才发觉有更紧要的事情需要他去想。整理待审公文本来也是幕僚的事,当初也是因为徐喻明没有幕僚,徐喻明又是新上任,李长史才把活接过来,这一忙之后,他发现这些事很对他的脾气,尤其是徐喻明让他写重要公文的提要之后。他现在都有些不舍得把活交出去。 毛仲景的确聪慧,哪怕李长史交待事情说的有些不清不楚,他还是能办得很合吴莎心意,倒让以为他会碰个软钉子的吴莎一时有些诧异。目光在双眼明亮的毛仲景和嘴唇发干的李长史之间打了一个转后,吴莎仿佛明白了什么。 “不错,看来李长史教得很好。”吴莎淡淡说着,务必保证自己的语气不带一点讽刺。 “是,多谢李长史。”毛仲景还朝李长史作了一揖,让李长史的脸色又变了变。 “前头麻烦李长史太多,本王深感不安,好在现在来了毛先生,李长史就可以多花点时间其余事上面,说不定有人手边积压着公文忘记上报。” 吴莎不信各州府那么多官员都瞒着公文不报,或者有些人已经报上来了,却没有呈到她面前,最后把这事说成是是她这个司徒无暇处理的缘故,这个锅她可不背。 李长史一听,也知道眼下这件事才是最要紧的,自然得先去办这个。 “得委屈李长史几天了。”吴莎又对李长史说道,目光淡淡瞟了他一眼。 “不敢。” 李长史应道,心里又开始发虚,以为是他没有尽心教导毛仲春的事被发现了。之后几天,吴莎对他都很是冷淡,他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觉得吴莎这冷淡也太明显了些,直到有人约他出去喝酒说起了抱怨的话,他才意会过来。郡王这是拿他做饵呢,李长史想想萧墨言与郡王的关系,也就顺着那人的话抱怨起来,还说萧墨言也等着看郡王笑话云云。 萧墨言倒也是真想看徐喻明的笑话,他盼着徐喻明能向他求助,或者撑不住场面又舍不下面子时,让吴莎出面示好,可惜他没等到那一天,还被两人支使了出来,大热天的在外面办差。随他来办差的是两名暗卫,这事怎么也得让齐暄帝知道,就算要查最好也有齐暄帝的人跟着。徐喻明或许以为这些凭萧墨言自行出去查探即可,萧墨言却不敢妄自尊大,任何会引起怀疑的苗头都得在燃起火星之前掐灭。 暄治二十年八月,轰动全国的贪墨案戏剧性的开场了。 先是有人弹劾徐喻明不顾民生,压着各地汛情的折子不上报,这事因为徐喻明早有准备,不但揪出了隐藏在司徒府暗桩,还让霍太尉现了形,尽管后来在霍太尉的“分辩”下,暗桩又马上改口称是因为私怨,但显然这事已经被算在霍太尉的身上。 这事也的确跟霍太尉有关,如今太尉被分了权,远不如司徒职务重要,他就想趁着萧墨言没在,收回齐暄帝划出去本属于太尉管制的职务。想不到这个瞧着事事听从齐暄帝,才回来长安没几天的徐喻明竟勘破了他的布局,他仍不信这会是眼前帝个病秧子的本事,定是萧墨言事先就在司徒署埋了人。可笑徐喻明竟不自知,甘愿成为齐暄帝手中的刀。 在齐暄帝的冷眼下,霍太尉继续辩称此事与他无关,那痛心疾首的模样仿佛的确受了天大的冤屈一般。他门下的官员也乖觉,马上又把事引回到徐喻明身上,称是他为人苛刻才招致此事。 “苛刻?难道上官对属下要求严苛就能成为官员不顾百姓、以权谋私的理由?尔等视纲纪法度为何物?” 话虽如此,徐喻明为人苛刻的名声却跑不了了,不过他本人也不在意。 徐喻明早就与齐暄帝商议好了,只待这儿事一了,便安排人手为特使派往各地就令当地官员就地放粮赈灾或者是调粮赈灾。霍太尉现在背着事,想来也不会站出来反对。 事情到了这儿,徐喻明和吴莎都以为已经了了,毕竟靠这么一件事把霍太尉拉下来并不现实。谁知道那些忽然而至的特使面对的却是一个个空了的粮仓,剩下一些放着粮食的粮仓里许多放着的也是陈粮坏粮。 粮食呢? 收到消息的齐暄帝和徐喻明等人皆有些诧异,倒是事前去各地探查的萧墨言已经摸着了门道。因为江南推广两季稻,各地的粮仓都放满了粮,萧墨言任杨州刺史时,有些郡县还得加修粮仓存粮。可是现在…… 汛情严重的县城有些就是杨州的,萧墨言作为前一任杨州刺史,本是想回来看看治下的百姓,再由他出面配合特使让各郡县调粮去其他州的受灾地方,可是杨州竟然没有粮……他才离任五年,那些堆满仓库的米粮呢? 因他出行时指明是去黄龙寺,身上又带着孝,州郡官员也不敢来打扰,却一直派人不远不近地盯着,才让他有了疑心。跟着他来的暗卫去查各地的受灾情况了,他就派自己的人手去查这些官员为何行事诡异,作为曾经的杨州刺史他在当地有些人脉,这一查就查出了事。很快他发现粮仓中的粮是被县令或郡守私自卖了,有些还是偷偷卖到了他国,这情况不但杨州有,其余州也有。萧墨言想到去年草原受灾,外族却无异动的事,一时心情复杂。 他还不曾把事情上报,朝堂上就有人对徐喻明发了难,他不知道徐喻明会那么快派了官员下来主持赈灾,以至于事情闹开时,还没收到消息的齐暄帝和徐喻明都吓了一跳。 要说这事司徒也有责任,司徒掌管民生,帮着陛下管理百官,要是大批官员行为不端,选拔人才的司徒自然有责任,甚至有可能跟他们是同伙。但徐喻明才上任半年,事情怎么也算不到他身上,可是若是算在萧墨言身上,齐暄帝应该是不肯。有了这个污点,萧墨言丁忧结束,还不知能不能继续担任司徒一职。徐喻明也知道齐暄帝的心思,在第二天上朝时主动承担了罪责,不过临时也没忘拉霍太尉下水。 许多官员在快速被萧墨言看管起来后,招供与霍太尉有过来往,萧墨言甚至发现了他们给霍太尉送礼的礼单,跟他们当年送给他的比,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齐暄帝对徐喻明罚俸一年,因江南此事关系重大,司徒府不能无人坐阵,他的职务并没有撤消,而是从司徒降为代司徒,不过下一任司徒什么时候上任,旁人心里都有数,对齐暄帝的处罚也不敢有异议。至于对霍太尉,齐暄帝则没有提,这也是给霍家留点体面,让他自请致仕。 霍家跟朝中许多大臣都有牵扯,许良妃的母亲就姓霍,要是真对霍家抄家灭族,怕是引起动乱。 徐喻明也不管齐暄帝和霍家如何博弈,为了主持赈灾一事,司徒署众人都忙得乱乱转,徐喻明也几乎不着家。是的,是徐喻明本人,他在事发后便亲自出面去料理剩下的事,吴莎担心他身体撑不住,但见他心志甚高,只得由他去。幸好他现在又多了一个幕僚叫程季青,能帮着他分担。 这个程季青是自己递帖子来郡王府,并没有他人的书信介绍。吴莎查过后知道此人以前当过书吏,但做的都不长久,究其原因竟是因为他记性太好,不管主家出的大事小事他都记得住,特别是数字相关的信息。他没什么根基,又是个自大的,有几次主家想要篡改数字被他发现,还被他卖弄才干当众说了出来,之后主家将他打一顿赶出来。一两次后,他虽然学乖了,但是遇着信息有偏差时,脸上就会不由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主家知道事发也就找了个由头把他赶走。 因为找不到活,他怨天尤人,很是潦倒地过了几年,连媳妇也扔下孩子跟人跑了。他一个人带着个孩子,更不好找活,幸好还有几个关系好的来往着,时不时帮他一把,也是这些人玩笑地提起郡王府缺幕僚的事,让他动了心思。程季青自来是个胆大的,便上门递了名帖,要是郡王不收他,就说明是郡王没有眼光。 这事后来还闹了一个玩笑,守门的小厮知道郡王愿意见一见这位程先生时,便让程季青去叫他主子过来。小厮还以为眼前这个衣衫破旧的人是程家的小厮,心下想说程家的家境也忒差了些,谁知程季青竟然没动反而自己要进门去,两人还为此拉扯了一番才知道这位看着不像样的就是程季青。 程季青倒不怪他看衣服下菜碟,他已经算是好的,至少还帮着投了名帖,有些人家瞧他穿成这样根本不准他在门前多停留。 徐喻明试了他的本事后,就把他留在了身边,也告诫他口风一定得紧,若有半点泄漏,他和他唯一的儿子怕是会有麻烦。程季青应的倒是干脆,他现在已经能忍着不说,但是面上会不会露出痕迹却不一定,不过外面的人总不能从他的脸色把事情都猜出来。 即使有了两个幕僚,吴莎也不放心徐喻明一直在司徒府里办公,把手头上捐物赈灾的事处理完之后,她便易容成小厮前去司徒府照顾他。 捐物赈灾的事本不该她出面,她也想叫上宫中的娘娘出头总领这一摊子事,但宫中的皇后和良妃、德妃等,找谁出面都不合适,吴莎索性就自己出面,只当是为名声不好的郡王府洗白。她一出面,比她尊贵的还真没几个,不过各府能出的余粮也有限,她把东西一收集找人一送倒也不费什么功夫。 “郡王,喝水。”吴莎站在徐喻明身边,喂了不从书卷上移开目光的徐喻明一口水。 隔了一会儿,吴莎又说:“郡王,吃点心。” 徐喻明又机械地张着嘴,由着吴莎喂。 他在家里有时看书入迷时,便是吴莎在边上喂吃喂喝,吴莎觉得一个人能迷成这样也是有趣,乐得在边上侍候他,也算是夫妻间的小乐趣。不过这画面现在却有些怪,毕竟她这会儿不是什么美娇娘,而是一位五大三粗的小厮。 这画面太美不敢看,屋里其他人心中想。 吴莎却不管其他人的想法,事情再忙也不能拦着人吃喝拉撒,这么多人手呢,可不能累着徐喻明一个。 “青平县……”徐喻明指着递上来折子里的地名,看向边上站着的程季青。 “青平县周边最近的粮仓已经没粮了,现在能调有两处,一处还得供粮给其余三镇的灾民,另一处倒能匀出几口粮食;若要以工代赈,青平县县外的官道已经许久没修了。”程季青在边上说道。 第225章 忙碌 有个人型电脑就是好使,吴莎暗叹,其他叫来帮忙的的官吏正翻着卷宗,待程季青说完他们一对,竟没一处是错的。这人也太能干,郡王是从哪儿找到的这个人?其他人惊叹道想,就连李长史都眼睛发亮,这样一个人就是不当幕僚也可以留在司徒府里当名小吏,帮着对各地每年的数据能省下他们不少功夫。 当着徐喻明的面,李长史也不敢挖墙角,还是等眼下这摊子事应付过去再说吧。他也不好意思在这个时候给徐喻明添堵,县令私售官粮的事认真算起来是萧司徒失察,连他这个长史也有责任,幸好徐喻明担下了此事,陛下又看到郡王的面上不曾怪罪。现在,为了收拾这烂摊子,徐喻明不顾体弱几乎扎根在司徒署,让他很是佩服。 不过就算是徐喻明扎根在司徒署,除了开头两天,其余时候都有擅长照顾人的忠武(吴莎)在边上侍候,也不太累。中午的时候,忠武还会蒙着徐喻明的眼让他硬歇一个午觉。底下的官员也不敢说什么,忠武这人瞧着有些凶恶,像是他们有点不满他就敢动手把他们打服似的,有他杵着,他们做事都快了几分,生怕慢了拖累了郡王会招来她的不满。 好在还有郡王府送来的午饭能安慰他们一下,没让他们觉得赶工的日子太难熬。 司徒署是不安排午饭的,以前署里的官吏中午都去外面吃饭,或者让家人把饭食送来。若是手头事情不多,有些人在外面吃着吃着一直到快下衙了才回来露个面。各个衙署都有这样的人,徐喻明也没有理会,只要底下人把手头的事情办好,他不会揪着小错不放。 如今署里忙碌,出去吃是不能了,只能让家人送。饭菜是送到了,上官不吃,底下人也不敢吃,吃也吃得战战兢兢的。吴莎是个提倡劳逸结合的人,且看到官吏们自家送来的饭菜有好有差,有些又因为住家太远,中午只吃几个早上买来的干饼子填肚子,索性就让郡王的人每天准备五菜一汤送来。 郡王府现在的大厨本就厨艺高招,也是得了吴莎指点学了许多新菜式,现在做出来的菜跟黄馐楼的比也是不差的。官吏们吃了郡王府用料十足的加菜,一阵子忙下来人不但没瘦还养得白胖了些,吴莎戏称这就是过劳肥。等江南的事态总算平熄下来,有些人还为吃不到郡王府的菜感觉可惜。 相比司徒署里渐渐松快的气氛,朝堂之上依旧气氛沉重。江南粮仓案一出,朝中受牵连甚广,甚至连军中都查出了几个私放商人过关卖粮的将官。大齐文武并重,许多老牌武将家族拿得出手的将士颇多,倒不怕位置空出来没人能顶上去。 江南一带就不同了,有的郡从上到下的官员都摊上了事,要是全换了齐暄帝手上也没有那么多可用的人。事急从权,就像赈灾一事,因为萧墨言不便出面,会暨郡守就被提了上来处理此事,他虽然不是齐暄帝重点栽培的人,但是齐暄帝还是让他任了杨州刺史。会暨郡算是杨州最干净的郡府,郡守这一升官算是跳级,也是在给朝中其他人提个醒。 新任会暨郡守是夏守知的岳父,夏守知还是没有升官,但他与友人所办的的求知学院却出了十位官吏,里面有县令有县丞,这可是比他自己升官更大的荣耀。 夏守知这些年也越发看透了,他若是升官,成了一州刺史什么,事情多不说,还得应付一些小人,他已经看惯了江南美人的温柔清婉,让他是面对世故的中年人,他恨不得挖了自己眼。但他又不想什么也不做,就把心思都放在经营书院上,除了现在出的这十位官吏,前头书院的学生也有不少被他推荐任职,皆得上官称赞。 经此一事后,本就口碑不错的求知书院,在南方名声大噪,来求学者络绎不绝,为此夏守知还扩建了书院,把学童班分到了别处。 齐暄帝和萧墨言在求知书院创立后,就关注着书院的状况。齐暄帝记得书院创办之前,徐喻明就上过折子,不过在江南办学,比朝廷出面办学要容易的多,他当初也不觉得由朝廷出面办学有什么好处,现在想来,倒是他目光短浅了。 既然这一次错过了,下一次就得补上。夏守知在钱塘,他不便召来详细问建学校的事情,当初帮着出主意的徐喻明却在。于是,在忙了一场得了几天假窝在家里的徐喻明就被陛下给召进了宫。 “你躺着,我去。”吴莎拦下了想要起身的徐喻明,这一场忙下徐喻明都瘦了,她可舍不得再让他操劳。 徐喻明私心觉得进宫不会累着,但是看到自家媳妇这么护着他,让他受用的很,也就点头答应了。 “回来的路上带只烧鸭回来。” “府里这么多下人还来支使我。”吴莎抱怨了一句,却已经在想那家有名的烧鸭铺子边上是不是还有其他美味的吃食。 齐暄帝在宫中等人许久,等来的不是侄子却是侄媳妇也是有些闹心。他面上不好表露,仍让人上了茶点,待其余人退下时,才问起徐喻明的情况。 “他有些累着了。”吴莎一脸老实地答道,又道:“陛下召臣前来是为了什么事?” “原是想问问夏卿求知书院的事。” “陛下想知道什么?” 听她如此问,齐暄帝心中的郁气倒减了一份,“你也都知道?” “郡王行事从不避着我,他上那道折子前,我们也商谈过许久。府里也就我一个还算能干,他不跟我商量就只能自说自话了。” 见她并不讽刺之意,齐暄帝才说:“先前你们说要朝廷出面办学,又说要招收寒门学子,这事怕是不易,故而这事就搁置了下来。” “当时是不易。那现在呢?” 齐暄帝也知道现在是办学的好时候,才会召徐喻明入宫。 “若这书院真办起来了,又要如何招收寒门学子?” “可以让各县推举,或者大儒举荐。” “人数会不会有点太多?” “先办一场入学考核,若该县举荐之人全能通过,也算是政绩之一。” “学生的出路要如何安排?” “里头最出挑的几个于各曹署观政,若有可用者可以作为储备官吏留下,开始的时候甚至可以录用几位到陛下您身边来,帮着整理紧要公文或起草诏书等,想来之后想要进学的人只会太多。” “录用之人要如何挑选?” “考核或推荐。” “若有人徇私当如何?” “这就要看陛下挑的先生如何了。”吴莎笑道。 齐暄帝若真要办这样一间书院,少不得请几位当世大儒前来,里面有许多清正之名在外的还是可以一用的。两人在殿内商谈了许久,吴莎看天色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辞准备走人,惹得齐暄帝有些怨念地看了她一眼,还没有人跟他说话说到一半主动提走的。 “我回去让郡王整理个条陈出来,陛下也寻个可以托付的人或者请几位老先生问问。郡王的身体现在都没有缓过来呢,这事我们以后就不多参与了。” 避嫌也避得太明显了,齐暄帝暗想,偏又说不出什么话来,只得让她走人,盼着下一回进宫的能是徐喻明本人。他这位侄儿看着清冷,说起话来却比吴莎让人舒心。 吴莎可不管他舒不舒心,她到点就离了皇宫,要是走晚了,烧鸭该买不到了。 吃饱喝足了,吴莎才把齐暄帝叫他入宫的原因说了,吴莎见徐喻明精神头还好,就让他把条陈写了。办学的事,当初他们反复讨论过许多,徐喻明也曾写过,如今把上面的增减修改也就差不多。第二天,徐喻明还是在家休养,连早朝也没有去,但他写的条陈却递了上去,除了办学的事,徐喻明还起草了另一卷关于边界开市的折子。 江南贪墨案尽管令人发指,但商户用粮食跟匈奴换东西却不见得是个坏事。去年西北极寒,匈奴人大批牛羊被冻死了,许多人眼看着就要活不过冬天了。有经验的边关战士知道这样的气候容易引发战乱,一个个皆严阵以待,谁知一个冬天过去了,来捣乱的匈奴只有很少几个,根本算不上战乱。 当时齐暄帝听闻后还很高兴,以为是匈奴这些年被大齐打怕了,想不到原因竟是匈奴有了粮食可以度过冬天,他们才不再犯险。商户们用官家的粮食换得草原上的牛马转头赚一大笔钱,朝堂却连一点好处也没有沾到,今年还得各处调粮缓解灾情,齐暄帝别提有多火大,也就没有想到其他。 所以当他看到徐喻明呈上来的折子时才会觉得意外,他还以为这大小分明的两个竹卷小的只是大的的补充呢。小的把互市的事写得非常简单,甚至这都算不上是折子,只是提了一下互市的好处,齐暄帝恍然,迫切地想召刚回京的萧墨言入宫商量,想想还有办学的事,他都已经约了几位有名的大儒前来商量,总不好失约惹着他们。 不过齐暄帝到底没有把萧墨言叫进宫来,人家还在守丧呢。隔天,他倒是把萧墨言约到了外面一处茶楼里,旁的地方萧墨言去不得,茶楼他还是能去的。 “这旧语居还真是有趣。”齐暄帝坐在里面听着外面传来的说书声,满意地点头,哪怕过会儿萧墨言到时脸色有些不好,他也没顾上,还让萧墨言别出声多让他听一会儿。 “陛下若只是出来玩,微臣就不奉陪了。” “等等,你这性子怎么还是这样。”齐暄帝马上出言相留。 萧墨言倒不敢真走,无奈地落了座后,齐暄帝就把先前徐喻明写的关于两国互市的折子递了过去。萧墨言狐疑地接过,扫了一眼后,微微皱起了眉。 “这是何人所写,怎么没头没……” 他马上便想起来,朝中会这样做的,怕是只有徐喻明了。 “他是个有大才的。” “可还堪用?” 齐暄帝微微点头,笑道:“如今用着倒越发顺手了。” 既无子又体弱,这样的人的确让人生不起怀疑来,尤其还这般知趣又有才干,对齐暄帝来说,徐喻明唯一的缺点就是娶了一个不好拿捏的女子为妻。 “陛下手中可有能用的人选?” “手上的几个人都派往各郡当一方之长去了,现在哪还有什么人选。要是等太学办起来了,等上几年或许就好了。”齐暄帝叹道。 萧墨言的情况也差不多,他想了又想,便问:“要不要用夏家相关的人?” “夏家出了一个夏守知已经太过耀眼了,若再沾上此事,怕是与一方诸侯无异。” “这事若真的要办,也是交由鸿胪寺,谢鸿胪手下还有几个能干的,就是太能干了些……” 谢鸿胪能上位,也是靠着齐暄帝的恩宠,他大能耐没有,胜在一个听话。 “既如此就把他最碍眼的那位调往边关吧……”齐暄帝假作体贴地说。 “他怕是恨不得自己去。” “他身居要职,又如何离得开。” 两人商量了一阵,才各自散去,而郡王府内,徐喻明正在与第三位投名帖的幕僚候补见面。 经过江南贪墨案后,徐喻明在朝中算是有了名头,许多先前还在观望的人纷纷前来投奔,希望能在他手下办事。他们递进来的名帖,钟富会先帮着看过,他们的文章他也看得懂,有些写得不切实际或者太过酸腐的,他都没有往里面递。 徐喻明心下也觉得能用的人不够,为了自己的身体着想,也为了顶替他出门的吴莎着想,还是要多备几个人。到了年底之时,徐喻明身边又多了一个幕僚,里面最得用的还是毛仲景。郡王身边多了些幕僚的事跟大齐设立太学和开市之事相比,根本不算什么,也没有人关注。 第226章 权力最大的司徒 随着霍太尉称病致仕,朝中气氛空前和谐,新上任的太尉是位年迈的老大人,相关事务都是齐暄帝亲自过问或分给徐喻明,为此吴莎曾代徐喻明表达不满,但是齐暄帝没信。 “你这个司徒估计是大齐权力最大的司徒了。”吴莎私下跟徐喻明感慨道。 徐喻明说:“这样不好吗?你不是说外面的夫人一个个的都奉承着你。” “吃力也不讨好,家产也没有变多……”吴莎叹道,却又一笑,“那些夫人说话是真正让人觉得舒服,不像沈氏似的,拍个马屁也让人听着别扭。” 在徐喻明出任司徒后,吴莎参加过好几次宴会。本来徐喻明新官上任时,应该请相熟的人来府上饮宴,但郡王府一向走低调风,府里没有设宴,只是在黄馐馆叫了几桌上等的席面送到司徒署,请底下的官吏吃了一顿。不过这一顿也仅限于司徒署之内,鸿胪寺卿之类的徐喻明都没有请,有些人说是因为谢鸿胪的原因他才如此的。 徐喻明低调,吴莎自然也要跟着低调,但是再低调也得出门露露脸,当然也只是露露脸而已。两人的身份官位在那儿,也没有他们推脱不掉的场子,就连徐喻明的一位皇姑姑也就是大长公主生辰,两人也是只送了礼。现存着的几位大长公主因为王氏的缘故嫁得都不算好,当年也不怎么得宠,与陛下和徐喻明关系都不亲厚,徐喻明也范不着非得给她们面子。 倒也有人想闹,但徐喻明的身体摆在那儿,要是请他去参加喜宴,他坐了一会儿晕在那儿了这事算谁的?至于吴莎,难得与吴莎走动的几个女眷都说吴莎有点“木”,瞧着不是特别机灵,但别人想要讨便宜也没法入手,因为她什么事都要跟郡王问过。 只有沈老夫人婆媳觉得这位郡王妃一点也不愚笨,还特别有气势。也怪吴莎从一开始想要让自己有一个外强中干的形象,后来想想也没什么必要,就改成了演起来比较省事的乡下热心小媳妇。 与各家夫人接触最多了,就是江南灾情暴发后,吴莎与各家夫人商量捐献家中旧衣物、米粮赈灾的事。这件事虽是她牵得头,但出力最多的是李长史的夫人李氏,尽管两人是同一个姓氏,却来自一南一北不是一个本家的。李氏挺会来事,知道吴莎是她夫君上官的夫人,又是郡王妃,很是愿意帮吴莎出力。 这位李氏也是吴莎眼下来往最多的官家夫人。除了她,毛仲景的夫人梁氏出入郡王府的次数也算多。梁氏也算出于书香门第,是家中庶女,她和毛仲景的姻缘是她父亲酒后一时看毛仲景顺眼许下的,这里面有几分真心暂且不提,她一个家中的庶女本也是被家人用来拉关系的。 凭心而论,毛仲景待她不错,尽管跟一群自诩风流的文士有来往,却不曾宿花眠柳闹出不像样的事来,不过她怀孕时替他安排通房,他还是收用了。这也不算什么,所有人都是这么过来的。这样的念头多了,她的刻板阴郁就显了出来,加上她本来也不是一个口舌灵的,来郡王府时常常需要吴莎帮着找话题寒暄。 梁氏还不自知,以为郡王妃特别看重她,也许是因为郡王看中她的夫君,在其他幕僚夫人面前就有些孤傲,得亏她有一个十分机灵的儿子,哪怕当娘的看着惹人讨厌但她生出的儿子却招人喜欢的很,她们也就忍下她来。 吴莎在赈灾之事上与她接触几次后,跟她来往就少了。原本各家女眷来往也有互通消息的意思,但是吴莎对探听消息一事另有门路,发现跟她来往的女眷对她助益不多,也淡了扮好郡王妃的心思。她也没有那么多空闲,平时她要么是“徐喻明”,要么是“小厮”,连府里的庶务也要顾不上了。 入冬后,吴莎又陪着徐喻明歇了好多天,徐喻明病了,连公务都是送到家,待他好一些的时候处理。当然这只是对外的说法,许多是吴莎帮着批的。里面的摘要幕僚已经都弄好了,吴莎只需要看上一遍写上定论再盖上大印即可。 有时徐喻明看她帮着处理政事,常常会提着一颗心,吴莎动作太快了,似乎没有细想就把官印给盖上。 “你就不怕出什么错漏?”徐喻明忍不住问。 “只要咱们的人没有用错,就不会有什么大的错漏,再说了,我不是还看了一遍嘛。” 徐喻明心知吴莎的看一遍,真的只是看一遍,不像他还会想一下除了幕僚所提的建议,还有没有其他可行的办法。不过他能想出来的也少,他现在的幕僚很是得用,除了一些大事他需要多盯盯,小事他净可放心放给他们。也许他明年也可以向吴莎多学学,徐喻明暗想。这些他一时推不掉的国事,其实并没有他和吴莎相处的时光来的重要,终有一日,他还得避居一隅,没有人会记得他做过些什么。只是身为皇家人,他总得出点力,才对得起这个身份所带给他的荣耀。 吴莎趁暇扫了他一眼,见他沉着脸像是思考着什么,便说:“我知你心里有百姓,但你大可不必把天下的兴亡归于你一人肩上。你有想为他们做的便去做,做不到的便先放下,咱们也是走了许多寺庙道观的人,万物皆有定数,你何苦强求,非得渡了他们。” “可不敢这样想。”徐喻明笑道,温情脉脉地看着吴莎,“与你共渡即可。” “我可不想跟你渡,感觉容易翻船。” “可这船到底是没有翻。” “翻了你就看不着我了。” “谁说的,我不但看着你,还会紧紧拉着你呢。” 吴莎不想再跟他贫嘴下去,感觉她现在越发说不过他了,像是被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给制住了,她心里有些不服气,不过看到他的确是把她放在心里顶要紧的位置上,她就且让他得意一下吧。 既然徐喻明对外称病,一些年末的宴会他自然是没法参加了,他不去,吴莎也不可能去。好在有了年前那一出,之后的朝堂很是平静,众官员的注意力都在太学和互市上,也没心情搞事。 齐暄帝为了贪腐案的事用了重典,以至于他后头提出要办太学和开市,朝上大臣都不敢跟他对着干,当然那等脑子转得快的,马上看出了其中的好处,他们倒是想借着这事拉点好处回来,却怕在齐暄帝气头上的时候伸手会弄巧成拙,只得暂时先忍着。 如今的朝堂之上,曾经掣肘齐暄帝的老臣都不在了,君权看着集中在齐暄帝手中,但是齐暄帝却不敢这样想,有些人只是不想跟他这个当得还好的皇帝闹翻罢了。他在高位,只能下达诏令,底下人如何办得他没一一盯着,即使他有暗卫,但暗卫的人数是有限的,只能盯几处紧要的地方。 这些世家见不能与他争利,就把手伸到他儿子那里,齐暄帝也在犹豫是放任不管看看各皇子的心性还是借机铲除几家人。二皇子现在越发沉得住气,三皇子和五皇子接近束发之年,哪怕面上一个个的看着都是谦谦君子,要说他们一点心思也没有,齐暄帝是不信的。 他已经年过不惑,挑一个皇子带在身边教导本也应该,可是他又怕其余二人联合起来做些什么影响了国事,索性就先拖着,看看这三人的心性。他也会跟徐喻明多亲近一些,让一位郡王隐隐压他们一头,也好让他们知道除了他们自家兄弟,外头还有别人会盯着他们想要的位子。 到了年前休假的时候,徐喻明仍旧对外称病。大齐冬至、春节、君主生辰等均有七天假,平时五日一休沐也就是做四休一,假期还挺多。吴莎一点也不羡慕,因为大齐的官员放长假的时候得去体验农桑,尽管真的这样去做的人很少,但放长假想正大光明的出去玩是不能的,除非你跟上司关系好或者你自己就是上司,不然凭着放假不劳作这一条是会被处罚的。 徐喻明作为司徒,本来也没有人会处罚他,再说他有一个很好的理由,那就是生病,别人就是想挑错也挑不出来。生病的另一个好处,就是他避过各种宴会,包括宫中的春宴。大齐朝没有所谓的诰命,春宴举办的这一天,朝臣的夫人不必入宫跟皇后同乐,但是徐氏宗妇却是要入宫与皇后饮宴的。吴莎作为郡王妃,自然也算宗妇,不过她的男人病了,她哪能扔下他不管进宫赴宴? 而且这宴会听说也真的不必去,皇后自太子被废后,身体一直不好,就是勉强来宴会上,也是冷冰冰的像是看谁都不顺眼,若能找到理由,其他宗妇也不愿意去。她们倒跟想跟郡王府拉近关系,偏郡王府里从不设宴,她们都找不到门路。 哪怕吴莎不曾出去参加宴会,与各家的节礼还是得走起来,一般都是钟富拟了礼单让她来看一眼,她偶尔会看着增减一些东西。她对这种礼上往来的事实在觉得厌烦,偏郡王府送出去的节礼还不能从旁人送来的节礼里面挑,若让别人知道了会被笑话。吴莎看着别人送来的那堆雷同的东西,暗暗决定就算是送不出去,也得找个地方给买了,京城卖不了就拉到别的地方去卖。 像布料之类的,放久了颜色会旧,但是送给下人或都做了衣服……她真得用不着。且这些送来的布料料子是好的,花色却不对她的胃口,还是卖了吧,就把这些东西都收拾了当成年礼送回钱塘去,让杨管家帮着出手。于是整个正月,别人家都在四处拜年,吴莎则守着装病的徐喻明,讨论着哪些东西能卖了。 徐喻明对这些庶务也不懂,又被吴莎影响,觉得这些东西放着也是占位置还不如卖了换成现钱买其他可心的东西。不过他也是有自己的坚持的,在吴莎打算卖砚台时,他竭力反对。 “真的不卖,同样的你都有三个了。”吴莎皱着眉说。 “这些可以用来送人,反正也认不出来,就是送不出去,将来也能自己用。” “砚台又不是墨条,还得备上许多。你若用得仔细能用一辈子去,就是再喜欢,备着一块也够了……你不是还有更好的舍不得用的,你就是用坏了现在的,也可以用那块呀,东西就是买来用的,你藏着做什么?” “若有上等的墨条,又要写紧要的东西,我自然也会用收藏着的那块。”徐喻明讪讪说道,知道吴莎是讲究实用的人,虽然她也会乱买一些小东西和一些买了也不太会戴的首饰。他有心想拿这个说事,但又知道这说不得,他可不能让她真的生起气来。 “你就让我留下吧,又不占多大地方。”徐喻明轻抿着唇,目带恳切地看着吴莎,瞧着有些可怜人兮兮的。 妈呀,连这招都用上了,吴莎暗叹,啧了一声,说:“你自己收好,别让我看见。” “好嘞。”徐喻明学着市井百姓的语气说道。 吴莎一笑,也就不再跟他计较了。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哪怕大齐人并不知道异世的数百年后会有这样的诗句,但过年时的热闹却是一样的。洛阳城除夕那天下午,街道上都看不到什么行人,家家户户都在家里张罗着过年的事。该买的东西早就已经买齐了,该回家的人也已经回家。 郡王府里也为过年装饰一新,这里面的花费比钱塘时多了一倍,吴莎也不管,把这事交给了管家,自己和徐喻明呆在正院的小厨房准备包饺子。 徐喻明不懂为什么过年得吃馄饨,吴莎还曾脱口而出,把馄饨叫成“交子”,两者口音相差太远,徐喻明不觉得会是她念错,心下默默想过是不是吴莎曾到过一些风俗与大齐大不相同的地方。 第227章 除夕宴 “郎君包馄饨的手法是越发好了。” 徐喻明一笑,说:“要觉得好,等会儿你就多吃几个。” “你也记得要多吃。”吴莎说着,就包了一个韭菜猪肉馅的,促狭地朝徐喻明看了一眼。 徐喻明哼了几声,没有应声,不懂为什么大冬天的,别的蔬菜很少看见,这烦人的韭菜却还能长着,就这东西吴莎竟还夸它鲜嫩,明明一点也不好吃。 正院里的下人都被支使出去了,独留了钱塘带来的几个,他们对吴莎和徐喻明亲手包馄饨的事并不意外,以往在钱塘他们也这样做,其他人却觉得稀奇。这样淡然出尘一个人竟然出现在厨房,还亲手包馄饨,是因为在钱塘的日子太苦,还是跟郡王妃亲近的缘故? 不论原因到底如何,上面两个主子关系亲近,底下人的日子也好过,且主子都是良善的,不会无故朝他们发脾气,他们只要听大管家的守着规矩,便能在府里安安稳稳地过下去。至于府里的另一位主子沈夫人,则被他们选择性的遗忘了。 沈婷依在郡王府的日子还是不错的,有单独的院子,除了她自己买的萍儿,还有四个下人在院里侍候着。虽然年纪大了徐喻明也从不对她多看一眼,但是吴莎是个大方的,前几个月给了她一张房契,是一个带着后院的铺面,地段也不错。有了这个铺面,她将来的日子总不会难过。 当时朝中许多官员被问罪,市面上有许多铺面待售,吴莎买了几个好的,就把这个不大不小的给了沈婷依。日后他们若是回了钱塘,吴莎不准备再把沈婷依带回去,才给她找了这么个营生。这间铺子的位置,吴莎也带她出去看过,铺子已经租出去了,租金是府里一个管事负责收的,每半年结一次。沈婷依一想到这笔钱,心里只剩下甜,这可是比她的月例高多了。 得了租子的头一个月,她就去挑了布料,给吴莎做了一身衣服,徐喻明那儿却没有一点表示,她心里明白只有离得徐喻明远远的,对吴莎事事依从,她才有好日子过。府里也不是没有人劝她上进些,若能怀上下半辈子也有依靠,她却不敢这样想。吴莎的身体看着就比徐喻明好,两人生不出孩子来原因在谁身上还不一定,要是她没怀上孩子又被主母厌弃,将来郡王一旦驾鹤西去,她还不知会是什么下场。 除了得了铺子,她还跟养母刘姨娘又见了两次,尽管每次都有人在边上盯着,沈婷依也还是高兴的,甚至趁着萍儿把跟着姨娘来的下人支开后,跟刘姨娘说了自己得了一间铺子的事。 “若是将来姨娘的日子过不下去了,尽管出来,我能养你。” “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 刘姨娘从来没有想过离开沈家,沈依婷就算是位儿郎就算是她亲生的,她也不会离开沈家的。一个人没有家族依靠,在外面生存艰难,就说沈依婷这间铺子,若没有郡王府在背后撑腰,哪里能顺利开下去。 沈婷依也知道刘姨娘的性子,说什么也是不会离开沈家的,她也不会强求。就算她是真心想为刘氏养老,也得顾着各家的名声。 郡王府里也算是妻妾安宁,两人算不上是亲如姐妹,至少不会有什么龃龉。宫中却不一样,哪怕明着人人都言笑晏晏,各种心思却不好说。齐暄帝也知道如此,却还希望他的女人和孩子能在除夕这天安安分分的。 石皇后整年称病,也只有在除夕等大节出面一下,她穿着新做的后服,袖子有些空荡荡的。德妃看着眼皮一跳,宫里的奴才就算要怠慢石皇后,也不能寻这样明面上的事,这让陛下见了作何感想?堂堂皇后竟穿着不合身的衣服,这是要打谁的脸? 德妃朝良妃看了一眼,见良妃一脸淡然地正跟大公主说话,一时也猜不透里面有没有良妃的手笔,毕竟怠慢皇后有她的主意,宫中的奴才又是见风使舵的,见她的儿子可堪大任,她说一分他们做七分也是有的。 几位出席宴会的皇子,只有二皇子是成了亲的,他带着他的一子一女前来赴宴。齐暄帝对自己的孙子还算喜欢,马上招手让他们过来,问了他们饮食起居上的事,听着他们童言童语的回答,心情不由大好。 石皇后坐在齐暄帝身边,对她的孙子孙女神情淡漠。她心里只有她的长子,她不喜欢她的二儿子也不喜欢他的儿女。二皇子妃是个贤良的,时常进宫在石皇后身边侍候汤药,还劝石皇后放宽心,不然岂便宜了宫里的那些个小人。石皇后岂不是她的心思,说不动摇那是假的,她也想要继续当显赫的皇后,但每次一看到二皇子,她心里就满是厌恶,根本不愿意帮他撑腰。 二皇子对石皇后也很冷淡,哪怕陪着王妃进宫问安,对日渐消瘦的石皇后心里只有讽刺。他也不能遮掩自己的情绪,时不时地要刺上她几句,哪怕二皇子妃帮着挽回宽慰,石皇后也不待见两人。二皇子妃夹在两人中间很是无奈,她看得出二皇子是有心更进一步的,可怎么就不能收敛脾气来哄哄石皇后,要说偏心,哪家的长辈不偏心?若这般计较传了出来,只会得一个不孝的名声,何苦来哉。 也因为二皇子妃总想着缓和两人的关系,二皇子对她有些不喜,倒极宠府里一个惯爱使性子的妾室,对她新生的女儿也是疼到骨子里了。二皇子妃知道也不多做计较,她如今有儿女傍身,哪怕不得宠爱也没什么。 今年是大公主安平最后一次在宫中过年,来年正月底她就要出嫁了。齐暄帝看到自己的长女转眼已要出嫁,他也从一个风流公子成了胡子花白的中年人,心下不由感慨。他不喜良妃,总觉得她太过聪明,连带着也不太喜欢她所生的安平公主和五皇子徐喻耿。 安平公主的性子有些像良妃,看着最是温厚不过,心里却有大主意,相比之下,徐喻耿倒像是应和了他取的名字,是个脾气耿直的,比起读书更喜欢玩乐,时常被安平公主教训。也幸好有安平公主管着,徐喻耿才没有由着性子胡闹。两人对齐暄帝十分孺慕,偏齐暄帝有些远着他们,见着他们总是板着脸。小时候徐喻耿倒还委屈过,后来不知怎么被良妃劝好了,现在只会远远看着,也不会再往齐暄帝跟前凑。 如今长女快要出嫁,挑的又是书香门第的人家,男方家族在朝中虽不算显赫,但是底蕴却不是一般人家能比的。齐暄帝自认为这是一门上好的亲事,安平公主看着也满心欢喜,倒让他生出几分不愉。 小时候安平公主刚学会了做针线,还给他做过袜子,后来被他训了几句,就只敢在年节亲手做几双。但他听说她为良妃绣过屏风,也会徐喻耿做过荷包,样式还颇为精致。他也不好再向她讨要,倒在良妃那儿透过几句意思,看情形良妃并没有转达。 聪明的女人总是会自作聪明,她总是不着痕迹地膈应着他,不肯真正向他服软,哪怕是温柔体贴的话从她口中说出来也像满是讽刺一般,齐暄帝暗想,可是一想到石皇后,他又庆幸自己的女儿是良妃所出是个聪明的,以后出嫁不会招来厌弃。 等开了宴,皇子公主以及后妃会轮番向他敬酒,他原想趁安平公主敬酒时当众嘱咐她几句,偏良妃前头敬酒时颇为敷衍,转头又跟蓉妃说起了打趣的话。蓉妃十分柔顺,把丽妃留下的女儿教养得很好,即使生下六皇子也不见骄矜,对如今的石皇后都很是恭谨。她和良妃关系最好,宫中里面就她们两人教养了两位公主,很能说到一块儿去。 齐暄帝平常对这个出身差些、对他略微施恩便感激涕零的蓉妃还挺喜欢,但是见她与良妃走得近,心里又有些别扭,许是怕良妃将她算计了去。良妃也猜齐暄帝有这般猜疑,却也不故意远着蓉妃。每次齐暄帝见她和蓉妃相处融洽便会不喜,她隐隐也知道,也就越发要这样气气他。 安平公主敬完酒得了齐暄帝淡淡几句话,面上也是欢喜应着,像是能这般便极好似的,看得齐暄帝更加堵心。 旁人皆看不懂齐暄帝与良妃的关系,要说齐暄帝宠爱良妃吧,也不像是,他去良妃宫中留宿的日子可不多,见着也是淡淡的,瞧着还有几分别扭;要说齐暄帝厌恶良妃,倒也不像,良妃和德妃可一同掌着宫权,就算齐暄帝宠爱蓉妃和华妃,也不曾把宫权分给她们。 说到华妃,宫中许多妃子美人都盯着她的肚子,她生得明艳,一双眼睛尤其生得好,明眸善睐、顾盼生辉,齐暄帝对她也宠爱,只可惜她的肚子迟迟没有动静。去年齐暄帝到她的宫中歇息,正逢她身子不爽,她不愿齐暄帝往别处去,就把身边的大宫女明霞送到齐暄帝床畔侍候,就这么一次,明霞就怀上了。齐暄帝封了明霞为美人,却没有把她挪出来。今日除夕,华妃故意没带她,宫中就她一个现在大着肚子,看着就碍眼。 其他妃子也爱拿明霞怀孕的事挤兑华妃,华妃本留不得那个孩子,偏家中母亲跟她说等孩子生下来后让她把孩子留在身边教养。一想到连母亲也觉得她生不出来,华妃心里就更怄了,可太医也看了方士也找了,齐暄帝宠幸她的次数又不算少,她就是怀不上,除了抱养别人生的也没有其他办法。 生不出来的妃子有她忧愁,有子女的也有她的担心,只是在宴会之上人人都面露笑容,把自己的心思隐藏了下来。等到散宴,东升扶着似乎喝醉的齐暄帝往皇后宫中去,其他妃子待两人走远才各自散了。 “三皇兄、四皇兄,这会儿回去也睡不了几个时辰了,要不我们找些事做?”徐喻耿走到两位皇兄身边。 初一一大早他们得去太庙祭祖,仪式复杂,得早早起床准备,这会儿已经过了子时,的确也睡不了什么时候。三皇子徐喻承和四皇子徐喻安年纪相同都比五皇子徐喻耿大一岁,但两人一个是德妃所出一个是婉美人所出,身份上却不止差了一点。也不知是不是同年所出的缘故,两人还生得十分相像,小时候还有人说过两是像是双胞胎。不过现在却没有人敢这样说了,徐喻承可不想跟一个美人生的相提并论,旁人也不敢说这个惹怒他。 徐喻耿一向不在意这些,他喜欢跟两个哥哥玩耍,徐喻承却不想带着他。 “你也知道睡不了几个时辰还想着玩,早些回去吧。”徐喻承教训道。 徐喻耿觉得无趣,又看向徐喻安,却只得了徐喻安一个略显为难的笑。 “是呀,回去休息吧。” 徐喻安说话一向是跟着徐喻承的,徐喻承说什么,他也跟着应和,徐喻承却不喜欢他跟着。这人的长相已经硬是像着他了,连说话也要像他,让他颇为厌烦。但是他越是冷淡,徐喻安却像是怕跟他唱反调会惹他生气似的,越跟着他说。 “阿耿,别闹腾,当心明天上香时走不动。”不远处的安平公主又说道。 “走不动,嘻嘻!”安阳公主跟着笑话道。 她和徐喻耿同年,平常惯爱与他玩笑。她会说这个也是有缘故的,有年正月初一,徐喻耿因为走路不仔细滑了一跤,后来是被人搀扶着进太庙的。徐喻耿也记得这件糗事,不敢再闹,乖乖地回去稍作休息。 初一进太庙祭祀,皇室宗亲都要参加,但能进到太庙里面的只有太祖直系一脉。齐暄帝在徐氏一族同辈中算是年纪小的,有一位跟他辈分相同徐长丘,却已经过了八十。 此刻,徐长丘正与他差不了几岁的堂兄弟嘀咕。 第228章 过继 “怎么今日郡王还是没来?以往不在京城也就罢了,现在都回京了,也不来太庙拜祭。” “听说是病了。” “又病了?怎么比我们两个老骨头病痛还多?” “谁说不是。还说什么江南山水养人,他在那儿住了这么些年倒把身子住坏了!” “许是他心思……许是他那郡王妃照顾得不经心……”这位本来想说徐喻明思虑过多,但是他能想多的不过是那些事,他一想到这个也不敢再说,马上找了另一个理由。 徐长丘没品出他压下的话,反倒觉得他说的不错,定是他娶的底细不清的女子撑不起门面来又照顾不好他,合该再给他府里添几个人。徐长丘年轻时身边的女人不少,现在年纪大了,底下几个儿子孝顺,还记得每年给他换一个水灵的丫头,哪怕他现在有心无力只能摸个小手,但是瞧着这样年华正好的姑娘立在身边他心里就舒坦。 他的几个儿子也随他,屋里的女人不少,不过他们娶的媳妇一个个都是厉害的,也没有闹出宠妻灭妾的事来,至少闹到他面前的没有。他一听说徐喻明只有一个妾室,便觉得吴莎不贤,哪怕徐喻明身子不好,给他换几个新鲜的在跟前放着,让他看着舒心些也好呀。偏光是这样看看,吴莎也不肯,可见不是个好的,徐长丘暗想。 到太庙拜祭完后,宗亲们会入宫用饭,因为人数众多,男女是分开了的。晚上就是春宴,宗亲大都会在宫中留到晚上吃了春宴再走。宗妇入了后宫,与石皇后在一块儿用膳,目光在四周扫了一圈,确定吴莎没来,面上还有些失望。她们有心想与这位司徒夫人交好,偏一直找不到机会。 石皇后与宗妇的关系一向不好,石家当初还动过宗亲的田产铺子,结果闹到了宫里让她很是丢了面子。动了几筷子,她就以身子不适为由走了。宗妇们也看不上这位上不了台面的皇后,只可惜宫中其他妃子不能前来,不然她们宁可和她们套近乎。 其他宫妃没到,二皇子妃却是在的,也有宗妇上前与二皇子妃搭上话,不管将来如何,说几句话总没事。有些人聊着就聊到了郡王妃这儿,听说二皇子妃也没有跟这位郡王妃见过,她们都有些惊讶。 “就算这位不爱出门,也不能一直呆在府里呀?” “郡王体弱,嫂嫂在时刻在身边照顾着也应该。” 听她这样说,其他想要说几句不是的宗妇一时倒不好出声。见她们又要转换话题聊其他的,里面有几位倒有些急了。她们还想等她们议论郡王体弱无子时,聊过继的事呢。 徐喻明没有孩子,也许也永远不会有孩子了,等他年纪大了,自然要有一个孩子继承香火。趁着他现在还在京中,最好能把这事定下来,谁知道将来他会如何呢。许多宗亲家里都有一两个多余的孩子,这些都不是庶子,过继一般不会用庶子,他们都是前任正妻留下来的孩子,虽是正经嫡子但是家里少他一个不少。 各府的夫人能和夫君白头到老的真不多,病死的、气死的、因为娘家变故消失的……她们留下的孩子也就成了继任主母的眼中钉。有后娘就有后爹,这话放在高门大族也合用,可也不是每个继妻都是能狠下心来把前任留下来的孩子给除去的,大都就是压着他们不让他们出头罢了,当然要是正当的名头让他们离得远远的就更好了。 原本她们应该把这事跟皇后说,让她去陛下那儿摸摸底,但皇后跟她们不对付,她们也不想搭理她,就把目标放在了二皇子妃上。偏二皇子妃滑溜得很,总不把话往郡王那边提,她们也不好说下去。二皇子妃自然不能提,徐喻明是皇长孙,现在风头正盛,也不知陛下是怎么打算的,她可不敢沾上他们的事。 宗妇在她这边说不上话,宗亲们却借着酒劲把过继的事在陛下面前露了一嘴。他们倒没有提谁家有孩子可以过继出去,只想先看看陛下的意思。 齐暄帝听了只附和地点头,说:“老大哥说的是,这事是得让阿明那孩子想想,看他是个什么意思。” 在场的都是人精,也就明白齐暄帝是把事交给徐喻明做决定了。偏偏徐喻明回京一年多,也没有去宗族里走动,他们就是想跟他提这事也找不到机会。可只要他在京城里,他们总有走动的时候,大不了去司徒署门口等着,他总跑不了。 徐喻明和吴莎还不知道宫里有人在惦记着他们,两人今天难得赖床了,吴莎是个几乎天天在锻炼的人,但春节期间,她给自己放了三天假。多她也不敢放,怕身体锈住了。徐喻明见她懒在床上不想出去,他就陪她躺着,就连早午两餐都是下人送到床边来的。 “这日子过的……”吴莎吃着饺子,靠在床上微微眯着眼,她有点睡太多,头有些昏沉沉的。 “像猪一样。”徐喻明接话道。 正嚼着饺子的吴莎眯着眼瞟了过去,可惜一点威势都没有,只换得徐喻明淡淡的笑。 “堂堂郡王,竟然跟猪躺在床上,这传出去能听吗?” “这样私密的事岂能让外面的人知道,只要我知道你是就是了。” 吴莎真是彻底无话可接,只得叹道:“你这张嘴呀~真是教会了徒弟,饿死师傅。” “你不正吃着吗?怎么会饿死。” 吴莎举着正要送进嘴里的饺子,也不知该不该吃。瞪了徐喻明一眼,她一口把饺子吞进去,像猪就像猪吧,猪一样的人生也不错。 就算是像猪一样吃吃喝喝的正月里,吴莎还是很快知道了皇室宗族想给徐喻明过继一个孩子的事。人缘好没办法,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也没有人觉得需要瞒着她。吴莎知道后一时倒没有跟徐喻明说,她觉得过继个孩子也没什么,就是这孩子怎么挑是个麻烦。 徐氏一族也算是个大族,但族中出息的子弟却不多,怎么说呢,皇帝愿意出钱养着他们给他们一些闲职,他们也不费心搞事情。且开国皇帝这一支其实算是徐氏一族的旁支,当时贩马的生意做得特别好,为了把生意做大,这一支的人离开了原籍,去了靠近边关的地方养马贩马,渐渐吞并了当地大族。 贩马生意没点人手,也没有人敢做,他们也就偷偷训练了一支队伍,后来因为天灾人祸,这支队伍一下子壮大了,这才有了徐家借乱世抢夺皇位的资格。 当开国皇帝登基了,本家的人也入了京被封了一堆有名无实的爵位,不过实权却一点没沾上,这也怪当时的族长是个喜欢倚老卖老的,把开国皇帝给气着了。开国皇帝也没有打算一直晾着宗族的人,若真有那些出色的,他也愿意用,偏这些人得了爵位后一下子丢开家族那点子清贵气,变得越发不像样。加上族里的妇人跟历任皇后关系都不好,哪家女子都不会跟硬给她男人塞女人的妇人们好,陛下跟宗族之间关系也就更淡了。 不过这些都算是老一辈的事,郡王若真要过继一个孩子,定然是从小教养起的,也未尝就教不出一个好的来。想是这样想,她却不想在徐喻明“公务正忙”的时期去认一个孩子回来,多少会有些不便,好不容易摆脱了养孩子的日子,她怎么也得过几年二人世界后再去想过继的事。 到了安平公主大婚那天,徐喻明和吴莎也去参加了喜宴,也算是在众人面前亮了相。安平公主府早在去年就已经修好了,地段和面积都要好过郡王府,安平公主成婚后会和驸马住在这儿。公主府离驸马家里也只隔着两条街,算不得远,成婚后她少不得要去尽一下当媳妇的本份,哪怕她是公主,有些事也是不得不做的。 喜宴上男女是分开的,为了顾及宗亲,宾客的座位是按辈分亲疏排而不是按官职,徐喻明也就理所应当地坐到了几位皇子那一桌。 徐喻明与他们见过礼后,便哑着嗓子说道:“某偶感风寒伤了嗓子,还请见谅。” 本来好奇打量着徐喻明,还要问他什么的徐喻耿听他这般说,也就只好作罢。其他人也不能问他什么,只能说几句注意身体的话,再聊起了一些字画器物的风雅事,一点也不往旁的事套。他们聊得兴起,也不忘记照顾到徐喻明,间或问几句“是不是”之类的只靠摇头点头就能应对的话。 男客这边其实就算把酒言欢也聊不到什么要紧的话,人口多杂的莫落了把柄。女客那儿没那么顾忌,吴莎没有坏了嗓子,自然成了众妇人聊天的对象。二皇子妃跟她同桌,两人没有正式见过,吴莎却是知道她的。见过礼后,吴莎被安排到二皇子妃身边坐下。 “堂嫂以前在洛阳住过吗?”二皇子妃亲切地问。 吴莎假作拘束地坐着,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道:“只住过几日。” “我瞧堂嫂很是面善,还以为在什么地方见过呢。” “我瞧着也像是见过。”坐在吴莎另一边的妇人凑近笑道。 “在哪里?莫不是在梦里。”席上另一位妇人打趣道。 一桌子女眷不由得笑了,吴莎尽管都知道她们是谁,却还是得装着困惑的模样,连笑也淡淡的。二皇子妃见状一一把在场的人介绍了,吴莎也跟她们见了礼寒暄起来。一桌女人聊起天来,就跟掉入了一群鸭子中间,吴莎作为其中的一只,很是配合地发出“真的?”“还是这样的事?”“是是是。”“好好好。”,一直到开席她们才收了声音,也发现光顾着闲聊,正事还没有说。 既然都开席了,大家也都安静吃着饭,都是皇家的人断没有一边吃饭一边说话的,顶多夸一下新上的菜做的不错。虽不开口,众人却用余光盯着吴莎的动作,想看看她的一举一动是否有不当之处。吴莎作为萧家义女来历成谜,在徐喻明当上司徒后,有人爆出吴莎曾是徐喻明身边侍女,因得徐喻明宠爱,才有幸提了身份嫁入皇家。 这件事宗亲里面都传遍了,但没有人敢闹到齐暄帝面前去,毕竟是他赐的婚,吴莎的来历他怕是早就知情,让这样一个女子成为郡王妃怕也有他的用意。 就算是侍女,出身贫寒的侍女和犯官之后还是有差别的,有人甚至传说吴莎本就是徐喻明瞧中的女子,可惜他的亲事被王氏左右,他不能娶心中所爱,谁曾想在他到了钱塘后与她再次相逢,两人再续前缘。这故事听着像是一回事,流传得也最广,也有很多人说的是吴莎心机深沉,听说郡王被贬钱塘故意接近。 吴莎也不理会,顾自装着无知妇人,若她们有事来烦她,她就推到徐喻明身上。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男客那边传出声响,马上有仆役来说是陛下来了。本来这样的场合帝后一同出现也不稀奇,皇后病着良妃也是可以跟着出来了,毕竟是她的女儿成亲。女客还等着向良妃贺喜,等了许久却不见动静,过了一会儿男客那边也安静了下来。后来她们才听说来的只有陛下一个,没有皇后也没有良妃。众人心思各异,面上不露什么,继续静静用饭。 女客这边鲜少有人喝酒的,很快也就吃好了,男客那边却还吃不到一半。有些女客是带着孩子来了,孩子坐不住,她们便起身告辞。见有人先告辞了,吴莎也跟着起来去向负责迎送客人的宗亲告辞。 “这么快走,郡王那边还没有散席呢~”妇人一脸不舍地拉着吴莎说。 “也差不多时间了,郡王身子不好。”吴莎面带无奈地说。 正说着,便有仆役通传说郡王在外面等着了。吴莎一听,连忙跟在场的人拜别,快步走了出去。 “郡王倒是看得紧,竟像一刻也离不了似的。”先前打趣的妇人轻笑道。 这回在场的人只是笑笑,并没有附和她。 第229章 丧事 门口有其他在等马车的妇人见吴莎也出来了,也与她闲聊几句,吴莎只应了几声就看到了自家马车到了门前。等吴莎上了马车后,站在那附近的人听到里面低低的咳嗽声还有倒水的声音,同时马车里飘出一股药味。马车慢慢走着,药味也一路飘散着,倒比公主府喜庆的装饰更引人侧目。 “也不怕让公主府沾了晦气!”有人小声嘀咕道,却也不敢让旁人知道,免得引来是非。徐喻明的身份和地位摆在那里,哪怕他身后没什么其他可倚仗的家族,光凭陛下的信重就够其他人忌惮的。 也有人却在想,难道徐喻明的身体真这么差?为什么去年江南贪腐案的时候没把他气死也没把他累死? 那些想跟徐喻明拉近关系的却暗暗着急,徐喻明这样的身子就是拉他去外面喝茶吃酒怕也是不能的,他的夫人似乎只关心怎么煎药,却不知要怎么入手。 马车内的吴莎和徐喻明没关心外人的心思,马车离了公主府所在的街道后,渐渐加快了速度。徐喻明已经喝下药,这药闻着味大其实并不怎么苦,主要是为了护嗓,他的病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不然也不敢出门饮宴。就是徐喻明不来,吴莎也会走这一趟,旁的宴会也就罢了,大公主的婚宴还是得出来露露面,也可以摸摸那些宗妇的性子。 徐喻明也已经知道了有人想要过继孩子给他的事,是齐暄帝叫了他去跟他提的。齐暄帝只是想给他提个醒,若是他的确有这个打算,也可以早做准备选一下哪家的孩子合心意。这些宗室都是能生的,却都养不好,一个个孩子都把心思花在兄弟相争上。 徐喻明和吴莎也商量过,暂时先不强求,若有那等合眼缘的遇上了也可以问问。他们两个不急,旁人却急了。自从宗亲春宴时在陛下面前露了口风后,他们就盼着徐喻明或是吴莎能跟宗亲走动,商量一下后面的事。但两人迟迟没有动静,连过年也不出门,像是没有一点过继的心思。 待安平公主成婚时他们与徐喻明碰面后,见他果然如传闻所说身体虚弱,更不懂他为何不早早找一个孩子过继,要是迟了怕就来不及了,难不成能要等百年后再去办此事?怕徐喻明年纪轻,也没个长辈在身边提点,不知道子嗣的重要,他们就想找机会再提点一下。徐喻明这边显然不好下手,不是还有个吴莎嘛,就算吴莎避不见客,还有一个沈氏呀,她不是每月都会跟她的姨娘见上一面嘛。 京城许多人家就是连着亲的,沈婷依有一个姑姑的女儿嫁到了徐家当填房,这位沈氏就请沈老夫人帮着说说话,把她女儿夫家前头生的孩子过继到郡王府去,沈老夫人就把这事交给了刘姨娘。刘姨娘不敢违抗主母的命令,只能上门跟沈婷依说了这事,沈婷依也不敢应下,只说过帮着提一句,宽宽跟过来的嬷嬷的心。 “沈氏给娘娘请安。”沈婷依站在正院门外朝吴莎行礼道。 自从回到洛阳后,吴莎就没让沈婷依早上再来请安,但她每天都会在正院门口守半个时辰,时辰到了自会离去,也不麻烦正院的下人通传。吴莎得顶替徐喻明上朝,得跟在徐喻明身边当小厮,的确也没有时间悠闲地在家跟妾室扮和乐。 今天休沐,两人都不必出门,吴莎便想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好食材能让她用来炖汤的。郡王府用的食材品质还是不高,只有预留给主子的才算好些,但数量有限。京中什么中都贵,才更应当节俭些。 吴莎刚出了正院,就遇上了还等在门口的沈婷依,吴莎看了一眼天色也过了平常她会守的时间了,不解地看向沈婷依,不知她今日守在门口是为了什么事,莫不是过继那桩事?她还以为以沈氏的聪明,她不会开口呢。 “娘娘要去花园?”沈婷依躬着身问。 吴莎眼波一转,没有接话。 “妾身陪娘娘逛一逛吧?” 吴莎不置可否,沈婷依便乖乖跟到她身后。吴莎出入不习惯有人跟着,正院的丫头都知道,沈婷依也知道,也让她的丫头离得远远的,免得吴莎不高兴。吴莎还是准备去厨房,就在脑中想了一条避开众人又到绕到厨房的路径。 待到四下无人时,她放慢了脚步,问:“什么事?” “娘娘明鉴,本来这事不该妾身过问,实在心有忧虑才开了这口。”沈婷依说着,朝吴莎看了一眼,见她神色不变,才继续说:“前几天,妾身的姨娘来郡王府,提到了嫁到徐家当填房的一位表姑娘,就是沈家姑姑的女儿,想把她前头姐姐生的儿子过继给郡王。” “你觉得应当过继?” “这孩子肯定是不行的,怎么也得挑个心胸开扩不怀愤慨的。”沈婷依连忙说。 “哦?” “若是那些心思重的,将来只会把郡王辛苦留下的家业折腾没了。” “你倒是替府里着想。” “娘娘待妾身恩重如山,妾身自然盼着为娘娘分忧了。” 这话听着怎么像反讽?不过一个铺子就把她的下半辈子给换了,她的自我价值判定值也太低了些,吴莎暗想,面上懒懒一笑。 “你有心了,只要做好本份即可。” “是,娘娘。” 说完这番话,沈婷依才发现两人已经快走到厨房了,她这才知道吴莎刚刚是要往厨房去的。 “娘娘是又要为郡王亲自下厨吗,娘娘真是贤良。” 贤良这话,吴莎自己夸自己时倒是老用,但是若是外人这样夸她,她只会十分不自在,还会怀疑这个人是不是有什么图谋。 “好了,回去吧,没事不要出来乱逛。”吴莎淡淡说,她在钱塘时对她们说话就很不客气。 沈婷依也没觉得什么,恭敬地行了礼就退下带着萍儿离开了,反正她已经把事情提了,不但提了还说了许多话呢,不过不是好话就是了,那位姑姑对她这样的庶女从来没有好脸色,她又何苦为她去讨娘娘的嫌。沈婷依记得那位嫁入徐家当继妻的表妹,也不是个好相与的,活该一辈子被别人生的长子膈应着。一想到这个她就心情大好,回了屋里后,她拿出几个大钱交给萍儿,让她去厨房让人晚上多加个菜添壶酒。 萍儿接了钱正要出去,沈婷依马上又叫住她,“且等等,郡王妃离开了你再去。” 萍儿应声答应,心下也为能加菜欢喜。 沈婷依的一番话并不曾扰了吴莎和徐喻明的打算,两人对过继孩子的事仍要先观望些时候。 到了三月,徐氏一族的老族长徐长丘过世,这天徐喻明本人在司徒署当值,消息传来时,他也没法装病避开。这事也不好避,徐喻明回府换了衣服和吴莎去了徐国公府。 徐氏一族的嫡支有一个不降等的国公爵位,也是为了这个爵位,嫡支的人都留在京城,不愿意回原籍经营祖产。不过下一任族长继任时,他那些同父异母的兄弟见京城的好事没他们的份了,才会灰溜溜地回原籍去,想从祖产里分点好处。 徐家在祖籍有丰厚的地产,当地官员也礼让三分,但到底没有京城繁华,且族长也会派人在原籍盯着这些兄弟,免得他们做出损害名声的事。以前族里可不止族长这支一个爵位,其他国公还不是因为家人为祸乡里才被撤了。 徐喻明和吴莎到达国公府时,外面已经停满了马车,许多人家都已经到了,就连几位皇子也比先他一步。徐喻明和吴莎先去灵堂上了香,再出来跟来客见面。上香时,吴莎看到已经跪满整个灵堂的孝子贤孙,视觉上被震撼了一下。哪怕早就知道国公府人丁兴旺,看到他们一起亮相,视觉上还是给了她冲击。 里面哭得最伤心的是两个年纪五六十岁的老头,据说是徐国公第一任夫人的儿子。徐国公府的世子是徐长丘嫡出的儿子里最小的那一位,如今才刚过十岁。吴莎看着乖巧跪着的少年,再看看跪在前面不到三十哭得梨花带雨的妇人,也不知两人心里是悲苦多还是欢喜多。再一看,见前面跪着的几位孝子中有一位瞧着面上不怎么悲切,还时不时地朝国公夫人瞄上一眼,吴莎心下闪过一个念头。 算了,反正都是姓徐的,吴莎马上把这个念头打消了,跟祭拜完的徐喻明去了偏厅坐着。偏厅里已经到了许多宾客,男女之间用一架屏风隔着,双方都在聊徐长丘的生平,偶尔感慨几句。吴莎到了之后,先找了一个位置坐下喝茶,听着边上的妇人聊着国公府里的各种秘辛。 坐了没一会儿,吴莎余光瞟到二皇子妃正朝她走到。 “嫂嫂倒是会找地方。” 认得吴莎的人少,大家今日又都穿着素服去了胭脂,也就更认不出来了。直到二皇子妃过来,边上的妇人才反应过来,这个有些眼生的夫人是郡王妃。 “正好这边空着就过来坐了。”吴莎淡笑着起身,像是没有发觉旁边的人的局促一般。 到底是办丧礼的地方,大笑大闹的显得不庄重,大家说话也是压低了声音说的,尤其是跟主家相关的。刚刚正在聊国公府秘闻的妇人互看了一眼,想想吴莎应当没有听到,就借机跟吴莎大方地打了招呼。 “原来这位就是郡王妃?我刚刚还跟几位妹子说,这是哪家的夫人,瞧着这般出众,把我们都比下去了。” 来吊唁的官员很多,许多妇人并不是徐家妇,哪怕吴莎消息灵通,也不能每一个都认得。二皇子妃倒是门清,一一为吴莎介绍过去,算是为吴莎解围。 “多亏二皇子妃相助,不然我可就要出糗了。”吴莎好声谢道。 “嫂嫂客气了,就是我不说,她们来跟嫂嫂见礼时也会自报家门的。” 两人正说着话,门口又有人进来,若是一般夫人,以两人的身份都不用起身相迎,不过这次来的是安平公主,旁人都行了礼,就连吴莎和二皇子妃也跟着起身。安平公主一一还礼后,便走到二皇子妃和吴莎身边。 “两位嫂嫂,多日不见了。”她上前寒暄道。 哪怕不好面露笑意,她的眼眉间还是透出亲切温和,倒让人看着心生亲近。吴莎是见过良妃的,见安平公主与良妃倒像得不多,反而更像齐暄帝些。幸好齐暄帝长得也不差,倒不显得她男向,反倒更柔和了。说话间,她已经说明晚来的理由。这天本来她跟驸马去效外踏青,还在寺院订了一个院子准备小住几日,不想徐国公没了,两人便马上赶了回来。这一来一回,就到得晚了一些。 “想不到徐国公走得这般突然,上月他与驸马吃茶时,还很是康健。”安平公主叹道,还拿着帕子擦了一下眼角。 屋里的人一半跟着心生悲意,一半却面色古怪。这些面色古怪的人,是知道徐国公死因的。徐国公年纪虽然大了,但一直精神很好,前几天还带着他的几位美妾去效外访春,好不惬意。徐国公身边美妾甚多,如今力不从心,却寻了一个法子聊以慰藉。 他时常会在府里宴请客人,然后让自己姬妾过去侍候,这在高门大院之间算是常有的事,也没有人会说什么。得了艳福的人并不知道他留宿的那间屋子有一个小洞,隔壁房间的人能借这个洞窥探屋内动静。这事传出去有损颜面,府里只有徐国公一近身老奴知晓。 昨夜,徐国公又宴请客人,也留了一位长相粗犷的男子住宿,令他身边生得最为娇弱的姬妾前去侍候。谁知这位客人进了屋又被劝了几回酒后就醉得人事不知,不多时,徐国公的一个儿子进来跟这姬妾相会。两人如痴如醉之时,说了徐国公许多坏话,这位姬亲更是把徐国公老弱无力的事变着说法取笑了个遍,把隔壁听动静的徐国公气个半死。 第230章 国公府的传闻 徐国公当即过去要教训两人,却忘记他留客时为防旁人知道他窥探之事,院中是不留人的。他过去举了拐杖就打,打得疼了,被撞破了事情惊魂未定的两人不由还手推了一手,就把徐国公给推倒在地上起不来了。两人心知事情不妙,却久久不见外面有其他下人过来,就当着跌坐在地上直喘粗气说不出话的徐国公的面商量逃走之事。 两人离开时,还贴心地帮徐国公把门关了起来,直到早上里面的客人醒了才发现已经气息微弱的徐国公。 刚开始府里的人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一个个都忙着找大夫给徐国公医治。徐国公没被救回来了,他年事已高,急怒攻心后又在地上受了一夜的凉,大夫到时气息就已经弱了。大夫救了一会儿也没有起效,拖了几个时辰,徐国公就这么去了。 这中间已经有人想到问那位客人是怎么一回事,听说本该有一个姬妾与他同房,府里又开始去找那名姬妾,这一找发现她已经不见了,同样不见的还有一位庶子。 这位庶子是有原配的,原配先闹了起来,说早就看两人眉来眼去云云……这才让府里的下人听了去,其中细节外人不知,儿子与父亲的姬亲有私却是跑不了了。国公夫人见这庶子媳妇闹得难看,已经让人把她关在屋子里反省不准她出来。 这事的原委本不该让外人知道,但府里的下人却都传遍了,不少下人与现在的国公夫人不是一条心,既然国公府是传到她儿子的手里,他们也就顾不上府里的名声。几位夫人坐在厅内,倒没有那不长眼的乱传什么,但是她们都是带着丫头来的,丫头去讨杯水问个路也就顺带把事情打听清楚了。 吴莎到的时候,国公府里就有些乱糟糟的,显然这位年轻的国公夫人管不住府里的人,连宾客的饭食都没有准备好,许多并不沾亲的上个香喝杯茶也就走了,但吴莎等人算是要紧的亲戚都得用了饭再走,之后几天少不得每天过来坐坐。 吃了一顿分量明显不足的午饭后,来客三三两两告辞了。像吴莎这样平常注意节制只吃七分饱的倒不觉得,那些养尊处优惯的,哪里受得到又单调又份量少的饭食。 上了马车,吴莎见徐喻明面有倦色,知道他是想午睡了。国公府离司徒署比离郡王府近,徐喻明在司徒署的房间一应用品都齐全。 “不如先去司徒署小睡一会儿,我跟着一块,趁你午睡的时候帮你……”吴莎扬手做了一个写字的动作。 徐喻明知道她的意思,没想到今日会有这么件事,他手头的工作是还没有做完,幸好都不是什么紧要的活,吴莎一个人也能做。 “那就有劳细君了。” “客气什么,这会儿不找点正事给我分分神,我怕我会忍不住跟人去嚼舌根。” 男客那边多少也知道徐国公之死的原由,徐喻明知道吴莎所说的嚼舌根说的是什么,有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总归长辈,千万不能让外人知道她现在的想法,徐喻明暗想,不过想想其他去吊唁的宾客怕也存着看热闹的心,也就不再觉得吴莎的行为不妥。 两人入了司徒署时,里头的官吏皆有些意外,李长史没在,他的几个幕僚还在。在他们在领头下,双方见过礼。 “本王身体疲倦,回来小憩片刻,你们各自忙去吧。” “是。” 一听是回来的休息的,底下的官吏也不敢多说什么,就连几个幕僚也乖乖呆在自己的房间没有打扰。 没有外人在了,吴莎行动也方便,趁着徐喻明午睡的时候,她把剩下的公务处理了。等徐喻明睡了半个时辰,吴莎把他叫了起来,免得他白天睡多了晚上睡不好。徐喻明起床后精神头还不怎么好,靠在榻上发了一会儿呆,才下床帮着吴莎一起处理剩下的事。 事情做完了,两人也没有提前走,而是在屋里一起看了一会儿书,免得外面的人发现两人这么快就把事务处理完了起疑。不想中间还听了个热闹,两人正在看书时就听到外面有人议论。 “你们知道徐国公府的事了吗?” “你是说徐国公今日因病骤逝的事?” “这都是旧闻了,你们知道徐国公是怎么死的吗?” “怎么死的?” “说是因着撞见姬妾跟儿子私会活活气死的。” “真的假的?这般隐秘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算什么秘密,现在外面都知道了。那位不孝子的夫人自己闹出来的,还说呀……” “说什么?” “说国公府里就没有一个干净的,就连现在的世子说不定也是……” “真的?” 要说男人八卦起来,一点也不比女人弱,尤其关于风流韵事,见他们已经开始品评国公夫人了,吴莎和徐喻明对看一眼就退到边上。 “我们等会还要再去一趟吗?” “不必了,嫡支人丁兴旺,不缺办事的人。” “却缺主事的……” 一想到今日这样乱糟糟的情形,徐喻明不由赞同点头,又说:“不过也轮不到我们去主事。” “那我们明早还要去吗?” 徐喻明无奈点头,至少前面三天得天天去上香。 吴莎一点也不觉得无奈,反倒有一点小欢喜,明天正好过去凑热闹,看看国公府又出了什么稀奇事。跟她有这样想法的人还不少,第二天一早,徐喻明告了假也没有去上朝,起床后用了早膳就带着吴莎去了国公府,他们到的时候,厅里已经快坐满了。 “郡王妃,这儿有位置。”有位脸熟的妇人招呼道。 吴莎点头,朝她笑笑,认得这是昨天在她边上跟旁人议论国公府秘辛的一位嫂子。 “七嫂子,可别这样叫我。” 这位七嫂子是旁支徐五爷家的七嫂子,并不是整个族里排行的七嫂子。 妇人见吴莎还认得她,自然笑着答应了。等吴莎落了座,两人寒暄了几句,吴莎便好奇地朝四周看了一眼。 “怎么今天瞧着像有点热闹。” “你还不知道?”徐七嫂一下子来劲了,就连边上的人也凑了过来。 吴莎一脸懵懂,问:“怎么了?” 见她真的不知,几个妇人拉着她小声又兴奋地把事情给说了,里面又多了许多新的传闻。 “听说国公爷不是因为见着小妾和庶子有私气倒的,而是撞见了夫人跟他四儿子……” “还有人说两人见事迹败露就把国公爷送到了客房,本来是想嫁祸给客人,谁知被失踪的那位爷发现了……” “咦,我怎么听说是夫人跟客人有染被国公爷发现了呢?” 其余人说话声一顿,像是新听到这说活,马上压低着声音齐声问:“你这是听谁说的……” 吴莎在边上听着,都不用主动再问什么,她们已经自己说开了,也顾不上拉上她参与。不过她也佩服这些人的想象,这事再传下去,怕是国公府的名声都坏了。府里的人似乎却不在意这些,国公爷的嫡长子正联络族里的老人要把爵位夺过来,怎么也不能把爵位传给一个野种。 到了第三天吴莎和徐喻明去上香时,她跟几位嫂子已经很熟稔了,她们直接叫她弟妹,等她落座后就打开了话匣子。 “弟妹,你还不知道吧……叭啦叭啦……” 这些人不像吴莎在国公府吃过午饭就走了,而是一直呆到傍晚才离开。昨天吴莎走后不久,国公夫人的娘家就来了,但没过一会儿,第一任国公夫人的娘家也来了,两家人就在灵堂吵了起来,愣是没有一个人出面拦着。 来把年轻的女儿嫁过来当一个老头子填房的人家本就不像样,说着说着嘴上就没个把门,把从国公夫人回娘家说起过的国公府的腌臜事给说出来了。她这一说,府里各位爷和他们的夫人、出嫁和未出嫁的小姐都急了,好在那时已经是午后,还留在国公府的都是同族的人,但是这些事迟迟早早要传出去。 吴莎见几位嫂子对她说得起劲,有些不解地眨了眨眼,问:“这样的话传出去,不会影响了族里各位妹妹侄女的亲事吧?” “啊?”本来说得正起劲的妇人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鸭子一样,张着嘴,声音却涌不上来,一张脸也被憋得通红。 边上几人也反应过来,见吴莎一脸担忧地看着她们,哪怕心里打鼓,也反过来安慰她。 “不会的,当时只有族里的人听到,他们不会乱传的。” “幸好你家没有女儿。”也有人感慨道。 马上她们就想到这是一个提过继的好机会,哪想到吴莎马上岔开了话题。 “昨天后来有结果了吗,这爵位到底要传给哪位兄长?” “没有,各家这么闹着,后来其他爷的岳家也搅了进来,说是今天要一起来讨个说法。不过那位夫人怕是不能好了,就冲她把国公府的脸色就给丢尽了,也不能让她的儿子继任,不然咱们一族传出去还有什么名声?” “是呀。”其他几位夫人附和道。 等她们又你一言我一言地说开了,吴莎假作认真地听着,心下暗暗松了一口气,她可不想在这里商量过继的事,听听她们说话的战力,吴莎可招架不住。 不远处二皇子妃和安平公主都时不时地注意着吴莎这儿的动静,两人见吴莎不着痕迹的岔开了话题,也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心。不过凭着女人的直觉,两人都不觉得这位郡王妃如面上看起来那么蠢笨无知,不然也不会得徐喻明这般看重了。 像是知道早上外客多,说要来闹的人家早上并没有出现,吴莎吃了午饭坐不住就打算回家。回家之前,她先了一趟净房。府里这些天这么多客人出入,净房这边怕不干净被人说道,专门多留了人随时清理。吴莎如厕完回来便让安贵在男客厅前晃一下,忠宝这个时候会注意着门口的动静,一看到安贵就知道该出来了。 正等着徐喻明的时候,安平公主也准备离开,她走到厅门前,见吴莎站着便上前与她寒暄几句,说完她又朝边上使了个眼色。 “那是旺八伯伯家的言照,是个好孩子。” 吴莎不由地看了一眼,见是一个神情冷峻七八岁大的孩子,站在同一家孩子的中间,默不作声的怪让人心疼。吴莎不解地看向安平公主,猜测她会提到这个孩子定有她的原因,可是安平公主也没有多说什么,与吴莎告别后便独自离开了。贺驸马家中有事,没吃午饭就走了,她一个人也不准备久留,免得后面卷入徐国公府的事里。 “什么事?”徐喻明走到吴莎身边问。 “闲聊几句罢了。”吴莎说道,冲徐喻明眨眨眼。 这儿人多嘴杂的不是说话的地方,徐喻明知意,没有再多问。等回了郡王府,吴莎换下身上的素服,才跟徐喻明说起这事。 “你知道旺八伯家的孙子,叫言照的吗?” “旺八伯和国公爷是很聊得来的好友,听说旺八伯家的一个姬亲生的孩子是国公爷的。” 吴莎对这事也略有耳闻,她知道这位与国公爷关系算近的旺八太爷还有一个儿子不是他的,另有一个儿子跟他的一个亲姑姑关系有些耐人寻味。徐长旺一共娶了四次亲,每次娶的都是同一个家族的女子,因着这事在京中知道他的人不少。 他有六个嫡子,近二十个孙子,这位徐言照是徐长旺第三任夫人所出的嫡四子家的,是这位徐四爷第二任妻子留下的独子。徐四爷一共娶了三任夫人,第三任夫人极会生养,已经生了三子一女,他前头两任夫人也不过留下二子一女。他的原配夫人家势还不错,他们后来又跟了萧墨言,徐四爷也因此对自己的长子长女还算看顾。 可是这第二任夫人所生的儿子,他却不怎么看重,当时他是使了手段才娶上了这位夫人,可她嫁过来后一直不冷不热的,生下孩子后不久就去了。徐四爷当时已经对这位继夫人生了厌恶,对她留下的孩子也就情感淡漠,不久后他就又继娶了一位。 第231章 徐国公继任 徐四夫人对前头几个孩子都不喜欢,大的两个有背景,她不好下手,小的那一个她却可以使手段教训一下。偏这小子命硬,她几次下手都让他逃过了。吴莎并不知道里面的事,却知道徐四夫人瞧着不是个好相与的,当她的继子不容易。 “你怎么忽然想到问起他了?”徐喻明问道。 “安平公主提了一句。” 徐喻明了然地点头,说:“此子的外婆在闺中时与良妃是密友,许是因为这个缘故吧。” 原来如此,吴莎暗想,把各种关系在脑中转了一圈,只觉得脑仁疼。轻叹一口气,她巴巴地看向徐喻明:“这种大事,以后还得你掌眼。” “放心,交给我。”徐喻明得意说道。 吴莎当然不能放心,倒不是不放心他的办事能力,而不放心他的身体,都已经有许多事要让他烦了,她还是不增加他的负担了。不过这话不能告诉他,不然他会闹别扭的,吴莎心下想。 国公府的事最终闹到了御前,国公夫人私通之事也只是那庶子媳妇一面之辞并没有人抓到过,她如今已经编排出有人为了国公之位要逼死她的话,让齐暄帝不得不顾忌。但是他们再吵下去,宗亲的脸面都要丢光了。既然没有证据,国公之位还是传给了国公夫人之子,但是为了国公府的名声,国公夫人被命令马上削发出家青衣庵,永不得离开。 青衣庵是宗族妇人出家的地方,庵里的主持是先帝的妹妹,当初这位大长公主的驸马卷入谋逆案,大长公主知道后大义灭亲主动告发,待驸马一家获罪后,她便削发为尼到了青衣庵。先帝念其忠贞,赐了青衣庵不少田地,所以庵里的日子不算难过,就是洗衣做饭之类的得亲自动手。这对做惯的人来说也许不算什么,但对养尊处优的国公夫人却是难以忍受的,更别提青衣庵中苦闷空虚的生活了。 除此之外,齐暄帝还挑了一位管家到国公府帮着年仅九岁的新任徐国公一起管理府里大小事务,让原本一些人的谋划落了空。新徐国公年轻虽小,但本是一位太学生,这还是前任徐国公帮他求来的名额。如今要守丧,自然不能再去求学,他正好可以跟陛下指派的管家学学如何管家。陛下说了,这位管家也只是去徐国公府帮他三年,并不会一直留在那里。 谣言起来时,他曾问过母亲到底谁是他的父亲,母亲言辞激动,态度古怪,加上他的有位兄弟平时对他也的确好得有些异常,更让他相信谣言是真的。他的母亲倒是留上话让他把事务交给一直待他好的那位兄长,如今他知晓缘由,哪里还会与那位兄长亲密来往。兄长再好,也没有他的父亲待他好,父亲一直当他是老来子,恨不得把府里的好东西都留给了他。 他心中有愧,又不得不继随这位位置,若是国公换成他的其他兄长,他母亲的下场就不止是送入青衣庵。他能尽的孝心,也只有如此了。 国公府的事,随着老国公的下葬总算是淡了,郡王府却随着热闹起来,那些认为吴莎聊得来的,一个个递帖子上门拜访,吴莎能推脱一两次却不好次次都推了。人进门了,提到了过继的事,吴莎也只有用“不急不急”的态度搪塞过去。 若有人提到什么哪家有出色的嫡子可以过继,她就算一脸惊奇地表情问: “真的?那家人怎么会舍得?” 然后听着别人开始叭啦叭啦地说那家人的家事,她听得热闹,末了又说:“要我说这样的孩子更不能过继出来了,他就得在原来的家里杵着,不能让他的继母得逞了去。” 这人会来说,定是帮着口中这家人或者是这家人的继母的,听吴莎这样说了,不禁有些讪讪的。 有一些自恃身份,想要压吴莎一头,逼着她答应下来的,吴莎便露出一脸委屈地模样,控诉道: “嫂嫂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嫂嫂难道是要咒我家郡王早死吗?你怎么狠心说出这样的话来,陛下知道会怎么想?我定要告诉我家郡王,让他进宫去讨个公道。” 她们连郡王本人都不敢惹,更何况是惹齐暄帝!硬的不行软的不行,渐渐她们也觉出味来,不再上门。徐喻明现下是整个皇族除了陛下外职位最高的,就连二皇子也只在朝中挂一个闲职,不曾真的接什么差事,她们还是别惹急了他才好。 二皇子妃并不为二皇子无实权这事着急,只要陛下没有偏向任何一个皇子,二皇子就还有机会。二皇子却不这么想,他面上仍是那番沉着的模样,心下却越发忿恨,连劝他的二皇子妃都记恨上了。 皇子之间的纷争郡王府不打算参与,各家皇子也不敢冒然跟郡王走得太近,生怕招来齐暄帝的猜忌又或者变成与虎谋皮的局面。 有了太医帮着调养身体,加上徐喻明很是配合,让他多休息他就多休息,也就有了吴莎时不时地要替他出现处理事务的局面。吴莎本来就是这样打算的,只是偶然想到自己明明已经退体了,现在却返聘到更辛苦的岗位上,心情就有些不好。 不好归不好,活还是要做的,夫君也是得好好照顾的。 徐喻明一年下来,只病了三场,当然那些身体疲怠借病在家休息的次数不算在内。吴莎也在时不时为他把脉,见他身体的确有在好转,心下有些后悔没有早些想办法让他得到太医的救治。 “我说我要不要找个太医偷师?”吴莎一本正经地问正喝药的徐喻明。 “你倒不如拉拢一个为你所用。” “这可不成,要是让陛下知道了还得了。” 徐喻明看了她一眼,说道:“等日后我们要出京再说吧,如今有太医院首每月来诊平安脉,也用不着你学。且那些方子,我看增增减减的并无大的变化,你好好记记就会了。” “就是这增增减减的小改动才显大本事呢。” “你若真想学,我可以为你去寻致仕的老太医。” 吴莎看向他,沉默了片刻后说:“我并不想正经拜师,就是想偷学。” 徐喻明并不赞同偷学,不过若是吴莎要这么做,他也不会说什么,吴莎做事有她的分寸,就是偷学了得利的也只有她一人,受害的嘛,说不定也只有他一人罢了。 到了年末,徐喻明又病了,每日咳着不好出门,偏年末事忙,吴莎不得不时常代他出门上朝再去司徒署,就是带回来的政事也是她帮着处理的多。徐喻明看了她写下的批复,对她没有不满。 “你如今处理政务已经比得过我了。”徐喻明赞道。 “少来,我知道遇着要紧事怕是比不过你。而且你这话可不能传出去,让人知道你娶了这样厉害一个婆娘,会被人说夫纲不振的。” “不怕,他们羡慕着呢。” “那你羡慕他们吗?病中有美妾贴身侍候着……” “我这还病着呢,细君莫吓人。” “切,先放过你吧。” 日子就在两人轻快的对话中悄然滑过。年前这几日,京中冷得厉害,城中得病的人不少,就是司徒署里也有不少请病假的,直到过年前几天,天气才好起来。这年立春也早,等到了正月底,各家的花园里已开始显现绿色,到了二月中旬,宫中御花园内杏花便早早开了。借着这事,宫中几位娘娘办了一场赏花宴。 赏花是假,赏人才是真。宫中三位皇子都到了适龄年纪,婚事却没有还没有着落,京城多少双眼睛正盯着,赏花宴的消息一出,不少人家心思活络,忙着给家中适龄女子准备新衣首饰,就等着在赏花宴时艳压郡芳。 这样的宴会跟吴莎是没有关系的,偏主办此次宴会的德妃给她下了帖子,齐暄帝也让人传话,让她去。 “往年不管是宫里也是底下官员家中,办这种宴会的多少会闹出点事儿来,郡王妃是过来人,帮着看着些这些小姑娘也算是功德一件了。” 来传话的是齐暄帝身边的云瑛姑姑,她是借着赐药一事,陪内侍一同来的。她与吴莎关系还好,哪怕两人私下没什么来往,她却承着吴莎给过她面脂方子的情。 “陛下可真的……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用之材呀。”吴莎苦着脸说道。 云瑛一笑,说:“能者多劳。陛下还说了,等这事了了,就把效外的一座带温泉的皇庄赐给你们。” 吴莎闻言,目光倒是一亮。郡王府在郊外有两个庄子,也是齐暄帝送的,夏天避暑倒还去的,就是冬天没什么好玩的。且吴莎一直想试试大棚蔬菜,京城这边不比钱塘,一到了冬天能吃的蔬菜几乎没有,让一心想养生,又重口腹之欲的她很是不满。 “哪一个庄子?”吴莎问。 “离郡王现在的两个庄子也不远,带着的田地不多,庄院修得倒精妙,先前有皇子想求,陛下也没给。” 吴莎略微有些印象,便点了点头,笑道:“这买卖不错,我接了。” “我这个中人可有好处?”云瑛玩笑道。 吴莎立马苦着脸,委屈地说:“姐姐是知道的,郡王府,穷呀……” “得了。”云瑛被她逗笑了,挥挥手拦下她的话,“堂堂郡王妃,如今倒越发出息了,都学会了喊穷。” “这有什么,我原就会,只是那时到底还没有嫁人,不好意思说,免得夫家以为我是个小气的看不上我。现在却不怕了,多喊几声,夫家才知道我是会过日子的人,只会对我更好。” “你呀你~”云瑛笑得说不出话来,见有人过来,想是跟来的内侍已经吃好了茶,也就起身与吴莎告别。“早知你是这般促狭的,真该把你留在宫里解闷。” “想不到姐姐竟是舍得金屋藏娇的人?且先把价开了,容我考虑考虑。” “等着吧,我也得好好想想,也不能亏了。” 云瑛也跟着说笑道,又马上收了收气,换上一张严肃的脸出去与内侍汇合。 这天徐喻明也没在,他总算养好了病,天气又暖,吴莎就放他出去上值,就跟放人出去透气一般。徐喻明回来时,听说陛下又赐了药材下来,心下惊讶,回屋又就向吴莎问起了此事。 “宫中不是有赏花宴嘛,陛下让我一定要去,帮着掌掌眼,还把好处先给了。”吴莎感慨着又朝徐喻明斜了一眼,“要不要我帮你也带点花来?” “不必,家中春花正好,再多别处花草恐招狂蜂。” “哪里的狂蜂?” “外面飞进来的,总不能是自家生出来的吧。” 吴莎轻哼一声,笑笑不接话,耍嘴皮子是没有用的,实际行动最要紧,当然她也没从徐喻明的实际行动上看出不妥来。 徐喻明心知吴莎去参加赏花宴也许没有她说的那么简单,可就是再复杂,旁人也算计不到郡王妃头上,现在他们盯着的都是几位皇子妃的位置。 三位皇子中,三皇子和五皇子是德妃和良妃所出,自然最受人瞩目。婉美人所出的四皇子身份是低了些,但胜在齐暄帝是个念旧的,哪怕宫中新晋了许多美人,每月仍会去婉美人的殿里坐坐,对四皇子也很是宠爱,甚至有人说过如果不是四皇子身份低,太子之位说不定就轮到他了。 四皇子性情谦和,比起有些跳脱的五皇子和高傲的三皇子,还是颇得官家小姐的青睐。也有些人家想着三皇子妃和五皇子妃是轮不到她家了,这四皇子妃还可以争取一下,一时间,四皇子倒成了最热门的皇子。 吴莎去参加赏花宴前已经稍微探过底。这种女人间的事,宫中也不会派出太多暗卫一一调查,等定下人选了再查也不迟,不然多费时费力。被拉了壮丁的吴莎却不得不靠自己费时费力去打听,不过她又拉了另外两个壮丁,就是安贵和钟富,都是郡王府的人谁都别想闲着。 第232章 赏花宴 德妃和良妃对未来儿媳的人选心里已经有数了,只婉美人与臣妇接触少,不知要怎么挑。德妃和良妃都说要帮她挑,就连华妃也曾说要帮忙,婉美人却不敢应,她并不想成为被归入任何一方之中。 “明日幽明家的也会去,他们夫妇都目光独到的,若有看中的,你也可以听听。” 赏花宴前一天,齐暄帝跟婉美人说道。 婉美人一听,感念陛下还记着四皇子的亲事,一双美眸泛着水光深深看着齐暄帝。齐暄帝也最喜欢女子这样的眼神,像是把他当成她唯一的依靠一般,不像良妃面上柔顺,目光却藏着亮光,像是没有什么能难倒她一般。 吴莎不知道自己除了安保以外,自己还肩负了另一个重任。 宴会当日,风和日丽,天朗气清,吴莎暗中肩负着安保任务,到的算是比较早。进宫后少不得要到生病的皇后宫前请安,幸好皇后继续“病着”,也没有叫她进去见见的意思。之后吴莎若想去拜见其他宫妃,也是可以去的,她却在问清了宴会场地后先过去了。 “今日御花园里定然十分热闹,趁着现在人少,我们先去看看,等各家夫人小姐都到齐的,怕是都要盯着人看,也没功夫看什么花了。”吴莎跟身边的安贵打趣道。 本来想劝吴莎去拜见几位娘娘的内侍顿时没了言语,他也算听出来了,郡王妃是故意不想去,他也不敢硬劝,免得给自己招事。 尽管御花园里宾客未到,布置场地的内侍却有不少,带路的内侍将他们带到场地后交与了场地里接待的人。吴莎也不劳烦她们,朝边上的杏花林指了指。 “你们忙吧,我先去那边看看。” 宫女也不好阻拦,想着这会儿也没有宾客,也不怕出什么事,就是有事她时不时地看上一眼也能发觉。她却忘了自己还有其他事要忙,忙起来的时候哪里顾得上旁人。 吴莎和安贵在杏花林里转了一圈后,各自分散先去四处易出事的地方看看有没有什么痕迹。吴莎当初在宫里时,在御花园转过许多次,知道许多旁人不知的角落。不过她也不敢托大,十多年没回来了,说不定有什么新的死角是她不知道的。等她转完了,御花园的客人刚多了起来。 开始招呼她的宫女这才想起已经好一会儿没见到两人了,正要前去查探时,就见吴莎和她的侍女从一棵老梅树后面转了出来,一路还像在说着什么。宫女松了一口气,待两人走近时,又有旁的事找她,她又去了别处忙碌。没一会儿,安平公主就到了。 这位是要紧的人物,各家夫人自然要上去行礼,吴莎也得跟着上去见礼,安平公主见她已经到了,少不得跟她寒喧几句。在场的夫人这才知道这位看着有些面生也不见带着年轻姑娘来的夫人是郡王妃。今日参加赏花宴的夫人衣着都偏低调,没办法,太出挑了也许会冲撞宫中贵人,再说今天她们的女儿孙女才是宴会的主角,她们打扮得那么扎眼做什么。 在一众低调奢华的夫人中,与好几位夫人撞色的吴莎也就不怎么显眼。她们在知道吴莎身份前,观她的年纪旁人都以为她是为自家女儿或是继女来的,见她似不怎么上心,她们也不意外。总有那么几个蠢人把泼天的富贵当火坑的,或者家里早对女儿的婚事有了安排,又推不掉请帖勉强来的。有些姗姗来迟的夫人小姐,穿戴皆不显眼,一看就是到这场赏花宴当陪衬的。 这种不想露头的,几位娘娘也不会选,到时候别结亲不成倒成了结仇。只是有那些瞧着低调却暗藏玄机的,让人不知她到底是什么心思,幸好几位娘娘心中本就有几个人选,也用不着太犯难,今日这宴会也不会是再看看,最后把人选定下来罢了。 安平公主到了没一会儿,二皇子妃也来了。她其实比吴莎还早到皇宫,吴莎去皇后宫前请安时,她就在皇后榻前侍候着,还劝过皇后可以跟这位郡王妃见上一面,偏皇后不愿意。这母子俩真不知脑子是怎么长的,心思大脾气更大,二皇子妃暗叹,却也不敢多劝。 与吴莎和安平公主见了礼后,二皇子妃也不知吴莎是不是知道她刚刚是在皇后宫中,又不好就这么宽慰吴莎几句,她也是有脾气的,总不能旁人的烂摊子总让她来收拾。 “我刚刚正说呢,难得在这样人多的地方看到嫂嫂。”安平公主打趣道,朝二皇子妃笑了笑。 二皇子妃也接了话,说:“可不是,定然是知道今日有水灵灵的小姑娘才肯出得这门。” “水灵灵的小姑娘看着有什么意思,还是要那些牙尖嘴利的才好玩呢。” “在哪儿,我怎么一个都没看到?”安平公主故意问道。 吴莎假装叹了一口气,说:“只怪这里没有镜子。” 安平公主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想通了不由跟二皇子妃一同掩嘴笑了起来。吴莎也陪着笑了几声,又告了罪,说:“我得去换身衣服,也找面镜子照照。” “若是照见厉害的,可莫要慌。” 三人一笑,吴莎虚应了一句就带着安贵随同内侍去了更衣间,她们只剩下那个地方还没有查过。安平公主等她们走远了,依旧亲热地跟二皇子妃说话。 “想到嫂嫂竟是这样的脾气。” “倒是个好相处的。”二皇子妃笑笑说。 未来局势不明,她不打算跟任何一个人交恶,能得到至尊之位固然好,但是总得留一条退路。且她还得把退路留得宽一些,不然以二皇子对她的态度,就算她坐上了一人之下的位置,也不见得会给家族带去荣耀。 吴莎和安贵并没有在厕间找到什么可疑之处,想来也是,若是有人事先在这儿做手脚,少不得是内宫的人动得手,这若要查起来牵扯就广了。不过是一场赏花宴,还不值得花这样的心思。 德妃和良妃所挑中的几个儿媳人选皆不是从娘家出的,这也是齐暄帝也定下的规矩,是为了防止昭王婚姻的悲剧再次出现。吴莎暗中觉得这规定挺好,还阻止了近亲成亲。少了两大家族的参与,其他世族机会也就大了,或许有那些手长的跟宫里的人搭上线的。 齐暄帝最忌讳这个,若真有人这么做了,能借着赏花宴暴露,他还觉得正好呢。 挑媳妇除了挑家势也挑人品,要是挑中媳妇是个蠢笨的,就是家势再好也挑不得。哪怕各家自认为挑出来的闺女是个好的,但有旁人家比的一起,也就有了高下,就算才学一时看不出来,性情还是能看出来的。像是武将家的小姐,几个认得的站在一起说话也不会遮掩,一看就是性子爽直的。不过她们都打扮的不怎么起眼,许是不想入谁的眼,才会行动没了顾忌。 她们说话声音不轻,带她们来的长辈一个个朝她们使眼色,偏她们还看不到。吴莎在边上看了暗自好笑,她从更衣间回了宴会场地后就跟一些新来的夫人站在一起,像是好奇地在听她们说话,而她们却以为她是跟边上那些夫人认识,才会一同站在她们这儿。在这样的宴会里想要落单是不容易的,总会有人把落单的人拉入小团体里谈话,除非那个人是被特别孤立的。 这群夫人里显然没有这样的人,毕竟不是所有官员家中都能收到赏花宴请帖。好了,可以排除有人会脑子发热报复社会,吴莎瞎想道。 等武将夫人们想要出言劝自己女儿文静些时,外面就传来内侍的传话声,吴莎默默在朝前面挪了几步,等德妃和良妃、婉美人到时,她已经站在靠近主座的位置,她在今天这个场合的确够身份站得靠前些。行过礼时,德妃朝近处几位夫人看了一眼,马上把目光定在了吴莎身上。 “我怎么瞧着有个眼生的,可是那位一直藏在府里不爱出门的郡王妃?” 吴莎出列应声行礼,庆幸自己没有站到最后面,不然这会儿还得从后头往前赶。 “瞧着倒是一个周全的。” “谢娘娘夸奖。” 德妃这么说却不是在夸她,而是说她目无尊长不知时常进宫问安。江南贪墨案时幽明郡王搅得朝堂不宁,连德妃娘家的人都有受牵连的,她哪里会给吴莎好脸色。吴莎自然知情,却还是像以为德妃像是在夸她一般,脸上还露出几分得色,倒让德妃气得够呛。说起来江南贪墨案,宫中受影响最大的应当是良妃,她外祖父一家受了不少打压。 德妃轻瞄了良妃一眼,见她对吴莎笑得温和,并没有一点计较的意思,也不想一个人当这坏人。她没有再跟吴莎多说什么,也没有显露太明显的敌意,只她一个跟正得圣宠的郡王家眷撕破脸可不是什么好事。 这事连个小插曲都不算,马上就揭过了,很快宴会就开始了。这次赏花宴,宫里的御厨也算下了功夫,做出了一道新的点心,叫杏花糕,是杏花形状,里头包着花密为馅。吴莎尝了一口,感觉就外型变得好看了一些,味道不怎么样。偏边上的夫人们都都一边吃一边称赞,吴莎也不得不露出惊喜之色,好奇地盯着手中的糕点反复看(其实是吃不下)。除了杏花糕,还有一道桃花酥和百花饮。 像是为了配合夫人和小姐的身份,准备的餐点都以清淡为主,好不容易出现肉也就是几条肉丝。摆盘倒挺漂亮的,但漂亮没用,不顶饱,吴莎也算忙了好一会儿了,肚子早就饿了,她多想弄只烧鸡啃啃。不过就算有烧鸡,这些为应聘皇子妃而来的小姐们也不会吃的。 简单算用过饭后,各家小姐就开始献艺,有的画画有的抚琴,倒是养眼得很。吴莎认出里面弹琴最好的那一位便是德妃挑中的皇子妃候选之一,良妃挑中的一位写的一手好字,一身宠辱不惊的气质在众家小姐中颇为亮眼。 在众多出色的小姐和注视她们的小姐中看了一眼,吴莎倒没有发现情绪特别大的,却有好几次感受到了婉美人的目光。她不知道齐暄帝又给她找了一个活,还以为婉美人有什么图谋。 宴会中,几位往日就不对付的小姐自然会话藏机锋你来我往,但比私下里还是要收敛些,谁也不希望让宫中的娘娘觉得她们爱与人起口舌之争。等花也赏了,人也赏了,宴会也就结束了。几位娘娘都没有表示定下了谁,宴会中的人也不敢多问,吴莎倒是看出一二,却装出倦怠的模样,神色也比刚来时呆了些。 有许多本就无心争上一争的夫人小姐暗暗都松了一口气,却不得不打起精神来,跟着众人离开,免得在最后一段路上惹出事来。离开御花园的路,与她们来时的路稍有不同,走在最前头的是吴莎;二皇子妃和安平公主还要在宫中稍坐再走,她们也邀了吴莎同去,却被吴莎要回家照顾下衙的徐喻明为由推了。 她走在最前面,并没有去问内侍为什么换了条路走,后面几位夫人也就没有问。吴莎心下是清楚的,她们经过的这条路上会经过一间宫苑,里面有一间高耸的塔楼,在接近塔楼时,吴莎已经发现里面藏着人,估摸着是几位皇子想自己来看一看未来的皇子妃人选。 “三皇兄,你觉得哪位最好看?”五皇子压低了声音问道,躲在窗后探头张望着。 到底都是年轻小伙子,提到这些事都有些青涩,就连三皇子也是一样,他故意板着脸教训道:“娶妻当娶贤,你怎么能只盯着她的长相。” “我就不信你想娶个丑的。”五皇子不服气地嘟囔道,马上又笑眯眯地看向四皇子,“四皇兄,你有看中的吗?” 四皇子红着脸,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一时愣在那里。 这般明显五皇子哪能看不出来,马上问:“哪个,穿什么衣服的?” “你小声一点。”三皇子告诫道。 五皇子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地朝后缩了缩,也不好再追问,目光却依旧发亮得盯着四皇子,把他盯得垂下头看着地面再不敢朝窗外看。 第233章 小明 吴莎耳聪目明,已经听到里面的说话声,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暗暗觉得好笑。这位五皇子瞧着还真如外界所说的有点跳脱,只是良妃教养出来的孩子,应当不该是这样性情外露才是。不过谁家还没个教不好的二世祖呢,慈母多败儿的事情多了,就是他不如面上那般,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她只管做好自己的差事便好。 说起来,她不是已经退休了吗?怎么还得接差事?黑心老板太会压榨劳动力了。 到了晚上,她再一次感觉到老板的无良,他竟然派人来问她有没有觉得哪家小姐人品出众适合四皇子,难不成她当个安保还得兼职媒人?这事早说呀,她都没有留心。 来传话的是辛力,吴莎回京后进宫多次,跟他远远打过几次照面,却没有特意寒暄什么的,暗卫之间不兴这套。 “陛下怎让你来传话,会不会太大材小用了些?” “正好休沐,出来走走。” 怎么听着这么假呢,吴莎暗想,却也没有多问什么,谁还没个私生活呢。为了交差,她草草报了几个性情温良的小姐,里面家势有高有低,有些还跟良妃和德妃的儿媳人选重了。齐暄帝问人品,她就只挑人品好的。 不出两日,宫中赐婚的旨意就下来了,齐暄帝倒没有在亲事上太难为德妃和良妃,她们递过来的名字,他看了一眼便答应了。两位妃子心里也有数,挑的儿媳妇都没有太显眼。德妃定下的三皇子妃是江东大族孙家的女儿,孙家只在朝中担个闲职,在京城并不显眼,但朝中姻亲故旧众多,后宫还有一位孙太妃也是出于孙家旁支,不过这位孙太妃在先帝过世时追随先帝去了。 齐暄帝感其情义,升她为妃,准她葬入皇陵,不然她这样无所出的美人是不准葬在帝王陵妃子的墓穴,而是葬在皇陵边缘的墓堆里。也因为这位孙太妃贞静淑娴,孙家的女子水涨船高,哪怕是旁支庶女也不愁嫁。夏守知在江南时,还特意去孙家祖籍游历,想要看看孙家小姐是否跟传闻中相同。 德妃挑中的这位孙小姐,在江南颇有贤名,赏花宴时又展示了高超的琴技,德妃对她很是满意。 良妃挑中的梁氏女也颇为出众,梁家算是新兴的家族,在雍州名声不错,家底比起孙家来算不得厚,但胜在家中人才出众,数名子弟在朝中担任着文武官员,哪怕官位不高,但能力突出,众人的评价不错,有一位旁支出的还在司徒署任职。这位梁氏女本人声名倒是不显,瞧着是个性子平和的,就是有暗卫探得此女私下会些拳脚,也不知良妃知不知道?想到会拳脚也不见得就会乱打人,齐暄帝也没把这事告诉良妃,他还盼着有个厉害媳妇管着,老五能稳重些。 至于婉美人在齐暄帝的提点下,挑了山东孟氏的一位小姐。孟氏之名,天下皆知,只是族中不爱参与朝政,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位担任闲职。这次被挑中的这位孟小姐,也不是孟家嫡子嫡孙所出,但赐婚给四皇子倒是足够了。 这位孟小姐本来也在良妃的候选名单中,算是名单中比较靠后的一位。她本人倒没什么不好的,就是母亲早逝,父亲多病,得靠族中资助过活。如今被赐婚为四皇子妃,她父亲以后的日子也能好过许多。 哪位皇子娶哪家小姐,吴莎并不怎么上心,她倒是看出齐暄帝对四皇子是真心疼爱,不过疼爱归疼爱,他似乎并不打算培养四皇子,估计以后太子的人选还是三皇子和五皇子可能更大了一些。三位皇子一订亲,朝中大臣又有一些心思浮动。皇子订亲后,就在宫外建府,在宫外呆着的时间也就多了,跟朝中一些公子私下来往也方便。 几位皇子都有伴读,哪怕齐暄帝挑的时候偏了心给有些人挑的人家势不怎么得力,但品性都尚算佳。几位皇子与伴读交好,就是跟他们家中的子弟交好,也是跟他们家族的姻亲故旧交好。就像萧墨言,他也是齐暄帝的伴读,当年萧家在京中算是没落的世家,却因为齐暄帝登基后重用萧墨言,让萧家一跃成为洛阳数一数二的人家。 可惜萧墨言作为齐暄帝手中的刀,得罪的人也不少,其中得失谁又知道呢。 就像其女萧萱儿的亲事,前面好不容易挑着一个好的,因为萧父突发疾病过逝要守孝,生生耽误了婚事,两边的年纪也都大了,听说男方那儿搞出了一个私生子,萧墨言有意等守孝结束就与那边退亲。但退了亲要找一门更好的亲事便难了,他想挑一个家势相当又能真心待自家女儿的,看来看去,总觉得心中闪过的一个个少年公子都不像是一把年纪还心中赤诚的模样,这样的男子又如何会对自家女儿好。 萧墨言在担忧着萧萱儿的亲事,萧老夫人却在担忧着萧墨言继娶的事。她的年纪越来越大,等她走了,萱儿嫁了,萧墨言身边连个贴心的人都没有,她每每想来就发愁。偏在守孝期间,她也没法去外面探听,以前托付过的几位聊得来的老夫人,差不多已经把能介绍的都说遍了。 在萧老夫人一次次说府里人口太少之后,其余三人都听懂了萧老夫人的意思。萧康思和他父亲一样假作不懂,心下却在想,要是这样算人少,郡王府岂不是人更少了。姑姑好像一次也没有说过冷清,似乎那宅子里只有他们两个就够了,其他人就是在他们也看不到。 他渐渐年长,就越怀念在钱塘生活的轻快日子,哪怕后面要跟着徐喻明读书,却也是轻松的。守孝的日子虽不好出门玩耍,但去姑姑家还是可以。吴莎等人刚回京时,有一阵子他就常往郡王府跑,直到后面祖父病重了他才不好出门。 守孝过百日后,他也去过吴莎府上,结果没能碰上,说是吴莎逛街去了。等他隔几天再去,又没能碰上,后来江南又出了大案,父亲离京,他也不敢再出门。直到了年底,京中气氛才缓和些,他也继续往郡王府去,可惜郡王很忙,照顾郡王的吴莎也很忙。 到了开春,两人总算不忙了,他便又去了几次,可惜吴莎常要去拜访哪家夫人,不在府上。不过管家交给他一张纸条,上面是郡王留给他的算术题。萧康思初时以为这些题有什么深意,开始反复研究为什么会有个叫明的人,会因为马虎在路上走来走去。这道题最后是问如果没有意外,小明走完这段路需要多少时间,这是在告诫他珍惜时光? 以前在郡王府时,萧康思没有接触过这类题,这样奇葩的题也只能是吴莎出的,为的就是让萧康思没事少往郡王府跑,她正扮作司徒处理公务呢,没空招呼他。但是呢,一道题解了七天才送来答案,她也有点醉。正好萧康思送到答案的那天是徐喻明休沐的日子,吴莎便见了萧康思。 待萧康思到了主院恭敬地行过礼,吴莎就笑着挥挥手,说:“好了,坐吧,你姑父有些累着了还没起。” “司徒署是不是很忙?” “你父亲也当过司徒,你觉得呢?” 萧墨言做司徒的时候,许多事都要过问,比起爱当甩手掌柜的“徐司徒”可要忙多了。 “对了,你题做了吗?”吴莎问道。 “做了。” “拿来我看看。” 萧康思一愣,吴莎以前很少过问他们的课业,怎么今天要看他答题了,难道这样奇怪的题是她出的?那他岂不是答错了。 “姑姑知道答案?” “出题的时候我就在边上,自然知道。” 萧康思一想两人时常不会腻地呆在一起,吴莎会知道倒也不奇怪,也许她参与了出题,这种古怪的题型定是她想出来的。 吴莎接过他递来的题卷,笑道:“你姑父最近总跟一些数字打交道,想得烦了,就想出些题让年轻人也跟着心烦一下。” 萧康思听罢呆愣了半晌,幽幽地说:“姑父几时变得这般……促狭了?” “许是见得人多了,性子也开朗了吧。” 一点也不信的萧康思撇了撇嘴,见吴莎已经看完答案了,便一脸严肃地站好。 吴莎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轻叹一口气道:“你算了七天……还是错的。” “错的?”本来颇有自信的萧康思气势都瘪了,怎么会是错的呢? “你看,小明先是走了一刻钟,也就是八分之一个时辰,那回去是不是也得一刻钟?后来又在家里找东西花了四分之一个时辰,再走了一半又折回,这里的一半就是他平常用时的一半,加上他折回去所花的时间……最后比平时多用了一个半时辰。你把你的答案代入去看看,这时间对不对。” 萧康思已经把这题背下来了,马上就在心里默算起来,等算完才发现自己真的算错了。 吴莎让人取来笔墨,把解题思路一一写下来,有些符号用不了,就写个加在外面画个圈,没有x可以用圈。萧康思在族学里也学过算筹,但学得并不深,也没有吴莎写的这么复杂,最后虽然得出了答案,但是总觉得脑子很乱。 “来,你再来做做这题。” 吴莎把早就准备好的一张题卷拿给萧康思,萧康思一看又是小明,脑子就更乱了。小明这次不走路了,改买东西了,买进卖出折腾了好几次,最后问他赚了多少钱。萧康思一点也不想知道他赚了多少,他现在很想回家。 就在他头冒冷汗的时候,徐喻明总算起来了,他看到萧康思面前那道题,就知道是吴莎前几就想出来给萧康思找点事用的,免得他总往郡王府跑撞破了吴莎代他出门的事。且就算是他本人上朝的日子,他也不想萧康思来。他一个大孩子还老来找吴莎做什么,生得又跟萧墨言那般像…… “这题你拿着回家做,我这里还有一题,你来写篇文章。” “啊?”萧康思感觉来自姑父深深的恶意,可惜他不敢反抗,认命地等着徐喻明把题写下来交给了他。 “乃是人而可以不如鸟乎?诗云:穆穆文王。” 萧康思看到这题时,觉得脑子更懵了,这到底是什么,是不是姑父记错了句子。他记得前半句出自《大学》,原句是“于止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如鸟乎”,后半句他也有点印象,想了许久才想起是出自《诗经》中的“穆穆文王,于缉熙敬止”。这……姑父到底想让他写什么? 徐喻明会出这样的题,里面自然有吴莎的原因。他看吴莎在出题的时候,也会帮着出主意,后来吴莎就让他也来出几题,他就摘了几句值得一议的话,想让萧康思回去好好写篇文章,谁知吴莎说只凭一句没什么意思,最好是前半句和后半句出自不同地方,让萧康思摸不着头脑,还举了一个“君夫人阳货欲”的例子。吴莎前世也是翻过一些野史趣闻的,曾听说清朝科举有些截搭题很奇葩,她记得最深的就是这道题,听说因为这题太难,出题的考官之后还被罢官了。 有了这样一道题打底,徐喻明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最后被门夹住的就是可怜的萧康思。 面色发白,嘴唇发干……远远一看还是为遭受了什么蹂躏,当然,现实也差不多,萧康思拿着两张试卷茫然地坐在马车上。他今日乘坐的马车,是府里一辆通幰马车,马车车厢不大,一般只设一人坐,靠背一侧木板略高些,左右两侧车厢是两道扶栏,马车上有一个篷顶,上面覆盖一张大帷幔。因府里在服丧,大帷幔的是白色的纱幔。也有富贵人家,用颜色鲜艳的丝绸做帷幔。 马车经过闹市时,忽地有人扔了一个果子到了车厢内,萧康思一愣,往常他坐这辆车时倒有人扔过香囊,扔果子还是头一回,幸好不是烂果子。举目一看,他便看到一位与他交好的少年正站在一个水果摊前大笑。 第234章 名声 萧康思叫停了马车,继续看向那人,等他笑够了,才幽幽走到他面前。 “萧大郎,刚刚发什么呆呢?” “卢三郎,今日不是放假的日子,你怎么不在书院里?”萧康思故意问。 “他刚刚出来相看女子。”有人在边上透露道。 萧康思见此人有几分眼熟,不记得在哪里见过,等卢三郎介绍了才想起这是宫中五皇子的伴读贺七郎,安平公主所嫁的驸马就是这贺七郎的哥哥。两边寒暄后,萧康思想起刚刚的话,似笑非笑地看向卢三郎。 “如何了?” 卢三郎耳根一红,白了他一眼,又被贺七郎笑了几声,见贺七郎好似还想说什么,卢三郎马上拦下他。 “好些日子不见,你这是去哪儿了?” “去向人讨教学问了。”萧康思说道,脑中就闪过“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这句话,便冲着卢三郎微微一笑,“你要不要一起来看看,可有意思了。” “做学问还能有意思?”贺七郎感慨地瞪大了眼睛,倒把萧康思给逗笑了,却有那等儒生打扮的经过听了这话瞪了他们一眼,他们才收了笑意,不好意思地互看一眼。 卢三郎对萧康思还有几分了解,猜他会这样说,定有他的道理,便问:“是什么样的题?” 萧康思想了想,就让马车上的小厮帮他把笔墨拿了出来,他就着马车车驾把小明来来回回走路的题给默了出来。 “这都是什么呀?”贺七郎扫了一眼后,就皱起了眉,卢三郎也面露深思,像是已经在心里算开了。 “还有这个……”萧康思把今天徐喻明给他出的那题也给默了出来,说:“要以此为题写出一篇文章来。” “乃是人而可以不如鸟乎?诗云:穆穆文王。”两人看完题目,一脸地问号。 见他们如此,萧康思一扫心中郁气,很是友好地说:“这两题你们拿着慢慢想,我家中有事,不便在外面久留,就先告辞了。” 原本两人还想拉着他去边上探讨一二,听他这样说,倒想起他还在守孝的事,便不好再开口,可即使萧康思走了,两道磨人的题目还留在他们脑中,他们不由想起就在边上茶馆包厢里坐着的几位好友,脸上露出了跟萧康思刚才一样的笑。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不出几日,吴莎出的题就在京城传开了。旁人都知道这些题来自萧康思,也知道萧康思在遇到他的好友之前去过幽明郡王府,这些题很可能是郡王出了。幽明郡王在京城中人眼中一直很神秘,老一辈的人听说的都是郡王少年时的博学勤谨,少年们听说的都是他的雷厉风行、不拘小节,还有他的体弱以及孤傲。他会出稀奇的题好像并不出人意料,却也让众人更好奇他的为人。 萧康思整日呆在府里,并不知道外面的传言,他现在就想把这些题好好地完成,不要被姑父教训。一日萧墨言把他叫到了书房,问他题目做得如何了,萧康思还奇怪父亲怎么也会知道这事。 “父亲,这题有什么不妥吗?”萧康思正色问道。 “并无不妥,就想看看你做的如何了,现在外面可都传遍了。” “传遍了?”萧康思目露不解。 他在钱塘长大,入了族学后心思几乎放在学业上,对一些人情事故了解得并不通透,不懂他只是和几位学友交换了探讨一下学问怎么就在京城传开了。略一想后,他也就想通了,想来是因为郡王出的这些题太怪异的缘故。 “外面流出了许多文章,都和你从郡王府里带来的那题相关,你写得如何了?” 竟然有人写出来了?萧康思面露尴尬,这些人怎么比他还要积极。 “写是已经写了,不知好不好。” “拿来为父看看。” “是。” 萧康思连忙让小厮去把写的文章取来,有些忐忑地交到萧墨言手里。萧墨言略看了一遍,面上无怒无喜,萧康思看不出他的情绪,不知自己写的文章能不能入萧墨言的眼。 “尚可。”萧墨言说道,又去取了书案上放着的两卷书策,“这是旁人写的,你且看看。” 能让萧墨言找人录下来的,自然是他觉得写得好的,萧康思看罢,心下有些羞愧,感觉自己所写大不如他们。 “这两篇文章是何人所写?” “一篇来自一位大儒,正在太学任教;另一篇是你的好友,卢家三郎写的。” “卢三郎?” 刚听到是大儒写的时候,萧康思还不觉得什么,待听到卢三郎,他心里就有些不得劲。卢三郎就比他大三岁,写出的文章立意深远、徜徉恣肆,比他所写的不知高出多少。 “不过这文章传开之前,许是有人帮他润色过。” 萧康思又一愣,马上就明白了。世人极重名,不管是放狼形骸的还是谦恭有礼,都是一种名声,若经营得好,将来入选为官时,就多了几分筹码。去岁陛下设了太学,朝中隐隐有传闻,以后青年才俊要先入太学求学,才会被授官,若有显赫的,或许能马上成为天子近臣。 萧家族学也推举了几人入了太学,里面就有卢三郎。卢三郎之父是萧墨言底下的一位官员,也不知他此次显露名声,与其父即将升迁有没有关系? “回去将文章再改改,就拿去给出题人看吧……” “是。” 萧家有萧墨言在,萧康思用不着做什么特意让自己出名,如今他又在孝中,还是安静些得好。 萧康思收回思绪,又暗暗叫苦,他要是再去徐喻明家里,岂不是又得做新题,他不想再做题了。想是这样想,第二天,他就拿着改好的文章去了。没办法,这天是徐喻明的休沐日,他要是这次不去就得等到徐喻明下一个休沐日,不然去了他和姑姑也都不在,这中间要是再出现几篇华丽的文章,他的文章就更过不了关了。 徐喻明像是早就知道他会来,已经让人备好茶水点心。待他把答案交过来时,吴莎递了一杯茶给他,朝他微微一笑。 “你的朋友挺多呀。” “我就给两人看过,不知怎么就传开了。”萧康思羞赧地说。 “没事,瞧着挺热闹的。”吴莎笑道。 外面还有人骂徐喻明哗众取宠的,但也不是指着徐喻明,毕竟徐喻明也没有站出来承认说这题是他出的,哪怕萧康思的题来自郡王府,可是徐喻明底下还有幕僚,有几位还挺个性的,说不定是他们想的。 萧康思还不知道外面有这些传言,听了吴莎的话后,他忽然觉得比起闷在房间里做题,他也许更应该去外面走走看看,就像他的父亲一样,就算闲赋在家,也比他消息灵通。 “你是喜欢安心做学问,还是跟人一起热热闹闹地探讨学问。”吴莎问道。 闻言,本来在看萧康思文章的徐喻明也抬起头来,萧康思知道吴莎问的意思,是想问他将来想要只当个大儒还是像他父亲一样为官,这事在他心中早有定论。 “学问还是要跟人一起探讨才好。” 徐喻明听罢,又低头看萧康思写的文章,只是看得没那么仔细了。看罢,他还是点了点头,说:“尚可。你有意与市面上流传广的那些文章不同,反倒被绑了手脚,幸好底子打得厚,倒有一两句能看的。你的父亲自从便露了锋芒,这与你萧家先前势弱也有关系。如今他已经声名显赫,你倒不必如他那般过早显露名声。沉着些,总是好的。” 萧康思来时心中本有一些动摇,瞧着自己的好友显露了名声,他多少受到影响,本来他这次来就想向徐喻明请教,这些事跟父亲说他有些开不了口。但听了徐喻明先前的话,他便打消了念头,心思也安定了下来。 “听闻你与卢家三郎是好友?”徐喻明问道。 萧康思点头,也不知现在跟他还算不算是好友。 “若有人问起他写的文章如何,你要怎么答?” “不吝赞赏?” “自当如此。”徐喻明一笑,把文章交给吴莎,让她也跟着看看,吴莎却没有什么兴趣,反倒扬了扬手中那道算筹题。 “回去问问你家账房,看这答案对不对。” 难道又错了?萧康思面露尴尬,他以为此次的算筹题简单,就把心思更多地放在写文章上。 吴莎心下叹气,没想到“人不如鸟?”火了,“小明”却没火,古人的思维跟她果然不一样,希望欣赏“小明”的人也能赶快出现,她还有许多题没出呢,比如经典的鸡兔同笼。 “小明家今有鸡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鸡兔各几何?” 随着千奇百怪的截搭题问世后,徐喻明都不用亲自出题,只要把市面上流行的新难题拿来给萧康思做就行。萧康思在经历过几次暴击后,沉稳许多,能一面做题一面围观新出名的青年。换着花样截搭的难题,的确有文士喜欢聚起来探计,从萧康思那里流传出来的算筹题也渐渐引人关注,许多人私下把这些题称为“小明”,因为每道题里面都有小明出现。 宫中的五皇子也喜欢算筹题,在几位皇兄讨论新出来截搭题要怎么破题时,他正在脑中数数呢。京城其他人喜欢算筹题也渐国多了,每每解出时,还会把答题过程写下张贴出去,希望引来同好共论,也会有人时不时地透出消息告诉吴莎谁谁谁又先解出来了。 他们不知道其实先解出来的是郡王府的幕僚程季青,他的脑子转起来是真快,看过题马上就能得出答案。他现在也盯着萧康思从郡王府带出去的题,还讨好郡王希望他能多出几题,甚至自己也编了相似的题,想要跟郡王探讨,不过都被郡王以身体不适给推了。徐喻明哪能让吴莎去跟程季青一同探讨题目,哪怕程季青是一个邋遢的粗汉子。 “等到明年开春萧墨言出了孝重新坐回司徒一职,你也许可以去太学挂职。”吴莎笑道。 她猜想萧墨言就是重新担任司徒,齐暄帝也不会就这么让两人回钱塘,少不得要在京城呆个三五年吧。 徐喻明朝吴莎看了一眼,两人在书房共同处理完了政事正在喝茶歇歇,边上也没有旁人在。他看着手中这杯被吴莎故意泡得清淡的茶,嘴角微微一扬。 “我想陛下会让我继续担任更紧要的职位。” “比如?” “太尉。” “从司徒转到太尉,也算是厉害了。不过太尉掌着京中军权,陛下怕是不会交到你手里吧。” “不是还有你吗?你看看现在的太尉,就知道太尉一职已经形同虚设。” “陛下如今牢牢掌着朝政,不知是好是坏,若一旦志得意满,言行便会失了约束,怕也不是江山之福。”吴莎叹道。 “人无完人,陛下如今已经很好了,将来的事又有谁知道呢。” “我看陛下一直消减三公的权力,如今因司徒一职掌在他信任之人的手中一时还未动,但也是迟早的事,但这些事若没有这样一个权臣掌着,凭陛下一人之力怕是处理不及。” 徐喻明看着她,等她说出她的想法来。 “我看可以设一个观政台,不拘是大臣还是普通的有识之士,到此处帮着陛下处理政事,就如同幕僚们做的那样。” “倒也可行。” “要说吗?”吴莎问,马上摇了摇头,说:“罢了,这事我们还是不要提了。” “我们可以屋子里议论,说不定过些日子,陛下就能知道。” 郡王府里定然是暗卫的,不过这些暗卫尚算给吴莎面子,在吴莎关着门跟徐喻明在书房说话时不会来边上偷听。吴莎也有数,有时她开着门,就表示她和徐喻明在聊的事随便他们听,关上门就表示他们得避一避,毕竟她不希望他们连她和徐喻明夜里的事都听。 “他们若是报上去了,陛下少不得还要找我去问一遍。” “倒也未必。”徐喻明淡笑道。 他们知道有暗卫在是一回事,齐暄帝主动让他们知道身边有暗卫在是另一回事,徐喻明看得出齐暄帝颇为看重吴莎,不然像他那样一向希望女子端庄贤良安于内宅的不会准许吴莎与他一同处理政事。齐暄帝不会希望吴莎知道他还派了其他暗卫盯着两人,也不知道吴莎其实早就已经知道了,只是没说罢了。 果然,一阵子后,齐暄帝那边并没有单独叫吴莎进宫,吴莎也乐得自在。 第235章 又一年 入秋后,吴莎和徐喻明开始为另一件事做准备,两人不想再因过继孩子的事被人找上,决心挑一个出来,趁着明年徐喻明的差事暂时告一段落时,把这事结了。也是萧康思的事提醒了两人,两人就想挑一个专心学问的孩子过继。吴莎倒想挑个喜欢经商的,无奈商人地位低,徐喻明估计也不会赞同,才把这个念头放下。 过继来的“儿子”也不用年纪很小,太小的孩子心性未定,还看不出他将来是要做学问还是入仕。为人木讷些也没什么,越是这样的,齐暄帝也许会越放心。且过不了几年,两人就要回钱塘去了,京城的这间郡王府就交给“儿子”,年纪若是太小,两人还没法交得放心。 徐家子嗣众多,要想在徐喻明的侄子辈中找出这么一个青少年来,工作量还是很大的,吴莎一向喜欢化繁为简,她先把年龄三十以下、处境不太好、无不良嗜好也不特立独行风流成性的嫡子列了出来。徐家男儿大都风流,大齐朝的男儿皆如是,这仿佛是一个声名的象征,好像一个人不纳妾就不算成功人士一般,若有人钟情一人反倒让人笑话。 就连徐喻明府里都还有一个沈婷依,要是没有这么个人在,吴莎想经融入宗妇之中就没这么容易,世人也会以此攻诘。不过,她就算因为妒忌被世人攻诘,心里也不会在意,还会做出十足十的泼妇样把郡王府的名声搞臭,本来郡王府也不需要什么好名声。眼下郡王府这样不上不下的情况,可以说比她预想的要好上很多。 这年冬天,天气极冷,北方开了互市,牧民和大齐商人做着买卖,不说大赚但至少能混顿饱的把日子过下去。也有那等过不下去想铤而走险的,想要对来往的商人下手,等着他们的不只是大齐的官兵还有其他牧民的怒火。他们想要靠养马羊过安生日子,旁人想要坏他们的财路,就等于来抢本来会换给他们的粮食。 要说守关的将士出手,把来犯者驱逐三百里也就罢了,关外冷得厉害,遇上雨雪还容易迷路,他们也不敢久追。但红了眼的牧民却是不怕的,几个部族甚至会联合起来围攻不听话的部族,将缴获的人口充作奴隶卖了,还能多换些粮食。 开了互市后,朝廷官员得力,没有任商人压价,尤其里面有一位黄姓掌柜为人很是大方,从不苛扣牧民的东西。他来的又早,很多牧民都喜欢跟他做生意,这次知道草原受灾冻死了很多羊,剩下的山羊眼看着也要养不住了。他就提出用羊肉换粮食,且没有太压价。那些死了的羊他没有收,没有放血的羊味道实在不怎么好,不过牧民若能把剩下的羊脱了手,这些死羊肉自己炖了吃也行,反正天冷,肉是不会坏的,就是味道重些罢了。 没想到黄掌柜运来换羊的粮食正要到了,就有外族绕道过来劫粮,幸好黄掌柜的手下人得力,边关将士又警醒才没有让他们得逞。这也就有了其他部族的人不肯放过想劫粮那些部族的后续,那是他们的粮食,是他们用自己辛苦养大的牛羊换来的粮食,怎能就这么被人抢了去,难道他们的拳头就是软的不成? 边关有了小动乱,各地又要防冬寒,司徒署又忙了起来,偏忙起来的时候朝中大官还要扯皮,齐暄帝也默许官员为利益拉扯。徐喻明担任司徒把位置坐得太稳,齐暄帝不希望他一直稳下去,加上明年萧墨言就要出孝了,是时候给他找点乱子。他心下有分寸,并不会真的影响民生,至于这期间冻死饿死的那些个也都怪地方官员办事不利。 本来到了冬天徐喻明的身体就不怎么好,这一忙他就病倒了,每日只能在家里勉强处理些许政事,连上朝也不去了。齐暄帝日日派太医来请脉,知道他得安心养着,一时也没有什么说法。他知道有一些底下呈上来的事务是吴莎和徐喻明两人一起处理的,就算徐喻明病了,吴莎还好好的,两人撑到明年开春总不会有问题。他私心倒更希望让吴莎来处理这些事,她总归是他手底下出去的人。 因为徐喻明连上朝也不能,若遇着朝中有大事一时未定,齐暄帝还会微服出宫来问徐喻明对这些事的看法,哪怕是五六天才来一次,朝中大臣也足以看出齐暄帝对徐喻明的重视。他们并不知道有几次出来的并不是齐暄帝。 替身大法真好用——齐暄帝。 就这么挨过年末,政事倒没有受太大的影响,司徒署中众人却心思活动,萧墨言就要回来,他们要不要做点什么表表忠心。幸好还有个李长史尚算清醒,提配他们萧家公子时常出入郡王府,可见两家关系不错,他们还是安心做好手头上的事吧。 过了新年,开朝后徐喻明的身体还是不怎么好,去司徒署也是久久才有一次,直到了临近萧墨言出孝还有十来天的时候,他就彻底称病请辞了。哪怕朝臣们都早有所感,也不得不心底夸一夸徐喻明的高风亮节。换了别人在那个位置上,少不得替自己揽些人脉或者多坐一阵,徐喻明却没有,他这三年要说有拉拢什么人的话,也就是收了几个幕僚;哦,最重要的是拉拢了陛下和萧司徒的心,这比拉拢其他人还要紧。 群臣瞬间觉得自己真相了。 可惜他们离真相还很远,徐喻明也确实是病了,他的病从去年入冬后就一直没好全过,吴莎就不想让他出门,尤其是开春后天气也不见暖也不下雨,外面空气太差了,这种天气还是留在家里养病,那份马上要甩给其他人的工作,谁爱做谁做去。 是的,吴郡王妃消极怠工了。 吴莎不想干了。不想干的原因有很多,比如假期少啦(她和郡王几乎是全年无休地在工作,尽管是边工作边休息)、比如没前景了(这就不用多说了)、再比如说工资少等等。尽管现在郡王府在京中有田有铺子还有面子,可这跟他们的工作不成比例,再说了,吴莎是个隐型富豪,她看不起这点子钱。 其实最重要原因是,吴莎易容多了,发现自己的肤质变差了,这绝对不能忍。她已经到了四十豆腐渣的年纪,又比徐喻明大六岁,早些年还风里来雨里去的,皮肤状态能稳定下来本来就不容易,她可不想提前变老,被别人误以为她是徐喻明她妈。 没办法,徐喻明虽说一直在生病,但肤质一直是好的,不长痘不暗沉,一直白白净净,顶多有时候白得有点过份偏病态,可这样看上去更不显年纪。哪怕吴莎比同龄女子驻颜有术,跟徐喻明在一块的时候还是像徐喻明的姐姐。就算她本来就比徐喻明年纪大,像姐姐也没什么,还是让她开心不起来。她是自己的容貌是有追求,希望别人一直以为她十八,就算没有十八也只能是二十出头,总之不想那么快老。 这个理由她当然不能告诉徐喻明,不然显得她不大气,她在徐喻明这儿用的理由是,她是为了照顾他。 “天大地大,也没有你的身体要紧,你才是我的天,外面的事有什么要紧的。”吴莎不要钱似地说着情话。 徐喻明朝外面瞟了一眼,见门是关着的,倒也情意绵绵地看了她一眼,含蓄的没有说什么。一切尽在一眼中,不管别人懂不懂,反正吴莎是懂的,吴莎也的确是懂的。 “明日外面就要传你病重的消息了,估计很多人会说是被萧墨言气的。” 徐喻明挑挑眉,有点介意这个事,他怎么会被谁气着呢?尤其是不会被萧墨言气着!还有那姓常的,还有姓夏的也算半个…… “你真觉得挑那人当继子好吗?”吴莎又问了一遍。 “之前你不是问过许多遍了吗,还是你觉得那人不好?”徐喻明说。 “我对这事真没有什么意见。我早就说过,对养老防老那一套,不怎么看重,有这功夫还不如陪养一二忠仆呢。” “那就决定是他了吧,至少不像能在背后捅刀的。” “也是。” 在与郡王府隔了数条街的一间小院里,一位妇人正看着一个孩童发愁。这妇人瞧着还不到三十,脸上却忧心忡忡,一点也没有朝气,她的孩子已经到了启蒙的年纪,照理他是徐家嫡子,是可以免试入族学的,偏前几日族学的先生说她夫君德行有亏,不愿收她的孩子。 她的夫君德行有什么亏,他们早就从府里分出来了,只得了一间小院,平时也没靠徐家养活,怎地就德行有归了?她知道这事的症结在她身边的侍女桑乐上。她有一个情同姐妹的侍女桑乐,去年脱了奴籍,是想留着嫁与她断腿的弟弟。两人也情同意合,她也乐得有人真心待她的弟弟,哪怕这个人曾经只是个侍女。 可她先前去徐府参加丧礼时,府里的一位爷看中了她的侍女桑乐,还找了人来说和,却被她夫君出面推了。她夫君知道桑乐和小舅子的事,自然不会把桑乐送出去做妾,徐府的妾哪是那么好做的。 想来定是因为这件事惹怒了徐家不知哪路上的爷,给她家男人扣上德行有亏的帽子,不准她儿子入族学。她的夫君徐家六郎这会儿正去族里交好的几位兄弟家里走动,盼着他们能帮着出面说和,这一等就到了晚上,桑乐进来点了灯,跟徐庄氏说饭已经做好了。 桑乐虽然脱了奴籍,但是无处可去,便依旧住在徐家小宅子里。她家夫人庄氏娘家已经没有亲人了,不然她弟弟的婚事也轮不到她一个出嫁女决定,她的弟弟庄赋就住在隔壁院子里,方便庄氏随时过去照顾。 “夫人别担忧,老爷说不定路上有事耽搁了。” 桑乐知道徐六郎徐言山出去是为了少爷入学的事,却不知这事还跟她有些关系,她甚至不知道有人想纳她为妾。庄氏看着年近二十的桑乐,心里颇有些过意不去。她是知道桑乐跟庄赋的情谊,都怪她先前还想再挑挑,以为有人会高看徐姓一眼,愿意跟她弟弟结亲,但是挑来挑去也没有好的。就是有跳出来想结亲的,用的也都是来历不明的义女,这些女子还没有桑乐清白。 “阿赋那儿饭菜送过去了吗?”庄氏问道。 桑乐点点头,耳朵有点红红的,如今庄氏每次当着她的面提到少爷,她的耳朵都会红。庄氏面上笑笑,让这个心大的丫头下去忙。庄家不是什么官家,也没有不能娶脱了奴籍的女子为正妻的规矩,桑乐做事勤快,脾气又好,有她照顾庄赋,庄氏也能放心。 大不了儿子不到家中族学读书,她还有几样嫁妆,卖了总能凑出学费来,反正就是到徐家族学,也不见得能学好,也不一定就能有出息。 她这样想的时候,徐言山刚从他关系不错的一位族兄家里出来。在经历了一下午拐弯抹角地暗示后,他头有一些昏,其实有好几次他很想让这位族兄真爽些。他若有这样的机敏,是个能听出话中话的,就不会早早被分出府,还被安了一个不敬的话。 不过最后看天色晚了,他还一然呆愣的模样,不想留他吃饭的族兄倒是说了实话,让他不要为了一个婢女得罪族中要紧的人,这人便是族学中的三位掌谕之一的家中最得宠的儿子。说到这人时,徐言山脑中就闪过一位脑满肠肥的纨绔少年。这样的人莫说桑乐是他夫人未来的弟媳,就算是一个不相干,他也不能送过去,没得毁了一个女子一辈子。 两人话不投机,有些不欢而散。徐言山出来时,倒见着小叔叔从外面进来,瞧着春风得意,像是有了什么好事。若真有什么好事,也轮不到他家,他这样想着,便没有上去多问,心下已经在想不让儿子入族学的事。大不了一家人搬到其他地方去,没得跟族人在一块儿呆着,一点好处沾不上不说,还事事被他们刁难。 第236章 徐言山 徐言山会这样想,也只是一时意气。他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家里也没有余钱能让他们搬到别处去。他名下倒是有一间铺子,在一个巷子里,位置很不好,租金一直上不去。靠着这点租金和他娘子做秀活赚来的钱,家里不过是勉强度日,哪里还有其他想头。其实他知道自己的娘亲留下了不少嫁妆,不过这些嫁妆他也只得了这间铺子罢了,其余的去了哪儿,不想也罢。 回去跟庄氏说了找不到人说和这事,庄氏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话,他心里也不好受。隔天两人倒是同时提起了让儿子去其他学堂启蒙的事,也就对族学的事释然了。不然还能怎么样,他和庄氏都不是有手段的人,所求的也不过是安然度日罢了。 因为徐言山放弃了徐氏族学,便开始在住家附近寻找其他学堂。京城有钱人家不少,普通百姓也知道孩子进学有多重要,要是哪天被贵人高看一眼,一问却是个不识字的,岂不是耽误终身。所以各种启蒙的小学堂有许多,得好好挑过才知道哪间是真的好的。 徐言山光顾着挑学堂,没想过看中桑乐的人可能会有后手,不过他也的确用不着担忧,为了给徐喻明挑过继的孩子,族里不着调的儿郎都收敛许多,也让桑乐逃过了劫。 徐言山听到徐喻明重病,想要在临死前挑一个男丁过继时,已经是好几天后了,京城几乎传遍了这个消息。庄氏其实比徐言山更早知道,却没有放在心上,这事想来跟她无关。徐言山也觉得跟他无关,跟庄氏说起这事时,最多是在可惜徐喻明年纪轻轻地身体却不好。 “可见位高权重也不是万能的,无灾无病才最要紧呢。”庄氏说道。 徐言山赞同地点头,见庄氏把菜里面的肉挑出来夹给儿子吃,自己却只吃菜,便也夹了几片肉到她的碗里。 “这几片肉瘦,你吃。” 庄氏在家也学过规矩,知道把自己碗里的菜再夹出来给别人不好,便点点头,朝徐言山羞涩地笑笑。她与徐言山能成亲,也是托了她继婆婆的福,当时她继婆婆不想给徐言山挑个家势太好的,就从她公公的旧友中挑了挑了一个庄家。 庄父跟徐父其实只是泛泛之交,一日偶然说起庄父缠绵病榻的事后,继婆婆就见机说起了庄家还有个待嫁的女儿,与徐言山年纪相仿,她又说动了一位相熟的徐父友人之妇相帮,说成了这门亲事。徐言山一向对这些事不怎么上心,一心沉迷在研究学问上。他其实很想出门去游学,但是却一直不好开口,便想成亲后再开口跟父亲提这件事,结果成了亲,他就不怎么想出门游学了。 他与庄氏情投意合关系亲密,但是庄父的病也的确在拖累着他,他甚至想过卖母亲的嫁妆给庄父看病,结果一开口,继母便哭哭啼啼地说他黑心肠,他还因为辩解了几句,被父亲打了一顿。之后他便在床上养伤,等伤好了,外面都说他母亲的嫁妆早被他败光了。他去跟人分辨,回家还跟父亲说了这事,结果就被分了出来,还只得了一间铺子和一个败家子的称号。 到现在,他也知道这是父亲和继母故意坏了他名声把他赶出来的,他觉得这也没什么,反而觉得外面的日子比留在府里自在。庄氏也觉得没什么,留在府里还得受继婆婆的气,还要看下人眼色,哪有自己关上门过日子来得轻松。 两人日子虽过得清苦些,彼此心里却很满足。 这日,对徐言山一家来说本来是极平常的一天,徐言山已经为儿子挑好了一间学堂,正准备带他去,刚要出门,门口就来了几辆马车。他住的地方巷子狭窄,马车进不了来,若有人进来并排只能走两三人,徐言山犹豫了一下,不知自己是退回去好,还是快步几走快些从巷子离开好。 后退不是大丈夫所为,快步又怕引起贵人疑心,他犹豫了片刻,忽地想,也许贵人并不打算进这条巷子,也就心安理得地慢慢走。 如果吴莎在这儿知道了他的心理活动,应该会说,这厮定然是个天秤座。 不过这会儿,牵着儿子慢慢走的徐言山却放慢了脚步,因为他看到了打头那辆马车上下来的是族中辈份颇高的族老。 他要不要上去打招呼?如果不去,显得他无礼;如果去了,他们不理会他怎么办?他们要是问起他带着孩子去哪儿怎么办?要是知道他让儿子去外面的学堂上学,会不会说他看不上徐氏族学?想了片刻,他觉得还是得去打个招呼,总不能对长辈失礼。很快,从后面一辆马车里也下来一个人,此人身着黑底暗金飞鹰纹直裾,脚穿一双鹿皮靴,头戴黑金冠,端得是威风凛凛,徐言山打量了一眼,又见几位族老瞧着没有往日威严,还带着几分讨好的样子,心下就猜这位定是个身份高的。 身份高好,身份高的人跟他没关系,徐言山暗想,决定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现。他还得跟几个族老行礼呢,要是他们知道自己讨好的人一面让晚辈发现了,岂不是让他们心里不自在。 看以后谁还说他不通人情,他这不是挺会替人着想的,徐言山颇有些得意地想。 有位族老眼睛亮,马上就发现了巷子里的徐言山,便说:“二皇子,他就是徐言山。” 他又朝徐言山喊道:“言山贤侄,你来得正好,快过来。” 徐言山脚步顿了一下,总觉得背上发寒,再一想,有二皇子在,他们总不能当着二皇子的面把他给卖了。若是他们当着二皇子的面给他乱安罪名,他这次一定要好好分辨一番。 说起来,他们还真把他给“卖”了,买方就是二皇子,确切地说二皇子是奉皇命代买方来“看货”的。待族老开口说明来意了,本来就一头雾水的徐言山似乎更困惑了。 把他过继给郡王?他尽管跟郡王差了一辈,可也只比郡王差七岁,他再长一岁就到而立之年了,郡王怎么会挑了他过继? “这孩子生性忠厚,尽管偶尔看着有些鲁莽,品性倒是不坏。”族老看他一脸呆样忍不住说。 “言山,还不把客人请到家中去坐坐,一直站在巷口成什么体统。”另一位族老催道。 徐言山不敢怠慢,只得先带着儿子回了院子。庄氏见他去而复返,又带了这么多客人来,心里困惑,却还是拿出家里的好东西来帮着招待客人。庄氏比徐言山更懂些人情世故,她尽管不认得二皇子,上茶时仍把茶先递给他,趁机还朝徐言山使眼色,想让他介绍一下来客。偏徐言山还在发懵,根本没发现庄氏的眼色,换得庄氏一记眼刀子也不自知。 这人当着客人的面发什么懵呀,庄氏暗暗埋怨。 “言山媳妇,这位是二皇子,他是为幽明郡王过继你家言山为子来的。” 这下庄氏也懵了,不过她是被这天大的好事砸懵的。她不知道这事到底有多好,但跟族里妯娌走动时,听她们说起过继到郡王府的种种好处,于她来说,最大的一条是至少衣食无忧,别的她倒也不敢想。可是这样的好事怎么会轮到她们家呢,庄氏暗想,不解地看向说话的族老。 “怛爷爷,我家言山年纪都这般大的,又是个直肠子,郡王怎么能看得中,您可别说笑了。” 庄氏的话把徐言山也喊回了神,他也跟着连连点头道:“是呀。” 几位族长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们,为首一人欲言又止地看向二皇子,迟疑地问:“二皇子,你看……” 二皇子端着庄氏倒的茶,闻了闻便放了下来,若不是父皇把这事交给他,他可不想来这样简陋的地方。来之前,齐暄帝跟他说的很清楚,人选只能是这个人选,他只要去说服那些叔伯兄弟即可,这事在二皇子看来这事再简单不过。话说回来,要是连这样简单的事都办不好,父皇就更看不上他了。 他目光一冷,朝那位族老看了一眼,又转头看向徐言山:“你不愿意过继给郡王?” 徐言山还真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要说过继这事,徐家偶有发生。在徐家众多能生子弟里,总会有一两个兄弟是不能生的或者只有庶子的,为了沿续香火,也就只能过续,有些当家主母也宁可过断别人家的嫡子也不肯把嫁妆和家产便宜了家中庶子。 但过续谁是很讲究的事,两边得先讲好,过继的一方还得给被过继的一方一笔不菲的养育金。这些当然不是他需要考虑的问题,他要考虑的是什么呢? “听说郡王、郡王妃甚是威严,小侄懒散惯了,怕讨长辈的嫌。” “你难道还想懒散一辈子不成?身为徐家子弟,怎能连一点上进心都没有。”二皇子训道。 徐言山一慌,连忙认错,眼前这个年纪比他小地位比他高的人可是他叔叔辈的。 “那你是愿意过继了?” 徐言山迷迷糊糊地点头,“是。” 反正这事他说了也不算,他还是先把头点了再说吧。 “既如此,就劳烦几位伯伯把过继的事安排好了,陛下和郡王还等着回话呢。” “是。”几位族老恭敬应道。 “本皇子还有其他要事,便不多呆了。” “是是是,不敢用这等小事耽搁二皇子时间。” 族老一边说道一边送二皇子出了门,徐言山和庄氏自然也跟在后面送客,等二皇子上马离开后,笑得跟菊花似的族老们忽地变了脸,朝他们哼了一声。 “你们怎么就敢答应下来!”有人冷冷质问道。 这种场合庄氏不好插嘴,她又是个嘴笨的,就是插嘴了也不说上什么。徐言山比她嘴更笨,见他们这样问,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在老宅里他莫名挨骂的次数多了,也得出一套法子来。 “要不我去郡王府说说,就说经过长辈教导后,觉得这事不妥,把这事推了?” “你若不愿,刚才为何不说?” 这个时候,徐言山的脑子倒好使起来了,答道:“我没有不愿呀,这不是为了安几位长辈的心嘛。” 他自以为自己的话说的还颇有水平,记得家里幼弟当初拍父亲马屁时好像也这么说来着,他一直想试试,但是对着自己父亲那张脸就是拍不下去。估计是他想下手的部位不对,别人是拍马屁,他是打脸。 几位族老一时无话可说,也知道这个徐言山是个直肠子,不懂察言观色,说话也不怎么好听,便摇头叹自己一番各自回了家。庄氏有些意外地看着,仍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时全程跟着两人身后却一直闷不作声的徐小郎君倒开口了。 “爹爹,我们不去看学堂了吗?” 对徐小郎君来说天大地天都没有他念书的事大,他就记着这件事,刚刚发生的一切他就没往心里去。 徐言山想了想,跟庄氏对看了一眼。 “你既跟先生说定了,就先去说一声,就说家中有急事,再缓几天再带孩子去报名。”庄氏建议道。 “也好。”徐言山觉得有理,低头看着儿子略带失落的低下头,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也就等几天罢了,应该不用五天。” 徐小郎君懂事地点点头,目送父亲离开后,便回自己练习已经学会的几个字。徐言山想想儿子念书的事一波三折,他定然不好受,以前爱笑爱闹的孩子都变得有些不爱说话了。他也心疼儿子,从书院的先生那儿说明原由离开后,就拐到街上买了几块糖糕回来,这东西儿子爱吃又大块,他也舍得偶尔买了哄他高兴。 快到自家院子前,徐言山就听到屋里传来说话声。庄氏与这附近的邻居处得不错,偶尔会有邻居来窜门,就是家里地方小,要是有女客在,他呆着有点不方便。等会儿到了家,他还是直接去厨房假装修东西吧,徐言山暗想。推开家里的门后,徐言山马上就发现来的客人不是邻居家的几位大嫂,而是几位族嫂。 第237章 傻人有傻福 “哟,言山兄弟这是买了什么好东西回来呀?”有眼尖的马上问道。 徐言山还没有反应过来,老实答道:“是糖糕。” “你都快要发达了,怎么还买糖糕这种不值钱的点心。” “秀竹爱吃。”秀竹是他儿子的名字。 说完,他也已经回过神了,却没有机敏到发觉刚刚某位嫂嫂的语气带着酸味。 “几位嫂嫂今天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也不怪他这样问,他家自从搬到这个小院后,除了开头几天有几位交好的族里兄弟来过,其他人难得过来。庄氏似乎跟族里的妯娌关系平平,就算有聊得来的也不多,眼前这几位显然不是。既然不是跟庄氏交好的,又突然来了,肯定是为了什么事。什么是需要找到他家来的呢,徐言山纳闷地想,完全没想过会跟过继的事有关。 他想着过继的事族老们刚刚才提,就算族里的兄弟会知道,怎么也要等到明日,可是他出趟门才花了一个多时辰的功夫,几位嫂嫂就来了,显然不可能是为着过继的事。再说了,这事还不一定呢,他想,他继母那边也许不会同意的。 过继的事在徐言山心里还只是个影子,在消息灵通的徐家妇心里却已经是实打实了。 为什么?因为郡王病重,他等不了了!郡王妃请了有名的方士卜卦,得了一个生辰,说是要找到这个生辰出生的徐家子过继,郡王才能转危为安。这明着是过继,实是为了冲喜,就算挑中的是家族看中的孩子,家里也不得不放人,陛下甚至都说了,只可惜他的皇孙没有合这个生辰的,不然就挑出来过继给徐喻明,谁不知道陛下嫡出的皇孙只有一个,他这都肯了,哪怕只是一句空话,旁人就更不敢不应了。 皇子里唯一生了皇孙的就只有二皇子,他也不知是不是该庆幸自己儿子生得少,没有合上那生辰的。他家里合不上,徐家人口众多,总有合上的,这一合就合到了徐言山这儿。其实除了徐言山,另外还有几个,有一个年纪是最合适的,只有三岁,就是辈份不怎么合适,排起来应该叫徐喻明曾祖父。 辈分合适、又是嫡出、且在家族中不怎么要紧的,也就只有徐言山,他就是年纪大一些,其余倒没什么。但几个族老中有一人却更看重另一个合上生辰的庶子,那位是他一个爱子家里的,这样的好事自然是紧着自家人。他已经跟其他族老都说好,一起能说动皇上把过继的人换成他那庶孙。 但显然这招行不通,二皇子一听他们说庶子,便态度明确地说,要是他们舍不得嫡子,自个儿去跟陛下说。他们哪里敢说,也就只能劝徐言山放下这事,偏徐言山是个愣的,竟然就应下了。 他这儿说不通,他们只能劝他媳妇,他这个媳妇还算是个明理的,就是因为明理,她不管来的这些妯娌怎么劝就是不为所动。 徐言山明着问她们为什么来,她们东拉西扯了一顿,胡乱答了。徐言山听出应该不是为了什么要紧事,就照他一开始所想的,避去了厨房,哪怕是自家亲戚,能避嫌还是避嫌,他听外面人传过徐家闲话,把徐家子弟说得很是不堪,他可不希望这样的脏水也泼到他身上来。 她们劝了许多话,庄氏虚应道,一直到要做饭了,才把她们送走,她估摸着下午还有人来,也许老宅那边的人也会来。 进了厨房,她见徐言山在灶前坐着,正在摆弄一张小马扎,无奈摇头。 “你倒还有这个闲心。” “我这不是为了避嫌嘛。”他很是理直气壮地说。 庄氏白了他一眼,小声问:“你在厨房,刚刚她们说的话,你应该也听到了,你是怎么想的?” “她们嗓门这么大,我倒是听到一两句。”徐言山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他可不是故意想听墙角的。 “她们就是故意说给你听的。” 听她这样说,徐言山也就一扫面上的尴尬,说:“她们说的那郡王府就像龙潭虎穴一般,妇道人家,就是没见识,没事就想瞎想。” 他眼前这位妇道人家庄氏哭笑不得,深吸一口气后,决定暂时不跟他计较,说正事要紧。 “你真以为她们觉得郡王府是龙潭虎穴吗?若真的是,她们巴不得看着我们过去倒霉呢,怎么会这般好心上门来提醒我们?是凭你跟族中兄弟的交情,还是凭你现在的本事?他们不过是想吓住你,让你出面当恶人拒了过继的事罢了。 我看过午老宅那边也会来人,继母和弟妹们怕也会来劝着我们。” “那怎么办?” 徐言山有些怕这位继母,只要对方拿出帕子来一哭,他就头痛,哪怕他也知道继母这是装哭,是想用孝道来逼他。 “要不你们去我弟弟那边躲清静?” “也好,我还可以跟阿赋下盘棋。” “别又下输了不肯回家。” “怎么会呢。”徐言山摸了摸鼻子,说:“我上次也没有输多少呀……” 庄氏假装没听到他的话,把妨碍她做事的人赶出了厨房,开始张罗午饭。为防继母吃完午饭就过来,他们草草吃了午饭,该避的人马上就避去了隔壁。等人一走,庄氏也回过神来,按理说这里是她的地盘,她继婆婆就是来了,他们也用不着这样害怕呀? 许是以前吃亏太多的缘故,庄氏暗想,又担忧郡王妃会不会也是一个厉害的。她想起早上几位妇人的话,旁的她不信也没有在意,只有郡王妃性情那一些……听说她是个口蜜腹剑的刻薄妇人,这不是跟她继婆婆一个样? 如她所料的,她继婆婆张氏午后果然来的,不过来的没有她想的那么早,也没有她想的那样劝着她们不要过继。要说原因,当然是为了钱。 张氏听到消息后,被族老许了很多好处,让她拦着徐言山劝他打消过继给别人的念头。张氏面上含糊应了,手中拿着族老示好送来的礼却算计开了。这位族老是个抠门的,族里人都知道,往常各家走礼还礼都是要送一份比来礼略重的还过去,只有他会送一份略轻的再加一副他的墨宝。旁人也不能说他写的字不好,可是也的确没那么好,这墨宝收着真是扔也不是留也不是,让旁人更膈应。 想想家里那捆墨宝,再想想年老的当家人,还有那笔传说中不菲地过继费,张氏别说拦了,但凡徐言山生出一点不想过继想留下来分家产的念头,她也要逼着他过继出去。 婆媳俩难得气氛和谐地说了一下午的话,张氏把该说的都说了,庄氏的脾气她还是知道的,要是她真敢让她男人拒了过继的事,以后的日子会过成什么样,张氏也提醒过了。等张氏神清气爽地走了,留下庄氏一脸狐疑地坐在院中。 既然这事她继婆婆都同意,可见郡王府的确不是个好去年,也有可能是张氏把他们过继出去能得不少好处,不然她不会走这一趟。她知道张氏那锱铢必较只进不出的性子,要是她敢挡了张氏的财路,以后她在徐家的日子就难过了,但要是就这么过继到了郡王府过日子,她心里又没底。 等稍晚的时候,徐言山回来时,就是看到庄氏呆呆坐在院中。 徐言山心口一紧,上前问:“细君,可是挨训了?” 庄氏茫然回神,马上就猜到徐言山为何这样问,见他这样着急,面上有些羞意,说:“没有的事,你别在意。” 他哪能不在意的,他也知道自己是个不怎么聪明的,也不被父亲喜欢,以前在老宅时常要带累庄氏被继母训。想到这儿,他暗叹一口气后,说道:“咱们要是真能过继出去就好了。” “你真愿意?”庄氏问道。 徐言山点头,如释重负般笑了起来,“哪里是我愿不愿意的事,端看别人能不能看上我了。” “要是郡王和群王妃是那等凶恶的呢?” “我只怕我父亲和继母,旁人就是再凶恶,我也是不怕的。” 庄氏轻笑,笑他竟然把自己当成个胆大的,也笑他竟然这般怕他的父母。笑完后,她又有一丝怅然。 “你这般好,旁人也不会来凶你的。” 徐言山沾沾自喜地点头,觉得自己在他细君的心里果然是个好的。 默默又不得以围观了全程的徐小郎君,出声问:“我们是要搬家了吗?搬家了还能读书吗?” “要是真能搬家,你会有读不完的书,还能有一个很厉害的先生来教你。”徐言山说。 听大人们说了半天,对今天的事还是一知半解的徐小郎君在得到父亲的保证后由衷地露出笑容,他现在心心念念也只有读书这件事,跟他同龄的堂兄弟都进学了,只有他还呆在家里,他怕真如他们所说以后没处读书长大只能当个货郎。 见儿子高兴了,当父母的也高兴了。庄氏怀徐小郎君的时候处处受气,好不容易才得了这么个儿子,之后肚子一直没有动静。徐言山是个好的,一直不曾想过纳妾,两人也许就这么一个孩子了,自然得如珠如宝地养着。 徐秀竹也是个聪明的,从小爱读书,比他这个当爹的都上进,就是性子文静了些,以前在老宅那边会被同龄的孩子欺负。郡王府里好像没有龄的孩子,徐言山暗想,就是不知这样是好还是不好。 到了第二天,哪怕过继的事还没有定,他也要去上工了。他在族人的铺子里当账房,这位族人是位庶出子,在得宠的时候得了不少好东西,其父过逝被分出来后,他就开了铺子。他和徐氏一族许多人都认得,知道这个徐言山是个老实的,就招了他当账房。先前桑乐那事出来后,也有人从他这儿入手,想让他辞了徐言山。他胡乱应道,先拖着再说,反正他的儿子又不爱读书,徐家族学的教谕他也不用着太敬着,要是把徐言山辞了,他从哪里再找一个这么便宜的账房来。 徐言山要过继给别人的事,他也听说了,心下还感慨,这下便宜账房保不住了,想不到一大早,便宜账房就来上工了。 “你怎么来了?”他有些吃惊地问。 “昨天我儿要入学,我才请了一天假,今天没请假,自然要来。”徐言山不明所以地问。 “你不是要过继到郡王府去了吗?” “还不一定,好像还得过几天才能定。”徐言山想了想说,其实他到现在还没有弄懂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不一定,都说了你的八字合,非你不可。”他的消息比徐言山灵通,早就把事情打听清楚了。 徐言山才知道原委,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爽朗地笑笑,“那八成是不会变了,挺好的。” 徐掌柜看着他很是无语,半晌,徐掌柜才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说:“你记得把最近的账都盘好,明日就不用来了,工钱我日后会送到府上的,不过等你发达了也许就看不上那点工钱了。” “借您吉言。”徐言山笑着说道,觉得这事既然有八成准了,明天不来也没什么,不眼手头的账的确得结好。不等徐掌柜离开,他就开始拔动算盘认清算起来账来,徐掌柜默默看了他一眼便走开了。 真是傻人有傻福,徐掌柜暗暗感慨道。 在宫中的齐暄帝看来,徐言山的确算是傻人有傻福。关于徐言山的生平,他已经查过了,没有什么可疑的,他也知道徐喻明挑中他的原因,这人看着是个放心的。二皇子亲自去看过,回来也说这是一个赤诚的人,这当然是修饰过的说法,换言之就是这个人是个没心眼的。既然徐喻明瞧中了人,这人也的确是个合适的,齐暄帝自然要推一把早些把这事定下来。 也亏得徐掌柜跟徐言山说第二天他不用来了,第二天他也的确用不着去了,他过继的事情定了。之后要做什么,马上便有一位礼官来指导,还有一位叫安贵的姑姑,是郡王妃身边的人,量了他们的尺寸去说要为他们裁衣,连庄赋的尺寸也量了。 第238章 入住 “郡王妃知道夫人有一位内弟,是个稳重踏实的。正好府里空的很,没什么人气,若是舅老爷不嫌弃便搬到府里来住吧,一家人住近些也方便。” 庄氏隐隐也在愁庄赋的事,一听自然欢喜,却又有点犹豫,不知道这事会不会给郡王府添麻烦。 “正好宫中的张院首会来给郡王请平安脉,也可以请他为舅老爷看看。” “真的?那可多谢郡王妃了。” 安贵一笑,说:“以后夫人这称呼怕是要改改。” 庄氏一听略有些不好意思,郡王妃好像比她也大不了几岁。 等安贵等人一走,刚刚听到庄赋也要搬去郡王府还会有太医帮他看腿的桑乐正在边上偷乐,庄氏忽地看向她,定了定神说:“我要先去卜个日子,给你们两人定下来。” 桑乐一听,面上一红,扭身躲到厨房去了。 庄氏定了主意,马上去了附近算卦的那里算了几个日子暗暗记上,回头就去了庄赋那里,把事情跟他说了。 “我是想着若你住到郡王府去,还是得让桑乐跟着你一块,但是名不正言不顺的也不好,得早日让你们完婚。” 一听到这个,庄赋面上也有些红,他与庄氏差了好几岁,出生时又没有母亲,父亲又要忙外面的事,等于是庄氏把他带大的。后来家里出了变故,父亲卧床不起,又是姐姐张罗着药钱,后来还用聘礼的钱给父亲买药,只拿极少的嫁妆便出嫁了。 庄赋心中有愧,有心想自己争气些,减轻姐姐的负担,谁知前些年上街,因为几位公子斗殴,把路过的他牵连了进去打断了腿,从此成了瘸子,还是个走不了几步路腿就疼得厉害的瘸子,找不到他能干的活。他灰心丧气,哪怕靠着那些公子家中赔付的银钱勉强也能度日,但许多事却少不得要麻烦姐姐。 “阿姐,我和桑乐成亲的事你看着安排,不过,我还是不跟你们去郡王府了。” “为何不去?能请张院首帮你看病,若不是当时给你接骨的大夫本事不到家,你怎么会……” “他也是有名的医馆里的坐馆大夫,谁能想得到了,倒是白花了那么多银钱。” “都怪我当时着急,没有细问。” 庄氏当时急冲冲地去附近有名的医馆请了大夫替庄赋看腿,谁知那大夫擅长的是内科,连接骨之事一知半解,看到庄赋被打是浑身是血,还战战兢兢的,连他懂的那一点都忘了,这才把庄赋的腿给耽误了。 “阿姐,这事真的不怪你。” 庄氏一叹,拍拍他的手,正色道:“这事你一定得听我的,人家郡王都开口了,哪怕你只在府里住到张院首来也是好的。以后这间小院就退租了,我们那间院子反正空着,你和桑乐可以搬过来。不过最好是能住到郡王府去,有事也能照应着。” “我又不出门,能有什么事?” “说不定如今京城公子不止在街上打架还喜欢到别人家里打架了呢?” 庄氏也知道自己这说有点强词夺理,但她就是要逼着庄赋答应。 庄赋一向听姐姐的,就是不想太麻烦她,却又想着最好还是要安她的心,便无奈答应了。 隔天便是吉日,徐喻明本人没有出面,吴莎是女子又不好出面,最后还是由二皇子出面完成了过继仪式,把徐言山一家三口的名字移到了徐喻明的名字底下。这一下,徐喻明不但有了儿子,连孙子也有了。 仪式一完成,郡王府的人便来帮着收拾东西,把他们的东西搬到了郡王府。 二皇子没有跟着去,仪式完成后就回了府,他们就跟着帮忙收拾东西的小厮搬到了郡王府。家里的东西并不多,许多锅碗瓢盆之类的东西,显然是不用带了,庄氏有些心疼她那个花大价钱买的铜盆,可是显然这东西不必带去郡王府。 幸好放在这儿将来庄赋和桑乐若是出来单独住也能用,她暗暗想道。 等到了郡王府,庄氏庆幸自己没有小家子气把那些东西带来,那些东西哪里衬得上这样气派的府邸。 这儿比国公府还气派,她心下想,面上却不好表露,免得让人看轻了去。郡王府的管家很特别,是一位独臂的,上前表明身份后,他便领着他们去了后宅,吴莎会在正院那儿见他们。庄赋看了钟富几眼,忽然觉得自己只是瘸了一条腿比断了一只手的人方便多了,也不必那么自惭形秽。 不过待走了许久后,庄赋觉得住在这样大的宅子里,断一条腿还不如断一只手。幸好再走一会儿,他就看到了眼前的正院。他暗暗松了一口气,抬眼见桑乐有些担忧了看了他一眼,便微微对她一笑。桑乐咧了咧嘴,马上转过头,没有再看他。 吴莎早已经在正院的会客厅等着他们,待他们到了,她便坐直了身子,淡淡看着前面。想不到她嫁了一个小丈夫却有了一个大儿子,还有一个大孙子,她暗想。待人进了屋子后,便露出一抹微笑,亲切地看着来人。 徐言山生得方正,身形较她先前见过的一些徐家人要消瘦些,还留着胡子,瞧着倒是稳重。吴莎余光瞄了徐喻明一眼,觉得两人要是站在一块儿,她可能会觉得徐喻明才是年纪小的那个,留没有留胡子真的差别很大,且徐喻明身上有一股淡泊出尘的气质,但是涉世未深似的。 庄氏和徐言山夫妻多年,眼眉间的气质有些相近,一双凤眼倒是生得极好。她的弟弟跟她长得有几分相像,尤其是一双眼睛。徐秀竹的眼睛生得像徐言山,倒让吴莎觉得可惜了,夫妻俩五官最出众的一处他没能继承到。徐秀竹眨了眨眼,入屋后只好奇地看了端坐在上首的人一眼,便跟着大人跪下行礼。 吴莎摆了摆手,说:“快起来,今后就是一家人了,不便这样拘着。快坐,茶已经让人凉着了,你们这一路走来怕是该渴了。” 待他们道了谢、喝了茶、又喝了茶水,吴莎才继续跟他们说话。 “你们父亲病着,过继的事也没法去,倒委屈你们了。以后在家里尽管安心住着,有什么事跟管家或是安贵说都可……” 徐言山听到“父亲”二字时,还以为在说他的生父,以至于后来吴莎的交待他都没怎么听,半晌他才反应过来这是在说郡王,而眼前这位和蔼的长辈是他的“母亲”。庄氏倒是比他先反应过来,她在看到吴莎时一时没料到吴莎会看着这般年轻,好像比她也大不了几岁,吴莎今天的装扮偏稳重,才显得她年纪大些,若是换上跟她一样的衣服,说不定还是她显老些。 这样的想法在她喝了茶之后,便压了下来,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她母亲,就算年纪比她小也是她母亲,就像她以前的继婆婆也比她大不了多少。母亲是位周到人,给秀竹的茶碗里盛着的是杏仁乳,秀竹定然很喜欢这东西,他很心疼地盯着按规矩一定得留着的茶底,半晌才把杯子放下,让庄氏松了一口气。 吴莎的嘱咐她也都认真听着,听吴莎说到给他们安排的院子偏是偏了些,还留着一道角门时,便知是为了方便他们出入。 “好了,府里的事说多也多,说简单也简单。你们定然还要收拾,我就不留你们了。本来晚上该设一桌席面,只是你们父亲病着,这事就留到日后再说吧。” “本就不必这样麻烦母亲。” “不过是一餐饭罢了。好了,我也不虚留你们,你们先去院子看看吧,若是不喜欢的地方,今日还能换。” “母亲挑的院子定然是好的。” “倒是个嘴甜的。”吴莎笑道。 待他们离开走,她也出了厅回屋,跟躺在床上的徐喻明看了一眼。 “如何?”徐喻明看着她问。他的脸色稍有些苍白,瞧着精神却不错,如果不是为了掩人耳目,他还能在花园逛一圈。 “不算好也不算坏吧。” “那就是刚刚好了。” “就是刚刚好。” 当初他们挑过继的男丁时,便想挑一个既不太有抱负又不贪图享乐的,徐言山正好合这个要求,最难得的是他并没有纳妾,与庄氏感情极好。这一点最合吴莎心意的,还有一点,两人似乎只会有一个儿子,这很合她心意。 不再有其他儿女,就意味着不会有太多联姻,她也就能少操心。要挑一门刚刚好的亲事也是一门学门,既要刚刚好又要合父母期盼便是一门大学问。 徐言山一家虽被安排在离正院较远的松涛院,但住在这个院子,自己想绕开正院悄悄出个门也方便。若是庄赋真在郡王府住不惯,以后两边时常往来时,就可以走角门而不是正门,免得外人看到她总跟娘家人来往惹来非议。不过她觉得庄赋一时也不会离开郡王府,因为松涛院那一架子的藏书里面有几本关于造物的极对庄赋的胃口,他看着都舍不得移开眼。 庄赋住的院子就在松涛院边上,是松涛院附属的一个偏院。松涛院整体有徐言山钱塘住的那个小院四五个那么大,这还没算上偏院。院里的下人也都安排好了,来亲自交接事情的安贵还问了庄氏在原先的府里是否有用熟的下人,要不要帮她赎过来。 庄氏自然说没有,她身边本就只有一个桑乐,其他捧高踩低的她可不想赎过来。不过借着机会,她也跟安贵说桑乐是她的义妹,是她未来的弟媳。 安贵其实早知道这事,不过是想庄氏自己说出来过个明路罢了。 过了明路的桑乐,当天又得了几块好料子和一匣子首饰,她当时都有些懵,捧着好料子的手都在抖,等看到首饰时,她马上苦着脸看向庄氏。 “夫人,莫不是我要被卖了吧?” “你是够水灵还是够机灵,几时能值这么多首饰了?”庄氏白了她一眼说,朝匣子里看了几眼,从里面挑出几朵珠花来。“这些记得送给院中照顾你的几位姐姐,当是结个善缘。” “夫人不挑吗?” “我还能贪你的首饰。不说让你改口先叫我义姐吗?” “义姐,你真不挑吗,我也用不了这么多呀。” “我也有一匣子呢,你刚刚不是看见了吗?” “刚刚义姐也给我了三样,我总得还给你三样吧。”桑乐固执地说。 “行吧。”庄氏无奈应道,挑了三样瞧着样式庄重些桑乐还压不住的。 桑乐见她拿了,才微微放心,笑着吐了吐舌头,说:“郡王妃可真阔气。” “自然不是其他人能比得了。” 桑乐连连点头,满心都为庄氏开心。 住了几日,郡王府事他们一点点的也都摸清了。原以为郡王府里规矩会很多,想不到却比老宅那边还宽松,在老宅庄氏吃饭时还得服侍继婆婆,若继婆婆有点什么病痛,她得衣不解带地侍候着,帮着尝汤药、端茶递水、说话解闷。但在郡王府却不必如此,郡王病着,吴莎也没让庄氏和徐言山过去侍疾,甚至免了她早晚请安。一般午后得了什么点心,才会找她过去说话,其实也是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住不惯之类的话。 庄氏每日都觉得像做梦一般,吴莎还问了她对秀竹的安排,是想要去他去学堂,还是请名师回来教。庄氏对这此不敢做主,也从没有想过能请名师回来,便回去问了徐言山的意思,徐言山也拿不准主意。这时也不兴拿主意要问过孩子的意思,他便又想去问郡王,让长辈帮着拿主意。快走到正院时,他才想起郡王病着,便转头又要走,谁知却被前来探病的萧康思发现了。 “前面的可是表兄?”萧康思大声问道。 陪着徐言山来的小厮连忙提醒道:“那位是萧司徒的独子,萧司徒是郡王妃的义兄。” 徐言山明白回来,与萧康思见了礼,问:“表弟是要去探望郡王吗?” “是,表兄也要去吗?” 徐言山动了动唇,不好说他差点连郡王病着都忘了,便含糊点了点头。萧康思既然有心走仕途,这点眼力界还是有的,知道徐言山定然有什么事。 第239章 房子 一个人心里有事,一般在长辈那儿不好开口,在平辈面前聊上几句后就能脱口而出。萧康思又是有心打探,在听说徐言山在为儿子进学的事为难之后便笑了笑。 “要我说不如表兄就把我那侄儿送到萧家族学读书吧。” 虽说徐家也是大家族,但是徐家族学的确没有萧家族学名声好,徐言山一听便觉得好,也没有多想旁的。 “我儿真的能去?” “我姑父的孙儿,自然能去。” 两人说定了事情,萧康思又跟徐喻明说明了这事后,便安心去张罗。徐言山也随着萧康思去拜见了徐喻明,这几天他只知道郡王重病,却一次也没有去见过,也怪他没有想到这事。以前在老宅,他父亲得病时,不怎么喜欢看到他,他也是个老实的,后来也不怎么往前凑,还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想着自己也不是一个大夫,去了也没用。 以至于他到了郡王府提了侍疾被拒后以后徐喻明不想多见他也没有坚持,倒是庄氏后来又跟吴莎提了几次,都被吴莎以郡王病中不喜人多拒了,庄氏也就没敢硬让徐言山往郡王跟前凑。自家的夫君是个什么性子,庄氏心里明白,别又说了什么话惹怒了长辈。 尽管徐言山人没有来,吴莎却一直说他“孝顺”,因为他的八字好,他过继到郡王府后,郡王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好,说是再过不了几天就能出去走动了。庄氏得了这话,尽管对冲喜的事将信将疑,可既然郡王妃相信,她心里也好过些。 徐言山本也不信冲喜的事,不过现在他见了徐喻明,发现他没有传闻中病得那般重,也不由一愣。 难道真的冲好了?徐言山暗想,莫明觉得腰杆硬了不少。 三人就着秀竹读书的事聊了一会儿,等吴莎端了药过来,他们才告辞。 萧康思一回家就去族学拜访了跟他相熟的师长,马上把事情说定了派人去给郡王府回了话。徐言山得了准信,才敢把这事告诉妻儿。 庄氏听了很是欢喜,说:“我早就听说萧氏族学是个好的,里面有位大儒善为人师,因为他才有了萧氏的重振。” “你说的那位已经回原籍养老了,如今萧氏族学做主的是他的弟子兼侄子,还有其他几位先生也小有名声,听说太学也想招揽他们入职。” “真的?跟徐氏族学比,也好太多了。”庄氏感慨,马上又讪讪地问:“过继那日,宗族的人还说阿竹年纪大了该入学念书,我们现在入了萧氏族学,会不会不好?” “为什么不好?徐氏族学不是不收吗?”徐言山愣愣地问,他是真没有讽刺的意思。 庄氏却点头,面露得意地说:“就是,是他们先不收的。” 说是这样说,庄氏到底不是一个得意忘形的人,事后还是有些忐忑。正想着要不要问问吴莎,她便听到有小丫头来传话,说是徐家琰三夫人来了。徐喻琰在家行三,外面人称琰三,他就是徐言山的生父。庄氏一听,找不出理由推托,只得去见。 她心里多少有些准备,猜想她以前的继婆婆来是来打秋风的,但是听到继婆婆要把家里那间小院收回去时,她还是愣了一下。 “你们如今住在郡王府里,那样的小院子,哪里用得着放在心上。再说了,这本来就是我家的房子,当初是你们要分出来才给了你们,如今你们都是别人家的了,自然得把这房子还回来。还有那间铺子,是我前头姐姐的,也得还。” “可那是夫君生母的嫁妆呀。” “那又如何,跟你们现在又有什么关系呢?” 庄氏弄不太懂这些事,总觉得她好像说的有理,又像哪里不对。不过她到底没有马上应下这事,推说房契不知收到哪儿去了,一时找不着。 琰三夫人也不在意,说:“没事,我这一向很是得闲,正好每日来郡王府坐坐。郡王府这儿是真不错,茶水点心味道也好,就是来再多次我也愿意。” 庄氏默然相应,待琰三夫人走后不由长长叹了一口气,心下还有一丝委屈。她似乎也太没用了些,连这点东西都保不住。回去的路上,她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正院门口,想了想还是进去跟吴莎请了安。 “难得你有孝心,时不时过来陪陪我。” “是媳妇份内的事。”庄氏说道,倒也习惯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吴莎用长辈的身份跟她说话,她的继婆婆比她也大不了几岁,摆得架子可比吴莎大多了。 想到继婆婆,庄氏表情黯淡了下来。 “可是遇着什么难事了?”吴莎关切地问道,她自然知道两人在花厅说了什么,这儿可是郡王府,她若有心想打听,什么事听不着。 庄氏动了动唇,不好意思拿过去的事麻烦她,想想住到郡王府家里也算得不了好处,又是首饰又是衣服,还有月例,住的又好,秀竹上学的事他们也不用再操心了……细细算来,似乎还赚了。但她又实在舍不下那间院子,她本来打算过几天就去把那间院子整理一番当作新房给庄赋成亲用的,她现在手头上的银子也买不到这样一间现成的院子呀,难不成要把首饰卖了…… 这可卖不得,她暗想,朝吴莎看了一眼。 “你有难事尽管开口,郡王府也不是怕事的。” 庄氏听了这话也没有想到吴莎要帮她出气,思虑一番后才说道:“母亲,府里在外面有没有空着的小院,小弟和桑乐就要成亲了,我想找一间院子充作新房。” “婚期已经定了?”吴莎问道,心知她已经不打算靠郡王府把以前的宅子捏在手里了。 “定了,就在下个月十五。” “那可不到一个月了,可来得及?” 庄氏当时就顾着快些让弟弟成亲,许多细节也没有想清楚,不过她本来也不打算大办,庄赋不愿意张扬,庄家也没有那么多亲友可请。 “阿赋不喜张扬,我们在亲中也没有多少亲戚。” “若是人手不够,尽管去跟钟管家说,他是个能干的。” “是。” “空着的宅子也有几间,我也得先问过钟管家才能知道,他这会儿似乎出门去了,迟些时候我再让他去回你。” “没事,我让福云过去问,没得劳烦钟管家跑一趟。” 福云是庄氏身边的丫头,他们那间院子的婢女名字都有一个“福”字,小厮的名字仍然带着“忠”字。 “你是主子他是奴才,怎算得上劳烦,你可得把架子端起来,这些个奴才我也不是都知道,说不定就有那等看你贤惠顶撞你的。你代表着郡王府,可不能让人欺负了去。” 庄氏总觉得吴莎这话像是意有所指,连忙点头答应道:“是,儿媳记住了。” 待庄氏回去后,吴莎便叫了安贵过来,吩咐道:“你去提点她几句,莫让她吃了亏,就算她就要把房子还回去,也得是甩到人家脸上。” “是。那宅子的事,可要钟富去问问?”安贵知道一点府里的产业,府里只有庄园和商铺,并没有空着的小院。 府里没有,吴莎自己有。 当初要助齐暄帝夺位时,她就在这附近买了好几间院子,心知齐暄帝一旦登基,这一片的房子肯定会涨。不过这附近的房子也打眼,她后来卖掉了几间,现在手中只余两间,里面有一间放着她的私物,另一间出租。出租的这间挺适合一家人住,离郡王府又近,现在正好空着,她要不要跟中人说一声把这间宅子挂出去? “让他帮着寻摸一下,最近是离郡王府近的。”吴莎面色不改地说道。 安贵点点头,就去跟钟富说了这事。 “我知道了。”钟富应道,又笑眯眯地打量了安贵一眼,“要不要我们也在外面买间宅子?” “我们买什么宅子?”安贵故作不知。 “当然是成亲用的宅子。” “谁要嫁你!”安贵很是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走到门口时,她又回头淡淡看向他,“且看首领会不会答应吧。” 钟富是安贵这么多年交情,哪里听不出来她语气中微微的颤抖和欢喜,不由勾起嘴角。至于首领那里,他倒不担心,首领自己都想着跟人定下来。也许他需要担心的反倒是这件事。 吴莎虽然把宅子放了出去,但是价格没有压得太低,要是压低了惹人疑心不说,还容易被不相干的人钻了空子。好在经手的中人跟黄冲有点交情,知道黄冲房产颇多,便按黄冲说的先喊高了价卖,若是来人是郡王府的人,中人卖点面子再讲讲价就按市场价成交。 那天庄氏来问时,被钟富找借口拖着,一时也不知道郡王府附近是否有出售中的院落。没隔几天,庄氏再去正院坐坐时,吴莎便拿了一个木盒子给她。 “先前你们来时,我忙着照顾郡王,也不记得给见面礼了。如今郡王身体大好,明个儿你们若得闲,咱们一起坐下来吃顿晚饭。这见面礼我就提前给了,免得吃饭的时候我又给忘了。” “这……母亲已经赐下不少东西了……”庄氏有些不好意思收。 “那些都是日常穿戴的东西,哪里能当见面礼呢。你要是不收,莫不是怕我送不了好东西。” “不是,媳妇不敢。”庄氏马上说道。 吴莎一笑,祥装得意道:“谅你也不敢。” 庄氏当着吴莎的面也不敢把盒子里的东西拿出来看,等回了院才把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五块玉牌和三张房契。房契有两张是前面街上的铺子,一张记着她的名字,一张记着徐言山的名字,还有一张是一间院子的房契,写的是庄赋的名字。 庄氏眼睛一红,当即抹起泪来。很快,她压下感动,先拿着一块玉牌和房契去了弟弟住的院子。 松涛院以院中种着的一棵造型古朴的老松得名,听说这棵松树还是齐暄帝种下的。边上庄赋住的偏院不见松树,却种着许多花草,如今正盛放着,芬芳馥郁,整个松涛院的香气像是都从这间偏院里涌出来一般。庄赋的腿已经由张院首看过一次了,说是受伤已久无法根治,只能开几帖药缓解天气异变时他伤处的酸痛。 既然张院首都治不了,庄氏也只能死心,庄赋一开始听到时也有些失落,不过他早知自己的腿不可能变回原来那样,失落了几天便又振作起来,面对满院芬芳还生出几分释然。这会儿他正坐在阶前喝茶赏景,暗暗感慨要是过习惯了郡王府的好日子再也不能回归清贫可怎么办。 正想着,他便看到庄氏进了院子,“阿姐,你来了,要不要一起来喝茶。” “你倒会过日子。”庄氏见他过得这么闲适不由打趣道。 “哪里是我会过日子,是郡王妃赐下来的茶叶好,忍不住不尝罢了。” “郡王妃岂止只给了你茶叶呀……”她一边说,一边将玉佩和房契放到他面前,“说是忘记给的见面礼,让你莫嫌礼薄。” 亲戚初次相见给一块玉佩当见面礼倒也正常,只是这房契…… “阿姐,这礼会不会太厚了?”庄赋不好意思地问,他于人情世故并不太懂,以前都是他向别人借钱看别人眼色,鲜少有别人送东西上门的时候。 “别人家若送这样厚的礼,你就要当心是不是别人要图谋你什么,若是郡王妃送的,倒可以安心收下。我们如今的一切都是郡王府给的,又有什么好图谋的。别人图谋我们也是为了谋算郡王府,以后若有人跟你刻意交好,你可要当心。不过男子出门在外,是得跟人走动,交一二好友。” “是。”庄赋应道,心下却想,他都不出门走动,就是旁人要图谋也找不到机会,不过说不定会有人找上门来。“阿姐,那边的继夫人这几天天天来找你,也来求你办什么事吗?” 庄氏面上一紧,马上淡淡地说:“就是想来占点便宜,放心,过几天她就不会来了。” 第240章 毒舌 既然又得了这么多好处,把那两间宅子还回去,庄氏也就没这么心疼了。她也跟徐言山商量过,徐言山也很是为难,既然想不到办法拒了也就只能乖乖交出去。不过,她跟安贵聊了几次天后,觉得自己先前一味想忍让的方法是不对的,就算东西她不得不还回去,也得让对方知道厉害,让她以后不敢再上门来。 隔天,庄氏打听到琰三夫人今日在家要跟几位要好的妯娌过府一聚,她便坐着马车过去了。琰三夫人听说她来,便猜她想要来闹事,她也是个不怕事,便让庄氏进来,看她能说出什么礼来。庄氏微笑着进屋,跟屋里的婶婶一一见礼后,便说明了来意。 “我刚好去为母亲办点杂事路过府上,正好琰三婶婶日日来催着要的以前分我们住的那宅子和夫君生母嫁妆里一间铺子的房契找到了,便送了过来。前些日子劳婶婶日日过来,真是不好意思。都怪我没把东西收好,这宅子也就罢了,这铺子却是夫君生母嫁妆里唯一剩下的东西了,如今都还给府上,我们也能安心。” 庄氏巴巴说完,也不喝茶,推说有事便风风火火地走了,根本不给琰三夫人还嘴的机会,她也没什么可还嘴的,东西都已经到手了。 琰三夫人深知庄氏是来当众下她的面子的,可她根本没在意,自家的宅子她当然不能便宜外人,她就是催着收回怎么了?徐氏一族里又不止她一个吃相难看的,就是在场几个面露鄙夷的,她们的作派难道就比她好看? 要说碰到这样脸皮厚的人,连吴莎也是没招。不过她也是个不肯吃亏的,琰三夫人只是瞧着厉害事实上不擅长经营,想要搞到她经手的产业,也不是一件难事。等一箱银钱到手后,吴莎心下也舒坦了。 转眼徐言山一家在郡王府住满了一个月,期间徐喻明的身体被“冲好”了,偶尔会叫徐言山过来说话。在他想来,他是早晚要跟吴莎回钱塘的,但留在京城的这一个也不能太不像样。徐言山哪怕于人情世故上不怎么通,但也是从小没有教导的缘故,他心性不差,徐喻明提点他几点后,他多少有些开悟。 到了四月半,庄赋和桑乐成了亲,桑乐本姓钱,据说小名大妞。两人成亲后住到了吴莎送的那间宅子里,庄赋对雕刻很有兴趣,每日在家苦练,说不得将来会以此为生。 徐喻明病好后,和吴莎还是照着往常过日子,不会为了家里多了一家人改变谁都以。平常两家人用饭都是分开的,徐喻明吃得清淡,称年轻人也许吃不习惯还得分开得好。吴莎倒常跟庄氏说话,慢慢把管理郡王府的事分给庄氏,让钟富和升级为钟家娘子的安贵多教着些。 把事情甩出去后,吴莎很是松了一口气,徐喻明如今闲赋在家,两人又好趁着天气正好在京城附近游玩一番,他们回京后还没有好好玩过呢。 可惜日子过的太顺,总会来一点小波澜,两人才刚商议好去哪儿玩,陛下就下旨把两人都召进宫去,过了半日,宫中就传出消息,说是陛下新设了一处观政台,里面的人为首的观政令为萧司徒,副令为幽明郡王,其余人为二皇子、三皇子、五皇子以及太学优秀学子。 这哪里是观政台,根本是炸药库。 萧墨言和齐暄帝早就通了气,他在观政台只是挂名的观政令,里面的事务交由徐喻明主持。考虑到徐喻明的身体,陛下在观政台还特意为徐喻明单独留了一间屋子,让他可以随时休息,就是几位殿下都没这待遇。 齐暄帝还给了两人另一个不能为外人道的差事,便是多看看三位皇子哪一位更成器些,吴莎一听脸就有点垮,很是后悔当初挑了齐暄帝扶持,上位之后还时不时拿事来烦她,难道他不知道这些事都烫手得很吗?不过这念头,如今是不能在齐暄帝面前露出分毫的,到底人家已经当了很久的皇帝,过去的情份早就不值一提,她也还是快些忘了吧,把自己当成纯臣忠臣。 观政台设在禁宫,齐暄帝把许多机密事都放手交给他们,朝臣呈上的奏章和底下呈上来需要批复的政务也由观政令萧墨言先行整理,挑出一大半由观政士先处理。只是萧墨言这位观政令常不在,整理的事务就交给了徐喻明,徐喻明身体不好,又把一部分事务交给了太学新晋的三位观政士。 这三位都是太学的学生,其中一位已经年过三十。太学设了入学限制,学子最多可在太学呆六年,但对学生入学的年龄限制不大,有一些学子学问扎实,入学只为了结交朋友。比起在外面乱转,不得其门而入,在太学结交权贵子弟就要容易得多。 齐暄帝挑出来的这三位学子,是他放在太学的人多方考察过的,有来自清贵之家、也有出身乡野,徐喻明也看过他们的文章,让他们经手办一些杂事,不得不说他们的差事办得不错,的确颇有想法,可以独当一面。 徐喻明现在做的活,类似他以前幕僚做的,把机密的折子先挑出来,剩下的略分一分,挑一些写上提要和建言。他和幕僚的差别在于,他还得处理机密事务,还得时不时漏一件给几位皇子,考察他们的才能。他也不拦着皇子们跟观政士交好,但他并不主动跟皇子交好,甚至对他们冷言相向。 “二皇子准了这些政令,把百姓置于何地?” “三皇子的批复比原文还长,莫不是觉得自己很有想法?” “五皇子……你要是实在不懂可以问!” 在徐喻明头一次不留情面地指点几位皇子处理政务时,屋子里其他几人恨不得自己不存在,他们到底听到了什么?郡王莫不是疯了?就连假扮太监的吴莎也是这样想的。她记得前一日问徐喻明以后要怎么跟三个皇子相处时,徐喻明说不用担忧,他有办法,难道他的办法就是这个? 忽然发现自家夫君在作死的道路上一骑绝尘,她想拉都拉不住。 之后徐喻明若是身体不适得呆在府里,吴莎就得担负起扮成他入宫的重责,毒舌的任务自然也落在了她的头上。几位皇子从一开始的震惊、愤怒、不配合,到现在的漠然,瞧着也有几分可怜,微红的耳朵暴露了他们的心情,可他们又不得不忍着,谁让齐暄帝出面说和给大枣呢。 说到底,徐喻明只是做了本该是齐暄帝或者是太傅该做的,齐暄帝一直想先挑好人再慢慢教导,徐喻明却一股恼都给教了,反正都凑到他跟前了,他教起来顺手得很。 一段时间下来,徐喻明理顺了观政台的事,也摸清了几位皇子的底。 论学识武功,三位皇子都不差。二皇子瞧着不爱出声是个沉稳的,其实脾气很暴,容易冲动,且有些感情用事不服管,骨子里还有股阴狠。三皇子瞧不起人,却爱装出礼贤下士的模样,在外面颇有贤名。三皇子待人和善、没有架子,看着资质平平,并不出挑,内里如何徐喻明不敢肯定。 徐喻明目前也说不好哪位皇子更适合皇位,慢慢磨着吧,争夺太子之位本就是个磨人的过程,端看他们有什么样的手段了。 齐暄帝自然知道徐喻明的一举一动,说实话他当时也小小震惊了一下,不过很快就释然了,甚至在几位皇子打算告状时,他出面夸赞他们处理事务得当,让他们想抱怨也开不了口。 用这样的方法鞭策皇子,一定是吴莎的主意,齐暄帝暗想。 无故背锅的吴莎没想过齐暄帝会有这样的想法,她只是忧心着徐喻明的处境。 观政台新设时,朝中大臣还在观望,不出几日,他们就发现有了观政台三公的权利又被削弱了,偏偏身为三公之一的萧司徒不怎么在意。他也的确不用在意,他可是观政令,位同前朝的丞相。 一时萧府在京中风头无两,许多人盯上了萧康思的婚事。萧萱儿在出孝后不久就重新订了一门亲事,订的是太学祭酒之子,出身清贵、家风清正,且此子没什么野心,将来也许会在太学以授课为生,若是萧府相助,说不定将来也能坐上祭酒之位。 萧老夫人对这门亲事不是太满意,总觉得对方家势欠缺了一些。萧萱儿却无所谓,她年纪大了的确挑不到好的人家,她又不想嫁到那些营营苟苟、后宅不宁的人家,父亲所挑的卫家子正合适。 萧康思现在也在太学求学,跟同在太学的未来姐夫卫昀关系不错,还把卫昀介绍给了徐言山。徐言山得了徐喻明点拨,行事有度,在人事交际上也更通透,卫昀又是个专心学问的,两人颇谈得来。 在外面,若有人当面夸奖徐言山谦和,徐言山会把原因归于徐喻明的教诲,营造家中父慈子孝的形象。旁人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总会附和几句。徐言山却不知他口中谦恭有礼的郡王又把二皇子气得回府摔了一屋子的瓷器。 “不过是个郡王,竟敢如此对孤!” 二皇子从宫中回来,时常会闹上这样一出,书房内的器物已经换了好几次,每月光是这笔费用就让二皇子妃很是头痛。也不知是不是齐暄帝刻意忘记,宫里几位成年的皇子出宫建府后,都没有封号也没有食邑,几位皇子府只能靠皇子月俸和底下孝敬渡日。 出身好的皇子还有岳家可以靠,四皇子这样生母出身低微的,手中连点余财都没有。他这样连观政台都选不上的,不可能被选为太子,底下也没有人孝敬,日子过得颇为简便,幸好他与四皇子妃乐得如此,一点不觉得艰辛,还为不用为杂事伤神而庆幸。 听说二皇子又在发脾气,二皇子妃叹了一口气后,坐在屋内却不打算做什么。前几次她去相劝,不但没讨着好,还被后院几个不安份的刺了几句,二皇子还听了她们的挑拨,竟训斥了她。既然如此,她又何苦过去讨嫌。轻抚着自己的小腹,这里已经有了她第二个孩子,等这个孩子平安长大,府里其他女人也就可以怀孕了。她一向不是什么善人,既然自己的夫君靠不住,她也只能靠自己和孩子。 就算二皇子妃不去相劝,二皇子那里也会有旁人劝着,自小跟着二皇子的侍人就在边上。 “殿下,何必为一个病痨子动怒,这人能活几年还不一定,且让他得意一时。” “他哪里只是得意一时,都已经得意了快一个月了。父皇偏袒他,那几个小的又都是爱装的。” “说不定他们比殿下气得更厉害,更想整治那病痨子呢。” 二皇子闻言倒是压下了怒气,转头朝自己的侍人看了一眼。侍人被他盯着心里发毛,待二皇子招手把他叫过去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后,他心里不由暗暗叫苦。 看出他的为难,二皇子沉下脸来,“又不是让你弄死他,你竟也想推脱?莫不是你们一个两个都以为我没有出头之日了?” “奴婢不敢,奴婢一定把事情办得干净利落。” “去吧。” 二皇子在宫中多少有些人脉,观政台又设在内宫,想要动点手脚倒也不难。其他人也是这般想,三皇子虽然被徐喻明的挑刺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但是他想到一下忍不下脾气的二皇子,反倒就没这么气了。 让他们两个斗气去吧,他正好可以隔岸观,只是他没料到这火会烧到自己身上。 徐喻明在观政台熬的药被人换的,换药的人跟德妃宫中一个宫女有过来往。 因为徐喻明的毒舌,吴莎私以为他总有一天会被人敲了闷棍,如果这人跟她关系不大,她还会说一声活该,可是谁让这人是她夫君呢,而且她的毒舌夫君在外面骂人有多狠回家后哄她就有多甜。这么好的夫君被人盯上了,她怎么都得撸起袖子打回去。 第241章 换药 观政台里除了吴莎,还有另有一名暗卫,自从徐喻明一改他当司徒时的淡漠开始对三位皇子“动嘴”,他就时刻警醒着。发现有人换药时,他第一时间报给了首领,同时,吴莎也发现了,她也不可能不发现,这天正好是她扮成徐喻明在宫里当差,她是懂医术的。 被换掉的药对普通人来说也许危害并不大,但对本就虚弱的人来说那便是一剂至少让他休养大半年的虎狼之药。吴莎尝了一下这药,发现还挺对症,有此药方的人定然知道徐喻明的病症。徐喻明回京后,一直是张院首替他诊脉,偶尔吴莎也会试试手,她这边是不可能把他的脉案泄漏出去的,也就只能张院首那儿有漏洞。 宫中暗卫查案有他们的章程,她倒可以去看一眼太医院里有没有可疑之人,这样的人留着对齐暄帝来说也是祸患。 这些事自然是暗中进行,明面上,徐喻明忽然病重在家休养,就在旁人猜测观政台以后会如何时,齐暄帝宣布在幽明郡王病休时三位皇子也不用来观政台,然后又从太学抽了两名小有名声的学子,里面就有萧康思的好友卢三郎卢友琦。 前面三位学子一步登天,伴在陛下身边处理机密要事,令天下多少学士羡慕。如今又增了两人,还都是从太学里挑的,一时间太学的门坎都快被人踩破了。 三皇子也是在陛下下令让他们不必再去观政台时,才知道徐喻明病重的事牵扯到他的母妃。他又气又急,又可惜白白丢了参与政事的机会,他还想好好表现一把,得齐暄帝另眼相看呢。 二皇子这会儿也有些后悔,不过若真能让老三背了黑锅,就是不能观政也没什么,齐暄帝早晚能找到其他方式让未来太子学习处理政务,到时候就不用再听那个病痨子多话,听说那个病痨子都下不了床了,真是活该。 传言中下不了床的徐喻明正吃着吴莎喂给他的蜜蜂炖梨,他就是有点咳嗽才跟吴莎交换了没有进宫,本来想养几天,现在看来,他可以养很多天。不过如今在家养病,他有了一个困扰,就是儿子徐言山非要来侍候汤药。徐言山如今对于人情来往通达不少,父亲病了,他自然得在边上侍候着,哪怕父亲不喜欢他在,他也可以在门口守着,为母亲搭把手。 “言山可真是孝顺。”屋内吴莎一边给好徐喻明端水一边感慨道。 徐喻明看了她一眼,发现了眼中的促狭,他就知道她不是真夸一个人。 “这性子也是直了一些。” “你若没有遇到我,也会是这样的性子。”吴莎打趣道,又问:“这样算是把你教好了还是教坏了?” 徐喻明感觉这个问题不好回答,便问:“观政台那里有什么好消息吗?” 这话题转的,吴莎暗叹,说:“事情处理好了,我们再病个十来天再回去,也让陛下跟新来的观政士处处。” “该有人已经开始拉拢这些新人了吧。” 吴莎闻语笑着看向他,“你该问是不是已经有人被拉拢了。” “有吗?” 吴莎伸出两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说:“只有两人不为所动。气节,真是难能可贵呀。” “能有两个已经很好了,这两个能不能守得住还不一定呢。” “管他呢,这世上只有有你这位真名士在,便足矣。”吴莎假作崇敬地说。 “我还有气节?我不是中了你的美人计了吗?” “胡说,明明是我中了你的美人计。” 两人相视一笑,直到听到外面徐言山帮着端着药进来了才移开目光。 府里多了两位主子也是有好处的,对外应酬的事,吴莎现在都推给了庄氏,庄氏担心自己应付不来,还曾向吴莎推脱过。吴莎索性就把她和徐喻明将来要回钱塘的事跟她说了。 “钱塘的气侯比京城温润,对郡王的身体好,我们早晚得回去。以后京城的事就要交给你们,你总得学起来。” 庄氏听她这样说,也不好再推。不过吴莎为她寻了一个得用的嬷嬷,让她提点庄氏,有个规矩人教着,总好过让庄氏来学她那套剑走偏锋的。即使庄氏得帮着打理郡王府,但总得说来郡王府里的日子还是挺清闲,在过继之前她一得闲还能刺绣赚钱,如今自然不能做这个了,也不能跟左右邻居来窜门的说话。吴莎那里似乎总有事忙,她也不能总去打扰,一来二去,她倒是跟沈婷依说上了话。 庄氏早先也知道郡王有一位妾室,进了郡王府不久就遇上了她,两人早上都在正院外面等着请安,哪怕吴莎说了不用,两人也会在正院外等上两刻钟再离开。庄氏开始也不打算跟沈婷依走得太近,免得让吴莎反感。不过不久后她就发现吴莎和沈婷依淡然相处,两人关系不算好也不算差,庄氏才会放下芥蒂,不过也仅限于早上两人一起等着跟吴莎请安的时候。 吴莎知道了也装作不知,这点事于她真不算什么,还是宫里的这些人比较棘手。 徐喻明病好后又重回了观政台,几位皇子也回去了,徐喻明照例对三皇子和五皇子毒舌,对二皇子却不再说什么,也不再把要紧的公务交给二皇子。 二皇子初时还以为徐喻明怕了他,心里还沾沾自喜,等发觉事情不对时,他在观政台发了一顿脾气。当时观政台的一片寂静,新来的几位观政士显然不懂二皇子为何生气,却不妨碍他们静观事态发展。 “二皇子莫不是觉得政务太过繁杂,应付不来,才发了这脾气?”徐喻明不咸不淡地说,继续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目光还盯着手中公文。 “为何你把督查赈灾的事交给了老三安排?” “三皇子推举的人才适合,提出的方案也适合,我找不出不交给他的理由。” 三皇子闻言心下得意,面上好声对二皇子劝道:“皇兄不要急,只要皇兄多花心思在政务上,下次幽明兄长也会让你试试处理要紧的差事。” 上回徐喻明被换药的事,好险没有查到他这里,后来听说太医院一位太医被重罚,还有几个侍者不见了,二皇兄好像在府里发了一通火,显然这事跟他脱不了关系。这人也真是,自己的府里处处都是漏洞,竟还有胆子算计别人,三皇子鄙夷地想,又庆幸他是个蠢的才能衬托自己的不凡来。 “哪轮得到你多言!”二皇子对底下几位皇子一向看不上眼,尤其是这位最爱装模作样的三皇子。 “皇兄,我可是好意相劝。”三皇子一脸受伤地说,无奈地看向徐喻明,“皇兄许是家中有事心情不好,幽明兄长还是担待些吧。” 要说有事也的确有事,二皇子的一位宠妾小产,说是二皇子妃动的手,二皇子一怒之下对二皇子妃动了手,让同样刚怀上胎的二皇子妃受伤流产。后来太医来查,发现二皇子的宠妾根本没有怀孕,而是她买通了医者故意陷害。陛下大怒,令人将此婢杖毙,二皇子还曾前去求情,把本来跟随他劝他不可如此行事的几位老臣也给得罪了。 二皇子这几天听不得有人提这事,见三皇子刺他,他倒也知道得忍忍,偏又忍不下这口气,当下便上前拎住了三皇子的衣领。 “你做什么?”三皇子没料到二皇子竟跟市井无赖一般直接动手,一时有些慌乱。 二皇子也不跟他多言,抡起拳手就要朝三皇子打去。三皇子眼看着沙包大的拳手就在眼前了,吓得闭上眼,忽地听到“嘣”地一声细微声响,然后又听到有人吃痛的声音。是有人来拦了?三皇子暗想,微微睁开眼时便看到真的有人抓着二皇子的手臂。 “放肆!”二皇子回头朝抓着他手臂的人喝斥道。 “到底是谁放肆!”门口传来齐暄帝低沉的声音。 二皇子目光一惊,马上抽回手,回头跪了下来,屋里其他人也跟着行礼。齐暄帝穿过跪着的人,走到徐喻明让出的首位坐了下来。 “这里是让你们观政的地方,不是让你们撒泼打架的。喻守,你真是好大的威风,这是学了你母后还是学了你舅舅?你这是对谁不满?” “儿臣不敢。” “你哪里会不敢,你的胆子大的很,朝哪儿都敢伸手!” 齐暄帝还想教训儿子,不想徐喻明却咳了一声,他也不是故意咳的,的确是喉咙痒一时没忍住。齐暄帝见他也跪在地上,让他起身在边上坐着,又让不相干的观政士先下去。五皇子犹豫了一下,到底没跟着他们一起下去,虽然他觉得自己跟这事也没有什么关系。 齐暄帝也注意到了他,冷笑一声问:“喻耿,你两位皇兄吵架,你为何不劝着?” “啊?兄弟吵架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儿臣听闻世间许多兄弟都爱打架,感情都是打出来的。” “你这是什么歪理!” “儿臣知错。”五皇子马上答道,闭上嘴趴在地上再不敢抬头,他似乎总会惹父皇生气,母妃说这种时候若不是什么紧要事,乖乖认错总没有错。 也不知跟谁学的这无赖性子,齐暄帝暗叹,又把目光移向跪在地上的二皇子和三皇子身上。这三个孩子,若罚了一个,剩下的两个定会闹开;若罚了两个,剩下那一个就得得意了,他隐隐有些头痛。今年开春的时候天气有些反复,齐暄帝也病了一场,感觉自己的体力远远比不上年轻的时候。他知道自己老了,但是直观地感受到自己老了也是头一次。 细细一想后,他发现自己的确是老了,已经不太爱去新来的美人那儿,身上的病痛也多了。他的确应该立一个太子。 这天,齐暄帝狠狠训斥了二皇子后,就罚他禁足半年,三皇子也以不敬兄长为由,罚了半年的俸。这点子处罚三皇子还不放在眼里,反倒是齐暄帝让六皇子也来观政台来一事令他更为在意。六皇子是蓉妃所出,才只有十四岁,尚未订亲,以前多得齐暄帝夸奖,三皇子隐隐感觉这位六皇子会是他的劲敌。 “走了一个二皇子,又来一个六皇子。”吴莎和徐喻明回府后,便在书房悄悄抱怨道。 “希望是个聪明的。”徐喻明微笑说道。 聪明人分很多种,有些聪明人喜欢显摆自己的聪明,有些聪明人喜欢隐瞒自己的聪明,故意露出蠢笨的一面。吴莎不知这位六皇子是哪一种,她打听过几位皇子的事,但打听得多不深,免得让齐暄帝生疑,不过从查到的消息看得出,齐暄帝挺宠爱六皇子。他的宠爱在太子在位时,还不怎么显,这两年才渐渐为外人所知。 齐暄帝的年纪大了,在大臣心中,他是一位心机深沉,心思从不外露的帝王,他如今这般明显地对六皇子好,难不成是想要扶持六皇子?众臣猜测着帝王的心思,有些不甘落于人后的,已经向秦家示好。秦家自然也想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不巧的是家里在床上躺了好几年的太夫人在这当口过世了。秦大人得要丁忧,也就无法与这些人来往。 蓉妃并不是秦大人的女儿,只是秦氏一族旁支女,当初丽妃过世她被选中送入宫中为妃,照顾丽妃留下来的二公主。秦大人需要为母亲丁忧,蓉妃的哥哥秦淡泽并不需要,他如今在廷尉署当差,官至六品,说不定活动一下可以让他代替他出面拉拢朝臣。可是若让秦淡泽出面,将来蓉妃若能更进一步,她家的人还会乖乖听他的吗?就算这些年蓉妃的家人不曾因为女儿得宠产下皇子变得骄奢,更不曾对他们有一丝不敬,可是以后呢? 他并不相信在面对权势的诱惑时,有人能真的无欲无求,一直保持一腔赤诚。哪怕蓉妃的家人念着旧情,不会对他做什么,但分不到足够的利益,那点念旧也没什么意思。 第242章 秦淡泽 “老爷回来了。” 秦宅门口,中年敦厚的管家恭敬地接过刚下马的男子的缰绳。 男子生得方正,眼眉间藏着冷肃,旁人却因他温和的态度忽略了这份冷肃。他微笑看向管家说:“松叔,这点小事就交给其他人吧,怎能让你亲自来。” “替主子办事是小的份内的事。”管家松叔讨好说道。 这位男子便是蓉妃的哥哥秦淡泽,他一笑也没有多说,待要入内院时,才问跟着他过来的松叔。 “夫人今日可在家?” “夫人出去了。” “去了秦府?” “这……小的也不清楚。” 那就不是去秦府了,秦淡泽的面色淡了下来,叹道:“她真的越发不像话了,秦伯母府里有事,她不知上门替秦伯母分忧,却整日往娘家跑。” “听闻是齐家老夫人病了。” “每个月总要病上三五回。”秦淡泽说道,像是发觉自己说多了一般,不再多言沉默地回屋换了一身衣服再去拜见父母。 蓉妃入宫中,家里的日子一下子变好了,却也有许多不自由的地方。像是身边的管家松叔,是秦大人安排的,就连秦淡泽的夫人也是秦夫人相中的。 秦淡泽当初本有心宜的姑娘,只是那家人嫌秦家穷,不愿意女儿下嫁。秦淡泽本以为妹妹入宫,对方应该会松口,谁知那户人家索要的彩礼又增了一倍,就连他心宜的女子也不再替他考虑,反倒觉得既然秦淡泽的妹妹入了宫,这点彩礼也不算多,秦家人应该利索地拿出来。 秦淡泽性格果断,发现心宜的姑娘不替他考虑,隐隐有借着彩礼压夫家一头的意思后,便回绝了这门亲事,转而听从秦夫人的安排。秦夫人让他娶的夫人也不算差,她出身齐氏,虽然她的父亲是庶出在家族中不显,她却是嫡出的,她的母亲生了三女一男,她在家行二,并不得家里看重。秦夫人觉得此女性子软绵,又出自跟萧墨言夫人同族,是个不错的结亲对象。 齐氏嫁入秦家后,的确一直是软弱模样,但再软弱,她也敢时不时地从家里拉划些东西拿回去给她的小弟和母亲。秦淡泽想到了他先前心宜之人,再看看齐氏,不由冷了心肠。 齐氏也知道这样不好,但是公婆宽厚,不曾责骂她,她也渐渐放了心,加上齐氏的母亲一直跟她说要牢牢把管家权捏在手里才最要紧,家里又的确是她在管家,也就放了心。至于丈夫与她关系平平的事,她反倒没怎么上心,她的许多堂姐妹跟丈夫都是面子情,甚至有人说丈夫宠爱的永远不会是正妻,用不着把丈夫看得太紧要。 会这样说的人,多半是家里的夫君有妾室,秦淡泽也有妾室,还是一位良家妾,已经生下了庶长子。齐氏肚子不争气,总是怀不上孩子,不过她见妾室何氏生了儿子,家里的公婆也没有多看重她一分,反倒安慰齐氏。 如今何氏已经生下二子一女,齐氏却依然一无所出,她心里也有些急了。在偷偷看过许多大夫后,她认定自己不会生,也就更要牢牢把管家权抓在手里,跟娘家人多多走动,盼着她的侄子将来能有出息。 对她无法生育之事,公婆倒是安慰她孩子生不生要看各人缘法,让她不必在意,就是她一直无子,他们也只认她这一个儿媳妇。秦淡泽也没有表现得对何氏特别宠爱,对几个孩子也是神色平常,只在她想把何氏三岁的幼子养到膝下时反对了一下,其余时候也不拦着她亲近几位庶子。不过她是有侄儿的人,怎么看都觉得自家侄儿比几个庶子要聪明,也不喜欢他们对她生疏的样子,平时不爱亲近他们。 既然齐氏没在,秦淡泽在父母院中略坐了坐之后便去看了三个孩子。他的父母很喜欢这三个孙儿,可惜为了家宅安宁,两人不得不跟几个孩子疏远。秦淡泽在应下与齐氏的亲事后,便与父母说明,让他们别把齐氏只当成儿媳妇,而是当成秦府出来的某个亲戚。 “就是委屈了我儿。”秦母抹着眼泪说。 “我和妹妹都不觉得委屈。”当时秦淡泽这样说,还看了秦父一眼,秦父为人清正,他生怕秦父不喜欢他使手段。 “你们是有主意的,便依了你们吧。”秦父叹道。 两位老人一开始对齐氏心怀愧疚,对她也是真的好,后来见齐氏总往娘家去,秦母渐渐有了意见,加上她把府里的事都捏在手里,表面对二老恭敬,偶尔却有疏忽慢待的时候,可见不把二老放在心上。两人也就淡了对她的愧疚,转而对秦淡泽纳的良家妾生出好感。 何氏是秦淡泽一位旧友的堂妹,家里也出过七品官吏,可惜因为得罪了人被下了狱,后来罪名是洗脱了,家里却陷入困境。何父郁郁而终后,何家的日子更加难过,何母一个人艰难地养大了二子三女,何氏在家行二,是家里是长姐。秦淡泽派人与他家商议婚事时,何氏倒是要了一大笔银钱,入府后恪守本份不再与娘家有多牵扯。她家中的长兄靠着这笔银钱为本,做起了小生意,总算是把日子过了起来,逢年过节时还会送上丰厚的节礼,生怕秦家因为前头狠要了嫁妆的事对何氏不好。 秦淡泽到了何氏住的偏院时,看到何氏正在廊下教女儿做针线,三岁的幼子秦泊纯则在下人看护下在花圃那儿摘花。等他挑了一朵红色的小朵,便迈着小短腿走到何氏那里,走了一半时,跟着他的丫头发现了秦淡泽,连忙行礼。秦泊纯听到声音,一边继续走着一边朝门口望过来,一看到秦淡泽,他就转了方向朝秦淡泽跑了过来,快要到秦淡泽跟前了,他才想到什么,停下脚步朝秦淡泽行礼。 “孩儿见过父亲。” 何氏和秦泊怡听到动静,也起身远远朝秦淡泽行了礼。秦淡泽点点头,继续朝她们走去,秦泊纯开心地跟在他身边,盯着他的大手看。上回他摔倒的时候,父亲牵过他的手,他可喜欢父亲宽厚的大手了,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被牵。 收回目光后,他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说:“父亲,姐姐在做荷包,上面要绣这个花。” 秦淡泽看看他手中的花,又看了看秦泊怡做了一半的荷包,见上面缝着绣竹,一看就是给男子用的,就不知是给他,还是给他的大儿子秦泊源。 “待女儿学会了,也给父亲做一个。”秦泊怡恭敬地说道。 “你有心了。” “绣花的。”秦泊纯在边上插嘴道,在他心里红花要比竹子好看过多了。 何氏也为秦淡泽做过荷包,秦淡泽看到绣框里就有几个做了一半的,也许里面就有给他的。他挑了一个白鹤的放到了女儿面前,说:“绣这个吧。” 秦淡泽也看过妹妹做绣活,在他记忆里颜色简单的图案容易绣一点,却不知道白鹤想要绣好并不容易,但秦泊怡还是点了点头。 “是,女儿一定好好绣。” 秦泊纯看看荷包上的白鹤,又看看手中的红花,小声说:“我也想要白鸟的。” 秦淡泽一笑,摸了摸他的头顶,看向何氏,“我记得有燕子的。” “有飞燕图,还有喜鹊登枝图。”何氏连忙答道。 “近来别绣什么喜鹊。” 秦大人的母亲刚去,他这边可不能流露出半点喜色。 “是。”何氏应道。 略聊了几句后,秦淡泽又教了秦泊纯几个字,秦泊纯已经开始认字,他年纪尚小秦淡泽都是有空才过来教教他,有时他久久不来,他的长子也会教。秦泊纯很是聪敏,已经认得不少字,还懂得借此向秦淡泽卖乖,得他几句夸奖。 等大儿子从秦氏族学回来,秦淡泽便把他叫到书房,开始校考功课。 直到日落时分,他们一同用了晚膳,都默契地没有提起齐氏。何氏知道秦淡泽要留下来吃饭,她还特意去厨房整治了几个小菜。可惜不能喝酒,秦大人在守丧,秦淡泽也让家人在百日内不得不饮酒不得杀生。 齐氏入夜回家,倒是差人来问秦淡泽晚膳的事。 秦淡泽也没有给来人什么好脸色,说:“晚饭我在芷萱院吃。” 芷萱院就是何氏住的院子。来人看出秦淡泽语气不佳,也没有多问。 秦淡泽倒没有宿在芷萱院,而是去了他的书房。他有一间单独的小院充当书院用,平时不在妻妾那儿过夜时,他就会住到这儿来。廷尉署里的工作,有许多事关机密,他的这个小院平常也不准人出入。看了一会儿案宗,外面就有人通传说是夫人来送夜宵了。秦淡泽目光一冷,他对自己这位夫人很了解,若不是有事相求,她是不会来送什么宵夜的。 “让她进来。”他说着,把案上的东西收拾了一番,再摊开一卷无关紧要的书。 齐氏进了书房倒也不会乱看,见过礼后,她就让丫头把食盒送过去,说:“听说夫君这几日很是辛苦,为妻特意令人炖了补汤。” 连话也说得跟上次一样,秦淡泽暗想,微微点头,说:“你有心了。” “只要夫君喜欢就好。”齐氏有些紧张地说。 齐氏其实有点怕秦淡泽,她有事求到秦淡泽面前时,秦淡泽很少会应允,有时她得去公婆那儿再求一次,由公婆出面说服,秦淡泽才会答应。往往发生这样的事后,秦淡泽会有小半年不在她屋里住,下人也会给她脸色看。 尽管她掌着管家权,但秦府里的情况跟其他人家的不太一样,许多下人不是秦淡泽采买来的,而是丽妃的娘家人送的。她自然知道家里最显赫的小姑子能入宫是沾了谁的光,也就不敢随意处置了秦大人府上送来的丫头。 除了不能随意处置丫头,府里也没有多少产业,她能管的东西其实不多。幸好蓉妃记着娘家,时不时托人赏些东西下来。有些指名给秦父秦母的,她动不得,其余的东西她却能安排。那些不打眼的,她便送回了娘家,像是文房四宝之类,也许蓉妃是要赏给府里几位庶子的,但齐氏却拿回家给了她侄子。 蓉妃本就知道这件事,赏下来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是为了稳住她的心罢了。 虽然掌着家,但是齐氏也不觉得在这个家里是她说了算的,不过这只是她面对秦淡泽时隐约的念头,平常面对何氏母子时,她还是觉得自己家里的女主子,任何人都越不过她去。 等秦淡泽用了半碗补汤,齐氏见他神色淡淡,不像心情不爽的样子,便跟秦淡泽闲聊了起来。秦淡泽也就顺着她的话聊,没一会儿就问出了这碗汤是为着什么事熬的。廷尉现下有一个案子,事关外地一位富商庶子谋夺家产一事,富商只剩下他一个儿子,若不是正妻娘家人来喊冤,当地官员根本不打算查。 这个案子证据薄弱,不过主审的官员当年吃过家中庶弟的苦头,坚持查了下去,近来似乎有些眉目了。这位富商庶子许是听到了风声,便在京城到处求人,不知怎么就求到了齐氏弟弟那里,齐氏的弟弟被人捧了几句,便答应帮他牵线说和。 类似的事齐氏先前也来求后,秦淡泽当初没有答应,后来是齐氏求了秦父秦母逼着他答应了。先前那些事不大且求上来的人本来也占着理,秦淡泽只是不愿意齐氏总做这种事才没有马上答应。想不到这人记吃不记打,竟然还敢再应下她弟弟干扰廷尉办案。 他微微勾起嘴角,眯着眼看着还为那位富商庶子叫屈的齐氏,他真有点可怜她了。 他可以借这事给秦大人卖个破绽,免得秦大人一直疑心他,挡在他前面在宫外借着他妹妹的名头收拢人心;他也可以借着此事处置齐氏,还能一并处置府里一些不像样的奴才。 第243章 休妻再娶 “夫君,你说呢?”齐氏被秦淡泽盯得发毛,默默递了话头过来。 秦淡泽心下还没有定论,目光随意落在了她的发间,问:“我记得你有好些镶宝石的金首饰,怎么也不见你戴?” 齐氏面上发白,不敢说这些首饰都被她老娘和她弟妹看中要走了,迟疑了半晌才说:“那些首饰贵重,平常戴要是掉了就不好了。” 秦淡泽已经猜到这些首饰的去处,只觉得眼前这妇人很是可怜,她娘家的人只当她是摇钱树,她婆家的人也不曾真心待她,连一个孩子都不曾让她怀上过。 “齐弟这次又得了多少好处?”他冷哼道。 “没,没有呀,我……我就是听人闲聊才知道的。”齐氏支支吾吾地说。 “下去吧。” “那这事……” “下去!”秦淡泽冷声喝道。 齐氏委屈地抿了一下唇,乖乖行礼退出了书房。这事还是得麻烦公婆,齐氏暗想,看了一天色,见已经是月上中天,她也只得明天再去公婆的院里哄他们帮忙,正好趁着夜里,她可以让屋里的丫头为他们赶两身衣服出来送过去。想到院里丫头很难使唤,她又为即将付给她们的赏钱心疼。 只是这次的赏钱她给了也是白给,公婆得了衣裳虽然欢喜,但是也没有应下她所求之事,哪怕她又哭又求,又把自家弟弟若办不成这事的后果说得很是严重,婆婆也只是为难地坐着,只会说“这可如何是好?”。齐氏跟秦母说了半天,还没有说动婆婆,就听到院里的小丫头跑了进来。 “不好了,老夫人、夫人,老爷不好了。” 齐氏本就有火,见个小丫头慌慌张张的,不由皱眉,“你这是什么规矩,什么不好了!” 小丫头挨了训,马上跪了下来,说道:“老夫人、夫人,老爷被一位大人在朝上告了,说是收受贿赂,干预诉讼!” “什么?”秦母惊地站了起来,马上身形一晃摔了下去。 齐氏脸色灰败,正想着这事是不是跟她弟弟有关,秦母便昏倒了,她也没有提防,不曾马上将她扶住,还是跪着的小丫头眼疾手快将秦母扶住,一边叫人扶秦母回房,一边叫人去请大夫。齐氏在原地犹豫片刻,马上叫了心腹丫头回去舅家通风报信。 只是这丫头还没有出秦父秦母的院门就被人拿住了,整座府里也只有秦父秦母院中的下人是听秦淡泽调遣的。秦淡泽的确是被人参了一本,还是他自己漏了风光。他并没有收取什么贿赂,更没有干预诉讼,只是趁事情成真之前先发作起来断了后患。但他也的确暂时停了职,得等着上面调查清楚了才行。 下朝后,他径直回了家,先把朝上的事跟松叔说了,让他去秦府报信,还特意说要劳烦秦大人跟齐府嫡支的人说一声。松叔刚走,院里的小丫头就慌里慌张地跑了进来在秦母面前演了一出戏,这事秦母早些也知道,不过秦淡泽跟秦母没有说得那么清楚,只说他要割肉剜疮,请秦母万事莫急。秦母一听到儿子被官家扣住了,还是急得眼前发黑,幸好院里的丫头马上请了大夫,秦母才安然无事。 秦淡泽松了一口气,若是他此举真把秦母吓出好歹来,他真是万死难辞。一想到齐氏果然又想从他母亲这儿入手,秦淡泽心下就憋着一口气,这会儿,他让齐氏跪在父母院内,令人去叫了何氏入内侍候汤药,只等着松叔回来,他才能决定如何处理齐氏。 松叔动作倒也快,秦大人得知此事后,自然也极为恼火,要是秦淡泽出事,宫中的蓉妃定然也会受牵连,幸而这事听着不大,陛下也许还会以为是有人见不得六皇子出头才故意弹劾秦淡泽。他正好可以借此事晾一晾秦淡泽,让他知道没了秦氏一族的扶持,他在朝中举步维艰。 他却没有想过齐暄帝最恨外戚,秦淡泽若真能跟秦氏一族脱了关系,反倒合了他的心意。 秦淡泽知道这并不容易,他也不能在这个时候跟秦府决裂,让外人觉得他是个过河拆桥之人,但是小小闹一场却无伤大雅,也让人知道他不是那么好惹的。秦大人不理会这事,只干巴巴地安慰几句,也不提与齐氏一族交涉的事。秦淡泽午后却押着齐氏身边的心腹丫头,去了齐氏嫡支那里,在齐府呆了一个下午。 回来之后,他便以不顺公婆、无子为由休了齐氏,并当场清点了齐氏嫁妆,将她送回齐家。齐氏已经在院中跪了小半天,整个人昏沉沉的,心里还暗暗抱怨秦淡泽太心狠,谁知转眼她就拿到了休书,被秦淡泽休回了家。 一般人家休妇,结亲的人家就从结亲变成了结仇,但是秦淡泽已经跟齐家谈妥了条件,这仇便结不成,就算有仇也是齐氏那一家。那一家在齐氏被休回家后,便被出族了。 齐氏的弟弟在齐氏休回家之前就已经被下了狱,他的确借着秦淡泽的名头在外面收受钱财,幸好秦淡泽并没有真的为他办过事,他以为办成的事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见儿子被抓,女儿被休弃,齐母却不觉得儿子有错,只觉得齐氏无用,没有拢住秦淡泽的心,才会令家中受累,就连弟媳也埋怨她,齐氏以后的日子可想而知是不会好过。 既然连当家主母他都说休就休,府里的几个蛀虫他也要敲打一番,不过他也没有把事情弄得太难看,只绑了三个狐假虎威的让松叔把他们送回秦府。 “我知道秦伯父当初把他们给我是担心我手中没有好使唤的人,只是我年纪轻,不能使他们信服,倒让他们做出有损秦府威名的事。我也不好处置他们,只能麻烦松叔将他们带回去,免得他们继续在外面败坏秦府的名声。” 松叔有心想劝劝,实在这些个人犯的错是板上钉钉,这样的人他也没脸让秦淡泽留下,也怪他一开始小看了秦淡泽,对府里的下人也没有那么上心管着,才让他们犯了大错也不懂遮掩。 秦大人得知了此事,自然发了一顿脾气,觉得秦淡泽这是要给他脸色看。松叔也觉得像,但秦淡泽并没有把秦大人派过的下人都退了,可见还是给秦大人留着情面的,也许真是这几个人在这个节骨眼上闹出来让秦淡泽气狠了,他才会这样做。 想是这样想,事实是不是如此,松叔也不知道,秦淡泽是不是故意违抗秦大人,他也不清楚,他现在只能夹在两边,继续在秦宅当他的管家,盼着两边关系能好起来,免得他到时候里外不是人。 秦淡泽被人弹劾一事,审了月余才结了案。他早就有了心理准备,知道有人会借着这事朝他泼脏水。他没有去向秦大人服软,也没有自己奔走。能不能官复原职,别人说了都没用,只有陛下说的才有用,至于陛下会不会让他洗清罪名,就要他是否还有留着的价值。 事实证明他还有,或者说,六皇子还得立在朝堂之上。 宫中良妃听说秦淡泽官复原职的消息时,不由轻笑一声,说道:“倒是我小看她了。” 秦淡泽虽然洗清了罪名,但是外面仍然议论纷纷,他休妻的事在世人眼中有各种解读,也传闻说他的确与小舅子狼狈为奸,如今见事情败露,他便把罪名推到了小舅子身上。他并不理会,也没有多做解释,在他看来,他的休妻一事还没有精彩到世人说上十日的地步,如今让流言缠身,未尝不是一种向帝王示弱的好方法。 不管外面怎么说,他休妻是事实,官复原职是事实,他是六皇子的嫡亲舅舅也是事实,冲最后一点,京城就有大把的人家想跟他结亲。可惜他的底子到底薄了一点,大家族还在观望中,考虑到他才休妻不久,为了他的名声,他们都没有显得太迫切。 秦淡泽其实心中早有人选,待到了年底,他得了让他外派的调令。这也在他的预料之中,他在廷尉已经呆了好多年,若想再进一步,的确得去外面呆几年。既然得要外派,他最好是能携妻上任,他便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快速地跟人订亲成婚。 他娶的那位不是别人,而是何氏的妹妹。何氏有一幼妹,才刚满十四,因为小时候一场病变成了痴儿。何母心知她在世时,还能好好照顾好她,等她一走,她的两个儿媳妇不见得能一直容下她。儿媳妇和女儿终究隔了一层,她也从小跟女儿说,让她们将来一定记得照顾妹妹。何氏作为长姐,一直记着这个话。 她也没有想到,有一天她的小妹会成为正妻。秦淡泽向何家提亲时,何家人都吃了一惊,等回过神来,又觉得这真是天大的好事。不管秦淡泽是为了什么娶了何小妹,再不济将来他贬妻为妾,让何小妹跟何氏一样成为妾室,有何氏和她生的三个孩子,何小妹的日子不会太难过。 与人结亲,将来魂也有了归处,还会得香火照顾,何母是再满意也没有了。 秦淡泽要娶一个痴儿为妻的消息,马上也在京中传开了,这事比他当初休妻一事流传得更广。大家纷纷猜测他这样做的原因,说得最多的不外乎就是秦淡泽对他的妾室何氏非常宠爱,偏又不好以妻为妾坏了名声,只能娶了何氏的妹妹,用另一种方法让何氏成为了他后院里最要紧的人。 这些谣言,何氏略有耳闻,她并不信秦淡泽待她有这么厚的情义,但这并不妨碍她继续扮演一个知情识趣的妾室。秦淡泽能娶她的小妹,便如同她家的恩人一般。当初纳她为妾的时候也是一样,若不是他出的彩礼丰厚,何家过不了那时的难关。他一次次地助何家,她便是赔了这一生又何妨,若有来世,她愿意继续为奴为婢在他跟前侍候,也用不着他另眼相看。 秦家的事,吴莎也略有耳闻,她还跟徐喻明嘀咕,说这位秦爷也算是位人物了,要么不动一动便干净利落,为蓉妃铺平了前路。 “总归是锋芒太露了些,出头太早。” “若其他几位皇子能联手对付六皇子,他便的确是出头太早,可现在看来,却是三皇子一家独大,五皇子和六皇子勉强求生呀。” 二皇子被禁足后,三皇子在太子人选中呼声最高的人,他面上谦恭、礼贤下士摆足了姿态,让人挑不出什么错来。以三皇子如今在朝中的名声,陛下若不立他为太子,也许会有很多人心生不满。除了三皇子,六皇子在朝中的名声也不错,不过秦家领头的秦大人在丁忧,六皇子嫡亲的舅舅又外放了,形势对他不利。与这两人一比,五皇子就低调得多,偶尔有事传出也是他在外面与人斗酒喝醉的糗事。 “良妃倒是坐得住。”吴莎感慨道。 “如今许家在朝中势弱,良妃也不敢有太多动作,多少人盯着她呢。” “陛下尤其盯得厉害。” 徐喻明轻笑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哪位皇子上位,都与他无关,他只想熬过这几年,就回钱塘过他安稳的日子。在朝中呆得越久,他反倒更加怀念在钱塘闲到有些发闷的日子,总好过如今事事都需深思。许是年纪大了,越发没有少年时的想做一番事业的热血了,他暗想,又觉得自己这样的想法像极了时常把年纪大挂嘴边的吴莎。 尽管这皇位的确与他无关,但他未必就与夺位这事无关。 三皇子在朝中地位稳固之后,面上越发谦逊,心里却越发傲气,这股傲气在面对他的几位弟弟时尤其明显,到徐喻明这儿倒还收着只敢放在心里。徐喻明只当不知,他也不会为了三皇子名声逾显就让着他,依旧保持毒舌的风格,好几次让三皇子下不来台。 见徐喻明的脾气又臭又硬,三皇子不是没想过迂回的方法,比如让人在齐暄帝那儿吹吹枕头风,又或者在外面挑徐喻明的错处。徐喻明因为身体弱,不在外面走动,家里其他人也学他的样子无事不出门,三皇子就是要拿错处,也无从下手。 代表府里出面处理一些外务的是徐言山,他倒有时也会跟一些旧友聚聚,免得他们说他成了郡王府的公子便目中无人了。 第244章 雪日 徐言山以前聊得来的朋友不多,许多朋友在他被分出徐家后就不再来往的,族中的堂兄弟又因为儿子入学的事断了关系,他过继出去后跟他们吃过几次饭,却总有些不对味。剩下的几位好友相聚,有时他们也会带朋友来,但大家说来说去便只是那些话。他的朋友颇有些狂士之风,以前徐言山对他们的言论不明觉厉,现在被徐喻明教导后,暗暗觉得他们只会空谈发发牢骚。 虽是如此,他也没有跟他们断了往来,用徐喻明的话说这些人性格天真,与他们来往没有好处,但也没有坏处,若只是想跟人聚聚沾点人气,跟着他们倒是刚好。徐言山知道徐喻明身居要职,朝中太子又未定,也不敢轻易跟生人来往,既然徐喻明说了这些人可以相交,他也就放心地继续去与他们聚会听他们谈古论今。 聚会时,他们偶尔也会叫自己的好友来,有时也会请琴师来弹琴。这些人如今也就徐言山算有钱,但是他也不敢乱用郡王府给他的钱,生怕让自己的父母误以为他是个爱挥霍的。他如今不用做账房,没了月钱,但有了月例,这月例倒比他以前的月钱要高,不过这钱他都是放在庄氏那里,就如同他以前一样。 既然大家都没钱,美酒畅饮美女环侍这样的场面自然不可能出现,且这些人许是穷久了,对旁人聚会一掷千金的做法很是不屑,觉得都是铜臭没有气节。用吴莎现代听过的话说,就是这些人有些仇富,也亏得徐言山跟他们来往时继续装穷,不然他们连他也恨上,再也不带他一块儿玩了。 他们会带来的朋友,大抵跟他们臭味相投,前面倒有几次有心思不纯的人跟来聚会,带他们来的人事后被无情的嘲笑了,如今嘲笑和被嘲笑的已经到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徐言山倒是跟两边的人都交好,他与这些友人相交多年,他们现在闹成这样,说不定某一天会为了一句话一幅画又重新来往。以前他觉得这般作派才是名士风范,现在想想……呃,好像有点孩子气。 这天聚会,徐言山与跟新来聚会几次的一名文士坐在一边喝酒。天气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雪的样子,他们也是猜测今日有雪,才会约在荒山上赏梅赏雪景。说是荒山,其实也不是,到了春天还是有许多人上山踏青的,就是冬日没什么人来,尤其是这样恶劣的天气。 据发起聚会的人说山上有一株梅花开了,这是冬日开得最早的梅花,他们一听到这个怎么能不来看看。 看也看了,也围着梅花品评一二,只差雪还没有下。在场的人都冷得受不了,只能靠手中的热酒驱寒,徐言山往年也不怕冷,到了郡王府后,郡王府给每个院送去足够的炭,他在家的日子每日都围在炭炉边上,被暖得娇气起来,在外面这么一冻有些受不了。 幸好这场雪在天黑之前下了,不然这些人估计会在野外夜宿。徐言山跟友人坐马车离开野外时,连告别的话都说得哆哆嗦嗦的。 “后……期。” 徐言山意思着说完就上了马车,他现在头昏昏沉沉的,也不知是冷风吹的还是热酒喝多了,心里还有一点后悔,听说今天府里会做锅子,里面加了郡王妃在南方寻来的驱寒秘方,初时吃有些呛鼻,但是吃了几次他就爱上了这个味道。 正想着锅子的味道,外面就有人敲了车厢的门,是新来聚会的一名文士想搭徐言山的车。这次出行,徐言山坐的是郡王府的马车,车外瞧不出什么,里面却铺着皮毛,放着火炉,比一般马车要暖和得多。而参加聚会的其他人,有人是坐着通幰马车,也就是敞篷马车,还有人坐着敞篷牛马,觉得这样更有风范。 徐言山也曾想跟他们坐一样的马车,但是郡王府没有通幰马车,徐喻明和吴莎都不适合坐着敞篷马车在街上行走,一个是身体不允许,一个是身份不允许。 不过在这么冷的天气里,坐在通幰马车里,感受冷面扑面有多酸爽,徐言山不用想也知道。他庆幸府里没有通幰马车,他也就有正当的理由坐备着暖炉的马车出门。 以前他参加聚会时,也跟家里有车的友人共坐一辆车,这会儿有人来搭车,徐言山自然答应。他就是有些不好意思,怕来人觉得他这马车里太暖了,认为他是贪图享受之徒。 俞生上了马车后倒没有多说什么,他似乎有点喝醉了,搭徐言山的车是因为他过会儿要去的地方正好跟郡王府顺路。两人在马车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聊着聊着,酒意上来了,两人渐渐没有声音都打起盹来。也不知走了多久,徐言山感觉到了地方,被扶着下了车。 他觉得是到家了,歇了片刻后,他感觉身边躺着了一个人,他头疼得厉害也没有多想,等他再醒来时,嘴里正被灌着苦药。 “……也是福气。”有女子的声音幽幽说道。 他正在想屋里怎么会有陌生女子说话,后来想到这声音听着有些熟悉,马上便想起这是他“母亲”的声音,不过这会儿她的语气少了平时的温和,似是出了什么事。能有什么事呢,他想,偏头疼得厉害,什么也想不起来。 等他再醒来时,便看到有女子正坐在床边,定睛一看正是庄氏。想要问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喉咙却干得说不出话来,他只能伸手拉了拉她的袖子。 庄氏发觉后猛地转过头来,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夫君,你总算是醒了。” “怎么了?”他挤出三个字,喉咙更发觉得疼了。 庄氏听出他声音不对,马上去倒了水喂给他,等他喝下一杯后,她才开口说:“你发烧了,病了好几天。” 徐言山隐约想起他病倒前的事,叹道:“不该去雪天赏梅的。” “是,不该去。”庄氏说道,轻抿了一下唇,略显沉重的脸上挂着一抹笑。“夫君好好歇着,养好身子最好紧。” “你莫担心,我一向身体好。” “是,大夫也这般说。” 之后几天,庄氏衣不解带地在他身边照顾他,儿子每日都过来探病,知道为父亲擦擦汗陪着说话,正院那边也每日派人过来问候。 “也是幸好在郡王府里,不然这一场病下来,家里的日子都没法过了。” 庄氏微笑点头,应和道:“是呀,多亏是在郡王府。” 徐言山感觉到庄氏语气有些郁气,心下猜测是因为他生病让她想过了她父母弟弟受病痛所苦的事,暗怪自己这些日子得意忘形,没能管好自己的身体生了这场病。他以后还是在天气好的日子,再与风流名士来往吧。 一直等到他病好了,他才从来探病的管家那里知道了庄氏心情不佳的真正原因。 那天他从效外赏梅回来时,先送了俞生到他要去的地步。那里是某位官员的府邸,宅子的主人当时已经侯在门口,听俞生说同来的朋友瞧着像是醉得厉害,没法再坐车了,便把徐言山扶进屋去稍坐。府里配给他的小厮忠净也跟着他进去,后来却被支开了,再后来小厮发现他跟一个女人躺在一起。 这之后本来俞生跟宅子的主人是要闹开来的,但当事人之一的徐言山却怎么摇都醒不过来,小厮忠净倒也机警,抱着徐言山硬说是被人害了。当时宅子的主人还请了好几位有脸面的贵客,一看徐言山是真的醒不过来,连忙请了大夫来,大夫不知是医术有限还是怕被拖进事里,把徐言山的状况说得很含糊,也没说清是病了还是其他原因才醒不过来,但醒不过来一事是真的。 趁着宅子的主人去请大夫的时候,忠净也让车夫赶快回府报信,幸好那地方离郡王府近,钟富马上就到了。不管宅子的主人怎么分辨,徐言山的确是醒不过来,这事最后便推到了跟徐言山躺在一起的妇人身上。这位妇人也是可怜,她只是住在宅子附近的某位小官吏之妻,与宅子的女主人聊过几次天,那天是受邀到府里吃茶,想不到遇上这样的祸事。 妇人百口莫辩,听说当即在府里的撞了柱,幸好当时钟富出手拦了一下,等她夫君来了再把事情原原本本解释了一遍,哪怕中间有人插嘴想把事情推到徐言山身上,但是徐言山不醒人事的事所有人都是亲眼所见,加上妇人满头是血的控诉自己是在迷迷糊糊的情况下被人扶到这间屋子里来的,事情究竟如何已经很清楚了。 钟富当时庆幸他们没有寻一个置生死于肚外一心想栽赃的妇人,若是妇人一口咬定是徐言山所为,徐言山满身是嘴也说不清楚。这也得亏当时徐言山躺着一动不动,但凡他醒着分辨一两句,妇人也许就把苗头指向他了。事后他就是再找证据,徐言山的名声也保不住了。 事后钟富查到妇人的夫君是替石家办事的官吏,而她并不是宅子主人一开始挑中的女子,宅子的主人许以重金的确找了一个愿意以死来陷害徐言山的人,但是那人似乎是个骗子,卷了钱之后跑了,宅子的女主人便寻了与她有私怨的邻居妇人做局,想要一箭双雕。 事情查到这里,吴莎和钟富都没有再查下去,这事事关几位皇子,当由齐暄帝身边的人接手去查。徐言山也不用知道许多,只需知道外面人所知道的事便够了。 徐言山听钟富讲完,像是听了一个与他无关的故事,他想了又想,一点也没有相关的记忆,就连昏迷前隐约记得的,在病了几天后,他也完全记不得了。 见他一脸茫然,钟富心下跟吴莎一样,叹了一句傻人有傻福,在宽慰了徐言山几句后,钟富便退下来。他没有跟徐言山说徐喻明也病了,虽然这病半真半假。 徐喻明一病,自然也就不去观政台当值了,他不去,其他几位皇子也不必去了。 “既然指导你们的人不在,你们也都回府呆着吧。” 齐暄帝当时很光棍地跟三位皇子说,三位皇子自然不敢不应,里面除了五皇子挺高兴,其余两位皇子都面色淡淡。 临近年关,齐暄帝把选拔官员一事也交给了观政台,刚从太学升上来的观政士哪里懂这个,平时这些事都是徐喻明跟几位皇子商量着来的。有几个职位他们都想好了人选想要争上一争,本来想着徐喻明病了,他们争不了却可以分一分,谁知他们却连提人选的资格也没有,直接让陛下劝回府里了。 明年二皇子会不会继续禁足还未可知,还是得劝陛下早日立太子,他们心下想道。 徐喻明可以预见他们心里的抱怨,但跟他又有什么关系,那些要紧的职位早就被齐暄帝内定了,这些人偏向不同的皇子,等他们上位后朝中各位皇子的势力正好可以平衡。 再说他也是真的病了,就是他们抱怨他也不会去上值。他的病用吴莎的话说就是冬日综合征,一般人冬天会生的病,他依次都会得,尽管病得都不重,却反反复复地也不好全。吴莎不想他喝太多的药剂,就连张院首也说药喝多了不好,若能好好在屋里将养着,药也可以不喝。 他已经知道郡王妃在自学医术,每次他来诊脉,吴莎都会自己写一个方子请张院首指点。张院首也不藏着掖着,吴莎问了,他便细细地教导,要是有个万一的时候太医一时赶不及,她也能帮着拖点时间。他甚至想,若是将来郡王还得回钱塘,有郡王妃在身边为郡王调养身体,他也能安心些。 张院首认得昭王,当年王氏为她的病痛发脾气要处置太医时,是昭王在边上劝慰她。可是他也不得不承认齐暄帝比昭王合当帝王,昭王心肠太软。徐喻明倒是个心硬的,不过硬心肠的人也不是非当上帝王不可,他也可以为一人软下心肠。 第245章 大儒 徐喻明生病的事瞒着徐言山,却没有瞒着其他人,照顾父亲时得出经验的徐秀竹待父亲好的差不多了便开始到正院来问安,想要照顾徐喻明。面对一个孩子,徐喻明倒也没有刻意装成病情严重的样子,就是被秀竹叫“祖父”的感觉很奇怪,好像不久前他还被一个同样大的孩子叫“姑父”,怎么一下子升级了。 吴莎倒是适应得挺快,每次徐秀竹到正院来,她总是慈祥地招他过来。 “到祖母这儿来,祖母这儿有糖。” 徐秀竹不敢不听她的,也对与他印象中的祖父祖母完全不同的的徐喻明和吴莎很是好奇,他以前在老宅前不受宠,至少他的继祖母从没有给他吃过糖,还总是对他很凶,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小叔叔欺负他,祖母总会说是他的过错。 新的祖父祖母不一样,总会给他好吃的东西,还笑眯眯地跟他说话,他握着准备给徐喻明用的绵巾子站在边上准备徐喻明要用的时候递过去,心里盼着徐喻明的病可以早点好。 徐喻明的病照例到了过年的时候也没有好,他和吴莎自然就省去进宫的事。徐言山病了一场,本来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后来吴莎跟庄氏提了过年入宫请安的事后,徐言山又“病”了。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吴莎笑道。 “他总不能病一辈子。不过我看他像是被吓着了,以后还不知会不会跟人出门呢。” “他的那些冬日活动实在有些扯,什么去野外赏梅,我听着骨头缝里都透着冷。听说他的那些朋友里,有一位去年还去名山寻访仙人,差点没在山里变成野人。” “你不觉得有趣?”徐喻明盯着她笑眯眯地问。 吴莎语气一顿,叹道:“也就只有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时候,我才觉得有趣,发生在自己人身上,我只觉得匪夷所思。若是这么做的人是你,我直接把你锁起来不让你出门。” “我以为你会陪着我去。” “我可吃不消陪。”吴莎抖了抖肩,却又想,如果真有这样一天,她说不定还真会陪着。她实在不放心看他一个人犯蠢,也就只有舍命陪郎君了。 不管郡王府的人是否入宫,宫里还是一如往常的热闹。今年,因太子被废后一直称病的石皇后没有再缺席,她出面接见了宗妇,哪怕脸色仍是倨傲的,但是态度软和许多。等二皇子禁足期满,他主动入宫去向齐暄帝请罪,又在皇后宫里呆了半天,之后还亲自送了礼到了郡王府。 郡王府的大门依旧紧闭,但他送来的礼还是留下了。吴莎拆着二皇子送来的东西心情颇好,就是齐暄帝赐下来的东西也不过如此了。 “石家真有钱。” “再多的钱财没有本事也保不住。” “这才多少年呀。”吴莎说着,倒也没有为石家可惜,石家有些得意忘形,实在不值得同情。 “这才只是开始呢。” “二皇子毕竟占着正统。” “这得陛下认了才算。”徐喻明说道,显然不打算再说下去。 吴莎也没有再讨论这个的念头,随手拿了一根玉钗在鬓边比划了一下,“怎么样,这个好看吗?” “配不上你。” “净瞎说实话。” 吴莎到底没留这套头面,在送来的东西挑拣一番后,她分了一些,其余的都入了库。哪怕她知道入库的东西,以后也是别人的,但一下子都散出去,她心里还是过不去。 新的一年,四位皇子在朝上均有表现,朝臣们也渐渐发现,郡王的评价影响着陛下对皇子的态度。一时间想要拉拢徐喻明的人又多了,哪怕他这儿不好下手,他现在还有儿子孙子,他们又不像他一样避不见客。 徐言山上次得了大教训,之后一直在床上休息到元宵节才出了家门,带着妻儿去赏了一回灯。他本来是个爱热闹的性子,以前条件不允许,他只能跟着一群人在他们边上看着,如今却隐隐成为了他们的中心,让他颇有一些得意。不过他也静得住,闲暇时光他能呆在屋子时一直捧着书不放,只消没有人叫他外出,他都不会挪窝。 有时对书中的一二句子有了新的理解,他恨不得马上跟人分享。若是在以前,他也许不管对方是否方便去了也就去了,现在他却得仔细考虑一番,甚至得想想他去见的人会不会有问题。他实在不想再吃亏了,上次的事哪怕他一点印象也没有,也把他给吓着了,一想到那位妇人差点自尽,他心里就过意不过。听闻妇人与她的夫君已经离开了京城,去了很远的一个地方,他只希望大家都不要再遇着这样的事。 只是他就是再忍着,在听说有大儒来京城讲学后,他就忍不下去。 约了几位好友,他们一起去大儒结庐讲学的地方,跟其他慕名而来的文士一样席地而坐,听大儒宣扬他的理念,等他讲完便有会文士向他提问,双方一来一往答辩很是精彩。徐言山最喜欢听双方相辩,总能给他醍醐灌顶之感。 这天他听完大儒讲学,大儒的一位弟子上前叫住了他,与他攀谈。徐言山一开始挺高兴,觉得是有人慧眼识珠看出了他有大材。这是他听完他人答辩热血沸腾时才会冒出来的想法,在他跟来人聊了几句后,这想法就消失了。飘飘然的感觉一抽空,他就像坠落地面受到重击一样,一下子看清了现实,甚至开始担忧这位大儒让弟子来跟他说话是不是有什么目的。 目的自然是有的,这位大儒姓王,与那王氏一族倒不是同族,但是王氏显赫时期,他也曾跟着沾光,入宫为先帝和几位皇子讲过学。这段经历在齐暄帝上位后并没有什么用,追随他的人虽然多,但他依旧不能入仕。这么些年过去了,他也想通了,索性培养自己的弟子,希望他们成为国之栋梁,他也能扬名天下。 渐渐地,他就得了一个好为人师的毛病,尤其是处于上升期的贵族子弟,他都希望能收为弟子,将来能帮他提高声名。 他这心思极为隐秘,旁人只以为他是一位照顾晚辈的善心老者,加上他的确有才,名声也响亮,一些想要升职的官员也愿意拜他为师镀个金。 徐言山没有拜过什么师,在文人圈里没什么名气,在纨绔圈里也没有名气,官场那就更不用说了。作为官二代,很少甘于寂寂无名,像他这样处境的人许多都会去拜师,或者在外面混闹。王大儒猜测徐言山住在郡王府上,许多事都不是很方便,他估计也没有胆子往纨绔方向发展,倒不如装成一心向学的好学之士,观他往日行径,他也的确是个好学的。 这样的人,王大儒将他收为弟子,两人互刷名气本来是双赢的事,但是他没料到徐言山在遇了一次事后,警觉心提升了不知多少倍,见有陌生文士来拉关系,他恨不得立刻跑回家。他也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便寻了一个家中有事的借口。 “视声利篾如也,徐兄真乃吾辈之楷模。”徐言山的一位友人感慨道。 其他人附和点头,在他们看来过继到郡王府之后还能与他们平等来往,不骄不奢,此等心性已经很是难得。 先前发生的事,他们也有所耳闻,有人私下曾以为徐言山会以此为理由疏远他们,现在看来是他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就连引荐俞生的那人,徐言山也没有怪罪。 两人已经认识十几年,徐言山深知这人在喝多了之后会随口应下什么事,也会轻易跟人交心。这并没有什么不好的,若不是他的朋友出了一个徐言山这般跟权力中心沾边的,他也不会让人算计了去。 两人喝了一餐酒,让过去的就这么过去,但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会在当事者的心里留下影响。受影响颇深的还有庄氏。以前在祖宅的时候,不是没有丫头向徐言山示好,甚至在她跟徐言山成亲前,徐言山还有过通房,不过这位通房因为得徐言山看重被他继母恶意嫁给了一位小商人为妾。 徐言山也去求过,可惜并没有什么用,不过那位小商人除了出身差了些人倒不坏,妾室生下儿子后也在家里站稳了脚,日子过得比跟着徐言山要好。这样意料外的好结果,不可能次次都有,徐言山不敢侥幸,成亲后小心跟庄氏过日子,看到她受委屈也会为她辩白几句,哪怕他的话只会招来父亲的厌恶,甚至到后来他被分了出去——这也算是意料外的好结果。 庄氏知道徐言山作为夫君算是好的,比徐家很多人要好,哪怕家无恒产只能清贫渡日她心里也高兴。她不是没有想过家里会有别的女人,当初继母为了恶心她也想塞一个不像样的女人到徐言山房里,却被徐言山拒绝了。哪怕被扣上不孝的帽子,徐言山该拒绝的事还是会拒绝。 当时庄氏想,那样的女人的确留不得,可不是她不贤,若是将来遇碰上好的,她可以替徐言山出面安排。如今他过继到了郡王府,有妾室也许是迟早的事,就连事事与郡王妃商议的郡王都有一个妾室,但是她一时却开不了口。一来她不知找谁来当这个妾室,如果桑乐还是她的丫头,她会是一个好人选,但桑乐已经是她的弟媳妇了;二来徐言山似乎没有这个意思,他就算当了郡王的儿子,在女人上也没有花太多心思。 可是他不想,不代表别人不替他想,上次是有人陷害他才跟别的女人躺在一块儿,要是有人故意找女人去哄骗他呢?庄氏一想到这个,胸口就闷疼,恨不得徐言山日日不出门才好。她不能拦着他不出门,他还要跟他那群朋友去谈古论今呢,可她能拦下其他不怀好意思的人。 如今来郡王府的女客,有许多都是她接待的,尤其是徐家妇。她们中间不乏有想要把弄人进郡王府的,有些是为着她们自己,有些是受人之托,不管是哪一种,庄氏都不能让她们得逞。 王大儒最终没有收徐言山为弟子,但他收下了三皇子,这比收下徐言山更容易出名。同样的,三皇子成了王大儒的弟子后,在文人中的名声又好了一成,王大儒的弟子也自动被归入三皇子这一派。京城中不少文士关注着此事,一时说什么的都有,还有人说幽明郡王之子想拜王大儒为师,结果王大儒没有收。有好事者还去徐言山那儿求证,徐言山倒是据实相告,相信的人却不多,反倒说他气量小,被拒了却不敢承认。 因为这样的流言,徐言山又有一阵子不想出门,庄氏也乐得他如此,还让他抽空多教教儿子,算是给徐言山找了正事做,免得他总想着出门。 三皇子得意没多久,王大儒欺侮少女、欺世盗名之事就曝了出来。 作为风流名士,王大儒家中姬妾不少,他也喜欢跟友人互送姬妾,他的妻子早年已经亡故之后他便没有再继娶,他的儿子在学问上资质平平,后来还是他走了门路给他弄了一个县丞当当。家里虽没有人拦着他不断找新的女子红袖添香,但他总觉得只家里几个美人不太够。 家花没有野花香,尤其是那些鲜嫩的花骨朵…… 王大儒常会跟人相约踏青,有时会在村庄里借宿,乡下充满野性又天真可爱的小姑娘最合他的喜好。只是不是每户农家都愿意把家里的小姑娘卖了,他有时又有在喝醉的时候,这些年下来也出了几桩事。这些事在有些人眼中也许还无伤大雅,可他将弟子写的文章占为己有,把里面提出的新学说说成是自己先想出来的,这就让人不耻。 这两件事一出,王大儒自然想要挽回名声想了许多借口,三皇子也帮了他许多,他总不能让世人知道他所认下的先生是个道貌岸然的。可惜这样的事,他越是相帮就陷得越深,之后连他的名声都跟着败坏了,等他想要与王大儒断绝关系时已经迟了。 第246章 冲撞贵人 徐言山听到王大儒的传闻后有些震惊,他想到先前去听讲学时自己还跟王大儒的弟子说过话,想不到王大儒竟然会是这样的人。他不知道当时那位弟子是受命来拉拢他的,也不知道后面他拜师遭拒的消息也是王大儒那里传出去的。 为了这事,他还约了好友聚了一场,席间几位好友讲了许多世间沽名钓誉的故事,让徐言山又是感慨一番。 “这些名不副实之辈,虽得一时之显耀,但终会受一世之唾弃。”徐言山说道。 他的几位好友自然附和,几个人本就是说话没有顾忌的,一时又说了许多,还有人嘲讽了三皇子一番,像三皇子这种美名在外的,他们其实早看不顺眼了,现在看到他果然闹出事端,他们自然要说上几句。徐言山当场便觉得这么说三皇子有些不妥,但是想想这是私人聚会,应该不会有人知道。 他哪里想得到隔墙有耳,他的话没多久就传到了三皇子耳中,气得三皇子摔了一屋子瓷器。三皇子知道徐喻明在齐暄帝心中的位置,从过年时徐喻明一病他们几个皇子就得跟着避居在家看,郡王府的人轻易动不得。但他又咽不下这口气,不过是徐家一个不起眼的孩子,也不知怎么就被挑中过继了出去,竟然这么猖狂不把他放在眼里,真以为他怕了他不成? 王大儒的事闹了一阵很快就过去了,齐暄帝似乎对三皇子拜王大儒一事并没有在意,还派他外出去赈灾。朝臣皆以为这是三皇子得到陛下重用的信号,一时三皇子收敛下去气焰又涨了几分。这次差事,三皇子办得极为漂亮,他安抚百姓、处置有问题的官吏,让灾民的生活很快恢复如常,回京时他还得了把万民伞,让朝中大臣连连称赞。 之后他再回观政台议事,徐喻明似乎对他礼让许多,至少不再用难听的话骂他了。 三皇子颇为沾沾自喜,他不知道这是因为他既然已经接手过大件政事,徐喻明便把他当成真正的官员,真正的官员是不用长辈时刻在边上盯着他做事有没有出错,又不是孩子。至于这孩子会做出什么胆大包天的事来,跟他又有什么关系?他自己亲爹都不管。 三皇子得了齐暄帝夸奖,身边又多了许多人奉承,一时得意洋洋。 到了秋日,宫中办了一场赏菊会,这一次是蓉妃为着六皇子选妃办的,比起前面三位皇子选妃的时候稍显得冷清些,但来的人也不少,六皇子在朝中还是颇受看重,只因他上头还有几位皇兄在,旁人不好对他示好太过。 蓉妃也给郡王府下了帖子,吴莎想了想没有去,却让庄氏去了一趟,也算是对几位皇子一视同仁了。 庄氏来府里一年,也知道郡王不想跟某位皇子走得太近,也不希望家里人常往内宫跑。这次会让她去,也是因为前面三位皇子选妃的时候吴莎曾去过,如今轮到六皇子了故意不去倒显得生份。庄氏从没有进过宫,一时有些忐忑,吴莎倒是大方地把她身边的安贵借给她,令她心安不少。 办这次赏花宴是蓉妃的意思,她其实早就相中一女想要聘给六皇子为妃,谁知三皇子抢先一步纳了她为侧妃。蓉妃在宫中一向不与人相争,这次被德妃劫了儿媳妇去,她也没有说什么,遇着德妃被刺几句,她也夸德妃眼光好,为三皇子挑了一个好侧妃,多的一句也没有说。 这事被齐暄帝知道了,他便特意让蓉妃办了一场宴花会为六皇子选妃,蓉妃以前不爱这些出风头的事,这次倒应了下来。她知道六皇子正妃的人选齐暄帝已经决定好了,这么做无非是给蓉妃做面子。蓉妃也不必拂了皇上的好意,偶尔让他替她出出气,他高兴了她也得了体面。这也是她难得与外命妇相见的机会,就算齐暄帝定下了人选,她也想亲自过目,总好过只听旁人一面之词。 如今三皇子在朝中势大,来赏花会作陪的官眷除了庄氏只有蓉妃母亲一人。原本这样的场合,秦老夫人定然会到场,可谁让秦府还在守丧呢。庄氏不敢跟蓉妃多说话,跟其他带着女儿来的夫人也不好搭话,反倒跟蓉妃的母亲聊起天来,两人都是过过苦日子的,还聊得颇为投机。 赏花宴结束时,庄氏和蓉妃的母亲是最后走的,庄氏见蓉妃还有话跟她的母亲说就先告辞,出来时已经不见其他夫人,也不知她们往哪里走了。安贵也没有在,她刚才说是要去找一个掉了的东西,让庄氏慢慢先走着。庄氏却觉得她可能是遇着什么熟人的,记得刚刚安贵在看到了某个人后有一瞬间那神色不像是平时的她。 在郡王府里,她跟安贵相处的时间要比跟吴莎相处的时间还长,她还不曾见过大方得体的安贵露出过凌厉的表情,难道她遇着什么熟人,这里可是皇宫内院?庄氏也不敢多想,也不知回去要不要把这事告诉吴莎。 路上,庄氏一心想着这事,直到迎面遇上了宫中的一位夏美人她才回神打起精神来。听领路的宫女说是近来夏美人最得圣宠的,庄氏也不敢多看,正蹲在一侧行礼,不知从哪里窜出一只猫来,几名宫人一团乱后,她就撞到夏美人身上,夏美人当即坐在地上直喊疼,身下还流出一滩血水。 庄氏知道不好,整个人都吓傻了,很快便有内侍赶到,她被关到一间宫殿里。直到安贵也被关进来了,她才知道自己被关皇后宫中的一间屋子里。 “夏美人要不要紧,她不会是小产了吧?”安贵一来,庄氏就紧张地问她。 “奴婢也不清楚,奴婢是在半路上被带过来的。” “你不清楚?”庄氏明显有些不信。 “不清楚。”安贵笃定地点头,希望能先打消了庄氏的疑虑。 这事真跟她没关系,她是来监视郡王府的,不会无故卷入到这种事中,不过这次也的确是她大意了,她看到一位应该已经过世的故人出现在宫中,心中惊疑,不禁跟过去看看。现在细想想,那人应该不是她的故人,两人走路的姿态不太像。如果不是本尊,又会是谁假装的?她能想到的就是千面杀神,可她没必要这么做。 暗卫中知道这个人的,活着的也没有几个了,钟富算一下,剩下的……谁会是帮着做局的人? 郡王府的人知道庄氏在宫中冲撞贵人的消息,一时都有些着急。宫中有不少野猫,有一些吴莎当年还喂过,也说不清会是谁驱使那只猫去吓人。可就算是无心之过,夏美人掉了孩子也是事实,庄氏会受到什么样的处置端看齐暄帝的态度了。 齐暄帝现在也为如何处置庄氏为难,这件事若说是个意外,他总有些不信。夏美人怀孕的事连皇后都不知道,旁人也无从得知,外面的人又要如何设局?他反复令人盘问在场的人,都说那猫是突然窜出来的,并没有看到边上有其他人在,唯一会让人怀疑的就是郡王府那个中途离开的侍女,但这个侍女又是暗卫,她总不至于叛主,还为着这样的事暴露了自己叛主的事。 可她既然有可疑,宫中的人总不能连问也不问,这样岂不是坐实了她暗卫的身份,就是暗卫这边也得好好问问她,确定她到底有没有叛主。 就连庄氏对安贵也有所怀疑,她不过是一个生在江南的女子,平时在府里最是守礼,怎么会在宫中乱逛。所以当内侍提了她出去盘问的时候,她隐隐还在想内侍会不会问出什么来。可是当安贵满身是血被拖回来之后,她便不敢再这么想了。 静寂的宫殿中,昏暗的烛光摇曳着,照着屋里简单的陈设。除了必要的床榻,屋里也没有多余的东西,就连坐榻也没有多的。如今屋里唯一一张床上,躺着面色苍白的安贵,一个黑衣人单手查看了她的伤势后,在她的脸上轻捏了一下,马上又悄无声息地出了宫门。趴在床边的守着的庄氏从睡梦中惊醒,她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原以为她会烦得睡不着,但夜一深她还是睡着了,似乎睡得还挺香。 自嘲地叹了一口气,庄氏朝屋外望了一眼,也不知家人现在怎么样了。 夏美人落胎的事被宫里封了消息,哪怕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徐言山却还不知道,他只听说的是庄氏冲撞了贵人被关在宫里。徐言山问不出是哪位贵人,也不知道要怎么做,但他知道这些事肯定跟他现在的父亲有关,便巴巴地求了过去。 “为父自当尽力,这几日你莫要出门。” “是。” 哪怕徐喻明只是这样说了一句,也没说要怎么做,他也不见徐喻明出门,但徐言山莫名就信了。不信又能如何,这事本就不是他这样微不足道的人能左右的。 过了五日,庄氏被送回了府,她瞧着瘦了许多,其余看不出有事,跟着她进宫的安贵却受了重伤,是被人抬着回府的。徐言山也没想着多问,只急着跟庄氏回屋看她是否也受了伤。庄氏换了一身衣服后,先去了吴莎那里问安,把事情略说了说,就连安贵异样的事也说了,这才敢回屋安心歇着。 吴莎早就知道事情为何,她和徐喻明商量过是否让儿子媳妇知道真相,尽管她希望他们能保持原先简单的心思过日子,但要真成傻白甜了也麻烦。徐喻明已经就提点过徐言山,但显然他在自己朋友面会太过放松,以为把门一关就没事了。他们的脑中少了一根弦,吴莎和徐喻明也不知道到底要不要给他们安上。 这五天徐言山的日子过得很煎熬,他知道庄氏的宫中出事不能说是郡王府的过错,可是他若没有过继到郡王府,也许庄氏就不会遇到这些事,他先前遇到的事也不会发生。 他甘于清贫,不爱与人争强斗狠,没有胆量也没有脾气。像他这样的人,似乎不适合过现在的日子。他不敢把这个话跟郡王说,哪怕郡王比他大不了几岁,又在钱塘住了许多年,瞧着却比朝中的大臣还要吓人。 他曾听家里几位老人说陛下是因为对侄儿的内疚才会让他担任要职,徐喻明本身没什么本事,都是靠他身边的幕僚撑着。徐言山那时竟觉得有理,直到成了徐喻明的儿子才知道他们都错了。这么厉害的一个人能当他的父亲,他原本还挺骄傲,可是现在…… 虽然最后庄氏平安回来了,徐言山心里依旧七上八下的,生怕下一次再有什么祸事砸到他们头上。 庄氏安心睡了一觉后,马上发觉夫君的变化。经此一事,她也在宫中想了许多,她有过彷徨无助,但更多的是内心的坚定。她还有夫君儿子,还有弟弟,他们都给了她坚持下去的勇气。 她并没有跟徐言山说自己的心情,盼着徐言山自己能想通,再像以前一样,跟她说护她周全的话。不过显然徐言山没那么容易想通,他在去跟徐喻明和吴莎吃团圆饭时,思绪还有些乱,甚至盼着徐喻明能再指点他几句,让他安心一下。 这天是中秋节,吴莎令人在花园里花榭中备下酒席,与家人一同赏月。一家人吃吃喝喝倒也气氛融洽,只是一直到月上中天,吴莎也没有让他们离开的意思,庄氏便猜两人是有话说。 徐秀竹熬不住困已经靠着庄氏睡着了,庄氏给他披了一件衣服,将他紧紧抱在怀里,时不时望向坐在上首的父母。八月的京城夜里已经有了凉意,一阵风吹过时,能让人从心里泛起寒冷,似乎是萧瑟随着秋风种在他们身上一般。徐喻明的表情依旧淡漠,吴莎脸上的笑依旧平和,像是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让两人改变,那些风刀霜剑仿佛都近不了两人的身。 第247章 中毒 “前些天你在宫中受了惊,看着人都瘦了一圈。”吴莎亲热地拉着庄氏的手说。 庄氏微微一笑,说:“哪能瘦了,母亲令人天天送补汤过来,我觉得我还胖了一圈呢。” “你喝着好就好。” 待吴莎说完,徐喻明也跟着开口,“郡王府在朝中地位尴尬,所能仰仗的也不过是陛下的眷顾。如今陛下欲让我试各位皇子的心性,我自然不敢推辞,但未来会如何,谁也不能保证。雷霆雨露俱是天恩,我们能做的便是保持对陛下的忠心,不惹事也不怕事。” 说着,他看向徐言山,“你性子质朴,这并不是什么坏事,只是在外面当谨言慎行,不要以为是只是跟相熟的人一起喝酒便什么话都说得。你也不需要觉得这是束缚,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是你本就该知道的,以前你没有学会,在入府一年后,你也该学会了。” 徐喻明这话说的有些严厉,也有把庄氏出事的锅甩一半给徐言山的意思。徐言山还不清楚,他一时不知自己说过什么得罪了人,细细一想,他似乎说过许多不好的话,有时是直接说的有时是附和几句。 一想到因为自己乱说话连累了妻子,徐言山便有些内疚,“我以后定会当心。” 徐喻明点头,说:“人生在世本就没有那么自在,除非你身上没有一点值得他人谋夺的东西,但一个人若没有一点价值,他活在世上不过是碌碌度日。若你只是一个人倒也罢了,但你还是别人的夫君,别人的父亲,难道也要让你的妻儿与你一样?” “价值”这个词,徐喻明还是从吴莎那里学来的,她会许多新奇的词汇。 “说个最简单的,若是秀竹将来才华出众受人赏识,有人心生妒忌,你可能护他周全?” 徐言山一向觉得自己的儿子顶顶聪明,将来定为成为一代名士,就是这性子比他还单纯,所以徐喻明所说的也许会成真。徐言山一想到将来儿子出事,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心底就一阵难受。他看向徐喻明,暗想若是真有那样的事,徐喻明应当不会坐视不理,但他也不能总指望徐喻明指望旁人,自己却什么也不做,还不小心给人拖了后腿。 “儿子明白了。”徐言山郑重说道。 庄氏在边上听着微微松了一口气,夫君能上进比他说什么甜言蜜语都让她高兴,可是她也不能就这样只倚靠夫君。她得跟在徐言山边上,与他一起把这个家保护好。 四人谈了小半个时辰便各自回去了,庄氏和徐言山心里都满满的,这些日压在心上的忧愁也散开了。之后,一家人又亲近得多,哪怕跟世间真正的一家五口还有差别,但这种后天培养出来的亲近同样也是牢固的。 因为庄氏的事,徐言山一连几天都没有出门,他就想在家里陪着妻子。他整日在府上,自然不知道外面流传的许多消息,里面最让人惊讶的便是徐喻明弹劾德妃父亲一事。 德妃的父亲叶司空年事已高,已经不怎么管事,手里的事都交给了底下的官员,平时上朝也就是走个过场。 有些人已经看出叶司空是在为叶家子弟让路,不想自己在朝中太显,连累其余叶家子不受重用。可是他也不能退下来,若是他退了,德妃在宫中的份量便低了。他原是想撑到三皇子被立为太子之后再致仕,这样也就算圆满,还能在外孙那儿留个面子。 也是因为他近年来不怎么管事,又治家甚严,在文人那里名声也不错,要想在他身上拿到错处并不容易。但是徐喻明还是这样做了,用的理由也是一件极小的事,至少在朝臣看来极小,就是叶司空霸占侄妻。这事发生在好几年前,这位侄妻是个寡妇,也不知怎么合了叶司空的眼缘,成了他外室。这位侄妻还为他生下一个儿子,而她原本也有一个儿子,也就是说她的两个儿子差着辈份。 叶司空挺注意名声,把这件事瞒得死死的,生怕外人知道,吴莎也是偶尔听说这件事,如果不是她知道这件事是在很多年前,那时德妃还不是德妃,她甚至会怀疑是不是有人在给她下套。 吴莎淡淡地在朝中把这事捅了出来,参了叶司空不修私德,叶司空当即气得涨红了脸,跟吴莎辩驳起来。吴莎微微扬着嘴角,庆幸徐喻明这两天病了,这种场面得由她出面。她自庄氏出事后,就一直想找人吵一架,哪怕她知道这种吵架对事情发展没有好处。 也许她是更年期到了,吴莎暗想,冷眼看着正发火的叶司空,待他请齐暄帝主持公道时,她也抛出了她的证据,那个年纪尚小对叶司空满是孺慕的孩子就是最好的证据。 叶司空现在很后悔,他不该让外室把这个孩子生下来,要说他的这个侄媳妇生得有多好倒不见得,但他自见过她后便满心满眼都是她,为了她甚至做出有悖伦常的事。也是为了她,不想她为这个无意中怀上已经无法安全打下来的孩子赔上性命,他才同意她把孩子生出来。 许是因为这孩子是她生的,叶司空对他很是宠爱,甚至动过把他领回家记为嫡子的念头。可是他不能,他不想坏了家族的名声,连累了宫中的德妃。 “父亲……” 才不到十岁的孩子因为出身,一向被他母亲关在家里,连生人都很少见,对外面的事情也是一知半解。自己的父亲他要久久才能见一次,母亲说是为了让他过上好日子,他便以为旁人家都是这样的,对父亲很是敬重,一听说父亲有事需要他帮忙,他马上就来了。 欺骗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的确不好,吴莎却不得不冷眼看着。 “老夫不认得你。”叶司空咬着牙关否认道,只要他不认,就算郡王说破天,眼前这孩子也不是他的。 他却不知道虽然他不认,但是他的种种反应已经将他出卖了,他继续否认也不过是徒增笑料罢了。 齐暄帝坐在御座上,不懂今日徐喻明为何会一反常态忽然发难,还是拿这样小的事。他看了又看,才确定下面站着的不是徐喻明,那又如何,吴莎现在所做的定是跟徐喻明商量好的。难道是庄氏的事惹怒了她?齐暄帝猜想,一想那不过是个认了才不到一年的儿媳妇,吴莎应当不至于为她这么做,定然还有其他深意。 叶司空……也的确该把位置让出来了。 “好了,此乃叶司空私事,幽明不可追究太过。”齐暄帝劝道。 但一个司空的私事怎么可能只是私事,很快就有人跳出来请齐暄帝追究此事,已经没有人去论证此事的真假。三皇子一派的官员自然不能让叶司空背上骂名,只是他们要跳出来的反驳时,齐暄帝宣布退朝,还是拂袖而去,看着有些不高兴。 齐暄帝退朝后,便有叶司空底下的官员上前质问郡王为何要陷害朝廷重臣,吴莎也不跟人理论,转身走到叶司空前面,从袖中抽出一条丝帕。 “叶司空,拿着吧。”她似笑非笑地说。 叶司空本不欲接过郡王递来的手帕,但他看到丝帕上有字,等他狐疑地接过手帕时瞄了一眼便紧紧握在手中。他也顾不上自己宠爱的幺儿还在朝堂上站着,便急冲冲地想先找个无人的地方把手帕上的字看完,若他猜的没错,上面着写的是叶家这些年犯下来的其他重罪,那可比他纳侄媳为妾后果严重得多。 吴莎出了大殿慢步往观政台去,偶尔经过的内侍都认得郡王,马上朝她行礼,眼中还有几许探究。朝堂上发生的事宫中一些内侍都听说了,他们不懂郡王怎么会去得罪正得宠的三皇子,若只是普通臣子间争宠倒也罢了,那位可是将来要当皇帝的,郡王难道会这般短视得罪将来的天子? 会这样想的人不少,以至于吴莎这天在观政台办事分外顺利,大家都不敢大声说什么,一个个能专注手中的工作,就连三皇子也是,哪怕他中间曾停下来看了吴莎好几眼。 吴莎忙完手中的事,不管天色如何便离开了皇宫,她过来是为了方便齐暄帝召见,既然齐暄帝不召见多半是认同了她所做的。 庄氏那件事并没有查出不寻常的地方,齐暄帝只得那样算了,吴莎却不能这事情就这么过去。她和徐喻明商量之后,决定玩一次大的。 若真的要查叶家,总能查出几条罪名,就是想要找到确切的证据不容易。吴莎并没有去查这些事,要是费心费力查到了齐暄帝不用,她岂不是白费工。所以她只查准叶司空一件小事,这件事非常隐秘,以至于让叶司空不得不怀疑那条帕子上罗列的事是不是也有证据落在了郡王手里。 叶司空也猜测过这只是吴莎的虚张声势,但他不能冒这个险,这里面但凡有一条坐实,齐暄帝便随时能对叶家下手。叶司空投鼠忌器,最后只能吃个哑巴亏。他大概也知道这事的根源在哪里,哪怕咽不下这口气,也只能如此。 回了府,叶司空便“病倒”了,他这一病似乎病得很重,他的儿子甚至接受了他病中的要求,把他外面的儿子记成了嫡子,把那位侄媳记成这孩子的养母。他并没有跟侄媳妇私通,只是看她可怜,让她帮着养他外面的儿子罢了。 到了这里,郡王府与三皇子之间的事也了结了,可是很不凑巧的是,没过几天,三皇子在观政台被毒杀了,而这一天非常凑巧的是,徐喻明没有在。 徐喻明天冷生病不上值是常态,这天也不是他第一天不当值,哪怕他并没有真的生病。他只是想看看齐暄帝的态度,暂时拉开一下距离,免得招来猜忌。齐暄帝知道他的性子,也由得他如此,只一时不知要怎么对三皇子,是抬举他还是找个由头斥责他。 现在他不用烦恼了,三皇子死了。 齐暄帝坐在殿中,脸色阴沉得可怕,尽管他并没有太喜欢三皇子的作派,但三皇子若是心思再深一些,真能装到底,他说不定会把皇位交给他。剩下的人里面,论以品性来说,他更喜欢六皇子,但六皇子要越过三皇子和五皇子还有二皇子并不容易,且当初二皇子禁足时,他把六皇子推了出来,也有扶持他的意思,但是秦家……秦淡泽是好的,秦家却不像样了些,他日说不定就是另一个石家。 他知道三皇子容易得意忘形,若这江山交到他手里,说不定哪天就惹出祸事来。他希望他能受到点挫折,把性子改过来,可他显然没想过改变自己。他根本不觉得自己做错过什么,哪怕他做了蠢事也是找人遮掩让别人把过错背过去,还为自己的小聪明沾沾自喜,至于如何把错事修正,他似乎并没有想过。 在他对三皇子失望的时候,他总是希望耿直的五皇子能变得稳重些睿智些,若他的跳脱只是假装,那么他就成功的瞒过了所有人,这样的人很适合接过他的位置。偏偏五皇子并没有变,他还老样子。 这次中毒,五皇子是受害较轻的一个,齐暄帝原以为会有什么隐秘的原因,查出来的理由却是今日内侍泡出来的茶太烫了他不想喝。 当时观政台所有人的茶里都下了毒。有几位皇子在场的时候,只有他们喝了茶,其余人才也会喝。二皇子虽解了禁足,但一直没有回到观政台,几位皇子里三皇子最年长,他也是最先喝茶的那一个。五皇子不太在意这些规矩,偶尔口渴会跟着三皇子一块儿喝,今日他也是渴的,甚至抢在三皇子前头喝了茶,若是照往常这茶他会一口喝下去,但因为茶水太烫,他就沾了沾唇,就令人另弄了一碗蜜梨水来。 他喜欢喝这些甜津津的水,观政台有位内侍常为他留着一碗温的,给他急着想喝的时候备着。他放下茶碗在等内侍送蜜梨水来时,三皇子便毒发了,五皇子跟着捂着肚子叫疼,他到底也喝下了一点。内侍急忙叫了太医前来,五皇子中毒尚浅,服了药后还能救回,三皇子却已经药石无灵,拖了几个时辰便去了。 第248章 监国 这番变故不但齐暄帝深感意外,就连在家里躲清闲的吴莎也惊了。前面全无任何预兆,她还等着三皇子出手对付郡王府呢,怎么三皇子就死了呢?会不会有人把脏水泼到郡王府来? 倒也不是没有人怀疑过郡王府,几位皇子若都中毒死了,徐喻明这位先帝的嫡长孙岂不是又有出头之日了?但这想法旁人很快就打消了,一个病得半只脚踏进棺材、连自己儿子都没有的人,他何苦费这么多心思坐几天那个位置,也不怕更折了寿命还拖上一家子,再者他都已经位极人臣,比他当年做皇长孙都体面。 调查的人也知道徐喻明就是在观政台,也不一定就会喝下有毒的茶水。他每次在观政台喝水,都是由一个专门的内侍为他热他自己带来的药茶,旁人另煮的茶汤就是用的茶叶再好,他也是不喝的。若是他要下手,也就用不着专挑一个他不在的日子去惹人怀疑。 不过为防万一,钟富还是把府里好好查了一遍,免得再有人被推出去受罚。上次庄氏的事,受害最深的莫过于安贵,她当时重刑,回到家后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也没能养回来,连她还不曾感觉到的肚子里未成形的孩子也掉了。 此后郡王府会这样大张旗鼓地对付三皇子,多半是为了她,刀子是钟富递过来的,他一向不是个肯忍气吞声的,也看准了吴莎护短。比起随时准备抽身的吴莎,钟富在宫中说得上话的人更多,齐暄帝查无实证的那点事,他多少有了猜测。证据不证据的有什么要紧,他现在是郡王府的人,让人知道郡王府不好惹才是最重要的。 三皇子的事一出,宫中德妃悲愤交加,她就一个儿子,眼看着就要得到那个位置了,如今却躺在那里没了气息。而那些贱人的儿子,却还好好活着,她们也许还在笑话她,也许就是她们下得手! 她越想越觉得是如此,便不管不顾地带上人手去找了良妃麻烦。良妃听闻德妃气势汹汹地来了,倒有几分意外,没想到这女人会干出这样没头脑的事来。好在她宫中的内侍很是忠心能干,德妃除了砸了一些东西并没有讨着好,还让姗姗来迟的皇后拿着错处降级禁足。 德妃几乎忘记了宫中还有一个皇后,在皇后出现时,刚才的疯魔顿时一扫而空。皇后已经不再称病,也肯出面接见宗室妇,却一直没有拿回宫权,对着她们几位宫妃也没有当年的咄咄逼人,她才会将她给忘了。 德妃在被皇后拿下后,恍然般瞪着她:“是你,这个妖妇,是你害了我的儿子。” 石皇后嗤笑一声,挥挥手让人堵了她的嘴把她拖了下来,转头看向因为被德妃追赶显得有些狼狈的良妃。良妃正跌坐在地上,像是吓坏了低垂着头微微颤抖着,连头顶上扫过来的阴冷目光都没有发现。石皇后收回目光后,淡淡说了几句安慰的话便走了。良妃跪地谢恩,良久才令人请了太医来。她受了惊胸中难受,怕是有段日子得卧床休养了。 三皇子的意外过世在朝臣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他们以为齐暄帝定然会处置一大波朝臣,但是一连十几天过去了,齐暄帝只是吩咐内监彻查,并没有下达其他命令。尽管如此,底下的官员仍是战战兢兢的,不敢冒头去招齐暄帝的眼,哪怕有人觉得应当提一提立太子的事,但他们也把只敢把这心思放在心里。 在三皇子去世半个月后,齐暄帝病倒了。许是三皇子的死给了他很大的打击,他一时心力交瘁,卧病在床。这时萧司徒站出来主动请齐暄帝立太子,或是指定某位皇子在齐暄帝病重时监国。萧司徒都提了,随他一同来探病的几位要紧的大臣也就在后面附和了几句,想看看齐暄帝的反应。 “萧卿觉得何人能承大任?”齐暄帝面色倦怠地问道。 其他几位重臣皆看向萧墨言,想看看这位深受齐暄帝信任的大臣会如何回答。 “二皇子乃皇后所出,人品贵重,可承大任。” 二皇子?下面几位大臣或忧或喜,想不到绕了一圈又便宜了石家,想想也是,自太子被废后,石家也不安宁,近年在京城被其他世家打压得夹着尾巴做人,也许齐暄帝会喜欢这样的外戚。但深受石家之害的大臣却不希望石家能再起来,尤其是曾对石家落井下石的那些。 齐暄帝深思了一会儿,挥了挥手,并没有说什么。当天午后,齐暄帝下旨令幽明郡王监国,萧司徒辅政,至于二皇子,齐暄帝一点也没有提。 “这是要我们开路呢。”吴莎吃了一瓣桔子,觉得没有她想的水份足,便不爽地把桔子放到一边。 徐喻明在炭盆边烘着手,微微一笑,说:“我是不是不能装病了?” 吴莎看了一眼他苍白的脸,叹道:“你哪是装病,明明就真的病了。这大冷的天,你还想自己去上值不成。” “我哪里是病了,明明是在床上躺多了,骨头懒了。” “你是觉得我医术不精,连你是不是病了也把不出来?” “细君的医术自然是好的,但是我这病也的确不重。” “我知你的心思,你觉得我应付不来朝中的那些事,想要自己出面。但我想着,应付不来就随它去,你的身体不恶化才是最要紧的。” “细君果然最是懂我,也最体贴我……” “给我戴高帽也没用。”吴莎冷声道,又挑了一个桔子剥了起来。 “咱们一人一天?” 这听起来倒还可行,吴莎暗想,剥桔子的手忽地又顿了一下,“你不会是本来就是想跟我一人一天吧?你算计我?” “这怎么能是算计呢?”徐喻明一脸你怎么能这么说我的表情,让吴莎扬起的手和手中的即将要飞出去的桔子慢慢落了下来。 吴莎把桔子剥好,又吃了一瓣,感觉这个桔子的味道比前一个要好,她就吃了大半个把剩下的给了徐喻明。 “你该庆幸明天天气不错,风也不是太大。” “我也觉得这天气不错,适合出去走走。” “是呀。不过若是天气不好,你就乖乖呆在家里吧。” 徐喻明一口答应,津津有味地吃起吴莎递给他的桔子,两个人围炉吃桔子的悠闲时光似乎得停上一阵子了。 尽管齐暄帝不能上朝的事让人心生忧虑,但是有萧司徒和徐喻明联手处理朝政,倒也没出什么乱子。唯一让众臣觉得诡异的是,原本关系不错的两人似乎生了嫌隙,时不时会斗几句嘴。慢慢地有人看出端倪,这是萧司徒劝郡王让着二皇子一点,而郡王置之不理。 众臣像是看出点什么,明面上朝中一片平静,像私底下像是临近沸点的水一般随时要翻腾。 很快,又有别的事加了一把柴。 边关告急!在决定出征将领时,徐喻明和萧墨言起了争执,这事最终闹到了陛下哪里,显然事后是徐喻明赢了,他用了一个从前亲近昭王的将领,带走了十万大军。事后萧墨言跟徐喻明在观政台关起门来吵了一架,有内侍听到萧墨言质问徐喻明是否有不臣之心。 这事传出来没多久,萧墨言就在家中遇刺,生死不知。 许多人怀疑是徐喻明派人做了此事,他回到京城,可以说在陛下的信任下一直身居要职,要说他没有培养自己的势力,他们怎么也不信。在钱塘时,他似乎闭门在家,但他究竟在家里做什么,是不是真的没有跟人接触过,没有人清楚,夏家夏守知也在钱塘,夏家作为武将世家,底下有不少能用之人。 旁人甚至开始想,也许他的体弱多病本来就是假像,只要买通了太医这也不是不能假装,枉费他们还在谋划跟随哪位皇子,现在看来这位先帝的嫡长孙才是真正的赢家。 “放开,我要见父皇!” 二皇子站在正阳宫外,想要往里面闯,偏一位面生的内侍令人守着大门,不准他前进一步。 内侍似乎一点也不怕跟他起冲突,不管他威逼利诱,就是不准他进入正阳宫。二皇子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见的确进不得门,只能恨恨甩袖离去。 自从萧司徒出事,陛下这里除了郡王和几位跟他亲近的朝臣,便没有人可以入内,就连皇后也不行。齐暄帝亲自下旨,任何人不经允许不得入内,若有人硬闯直接入狱,包括皇后和诸位皇子。但是徐喻明却在可以入内的名单上,还是说,这道旨意根本就是假的,是郡王控制了陛下? 二皇子想起自己前日看到幽明郡王,他的气色似乎没有以前看到的那般差,目光中也多了一抹上位者的戏谑,这让他极为不悦。好不容易连那位坚定的忠皇派萧司徒都提议让他成为太子,他差一点就能得到皇位了,难不成要让小小的郡王占了先机? 他不知道郡王做了什么,就算他什么也没有做,齐暄帝只是执意要信任他,这人也是留不得。 看到二皇子离开,守门的内侍不由松了一口气,交待了守门的侍卫几句后,他便回去了。他也不知道陛下为什么这么安排,东升总管说了让他们忠心办事,不该问的不要问。 他离开宫门没一会儿,郡王便来了。陛下曾下令郡王入正阳宫不必通传,待卫也就没有阻拦便让他入内。不过进入陛下寝宫之前,郡王还是让人通报了一声。陛下自生病后,不喜欢身边人多,只留下东升和云瑛,还有底下几个忠心的小太监。 郡王入内后,侍候的人就撤到了外间。郡王不喝茶,也就没有人送茶进来。 齐暄帝躺在床上,紧紧盯着郡王的脸,半晌才说:“你怎么来了?” “他病了,自然只能我来。”吴莎有些不满地说。 今日照安排,应当是徐喻明来上值,但是徐喻明病了,吴莎不准他出门,便换成了她。 齐暄帝还是不怎么喜欢应付她,他更希望是徐喻明来,两人哪怕性情不一样,却能聊上几句。相处时间久了,齐暄帝发现跟徐喻明相处下来,心情会变得平静,好像朝中的事情都飘远了一般。定是他跟吴莎成亲后锻炼了心性,待人接物才会变成如此。 “陛下叫我来是有什么事?”吴莎问道。 我叫的并不是你,齐暄帝心下想,见吴莎面色淡淡,便讪笑一声。他的君威呀,怎么到了这个女人面前就没了呢。 “陛下,你那么多儿孙呢,怎么不召他们来陪你说话。” 现在这种情况他怎么能召儿孙前来,齐暄帝心下说,面上却是一叹,“他们若有幽明一半才干,朕也就放心了。” 吴莎一笑,面上恭敬地说道:“陛下谦虚了,我瞧诸位殿下皆是有才能的人,只是缺少让他们表现的机会。” “包括老五?” “五殿下很好呀,为人耿直,待人真诚。” “你说真的?” 吴莎不答,反倒笑着问:“这样的品质难道不好吗?” 齐暄帝看了她一眼,用目光对她明知故问的行为报以谴责。 “陛下你以前不就是这样的?” “他跟我一样?” “我从钱塘回来才几年,认得五殿下才多久?陛下怎么来问我呢?” “还不是你有慧眼识人的本事。” “不是我有本事,是世上男女不分的人太多,倒显得我有本事。” 齐暄帝觉得自己肝有点疼,挥了挥手,让她先回去了,他还是等天气好一点找他的好侄子过来聊天吧,也不知还有几次这样的机会。 吴莎跟五皇子接触得也不多,不知此人的品性到底如何,只看出此人极为心细,甚至能看出她和徐喻明些许的不同。心细却不显露自己心细的人,还是值得期待的。吴莎却不好把这话说给齐暄帝听,她知道齐暄帝对良妃忽远忽近,也不知是怎么个意思,想想也是牙酸。 第249章 逼宫 吴莎可不想管皇帝与后妃之间的闲事,她现在已经不是暗卫了,哪怕她眼下做的事跟暗卫也差不了多少。 要到这个吴莎还有点郁闷,她不是已经退休了吗?现在在京城到底是瞎忙个啥?封建王朝太会剥削人了。 也怪她没有挑到一个合适的夫君,如果她嫁的是平常百姓,现在也许过上猫冬的生活。只希望忙完这一场,她可以真的退休,跟徐喻明回钱塘搞搞教育,她觉得太学的教学方式不怎么合她的期望,杂学所占的份量太小。 太学这边她管不着,钱塘那边夏守知的书院她倒可以提点意见,还是偏远的地方做事自在,京城里做点办法都束手束脚的,她一点也不喜欢。 不喜欢京城的吴莎,从宫中出来后就直接回了郡王府,快到门口时,她看到萧府的马车停在那里,便猜到是萧康思来了。 这孩子一点也不信外面的传闻,隔几天就会在门口等着下值的徐喻明,想要跟他说几句做点什么消除外面的谣言。只是徐喻明不肯见他,还对他传话说非常时期应当避嫌。萧康思不懂为怎么要避嫌,却也不是完全不懂。 三皇子出事时,家里正为他议亲,他的祖母本来为他挑了一位武将的女儿,希望那位身子比一般女子健康的女子能多生几个孩子,但是他的父亲说不行。萧墨言已经位极人臣,不能再跟武将有太多牵扯,容易招来猜忌。萧康思不懂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小心,他曾陪着萧墨言进宫见过陛下,那明明是一位看着很宽厚的长者。但他也知道父亲的小心是必要的,萧家不能给将来埋下火种。 难道现在萧府和郡王府之间,也已经是不能太近亲近的关系?如果双方太亲近,他这位由郡王府抚养长大的萧家子会不会处境很不妙?他这样想着,才会在父亲和郡王主持朝政时在太学低调苦读,谁知后面竟然会出两人不和的传闻。这传闻肯定是假的,哪怕这些年父亲和姑父看着关系的确不怎么好,但是有姑姑在,两人就不会闹僵。 他不知怎么地就觉得这个跟萧家并无血缘的姑姑是萧家很重要的人,有她在事情就不会那么糟。 吴莎装着徐喻明面色淡漠地下了马车,看向门口等候着她的萧康思,他上前恭敬了施了一礼,面上并无愤慨的神色。 “有什么事?”吴莎问道。 “无事,就是想来问问,行刺父亲的人可有下落?” “这事已经交给了廷尉,你若想要知道可以去问他们。” “我去问了,廷尉说还没有消息。” “若是廷尉也查不出来,你来问我又有什么用?”吴莎冷声说道,见少年目光黯了黯,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去好好照顾你父亲,你现在是萧府的当家人,不要出门做没意义的事。” “是。” 萧康思应道,总觉得今天的姑父特别温柔,以往他可不会说这么多话,也不会轻易跟他碰触,不像姑姑……萧康思打量了他一眼,但也没看出什么来,吴莎一说完便端着架子进屋了。他只能看着她熟悉的背影,发了一会儿呆。 他觉得姑父好像矮了一点,也许,是他又长高了吧。 一晃到了腊月中旬,徐喻明拿着边关送来的捷报,出神想了一会儿别的事。萧墨言还没有醒,现在整个朝堂可以说是他说了算,一开始还有人跳出来质疑,这些人都被他压下去,有一些还用了非常手段。也许这才是齐暄帝让他主持朝政的主要目的,他倒是信任他。 他心下轻笑,把捷报先放到一边,默默计算着接下来的事。 同一时间,二皇子也在计划着。边关大捷意味着大军将会回朝,哪怕不是全部,兵力也抵得过如今京城的护城军。照往年的经历,若是在这个时间取得大胜,边关军会派人年前献捷,之后若有大小战役,除非是事关重大的,输的会暂时隐瞒,直到春节结束。 为了稳妥,他得在大军回防之前下手。 腊月二十二,就在朝中大事告一段落,众臣等着大军献捷之时,二皇子在一日徐喻明去探望齐暄帝时忽然发难,将两人软禁,逼齐暄帝传位。 “父皇,幽明郡王今日入宫意图行刺,您危在旦夕。不知父皇是想要留下传位召书还是遗诏?” 被侍卫用刀架着的徐喻明挑了挑眉,也不知他这个行刺帝王的会不会受刑,他身子骨弱可受不得刑。今天本来就该是他入宫的,吴莎想要替他来,她觉得这几日朝中不平静,不放心他出去。徐喻明却劝她守在外面,若有万一还能救他出来。吴莎一时脑子没转过来,光想着去救他,没想着换成她自己被困说不定更易脱身,也就答应了。 后来她怎么想都觉得不应该让徐喻明去,如果是她被抓就算是关被进天牢里也能找机会脱身,大不了就装死……想想二皇子的暴脾气,吴莎心知被抓的人不会太好过。 也不知徐喻明在宫中怎么样了,吴莎看了一眼天色,宫中一有异动钟富就给她传了消息。一时间暗卫都顾着宫中,也没有人给她传信,她无从知道徐喻明的现状,隐隐有些担忧。 想了许久,她准备去宫中探一探。这种事自然得避人耳朵,她就连出门也是换了装的。府里为了方便庄氏去看望她弟弟而设的角门也方便了她,偷偷摸到门边,她寻了一个空档借墙边的一座假山翻墙而出,外面是一条很少有人会来的巷子,平时很少有人会经过。 吴莎轻轻落了地,前后看了一眼,确定没有人后便站起身淡定地朝巷尾走去。巷尾那边来往的人也不多,尤其是冬日,一般人家都不爱出门。吴莎缩了缩脖子,要是没事她也不想出门,这不是撞上事了嘛。 心下抱怨着,她刚踏出巷口,便感觉不对,反应过来时已经有人用匕首抵着她的后腰,她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不由微微皱眉。 “莎姐姐,我可想你了。” 吴思因为私放郡王府有农书宝典的消息,被夺去了戊头的职务,成了辛力手下的一名暗卫。吴莎回京后不好刻意打探其他暗卫的事,也没有去关注吴思的消息,隐约听钟富说过吴思现在的身份是某个大官的外室。吴莎也没打算是见她,两人还是互不来往比较好。 显然吴思不是这样认为的,她也猜到吴莎不会再来看她,但是她真的不来了,她又生出一投怨恨来。她到底是哪里不好,为什么吴莎只顾着徐喻明不再理睬她了,难道她当初对她好只是为了一颗听话的棋子吗? “你倒能耐了。”吴莎不慌不忙地说,不知吴思突然出现是为了公还是为私。 “莎姐姐马上就能知道我有多能耐。”说完,她便叫来躲来暗处的马车,让吴莎上了车。 吴莎不想刺激她,只能乖乖听她的话,心里再一次后悔没有跟着徐喻明进宫,要是二皇子疯起来打人怎么办?就郡王的小身板可挨得了一拳? 宫中,二皇子倒没有对郡王拳打脚踢,但也没有多礼遇,热水热饭连齐暄帝都吃不上,何况是他。齐暄帝寝宫的炭炉也停了,齐暄帝倒还有一床被子能取暖,徐喻明只能靠着床边坐着才能感觉到几分热气。齐暄帝心知他体弱,见他脸色都有些发青,就让他也到被子里来。 “大丈夫抵足而眠不算什么,咱们又是叔侄,听说民间的叔侄挤在一张床上是最有的事。” 徐喻明考虑了一下,尽管这于理不合,他也不想跟人同用一床被子,但实在是太冷了,他想想若是吴莎知道这事定然会怪他死要面子活受罪,也就答应了下来。也许齐暄帝觉得他该恪守君臣之礼推让一番,但是他没必要事事如齐暄帝所愿,等这事了了他不会再继续呆在京城。他没有这样好的身体,世上人材不少,不是非他不可。 二皇子再来时,见徐喻明竟然上了龙床,眉头不由紧紧皱了起来。他不是不想教训徐喻明,这人当初对他出言不逊,会被齐暄帝厌弃也是因为他,但是他又不好太早动他,毕竟若真到了需要弑君的那一刻,得有一个替罪羊,这人总不能比圣上死得还早。 他看向齐暄帝,开始新一轮的劝说,并不管齐暄帝面色如何难看,也不管徐喻明的目光是如何戏谑。 “父皇,后宫中除了母后还有许多娘娘,我也还有许多皇弟皇妹,你真忍心让他们被人所害吗?” 他看向徐喻明,显然是打算把这些罪名栽在他头上。 “孽子!孽子!”齐暄帝气得拍打床铺,一口气没有上来,便靠着床粗喘起来。 齐暄帝一直卧病在床,面色苍白,被二皇子这样一气,像是有些不好。二皇子还是希望皇位是光明正大地从齐暄帝手里接过来,不想他就这样死了,想了想,便让人把良妃和蓉妃带到正阳宫,让她们来侍候皇上。在挟持齐暄帝的徐喻明的同时,二皇子把后宫几位要紧的妃子也关了起来,首当其冲就是良妃和蓉妃。他本来想把身在观政台的五皇子和六皇子也抓起来,但是本该在那里的两人却没有在。 五皇子自上回喝茶中毒后,变得有些疑神疑鬼,吃食味道一不对他就不吃,还会亲自去御厨房盯着人现做出来。二皇子派人过去观政台时,他正好去御厨房了。像是怕别人以此攻诘他,他还故意把六皇子拖去,放话不是他贪食多疑,是他和六皇子听说有一种新吃食,去请御厨制出来。 二皇子听说他们在御厨房马上派了人去,但是去的人却没有找到两人,据说在他们到时两人刚走没多久。可是两人也没有回观政台,守卫皇宫的人也不见两人离开,两人就像在宫中凭空消失了一般。二皇子派人去各宫搜查,仍旧一无所获,没有人知道两人去了哪儿。 不过他也不怕,只要良妃和蓉妃在他手上,两人迟早要现身,再说只要两人不离开皇宫,他便有的是机会找出他们。 正在被侍卫搜查的五皇子和六皇子现在正呆在一间冷僻的宫殿里,这座宫殿是冷宫,以前曾住过几位先帝的妃子,现在她们已经相继过世,宫里便空了下来。齐暄帝不曾将妃子打入冷宫,倒是处置过几位美人,不曾生养的美人被罚后直接入永巷为奴。 空荡荡的冷宫也不是绝对安全的,也有人曾进来搜查过,托冷宫各种可怕传闻的福,搜查的人并没有搜得很仔细,他们只看了一眼地上厚厚的灰尘,就判断里面没有人进来过,后面的搜查也就是走个过场。当时也没有人想到在花园里搜,躲在后花园假山内的五皇子和六皇子因此躲过一劫。等来搜查的人一走,两人就躲进了冷宫里。 花园里实在太冷了,两人若是在花园里呆上一夜,怕是用不着二皇子出手,就先病倒了。 “五哥怎么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六皇子压低声音问。 良妃与蓉妃一向关系不错,五皇子和六皇子也比跟其他兄弟亲近。 “还是托安阳的福,她以前不是想要养猫嘛,我正好在路上遇着了一只猫,就追着它来了这儿。” “你送给安阳的猫是从冷宫抓的?”六皇子皱着眉问,安阳公主由蓉妃抚养长大,关系自然不同。 “哪能呀,我又不是没听过冷宫有猫妖的传闻,听说这儿的猫会吃人肉,我哪能把吃人肉的猫送给安阳。”五皇子说着咽了一下口水,说:“我们现在没吃没喝,也不知得撑到什么时候,这会儿就算是人肉……” “你能吃?” 五皇子挑眉看向他,故作凶恶状:“我要是吃,也只能吃你,你这小子看着挺肥。” 六皇子近来不知怎么的饭量大增,不然也不会被五皇子带去御膳房,不过母妃说他并不肥,他这是要长个子。 “我才不肥。”他小声嘀咕道,不过被五皇子这样一说,他也饿了。 “夜里我们去外面探探吧。” “别,要是我们真被抓了,说不定真会被吃了。” “那我们真就什么也不吃了?” “这样的危急关头,你怎么只想着吃呀。”吃货一号教训着吃货二号。 六皇子撇撇嘴,没把五皇子先提这话的事拎出来说。 五皇子自己先想起来了,便摸摸鼻子说:“这附近有一个喂猫人,会偷偷来冷宫喂猫,我们得跟猫抢吃的了。” 六皇子瞪大了眼睛,显然不敢接受,但是想了想,决定先把食物抢过来,能不能吃下去等看一阵子再说。 第250章 失踪 相比过几位皇子和徐喻明的处境,吴莎现在的日子算是极滋味。她的眼前摆着一桌子山珍海味,边上的屋子放着几柜子时新衣服,床边还摆着几箱子珠宝,差点没闪瞎她的眼。 “这饭菜不会有毒吧?” 吴莎一边问一边夹了一筷子海鱼,闻了一下感觉腥味不是太重,便吃了下去。唔,又鲜又嫩,味道真不错,也不知吴思哪里来的门路能弄到瞧着不是一般品种的海鱼。郡王府吃的海鱼都是一般货色,很多还是旁人送的,让她自己去买来吃她有点不舍得,主要是京城的海鱼都是腌制品,地球人都知道盐吃太多不好。 同样是当暗卫的,怎么她过日子抠抠索索的,吴思的日子过得这么滋润? “姐姐要是喜欢,我每天都给你做。” “这是你亲手做的?你的厨艺长进不少呀。” “都亏姐姐以前教导得好。”吴思微微笑道。 吴莎轻笑相应,她记得以前教吴思做菜时,吴思做出来的也菜味道都马马虎虎,她在厨艺上并没有太多天赋,也许是因为她的天赋都在武艺上了。凭她的模样就算做出来的菜如同黑炭,男人也许也会说好吃。 两人瞧着一团和气,倒真如同姐妹一般。没办法,吴莎打不过吴思,与其跟她硬拼,不如先服个软再找机会离开,尽管她不觉得她能找到机会。吴思是她亲手教导出来的,各种本事学了十成十,吴莎能想到的她也能想到,她没这个自信一定能从吴思手里脱身。 但她非得脱身不可,她不知道如今有了吴思这个变数,宫中的局势会变成如何,也不知道徐喻明会不会有危险。 “姐姐尝尝这个。”吴思夹了一片卤肉放到吴莎的碗里。 吴莎记得卤肉只有黄馐楼才有,吴思要么是知道她极爱吃这道菜,但是她并没有极爱吃;要么是知道了她的黄冲的关系。吴莎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黄冲曾跟她说过,吴思曾到他那里买过一个烧饼。当时吴莎并没有放在心上,现在想来也许当初吴思就知道了她和黄冲的关系。 如果她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在暗中跟着她了,她知道吴莎隐瞒的事应该不止黄冲这一件。 终日打雁,被雁啄了眼。吴莎心下感慨,夹了一块野鸭肉慢慢啃着。不管怎么说,饭还是要吃的,徐喻明还不知能不能在宫里吃上饭呢,不知让他随身带着的大补丹有没有被人搜走,要是他吃不上饭,就得靠大补丹吊着命。 面上和乐融融地吃了一餐饭,吴莎放下筷子后看向吴思,不知她什么时候会说出她的目的。可惜吴思并没有说,她只安排了人进来服侍吴莎沐浴更衣,服侍的人都又聋又哑,也不知吴思是从哪里弄了这些人来。不过若是侍候的都是这些人,她要逃走会不会容易一些? 不过她很快她就发现这事她只能想想,吴思就住她隔壁,府里除了聋哑奴仆还有几位身怀武艺的婢女,吴莎要想避开她们的监视并不容易。只能等着吴思出门的那一天了,吴莎暗想。 吴莎这边情势胶着,宫中二皇子的进度却要快得多,他不可能让齐暄帝一直考虑下去,且不说大军即将回朝,便是这几天的早朝他也要应付过去。 徐喻明可以称病,反正他总是生病,忽然病倒跟皇上在宫中养病也不奇怪。朝中耳目灵通的几位,却都发现了不寻常,一个个称病不朝,但也只是几位,另外的人照常上朝听由二皇子一派的人出面推举二皇子接管朝政。二皇子本觉一切很是顺利,连跳出来反对的人都没有,后来才发现有几位要紧的大臣没来。他们不来,二皇子自会派人去他们府上守着。 隔天,朝中的大官便又听闻在宫中养病的郡王行刺陛下一事,原本心中的许多疑惑都成了真。到现在还不懂发生什么事的大臣也不多,只是装傻随波逐流罢了,他们心里多少也有点怀疑,难道二皇子这就上位了? 陛下病重,其他皇子没了消息,二皇子又掌控了京中城防,仿佛这皇位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质疑的人也是有的,二皇子半点没忍着脾气,用铁血手段把这些人处置了,一时倒让朝中再无人敢有异议。他们面上不说,心里却对二皇子十分不满。 朝中谁都知道齐暄帝一直在打压世家,但他从来没有用过这样激烈的手段,有人甚至开始担忧,将来是不是他们有半点不如二皇子意的,就会把性命给送了? 不过在他们的不满积累之前,事情又有了变化显然。就在二皇子让人宣布幽明郡王罪行,并令心腹大臣拿出所谓传位诏书时,萧墨言出现了,齐暄帝也出现了,就连该出征的将领也出现了,他所仰仗的几位将领被绑着上了朝。 要是二皇子前一刻还在享受臣子的恭维,还在假作谦虚地推拒即将到手的皇位,现在却只能阴沉着脸,看向从外面进来的齐暄帝。他已然明白一切都是齐暄帝故意为之,他就等着他这个不受他看重的皇子惨淡收场。冷冷地笑了一声,他抽出了随身的佩剑。 “父皇,恭喜这世间的事皆能如你所愿!” 说罢,他便横剑自刎,喷涌的鲜血在御座前汇聚,缓缓地流了下来。齐暄帝抓着东升的手停在阶前,只觉得胸口闷疼。 他的病本来并不严重,但为了引人出手,他故意让太医开了加重病情的药,这样的药对他自身也是有损伤的,他本来以为自己的身体足够强壮,停药之好只要好好调养便不会有大碍。但二皇子当着他的面自尽后,哪怕他曾考虑过是不是要将二皇子处以极刑,心情也受到了冲击。 比起从小备受宠爱的老大,二皇子喻守一直是受忽略的那一个,齐暄帝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好父亲,也不知要如何去当一个好父亲。照顾孩子的事自有石氏和下人,他只要有空过去看他们几眼就好。但是光是看几眼显然是不够的,两个孩子都没有长成他希望的样子,反倒很像石氏。他一直不喜欢石氏,不过是迫于多方考量,才让她一直当着皇后,不然一个家族并不显赫的皇后,若是他想要废除可以随时找到理由动手,就连大臣也不会站出来阻拦。 也许这也给了石家和两位皇子危机感,他们的性情变得与他期望的更不一样,他深知这不能怪他们,也没有做什么阻拦。 有时他也会想,如果他多抽出一点心思来,也许还能把二皇子教导好,但是他不止这一个皇子,也不打算在这个并不受他重视的皇子身上花太多心思。不过二皇子不动声色积聚力量谋夺皇位倒是超出了他的预料,他一直以为一个连自己生母都不肯低头的人,不会有大出息。 二皇子和石皇后关系不好,太子被废后,唯一留在石皇后跟前的儿子应当好好侍奉母亲才对,可是他没有,还经常嘲讽生病的石皇后。也是因为如此,齐暄帝对二皇子更看不上眼,一个不孝子怎么能继承皇位。 如今这个不孝子竟当着他的面自尽,他这是想要气谁? 在迅速整顿朝纲后,齐暄帝又病倒了,这次他是真的病了,幸好已经到了年边,朝中也没有什么事。但因为这场变故,新年的祭天齐暄帝因病没有参加,而是由五皇子代他主持。齐暄帝原本在五皇子和六皇子之间犹豫,但两个皇子为防被二皇子的人抓住,生生在冷宫住了五天,中间六皇子还病了一场,幸亏五皇子悉心照料他才好过来。 也许在这之前,六皇子也有过什么心思,但当朝中成年的皇子只剩下他和五皇子时,他的心思反倒淡了,尤其是在看到秦家主家上窜下路,而他的亲舅舅却远在处地时,他更没有心思。 从冷宫出来后,五皇子才发现宫中变故,哪怕宫中侍者对他恭敬了一分,他对他们的态度却没有什么变化,就连他对六皇子也是一如往常。 也是因为这份心性,齐暄帝才把祭天的事交给五皇子。收到旨意时,五皇子正准备去探望六皇子,他看着府中压抑着欢喜的下人,并没有说什么,也没有更改计划,照旧先去看了六皇子再进宫谢恩。 他在两人面前并没有说什么,倒是在良妃那儿小小抱怨了几句。 “这样累人的活,父皇怎地交给我了呢?” “许是见你惫懒,练练你的心性。”良妃说道,塞了一个桔子给他。“莫急,别累坏了身子。” “孩儿知道。” 朝中现在的局面,多半还在徐喻明的预料之内,他并没有为之思虑太多,唯一令他心焦的事只有一样——他的郡王妃不见了! 等齐暄帝收拾完宫中二皇子的残党后,徐喻明才回了郡王府。他当时颇有些疑惑,既然二皇子已经自刎,哪怕还有许多残党需要收拾,吴莎也不会惧怕这些一直避在郡王府内,她会入宫来看他,也许会在为他把脉煎药。但她没有来,难道是有什么事把她绊住了?徐喻明暗想。 回到郡王府时,徐喻明特意打量了一下钟富的神色,钟富目光沉沉地与他对看一眼,瞧着一点也不像没事。徐喻明微微皱眉,没在外面多问,一直到回到正院才开了口。 “郡王妃呢?” “殿下恕罪,郡王妃失踪了。” “失踪?” “是的。”钟富感觉到徐喻明凌厉的目光,竟有点不敢抬头看他。 “你把事情仔细说清楚。” 钟富为难地抿了一下唇,这事他还真说不清楚。吴莎想要外出,他不好拦也拦不住,他知道宫中有异变,吴莎出去大概是去宫中见徐喻明了。这种事关皇族的行动,吴莎作为一个半退休不受上级调配的暗卫可以擅自行动,他和安贵却是不行的。两人守在郡王府还在想二皇子会不会让人把郡王府攻占下来,事实证明二皇子根本没看中这座地段不是很好的郡王府。 等到二皇子的事一了,钟富也第一时间收到了消息,他当即猜测吴莎说不定就要回来了,说不定会跟徐喻明一块儿回来。就算她跟徐喻明一块儿回来,她也会提前到达郡王府,换一身衣服迎接郡王归来。该有的排场,她从来没有落下过。但是等到徐喻明现身她还没有回来,他就知道事情不对。 他也就比徐喻明早一刻钟知道吴莎失踪,实在不能提供更多的消息,他无奈把这事说了,也不知徐喻明会不会相信。 徐喻明听了他简单的说明后,脸色更差了。 “你没带人去找她吗?”不管明的还是暗的。 “已经让人去了。”钟富说道。 中间隔了一天时间,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到线索,或者说不知道吴莎是不是还活着,他不敢把这个推测告诉徐喻明,但显然他已经想到了。 见他脸色不太好,钟富好心提醒道:“郡王,要不要请太医来看看?” 徐喻明握紧手心,因为病弱,他的手脚并没有多少力气,过白的皮肤上清晰地显现着深血色的脉络。 轻吸一口气后,他吩咐道:“照郡王妃在时那样安排吧。” 他不能让知道吴莎不见了,免得别人以此怀疑她的名节,太多人知道也不见得有利于寻找她的下落。他只能派人暗中查访,是哪位皇子或者是萧墨言……尽管他一直看萧墨言不顺眼,但是萧墨言不像是在那样危急的时刻还想着节外生枝的人,至于会不会是哪位皇子下手,就要看这位皇子是不是知道二皇子会逼宫,是不是想利用吴莎做什么。 徐喻明回到正院时正是晌午,他呆在房间里一直思索着,之后机械地完成了本该由吴莎陪着他完成的把脉、沐浴、吃饭。等他回过神来时,只觉得身上一股恶寒,哪怕身边就有火炉,且火炉里的炭火似乎烧得过旺。按了一下自己的额头,他感觉自己好像发烧了,整个人难受得厉害,他不想这样昏昏沉沉下去,但他的身体似乎就是跟他过不去。 这样破败的身子,活着也是受罪,徐喻明心下抱怨着,却没有像这一刻一般渴望活着。吴莎不会无端端失踪,她一定是出事了,在找到她之前,他绝对不能有事。 第251章 救兵 到了夜里,徐喻明还是发起烧来。钟富去宫中请了张院首,也开了药。张院首这次出诊没见郡王妃在徐喻明身边陪着,略有些意外。他来府里出诊的次数多了,跟府里的人也熟悉起来,尤其是吴莎常请教他医术没有半点架子,他也就不由问了一声。 “郡王妃染了风寒,怕过了病气给郡王,让郡王病上加病,就搬去了偏院住着。” “风寒?可要紧?” “应当无碍,郡王妃说三五天也就好了。” 张院首这才放心,从钟富如常的目光中没看出一丝异样。哪怕张院首离开,钟富也没敢松口气,他还得瞒着府里其他人郡王妃失踪的事。 与此同时,吴莎坐在房间里发呆,她一直在找机会离开,但苦于没有机会。她心知得乖乖呆着先安吴思的心,却十分迫切地想要回去,连假装也装不下去。她担心徐喻明出事,这种担心随着夜里的寂静悄无声息地占据了她的脑海,以至于她失了冷静。 隔天,吴思来陪她吃晚饭,见她没有什么胃口就告诉了她郡王的消息。 “二皇子的事已了结,幽明郡王安然回府。”至于幽明郡王病重的消息,她并没有说。 吴莎吃着,用筷子拔着碗里的饭,抬头用天真又坦然的目光看着吴思,问:“我能回去了吗?” “不能。”吴思想也不想地回答。 “这是你个人的主意,还是陛下的命令?又或者你有新的主子了?” “当然是我个人的主意了。” 吴思俏皮地朝她眨眨眼,让吴莎再一次感慨时光从不败美人,吴思这么些年过去了还跟少女一样,怪不得自己再装单纯也骗不了她。 “你是打算与我为敌?” “怎么会呢?我希望姐姐能过上你一直期盼的平静的生活,我想……” “没有我的夫君,我活着也跟死了没有差别。”吴莎淡淡打断了她的话,朝她笑了笑,“三天,我只有三天。” “什么意思?” “你很快就会知道。”吴莎把筷子一放,转身回了屋。 她决定绝食。 这是她能想到中途止损便利、又无太大后顾之忧的法子,赌的也不过是吴思对她的心思。也许她会将她得不到的毁掉,也许她会放手,谁也说不定。还有一种可能,有人能从吴思的失常中知道她的下落。 她在京城仇家不多……也就那么四五六个,旁人应该会把吴思也算在里面。她以前出手,都是听命行事,别人就算要报复也应该找她主子。至于与她私下结怨的,真没有几个,暗卫中也许有人看她不顺眼,另外还有一个萧墨言,只要钟富将这些人一一排查,就能查到吴思。 两人以前传过“绯闻”后来有“过节”,吴思因为郡王府的事被夺去戊头一职,现在只能当别人的外室,彻底成了弃子,外面自然会觉得吴思心中有不平。 吴莎私以为吴思外室的身份,其实是一种解脱,当初她怎么没想到给自己弄这么一个身份,对了,她当时还想找个人恋爱,最后却被徐喻明栓住了。要是真让她当外室,她多半也是不肯的。也是怪了,让她杀人她倒能接受,下人之流的也扮过几次,怎么当个外室她就不情愿了?她都不情愿,那么吴思呢? 她真的是某个大官的外室,还是这外室的身份是假的,有人给了她便利,就像她给了杨管家便利给他一个管家职位一样。能这么做的,也就只有辛力了。 吴莎好像瞬间明白了,她曾听闻辛力与吴思比武败在了她的手上。吴思武功虽高,但是跟辛力比还是差了那么一点,她能赢定能使了其他手段,能让像岩石般坚硬的辛力中招,定然是其他缘故的。辛力知不知道吴思做了些什么,他若是知道了会不会站在吴思那边?还是,这本就是他的主意? 她还要绝食吗? 脑子许多念头在打转,这些念头很多又被强烈的饥饿感压制了。吴莎饿了,饿得连指尖都不敢动。想想若真是辛力,她本来也打不过,也不差没了体力。先饿着,要是这招不灵再想其他办法,吴莎暗想,若真能在饿得头晕眼花的时候盼到徐喻明英雄救美,也是不错的。 希望他来的时候能带点吃的,那就更完美了。 被吴莎期待着的徐喻明一觉醒来,总算是退烧了,他一直在想会是谁动了吴莎,钟富已经把这事报了上去,齐暄帝也知道了,他也让辛力加派人手去查,若有人能不知不觉地劫走吴莎,京城其他人岂不是都成了别人待宰的羊。 辛力自然派了人去查,不过去查的人都说没有线索,也怪那天吴莎出门时主动隐了身形,府里的人也不知道她几时出门的,加上她刚出巷口就被吴思劫持,前面很快有马车经过挡着视线,就算有人见了也看不出端倪。 徐喻明听说查不到线索,沉着脸看向钟富。 “她出门时走的都是哪条路?” “小的不曾亲眼见过,但最便捷的便是从角门出去过后巷上街。” “后巷出口有人问过了吗?” “问了,没人看到可疑。那里本来就不怎么热闹,也没多少人能问。” “上街之后呢?” “路线有些多,要看郡王妃想要去哪儿,有时也会多绕几圈路求个心安。” 徐喻明想了片刻,说:“你到巷口再问,看有没有可疑的马车经过。再去找萧墨言,探探他的口风,那也是个心细的,也许他会知道你们不知道的。” “是。”钟富沉声应道,作为郡王府的管家,他并不希望府里出任何事,免得要调动,他又得过上不安生的日子。想到这个,他不由想起他曾经上峰,不过很快又把思绪抛开了,那不是一个好惹的,幸好她现在不是戊头了。 徐喻明为自己得求萧墨言出手的事别扭了一阵子,不过想想不见踪影的吴莎又很快释然了。让他没有料到的是,在萧墨言那边有所回应之前,有人先来报了信。 老丁觉得自己很倒霉,以前跟着太子,一心想保护太子,结果太子死了;后来跟着郡王,一心想救郡王于水火,结果郡王不乐意,他还差点把自己赔进去;再后来,他听了那女人的话,去了蜀地为郡王找解菌毒的办法,这次他真把自己给赔进去了。 到了蜀地,他听说有些蛮族的人对解毒很有一套,只是语言不通,他找到了几个人问,怎么也问不到确切的方子。当地会翻译的人不好找,大都懂得字句也不多,他只能自己慢慢学,可他偏偏是个嘴笨的,学也学不好,日子长了,反倒跟教他蛮语的姑娘在一块儿了。 姑娘叫麻姑,是蛮族人,全名太长,老丁总记不住,后来为了方便就叫她麻姑,她也乐意被这么叫。麻姑是上街卖山货,被城里的混混追赶,逃到了老丁住的巷子里被他救了才认识了他。老丁一看她卖的东西里有菌子,就问她各种菌子的事,可惜她听不懂,还以为老丁爱吃这一口,以后进城卖山货总会送他一捧。老丁开始以为她是为了报恩才送他菌子,当然也的确有这个原因,次数多了,老丁不好意思总拿一个小姑娘用来糊口的东西,便送她一些米粮当回礼。 他觉得这些东西实惠,麻姑也这么觉得。蛮族人去买东西,总是比汉人贵上许多,老丁给她的米粮比她那些菌子可值钱多了。就这样在她眼里老丁是又善良又豪气,简直就是金龟婿。她所在的蛮族并不拦着姑娘嫁到山外去,家里听说她看中一个很强壮的汉人,还挺支持麻姑。 可叹老丁根本就没往那儿想,两人的年龄差摆在那儿呢,他比她爷爷小不了几岁。一开始老丁只觉得这小姑娘挺懂人情世故,知道报恩,后来觉得这小姑娘挺聪明,知道他去买东西跟有蛮族口音的人去会有差价,便用菌子跟他直接换米粮。 老丁不懂种地,但他知道钱塘弄出了两季稻,就跟麻姑提了一嘴,麻姑听了还挺上心,仔细向他打听。老丁连比带划的说了一通,其实心里也没底,幸好朝廷下了公文,要推广两季稻,本地的官员那留着记录种植法的书简。老下便潜入县衙,把公文上的内容记全了再跟麻姑细细说了一遍,麻姑和她的家人也就更喜欢老丁了。 相处久了,老丁多少也学会了麻姑族里的话,但是当地不同族之间说的蛮语并不相同,蘑菇种类又多,他又不确定徐喻明吃到的到底是哪一种,有一些便是当地人也解不了毒,有一些用不着解毒,过些日子自然就好了。 他一心研究着菌子,麻姑却从他的话里判断出他是为了某个人才特意来打听各种菌子的。小姑娘年纪轻,做事有些不顾前后,又有家人支持,就去摘了族里人发现的助兴用的菌子,跟老丁煲了汤喝了。老丁醒悟过来时,生米早就煮成了熟饭。 老丁事后也傻眼,他当了半辈子光棍,以为要光棍一辈子,想不到临了竟做出这种事。他想出钱了了此事吧,麻姑钱也收了,却要死要活地非要嫁他,后来又说自己怀孕了,不能让孩子没爹。老丁当时有些慌神,就被她给哄住了,事后回想起来,麻姑根本没怀孕。 一次怀不了,次数多了她也就怀上了,后来孩子也生了,五年抱三有男有女,个个都知道怎么拢住他这个当爹的心,如果不是徐喻明回京的消息传来,他都要忘记当初来蜀地是为了什么。 一想到这个,他就心生愧疚,想着怎么都得进京一趟。偏偏麻姑不同意,他又极怕麻姑带着几个小的哭起来,直到麻姑年中肚子里又怀上了一个,才答应让他出来。 老丁来了京城,一直也没敢跟徐喻明碰面,哪怕如今郡王府里监视的人要比在钱塘少些,但他以前犯过事,若再跟徐喻明接触,怕旁人会对徐喻明怀疑。那时徐喻明在钱塘,上面即使怀疑,徐喻明往南一逃还能脱身,现在在京城,想逃都没地方去。 再者,老丁见齐暄帝对徐喻明很是重用,也淡了当初非得把徐喻明救到穷乡僻壤让他逃离齐暄帝视线的心。他甚至想,自己当初的举动是不是做错了,齐暄帝并没有除去徐喻明的意思,哪怕没有他在,徐喻明也活了下来,现在还在京城当上观政令。也许没有他当初的行动,徐喻明可能更早回京,可能也用不着娶吴莎了。不过不管他娶了谁,也不能留下血脉。 跟许多人一样,老丁也以为徐喻明和吴莎没有孩子,原因在徐喻明身上。 至于徐喻明过继的那一家人,老丁后来也去打听过,知道心性是好的,将来不会闹出事端。这便够了,老丁就想徐喻明能平顺地当他的郡王,其余的他也不多想。 他出来这一趟,心里也有盘算过,等太子立了,他差不多就能回了,在中间若能找到机会跟郡王私下见一面自然最好。为了见面,他也把郡王府周围许多地方都探过,也就无意中发觉有人也同样在郡王府四周探路。他当时本没有太在意,随着徐喻明手中的权势越大,有些宵小来打主意也正常。不过他见郡王府不知是没有察觉还是不在意,并没有刻意来盯着这些人,顿时热血涌动。 他总算是找到他还能做的事! 那时,老丁还不知道晓,因为他一时热血,能凑巧救了吴莎。 “……我因在郡王府四周巷子做卖水郎,认得了时常来探路的一位,知道是那恶毒的女子、就是在钱塘露面过的吴思的手下。近时听闻戊……郡王妃出事,我便去吴思那儿探了探,发现宅子里采买的人多买了许多吃食,进出也小心得多,想到宅子里多了要紧的人。”老丁跟徐喻明细细说道。 ------题外话------ 新坑《穿书之不当恶毒继母》已挖,有兴趣的请收藏~ 第252章 你们两人果然是同谋 徐喻明看着老丁,一时心情复杂。老丁刚出现在他面前时,他一时以为是老丁掳走了吴莎,这会儿现身是来谈条件的。 “郡王,郡王妃要救吗?”老丁小心问道。 要是徐喻明想要换个郡王妃,他也就不必理会吴莎死活,怕就怕吴莎失踪,是有人故意想挑拨郡王和陛下的关系。老丁自以为堪破了真相,但也没有托大到擅自决定,要是郡王实在厌了这个人,大不了等吴莎死了他再把吴思的线索透出去。 徐喻明眼中的猜疑一闪而过,他倒忘了这人虽是个爱自作主张的但忠心得很。马上回过神,他郑重地点头,吩咐道:“你把这消息透给萧墨言或者他儿子。” 既然是暗卫下得手,他也不好再把这事交给暗卫去查,让萧墨言出手正合适。至于老丁,他就一个人,连个帮衬他的人都没有,徐喻明不放心把这事交给他,也不希望旁人发现他的行踪。 “是。” 老丁自当遵从,眼前这个病弱的男子可不是当初需要他护着的少年,而是位极人臣的郡王,说句不恭敬的,便是前太子也没有如今的郡王位高权重。他不知道郡王手中的权力十分单薄,只需要齐暄帝一句话就能收回。 待老丁离开后,徐喻明便安心地躺在床上,不知不觉竟睡着了,直到钟富回来了才醒。钟富也不过是来回复几句,并没有多的消息,徐喻明也没有催着他,整个人瞧着倦倦的,像是病得厉害。钟富担忧他的身体撑不住,还劝慰了他几句,等他躺下了才退出屋子。 这边徐喻明得了消息,那边吴莎却什么消息也没有,她躺着床上只觉得饿。吴思知道她的打算,好声劝过她几次,又发了一通火。 “姐姐,你若今朝出事,徐喻明也活不过明朝。” 吴莎连眼皮也不多动一声,只是气息微弱地说:“如此甚好,也算是同年同月同日死了。” 吴思一听,自然不愿两人有这样的牵扯,又说道:“我这就去杀了他!” 说完她作势要走,吴莎依旧不动,只低低说道:“看来我也活不到明朝了。” 吴思不由止了脚步,心知她是这拿自己的身子来威胁她,却又拿她没有办法。她只是想让吴莎乖乖在她身边待着,也不曾在衣食上委屈了她,怎地她就这般不愿意。 关于她的这个问题,吴莎也曾明白地回答过她,还以当初她在江东举例,她有那么多追求者若别人也以这样的方式待她,她难道能接受?但吴思听不进这个,觉得自己跟那些人不一样,她的真心真意,不像那些人只是贪图皮囊罢了。 可是在吴莎眼中她跟这些人并没有差别,尤其饿得狠了,她心中也生出许多恶念来,觉得自己真是凭白遭罪,东郭先生与狼、农夫与蛇、她与吴思……果然做人不能心软,做暗卫更不能心软。事情有一就有二,这次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谁知道以后她会不会遇到更糟的事,她得及时止损。 忍着饿又过了一天,她晕了一次,又被强行灌了米汤。也不知是不是要庆幸自己身体底子好,就算几天不吃不喝,灌点米汤她就能缓过来。吴思显然很不高兴,她想要的不是病恹恹的吴莎。吴莎不管她如何发脾气,就是不理,但是外面的动静她还是听着。隐约的,她好像听到侍女把吴思叫了出去面色凝重的跟她说了几句,她只听到几个字,推断是有人找上门来了。 太好了,她不用再挨饿了! 知道有人查过来了,吴思也不能再和吴莎呆在这儿,但是她这一动,就是摆明了告诉京中暗卫她有问题,若她被当成反叛者处罚……罢了,处罚就处罚,她没在怕的。 “你去收拾要紧东西,我们马上要出门‘做客’。” 侍女知意,马上应了一声是便去忙了。 吴思转头进了吴莎的房间,想要把她带走。等她把事情一说,吴莎便冷笑几声。 “我不走,也没有力气走。” “没事,有我在呢。” 吴思轻轻笑着,像是只听到了吴莎说的后半句话,伸手拉住吴莎的手臂。别看她个子娇小,力气却大,把吴莎往背上一放,想要把吴莎背出去。吴莎却不愿让她如愿,抽出早就解开的腰带,套在吴思的脖子上用力绞紧。 吴思很是意外,回头愣愣地看着她,用力地拍了几下她的手,渐渐地却不再挣扎,只用一种幽怨的目光看着,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吴莎因为饥饿升腾的恶意顿时消了大半,但她却不敢松手。也许两人并没有闹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地步,但是吴思不会退让,吴莎又不肯就这么跟徐喻明分开。 哪怕让她闭一会儿气也好,吴莎暗想,忽然感觉门口一暗,她抬眼一看竟是辛力正震惊地看着屋内,马上他双目赤红,吴莎一看不好,在他一掌拍来时便松手避到床铺角落。 “吴思……”他上前抱着吴思,小心唤道。 吴思轻声咳着,不停涌出泪来,目光却执拗地追向吴莎,辛力皱着眉,不由随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 吴莎倒是对上了辛力的目光,淡淡一笑,“你们两人果然是同谋。” 辛力目光微落,其实他也是在萧墨言盯上吴思后才赶过来了,先前他心里有所怀疑却一直不敢过来查个究竟。也许就是他这样的想法,让吴思有恃无恐。看到吴莎奄奄一息,辛力也是内疚的,这个人曾经在前前任暗卫首领背叛先帝时力挽狂澜,没有让所有暗卫成为被清除的对象。他一直感激她,但是如今,他却做着跟前前任暗卫首领类似的事,他为了一个女人起了背叛的心思。 “是,我们是同谋。” 辛力说道,他没脸去否认。他看着吴莎,觉得哪怕她是郡王妃,也可以继续回来担任暗卫首领,至少能撑过一阵,为暗卫再培养一个合适的首领。 吴思听他认下同谋一事时,有些惊讶地看向他。他并不是同谋,不可否认她知道辛力会护着她便利用了这一点,但他并不是同谋。他应该知道身为暗卫竟然反叛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但他却认下了……男人果然都是蠢的,吴思暗想,心里却也闪过一个念头——他是不是故意说出这事想要杀吴莎灭口。 吴莎也为眼前的情况所迷惑,她饿了好几天刚刚又用力过猛,现在已经使不出什么力气了,连脑子都有些迷糊起来,但她知道得解决眼前的两个人。 “辛力,如果你能看住吴思,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辛力想要拒绝,吴莎却又接着说:“陛下即将立太子,这种时候,不能乱。” 作为齐暄帝最锋利的刀,他们不能在这个时候乱,还乱得莫名其妙,不是被某位皇子收买,而是为了儿女情长。辛力不想看着吴思死,但也知道放任吴思下去,不知她还会做出什么事。 不待吴思反应,辛力一记手刀就把吴思打昏了,他的武功还是要比吴思高一些的,以前会败给她也是因为她使诈。吴思倒是提防着辛力对吴莎出手,却没有想到遭殃的会是自己,被打昏时目光里还带着不可置信。 吴莎面色不改,心跳却没有一开始那么快了,她总算能放松一点了。正好外面传来了有人闯门的声音,吴莎和辛力交换了眼神后,辛力就抱着吴思走了。吴莎放松下来,马上伸手抓过摆在床边的点心。 吃东西不能狼吞虎咽,对身体不好,她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几口就把点心吞了下去,差点没把自己咽死。 总算是不用当个饿死鬼了。 闯门的人到时,吴莎正好塞下第二块点心,看他们的神态似乎是哪里的士兵,只是他们都没有穿士兵的衣服。看到屋里有一女子,他们都没有闯进来,而是报向了后面的头领。为了掩人耳目,他们也没有叫对方的称谓,等人到时,吴莎一看是常乘风,一时有些惊讶。 常乘风一看到她,一扫脸上的焦急,露出傻呼呼的笑,配着他脸上的大胡子看着更呆萌了。 “你们去别人屋子搜搜,此贼就交给我了。”常乘风没忘记要给吴莎遮掩身份,不过他的语气带着喜色,配着这场景,听着像是山贼抢人。 跟来的兵士交换眼神后,马上乖乖下去了,吴莎抿了一下唇,决定什么也不说,常乘风反正也成不了亲,名声差一点也没什么。 外面传言郡王妃病了,吴莎这个真郡王妃要回去,也得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不过当夜她也没能回去,常乘风非得留她在一间小院里住一夜,说是萧墨言有话要来问她。 知道这事跟吴思有关,齐暄帝就不放心把这事再交给暗卫处理,既然是萧墨言查到了吴莎的下落,齐暄帝就让萧墨言帮着查处此事的同党。吴莎听说此事时,感觉由一个外人来查暗卫内部的事,终究不妥,但是她也不好说什么。 萧墨言当夜并没有来,而是第二天一早到了吴莎安置的地方。这天已经是大年二十九,明天就要过年了。吴莎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回去,也不知道府里过年的布置弄得如何了。 “你没受伤吧?”萧墨言一见了她就细细打量了她一遍。 吴莎还穿着从吴思家里离开时的衣服,常乘风曾兴致勃勃地拿了一套新的衣服给她,但是那衣服极不合她的审美,她就没有穿。跟着来的常乘风一见吴莎没穿他买来的衣服,还有些着急。 “你怎么没换衣服,那身衣服是彩衣馆新出的,也是铺子里最贵的,我家几位嫂嫂想买还想不起呢。” 吴莎眨巴眨巴眼,叹道:“我一看就觉得那衣服太贵重了,穿着束手束脚的,还是穿旧衣服自在。” “不过是件衣服,能有多贵重,你要是喜欢我再给你买。”常乘风一脸豪气地说,反正他钱多,也没有儿子能继承。 “最重要的是,除了我家郎君给我买的衣服,别的男人买的衣服我不穿。” 听了吴莎大胆的话,萧墨言面上微窘,常乘风却不觉得什么,反倒说:“你男人别的都好,就是小气,又弱,还多病,心思又多……” “对我好就行。” 常乘风也不能说徐喻明对她不好,一时不知要说什么,反倒是萧墨言反应过来瞪着常乘风。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说好了不干扰我办正事的。” “哼,不过就是聊了几句罢了。”常乘风这样说着,却没有再跟吴莎搭话,而是站在门边替他们守着,让两人在屋里慢慢聊。 萧墨言要问吴莎的无非是有没有在吴思家中看到其他暗卫,或者知不知道吴思有什么同党。吴莎只把几个婢女有武艺的事说了出来,其余都说不知,连辛力的事也没有提到。萧墨言也没有想过辛力会跟吴思有牵扯,辛力和吴思的关系知道的人很少。他以为辛力没有查到吴思那儿,是辛力一时失察,辛力瞧着就没有吴莎心细,会有疏漏很正常。 “郡王怎么样,病得重不重?”吴莎问道。 “只是风寒,瞧着厉害,等你回去也就好了。” “我几时能回去?” “明天。” “今晚不能回?” 萧墨言迟疑了一下,不错眼地看着她,屋外有常乘风在,他也不好说什么,他要说的都在目光里,他觉得吴莎能知道。吴莎被他盯得发毛,很快便笑了。 “有人说世上最珍贵的就是得不到和已失去,我觉得这话很有道理。但人这一生,珍贵的事物何止一二,切不可盯着远处忘了脚下。” “以前倒不知道你竟懂这么多道理。” “像我这么优秀的人,你岂能看一两眼就都知道。” 噗嗤,守门的常乘风笑出声来,说道:“优不优秀你说了不算,我只看出你脸色厚。” 你个注孤生,闭嘴吧,吴莎腹诽。 萧墨言也跟着笑了,倒让吴莎有些无语。 ------题外话------ 新坑《穿书之不当恶毒继母》已挖,有兴趣的请收藏~ 第253章 结局 “你定然是累狠了才会说这样的胡话,我看还是得在这儿歇一夜再走,免得回去说出什么疯言疯语吓着徐喻明。” “对,那一看就是个胆小的,可经不得你这么吓。”常乘风附和道。 “你们两个是看不得我跟我家郎君恩爱!” “是又如何?”萧墨言挑眉道。 “就是,你难道还想打出去不成?” 吴莎不想跟两个不讲理的歪缠,拍了拍桌子催道:“还有什么想问的快问,问完了让我回家,我还要回家过年呢。府里那么多事等着我决定,我忙着呢。” “你不是把事都推给了你儿媳妇……” “你有儿媳妇?你哪来的儿子?”常乘风惊讶地问。 他刚跟着大军回京,还没来得及知道郡王府的大小事,旁人提到郡王府也只提观政台和徐喻明主持朝政的事,没说他有儿子了。 这一说便又聊了许久。 吴莎到底还是在二十九这日的夜里回了郡王府,她被萧墨言和常乘风“盘问”了一天,感觉身心俱疲。但是一想到能回府,她一扫心中郁气,连脚步也轻快了几分。刚摸入郡王府,便有人跟了上来,直到她打出信号,来人才知道是她,也就不会继续跟着。 回到院中,吴莎意外发现徐喻明的屋子里有人在,走近时才发现是徐言山和秀竹。两人知道吴莎“病了”,不能在徐喻明跟前照顾,就担负起照顾徐喻明的职责来。要过年了,徐秀竹也不用去上课,白天在徐喻明的屋子内看书,时不时地提醒徐喻明喝水。 秀竹这孩子话不多,像端茶递水这种事他开始也不懂要怎么做,得要大人提醒了才会动。但是他肯学,也肯听劝,别人多教几遍他也就会了。与他的木讷相比,他在读书上的灵性却是旁人比不了的。徐喻明早前已经决定要好好培养他,等他从朝中退出来,把心思都放在教导孙子上也挺不错。不过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他和吴莎会回钱塘,底下的孩子才不能跟着去。 等徐言山和徐秀竹离开后,吴莎才摸进屋子。屋里只留了外面一盏灯,她走到床前时,见实在太暗了便又点了一盏放在床头,再在床边坐了下来,看着脸色苍白的徐喻明。感觉到多了一道光线,徐喻明睁开眼,看到吴莎就在身边,不由伸手抓住她的手腕。 “你的手太冰了,得要暖暖。” “有你握着很快就暖了。” 听到吴莎回答,徐喻明有些迷离的神情渐渐清明起来,他紧紧抓着吴莎的手,目光盯着她。 “你瘦了。”他说。 “没有你瘦的多,我早就说了,应该让我进宫的。” 徐喻明闻言忽地一笑,说:“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吴莎也跟着笑了,看着徐喻明,她又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徐喻明也看着她,晶亮的眸子一如他年少时的模样,哪怕他已经不年少了,毕竟是孙子都有的人。她也跟着老了,她一点也不怕变老,已经老过一次,过程也就那样,再说这世有个人陪着她一起老挺好的。 等到天亮,来侍疾的徐言山发现吴莎已经在屋内,他先前曾想让庄氏去吴莎跟前侍疾,但是吴莎没有答应。过年时府里大小事需要人做主,庄氏可不能把时间花在她跟前,就连早晚请安吴莎也让她免了,说是怕她也病倒了。这自然是钟富帮吴莎想出来的借口。 沈婷依也想去侍候吴莎,是的,她铁了心向吴莎示好,至于同样生病的徐喻明,她连请安都省下了。 如今看到吴莎好了,除了人瘦了些,其余瞧着倒好,徐言山也放了心。 “母亲,让儿子来侍候父亲吧,您病刚好,还请多休息。” 吴莎点头,微笑说道:“好,这几日辛苦你们了。” “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当不得辛苦二字。”被一个年纪相差不大的长辈这样夸赞,徐言山心里却没有半点别扭,他早就真心把两人当值得尊敬的长辈敬着。 因为吴莎醒了,庄氏自然要来拜见,还拿了许多竹简让吴莎过目。其实府里并没有这么多事,以往这些都有钟富管着,吴莎得和徐喻明处理公务根本不过问。钟富为了给庄氏找点事,才把这些事都交给她,哪怕有些事他已经统计完了,仍让庄氏再算一遍。 “不看了,你觉得没出错就好。”吴莎把手按在竹简上说道。 庄氏有些惶恐,生怕自己算错了,恨不得让吴莎帮着再算一遍,又想吴莎病才刚好,的确不宜伤神,以后还是要再仔细一点确保不要出错才好,尽管她觉得自己已经够仔细了。 因为二皇子的事,今年过年京城许多人家都过得比往年低调,就连年节的酒会都少了许多。吴莎和徐喻明原本就不出门,倒不觉得什么。吴莎趁着新年清静,把自己失踪的事简单说了,却没有提到辛力这个依旧在岗的暗卫首领;徐喻明说了老丁。两人又一起聊聊对未来的打算,只要继续在一起,不管将来际遇如何,两人都能沉着应对。 肃穆的气氛一直持续到新年开朝,齐暄帝还病着,徐喻明也还病着,主持朝政的是以萧墨言为主的观政台,里面的观政士以五皇子和六皇子为首,其余大部分是太学生。 太学早就是朝中大臣热门的安置子侄的地方。萧康思也是太学生,他在太学很是显眼,不是因为他的才学,而是因为他是萧墨言的儿子。 很多人都觉得将来他的仕途一片平坦,父亲也已经跟他说过,让他完成学业后先外派去偏远地方呆几年,他同意了。这事本没有什么可为难的,唯一麻烦的就是他得找一个肯陪他去偏远地方呆着的大家闺秀成亲。 “祖母又给我寻了个木呆呆的小姐,我不喜欢。” 萧康思又溜到郡王府里跟吴莎诉苦,有些话他也不能跟同窗说,免得他们把话传得出害他得罪了跟他相看的小姐。说来这怪,这些话他连父亲那里连不敢说,对着吴莎却敢,哪怕中间他有很多年没跟她一同生活,他心里对这个姑姑也非常亲近,就连自家祖母和亲姐姐也比不了。 “才看了一眼你就知道她木呆呆?也许她也在想,怎么萧家公子瞧着傻啦叭叽的,实在没趣。” 萧康思被这说话逗笑了,又埋怨道:“姑姑怎地帮着别人说话,难不成是有了孙子不要侄子了?” “你总算知道了吗?你都成了个傻拉叭叽的傻大个了,哪里有我孙儿可爱。”吴莎故意说道。 说这话时,徐秀竹没在,倒是徐喻明在隔壁屋子练字听到几句,露出戏谑的笑容,手下原本要写的字也变成了一个“傻”字。眯着眼看着自己写下的字,徐喻明觉得写得比以前的都好,还有点可惜这么好的字马上要送给萧康思了,尽管萧康思可能并不想要。 “如果你不想要木呆呆的大家小姐,难道想要像安阳公主那样的?” 安阳公主是丽妃留下的孩子,一直养在蓉妃膝下,她先前已经订了婚。三皇子出事后,她的婚期就被延后了,也幸好这一延后,让她知道了原订的驸马弄出一个庶长子的事。 哪怕蓉妃一直教导她贞静,但时不时进宫看望她的秦老夫人却宠着她,还不断跟她说便是六皇子也没有她珍贵。六皇子也的确常常让着她,加上齐暄帝宠她胜过了安平公主,安阳公主性子便有些骄横。一听说未来驸马是这样的人,她便冲出宫去把驸马给打了。 如果只是普通打伤倒也罢了,但她甩着鞭子乱打一气,不小心打瞎了驸马一只眼。这亲自然是结不成了,驸马的家族得了齐暄帝许多好处只能咽下这口气,但安阳公主的名声却坏了。为此秦老夫人特意进宫,责怪蓉妃没把安阳公主教好。 蓉妃当即哭了一场,把安阳公主哭得伤了神。凭心而论,这个偶尔进宫的亲外婆在安阳公主心里比不上时不时陪在她身边处处为她着想蓉妃,但安阳公主也不能说亲外祖母不对。那之后蓉妃跟她像隔了一层,再没有以前那样对她好了,她心下隐隐觉得蓉妃果然如亲外祖母说的那般并没有把她当成亲生女儿,也不肯低头向蓉妃示好。 很快她发现齐暄帝也没有以前那般宠着她,她心下不安,觉得宫中没有她的容身之处,便想要早日嫁出去,到宫外过自在日子。但是要嫁总得要有人选,那时朝中乱糟糟的,蓉妃也顾不上替她张罗,把这事托给了秦老夫人。秦老夫人还正式出孝,那时连进宫也是悄悄去的,不方便出面替安阳公主找,她也不怎么想出面。拖了数月后,安阳公主才知道秦老夫人想让她嫁到秦家来,心下对她的印象更差。 既然没有人替她找,她便自己找,那时仗着没有人来管她,她在外面惹出许多事来,驸马有没有找到没有人知道。安阳公主的事,太学之中私下也有不少人议论,有人还会悄悄调侃说千万不能跟安平公主碰面,要是被她强抢可怎么办。 在吴莎想来,安阳公主是骄横了些,手段也激烈了些,但跟众人口中的好色毒辣还是有一定距离,但是外人又有几个能知道安阳公主的为人究竟如何?萧康思也是不知道的,但也知道安阳公主名声受损不是那么简单,他倒没有抱不平的想法,反倒跟许多人一样觉得安阳公主娶不得。 “姑姑也觉得我应当娶个木呆呆的?” “你应当娶个你看着顺眼,旁人查了也查不出大毛病的品性尚佳的女子。你不是常跟你的同窗一起厮混,难道没见到他们的姐姐妹妹?” “什么厮混,我们是正经交流学问。”萧康思争辩道。 吴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一眼,决定给他一点面子没有拆穿他。萧康思无奈,却只得忍着。 “你父亲就没有提到什么人选?”吴莎问道。 萧康思摇了摇头,父亲一直不管这些事。 “你让你父亲给你列几户值得相交的人家,再从这些人家里找找有没有适龄女子,嫡支没有旁支总会有的。只要你不嫌人家木呆呆的,总能找到好的。” “我先问问吧。”萧康思觉得吴莎的提议很不靠谱,却不得不先应着。 萧康思的亲事很快定了下来,女方来自萧墨言的同僚民曹尚书曹尚书。 民曹本受太尉辖治,先前齐暄帝为了分化太尉的权力,把民曹归入司徒治下,但又不受司徒管制,而是直接受齐暄帝命令。直到齐暄帝设了观政台,本来直达齐暄帝的奏折得经观政台先审阅再交上去。 这些年来,这位年事已高许多人以为会成为太尉的曹尚书,一直跟萧墨言关系融洽。曹尚书的长子有一女,是他的原配洪氏所出次女,比萧康思大了一岁,自小与人订了亲。曹洪氏自小颇有贤名,只可惜膝下无子,因为急症过世。她教养出来的两个女儿也颇为出众,长女嫁入侯门,见过的人没有不称赞的;次女养在闺中,不常出门,她的继母和继弟在外面说的都是她的好话,想来人品不差。 只可惜她订亲的那一位与二皇子有牵扯,年前获罪,曹二小姐的亲事也就耽误了下来。 曹尚书有心等事情淡化之后,再给自己的孙女寻一门亲事,但听说萧司徒的儿子正在议亲,他便动了心思,也没有在意世间女方不能自荐的习俗找上了萧司徒。两人议定后,正好萧康思来问萧墨言议亲的事,萧墨言就把曹二小姐的事说了。 曹尚书自从有心与萧司徒交好,便让自家孙儿去结交萧康思。这位孙儿是曹二小姐的继弟曹佩,年纪比萧康思小上许多岁,也在太学求学。他的课业并不算好,但看在他年纪尚小、为人疏阔的份上,太学中大部分学子与他关系不错。 萧康思也曾跟他一同出游,两人在学子聚会是都属于不喝酒的那一堆人,一个是因为酒量浅一个是因为年纪小,遇着还挺有话聊。萧康思听父亲提起曹家时,首先就想起了他,也就想起前段日子曹佩感慨自家姐姐姻缘不顺的话。 难道那时他是有意提起的?萧康思暗想,越来觉得那个个子高大瞧着却还透着少年气却又心思缜密的曹佩很是厉害。 之后显然知道两家要结亲,曹佩就透露了自家姐姐要去上香的日子,萧康思便去远远看了一眼。因为对方戴着帷帽,萧康思没看清她的长相,回来时不由有些郁闷,又去了郡王府跟吴莎抱怨。 “你是又想要你姑父的新墨宝了?”吴莎一见他来就打趣道。 萧康思想起那幅“傻”字,面上一黑,说:“姑姑,你也由着姑父胡闹。” “你姑父就在边上听着呢。”吴莎笑盈盈地提醒道。 萧康思也不敢转过头去确认,一脸委屈地坐到吴莎身边,吴莎暗笑,问清了来意。 到底是大孩子大了,来抱怨的事不再是跟同窗处不好关系,而是不知相看中的女子好不好看,吴莎暗想,却又不由打趣道:“其实你应该想,这位曹小姐是个眼斜嘴歪的丑八怪,这样等你娶到她,也就不会为她的容貌不合你预期难受,反而会庆幸她没有真的眼斜嘴歪。” “要是她真的眼斜嘴歪呢?” “若真生出这么个孩子,你会让这个孩子一直在吗?这要是跟这么个人结了亲,就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你觉得曹尚书会这么短视,还是你那同窗会这么短视?” 吴莎听萧康思提起过曹佩,那时萧康思还为自己酒量浅而苦恼。 萧康思觉得吴莎说得有理,也就没有再烦恼这个话题,反倒说起了别的趣事。自从萧墨言被假刺杀后,这孩子又明白了许多,跟郡王府的关系也更亲近了。他时常可惜吴莎没有生个女儿出来,不然他一定会娶这位表妹为妻。 在他偶尔提了这话后,徐喻明便对自己没有生女儿万分庆幸,他绝不能让自己的孩子成为萧家妇。 萧康思还不知道自己被他姑父嫌弃得厉害,确切的说他父亲被徐喻明嫌弃得厉害。 待萧康思的婚事正式定下已经是春暖花开之时,徐喻明又重回了朝堂,同样病逾重新上朝的齐暄帝给他封了太尉一职。 如今的太尉已经没有先帝时的风光,手中的职权只剩下军政,还不是军队的直接指挥权。朝中许多大臣都明白,这其实是明升暗贬,徐喻明退出了观政台,也意味着他被齐暄帝弃用了。太尉底下数位官员都是齐暄帝一派的,哪怕徐喻明上位,他们仍然在,太尉的许多工作仍由他们主持,他这个太尉就是个空架子。 徐喻明也没有跟他们争权的意思,他乐得当一个闲人,事实上他只在首日去认了认脸,其实时间都是吴莎代他去上值的。 同时,太子也正式定下了,齐暄帝在五皇子和六皇子之间摇摆良久,最终选了五皇子为太子。 许氏一族的官员也比以前更低调了,他们从很多之前就不再身居高位,只是有不少权贵与他们暗中都有来往。良妃猜测陛下是知道这事的,但是若连这点来往都断了,许家就真要成了案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六皇子落选,一时门庭冷落,就连安阳公主的婚事也受了影响,她最终嫁给了常家一个不怎么出色的嫡子。秦老夫人很是不满,为此又入宫想让蓉妃想办法,可惜蓉妃称病没有见秦老夫人。秦家为此还深感不满,却又不能做什么,等到秦大人出了孝,想要复职时,才发现朝中已经没有他的位置,他等了许久最终混了一个闲职。 秦大人以为这是六皇子夺位失败,良妃一派人给他下马威,并不知道良妃一派人根本没有参与此事,这是六皇子的主意。六皇子从小便知道真正对他好的不是时常入宫的秦老夫人,而是他的亲外婆、亲舅舅,尽管久久才只能见一次,但从他们身上,他感觉到父皇也不曾给予他的关怀和重视。 但是秦老夫人显然看不上他的亲外婆,入宫来看望安阳公主时,总会说外婆治家不严、舅母又胡闹之类的事。他开始以为舅母不好,才让自家的亲外婆不方便入宫,后来才听说这位舅母是秦老夫人让舅舅娶的,秦老夫人对舅舅的家事指手划脚,对他的母妃也是千般挑剔。 他总劝母妃要强些,母妃却说只有他变强了,她才能强。他懵懵懂懂,在宫中冷漠的气氛中成长起来,慢慢知道了母妃的意思,也知道了什么最算是真的强。 但他达不到那个位置,他有许多皇兄,他们的生母都有显赫的背景,不像他的母亲出身低微,是靠着秦家的恩德才能入宫为妃。但这并不能成为秦大人一家一直压制他们的理由,母亲能为妃,是父皇的恩典,是为了安阳,并不是为了秦大人一家。 秦氏一族本就比良妃和德妃的娘家势弱,哪怕秦大人真肯相助,他能得到助力也不多,尤其是在最关键的当口,秦大人还丁忧了,而他的舅舅又选择了外派。 这也是他真正的外家向齐暄帝示弱,齐暄帝喜欢这样的臣子。同样的,许良妃的外家也退了一步,那一步想来会比无足轻重的秦家更值得齐暄帝看重。 偏外人看不到那些只盯着他,他的几位皇兄也处处与他为难,根本不知道许家正在以退为进。五皇兄倒是一直待他极好,他一直看不懂他的五皇兄,只知道许良妃是个有成算的,她在三皇子中毒一事中,比父皇快一步找到了关键的证据,并把这个指向他的证据,拿给了蓉妃。 蓉妃马上就想通了原委,便跟她做了交易。 他知道此事时,不用母妃明言,便知道这交易的内容是什么。 六皇子坐在蓉妃身边,默默听着底下的宫女禀告秦老夫人气冲冲离开的事,眼中闪过一抹讽刺。 “早知道我就该撑着病体见她一见,要是让她气坏了身子就不好了。安阳这孩子也是的,哪怕我病着不能见客,她怎地也不出来见见她的亲外祖母。”蓉妃感慨地说道,端起茶浅浅喝了一口。 屋里的人都知道蓉妃并没有生病,却还是有人站出来接着她的话说:“秦老夫人哪回来娘娘不是好好陪着,如今生病了见不成,也是没办法的事。安阳公主的脾气,秦老夫人也知道,想来秦老夫人总不敢怪自己的亲外孙女的。” 其实安阳公主并不知道秦老夫人来了,她不久说过,以后秦老夫人再来,便找个由头帮她推了,内侍自当照她的话做。 “老夫人宽厚,定然不会怪的。”六皇子说道,跟蓉妃对看了一眼。 两人又聊了几句关于安阳公主要嫁的那位常少将的事,也聊了六皇子即将成亲的事。六皇子只觉得现在无比轻松,哪怕皇位没有他的份,但五皇子面上待他不错,就算以后他要翻脸,他也有足够的时候积蓄力量,他的舅舅已经在远方帮着布置了。 谁都不想当那案上的鱼肉,除了争那个位置,定然还有别的办法把将来的日子过下去,至少要比幽明郡王活得更像样一些,不能由着上位者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只当一枚便利的棋子。 被当成便利棋子的徐喻明在第二年秋天,被撤去了太尉之职。 太子因为处理边关事务出现失误,被齐暄帝责罚,但是最终这事归罪于手掌军政的太尉身上。朝中谁都知道徐喻明这是替太尉背锅,却没有人站出来说什么。 不久,徐喻明被贬出京,和吴莎一起离开了京城;徐言山获封世子,继续住在京城郡王府。据称徐喻明离京时已经病得奄奄一息,怕是撑不到钱塘。许是怕郡王路上出事,这一路他们走得极慢,慢到京中的人都忘了去关注他们是否已经到达。 谁也不知道马车走了一半,两人就隐去身份在当地住了下来,只待春暖花开挑一处风光明媚的地方去游玩一番。 徐喻明也不是白白替太子背了锅,齐暄帝引出了军中居心不良之人,又让太子对幽明郡王欠下人情,哪怕将来继位的不是太子,幽明郡王府也不受牵连。吴莎和徐喻明倒不为这个为难,如今两人也算彻底从朝中解脱,府里该安排的人还有幕僚都有了新的去处。 在太子继位前,两人也不可能再回京,齐暄帝不再派人盯着他们,至少明面上除了养老的那几位暗卫已经没有人跟着他们了。 某城某小院,一对年青夫妇并一位不知从哪儿寻来的聋哑下人,还有城中某客栈住着的断臂男子和他的细君,日子似乎就这么重新开始了。 “明年我们到底是去蜀地,还是去江东?”气色不佳的徐喻明躺在床上,若仔细看能发现他的眸光晶亮,似乎很期待以后的生活,哪怕他们现在所住的小院连他以前房屋里的一间也比不上,他却无比安心雀跃。 “去蜀地,我想看看麻姑到底长什么样,怎么会这么眼瘸看中了老丁,还生了四个孩子。” “不想去江东看时新的料子?” “时新的料子是买不完的。就去蜀地,你也别再问了,早就是定好的事。” “蜀地太远,我们不知几时才走得到。” “照我们的行程,大概会走上几年吧。” “几年?不至于要几年吧?” “你怕什么,反正也无事做,慢慢走就是了。我们总共也出不了几次远门,趁年轻,要珍惜。” “会不会我们走到头发都白了,还没有走到。” “很有可能,反正我们现在都已经有白发了。” “有吗?” “有呀,我昨天在自己头上找到了两根,今日替你梳头的时候,也找到一根。” “头发就要这么白了?” “原来你也是个爱俏的。放心吧,一根两根的不影响,至少能撑上很多年才会全白。” “很多年是几年?” “嗯,等我们到了蜀地再离开,估计头发也不会全白。” “真的?” “真的真的。一两根白发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两人的说话声在小院里轻轻回响,宛若月光般柔和隽永。 一辈子不长,唯情意绵绵,不畏生死。即便也曾坦然地孑孓一生,但若得一人真心相伴,自然无上欢喜。 ------题外话------ 完结撒花~国庆快乐~ 新坑《穿书之不当恶毒继母》已挖,有兴趣的请收藏~ 番外:辛力 辛力依稀还记得自己是被卖入宫中的,被谁卖的,自己父母是谁,他已经不记得了。成年后他也没有想过去查,他只知道自己本该净身成为公公最后却成了暗卫。是首领亲自选中了他,说他资质不错,才让他免除宫刑。 小时候他也曾想过是不是成为小公公比成为暗卫好,当暗卫太苦了,每天都被摔打,就没有一处不疼的,还要泡臭臭的药浴,就是再好吃的东西放在他眼前他也吃不下。等他长大后,偶尔见到当初跟他一同进宫的孩子成了负责洒扫看人眼色的公公后,他又无比庆幸首领看中了他。 那时他练武已经练出了趣味,默默觉得在差不多年纪的暗卫里,他的身手是最好的,首领也是这样说。但是他在暗卫中却不算起眼,因为有一个醒目的戊九在。 戊九是一个生得很俊秀的男子,暗卫中许多人都沉默寡言、性情阴鸷,只有戊九不一样,她总是闲不住爱四处去,总是笑嘻嘻地跟暗卫们来往。辛力与她照过几次面,加上听说到的她的传闻,总觉得这个人不像是个暗卫。她似乎心很软,花也爱惜草也爱惜,看到小猫还会抱上一会儿,给它们喂东西吃。但是她的心软似乎并没有影响她,至少派给她的任务她都好好完成了,还从戊九成了戊队。 升任队长后,戊九越发引人注目了,除了她的行事与旁人不同,还因为她身边多了一个绝色美人。 这位美人很不好惹,暗卫中觊觎她美色的不少,曾有一人想要胁迫她,被她销去一掌,还有一人欲趁夜行不轨之事,被她去了势。听说这还是在戊求情的之下,她勉强放他们一马,才会留下他们的性命。 辛力与这狠辣的女子也照过几面,倒没有特别的印象,也没想到有一天她会找上他。 “听说前辈武艺超群,不知可否拨冗切磋一下?”吴思浅笑嫣嫣,露出脸上一对像是盛着蜜的酒窝,明亮的目光里流转着星光。 “好。”辛力不由应了下来。 他对自己应得干脆并没有多想,暗卫中有许多人得闲向他挑战过,他也曾想过去挑战戊九,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罢了。正好这些日子他没有任务在身,就算跟人打斗受伤,也不耽误之后的活。 两人挑了一处人迹罕至的山林进行比试,辛力不是一个轻敌的人,但是过了几招之后,他也发觉眼前这看着柔弱的女子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哪怕她的力气弱于他,但凭着一股狠劲,竟能压着他打。尽管如此,她脸上也没有半点狰狞的表情,却是笑眯眯的,像是在做一件极好玩的事一般。 过了数十招后,辛力抓到一处破绽向她攻中,吴思此刻正在一棵树上,被他的剑扫到后手臂后,她手上一松,紧握的剑掉了下来,身子也一个没站稳从树上掉了下去。辛力见树下有几块两人刚刚打斗时打破的尖石,担忧吴思掉下去会受伤,连忙飞身将她拉进怀里。他没有料到的是,两人才刚落地,他的脖子上就多了一道冰冷的触觉。 “想不到你还是个能怜香惜玉之人?”她贴在他耳边轻轻说。 他莫名有些窘迫,不知是为比试的失败还是为她靠得这么近。她不是戊九的女人吗?怎么能跟其他男人贴得这么近呢?为什么她身上是香的?出任务时抹香粉可不好。 见抱着她的人浑身僵硬不能动,吴思发出低低的笑,只要她手上再一使劲,这个暗卫第一高手就结果在这儿了。林子里也没有旁人,也许会有一两个人知道两人比试的事,但比试后两人会去哪里,旁人本就不会知道,这人就是消失在这里,想到旁人也查不到她身上,她暗暗想着,到底是没有下手。 有些人活着比死了有用,这个将来极有可能成为暗卫首领的人,会是她姐姐很好的帮手,她可不能添乱。当然吴姐姐身边最有用的人是她,最要紧的人也是她,最亲近的人也是她…… 移开匕首,吴思从他的怀里退了出来,面上泛着淡淡的粉,歪着头看向他。 “不愧是第一高手,是我输了,以后若不嫌我麻烦,还望多指点我几招。” “不麻烦。只要不出任务的话。” 辛力虽然应下了她,但是吴思也不会时常来约他比试。暗卫之间不宜走得过近,他知道这个规矩,他对这个规矩又有一点困惑,明明她跟戊九走得很近,还传出了那样的传闻,为什么旁人跟她亲近就不行? 后来吴莎成了首领,吴思也就成了大家默认的首领的女人,也只有首领受得住这么美暗卫。他一直是这样想的,直到吴莎说她是女的,说她不想再当首领了想要隐退。 暗卫除非是受了重伤,不能再为国效力,不然是不能隐退的。吴莎还年轻,就算是女子,她也可以继续当暗卫继续当首领,听说她还是为了跟人成亲才隐退的,这在他看来太过愚蠢。他却又羡慕她能这么做,换作是他,怕是不会有娶妻生子过平淡生活的一天了,就是要跟人生个孩子,也希望那个人是漂亮又能干的,就像吴思那样。 可是他太忙了,没有机会结识女子生下孩子,直到吴思因错回到京城,她娇嗔地请他从轻发落时,他才知道除了吴思,他娶不了其他媳妇。可是吴思却只想着吴莎,哪怕吴莎是女子。 他没有觉得诧异,曾经暗卫有还有其他女子向吴莎投怀送抱过,也许吴莎天生招女子喜欢。不像他,就算他成了首领,也没有女子向他示好,别人好像都很快他,除了吴思,还有吴莎。 他免去了吴思戊队的职务,给她安排给某个官员当外室,不过这个官员也不常到吴思那里去,去了也另有女子陪他。他偶尔会去看她,她也许并不知道,也许知道,因为她朝着他隐藏的方向露出了足以令日月失色的笑容。 再后来,她被他关在了一间宅子里。 私自囚禁郡王妃,她死该致死,他却舍不得她死,不惜找个地方把她关起来。她也没有闹,依旧对他露出甜甜的笑,只不知她的心里可有过他分毫。他也不敢奢求太多,等新皇继位,他也要学吴莎那样隐退,以后便守着一个人好好过日子吧。 ------题外话------ 新坑《穿书之不当恶毒继母》已挖,有兴趣的请收藏~虽然要长假回来再填坑~ 番外:良妃 年少时的良妃对未来的日子也有过憧憬,哪怕她很小就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嫁入高门,为娘家拉关系,却又向往着凭着自身的能力有一番作为。比如她嫁入一位没落家族的贫寒文士,靠她的才干,她最终撑起了家,还助她的丈夫位极人臣……这可比一开始就成为高高在上的官眷有趣多了。 当然她也知道这只是她的妄想,家里是不会让她嫁给什么落迫文士,除非她中了庶妹的暗算不得不下嫁,偏她也不会这么蠢,自己上赶着把她自己的下半辈子作坏了。虽是如此,她却还是为了将来有一天能振兴夫家而努力,日日总要翻那些史书来看。 家里的庶妹喜欢外祖家的霍家表兄,或者说是喜欢显赫的霍家。霍家表兄温润如玉,对谁都是副笑脸,不管是对她,还是对她的庶妹,也难怪自家庶妹会乱想。良妃只要一想到将来会乱想的不止一个庶妹,便觉得霍家表兄并不是良配。再者,她的娘亲跟舅母关系似乎不好,两人见面都带着三分笑,但是言语间却藏着机锋。 霍舅母对她倒是极好,一直在说将来能娶到她的定是有福气的,良妃却知道霍舅母是为了讨好她的外祖母霍老夫人才这么说的,并不是真心觉得她好,不然也不会拦着她跟霍表兄相处又给霍表兄安排了几个美婢,还时常用言语勾着她的庶妹,让她的心都大了。 良妃饱读诗书,对霍舅母私下的手段颇有些看不上眼,也觉得她不会教儿子,没把儿子教好还把儿子的后院弄得一团糟,真真是个只盯着眼前的浅薄妇人。世间浅薄的妇人又何止她一个,一想到将来出嫁,还得跟后院的妇人打交道,良妃也有几分厌烦,要是有那等后院清静的高门公子就好了。 她也知道这是比她嫁给寒门文士更不切实际的妄想,世间男人爱作潇洒风流状,仿佛这样才是真名士,偏还真有那等无知的女子愿意捧场,让他们越发随意。这些女子难道不知,她们的行为让女子的处境更加艰难?如果是她……罢了,就是她若是入了高门,也是不得不随波逐流的。 这日,她又参加自家哥哥举办的文会。大齐对男女大防并不严重,哪怕是养在深闺的女子也是能戴着帷帽出来跟男子聚会的。这帷帽戴与不戴其实并没有分别,反正见了人就会把帷幕掀开,也就是装装样子罢了。 文会办在郊外,正是春日明媚的时候,除了他们,还有许多少男少女结伴出游。参加文会的男子良妃先前都见过,同来的女子也都是良妃的熟人,里面有一位华小姐,是哥哥好友的妹妹,良妃与她最是要好。听说许华两家有意议亲,她假装不知,跟华小姐却更亲近了。 说是文会,众人也只是就着春景念几名诗,大都还是以玩耍为主。一群人玩了一阵便三三两两地散开,良妃见哥哥去另一边跟一个熟人打招呼,便陪着华小姐去边上赏花,两人还说了些许打趣的话,都是少女间常会有说的跟姻缘相关的话题。 说得正高兴,两人听到边上有吵闹声,探声望去正是刚刚哥哥去的方向,良妃马上让人去打听出了什么事,一边也带着华小姐往那儿走。两人走了一半,去探听的丫头就回来说有两拔人打起来,还有人受了伤,现下也不知道受伤的是谁,只知那人穿着一身蓝衫。 良妃的哥哥那天正好穿着蓝衫。 良妃一听,当即变了脸色,还是边上华小姐着急的声音把她唤回了神。 “怎么办,会不会是许大公子?” 良妃猛然回神,为自己失神的那一刹那觉得羞愧。她定了神,一边让丫头再去看看,一边大步跟过去,还朝四周看,想找找这次同来的公子在不在。好不容易看到一个眼熟的,她马上上前,也不顾那人有女子陪在身侧,朝他福了福身。 “张公子,听说前边有人受伤,是个穿蓝衫的公子。家兄今日就是穿着蓝衫,小女身边又只有女婢,能否麻烦张公子派人过去问问?” “许兄受伤了?许小姐别急,我马上让人过去看看。” “多谢。” 那时,受伤的人身边已经围着许多人,婢女想要挤过去打探多少有些不易。看着张公子的小厮挤入围观的人群,良妃提着一颗心,感觉自己的手指是冰冷的。 “妹妹~” 忽地有人比后面叫了她一声,她恍然回头,见哥哥好端端地站在那里,瞬间眼睛发红。但哥哥并不是一个人站在那里,他身边还有许多他的好友,良妃不得不生生把泪意忍下,露出得体的微笑。 “哥哥,你没事就好了。” “是呀,刚刚许妹妹都慌了神了。”华小姐在边上说道,说着她的眼眶微微发红,有些嗔怪地看了许公子一眼。 许公子又是欢喜又是内疚,急忙上前哄着两人,良妃却微微笑着,却不显露自己的脾气。她知道自己终有一日不会是哥哥最疼爱的那个人,也知道外嫁女的日子有时得靠着跟娘家人的关系,要是闹成母亲跟舅母那样只剩撕破脸,这日子可怎么过。 微微朝边上看了一圈,她发现有人正探究地看着她,她不认得那个人,却认得他边上那位是萧墨言,也是家里给她安排的议亲人选之一。马上收回目光,她跟着哥哥那群人的脚步往马车那儿走,心下倒是在猜测那人的身份。待她上了马车后,才想起那人应该是住在华圣街的那一位,倒不由扯动了嘴角。 明明身处逼仄境地,竟比旁人还自在。 不过几年,她以为立世艰难的皇子成了太子登上了皇位,而她的亲事被一拖再拖,似乎家里有把她送进宫中的意思。 如愿成为她表哥侧室的庶妹似乎更嫉恨她了,可笑她还不知道,她不过是舅母用来气母亲的棋子罢了。 那么她呢?又会是谁手中的子,还是要成为执棋之人,下一盘属于她的云谲波诡? 新皇受了王氏之苦,对世家报有成见,一心想削弱各大家族势力,良妃想了想,觉得若真要进宫有什么事还是得早点下手。 等到她要进宫的旨意正式下来时,她在宫中已经有了人手,霍家曾出过宫妃,也给她一两个得用的内侍。就这样便够了,她想。 进宫后,良妃很快发现这并不够。齐暄帝不喜欢她,许是她出入舅家时间久了,更易察觉到旁人的喜恶,也就在她入宫后不久发现了齐暄帝隐藏在他宠溺目光深处的冷漠。早点发现也是好的,她自以为不是靠情爱过活的女子,却还是不小心沉溺了一阵,很快又在皇后的为难和齐暄帝放任中清醒过来。 她让早就安排好的美人接近齐暄帝,婉秀柔弱的女子才是齐暄帝的心头好,她却不是。 在旁人眼中,她依旧是那个温良谦恭的女子,只是掩住了眼中的光,再不向旁人显露自己的情绪。最后若能如她所愿,这样隐藏自己情绪的一生也不错,她不似那位胆大的暗卫,竟抛开一切投向了当时立场不明的郡王,哪怕最后有了好的结果,良妃瞧着也是诧异。她宁可守着这宫殿,慢慢经营着,直到向世人证明她的才能。 齐暄帝在良妃入宫前就见过她,那是在阳春三月,春光明媚之时,听说近来郊外有许多踏青的小娘子,风光甚佳,他便约了三五好友一起赏景。到了那里,他果然见着了许多婷婷玉立的大家闺秀,还跟友人一块儿品评,选出了里面姿容最好的。 一圈看下来后,众人选出了前三位,许家小姐就在其中。 明**人、温婉大方、进退得宜,一派高门贵门的风范,齐暄帝并不喜欢这样的女子,总觉得少了鲜活气,但是良妃却是鲜活的,只是一般人看不出来罢了。就算如此,与他何干,他那时还只是一个郁郁不得志的闲散王爷,正在为前几天一个暗卫的忽然投诚而烦恼。 也许可以拼一拼,总比什么也不做的好,他那时轻飘飘地想,迈出了人生中极为重要的一步。 一去经年,郊外匆匆一瞥的女子成了他的妃子,其实他那时有许多其他的人选,甚至可以直接选霍家女入宫,但是跟画在绢布上的女子比,他已经见过的许良妃要比她们鲜活一些。但她到底跟她们都一样,入宫后恪守礼法,竟像是依着规矩而活一般,就连那小意奉承也像是假的。 他有心想要拆穿她的面具,却始终不能让她微笑的表情有丝毫动摇。哪怕他的二儿子逼宫,把良妃等人关入他的寝殿,良妃也不曾哭哭啼啼的,她面色淡淡地坐在那儿像是一座雕塑,只在感觉到他的目光时朝他看了过去,回了一个略带担忧的目光。 他不知她目光中的担忧有几分是真的,但她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握着,在她转过头移开目光时,他分明在她身上看到了肃杀之气。那时,他竟没有担忧下落不明的五皇子和六皇子,反倒担忧起二皇子来。 终归是自己的儿子,若是可以,他盼着他们都在。不过这样的心软,也只是一瞬罢了,就如同他对良妃的好奇。他终是不愿意相信这个看不透又太过聪慧沉稳的女子,但又想,能将这样一个女子困在宫城之中,与她相看生厌却又不得分离也是有趣的。 ------题外话------ 新坑《穿书之不当恶毒继母》已挖,有兴趣的请收藏~虽然要长假回来再填坑~ 番外:余生(慎入) 这一年,徐喻明五十三岁。这个年纪在现代算不得高寿,但他能活到已经很不容易,年轻时多少人以为他随时会病死,就连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活不过二十岁。跟吴莎相遇后,他活到了二十岁,又活到了三十、四十、五十岁,连他自己想来也觉得稀奇。回头想想那时的担忧,他都会笑那时太傻,但也亏得从那时起就小心保重身体,才能活到这把年纪。 离开朝堂的日子,他和吴莎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每年都会去不曾到过的地方小住。即使是出门在外,吴莎也把他的衣食住行安排的好好的,不让他受一点累。他也曾想过这般花费不知她几时会心疼,她却只玩笑地喊过几次穷,也让他猜到了她一点也不穷的事。 他后来发现吴莎似乎经营着什么产业,她没有说他也没有问,只要两人花用够就行。吴莎在她年满四十年时,把自己的产业全权交给了黄冲,他也算替她打工二十多年,他的儿子也大了,不必一直跟她绑下去。结束合作后,她得了一大笔钱,这笔钱后来都花在了她和徐喻明出游时的日常行善中。 也有一部分钱,她花在了在钱塘推行基础教育上。夏守知在新皇登基后便被召回京城承担高官,他在钱塘的求知书院换了山长,还请了徐喻明担任名誉山水,光挂名不做事,只有大事才请他拿个主意。 书院经过数年扩张,已经在江南小有名气,许多人都想进来读书,使得原先的启蒙班变得尴尬起来,最后还取消了。吴莎不想让穷苦的孩子失去进学的途径,开始在各镇设小学堂,里面若有天份佳的可以继续进学,直到有足够的学识进入求知书院。 里面孩子用的教材,是她和徐喻明一起编的,孩子入学是免费的,每个小学堂都配有田地,田地的产出足够支撑小学堂的日常运营。出面帮她监察小学堂的是忠宝,有他在她和徐喻明大可放心地出门。 两年前,她发了一次烧,两人开始都没有把这点小病放在心上,她一向身体很好又注重养生,发病后又马上喝了药,想来这点病对她也不算什么。果然第二天,她就好了,只是常常不记得东西,甚至连做菜放没放过盐也不记得了。 随着她忘记的东西越来越多,做事也越来越没章法,徐喻明才发觉不对。请了大夫替她看过后,徐喻明才知她得了失智症,无法根治,只能靠针灸和药物控制让她不再恶化。能替她施针的大夫不多,偏她又记得带徐喻明四处走的事,不愿意只呆在一处,徐喻明便学会了针灸,继续陪着她游历。 她病发后,偶尔会说一些他听不懂的话,其实她以前也会漏出一两句他没听过的话,他曾以为她去过一些特别的地方学来的,但在走过许多地方后,他发现她的话里常不经意透露出这世间不存在的东西,让徐喻明时常多想。 “郎君,这菜你放心吃,我就放了一点盐,鸡精之类的都没放。” 吴莎端着一盘炒好的香菇肉片放到桌上,两人住在当时临时租的小宅子里。 “你做的菜,我自然放心。” 徐喻明哄着她,也没有再去想鸡精是什么,这已经不是她头一次提到这个词了,他不会以为鸡精是鸡妖。嗯……尽管他第一次听到的时候的确这么以为过,谁让吴莎说的奇奇怪怪的词变多了。他多么希望吴莎是被什么附体了,这样还有变好的可能,但她真的只是老了病了,这样的病并不稀奇,听说许多老人都会得。 不知吴莎知道他以为她是妖怪附体会怎么想,是会觉得恼怒,还是捧腹大笑?他才想好好笑话她一场呢,说什么养生,到最后却比他病得还严重。他也见过别的老人得这样的病,可是吴莎并不算老呀,他觉得她一点都不老,怎么也会得失智症呢? 他也遇过比她年纪小也得这样的病的,但他们就算年纪比她小,看着也是老迈的。吴莎还一点都没有老了,她好像还是他初识时那样,性子一点也没有变。他一直以为他会先她一步离去,直到她病了,他才开始担忧,她会不会先走。 如今,他也想开了,也许她先走了也好,他不放心这样一个她孤零零留在世上,谁能像他这样好好照顾他呢? “郎君,晚上你要吃什么?” “你决定吧,我不挑食。” “你还不挑食?”吴莎的记忆也不是全都消失了,就是有些事情记不太清,还会把许多事弄混,“要不我们吃开封菜吧?” “好呀,薯条和可乐。” 徐喻明知道开封这个地名,但是吴莎口中的开封菜跟他想的显然不一样,至少这薯条和可乐是他没有听过的。吴莎不止一次提过,说是想吃,他也暗中托人去查,却没有一点消息。唯一的好处是,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吴莎会不记得自己说过想吃开封菜的话,还会主动下厨为他做其他吃食。 她说外面的菜要少吃,自家做的才健康,他也盼着她吃着自家做的菜有一天忽然好了。 吃了午饭,又歇了午睡,徐喻明就带她去外面小镇上逛逛,用吴莎的话说,是去沾点人气。吴莎喜欢出门,到了外面还会挽着徐喻明的手,跟他亲密地走到一块儿。就是她年轻的时候,也没有跟他这样亲热的,徐喻明也没觉得不好意思。都一把年纪了,他还在乎这些做什么。 两人来这座小镇也住了一些日子,边上的街坊都认得他们,初时看到老夫妇亲亲热热的出门还有些不习惯。等日子久了,巷子里的妇人们纷纷羡慕起这对老夫妻。 “要是我家汉子老了能这般对我就好了。”有妇人羡慕地说。 边上比她年长些的调笑道:“何必要等老了,你们年轻夫妻不更应该亲近亲近。” 前面说话的妇人被臊得红了脸,哪怕她已经是一个孩子的娘了,也不敢拉着夫君的手出现在街上。 “嫂子也不老,你怎么地不去?” “唉,我老了,哪能跟你们年轻夫妻吧。我家汉子如今都不拿正眼瞧我了。” “他有这胆子?就不怕被你拧烂了耳朵?”另有妇人取笑道。 几位妇人说说笑笑,等到天色将暗才各自归家做晚饭去了。吴莎和徐喻明回来时,巷子里冷冷清清的,两人并不知道这里曾有人议论过他们,就是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 别人要羡慕就羡慕吧,他们羡慕也是应该的,徐喻明也觉得自己与吴莎能共渡这一生着实可贵。她不曾因他多病而嫌弃他,也不曾因他势弱而疏远他。富贵时不曾跋扈,平淡时不曾怨怼,和这样的人相伴,是多少人想不来的。 只是这一生短暂了些,他只盼着有来世,能让他多照顾她一些。 若是没有,他便只能盼余生再长一些,让他能照顾有些孩子气的吴莎久一些,再久一些…… ------题外话------ 嘻嘻,没有人疑惑于余生是谁?? 好了,真的完结了~ 新坑《穿书之不当恶毒继母》已挖,有兴趣的请收藏~虽然要长假回来再填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