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你就这么看不上我?”
奥勒嘶声道。
他不明白,为什么安娜宁愿被当成笑话,也不愿意乖乖的和他们合作。
何必呢,
对方的底气又在哪里,亦或者单纯她只是在强撑而已?
“我建议你考虑清楚……”他冷笑。
“不必了。”
安娜这次不再迟疑。
她摇响了桌边的铃当,让管家叫来护工把自己推走,终止了这次谈话:“因为我根本不看好你们。”
“我既看不上你,也看不上你们计划中的未来。”
安娜语气平静的说道,“抛弃艺术的人,也会被艺术所抛弃,认为美能被金钱所衡量的人,终会被市场所愚弄,财富只是通向永恒美的工具,不是我们踏上追寻缪斯旅程的原因。”
“我原来想和你说,伊莲娜家族的眼光和坚持,漫长时间自然会给出证明。”安娜停顿了片刻,她眨了眨眼睛,“但现在嘛,用不了多久,你可以……嗯,我们四月份年会见就好了。”
女孩的心中的话其实是,建议奥勒表弟可以过段时间去书店里买一本schstic集团新发售的《小王子》看看。
话临出口,
安娜认为还是别节外生枝了,就又生生咽了回去。
她知道,
其实就算和对方今天说了侦探猫的事情,应该也没有关系。
一个私人银行跑去国际巨头出版社,试图阻拦某本童话书的发行。有没有这个能力两说,但这事儿听上去也有点太无厘头了。
没谁会这么做。
奥勒这种性格,更是不会绝对不会把一个小小的插画师放在心上的。
他的想法本来也算不上错,只是碰到了一个全然不讲道理的画家而已。
若非这位姐姐的作品太过令人惊喜,就算是曾经的伊莲娜小姐,也不会认为一张童话插画能掀出任何风浪。
“就静等花开吧,结果如何,过段时间自然可见分晓。”
安娜心中转过这个念头。
伊莲娜小姐被推到了门口,又像是想起了什么。
她示意让护工稍微停一下,把手搭在门框上,侧过身面对一边那位在他们开始争吵后,就一直茫然无措的女演员。
“对了,姐姐,我顺便说一句。”安娜语气促狭的笑了笑。
“不论他对你说了什么样的甜言蜜语,我个人不建议你对我的表弟这样的花花公子有什么太大的幻想哦,你知道嘛?他刚刚还对我说,你是个脑子没有胸三分之一大的婊子呢!”
安娜凝视着房间两秒钟。
她非常满意的看到有些天真单纯的性感女郎,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脸上瞬间变的一阵青一阵白。
表弟说的没错。
新大陆的美国女郎就是够狂野。
刚刚有多小鸟依人,现在就有多愤怒。
穿着高跟鞋后比奥勒还高一点点的女演员显然明白这位优雅小姐没有必要骗她。
她砰一下就火了!
一只手揪着奥勒的领带,一只手点着对方的胸口,嘴里恼火的嚷嚷明明你昨天晚上才说自己是爱我的这类的话,也不顾这是在别人家中作客,瞬间和奥勒纠缠到了一起。
“我们走吧。”
安娜点点头,松开手让护工推着她离开了会客厅,将所有的喧嚣都抛在身后。
“看上去,那位女士快要和克鲁格先生打起来了,小姐,我要派人阻止嘛。”
半分钟后,
管家就从身后追了上来。
老仆人言语间少见的充斥着幸灾乐祸的意味,只是出于职业道德询问一句,对阻止这场闹剧没有啥主观能动性。
安娜无声的笑笑。
收到侦探猫消息后的自己现在心情真的不错,这才有闲心临走前做这种小小的恶作剧报复。
对奥勒表弟不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伊莲娜小姐就是想要撕下对方脸上那种恶心的笑容。
安娜在心中替女演员悄悄喊了声加油,盼望对方能给奥勒表弟没有任何胡茬的光滑侧脸上来上两爪子,能扇两个大巴掌就更好了。
不过她终究还是摇了摇头:“算了,那姐姐还穿着高跟鞋呢,行动起来吃亏,把他们分开吧。”
“我刚刚留了一个男仆人去盯着了。要是克鲁格先生还手的厉害的话,就把他们分开,然后报警。顺便我还认识几个不错的反情侣家暴的资深律师?”管家阴阴的笑了两下。
安娜思索后,点头应允:“嗯,那就这样吧。送我回卧室,我要休息会儿。”
伊莲娜小姐回到自己的房间。
她让仆人离开后,就控制着轮椅来到阳台边,轻轻望了窗外的樱草花田。
真漂亮。
远方的紫色帷幔帐篷中,生日宴会还在继续,安娜则已经不想再下去接受那些人虚情假意的恭维和祝贺。
在安娜22岁的今天,无论有多少烦心事纷至沓来,多少人在阴影中对着伊莲娜家族的产业虎视眈眈。
她都已经收到了一份最满意的生日礼物。
伊莲娜小姐默默看了一会夕阳,就低下头拿出手机,想要和侦探猫商量一下换稿的事情。
这件事再如何的麻烦。
这样的插画,
也值得她付出这样的努力。
安娜这个时候,才发现对方在发完画稿后不久,还发来了一句留言,自己刚刚没有看到。
【爱不是相互凝望,而是凝望相同的方向——这是我画《小王子》的时,留下最深感触的心得。我明白您非常喜欢小王子,所以与您分享。】
“爱不是相互凝望,而是凝望相同的方向。”
安娜喃喃的自语。
爱么?
她明白这句话里的爱,与情欲或者男女无关,并非恋人之间甜蜜的爱,而是一种更厚重的东西。
它是更加高级的灵魂纠缠,也是一种相互陪伴的感动。
可是安娜还是觉得,
这句由同样的女人的侦探猫姐姐对她所说的话,比今天奥勒表弟所有歇斯底里的表白和各种利益剖析都要更加深情动人。
这是她所听过的最浪漫最打动她的情话之一。
安娜想起很多年前,
自己被姨妈第一次半扶半抱着爬上庄园里的塔楼,看着夕阳从天边落下,星空星星点点的从夜幕上出现。
那时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默默的看天。
繁星似一块点缀着珍珠的大帕子,在头顶缓缓的展开,奇妙的温馨感将她所吞没,让她忘掉了疾病,忘掉了所有烦恼。
在姨妈去世了经年久月,
当安娜都以为自己不会再有相同的感受的时候,
她发现自己错了。
“奥古斯特……”
安娜用手轻轻抓挠着前爪搭在轮椅上的狗狗柔软的后颈毛,把手机捧在心间,眼泪无声的落下。
“我真是一个幸运的女孩,真的。”
奥古斯特用它那双棕黄色的大眼睛安静的瞧着眼前的女主人。
然后大狗悄悄的伸出舌头,轻轻的舔舐掉了安娜下巴上串着的泪珠。
温柔的好似曾经姨妈的手掌拂过了她的脸颊。
……
“叮,叮,叮!”
好运孤儿院,
连夜赶工的装修施工队工头亲自在梯子上将最后一米的挂镜线,钉在房间墙壁距离天花板下方两拳的位置,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我觉得……还不够直吧?让人用激光笔量量。”
头发花白,穿着西装的监工顶着两个黑眼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依然执着的提出自己的专业意见。
“够直了,再说,我们也没激光笔。”
工头用缅语嘟囔了一句,也不管对方听没听见,自顾自的就让小弟们收拾房间里的东西,准备撤了。
“昨天又装修了一晚上吧?这是第三天了。兄弟,你是哪家公司的包工?头发都白了,还这么拼,你们大老板给你提成不少于10个点吧。可是这项目总也没多少钱啊!”
一个面色黝黑的大汉溜了进来,瞅瞅原本裸露的水泥地面上都被铺上了深色的木地板,啧啧称奇。
大汉就是干工程这行的,
前段时间接到了这家老教堂现代化改造任务,趁着农民节的时间,刚刚让手下的兄弟们搞定了老水井净水设施和管道的安装。
结果他也算是开了眼了。
前天一个阿伯带着轰轰一票人也涌进了场地里,在一个小房间里忙活个不停,就这么硬生生的倒班干了三个白天加两个晚上。
这搞的大汉整个人都不好了。
现在干活的,
都这么卷了嘛?
“而且……穿西装监工,这是你们公司的规定?不热么!”大汉费解的问道,想要摸清对方的路数。
东南亚的工资已经够低了。
还能碰上这种卷王进场,大汉觉得这行业生态简直他妈的不太健康了。
“没激光笔,我可以让人去酒店取。”
西装阿伯没理会一边的凑过来盘他来历的大汉。
他审视着墙上的施工痕迹。
阿伯嘴里这么说着,抬起胳膊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万国经典款的葡萄牙系列钢制手表,觉得时间确实也差不多了,就没有再苛求。
包工头?
阿伯对着旁边的大汉不屑的邪魅一笑,拍了拍自己被泥灰和粉尘染的灰一块白一块的手工正装。
扑簌簌的灰尘落下,高骄的露出两枚交叉的金钥匙来。
顶级酒店的贵宾管家,已经不再是普通的服务人员。
他们秉持着一站式全包服务的委托代办理念,在酒店的日常工作之外,同样负责替人生地不熟的阔佬处理任何在本地的生活需求。
安缦由将旧皇宫改造的独院行政套房,官网上的售价是500万缅币每天。
以安缦集团的全球市场的定价来说,不算贵,可在缅甸就已经相当可怕了。
这笔钱大约是巴黎、伦敦普通人一个月的工资,或者本地人均年gdp的三到四倍。
就算美元付款有折扣,长租房也有优惠,但住几个月下来,怎么都够在本地买套沿海复式大公寓的了。
贵宾们之所以愿意选择奢侈品酒店,
他们所购买的不仅是酒店的设施,也是一种生活方式。
尤其是在一些讲究人脉的偏远城市,贵宾管家的生态位其实很类似于旧上海十里洋场里的包打听或者万事通。
阿伯多年前从入行那天开始,
耳边就听过关于无数前辈们在这行所碰到过的稀奇古怪的客人,以及的各种匪夷所思的要求。
大半夜给客户搞到一瓶特定产地特定年份的名酒,绕遍全城找到9999支紫色的玫瑰花,想办法在全市最大的视频广告牌上滚动播放求婚vcr,联系私人飞机租赁公司啥的,都是很初级的要求。
灰色些的,什么跨国集团的老总突然半夜心梗挂了,为了稳定股价,在家属和随行的私人律师的见证下,不报警,而是让管家将尸体化妆一番,偷偷送到私人医院啊。什么为一时兴起的中东土豪连夜找黑市购买80只孔雀顺带再买两只小老虎的。
还有更加热血传奇的,著名孟买酒店人质事件里,管家们为了掩护贵宾,和恐怖分子在大酒店里躲猫猫,拿着捡来的ak47和极端分子激情对射。
很多都像都市传说似的,
不知真假。
阿伯入行这么多年,也算见过世面,但化身包工头搞突击装修的,还真是第一次。
谁让顾客是上帝呢?
有钱人想法真是难以理解,阿伯都告诉过那位大艺术家的妻子,无论酒井小姐需要什么样的画室,他都立刻可以找人收拾出来。
仰光河畔的安缦酒店,是城里最美丽,最悠闲的地方。
多少外国游客和伴游女郎以能在安缦的房间里拍张照片在ins上打卡而沾沾自喜呢。
直接在酒店里画画不好么!
人家却不乐意,依然固执的要装修这家贫民区的小房间。客人动动嘴,他要跑断腿。
管家阿伯这几天总共就眯了几个小时,骨头都要酥软掉了。
他最后检查着墙面的挂镜线,然后打开了房间内的电灯开关。
明亮柔和的补光灯光线,好像阳光般从天花板上洒下。
所谓挂镜线是宽约五厘米,中间有凹槽悬挂绳索和钩子的木质、铝制的轨道,专业的画室都会有,用来悬挂画作以及批量晾干油画。
实木地板和所有涂料胶料都按照酒井太太的要求,百分之百环保无甲醛的材质。
这些东西其实都不难,管家知道从哪里搞,甚至酒店的后勤库房里就有现成的。
铺地板之类的活,请个经验丰富的老师傅,几个小时就搞定。
真正费工夫的其实是画室的灯光,一水儿的飞利浦sky300型管状补光灯。
包含色彩科学芯片。
色温从4000k到12000k,能够分别模拟人眼所捕捉到的月光和太阳光的光线感觉,不会在创作时产生任何的色差偏色。
钱是小意思,
住得起安缦的人,也不会在乎酒店账单上多一笔大几千美元的开支。
主要是难买,要不是酒店本身就和飞利浦的本地供应商有合作往来,短时间内还挺难搞到这些灯具的。
还有电力的问题。
铺光伏电路时间来不及,供电也不稳定。管家阿伯最后都准备请示酒井太太,要不然干脆先租辆供电车顶一段时间。
最后到是孤儿院的女院长说教堂地下室其实有台柴油发动机,只是功率不大,不够全孤儿院所用,她们也长期烧不起柴油。
于是阿伯和工头商量了一下后,采用了发电机加铅酸蓄电池的方式,来避免噪音影响到酒井太太女儿的创作。
“真是艺术家的任性,像是魔法一样啊。建这间画室的钱估计够这家孤儿院上上下下过一年的吧。”
阿伯最后看了一眼这宛如把一间高级画室在三天内凭空搬近了数百年历史的老建筑内的场面,感叹了一句。
他等待画室里最后一丝装修留下的灰尘也被人打扫干净,将两台壁挂式空气清新器开到最大,就关上了房间的大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