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恬久久不言。


    江霆的视线没有离开她半分。


    想了想，他继续道：“我知道，你是想生个自己的孩子，完成颜兄的心愿。他总是不放心你，怕你与这世间的纠葛太浅……而如今看你的状态，我想，你有能力做一个好的母亲。”


    她敢走南闯北，在任何情境之下都安之若素，比大多数人的心智都要坚韧。


    钱财，她手中一直有许多。


    心态，她早就已经历尽沧桑。


    平日里她能照顾自己，还有余力帮扶别人——江霆收到过暗卫的信，她在游历途中帮过不少人。


    这样一个女子，不需要靠任何人也能好好活下去。


    江霆确定她可以承担起照顾一个新生命的责任。


    而她也说了，她不为别的，只是想要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既然你不愿理会那些情情爱爱，只想给孩子找一个好的父亲，那你倒不如考虑我。”


    江霆很少与别人长篇大论地论述他的优点。


    他的地位摆在那里。


    天下之主，万朝来贺。


    没人敢忤逆他，他想要的都能得到。


    可如今，他必须要努力地向姜恬推举自己。


    “一个孩子来到这世上，若是想让他好好活下去，健康的身体，聪慧的头脑是必要的。可优越的家世，更是重中之重。走在街上，那些贫苦百姓的孩子，他们愿意出生在一个贫寒的家里吗？炎夏寒冬，他们可能会被热死，也可能会被冻死，从出生后，他们过不上几天好日子，家中没有银子让他们过得好。”


    “这样的家，莫说给孩子银两，许多孩子生下来就要当牛做马，养活自己，养活家里。更有甚者，极早就进了皇宫，成了太监。他们活得多艰辛，你看得见。”


    姜恬咬着唇不说话，她仿佛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江霆擅长观察人，他知道，姜恬此刻心绪非常不平静。


    但她仍在听，她在考虑。


    “你固然可以找个差不多的人，可孩子的起点在这个世上，由父母的地位决定。若是你有选择，你会选择嫁给走街串巷的卖货郎，还是一国之君？”


    “你不是要选一个知心人，不是要与一个爱你的人生一个你们共同疼爱的孩子——你是想给自己生个孩子。那至少，要让孩子长大以后，有足够自由的出路。”


    “你好好想想。”


    江霆看到姜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的神色从一开始的震惊变成了深思。


    颜景安与她相伴那么多年，定然教过她许多道理。


    她本身又极聪慧。


    权衡利弊，她总能明白。


    过了不知道多久，姜恬终于慢慢开口了。


    她的声音中有种莫名的虚弱：“您说的，我都听到了。可您不要忘记了……您是一国之君，天下人的皇帝。您的孩子被称作皇子，在宫里，皇嗣比妃嫔的命还要重要……生下来的孩子，还能属于我吗？”


    江霆的心跳再次加快了。


    因为他感受到了姜恬此刻的松动。


    她是个聪明人，总该知道怎么选才会对她往后的孩子最好。


    在如今这个时代，女子都在努力寻求上嫁，她们很清楚，一个强有力的夫家会给她们带来什么样的帮助。


    毕竟女子上升的道路已经被封建教条堵住了。


    她们只能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求生途径。


    姜恬作为女子，看得肯定更多。


    皇帝之子，货郎之子，选择摆在了她面前，她总清楚该怎么选。


    想了想，江霆掏出了一枚天子令牌。


    “这枚令牌，代表的是先皇的旨意。你若是愿意答应我，我便把令牌给你。先皇之命，哪怕我是皇帝，也不能违逆。到时候，你想让孩子如何在这世间活下去，都随你。”


    重孝道的朝代，江霆的确不能够忤逆先皇，这是有律法可依的。


    这枚令牌，对姜恬大有好处。


    姜恬看了那枚令牌很久，她的声音有些轻：“可我还是不放心，我要您再写一道旨意，到时我会把旨意交与信任的人，您若是想抢我的孩子，那道旨意便公布于天下。”


    江霆的心跳更快了。


    他听出来了，姜恬选择了他。


    “……好。”


    事不宜迟。


    江霆当即就在这个小院子里立下了一道圣旨。


    就按照姜恬所说的那般，他在其中着重写出了对孩子的安排。


    无论是公主还是皇子，那孩子这辈子都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他一出生便会是人上人。


    就如同姜恬盼望的那般，这孩子降世后，随之而来的便是顺遂的一生。


    看完了那道圣旨，姜恬微微松了一口气。


    等到她把圣旨收好，这才走出门，与江霆对视。


    “我答应你。”


    江霆的心快要跳出胸腔。


    “我知道，您是为了颜景安，才做出这般牺牲……您放心，等到孩子一出世，我定然会带着孩子远走，不会让您受到牵连。”


    江霆嘴角还没有显露出的笑意，已经消失了。


    他看着姜恬，沉默不语。


    过了很久，他才颇为艰难地说道：“颜兄，是我的至交好友，能帮你……是我该做的。”


    姜恬默默点了点头，她垂下了眸子：“那就麻烦您了。”


    江霆的眼眸深深，最终什么都没说。


    当天，他还是在姜恬买的宅子里用的饭。


    两人很默契地吃了饭。


    江霆没有提出要走，姜恬也没有开口让他走。


    暗卫重新把浴房布置了一番，悄然离去。


    夜幕降临，月明星稀。


    饭已经吃完很久了，姜恬终于开口了：“您去洗洗吧……”


    江霆看上去非常的严肃平淡：“好。”


    他原本可以选个别的住处，尽可能让这个仪式隆重一些。


    可他不能够让姜恬看出，他十分重视她。


    这个女子的戒备心太重了。


    若是知道他对她有意，她怕是不会答应了。


    毕竟有了情意，两人再有孩子，后续就是麻烦。


    若非如此，姜恬不会精挑细选出一个心中有情人的书生。


    江霆只能装，装自己身经百战，装他后宫有无数妃嫔，早已看透了女色。


    他只庆幸，自己不沾女色的事，只控制在朝堂之内，在有限的范围内流传。


    其他人若是不主动去打听，不会知晓。


    哪怕打听到了，也只能咽在肚子里——毕竟没人敢讨论天子的事。


    姜恬常年在外面游历，身边的人没有在朝堂之上的，她根本就不知……他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