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玄天王横空出世前，初代血脉建立的家族，都是玄黄大地上实力数一数二的存在。”


    “甚至跟些古老宗门相比，都毫不逊色。人们猜测，除了真仙血脉之外，或许还有当年他们从初代身边逃离时、偷了些仙人宝物的原因。”


    仙人玄黄大天尊的声音的确称得上“动听”二字。


    宛若山间清泉流响，微风轻拂。浸润无声的同时，又给人一种亲切之感。


    “如此说来，恐怕这初代大天尊子嗣的结局，并不太好。”


    “前辈果然明察秋毫。昔日玄天王自仙界归来，率领十二法王席卷玄黄之时。正是这初代血脉家族带头抵抗，欲以盟主之身、重现先祖基业。严格来说，能够号令群雄，他们还是有点实力的。在最开始，还真给玄天王带来了不算小的麻烦。”


    “不过，这也是因为玄天王不必要的慈悲所致。当他后来下定了决心之后，天下就再也没有能够抵挡他的了。”大天尊似乎对玄天王有着别样的感情，话语间提起时，语气呈现出些许的波动。


    李凡敏锐的听出，这其中并非是单纯的仰慕。还掺杂着微微的埋怨。


    而这位大天尊却似乎不自知，接着说道：“这初代血脉家族，没有继承属于真仙的实力，行事做派风格、却跟他们先祖惊人的相似。当其领地被玄天王率众攻破之后，其其中发生的罪恶之事，才大白于天下。”


    “为了保证真仙血脉的纯洁，家族内只允许近亲相交；暗中网罗搜集天赋异禀的幼童，用秘法将其褫夺；以禁制奴役操控其他修士，为他们卖命；甚至每固定过一段时间，就献祭大量生灵，维持自身血脉稳定……可以说罄竹难书、令人发指。”


    “玄天王一怒之下，将初代血脉家族所有成员全部改造、镇压……”大天尊侃侃而谈。


    谁料到李凡忽的摆手打断了她话：“别扯远了。还是说一说那位初代大天尊吧。如果我猜的没错，初代化凡，并非是用的寻常方法。而是保留了自身仙躯，为自己留了一条后路。可对？若时机合适，他还能借助此仙躯，重新由凡登仙。”


    “不愧是能被仙界委以重任的人物，仙凡之间、进退自如。”


    “而在你的描述中，之所以将其形容的一无是处，就是为了让我尽可能的将其忽略。以隐瞒大天尊仙躯的存在……”


    李凡的目光逐渐冷了下来。


    虽被揭穿，但眼前这位女子大天尊却没有丝毫的慌乱。只是面容平静的看着李凡，沉默以对。


    李凡也是不以为意：“其实我能看出，你讲这些，似乎是在拖延时间。能在我之禁锢下，依然能够逃脱的方法……”


    李凡的视线朝着远方瞥去。


    女子大天尊第一次神情微变。


    李凡接着说道：“而我愿意听你讲这么多，又何尝不是在等呢？”


    时机已至，李凡也就不再犹豫。


    被压制的墨杀仙魄之力，霎时涌现爆发。顷刻间吞没了女子大天尊的身躯。


    脸上惊愕的神情犹在，但在下一秒，她就宛若一具被石化的雕塑。


    彻底失去了生机。


    李凡倒没有杀她，依旧保留着其身体跟神魂的一丝活性。


    只是采取了封印天柱的方法，暂时将其冻结起来。


    “一句句的问，哪里有自己观看来的方便。”李凡微微摇头。


    他可从来不会轻信女人说的话。


    刚刚这位大天尊所说种种，他全当一乐。


    具体究竟如何，还需李凡亲自一观。


    而之所以先前没有动手，还是因为对方身上玄黄大天尊的职务。


    玄黄大天尊，跟玄黄界安危息息相关。若是冒然将其重创或者诛杀，说不定会引起玄黄界动乱。


    而玄黄界动乱，实非李凡所愿。


    毕竟他在这段时空的所有锚点，都建立于此。又岂会自毁根基？


    于是李凡在切断了她跟玄黄界联系的这段时间内，先利用真仙之势，暂且取得了玄黄代理天尊的权限。


    确保除掉女子大天尊后，不会对玄黄界造成任何的损坏。然后才悍然动手。


    李凡可没有忘记，当自己刚到这片时空时，她跟玄黄天道一同对自己的敌视行为。


    “且让我观之。”


    李凡眯着眼睛，女子大天尊如书，被他一页页翻过、细细品味。


    而在李凡审阅的期间，玄黄天道对于女子大天尊的莫名失联、以及李凡的突然取而代之，表现出了本能的谨慎与好奇。


    还有不解与询问。


    天空之上，阴云密布。


    一道跟寻常修士比起来堪称绝对的旁人大物的意识波动，降落在李凡所处山头。


    宛若天地瞬间翻覆，整个玄黄界的重量都压在肩头。


    李凡却只是冷哼一声，猛地一跺脚。


    下一刻，颠倒之天立马就被扭转过来。


    神念冲天而上，将居然胆敢显出意识波动的玄黄天道当场镇压。


    现在的玄黄天道，还没有经历过后来的大劫、以及其他修仙界的侵蚀。性情还没有那么的古怪。


    就连后世性格扭曲的玄黄天道，李凡都能收拾的服服帖帖。更遑论现在的了。


    真仙实力的压迫，仙灵之气的生机滋补，墨杀仙魄吞没一切力量的展露……


    一番威逼利诱之下，玄黄天道顿时回归，再没有了半分动静。


    李凡这才继续查看眼前的“书籍”。


    女子大天尊被封印成天柱，往昔记忆皆一页页被凝固。


    虽只是无数静止的画面，却并不妨碍李凡窥探她的过去。


    女子大天尊名叫伊雨桐，本为玄黄界一普通凡人。


    因其一家受玄天教庇佑，故而家中供奉无面玄天神像。后来玄天教虽下令，收缴神像、不再供奉。


    但本着凡人淳朴的报恩之心，伊雨桐父母还是将神像暗中保留了下来。日夜暗中参拜。


    原本一切平安无事，玄天教虽有令下，却也没有大肆清查。似乎只是走个形式过场。


    不过有一天，一觉醒来，伊雨桐却惊恐的发现，自家父母竟然双双暴毙在了床榻之上。


    而他们死亡的原因，正是因为他们的面庞跟玄天神像一样，消失不见了。失去了五官，无法呼吸，于是被活活憋死。


    好在这一切诡异的变化都是在他们睡梦之中发生。没有感受到任何的痛苦，倒也走得安详。


    玄天教治下，凡人的命也是命。


    一家两口双双暴毙，还牵涉到玄天神像。于是顿时引发了轰动。


    人们议论纷纷，同时心中满是不解。


    为何参拜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玄天神像，居然会招致灾祸呢？


    玄天教很快就派人出面，将风波平息。说是这家人违背玄天敕灵，恶意参拜，故而遭受反噬。


    伊雨桐也被带到了玄天王身边。


    伊雨桐至今还记得，玄天王在看到自己第一眼时，那极为惊喜的神情。


    于是将她在教中收留。


    直到后来伊雨桐才明白玄天王之所以那么惊喜的原因。


    是因为他找到了一位合格的接班人选。


    事实上，年幼的伊雨桐每天都会跟随他的父母，一起参拜那无面玄天神像。但她却偏偏没有任何变化发生。


    根据玄天王所说，以及伊雨桐自己的猜测，应该是自己尚在胎中时、就潜移默化的受到了无面神像的影响。


    非但没有因此丧命，还安然无恙的诞生下来。于是便对神像的力量，有了天然的适应力。


    正是因为这先天独特的体质，才在后来的灾祸中保全了性命。而后被玄天王所看中。


    说是看中，其实也没有过多的关照。


    亦或者是，为了不让别人察觉她的特异之处的原因。总之伊雨桐的前半生，就是跟玄天教收养的无数孤儿们共同长大的。


    除了玄天王偶尔会暗中前来，传授她修行法决，以及查看他的身体状况之外。她的待遇跟其他孤儿并无区别。


    就这样，伊雨桐慢慢长大成人。


    不知为何，她的修行速度要远比同辈人缓慢。哪怕她的天资要十倍、百倍于其他人，但却仿佛始终有一只无形的手，在上方压制着她。


    使得她的进步速度，只能按照被规划好的进度前行。


    同龄人的嘲笑，教中的压力。让伊雨桐，曾经无数次的崩溃大哭。


    跟玄天王难得独处之时，她也曾忍不住质问。


    玄天王只说了句“以其慢，故能生、故能胜。胜则长生。”这实难理解的话。


    满腹的委屈。


    好在她最终都挺了过来。


    在二十九岁那年，终于成就了金丹之境。算是正式踏入了修士的门槛。


    虽然慢是慢了些，但总归日后也能为教中效力了。


    只可惜后来……


    那一天，教中忽的乱做一团。


    无数道极为可怖的强大气息攻了进来。


    而向来守备森严的玄天教，竟一时间难以组织像样的反击力量。


    她一小小的金丹修士，只能随波逐流、跟着众人仓皇逃命。


    恍惚间，似乎还听到了玄天王的声音。


    只是当时情景太过混乱，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玄天教外，是无数修士围追堵截的杀戮。这些平日里跟在玄天教后面，看似忠心耿耿的门派，此刻杀戮起玄天弟子来，是毫不留情。


    好在伊雨桐只有金丹修士，也并非什么教中重要人物。


    拼着重伤，勉强侥幸逃了出去。


    后来伤势过重，直接昏了过去。


    这期间，她似乎做了一场很长的梦。


    等到她醒来……


    她居然已经莫名其妙的成为了什么玄黄大天尊。


    除了过往天尊对于玄黄界的记录记忆之外，还有玄天王的一段嘱托。


    大抵是，这是玄天王所留后手。


    若是他遭遇不测，那么他留在伊雨桐身上的手段就会生效。


    自动由她继任大天尊之职。


    继承大天尊，按理来说是需要通过特定的考验的。不过根据玄天王的说法，她在很小的时候、刚入教时。


    就已经通过大天尊的考验，成为了天尊备选了。


    对此，伊雨桐却是一点记忆都没有了。


    原本只是金丹修士，一觉醒来却继承了大天尊的实力。


    那举手投足之间，能够随意镇压合道修士的力量，让伊雨桐浑身颤栗不止。


    脑海中浮起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仙道十宗那些背信弃义的无耻之徒复仇。


    但身为大天尊的自身警示却在这时候蹦了出来。


    既成大天尊，不可因私人恩怨，滥杀无辜。


    也就是说，虽然掌握了无比强大的力量。但却连复仇都做不到了。


    而她甚至连抛弃这份职责都做不到。


    共同长大同伴，惨死在十宗手里的惨状还历历在目。


    让她放下这份仇怨，甚至还要帮助、协调取代了玄天教地位的仙道十宗，去维护玄黄界安危。


    这让她又如何能接受？


    她曾试着，对抗自己身上玄黄大天尊的禁制。


    但在那一旦违背，就能将自身焚烧殆尽的心火之罚面前，伊雨桐还是怕了。


    她做不到为了复仇，而无视自己的性命。


    这更让她感到无比的羞愧。


    身为大天尊的每一天，对于伊雨桐而言，都是堪比炼狱的煎熬。


    面对那些面目可憎仇人的殷勤求见，伊雨桐只能选择拒绝。


    眼不见为净。


    一边处理维持着玄黄界安危事务，伊雨桐一边暗中搜寻玄天王的消息。


    她真的很想，将这大天尊之职重新还给他。


    然后再光明正大的去找十宗复仇。


    但她走遍了玄黄界，却根本找不到轩辕宏的身影。


    似乎他已经陨落在了那场动乱之中。


    不过冥冥中的直觉告诉她，玄天王应该还活着。


    所以这些年来，伊雨桐一直没有放弃寻找的希望。


    只是……


    原本以为，她会永远将对十宗的仇恨铭记。


    但时间终究有着治愈一切的力量。


    五十年，一百年。


    八百年，三千年。


    漫长悠悠时光过去，昔日同伴的身影，早已经模糊不清。


    而当年动乱的罪魁祸首，甚至都不用她出手。


    大多都已经寿尽老死。


    直到这时，伊雨桐方才有些明白，玄天王当初对她说的那句话。


    “以其慢，故能生、故能胜。胜则长生。”


    复仇的念头，慢慢消退。


    但玄黄大天尊的职务，却是伊雨桐始终想要卸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