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九江这话，其实包含两层意思。


    一是，我在训练和学习方面肯定会高标准严要求，半点不留情面；


    二则是，在这两项以外的地方，我肯定还是会照应一些的。


    “那就好，那就好。”


    常浩南点点头，满意地回答道：


    “严师出高徒，舍妹就拜托张教官了……”


    他自然能听得出张九江刚刚的弦外之音，但并没有去说什么不需要照顾之类的废话——


    如果他就以一个正常学生家长的方式见到了常佳瑶还则罢了，但现在经过刚才那么一档子事情，早已经没了低调行事的可能。


    无论他是否开这个口，校方都不可能对常佳瑶完全无动于衷。


    这种情况下，多说那么句话反而显得矫情。


    随后的一段时间，二人都并未再开口。


    张九江自然是好奇常浩南目前到底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的。


    但多年的纪律性告诉他这种事情不应该问。


    而常浩南也不可能自己上赶着去解释。


    于是，就在这样的一路无话当中，吉普车缓缓停在了一栋建筑建筑前面。


    相比于刚刚看到的、千篇一律略显呆板的教学楼或者办公楼，这栋建筑显得更加现代化一些。


    至少建筑中间一部分的外立面用上了玻璃幕墙，看上去已经有点21世纪那味了。


    张九江跟在常浩南后面下车，同时开口介绍道：


    “这是我们学院新建的活动中心，算是目前下午课程结束之后唯一一个长时间对学生开放的室内活动场所，里面还有一家不错的餐厅。”


    军校，在属于军队的同时也是一所大学，所以无论是日程安排还是管理都不至于跟作战单位一样严苛。


    说话间，常浩南和朱雅丹已经跟着张九江走上台阶，来到活动中心的大门口。


    后者快速上前两步，帮常浩南拉开玻璃门：


    “刚才在办公室等着的时候，我就给她们的生活导员去了电话，常总您在大厅稍微等一会。”


    “我就不打扰你们兄妹联络感情了，等会您再需要用车的时候，到服务台给我办公室打个电话就行。”


    “那好，就劳烦张主任了。”


    常浩南说着走进了活动中心。


    张九江已经把事情安排的非常妥帖。


    正如他刚才所说，常浩南只在大厅里面等了五分钟左右，就看到有两名留着一头短发，身穿空军春秋常服的女学员沿着台阶快步上来，从外面推门而入。


    照理来说，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兄妹之间哪怕看不清面孔，也很容易从体态和姿势等细节辨认出来。


    但军校的训练偏偏可以让一個人在这方面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因此，常浩南一直到认出对方长相，才最终确定走在前面的那个就是自家妹妹。


    看上去，应该是下课之后就接到了导员的消息，然后直接从教学区赶过来的。


    “佳瑶！”


    眼下还处在晚饭时间，大厅里面并没有太多人，所以他的的声音几乎马上吸引到了常佳瑶二人的注意力。


    “哥！”


    常佳瑶毕竟还是少女心性，况且入学也才不到一年功夫，见到足有一年多没见的常浩南之后，也顾不上太多形象和条例，径直飞奔过来。


    就这个跟冲锋一样的架势，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对方是自家首长的亲妹妹，朱雅丹估计连枪都已经掏出来了。


    “哥，我还以为你把我给忘了呢……”


    常佳瑶来到常浩南身前，好在还留着最后一点理智，没有直接扑到后者怀里。


    “怎么可能把你给忘了……”


    一直以来，常浩南对于自己这个妹妹也没什么好办法，只好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拉开一些距离。


    而常佳瑶倒也没继续贴上去，而是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用有些犹豫的语气开口问道：


    “哥……你最近是不是压力很大？”


    这个玩意有点没来由，但常浩南也只当是对方关心自己，便也没多想就回答道：


    “还好吧，手头的项目是多了点，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感觉哥你变矮了……”


    “是不是被工作的重担给压的啊……”


    后面的朱雅丹一只手捂着额头，显然憋笑憋得非常辛苦。


    作为警卫员，她们都受过严格的训练。


    无论多好笑呢，她们都不会笑。


    除非忍不住。


    常浩南则是有些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由于进入飞行学院之后的大运动量，加上常佳瑶现在本来也才18岁，她的个子已经蹿到跟常浩南差不多了。


    “那是因为你这段时间又长高了，过去得抬头看我，现在平着看就行……”


    有那么一瞬间，他对张九江教官到底能不能把自家蠢妹妹训练成合格的飞行员产生了些许怀疑。


    短暂的耍宝过后，常佳瑶终于想起来在场的并不只有他们兄妹俩，赶紧把刚刚跟在自己身后的女生一把薅过来：


    “哥，这是我室友，叫刘洋，学习成绩特别好，我好几门课的复习都多亏了她……”


    显然，此时的她还没意识到，自家哥哥刚才特地要求教官对自己“从难从严”，因此毫无心理负担地聊起了跟学习有关的话题。


    “你好。”


    刘洋有些怯生生地和常浩南打了个招呼。


    豫省口音。


    怪不得是卷王之王。


    “你好，也谢谢伱能在学习上帮我们家常佳瑶的忙。”


    常浩南说着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掏出几个纸袋：


    “我这次从盛京到这边，没来得及专门买什么礼物，这些小吃你们拿回宿舍分一下好了……”


    实际上，常浩南觉得这个刘洋，大概率就是后世华夏的第一位女航天员。


    虽然这个名字实在常见，但算算年龄的话，应该差不多。


    而且籍贯和受教育情况也对得上。


    刘洋还在犹豫的功夫，常佳瑶就已经笑眼盈盈地接到手中：


    “谢谢老哥~”


    后者反正主打一个嘴甜不会吃亏。


    收好礼物，常佳瑶的视线转向了刚刚一直跟在常浩南身后若即若离的朱雅丹：


    “那个，老哥，这位……姐姐还是……哥哥？”


    实际上，刚才乍一看到朱雅丹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是——


    好帅的小哥哥！


    但很快她就意识到这位可能不是小哥哥……


    为此很是迷茫了那么一瞬间。


    到目前为止，常佳瑶仍然不知道常浩南具体从事的是什么工作。


    并且后者看上去也没有让她知道的意思。


    因此，审时度势之后，朱雅丹主动自我介绍道：


    “我叫朱雅丹，常总的助手。”


    这样一说话，还是暴露出来了些许女性特征的，于是也就不用正面回答自己的性别了。


    “啊，抱歉，雅丹姐……您实在太英气了……”


    常佳瑶继续靠一手嘴甜走天下。


    “行了，别贫了，走吧，我看这活动中心里面有个小灶，带你俩去吃饭……”


    ……


    就在常浩南总算见到了自家妹妹的同时。


    京城，华夏科学院计算技术研究所。


    刘洪波正在一台超算控制台面前，等待着这一轮计算当中的最后几个结果生成。


    就跟两年前常浩南来这里出差的情况类似，他之所以在这里，也是因为冰城的602所本身实在没有过硬的计算条件，只好请求外援帮忙。


    只不过他并没有像常浩南那样，能碰巧遇到徐洋那么一位算法领域的大佬帮忙解决问题，所以基本上所有事情都得自力更生完成。


    而在他身后，则站着另一个看上去跟常浩南年龄相仿的年轻人。


    王之林，之前在计算过程中最早发现海豚直升机传统系统存在问题的年轻技术人员。


    当然，这位相对来讲要“正常”很多，没有一个人顺手就把问题全给解决了。


    但还是被刘洪波发现底子不错，所以这次才专门带过来作为助手。


    当然，从另一个层面上讲。


    只有跟王之林这类人打交道多了，前者才能确信，不是自己太菜，实在是自家师弟太不当人……


    “刘老师，我还是有点想不通，您在计算整套传动系统的设计方案时，为什么要额外增加一个轴承组性能的精确限定条件？”


    看着面前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出结果的计算截面，王之林鼓起勇气，向旁边的刘洪波问道：


    “从原理上来说，如果取消这个限定条件的话，我们的计算量大概可以减少40%左右。”


    “或者，如果您是担心这个轴承组的性能超标，那也只不过加一个上限限定就可以，完全没必要把这块给限定死啊……”


    “这个么……”


    刘洪波微微翻了个白眼。


    他想说我也不知道啊，这是常总之前派任务时候特地强调的。


    后者当时说这个齿轮组必须用到他给的性能指标，不能有丝毫变化。


    其它部分倒是可以自由度高一些。


    但为了保证自己的形象，刘洪波还是经过一阵头脑风暴之后给出了个解释：


    “是因为跟欧洲那边对接之后，针对性考虑了他们在零部件采购过程中的便利性，这个轴承组算是传动系统的核心零部件，决定了整套设备能承受的上限，所以先定下来比较稳妥。”


    实际上，这个解释也是刘洪波自己推测出来的、看似最合理的可能了。


    因此，要说服别人就更是不难。


    王之林听过之后眼前一亮：


    “这就是您之前说的，我们做设计的时候，不能光顾着自己在纸上算得舒服与否，还要尽量照顾到生产加工过程？”


    “太厉害了，刘老师！”


    一轮彩虹屁反倒把刘洪波给搞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摸了摸鼻子，点点头：


    “没错，就是这么回事。”


    “不过这个话不是我说的，是常总说的，他在做项目的时候就经常会强调这一点，好的设计师不仅要计算纸面上的东西，还要通盘考虑自己的设计要如何落地。”


    王之林做恍然大悟状，然后紧接着问道：


    “对了，刘老师，我之前远远瞧见过常总，感觉好像岁数跟我差不多来着。”


    “他为什么那么年轻，就能那么厉害啊？”


    刘洪波人都麻了——


    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


    他tm也很想知道啊？


    好在，这个尴尬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最后几个数字很快出现在了计算日志的最下方。


    “呼——”


    刘洪波见状长舒了一口气：


    “把数字记下来，另外马上对整个传动系统做整体的性能和工艺参数标定，然后就可以把这套改进方案发给欧洲人了……”


    按照当时的协议，华夏方面应该负责主旋翼、前机身和传动系统三部分的技术方案。


    不过，考虑到nh90是一个甚至已经有原型机参与试飞的半成品项目，常浩南直接按照自己做项目的一般习惯，让刘洪波先把最关键的传动系统方案做好发过去。


    这样，就可以用那两架已经可以算作废案的原型机提前对传动系统进行测试。


    一来是为了最大程度发挥剩余价值，二来也能够节约项目时间。


    否则要是等这三个部分全都弄完，再到欧洲那边分别测试，少说也得额外耽误几个月功夫。


    这样把效率榨取到极致的操作刚一开始的时候差点把欧直公司那边的cpu给干烧了，犹豫好几天之后才总算意识到相比传统方案的巨大优势，遂同意。


    当然，常浩南实际上还有第三层目的，只不过没有跟任何人明说过。


    这个传动系统的设计，当然是没问题的。


    不过，考虑到其中核心轴承组的特殊性能标定，欧洲人肯定免不了要在测试过程中吃一次亏。


    如果他们足够谨小慎微，及时发现问题，那应该只是一次轴承开裂或者类似级别的问题。


    而如果不及时的话，那最终就大概率演化成传动系统过热，甚至直接是不可逆受损。


    要是特别蛮干硬上，甚至有坠机的可能性。


    总之，测试这套传动系统的飞机，肯定是落不着好。


    既然如此，用那两架废案中的飞机，好歹可以减少一些损失。


    否则，万一刚造出来的新原型机直接因为传动系统问题而坠毁，欧直公司大受打击之下中止项目，可就是彻底玩脱了。


    “刘老师，全都标定好了，您来看一下！”


    几小时之后，王之林重新抬起头来，指着电脑屏幕上的电子图纸对刘洪波说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