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燕来最初仍然有几分顾虑，毕竟真要出现舆论风险，那真正面对压力的终究是他这个航天局一把手。


    但早就料到这种情况的常浩南很快加码：


    “实际上，早在去年初，原本由nasa主持、波音负责具体开发的x37验证机就已经被转到了国防部高级研究计划局，并且很快进行了两次空中投放和滑翔测试……考虑到这一项目的最终版本将具备轨道飞行能力，因此如果非要说太空武器的话，那也是美国人先干的。”


    “这次意外对我们来说是一个绝佳的出手机会，可以说在未来十年甚至二十年内，都未必能再找到一个如此有利的局面，让我们可以在相对良好国际环境下进行这些敏感技术试验……”


    “另外，我们还可以把这次计划上升到太空救援的高度，从而争取到更大的国际市场……从我之前在航空领域工作的经验来看，很多西方国家未必是没有跟我们合作的意愿，只是缺少合适的机会以及足够的动力，而一旦打开突破口，后面的事情就会轻松很多，甚至是顺理成章……”


    其实这里面的第一条，纯粹是给自己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


    但后面两条却很重要。


    尤其是争取国际市场和国际合作那部分，更是能解开孙燕来的燃眉之急。


    自从进入新世纪以来，长征系列火箭凭借着突出的可靠性和性价比，一度在航天发射领域很有竞争力。


    但受制于某些场外因素，却很难进一步扩大市场。


    神舟五号的惊艳首秀之后，情况比前些年已经有所好转，但出于同样的理由，抛出合作橄榄枝的仍然以新兴的商业化航天企业为主。


    尽管所有人都清楚，这些企业不过是欧空局的手套。


    可就像当年遮遮掩掩之下成立的西罗公司那样。


    中间隔着一层，很多时候总归不方便。


    最近更是有传闻说，美国方面准备推出一项禁令，制裁所有在航天领域对华合作的组织和个人。


    仅从技术角度讲，华夏航天始终维持着独立性极高的发展路线，倒是不惧怕这种威胁。


    但市场层面却并非如此。


    看着隔壁在短短十年内赚了个盆满钵满的航空产业同行，孙燕来要说半点不眼红，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而对他来说，最好的应对办法也正是参考航空领域的策略，在保证自主性的前提下，深入参与到全球产业链当中。


    到时候就算对手搬出制裁禁令，也最多只能产生表面影响。


    大不了多个中间商赚差价罢了。


    只不过一直缺少个合适的经办人而已。


    现在眼见着常浩南似乎有“自告奋勇”的打算，他几乎是当场就表演了一个空中转体180°。


    “嗯，确实可行！”


    隔着大屏幕观看现场情况的首长稍微有点延迟，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由自己来消除一下孙燕来的顾虑。


    结果直接被后者的川剧变脸给堵了回去，已经到嘴边的话也变成：


    “如果同志们没有其它意见的话，我想今天这场会不如就开到这里，至于最后的意见，最好能尽快形成一个书面报告交上来……”


    当然，首长口中的“开到这里”，意思是他本人就参与到这里，而不是真的马上散会。


    因此在关闭视频会议系统之后，大多数与会者仍然留了下来，开始讨论具体的执行细节。


    首先，就是名字。


    一个空间碎片差点命中国际空间站，这种逆天的大事不可能瞒得住。


    最晚今天下午或者晚上，全世界就都会知道。


    无非是谁最先把消息捅出去。


    而要做到常浩南所说的“在第一时间明确表态”，就离不开一个能给人深刻印象的名字。


    考虑到从工作方式的角度来看，这个绳网捕获的方案确实和拖网渔船有几分相似。


    因此，本次紧急清理太空垃圾的计划最终被定名为“星际渔船”计划。


    别问，问就是银河也是河，星辰大海也是海。


    所以就能捞鱼……


    ……


    相比于如临大敌，或是思考对策，或是思考如何甩锅的航天从业者们，吃瓜群众们的消息自然没有这样灵通——


    实际上，现在距离标准3拦截弹与uars卫星发生碰撞，也才过去了大概三个小时而已。


    距离abc的转播节目结束，更是只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虽然一些观众已经注意到节目最后结束的有些突兀，甚至其中有些特别心思敏锐的，还发现主持人和嘉宾在最后阶段的表情都不太自然。


    但面对这样一个历史性的时刻，绝大多数人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


    尤其在华夏国内。


    早在昨天晚上，某论坛的管理员就已经在置顶页面单开了专门的直播讨论帖。


    现在已经被盖到了好几千楼。


    而且热度丝毫没有降低。


    只不过，一个月前那次差点被误认为是ufo事件的中导试射热度尚存，结果今天就被大洋彼岸的对手兜头泼了一盆冷水。


    于是整个讨论的气氛都显得有些失落。


    【美国人说是拦截报废卫星，其实就是在向我们示威吧？】


    【这还用问么……那颗卫星的轨道高度跟中程导弹差不多，而且拦截方式又是典型的直接上升式，就差把“反导测试”四个字甩在我们脸上了。】


    【不光是反导，更重点的是海基反导……除夕那天晚上测试的正好是一枚反舰弹道导弹，本来作为我们国家反介入作战中的撒手锏武器，就是为了避免出现十年前那种情况……结果别人反手用宙斯盾表演了一个反卫星，明显就是为了向外界证明有能力保证航母编队的安全！】


    【……】


    当然，也有些人比较专业，或者倾向于乐观主义。


    【从技术虽然目标高度类似，但卫星长期运行在特定轨道上，飞行参数固定，而且还是美国人自己的卫星，所有数据都是他们提前知道的，难度相比真正意义上的反导还是低得多。】


    【是啊，虽然对我们是有不小的威胁，但也没必要过于悲观，美国之前也进行过真正的反导拦截测试，成功率只有一半左右，就算中导的拦截难度比洲际导弹更小，只要我们能保证一次齐射的数量，还是能过载对手的导弹防御系统。】


    在这条已经发生了巨大变化的时间线上，此类相对理性和自信的声音明显占据主流。


    但无论客观情况如何变化，现实中永远不会缺少一些乐于唱反调的家伙。


    【前段时间喊着要把美国赶出第二岛链的人呢？现在怎么不叫换了？/笑//笑//笑/】


    【我劝你们还是清醒点，第二炮兵总共有几个导弹旅心里难道没数么，就算给中导部队全都换装反舰弹道导弹，又能打出一个多少枚的齐射？别人哪怕3-4发拦截一枚，也就是两艘宙斯盾的事情……】


    【我早就已经说过了，常规导弹这种东西看着厉害，但稍微研究一下就会发现威力是最弱的……根本给对手构不成什么有效威胁，人家美军一早就放弃远程导弹反舰这路子了，也就你国抱着红海军的那点东西不撒手，而且连抄都抄不明白，完全是在浪费资源/呲牙//呲牙/】


    【……】


    尽管这批人的数量不占优势，但架不住表达欲过于旺盛，而且客观上讲，美军在今天也确实完成了一次非常漂亮的炫技表演。


    而上次完成类似成就的，也是美军。


    30年前的美军。


    90年代的事情毕竟已成过往。


    而自从进入到互联网时代以后，大多数人还是头一次面对这样直观而现实的落差。


    甚至就连一部分起初只是感到有些遗憾的网友，都不免感到有些泄气……


    一轮又一轮唇枪舌剑，就这样从早上一直持续到了傍晚。


    直到晚七点档的新闻联播。


    一条相比上午更加炸裂的消息传来——


    “当地时间今天中午，美海军夏洛伊号在太平洋中部发射一枚标准3型拦截弹，命中了位于约480km高度的一颗失效气象研究卫星，碰撞过程产生一块尺寸高达4.5米*1.5米的大尺寸空间碎片，并在随后从距离国际空间站仅两公里外经过，目前这一空间碎片仍然运行在大约400km高的轨道上，严重威胁国际空间站和其他载人航天器的运行安全……”


    “早在一个月前，我方就对此类风险做出过善意提醒，但美方仍然不顾劝阻，执意铤而走险，由此而产生的一切后果，都必须由美方独自承担……”


    “…………”


    举世皆惊！


    拦截行动竟然威胁到了空间站的安全！


    而且还被华夏方面早就预料到了！


    这得是什么样的预测水平？


    此前在网络上疯狂调侃和嘲讽的人，更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狠狠抽了一个耳光。


    吹了半天，结果竟然一切都在华夏的掌握之中？


    abc新闻台的电话几乎被的愤怒的民众给打爆，但民营航天和太空垃圾清理的概念股则应声而涨，又有一大批人收获了属于自己的新财富……


    当然，被打脸不等于要认输。


    很多人的嘴巴都还是很硬的。


    毕竟不管怎么说，拦截过程本身实打实地获得了成功。


    真要打起仗来，谁还顾得上管拦截过程产生了多少空间碎片？


    拦住就是打赢！


    说一千道一万，你华夏的撒手锏武器还是被对手化解于无形。


    然而，就连这样的挽尊也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因为在晚七点档的新闻之后，还有一个持续约20分钟的访谈类节目。


    而今天这个节目的主题则是——


    《美国航天之死》


    更加扎心的地方在于。


    节目一开始，出现的并不是大家熟悉的央视主持人。


    而是一个印着国家航天局logo的小讲台。


    以及航天局局长孙燕来严肃的面孔：


    “虽然本次危机完全是由美方的一意孤行所导致，但出于人道主义原则和全人类共同探索太空的美好愿景，我们在此做出郑重承诺，如果美方无力收拾由他们自己所导致的严峻局面，那么华夏方面会立即启动一项代号为‘星际渔船’的计划，将这一高危险性的空间碎片带离轨道并销毁，以向国际社会做出表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