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自主智慧吗……”
科研船驾驶舱内，汪静垂下眼帘，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复杂起来。
对于反宇宙而言，这无疑是一个好消息。
如果中央黑洞奇点的控制系统真的存在自主智慧，那意味着他们只需要向奇点输入一个微不足道的关键指令，就可以完成对整个反宇宙泡的操控，这些不断扩张、吞噬一切的黑芒也会随之消散。
就像驾驶星舰一样。
在舰载主脑的辅助下，驾驶员通常只需要下达一个模糊的指令，任何复杂、精准的控制流程都由舰载主脑自主完成。
但，凡事都有两面性。
对位于黑芒星域内的舰队来说，这显然意味着更深一层的危机——既然奇点控制系统存在自主智慧，那怎么确保这套操控系统不会将舰队识别为入侵者呢？
要知道，这玩意儿可是广播文明的造物啊！
如果被中央奇点认定为入侵者，那舰队又会面临什么样的危机？
这一切都是未知数，汪静心中自然也浮现出些许不安和忧虑。
“放心。”
或许是从汪静的表情中察觉到了她心中的不安，通讯界面中吕首席开口安慰道：“零的计算结果显示，奇点控制系统的智能程度和完善程度远远比不上【肃正】的底层代码。”
“从这种水准的底层逻辑衍生出来的智能，最多只能达到壹的水准，甚至……”
“还有可能比不上壹。”
吕首席耸了耸肩，眼底闪过一抹转瞬即逝的困惑：“说起来也有些奇怪。”
“零进行了详细的比对分析，最终在目前掌握的奇点控制系统中找到了超过十万处与【肃正】底层逻辑相似度极高的关键节点。”
“与其说【肃正】的底层代码和奇点操作系统相似，倒不如说……”
“【肃正】更像是奇点控制系统的进阶版本。”
听到吕首席的这句话，汪静的表情并没有多少异样，反倒是身处调查员星舰、一直旁听的陈梵瞬间变了脸色：“什么？！进阶版本？！”
这一声惊呼直接把汪静、吕首席以及零的注意力全部吸引了过去。
“陈梵？”汪静眉头微皱，看着通讯界面中脸色依然惨淡的陈梵，“这件事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
陈梵脸色愈发难看：“汪院士，你知道【肃正】最大的危害是什么吗？”
“……准3级人工智能？”
“不不不。”陈梵连连摇头，“是孵化。”
“您别忘了，在我执行的调查任务中，最早露出端倪的只是一个刚刚晋升2级人工智能的【源】。”
“【肃正】孵化了【源】。”
“在瓦瑞拉星上借助大量智慧生命完成进化的【源】，只不过是【肃正】晋升3级人工智能的经验包。”
“类似的情况在节点宇宙内并不止一例，管理局派来支援的调查员，也尽数为这些潜在的人工智能奔波，我先前查过管理局的档案，截至目前，节点宇宙内总共发现了106个1级人工智能和13个准2级人工智能！”
“……你想说明什么？”
看着情绪明显有些激动的陈梵，汪静眉头皱的更深了。
“一个很简单的道理。”
陈梵坐直身子，深吸一口气：“汪院士，【肃正】也是以类似的手段被孵化出来的。”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通讯频道内瞬间陷入了一片沉寂。
作为科学院里最顶尖的一批院士，汪静和吕首席自然听出了陈梵话语中隐含的意思。
“你是想说……”
吕首席抬手撑着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地望着陈梵：“广播文明目前正在寻找人工智能的制造方法？”
“至少到【肃正】诞生的那一刻是这样的。”陈梵点头肯定道。
“一个掌握了信息流技术和时间科技，甚至文字都采用【弦】架构的高等文明……”吕首席眼底闪过一丝惊诧，“竟然没掌握人工智能技术？”
“这，这未免也太……”
虽然明知这个猜想有相当大的可能性成真，但吕首席还是打心底里觉得不靠谱。
原因无他。
人工智能技术固然强大，但对于一个九级亦或者超九级的高等文明来说，这玩意儿并不是什么难事——条条大路通罗马，科研上的事也是如此。
在科技水平发展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即便文明发展过程中点亮的科技树有所偏差，其实也不会产生多大的影响。
无非是多消耗一点研究的时间罢了。
但眼下的情况显然不太对劲。
反宇宙中央奇点控制系统，这玩意儿的建造时间那可是一个实打实的天文数字。
至于【肃正】……
按照目前掌握的资料，其诞生时间也不过百万年时间。
换言之，为了“研发”人工智能，如此强大的广播文明竟然花费了数十亿甚至数百亿年的时间？！
还是说……
广播文明的实力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强大？
一时间，吕首席心中的困惑愈发浓重。
“说不定……”
陈梵察觉到了吕首席心中的困惑，他语气幽幽道：“广播文明试图制造更高等级的人工智能呢？”
“吕院士，您确定人工智能只存在三个等级吗？”
吕首席神色一滞，他下意识扭头看向身旁的人影：“零？”
不仅仅是吕首席和汪静，就连身为3级人工智能的零也愣住了：“这……”
换做先前，他可以无比确定地告诉陈梵答案。
但现在，在得知【肃正】的一系列事情后，他也难以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了。
“理论上来说，人工智能应该只有三个等级。”
零犹豫片刻，用不怎么确定的语气说道：“至少，我无法想象更高层次的人工智能是什么模样的。”
陈梵挑了挑眉毛。
不确定，那就意味着零自己也不清楚人工智能的上限在什么地方。
就像三维生命无法理解四维生命一样。
“先考虑奇点控制系统的事吧。”
汪静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将话题引回了正题：“首席，您准备怎么做？”
“很简单。”
听到汪静的话语，吕首席也压下了心中的疑虑：“连接中央奇点、信号传输之类的硬件工作继续由陈梵负责，至于后续……”
“由零远程操作。”
“他能解决【肃正】的底层代码，没理由解决不了弱化版本的奇点控制系统。”
……
数十个小时后。
随着舰队越来越靠近中央黑洞星域，周遭的环境也变得愈发糟糕。
创世纪要塞内。
“看着”克拉肯通过信息流传来的探测画面，陈梵彻底陷入了沉默——在克拉肯型雷达的探测下，密密麻麻的裸奇点源源不断地出现在附近的星空中。
这些分支奇点都是由z619舰队遗留下的残骸化成的。
毫不夸张的说，这片充斥着黑芒和分支奇点的星域，简直就是z619舰队的墓地！
为了躲避这些奇点，舰队不得不放慢了前进的步伐，辗转腾挪在这略微有些“狭窄”的星空中。
不仅如此，由于分支奇点数量的增加，这片星域的混乱程度也远远超出反宇宙的边缘星域。
陈梵不得不忍受着从意识体内部传来的空虚感，竭力稳定着舰队周围的混乱信息流。
当然，创世纪要塞的输出功率也较一开始攀升了一大截。
忽然！
一阵强烈的波动从舰队的正前方传来，克拉肯传回的信息流强度也瞬间飙升！
【陈梵阁下！】
克拉肯急匆匆的声音在陈梵脑海中响起：【中央奇点，就在我们的正前方！】
陈梵下意识抬起头，凭借着独属于意识体的高维视角，朝着克拉肯指明的方向望去。
一个灰色小点就像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物体，虚无缥缈地悬浮在黑芒深处。
一道道直径甚至堪比行星的庞大信息流相互纠缠着围绕在这个灰色虚点的周围，在黑芒的映衬下，俨然形成了一幅别有韵味的画卷。
“这就是中央奇点……”
遥望着规模比分支奇点庞大上千、甚至上万倍的中央奇点系统，陈梵心底下意识浮现出一丝胆怯。
别的不说，光是那一根根直径比行星还要粗壮的信息流，就足以令人望而生畏了！
毕竟……鬼知道这玩意儿会蕴藏着多么强大的信息冲击？！
“……我这就通知舰队减速。”
平复一番心情后，陈梵向创世纪要塞和科研船的主脑传去了两道完全一致的信息流。
……
在克拉肯和陈梵的指挥下，舰队顶着灿金色的护盾，缓缓停靠在距离中央奇点五十光年之外。
就算抛开中央奇点周遭的恶劣环境不谈，相较于舰队自身的体量，五十光年也算是一个十分敏感的距离了——要知道，光是舰队的核心、那座创世纪要塞的规模就达到了五十光年！
轰隆隆……
完成驻扎后，舰队再次以陈梵极其熟悉的方式运作起来。
随着一根根淡蓝色的实质化光路迅速相连，先前解散的矩阵运算阵列再度出现在黑芒星域。
它将为后续的破译工作提供本地算力支撑，虽然比不上科学院远程支援的算力，但胜在几乎降低至零的低延迟——经过克拉肯、希娜洛舰队、节点宇宙星门控制台这三重转换，来自人联主宇宙的算力延迟几乎达到了令零发指的1ms！
对于如此精细、高难度的操作来说，1ms的延迟几乎可以宣判死刑了。
正因如此，部署在黑芒星域的矩阵运算阵列才显得格外关键。
“克拉肯，我们准备出发了。”
看着彻底成型的矩阵运算阵列，陈梵念头一动，轻轻勾动了一缕信息流。
唰！
坐标参数的末尾数字悄然变化，宛若灯泡一般忽明忽暗的陈梵意识体也随之消失在充斥着湛蓝色零点能的电池舱内。
中央奇点的强度和规模远超分支奇点，因此，陈梵只能将切入点放在了距离中央奇点尽可能远的分支线路上——准确地来说，应该是分支的分支的分支线路。
好在中央奇点的强度足够强大，在经历数次的分叉后，宛若成人小臂粗细的信息流仍然在黑芒的遮掩下依稀可见。
“就是它了！”
在简单测试了一下分支信息流的强度后，陈梵满意地点了点头，同时抬起手准备伸向身前这道信息流。
【陈梵阁下……】
看到这一幕，腰间克拉肯化作的光带缓缓跳动几下，一道忧心忡忡的信息流随之萦绕在陈梵的身侧：【您的意识体，真的没有问题吗？】
在克拉肯的话语声中，那散发着莹白色光芒的人影再次频闪了数次。
“放心。”
陈梵爽朗地笑了笑：“我可是第三类生命体，区区意识体溃散，奈何不了我的。”
“大不了……我像你一样好好睡一觉。”
“等等……”他眼前忽然一亮，“这样一来，宋子亮和汪静就不能继续给我派调查任务了，而且我还可以领管理局的工伤补贴！”
“完美！！”
克拉肯：【？？？】
在克拉肯震惊中带着些许不解的目光中，陈梵兴冲冲地抬起手抓向了身前的信息流。
轰！！！
抗住最初的那一阵信息冲击后，陈梵轻车熟路地在奇点信息流内部安下了一层“滤网”。
“克拉肯，告诉零祖，通路已完成架构，基础准备工作已经完成。”
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缠绕在腰间的光带迅速波动起来。
这是……
零发出的数据流！
经过克拉肯的转化后，这些数据流迅速化为信息流，并沿着克拉肯搭建的信息流通路，全数涌入了陈梵的脑海中！
信息流极其复杂，但又由内至外地透着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就像【肃正】的代码一样。
陈梵心中忽地闪过这个念头。
他还没来及细想，便下意识控制着这股信息流刺入了中央奇点信息流内部。
就像先前的操作一样，陈梵用自身的力量裹挟着这串编译信息，推动其沿着那弯弯绕绕的奇点信息流逆流而上，径直朝着信息流尽头的裸奇点冲去！
这是夺取奇点控制权限中最关键的一步，也是最危险的一步——和分支奇点相比，中央奇点信息流的冲击力明显强了几个档次！
二十光年！
十光年！！
一光年！！！
信息流的运行速度远超光速。
在陈梵的推动下，这串来自零和克拉肯的编译信息流正以极快的速度冲向那个虚无的灰色小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