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一日,星期六,早10:30。
六月的阳光已经有些炽热,大城市的热岛效应又让城市内的温度进一步升高,阳光直晒下,马路上的沥青都有些烫脚,只有树荫和高楼大厦的阴凉处,微风吹过,还能感受到那么一丝凉爽。
随着城市的发展,几十年前尚有几片农田的平江早已高楼林立,寸土寸金。
而在这寸土寸金的地段中,零落的散布着许多被围墙和高大的梧桐树圈起来的土地。
由于灯下黑的原因,大多数普通人都没有意识到,围墙内外,可能就是两个世界。
这些院墙上有时爬满了爬山虎,外表看上去非常普通,若是能通过那扇看似平常的双扇铁门,就能看到里面别有洞天。
敬止园就是其中之一。
一般人很难想象,在高层都要每平米五万的地段,是怎么有这么一片现代园林的。
三辆考斯特穿过只有四米五宽的林荫小道,停在了敬止园门口的停车场,从上面下来二十多个男男女女,没有特别年轻的,岁数最小的,看上去也至少有三十五六岁。
“敬止园,穆穆文王,於缉熙敬止。为人臣,止于敬,好名字啊。”穿过一片竹林,一名花白头发的老者看着院门处的“敬止园”牌匾赞叹了一句。
敬止园是融合了江南造景的现代园林风格,曲径通幽连廊重重,穿过数道连廊与各种形制的院门,转来转去,就到了一片荷塘。
六月中正是荷花最美的时候,满池碧绿的荷叶间或中顶出十数朵大大小小的荷花,粉嫩的花瓣上还有着池中锦鲤扑水时溅出的水珠,在阳光的照耀下晶莹剔透。
“大强,你这弄得不错啊,难怪现在都不怎么去三省堂了,还让我们来海西给你祝寿。庄伯,看来大强这是要自立门户呀。”
脖子上挂着老天珠,手里盘着两颗核桃的齐彬指着面前的荷塘,对那名花白头发穿着polo衫的老者阴阳怪气道。
上次被方大强以三倍回购权清出柚子科技后,一开始齐彬还洋洋得意了几天。
不到三个月,准确的说,实缴时间一个月都不到,就赚了一亿八千万,也算是在老头子面前打了一个翻身仗。
结果没过三天,就踏马打脸了。
柚子科技摧枯拉朽一般,击溃了千寻的闻君一言,随后又马上获得了诸多财团的联合投资,估值猛飚到了125亿迈元!
他当初跟着三省堂一群人入股的时候可是以40亿大周币估值入的股!
当初他们旗胜投的那八千八百万,如果放到现在,至少能值2.5亿迈元!
才两个月啊!就是近7倍的收益差!
而且柚子科技上个月又搞了个y搜,目前估值也不低,如果算上这部分,可能会有十倍的收益差!
到底是毛头小子,要是自己的话,搞y搜肯定不会放在柚子科技旗下,弄个单一股东的独资公司多好。
连这点常识都没有的小子,走了狗屎运,搞出个人工智能,居然就飞起来了。
真是没天理。
最让齐彬痛心疾首的,不是这几个亿的利润损失,而是丢脸!
对他这种真真正正的二世祖来说,没什么比丢脸更让他如鲠在喉如芒刺背如坐针毡的。
他很清楚,这两个月来,他几乎成了圈子里的笑柄。
肯定是方大强父子故意给自己设的套,就是为了把旗胜清出去!
否则十亿迈元的投资案,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达成协议?
对他这种论调,三省堂内部基本上都是当笑话听。
给你设套?开玩笑!?当时击溃了闻君一言后,三省堂成员企业几乎全体出动,动用各种关系对千寻背后诸股东施压,这才这么快获取了战争赔款,让柚子科技估值一飞冲天,你现在说是方大强设套?
难不成我们也和方大强一起给你设套?
你也配!?
菜就是菜!
旗胜真是后继无人啊。
听了齐彬的话,方大强挑了挑眉,他因为经常户外活动,皮肤被晒得有些黑,搭配上桀骜不驯的表情,齐彬一看到方大强挑眉,就不由得向后缩了两步。
方大强瞥了一眼齐彬,根本懒得搭理这货。
旁边另一名穿着ysl真丝衬衫的三十多岁中年女子眉头皱了皱:“彬哥,庄伯是今年的轮值会长,他决定来海西开三省堂半年茶话会,只不过是正好赶上强哥生日,和强哥有什么关系?”
齐彬看了看中年女子,心下暗恨。
当天在三省堂集体向方大强施压,这个永川控股的王瑶也是参与了的,结果见势不好,居然一下就倒戈了,还伙同其他人瓜分了自己的股份。
现在又明着站方大强给自己拆台,真当我齐彬是hellokitty啊?
齐彬捏了捏核桃,皮笑肉不笑:“我也没说什么啊,瑶妹妹这就心疼情哥哥了?大强的红颜知己好妹妹可是不少,你得加油啊。”
王瑶的眼角闪过一丝怒色,刚想说话,就听旁边的花白头发的庄姓老者开口道:“齐彬,少说几句,三省堂又不是什么秘密组织,只不过是能玩到一起去的朋友聚在一起互通有无,哪有什么自立门户不自立门户的?老齐最近身体怎么样啊?”
齐彬转着核桃:“承您挂念,还是那样,每天喂鸟养花,美着呢。我看老头儿那身体估计能把我熬走。”
庄姓老者听了齐彬的话心里摇摇头,叹了口气。
齐大圣叱咤风云这么多年,怎么生了这么个活宝儿子?
再看看方大强的儿子,唉,估计以后旗胜得被万方吃的渣都不剩。
庄姓老者的身份资历在这摆着,既然他开口了,齐彬也就没再说什么。
几人正好溜达到一处厅堂,庄姓老者抬头看看匾额。
“维予堂?大强,这是用的什么典?”庄姓老者想了一下,没明白到底什么意思。
将恐将惧,维予与汝?
有点太怨妇了吧?
方大强摇摇头:“方豫取的名,这小子每天没个正形。我当时说让他也想想名字,这小子说贾政让贾宝玉给大观园景点取名字,结果贾家就亡了,把我气得差点揍他。”
“小方取的?”听了方大强的话,庄姓老者哑然失笑。
“看不出来,小方还是个痴情种子,也不知道被哪个姑娘伤过心?”
庄姓老者笑着摇摇头。
方大强哼了一声,心说什么痴情种子,昨天自己生日,结果这小子一下子带回来两个姑娘。
就是篮球馆里见到的那两个,自己还给了她们两人每人一只冰种翡翠镯子。
虽算不上太好的品相,但应该也能值上十几万。
结果两个小姑娘昨天都把镯子戴手上了,也都给他送了生日礼物。
两女的礼物都是方豫准备的。
沈舒窈给老登送的生日礼物是一根洛林诺文的真丝领带,而陆嘉言=则给他送了一把威尔逊staffrf97费德勒签名版的网球拍。
以方大强的眼力,当时自然一下子就看出来两个小姑娘的明争暗斗。
而自己家那只傻狗,就在旁边装看不见,坐收渔翁之利。
按照方大强的倾向来说,当然更喜欢陆嘉言,但沈舒窈也不错,这小子看上去一碗水端平,难不成还真想左拥右抱齐人之福?
你老爹我也是一个一个来的好不好!?
“对了,强哥,小豫呢?”王瑶也跟着笑,“我家苡婷昨天还在问我,能不能跟我一起来,还让我给小豫也带了个礼物。”
方大强微笑道::“他今天有考试,考完了才回来。”
王瑶惊讶:“小豫考试?”
随后才反应过来,捂嘴笑道:“小豫这半年多搞出来的声势有点大,我都差点忘了他才上大二。对了,强哥,小豫学习好,你回头让他多教教我们家苡婷。”
庄姓老者微微颔首,迈步走进维予堂:“年轻人也确实应该多聚聚,以后的未来还是他们的。”
“下一代也都快要成长起来了,小瑶你家的苡婷应该明年也要大会考了吧?”
“时间过的太快,一年又是一年,也该让年轻人锻炼锻炼了。”
“大强,我准备在三省堂下面再成立一个学徒会,专门让各家的子弟们在一起能多联络联络,你觉得怎么样?”
庄姓老者坐在中间的沙发上,拍了拍沙发上的扶手,示意大家都坐下。
微风徐来,形成一阵过堂风,纵使堂内是开放式的,没开空调,也不觉得热。
听到庄姓老者的话,方大强身形一顿,随后也坐在沙发上:“年轻人多聚一聚当然好,但庄伯您说这个学徒组织是……”
银发老者微微一笑:“其实没什么,现在三省堂的架构比较松散,会员单位也都是凭自愿,各地会员单位里下代也有相互间玩的比较好的,但都不成气候。”
“而且,现在各家基本上都有继承人的问题,你这样有福气的少啊,大多都是像……咳咳,总之呢,我的想法是给小一辈们搭个桥,让他们也有个平台,平时没事能够聚一聚,沟通一下感情,毕竟也都是我们三省堂未来的生力军嘛。”
“我的想法是,采用导师带徒弟的方式,导师当然不能是自己的爹妈,而应该是会内其他正式成员。”
“你们五个常务理事,至少要带两个徒弟。”
“导师的作用,是向徒弟传授三省堂的规矩,帮助他们提升各方面的能力,等到徒弟正式继承家业,成为三省堂的代表,就算是出师了。”
方大强一听,就明白了。
这不就是石匠协会那套东西吗?
姓庄的老东西野心不小啊。
还是说他进了石匠协会?想要搞个李代桃僵?
在大周搞这套东西,想瞎了心了吧?
想到这,方大强一脸的无所谓:“庄伯你别和我说这些,我是粗人,啥也不懂。你也知道,我家那小子早就不听我的了,跟我确实没多大关系。”
“不过我也觉得年轻人多交流是好事,您和其他几位副会长聊过没?”
庄姓老者哈哈一笑:“怎么可能没关系?小豫可是他们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说是执牛耳也不为过。”
“三省堂里百分之八十的会员单位还没有他现在的两家公司估值高,要不是太年轻,你们又是一家人,你家小子直接成正式会员都不为过。”
方大强靠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互联网企业,估值逻辑和我们这些做实业的不一样,钱都在天上飘着,都是纸,落在地上的,才是钱。诶,小田,宴会厅布置好了吗?”
姓庄的老头点点头:“你这个想法就对了,做生意嘛,落地的钱才最重要,才是现金流,没人和钱有仇。可我怎么听说最近柚子科技和贝莱德闹的不愉快?”
方大强一推二五六:“柚子科技和y搜都是方豫自己在搞,我就是提供个顾问支持,应该也没那么严重,只是点小分歧。”
“庞艳,旨时厅布置好了吗?”
方大强转移话题,扭头问一直站在旁边穿着淡绿色轻丝制服巧笑倩兮的敬止园经理。
旨时厅,就是敬止园中的餐厅。
名字取自诗经《小雅·頍弁》中的“尔酒既旨,尔肴既时”这一句,意思是酒要喝好的,佳肴要吃新鲜时令的。
庞艳笑的巨甜,右手搭在左手上,微微躬身,薄薄的轻丝制服颤了几颤,周围至少七八道lsp目光投射在她身上。
“董事长,已经布置好了。”
方大强大剌剌的挥了挥手:“庄伯,要不然咱们开始?”
庄姓老者心下稍有不快,但还是招呼一行二三十人,跟着龙行虎步的方大强,绕过两层月亮门,来到旨时厅。
旨时厅中摆了三张直径两米五的大圆桌,冷盘也已经都上齐了,庄姓老者先拿着话筒,中气十足的在台上做了个演讲。
“……仅今年前五个月,三省堂互助会会员企业完成会内融资63笔,总额超过45亿。会内交易更是突破了200亿,三省堂互助会的会员企业,在我们这个大家庭中,秉承着信赖、互助的精神……”
庄姓老者讲完,方大强作为地主也说了几句什么感谢大家的水词,随后在专业主持人的串场和专业演员的节目中,开始了觥筹交错。
饭局一开始,庄姓老者就感觉哪里不对劲,但又想不出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就是感觉其中有些人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奇怪,但仔细一打量,却又没什么变化。
“大强,刚刚没说完,还是关于贝莱德的事情,这个事你们家方豫处理的有些太冲动了。当然,方豫年轻,年轻人冲动些很正常,但你得给他把好关……”
方大强右手边的庄姓老者拉着方大强语重心长。
方大强咧了咧嘴:“庄伯,这点小事还值得您这么操心?”
这老头叫庄立民,是大周第一批企业家之一,和同时代的许多知名企业家不同,庄立民作风非常低调。
庄立民在外面名声不显,但对于资本市场上的一些人来说,庄立民却可谓大名鼎鼎,被他提携或和他有过交往的企业家数不胜数,能称得上一声教父。
十年前,庄立民和另外两个朋友一起组建起了三省堂。
三省堂和xx会那种高调的企业家集合不同,从一开始,走的就是低调路线,现场不拍照不录像不做会议纪要不许携带纸笔,更不允许会员拍照录像,坚决不在大众媒体上曝光。
所有的交流只靠——面对面的聊。
如果有哪个记者报道中提到了三省堂,无论报道好坏,都会在第一时间被撤下去,时至今日,知道这个聚会的普通人也少之又少。
庄立民两子一女,次子和女儿都有自己的上市企业,只有长子,因为时代原因,幼年受了点打击,精神有些失常,现在在国外常年疗养。
可无论庄立民怎么说,方大强也只是跟着打哈哈,一顿饭吃下来,听上去好像什么都答应了,仔细一琢磨似乎又不是。
“大强,庄伯的面子你都不给了?你们万方牛逼啊。”齐彬看到庄立民面色不豫,趁机挑拨。
庄立民皱了皱眉:“大强,你发股发债的时候应该也了解过,贝莱德现在的影响力到底有多大。”
“而且,大多数会员都在柚子科技有投资,和贝莱德交恶,拒绝他们的十亿迈元投资,对大家的利益都有损害。”
“贝莱德对y搜估值50亿迈元,加上柚子科技原本的估值,稍稍运作一下,就能超过两百亿的估值。大强,方豫年纪小,你可不能由着他的性子来啊。”
“我这里给你个承诺,如果柚子科技和贝莱德讲和,未来组建的学徒会小豫就是首席……”
方大强手掌在酒杯上摩挲着,似笑非笑:“庄伯,我听说达菲正在和贝莱德谈战投?”
达菲是庄立民女儿庄小菲的公司,做粮油生意的。
庄立民脸色一变:“大强你什么意思?”
方大强端起杯:“庄伯,我和您也算忘年交,当小辈的按说应该给您这个面子,而且我最初也不太赞同方豫的处理方式。”
“但后来我发现恶魔岛事件的后劲儿太大了,小诚哥在国外,感受应该更明显,你可以找他了解一下现在那边的舆论动向。连德肖维茨都跑回伊斯力尔了,风向变了啊,庄伯。”
“这个时候和贝莱德扯上关系,表面看上去有不少好处,但从长远,不,也许都谈不上长远,可能五年内,就会成为非常大的隐患。”
“所以,庄伯,您也提醒一下小菲,融资融券的渠道那么多,没必要非绑着贝莱德,我知道她和黄莎莎关系不错,但该切割也得切割。”
庄立民刚刚说的有多语重心长,方大强现在说的就有多情真意切。
庄立民听方大强这么说,脸色唰一下就掉下来了。
“言尽于此,你自己考虑吧。”庄立民拿起餐巾,擦了擦嘴,站起身,“对了,大强,提醒你一下,今天下午会改选常务理事和理事长,希望你还能继续连任。”
方大强笑的跟一朵花似的:“还是要先谢谢庄伯的支持。”
“支持?哈哈!”庄立民哈哈一笑,转身离去。
看到庄立民和方大强的不愉快,齐彬心里简直都快乐开了花。
活该啊!
叫你姓方的嚣张!
得罪了庄伯,看你这个常务理事还干得下去干不下去!
齐大圣在三省堂的时候,同样是常务理事,而且做过理事会的轮值会长。
但等到齐彬接了老头儿的班,甭说会长,常务理事都没挨着边,就是个普通理事。
旗胜和万方的经营范围有很大的重合,作为老前辈的旗胜自从齐彬接手以来,基本就在重合领域被万方压着打,齐彬和方大强其实从一开始就不怎么合得来。
身为一个合格的二世祖,更看不上类似方大强这种白手起家的后来者。
其实说白了就是嫉妒。
庄伯现在不支持方大强连任常务,方大强就至少有一大半的可能性连任不上。
说不定我有机会!
齐彬眼睛一亮,赶忙起身朝庄立民追去。
“庄伯!庄伯!等等我,庄伯!哎呦诶,您这么大岁数,腿脚还挺快。”
“不是,我不是那意思,你别打我头啊。这方大强真特么不是玩意儿,我跟您说……”
看着远去的齐彬和庄立民,方大强摇摇头,脸上带着笑容,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是啊,必须得感谢庄伯的支持!——
下午两点。
维予堂中摆放了一张8米长,2.2米宽的长桌,庄立民端坐一头,其余会员彼此谦让后,分别落座。
“点一下人数,都齐了吧,齐了我们就开始。”
庄立民刚开口说话,就听到维予堂大门外传来不疾不徐的脚步声,随后,一个身材高大,体型健硕的年轻人出现在维予堂门口。
“周叔叔好,张阿姨好,林叔叔和贺伯伯也在啊。”
“您客气了,听说鹏煊已经保送澄周,以后前途无量。”
“郑伯伯好,是,我是方豫,呵呵,当然记得,擎哥送您来的?那我一会儿可得和擎哥喝两杯。”
“王阿姨,我就不和您客气了……苡婷?她不是明年要直接去盎国吗?还复习什么?”
方豫一进门,就开始和自己认识的这些叔叔伯伯们一通寒暄,全然没有在乎端头庄立民已经脸色铁青。
“庄伯,好久不见,您这气色不错啊,抱歉抱歉,上午有考试,来晚了。”
方豫笑嘻嘻的冲庄立民和其他会员抱了抱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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