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伯特的脑袋从凌晨开始，太阳穴就在不停地抽痛。
而当他从下午开始，不停地听到周围员工在小声讨论y搜的时候，头就更痛了。
这些人看到他时，都会不自然的改变话题，但时不时飘进他耳朵的只言片语，就像一根不停在勾引他怒火的羽毛，让他愤怒的同时，更让他的脑中浮想联翩。
他甚至产生了某种幻听，明明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却还是偶尔似乎会听到别人的议论。
“恶有恶报……”
“千寻这公司没有道德……”
“趁早倒闭……”
“迟早被y搜干掉……”
……
他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要脑梗猝死了。
但现在，他还没猝死，却有个员工猝死了！？
“小白！”
“小白！”
不管多困倦、多行尸走肉的员工，这时候也都一激灵，瞬间分泌出大量的肾上腺素，让他们的中枢神经又重新兴奋了起来。
这种类似回光返照的兴奋，提高了他们的反应力，却降低了他们的自控力，极度疲劳与高肾上腺素水平的结合使人的状态更加不稳定。
两名员工赶忙蹲下查看，只见这名脖子上工牌写着“白宇珩”名字的员工直挺挺的躺在地上，伸手在口鼻处探了下，只有微弱的呼吸。
眼角和颧骨由于刚刚倒下时磕到了桌脚，被磕破了一个口子，周围也有些青紫，正在缓慢从伤口向外渗出鲜血，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小白晕倒了！快叫救护车！”四周一片混乱，姜飞羽当机立断，马上安排一名文员打120，又安排两名员工把白宇珩抬下楼。
白宇珩的这种情况一般来说都是心源性猝死，虽然很多急救知识都在说这种情况下不应挪动患者，应该原地等待120，但现实中是早一分钟到医院，救活过来的可能性就越高一分。
尤其在现场人员都不具备急救知识的情况下更是如此。
罗伯特也吓了一跳，看到真有员工倒地，他第一时间也是有些害怕和隐隐的内疚，心中也在怀疑自己做的是不是有些过了。
但立刻他心里又想到了两个月前玛德琳离开大周前对他说的话。
（以下为蒙太奇闪回）
“你不是觉得是我一直限制了你的才能，干扰了你的判断，我是千寻走到今天的罪魁祸首吗？那好，海外信托归我，千寻归你，从此以后，我不再参与千寻任何决策，也不会再出具任何意见。”
“我手中的b类股票全部转让给你，从今天开始，我们也就两清了。”
“你只需要投票权？不不不，罗伯特，说明白一点，请在三年内将股票的资金补齐还给我，ok？否则我怕拖五年或十年，千寻已经在你手中一文不值了。”
（蒙太奇闪回结束）
千寻不可能在我手中一文不值！我才是那个创造了千寻辉煌的人！
你不许看不起我！玛德琳！
我没有你说的妇人之仁！
我没有优柔寡断！
罗伯特的小指指甲甚至都快插进了他的手掌，心中为数不多的内疚逐渐褪去，眼神重新坚定起来。
他认为的坚定，在其他人看来，更多的却是疯狂。
玛德琳此前非常厌恶他小拇指留指甲，并且嘲笑他这是农民习惯，每次被玛德琳这样说，罗伯特在心里都很尴尬。
因此，他此前很少留小指的指甲。
但在玛德琳走后，他终于感觉找回了自信，并与自己和解了，又重新把小指的指甲留了起来。
但现在，这半公分的指甲刺进掌心，可真疼啊。
听到姜飞羽说叫120并安排员工将白宇珩抬下楼，罗伯特猛地哆嗦了一下，抬起头大声道：“不、不许叫120！grace，你带上两个人送员工去医院，他只是睡着了，没什么事情，其他人立刻回到工位！”
“haley，你安排一下大家的轮休，但所有人休息时不许离开公司！”
“katie，和在场所有员工签订保密协议，不允许今天的事情泄露出去！”
在当前这个节骨眼上，千寻绝对不能再出现任何丑闻！
如果这个白宇珩真的猝死了，就更不能被曝光！
否则千寻一定会陷入比此前血友吧和卫则西事件更恶劣的舆论漩涡中！
这对于目前的千寻来说是致命的！甚至可能会导致自己失去千寻的主导权！
罗伯特感觉自己反应敏捷，实际上近四十个小时的不眠不休，还是让他的判断力出现了很大问题。
他完全可以把这几个女员工叫到办公室单独布置，而不是当众说出来。
他甚至根本不需要亲自出面，只需要暗示一下工会负责人或hrbp、合规部长之类的高层，他们就会主动出来当恶人背黑锅，把这事主动扛下来，和员工去威胁和交涉。
但现在，身为千寻精神图腾的罗伯特李居然亲自下了这么没人性的命令！
这话一说出口，在场的过百名员工都是一阵哗然。
看看下午y搜ceo的长文，再看看眼前这个如疯狗一般的罗伯特，所有在场的千寻员工都感到阵阵的心寒。
同样是人，做人的差距怎么会这么大？
人都已经倒在他面前了，是不是猝死还不知道，他居然还不允许员工离开公司！？
还有人性吗？
如果一直找不出来问题，你还想让所有人都跟着你这破公司一起殉葬吗！？
“罗伯特！”姜飞羽又惊又怒，因为罗伯特的技术背景和平时儒雅的态度，他此前对罗伯特还是比较尊重的，但怎么也想到关键时刻罗伯特居然会这么没人性。
“小白是我的兵！我必须为他的生命负责！董宁、陈锦峰！愣着干什么？快点把小白拉到大厅等救护车！快啊！其他人，全部回家休息！”
“我给120打电话！”
事到如今，姜飞羽也顾不得给罗伯特留面子，这三十多个小时的无效工作已经消耗掉了他全部的耐性。
名叫董宁和陈锦峰的两个年轻人看看姜飞羽，又看看罗伯特，再看看仍旧躺在地上人事不知的同事，犹豫了一下，一个人抬脚，一个人抬头，把白宇珩架了起来。
“姜飞羽！你想干什么！？”罗伯特李强忍着太阳穴的抽痛，用手一指姜飞羽，“你是什么意思？到现在停机已经十二个小时了，你知道这是多大的损失吗？他就算真是猝死了，最多不过七十万……”
说到这，罗伯特也意识过来自己的失言，赶忙闭上嘴，紧接着，就看到一个斗大的拳头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你大爷的！”
“噗！嗙！”
看到罗伯特李那张道貌岸然的脸，姜飞羽再也难以忍耐，一拳就揍在罗伯特的脸上！
——
“千寻员工猝死？罗伯特李被员工打了？”
又到了一年两度的考试月，第二天一早，去考投资银行学的方豫看到这条新闻的时候，甚至都有些惊讶。
头条、微博、公众号……无孔不入的媒体和自媒体一夜之间，似乎都化身成了福尔摩斯，把千寻昨晚十点多发生的事件从头到尾捋的清清楚楚。
在脉脉、知否、微博、豆瓣等等社区中匿名的千寻员工爆料更是极度精细，还有不少人拍了视频。
甚至还有实名发言的，表示老子已经不准备干了，爱咋咋地吧。
看起来，千寻一副大厦将倾行将崩溃的样子。
我还没给你们施法呢，怎么就崩了？
方豫看过柚子拿到的千寻内部资料，其实千寻这公司，真正主动的作恶并没做多少。
最多也就是助纣为虐，虽说不干净，但也谈不上首恶。
比起嘴上喊着“不作恶”，实则却主动向五角大楼游说开发人工智能自动武器的古狗来说，千寻都能算的上是白莲花。
目前五角大楼正在立项、准备招标的maven项目，实际上就是古狗的公关团队找五角大楼游说立项的，可想而知，这个项目招标后，自然也会是古狗中标。
这个项目的目的，就是通过ai的影像识别和环境判定，实现武器自动发现目标、自动瞄准、自动开火、自动移动、自动引爆。
这个项目完成后，将逐渐彻底改变目前的战争模式，掌握ai霸权的大国在面对普通国家时，将在常规战争中也同样变得不可战胜。
普通的小国哪怕想要取得一些局部战斗的胜利，可能都会变成一场奢望。
古狗想要的并不只是赚快钱，之所以要游说五角大楼，是因为只有在迈国军方的配合下，古狗才能拿到更多的实战数据进行人工智能的训练。
而训练后的ai，古狗也同时会分享给伊斯力尔，相当于用迈国的军事数据完成伊斯力尔的武备革新。
古狗的行为，已经不只是“作恶”这么简单了，而是彻头彻尾的战争贩子行为！
千寻再怎么不堪，至少还没参与到这种事情里面去。
当然，也就是他没机会，有机会肯定也会上。
千寻的主要问题，还是集中在目光短浅+贪婪成性上，当然，这也是大周互联网公司普遍存在的问题。
如果说古狗是有邪恶理想的资本集团，那千寻就真的属于那种为了百分之百的利润，可以抛弃一切道德的传统资本。
因此，就算方豫打算彻底干掉千寻，也没准备把罗伯特李个人怎么样，更没想要波及到其他人。
这个员工要是真死了，虽说方豫也不至于内心不安，但始终还是有点不太舒服的。
不过，这件事情也说明千寻这种完全不顾员工死活的公司确实该死！
四十个小时不让人下班，黑煤窑都不可能这么用人！
这就是典型的自私，只要自己合适，就丝毫不管其他人的死活，哪怕这个“其他人”其实是“自己人”。
“没死，人被抬到大厅的时候，还好有个保安学过cpr，做了心肺复苏，救护车来的也比较及时，现在已经抢救过来了。”
陆嘉言脸上露出庆幸的表情，拍着胸脯：“听说这人老婆刚怀孕没多久，要是人真没了，他老婆得多伤心啊，小孩还没出生就没了爸爸。”
“要是没结婚，说不定还不至于这么拼呢。这员工家里是小城市的，考进的新镐，33岁了，马上就要到34岁的门槛。”沈舒窈叹了口气。
“据说刚在燕姣买的房子，三万五一平，贷了两百万，还着每月小两万的房贷，要是工作没了，又找不到类似收入的工作，确实挺难的。”
虽然以她和陆嘉言的年龄来说很难做到感同身受，但这事确实有点惨，稍稍想想也觉得不寒而栗。
陆嘉言疑惑：“就算这样，也不值得把命搭进去啊，趁别人看不见，偷着走呗，千寻还敢非法拘禁不成。”
沈舒窈心里暗骂傻白甜何不食肉糜，白了一眼陆嘉言：“听说当时罗伯特李就在现场监工，谁也不能走。”
“这人这次就算命大，但以后他去其他公司应聘，就算对方不在乎34岁的门槛，知道他有这方面经历，估计也不会要他了。”
方豫琢磨了一下：“舒窈，你和y搜的hr说一下，要是千寻这个员工以后来y搜应聘，可以优先考虑一下。”
沈舒窈闷声闷气的答应了一句，显然看到这种新闻心情也不是很好。
她是社达不假，但不是没人性，y搜本来就缺人，举手之劳的事情就能挽救一个家庭的命运，她当然不会反对。
否则当天她也不会主动跳下水去救人。
不管怎么说，千寻又上了一次热搜。
“千寻七十万买命钱”
可能是因为这个词条太敏感了，也太赤果果了，只出现了不到十分钟，就被屏蔽了。
但“千寻员工猝死未遂”的词条仍旧还在。
不得不说，“未遂”这两个字实在是太损了，直接把吃瓜民众的情绪又往上顶了一层。
没办法，当时现场有人拍了视频，罗伯特那句“他就算真是猝死了，最多不过赔七十万”对普通民众的冲击实在太大了。
也许有很多老板都这么想过，比如某倭系公司，在大周的安全管理甚至不如小型的民营企业，可以说连样子都懒得做，被查到了，该罚款罚款；出了事，该赔钱就赔钱，但就是不做安全管理。
他们的管理层私下就说过，类似盎迈企业和大周宗企一样把安全ehs抓起来，会降低20%的效率，并且要多花几亿迈元的安全成本。
不做ehs，每年的罚款和赔款连这些成本的百分之一都不到。（注1）
但想归想，你要真是公开这么说了，那就真是傻逼了。
罗伯特当然不是傻逼，但接近四十个小时的修仙让他的应变和自控力和傻逼也差不了多少，直接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修仙害死人啊。
maven项目，就是莫撒德在20年年底在波斯暗杀波斯科学家法赫里扎德所用的那套ai暗杀系统，多个人分别把不同的东西运到一个现场进行组装，组装后的自动机枪和汽车在路边停了两天，直到法赫里扎德的汽车经过时，摄像头自动判别车内人物身份，随后自动瞄准，自动开枪，然后汽车自动引爆销毁证据。
这套系统是五角大楼在2017年给古狗下的订单，想一想，伊斯力尔怎么在20年就用上的。
另外，著名的ai教母李飞飞，是maven项目的积极倡导者。
注1：这个是真事，企业我没写是哪家，但事情是真的，我亲耳听这个公司高层说的，也是亲眼见到的现场情况，所以倭系产品粉别在这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