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停稳，唐立打开了车门往下走。


    柳学志忙跟着从另一侧下来。


    两个局长往下走的时候，前方人群明显骚动，不知是否是错觉，柳学志还隐约听到了不祥的机械结构摩擦声，好像是枪支保险？


    柳学志下意识缩了下肩，但很快又保持住了局长应有的镇定，自然扭头，好像是确认后面“智管中心”车辆跟上没有，其实是落后了唐立两三个节拍，并巧妙地借着防弹车门的阻挡，护住了身躯要害，左手则是上抬，好像在划拉头发，其实是用手臂挡在了致命的脑侧区域——他的左臂经过改造，可以抵挡大口径的步枪狙击。


    虽然已经蹲办公室有个七八年了，但在这种复杂环境下的生存和防御手段，他仍然是不缺的。


    倒是唐立，完美展现了一个缺乏基层经验和实战经验的“上层人”形象，不管之前把形势说得多么严重，此时却好像是在内务局的院子里那样，大咧咧走下车去，就站在车旁，等后面智管中心的人员过来。


    至于前方那个逆行过来的披甲高壮人员，就是此地防暴队负责人阮莫。他在外骨骼装甲加持下，看上去像一位身高三米的机械巨人，几步就来到近前，向两位局长敬礼招呼。


    柳学志下意识又抽了下脸皮，如果周围有一些不怀好意的有心人，现在就可以动手了。


    当然，并没有。


    阮莫也很及时给两位局长吃定心丸：“唐局，柳局，按照局里的安排，我们已经控制了周围所有威胁点，驱逐区域内人员。目前便携‘快火’系统已到位，能最大限度保证安全。”


    局里安排？什么时候安排的？


    闻言，柳学志很是奇怪，视线也快速扫过周围阴暗区域。不多时便在前方人群后拐角处，隐约看到了一部臃肿的装甲车。


    他松了口气，貌似自然地放下手臂，绕过车尾，和唐立会合。


    “快火”算是比较可靠的车载防反系统了，据说承接了部分“开垦团”技术，对一定范围内不具备“识别码”的热武器持有人员，有快速捕捉、定位和击杀能力，内务局也只有三部而已，而且其中两部都长期“借调”给市府，手里只有一部用于机动，前天在“废矿区”的行动，都没有带过去。


    唔，这部系统的调动，需要唐立签字同意才行。他既然已经安排了，还说得那么吓人干什么？


    柳学志又看向唐立。那位才对阮莫点点头，又有电话打进来。


    由于离得远了些，不知道那边是谁，也不知说些什么，但看上去也没什么大不了，唐立还向后面岳存治等人招手。


    唔，岳存治就算了，主要还是他身前那个中年男士，瘦长到有些发柴的脸，身形感觉也瘦得有些不健康，偏偏套着一身金属光泽的微型护身甲，超薄装甲贴着面颊头皮，包住了大半张脸，以至于让人怀疑，他身体血肉器官，究竟还剩下多少。


    这就是庞铁山副总监了。


    大家都在东七二五区混饭吃，抬头不见低头见，以前柳学志也与他打过很多次交道。知道这位庞副总监是有些神经质的，一肚皮“总有刁民想害朕”的心思，活得极其小心。比如他目前这套“丝蛹”微型护身甲，就算在“智管中心”也不多见，采购时能开出天价，还有些影响个人形象，但它安全啊！


    比柳学志抬臂护头，可以轻松多了。


    还有他身后那部中巴，一看就是设备车，曾长期在“高能中心”工作的柳学志已经猜到了，车上应该是探测非法智械改造的“八爪”系统。只要是身上有非法改装的痕迹，哪怕只是零件，都能定位捕获——前提是“未破解”。


    就像被捕前的“老鲍”，传说就是由反抗军里的智械改造大师，完成了破解工作，以至于敢大模大样地到智管中心去隔离检测，却不料被常昕出卖，自投罗网。而他被捕后，身上智械系统的破解技术，肯定会被纳入“八爪”系统的数据库，但凡是按照这条破解路线潜入东七二五区的反抗军人员，注定要倒大霉。


    现阶段，“智管中心”与“反抗军”，或者是与那些“帮派”“黑商”，围绕着“非法改造”，基本上就是这种破解和反破解的套路。当然了，“智管中心”背后依靠的是“开垦团”，在绝大多数时候都占据着绝对上风，逼迫着那些非法改造人员不断“更新迭代”，改造技术是这样，人也是这样。


    由于唐立不要脸面，接着电话还招手，“智管中心”那帮人也不能站在那里干等着，只能不情不愿地上前。


    柳学志是副手，怎么也不好先和来人握手致意，就往唐立边上撤。


    此时，唐立才大致结束通话，也不知道给谁讲，最后一句是：“庞铁山来了，我和这位竞争对手……嗯，难兄难弟好好沟通一下。”


    柳学志在旁抽动嘴角，不得不说，今天晚上但凡是被领导赶出门，参与本次事件的，有一个算一个，确实都是“难兄难弟”没错。


    人都快到眼前了，又听唐立吩咐阮莫：“你抓紧时间与智管中心对接，对接‘识别码’，避免系统冲突……”


    这时候想得倒挺周全的，果然还是自家的性命最金贵。


    如此行事，终于有点儿柳学志认知里的“唐立”模样了，这样安排，怎么看也不像“孤注一掷”，却为何要做出这些荒唐狂悖之事？


    柳学志瞎琢磨的时候，阮莫就向人群中招呼一声，让技术人员过来，与庞铁山身畔一个随员对接。那边征询一下庞副总监的意见，也就同意了。


    果然，什么都比不上自家性命重要。


    这样一来，“快火”“八爪”联动，半径一公里范围内，基本上再没有什么威胁。


    柳学志又往外围那些阴暗区域瞥了两眼，便将注意力放在眼前“难兄难弟”身上。


    唐力和庞铁山终于握上了手，后者先一步开口，皮笑肉不笑：


    “听说这里是贵局内部活动，我们还是来得急了，不过唐老弟要是有什么需要，我们也能帮忙的。”


    此时的唐立完全看不出任何锋芒，闻言便笑：“惭愧，这事儿闹的，错误的时间、糟烂的地点……我刚刚还和学志局长说，佬冈街这鬼地方，日常行动就不该过来。”


    “贵局这行动可不‘日常’啊，市府都给惊动了。”


    “不惊动市府，哪能请来庞副总监你这位援兵。”


    旁边柳学志和“智管中心”的其他人员刚打过招呼，又和岳存治交流两句，就听到唐立如此说话，只觉得头皮、背心发痒，忍不住吸口凉气来缓解一番。


    如果中午在物流园，唐立是这么个态度，也许闷亏是吃定了，可哪还会有眼下这出。


    看得出来，庞铁山也有些意外。他慢慢抽回手，站在原地，和唐立聊一些没营养的话，眼睛时不时打量、探究。而此时，“快火”和“八爪”系统的“识别码”交换，以及联动对接已经进行到最后一步，由于分属两个系统，需要各自的领导签字同意。


    无论是唐立还是庞铁山，此时都分外爽快，在虚拟工作区授权。


    很快，两个系统对接成功，唐立和庞铁山都从各自的虚拟工作区看到了第一波扫描探测结果。


    “贵局拒止措施做得不错。”庞铁山微不可查地吁了口气，难得夸赞一句。


    “外围还是有些……阮莫！”


    “到！”


    阮莫全身披甲的高壮身躯，侧移了一步，站在了唐立边上。


    唐立就点了点虚拟工作区上的探测结果：“咱们的系统还是有漏洞，亏得有‘八爪’查缺补漏，显示的这些，都是非法改造嫌疑人，让‘快火’都标注好，现在不要动，离开的时候都带上……交给庞副总监。”


    阮莫犹豫了下，还是答应。


    哪怕唐立的态度极好，好得出乎意料，可连续听到两次“副总监”的称呼，庞铁山还是心头不快，冷冷笑了一声：


    “那也不着急，先办正事，前面这些……”


    “嗵！”


    沉闷声音响起，几乎同步，附近的防弹轿车、更后方的智管中心车辆、周围防暴队的外骨骼，当然也包括“快火”“八爪”设备车辆的被动雷达警报声一起尖鸣。


    有经验更丰富的人，比如阮莫，又比如柳学志，反应速度不比雷达慢多少，听声音就知底细：


    “榴弹！”


    很复古，很简单，速度不快，但在复杂狭窄环境下也很要命的玩意儿。


    柳学志骂了一声，身体后仰，反手一把拉开了侧面防弹轿车的车门，撞了进去，本还想顺手拉最近的唐立一把，却见阮莫的装甲之躯反应更快一线，整个挡在唐立之前，躬身环拢，将唐立尽可能遮蔽。


    庞铁山则是第一时间就开启了“丝蛹”的面甲，全身包裹得密不透风，也往防弹轿车这边撞过来，明显是用它来当掩体。


    至于其他人……哪还顾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