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 是花间堂开宗立派的第五百年。从这年的开春直到隆冬, 大小祭祀与庆典就陆陆续续,始终未曾中断。
而庆典的最高潮, 则是仲秋时节举办的一场盛大法会。那时, 包括云苍、东西仙源在内的各家名门都有要人与会, 盛景空前。
那时的赵香川与杜灵河,已经成为了李如海身旁的左右常侍。此次庆典, 外向开朗的杜灵河负责指挥调度、把控全局;而心思细腻的赵香川,则负责跟随李如海, 重点招待那些身份尊贵的贵宾。
而也正是这样的安排, 赵香川与杜灵河的命运,再一次发生了转变。
虽说是招待贵宾,但实际上赵香川并没有真正见过任何一位贵客的影踪。他的职责, 只是安静守候在李如海待客的花厅之外, 拦下一切可能的闯入者。至于侍候之事,自有李如海以法术召唤出的草木童子来做。
对于李如海而言,无口无心者, 显然要比真正的活人更加可靠。
说到这里, 赵香川停下来, 认真地看向凤章君:“丑话先说在前头,我知道自己并不是什么好人。真正的好人在花间堂是没有立足之地的。我需要拥有一点特别的东西来保障自己的立场和安全, 所以我想方设法偷听了一点他们之间的谈话。”
“你听到了什么?”凤章君问,“重要到足以让你自保?”
“……是很重要。”赵香川苦笑,“重要到足以让我惹上杀身之祸。”
当时隔着一堵厚重的墙壁, 赵香川并不能够确切地说出每一个参与密会的人员名姓。不过李如海的声音,他还是能够毫不费力地分辨出来。
首先说话的,似乎是某个其他门派的门主,那人将某个沉重的东西放在了光滑的玉石桌面上。
“这是用碧云居去年新发现的铁矿加以冶炼,精心锻造出的兵器,请各位大人过目。”
屋内响起一声利器出鞘的铮鸣,即便无缘目睹,赵香川也能听出那的确是一柄极上等的兵器。而更为不可思议的是,他还能够感觉到灵气流动。
“这铁矿是条灵脉。”还是刚才的那个声音解释道,“用这些铁矿,可以锻造出天下闻名的神兵,我敢保证,绝不会亚于云苍首座的那柄凤阙剑。”
屋内众人又高高低低地品评了一番,差不多安静时,又有一个比其他人都要迟缓的声音响了起来。
“自古灵脉难得,我看这碧云居在江湖之中的地位,怕是很快就要更上一层楼了。”
赵香川认得这个声音——应该是西仙源的大司命,他是李如海的贵客,也是中原修真界德高望重的前辈。
屋内稍稍沉默了一会儿,接着是李如海的声音,听上去十分恭敬:“大人有所不知。听说那碧云居的掌门,似乎并不热衷于经营这些事。”
立刻有人附和道:“那个叶皓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守着个宝山讨饭吃。都什么年代了,还守着他那套清修的老套路。”
另一人也感叹:“从前他那两个徒弟还能勉强料理一下碧云居的事务,可如今嘛……”说着,啧啧了两声。
又有一个较为温和的声音问:“这次,碧云居可有派使者前来?”
李如海对此人也恭敬道:“倒是派了个小徒儿,叫顾烟蓝的过来,不过看样子成不了什么气候。”
依旧是那温和的声音说道:“那个顾烟蓝是法宗宗主的人,不容小觑。”
大司命道:“看起来妙玄子对碧云居也有些想法。”
李如海附和道:“毕竟是块肥肉,会被人惦记上也不稀奇。”
那温和的声音又问:“话既如此,那不知李掌门可有什么打算?”
“打算?”李如海很明显地停顿了一下,似乎有所迟疑:“阁下这么一提,我们的确有一支分堂与碧云居的关系亲近……”
“对了……”
大司命突然慢悠悠地长出一声,似乎想到了什么:“说起来,那叶皓掌门如此潜心修行,也该轮到他得道成仙了。”
此话一出,室内顿时一片寂静,似乎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这是个极为特殊的话题。
墙外的赵香川也觉得奇怪,虽然他知道西仙源的法华镜能够映出天界的谕旨,但大司命又如何能够提前预言叶皓即将得道成仙?
他正思忖,却听李如海的声调陡然向上一扬:“如若此事成真,李某自然不会忘记大司命的恩泽!”
只听大司命呵呵一笑:“好说。也是巧了,上头也在叫嚷着想要‘新鲜血液’呢。”
那个温和的男人插嘴道:“怎么?前些年不是才刚送了一个天台派的掌门上去?‘胃口’越来越大了?”
大司命却不以为然:“‘胃口’大又如何?总之天上的归天上,地下的归地下,井水不犯河水,就一切都好。”
此时,院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心虚的赵香川不得不中断了偷听。然而,他已经明白自己听见了远超自己野心的可怕内容。
而听完这一切的凤章君,也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天台派的掌门的确是二十年前得道升仙的,虽然掌门离去之前指定了新掌门,但没过几年还是爆发了内乱。随后,得到云苍暗中支持的另一派上位,终于稳定了局面。
对于这件事,他承认自己从未有过深入的思索。然而现在,沉渣泛起,令人后怕。
赵香川那番话背后的真意已经非常明显——得道成仙并不是什么无上的殊荣,而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东仙源也好、花间堂也好,乃至于暗中支持这些门派的云苍也罢,全都是陷阱的布置者。而那些看似风光无限的得道成仙之人,和被他们撇下的家人、弟子,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凤章君感觉一阵寒意从脊背上缓慢腾起。他突然意识到,如果不曾与练朱弦重逢、不曾发生后续这一连串指向真相的揭发,那么或许,自己也可能会踏入同样的陷阱。
所以,这千百年来得道成仙的人,他们究竟怎么样了?发生在叶皓身上的悲剧,又曾经发生在多少人的身上?
他正欲深思,突然感觉到一直紧紧握住的手动了一动,不知何时练朱弦已经醒了过来。
“这么说,诺索玛教主当年……也是受人诓骗,目的是让他离开五仙教,以方便中原势力对五仙教鲸吞蚕食?”
没人愿意回答这个问题——为了五仙教的未来而步入桃花障的诺索玛,反倒成了被调虎离山的傻瓜,这是何等的可悲可笑!
屋内静默下来,凤章君轻抚练朱弦的发丝作为安抚:“你好点了吗?”
“还行。”练朱弦点点头,“说过我的恢复能力很强。”
他又将目光转向床前的赵香川:“所以,早在二十年前你就知道了这个秘密,但你没告诉任何人。”
“不,我说过。”赵香川摇了摇头,声音低沉迟缓,似乎包含着无限的悔恨:“……我告诉给了灵河。”
如今的赵香川觉得,将这个可怕的秘密告诉杜灵河,是他一生中做出的最可怕、最错误的决定。
但当时的他,却认为自己别无选择。
“因为李如海要将杜灵河派到碧云居去。如果当时我不阻止,那他就将成为李如海门下一条真真正正的走狗——就像我一样。而他也终究逃不过血洗碧云居的那场浩劫。”
说到这里,他却又立刻自我纠正:“不,灵河不是那种愿意助纣为虐的人,但他会被李如海的花言巧语所蒙蔽,他逃不出李如海的玩弄。”
——
自从意如宫神隐之后,中原不少门派纷纷在大焱边陲设立分堂,以瓜分自西域而来的灵宝法器生意。这其中,又以花间堂得益最多。包括当年令五仙教恨之入骨的“护花铃”在内的不少花间堂法器,便是从西域传来。但是花间堂最著名的法术却不是护花铃,而是另一种让不少人为之侧目的“禁术”。
“为了说服灵河,我让他直接读了我的心。”
赵香川所说的“读心”,正是花间堂独门仅有的禁术。纵观中原,此术危害极大。不仅招致许多门派抗议,就连花间堂内部都严格限制,原则上只将心法本文封存,并不允许任何人接触。
当年,与李如海共同竞争掌门之位者,正是因为被赵香川揭发研习了读心秘术,才身败名裂。
赵香川并未被获准研习读心之术,可他也绝不是乖顺听命的弟子。他偷学“读心”的初衷本是为了自保,却没料到第一次使用,是为了保护杜灵河。
从赵香川的记忆里读出真相的杜灵河,陷入了短暂的混乱。赵香川的本意只是希望他能够找个借口,回避与碧云居有关的不义之事,然而杜灵河想要做的,却远不止于此。
“灵河嘴上说着让我宽心,暗中却去找李如海理论。”赵香川叹了一口气,“他就是那种天真耿直的个性,坚持认为李如海绝不可能是这件事的主谋……说是愚蠢也不为过。”
面对杜灵河的询问,李如海表现得如同所有慈善威严师长那样。他一边安抚一边澄清,允诺绝不会染指碧云居之事,而所谓“操纵成仙之道”更是子虚乌有的误会。在他那如簧巧舌的辩解之下,杜灵河很快就打消了疑虑,并向他坦白了自己得知的一切内容。
唯独只有一件事,杜灵河并没有对李如海坦白——他没有供出赵香川,只坚称自己就是那个“不小心”听见谈话内容的人,并且绝没有再向其他人透露。李如海表面上相信了,但暗中却开始了盘查。
“李如海难道不会那什么读心之术?”练朱弦忍不住插嘴道,“如果会,他为何不直接去看杜灵河的记忆?那样你就立刻暴露了不是吗?”
“阁下或许对读心术有些误解。”
赵香川朝他看过来:“那并不是一种神不知鬼不觉就能够完成的法术,而需要施法双方同意,并设下法阵才能进行。李如海如果对灵河提出读心的要求,首先等于承认了自己偷学禁术的事实;而灵河也会意识到李如海并不信任自己,从而产生疑心。”
但就算不适用读心之术,李如海也已经有了值得怀疑的人选。
赵香川继续回忆下去:“灵河与李如海谈话的那天,我恰巧外出不在堂内。但我留在堂中的眼线连夜赶来,将灵河之事告知于我。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恐怕不能够继续留在花间堂了。李如海或许会在灵河面前装出道貌岸然的模样,但他对我从不伪装,他必然会提出要读我的心。”
说出这段话的时候,赵香川始终低垂着头,仿佛在回避着凤章君与练朱弦的目光,以避免他们突然问出什么他不愿回应的隐私来。
凤章君并没有因此放弃该问的问题:“所以,李如海究竟有没有读过你的心?”
“读了。”赵香川点头,“不过什么也没读到。”
没读到?凤章君与练朱弦对视一眼,同时意识到了什么。
果然,赵香川接下去的话证实了他们的猜测——如同怀远、顾烟蓝、左彦叶当年的遭遇一样,在赵香川最为彷徨无助的时候,无忧子从天而降,给出了一种唯独只有他才能提供的帮助。
“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原理,可他的确从我的脑海里取走了所有对李如海不利的记忆。”赵香川至今还有些不可思议。
摘除了一部分记忆的赵香川,回到了花间堂,几乎立刻就接受了李如海的读心术,结果自然是平安度过。
可是麻烦并没有就此结束。
“当初我与无忧子约定,一旦通过读心术的考验,就重新取回那段记忆。可是李如海的疑心病比我想象得更重。一次读心术并不能令他满足,他要通过读心术完全地控制我,以确保我的身心忠诚。”
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赵香川已经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境地。
一般来说,每隔十日李如海都会强迫赵香川接受一次读心,以完全掌握赵香川的所有思维与秘密。也正因此,赵香川不得不将越来越多的记忆交托给无忧子,请他代为保管。
那段时间对于赵香川而言,唯一的自由只存在于外出游猎期间。他可以短暂地避开幽灵般的李如海,从无忧子那里取回属于自己的可怕记忆,争分夺秒地思索着是否有办法逃离这刀尖上的生活。
但是这种思索往往是徒劳无功的,而他必须在游猎结束、回归门派之前,将这些新产生的无用思考连同旧的记忆一同交还给无忧子。
“你们恐怕理解不了,这种生活有多么可怕……前一刻,你还是一条对李如海忠心耿耿、身心臣服的家犬,而下一刻,你又突然回想起了李如海的阴险、他的多疑、他的残忍……你发自身心地想要逃离他,可是最好的自保方式,却是强迫自己忘掉这些,回到李如海的身边去。”
说到这里,赵香川停下来重重地喘了一口气。凤章君这才发现他的额上已经冷汗淋漓。
“为什么不离开花间堂?”虽然心中已经有了那么一点猜测,但是练朱弦依旧要听赵香川的答案,“只要你愿意,天地之大,又何处不能容身?”
“因为我带不走灵河。”
赵香川印证了练朱弦的预料:“被李如海哄骗安抚之后,灵河曾经找我对质。而我又恰巧将那段记忆交给了无忧子保存,因而矢口否认了自己曾经对他透露的所有内容。毫无悬念地,我们之间又一次产生争执……灵河离我越来越远,却愈发信任李如海。而我……没记忆的时候与灵河隔阂渐深。有记忆的时候却又有苦难言,万般痛苦。”
赵香川垂下头去,将憔悴的面容埋进双手之中。
凤章君则仿佛明白了什么:“你想要跳出这种无尽的折磨,却在无形中被杜灵河所牵制。所以你干脆决定首先除掉杜灵河?”
“不!”
赵香川猛地抬起头来,双目因为激动而微红:“我从没想过要那么做……我宁可割裂我自己,也不会伤害他!!”
吼出这一句之后,赵香川的声音又突然低落下去:“灵河明明对李如海那么忠诚,那么信任,可为什么李如海还是不肯放过他?为什么一定要他死?为什么?”
这并不是一个必须被回答的问题。或许李如海只是单纯地想要彻底拥有赵香川;又或许自从灵河天真地去找李如海对质的那一刻起,一枚名为“怀疑”的种子就深深地扎根在了李如海的心中,无法拔除,唯有除之而后快。
而凤章君则道出了自己当年从探子的情报里了解到的另一些情况——
“在叛逃身死之前的一个月里,杜灵河与李如海的关系恶化得很快,我们一度怀疑是有别的门派从中挑唆。”
说着,他朝着练朱弦飞快地传递了一个眼神。
虽然没有什么确凿证据,但无论凤章君还是练朱弦,都隐约感觉到了——接触过无忧子的或许并非只有赵香川一个人。杜灵河同样也是无忧子手上的一枚棋子,平时小心保存,而时机一到便□□脆利落地打了出去。
赵香川说自己不是什么好人,又说李如海阴险多疑,可他却恰恰忽视了无忧子这个默默站在黑暗中的男人。
总而言之,李如海最终决定要除掉杜灵河,而且他决定要趁机再度考验赵香川。
有关杜灵河之死,赵香川并没有详细描述。不过,他三言两语所勾勒出的简要经过,也与凤章君早先得到的汇报大体一致——
事发当晚,李如海让毫不知情的赵香川送一壶“美酒”给杜灵河。灵河却识破酒里有毒,明白李如海要害他,旋即夺路而逃。
那天夜里,电闪雷鸣,整座江南古城全都淹没在了倾盆暴雨之中。李如海放出了无数鹰犬,将走投无路的杜灵河逼进了花间堂郊外的深山。
就在那里,赵香川奉命追上了杜灵河。
山间的雨势大到了足以令人发狂的地步。满山满谷的树木全都在狂风中战抖着,溪流暴涨、瀑布声与天上的雷鸣遥相呼应。
站立在泥泞湿滑的悬崖之巅,赵香川只觉得浑身十倍、百倍地沉重着。那些从天而降的大雨,仿佛都变成了石块凝固在了他的身上。
而在他对面,不足几步的地方,是同样被淋得湿透、冷得发抖的杜灵河。
不远的山巅之上雷电频频亮起,包裹着他们的雨帘瞬间化做千万点烛光照亮了一切。
就在这一瞬间,赵香川看见杜灵河嗫嚅着,欲言而又止。然后,当电光黯淡下去的同时,他竟纵身一跃,从悬崖跳了下去!
一声前所未有的巨大的雷声几乎就在赵香川的头顶上炸开,轰得他双耳剧痛,轰轰作响。他感觉到脚下的悬崖也开始震动起来,被雨水跑得酥软的泥土与岩石开始了大规模的崩塌!
若不是一直躲在暗处窥伺的李如海及时出手,赵香川只恐怕也将随着杜灵河葬身深渊之中!
暴雨连下了三日三夜,花间堂派出搜寻杜灵河的队伍,也冒雨搜索了整整三天。最后,有人在山谷的下游发现了一具身着花间堂衣袍的遗体。虽然高度腐败、不辨面貌,但怀揣有杜灵河之令牌,且身上伤势也应为高坠所致。
然而得了尸首还不够,李如海又命人继续搜魂,整整三七二十一日却一无所获。众人尽皆认为杜灵河的魂魄早已离散、三魂转世投胎,李如海又怕继续执着下去会招致怀疑,这才勉强作罢。
说回到赵香川这头,杜灵河身死之后,李如海又对他反反复复地进行读心,以确定灵河之死并没有动摇赵香川对他的忠诚之心。而赵香川虽然的确为了杜灵河而伤感难过,但却因为这些年来的关系疏远,并未对李如海产生质疑。
真正的崩塌发生在为期二十一天的搜魂仪式结束之后——趁着李如海短暂离开花间堂的时机,无忧子再一次地将全部记忆交还给了赵香川。
然后赵香川崩溃了。
“到了最后,我还是没保住我最重要的人。这些年,我到底是在做些什么……”
说到这里,赵香川那早已通红的眼眶里终于垂下了一滴眼泪,可嘴角却带着自嘲的笑。
凤章君道:“但是你却自由了。没了杜灵河,你就可以离开花间堂,远走高飞,不是么?”
“不,我不走。”赵香川坚定地摇头,“我要杀了李如海……要为灵河报仇!”
听到这里,练朱弦发出了一声叹息。
又是一个陷阱完成了。赵香川彻底成为了无忧子那一连串计谋当中的一环。至于对此并无所知赵香川本人,又会如何看待自己与灵河的不幸?归咎于“宿命和命运”吗?
他摇了摇头,又叹了一口气。
像是读出了他的心中所想,凤章君捏了捏他的手,然后再度看向赵香川:“接着说下去。”
赵香川的声音隐约颤抖:“我最后一次看见无忧子,是在一个多月之前。那天他突然找到我,说要将所有的记忆全都还给我,而且不再收回。”
“为什么?”凤章君追问,“那你就不能继续在花间堂待下去了。”
“他说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一个必须倾尽全力才能够完成的要紧事。”
说到这里,赵香川发出一声冷笑:“不过我也不想继续在花间堂待下去。拿回完整的记忆之后,我只恨不得要将李如海千刀万剐,越快越好。”
在归还全部的记忆之后,无忧子又告诉赵香川,中原很快就会发生一连串的异动。他所憎恨的所有人都将得到应有的惩罚。而他最憎恨的李如海,就交给他亲手来惩戒。
“他告诉我说,再过不久西仙源的大司命就会死。到时候要我寻找机会去东仙源走一趟。会有一个名叫左彦叶的人将一具尸体交给我。我要做的,是趁着花间堂七夕灯会的机会,将尸液混入食物中,让李如海等人服下……只可惜,这一切都注定不会实现了。”
“但是无忧子也预见到了这种情况。”凤章君思忖,“所以他才会告诉你,万一出现意外,就到云苍来找我……不,与其说是来找我,倒不如说是他预料到了我会变成现在这样,让你到云苍来替我解围。”
李如海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站起身来:“我能做的都已经做了,这里很安全,我会安排好一切,云苍不会想到你们藏在这里……不过休整好了就走吧,看起来天下很快就要大乱了。”
“你要去哪里?”练朱弦抬头看他,“回云苍?”
“还有这个必要么?”李如海笑了笑,眼神却如同一潭死水,“我要去找李如海。”
“等一下。”
练朱弦一手扶着凤章君的胳膊,勉强支起身体,解下了包扎伤处的绷带,递向赵香川:“拿去,还有我的衣袖,把我的血喂给李如海,效果也一样。”
“……”
虽然眼神中还带着几分怀疑,但赵香川还是接过了绷带。
然后他想了想,又轻声说道:“最近天下大乱,春梧君说法宗问题很大。找我们几个门派来,也是为了商讨讨伐法宗之事……他要对法宗出手了。”
说完这番话之后,他便转身离开了。</p>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看到过一句话:同样的一条金项链,放在强人身上是装饰;放在弱者的身上,就是祸水。
对于赵香川而言,也是如此——一个甚至没有能力自保的人,得到了足以颠覆这个世界的秘密。如果这个秘密掌握在强者手中,可以呼风唤雨、改变这个世界的格局。但是赵香川做不到,他甚至迫不及待地想要永远地舍弃这个秘密,只可惜他连这点都做不到。
这一章,本作最大的秘密揭晓了——正如各位所猜测的那样,所谓的成仙只是一个阴谋。而成仙的名额,实际上掌握在凡人利益集团的手中。你以为你跳出了人间,其实你一直在同类的暗算之中。简单地说:人生就是安排。
“记忆”则是贯穿这个故事始终的另一条重要线索——人的七魄可以储存记忆,人死之后会开始失去记忆,五仙教的香窥能够读取死人的记忆,黄金树能够夺取人的记忆,而花间堂读取活人记忆的术法被中原视为禁术。“记忆”这个意向,在本文中指代的其实是“自我”。人们在努力保留、隐藏着自我,又在努力夺取着、挽留着别人的自我。控制与挣扎,是不断重复的无解的难题。
然后,商无庸同学有话要说:
商无庸:我一直以为自己是这个故事里最变态的控制狂,万万没想到,李如海才是最变态的。
怀远在一边默默点头。
————
本文即将于几天后引来大结局,此后会有番外,也欢迎大家关注我的新文《还没想好什么名字》(暂用名)求个预收藏,关系到新文的初始积分~
新文题材还没定,也许是网游电竞(据说这个题材很凉?)也许是机场,也许是娱乐圈(但我一般不太喜欢写重复的题材)。目前在梳大纲,哪个题材的大纲完善了就写哪个~
————
感谢 无忧子他媳妇x2、轻然、通通、蜜桃养乐多、kankeryi、五行缺日 的地雷
感谢 喵崽、蕙x10、kryqiqix10、橙子、五行缺日、通通x10 的营养液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