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如宫到了!
伴随着知客的一声提醒, 练朱弦扭头朝着前方望去。
只见一望无际的金黄色沙漠之上,竟然悬浮着一座碧青色的巨大山峰,峰上亭台楼阁清晰可辨, 更有树木花草, 飞瀑流泉……乍看之下,倒有几分像是凤章君忘尘居里的那座青玉山子。
如此美景,自当令人向往。可无论怎么看,都与下方极端干涸的瀚海沙漠格格不入。
为不能视物的凤章君简单描述了眼前的场面, 练朱弦又小声向知客提问:“这难道是海市蜃楼?”
“是真是幻, 护法很快就知道了。”
那知客驱策着绣毯,一路朝着那座浮空的大山飞去。
及至到了近前, 练朱弦这才发现, 他所谓的“海市蜃楼”原来是半空之中顶天立地的一个巨大光洞。而那座秀美的青玉山峰,既不是幻影、也并非悬浮在沙漠之上, 而是存在于光洞彼端的异方天地之中。
“前方风大, 还请二位抓紧了。”即将飞进光洞的时候, 知客如此提醒道。
练朱弦立刻扶住了凤章君,另一手则攥紧了秀毯之上供人抓扶的丝绦。下个瞬间,只见周遭一片亮白耀眼, 绣毯一头扎进了光洞之中,果然顿时就有猎猎大风, 迎面扑来!
练朱弦展开宽大的斗篷护住了凤章君,而自己则侧过身去、闭上了双眼。可是他依旧能够感觉到,伴随着大风一起扑在他脸上的, 还有一种清凉湿润的奇妙感觉。
“……有水?!”
等到风势减小,练朱弦伸手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睁眼确认,果然发现掌心里一片湿润水光。
何止于此,他很快就发现自己浑身上下、从头到脚全都被打湿了。而眼前的天地之间一片湿漉漉、灰蒙蒙,竟是正在下着一场绵密的细雨。
“……那是什么声音?”凤章君突然侧耳倾听。
练朱弦这才注意到,除去嘈杂雨声之外,四下里还充斥着一种洪大喧嚣的声响。
对他而言,这种声音有点像是暴风雨吹过南诏万顷林海时的响动。然而凤章君却给出了一个他从未了解过的答案——
“难道是……海?”
意如宫的知客也在细雨之中回过头来:“请护法往下看。”
练朱弦依言,手脚并用地挪动到了绣毯的边缘,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往下张望。
可他仅仅只看了一眼,顿时就浑身汗毛倒竖,惊愕得丢掉了语言。
……是海!这一定就是传说中的大海!!
之所以如此确定,是因为练朱弦此生从未见过如此浩渺、澎湃而又壮阔的水面!
东仙源的镜湖虽大,但始终为山峦所围困;眼前的这片海域则无边无涯,直到与天相衔。
镜湖波平如镜,可是这片海却波涛汹涌,动荡起伏。
镜湖清浅而又纯净,然而这片海域则同时展示着深浅不一的深蓝与翠绿,雪白的浪花在幽黑的深海之上起伏,令人心醉神迷,却又毛骨悚然!
练朱弦仿佛着了魔,就这么痴痴地凝望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一只手摸索过来,轻轻地将他拽了回来。
“小心,不可凝视海面太久。会被夺走心神。”凤章君提醒道。
练朱弦这才回过神来,返回到绣毯中央,依旧坐在凤展君的身旁。
此时此刻,绣毯行进的正前方便是之前通过光洞所看见的那座青玉大山,近看愈发显得宏伟壮观。
知客驾驭着绣毯,环绕山峰盘旋而上;并以炫耀技巧的极近距离,掠过从高处直落大海的飞瀑,以及累累压枝的石榴果树,最后降落在了一处修葺精美的山中平台之上。
这里,便是一度在大焱修真界销声匿迹数百年之久的意如宫了。
考虑到凤章君目不能视,而练朱弦又风尘仆仆,那知客倒也灵活变通,并没有立刻安排他们去会见宫主,而是直接将人带去了不远处的客舍。
二人在客舍里安顿下来,过了不一会儿,意如宫的医官便被叫了来为凤章君看诊。不愧是经年累月跟沙漠打交道的,医官很快就确诊凤章君乃是在与沙暴的对抗之中遭遇邪热之气入脑,虽然一时间看起来凶险,但只要好生调养些时日,自然可以恢复无碍。
有了这样的承诺,练朱弦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医官转身回去命人准备药材,知客也要会去向宫主等人复命,终于又变成了练朱弦与凤章君二人的独处时光。
昨夜,两个人在沙漠里折腾了一宿,里里外外的衣袍全都灌满了沙土,刚才又被小雨泡了个湿透,此刻浑身上下就好像是刚从泥地里捞上来似的,怎是“难受”二字可以概括得了。
意如宫里的客舍虽然不如东仙源的宽敞风雅,但是应当有的设施自然还是一应俱全。练朱弦左右寻找了一番,还真被他在院中的倒座房内发现了洗浴之处。
按照房间墙上悬挂着的说明字幅,他试着将浴桶里蓄满清水,而后打开一旁多宝阁上的木盒,取出一枚浅红色的宝珠投入水中。只见宝珠瞬间红热起来,没过多久,便将满满一浴桶的水加热到了适宜温度。
练朱弦又利用备好的银丝长柄勺将宝珠捞出,放在地上冷却。一边转身将凤章君给扶了过来。
“洗澡了。”
“……”凤章君动了动嘴唇,却没有说什么,只是主动开始拉扯了衣服上的绳结。
见他摸索得有点困难,练朱弦也不多话,直接上手帮他解脱。
转眼间,那堆浸饱了泥水的外套已经被彻底地除下。反正凤章君目不能视,练朱弦干脆趁着这个机会,从上到下好好地将凤章君那紧实修长的胴体好好端详品鉴了一番。
而凤章君似乎对此毫不知情,心安理得地在练朱弦的搀扶之下,缓缓将自己埋进桶里。
“水温如何?”
“正好。”
简单地交流了两句之后,屋子里又恢复了寂静。
凤章君想要伸手去摸布巾,却听见了一阵水花声响,紧接着便有热水淋到了他的头上。
又过了一会儿,练朱弦的手也贴了上来,应该是想要帮助他洗头。
凤章君按住了练朱弦的手背:“你也累了。这点小事,我自己可以。”
练朱弦却坚持道:“你看不见自己身上哪里比较脏,可别洗了白洗。”
“……那就有劳你了。”
凤章君这才点头妥协,却又倒过来关心了一句:“你衣服也湿了,外头冷,不如也进来吧。”
话音落下,他并没有听见任何的回应。直到又过了一小会儿,练朱弦才以含混不轻的小声回答道:“好。”
在这之后,凤章君又听见了一些窸窸窣窣的轻响,大抵应该是练朱弦解脱衣物的动静。当所有的衣服统统落地之后,浴桶之内传来了小心翼翼的入水声,听方位练朱弦应当是坐到了浴桶的另一端。
上涨了不少的热水再度搅动起来,那是练朱弦重新拿起了布巾,开始小心翼翼地擦拭起凤章君身上残留的沙土。
即便是刻意想要规避肢体之间的碰触,可是浴桶内的空间毕竟有限,举手投足之间,接触依旧难以避免。
在经过了好几次迅速回避的身体接触之后,凤章君虽然无法看见练朱弦的面庞,但他依旧不难猜测出对方脸上紧张而又忐忑的表情。
怎么才几天时间不见,好不容易拉进的距离,又全退回去了……
不行,看来还得下一剂“猛药” 。
凤章君在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干脆找准了时机,一把抓住练朱弦的手腕,将他拽进自己怀里,一手抚上他的胸前。
“你作甚么?!”练朱弦一个激灵,本能的向后躲闪,弓起的后背恰好紧紧贴住了凤章君的胸膛。
“……别紧张。”凤章君早已想好了说辞,“我就是想要确认一下,你胸口的道侣印还在不在。”
“好端端的,道侣印怎么会不在?”练朱弦还没明白他的用意,“我可是什么都没有做过。”
“还在就好。”凤章君一本正经地点头,“所以我们还是道侣。不过,以你刚才回避我的姿态,我还以为你把我当成洪水猛兽了。”
练朱弦这才哑然失笑:“胡说八道!你什么时候也会给人下套了?”
“……你不知道的我的事,还有很多。”
保持着单手搂住他的姿势,凤章君一点点摸索上练朱弦的脸颊。
虽然他暂时无法细细端详这张自己朝思暮想的容颜,但是视觉被剥夺之后,其他的感官反倒愈发地敏锐起来。
他便干脆用五指与掌心慢慢地摸索着那完美的脸颊,挺巧的鼻梁与柔软的嘴唇,再滑过修长的颈项,落在锁骨之上……然后将所有的美好,全都在内心里一点点重建出来。
练朱弦起初还有一些僵硬不知所措,好在他很快就明白了凤章君的意图,旋即温驯地安静下来。
等到内心里的印象彻底地勾勒清晰了,凤章君便缓缓开口道:“阿蜒,对不起,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练朱弦自然是一头雾水:“机会?什么机会?”
“一个……不当小狗的机会。”
凤章君托着练朱弦的脸颊,仿佛托住了无上的珍宝:“还记得我们当初做过的约定么?”
“约定?”练朱弦喃喃着这个词,目光开始有些懵懂,可慢慢变得明亮起来,“你难道是说,当年的拉钩……”
“对。”凤章君点头,“虽然已经迟了百年,而且我恐怕也再不能带你去皇宫里面转转。不过我还是可以给你其他你想要的一切,只要你开口。”
他这一番突如其来的告白,的确令人诧异。不过练朱弦很快就猜到了各中缘由。
“……傻瓜,我早就不在乎那些了。”
舍弃了不必要的羞赧,他主动伸出双臂,环住了心上人的颈项,低声细语:“刚才在沙漠里,你是不是也看到了我的过去?回到了我和你的小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凤章君:好不容易一起洗个澡,我却瞎了
练朱弦:你不瞎,我们不可能一起洗澡
凤章君:那还是继续瞎着吧,反正摸摸也挺过瘾的
练朱弦:我发现你瞎了之后,变得不要脸了
凤章君:多新鲜啊,瞎了反正自己看不见了,要脸干嘛呀?
练朱弦:好像很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
仔细想想,意如宫挺可怕的。一望无际的大海上,悬浮着唯一的一座岛屿。风平浪静也就算了,万一风暴来袭,四周海浪滔天,哇塞不是一般的刺激。
而且还有深海恐惧症啊,那幽深黑暗的大海深处,谁知道有没有克苏鲁之类的怪物呢?
——
话说四十万字了,真不容易啊……
已经登场的场景里,你们最喜欢哪一个?五仙教的画境,听瀑居、存蛊堂?云苍的仰天堂、开会的大殿,凤章君的忘尘居?东仙源的水月宫、手指塔、还是沉睡的结香女神?西仙源的镜湖、紫藤小院、酒坊还是灯火不夜的未央城?意如宫还是瀚海沙漠?或者是记忆深处的碧云居和善果寺?
真的是不写不知道,我居然搞出了这么多奇奇怪怪的场景……挺胸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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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周三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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