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身就走,身后方兰舟却突然大喊出声:「谢长亭!」
方兰舟从未喊过谢长亭全名,一直都是「长亭,长亭」的叫,如今陡然喊出全名,谢长亭莫名觉得怪怪的,他的声音很急,很慌,也有点怕,谢长亭听见他道,「你别走……我,我帮你把缚灵锁解开。」
仔细听,那声音里竟然还夹着点哭腔,他已经很久不哭了,可是他很怕谢长亭真的一走了之。
他不会伤害她的啊,为什么,为什么就是不愿意留下来。
要把缚灵锁解开,就必然得先把方兰舟的定身给解了,要是他突然反悔可怎么办,谢长亭是那种骗我一次,再不信你第二回的人。
所以,她不信。
她急着走,自然也没听见方兰舟声音里的哭腔,当然,就是听见了,照她目前这个逃命状态,估计多半也是不会上去关心一句的。
她从未想过要将两人关系闹得这么僵,不论方兰舟如何,毕竟也算半个她一手教出来的孩子,不至于讨厌,这点小事没必要,只是她现在脑子里很乱。
她也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她现在只想逃避。
谢长亭把方兰舟垂在肩上的黑发稍稍理了理,然后轻声道:「不用了,我已经找到方法了。」
少年以前看她,眼里都是藏也藏不住的爱意,此刻看她,黑眸沉沉,不知他心中所想。
谢长亭伸出手,手掌轻轻地覆在少年的一双狭长凤眸之上,长长的眼睫在她掌心处微颤,她俯身,蜻蜓点水般地在他眉心处亲了一下。
一触即分,少年却是突然愣住,然后,他听到了谢长亭嘆息般地声音响起:「谢谢你的喜欢,但是,就此为止了。」
即将失去的恐惧席捲而上,方兰舟只觉得手脚冰凉,浑身血液逆流似的,他很想抓住一个东西让自己镇静下来,偏偏这个时候,他动弹不得,他好恨啊,恨自己一点用都没有,留一个人都留不住。
最后,他只是平静地说:「长亭,你会后悔的。」
掌心有湿热之感,谢长亭怔了怔,抬手一看,方兰舟眼眶微红,脸颊上挂了点泪珠。
「这……??」
来不及多想,方兰舟又吐了一口血出来。
谢长亭道:「我我我……你怎么吐血了?!」
她只好从身上拿出一块软巾出来,给方兰舟擦擦眼泪,又擦擦嘴边的鲜血。
想来想去,还是小声叮嘱道:「你,你别急,这个有时效的,两个时辰之后你就可以动了。」
「所以现在,你睡一觉吧,睡一觉之后,一切都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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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时快过了,夜里的清溪镇安静不少,酒肆门口挂着一串长长的红灯笼,灯笼里都点了烛火,路上行人少之又少,微风起,弯月悬,一派冷冷凄凄的景象。
谢长亭从东街里出来,原本是带着归梦剑的,后来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摸回去把归梦剑留给方兰舟了。
寂静的夜,行人寡淡,酒肆里还在做生意,有几个男人喝醉了酒,嘴里咕噜咕噜不知道在说什么,手里还提着半罐子酒,勾肩搭背,走路摇摇晃晃,站不稳似的。
可不么,恨不得在地上爬着走。
还有个男人在唱歌,声音响彻天际,惊得树上黑鸦扑翅而逃。
不得不说,歌声难听到了极致,听一句恨不得自废双耳,偏偏醉酒男人还挺尽兴,声音一声比一声高。
谢长亭赶着回雾灵山,心里头不知怎么积着一层火,她还未说话,街旁的一户人家开了窗就直接开骂:「哪个死不要脸的,大半夜的嚎什么魂,让不让人睡觉了,鬼哭狼嚎哭错地方了。」
那唱歌的男人体型微胖,脸色微黑,大腹便便,一看就没有脑子,喝醉了酒,从地上爬起来,嘶吼道:「老子就要唱,你来打我呀。」
说着又是一阵魔音贯耳,谢长亭本不欲多管,直接走了便是。
但是,巷子里有个瘸腿汉子在摆摊,没什么人,生意自然惨澹,这几个醉酒男人男人一上来,先是掀了瘸腿汉子的小摊子,嘴里骂骂咧咧的。
喝醉了酒,说的话含糊不清,大致意思就是在这里摆摊经过他们同意了吗,一个瘸腿还好意思出来晃悠,简直没脸,要他们是个瘸腿,早去死了,还活着做什么?浪费粮食吗。
一阵幸灾乐祸的哈哈哈大笑声。
瘸腿男人大概三十出头的样子,还算年轻,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经常被人嘲笑,还是他本性如此,低着头,老实巴交,任人欺负,一句话不说。
那几个醉酒男人更是得寸进尺,骂完了瘸腿男人,抢了他摊位上的东西,还在不知死活地在那儿嚷嚷个不停,语气十分恶劣地道:「来打我啊,没用的东西。呸!」
一人道:「走了走了,继续喝酒去。」
另一人道:「喝什么酒,不喝了,看戏!」
瘸腿男人沉默不语,身形微胖的醉酒鬼还在得瑟:「老子打赌,他不敢动手。」
「怎么样,你打我一拳,我把你摊子上的东西还给你。」
虽说时间很晚,镇上人很少,但也不至于没人啊,有两个人从这巷子里经过,完全跟没看到一样。
不过也正常,一般碰到这种神经病出来骂街,大多数人应该都是敬而远之的吧。
谢长亭突然勾唇一笑,觉得自己手有点痒,很好,她就不是一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