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着梦魇眼中瑰丽的紫罗兰色，想要神游天外。


    怎么可能会心如止水，毫无动摇？


    感到心动是必然。


    但是……


    「没关系，你可以慢慢思考。」梅林坐在了少年身边，伸手将立夏拽上了自己的膝盖。


    少年枕在魔术师的膝盖上，顺水推舟地半翻过身去，将脸埋进梅林宽大的袖子里。


    梅林身上有青草和花的气息，令人放松的清爽。


    立夏感觉到，他的手掌落在了自己的发顶上。


    「不想养乌鸦也没有关系。」梅林摸了摸少年的头发，嗓音耐心又包容。


    埋在梅林衣袖下，少年声音闷闷的：「……嗯。」


    「不去考虑这个世界也不会出问题。」梅林说道：「如果是你的话，应该有所预感吧？」


    他抬手，为少年遮去璀璨阳光，留下一片舒适的阴凉。


    「预感……？梅林在指什么呢？」少年眯着眼睛，揣着明白装糊涂。


    「没有藤丸立夏，会有藤丸立花。」魔术师温柔微笑着，拆开这个世界残酷的真实，「没有藤丸立花，也会有下一个拯救人理之人。」


    「不是吗？」他眸光微暗，是质问，也是胁迫。


    「……骗人。」少年丝毫没有被梅林的气势所震慑。


    他语气里没有染上丝毫阴翳，依旧如以往一样清远无霾，就像是从古老过去流传至今的讴歌。


    念了那些关于英雄，关于理想，关于那些不为人知的故事。


    他记了所有英灵与恢宏梦，唯独不记自己。


    这样的故事与梦，并非梅林想要看到的东西。


    但是，现在少年对他说――


    「因为我知道。」人类少年在非人之物的耳边，窃窃私语：「那是我自己。」


    他在立花身上，看到了自己。


    如果他不在了，对方会什么样呢？会在深夜里，透过迦勒底的落地窗看雪吗？只有一个人，看着静静的飞雪，幻想新生，或者死亡。


    以及，迎来溺死在冰原上的那一天。


    这样的事情，只要有一个人经历过就好了。


    因为是不值得分享的，不愉快的事。


    少年这样认为着。


    花海里传来轻柔的风声，掩盖了半梦魇浅浅的嘆息。


    他在花的垂眸下感嘆：「太短暂了。」


    单个体的人类，实在是太短暂了。


    但是眼前的少年却不尽相同，他比漫长更值得等待，比短暂要煌煌夺目。


    是掺杂在缝隙里的奇蹟。


    太认真，也太固执了。


    但是没有办法，藤丸立夏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他活的比任何人类都真实，也比任何人类都要理想化。


    无法放着别人不管，也无法放任自己停滞不前。


    所以就这样，一直走了下去。


    「我知道了。」梅林又摸了摸少年的头发，「不想养乌鸦，不留在阿瓦隆也没有关系。」


    「大哥哥我，会一直看着你的。」


    日月交替，星移斗转。


    星之内海的理想乡，梅林会作为守望者，一直一直看着这片土地。


    在土地上生活的人类，以及他们所塑造的未来。


    还有属于那个少年的故事。


    阳炎在梅林紫罗兰色的眼底拂落。


    那赤金之色与紫罗兰交融，再涂抹上一两分天空的颜色，竟然流淌出最瑰丽的群青。


    不可思议的风景。


    少年被那浓丽的色彩所吸引，懵然间，向着半梦魇伸出手去。


    人之子柔软的肌肤，落在了梅林的眼睑下，又滑落至眼角。


    没有半分暧昧旖旎，有的，只是温暖。


    「真暖和啊。」梅林抓住了他的手腕，眉眼低垂，展现出温顺的姿态。


    众所周知，梅林是梦魔与人类的混血。


    而梦魔，是寄生于人类的精神体。


    他们不具备「自我」这种东西，只会复制寄生对象那个人类的人格。


    梦魔将人类视为营养源来榨取。


    但是身为半梦魇的梅林不同，他身上有一半是人类。


    「有着半吊子的自我……所以也拥有了目的与意识。」他对着少年低语：「之所以被赞颂为贤者，是因为我学会了只要这样做，大家就会接受我。」


    装成人类模样的异形。


    虽然看起来会学习人类，会产生感情，实际上依然不能够理解，因此与人类格格不入。


    当然，梅林拥有知性。


    所以他能够明白人类的痛苦。他只是无法明白那种痛苦的沉重。


    梦魔归根结底只是「某个人的梦」。就算能谈论爱憎，也无法道出其沉重。


    但就算是这样的我，也拥有喜悦。是所有梦魔中只有我才会拥有的『自己的目的』。


    「我知道。」少年的印象中，曾有过这样的谈话。


    于是他说出了那个时候梅林告诉他的答案：「想看到人类皆大欢喜的结局，以及行至末路时，最后的人类所做的『梦』。」


    然而，少年顿了顿，将话锋一转：「不过，我想要让这个梦，在梅林那里一直保有神秘性……直至我死亡之前。」


    这足以称得上是一句隐晦的救世宣言了。直至死亡之前，都不会让人理迎来终结。


    为此――


    「一个人的话，什么都做不到。」少年晃了晃小腿，语气欢快，「所以，谢谢你啊……梅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