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诺拉学士下去,把这东西拖上来,让首次遇敌的奥维利亚人瞧见尸兵干枯的皮肤与腐烂的眼球?诸神作证,真是想不出比这更妙的主意了。伊莎贝拉撇嘴,丢给诺拉学士一记冷眼。「我不会让任何人为你的秘法事业送命,只要我还是这里的指挥官,就不行,希望你明白这一点。」诺拉学士假惺惺地大声嘆息。「所以咯,秘法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啰。」
她的话刺耳,但不无道理。伊莎贝拉警惕地望向黑石塔门口。爆炸将堆积在门口的柴火完全掀飞,橡木门破碎的边缘参差不齐,喇叭花一样向外炸开,内里则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伊莎贝拉紧盯着望了好久,尝试在其间发现一两盏一闪而过的黄灯笼,最终一无所获。
「这样不行。」「哪里不行?」「敌人隐藏在暗处,我们却跟黑夜里的烛火一样显眼。」「唷,你都会用比喻了,敬爱的小姐。」「这不好笑,诺拉学士。」要不是有求于她,伊莎贝拉真想一拳把她掀下城墙去。「我们应该派人侦查。如果附近没有敌人,还应该修补我们的防御工事。」「怎么防御?让我再下去画纹章?这可行不通,亲爱的小姐,你不知道我为刚才那些个动静付出了多少。不过要是能把那几个尸兵拖上来,我也许可以为你想点办法。」
假如我有别人可以依靠。狮卫踩住弩臂,为帝国弩上好弦,拔下肩甲上断裂的箭头。第一次尸潮没能摧毁活人的防线,但仍有零星几支箭矢抛了上来。狮卫的纹章盔甲让他们免于伤痛,城墙另一侧的奥维利亚士兵对此既惊讶,又羡慕。「跟着你,也能搞一身那东西吗?」射击的间隙,有弓箭手问过伊莎贝拉。在尸潮面前,奥维利亚的弓箭手过于脆弱,他们没有抛下君主转身逃跑,伊莎贝拉已经满怀感激,而狮卫的数量连看守这截城墙都不够,她捨不得拿他们冒险。
「把那截尸兵拖上来,我能帮忙。」诺拉学士悄悄挪过来。夜色渐深,扈从奔跑在城墙上,为燃烧的火盆添进新的炭火,扬起的火星被风送来,落在诺拉学士的大袖子上,化作飞灰,融入夜色。学士在袖子口袋里摸了摸,一只甲虫震动翅膀飞了出来。夜风又冷又劲,将火焰抽出声响,那甲虫个头虽小,却丝毫不为所动,扇动翅膀,悬浮在伊莎贝拉面前。
「我的监听甲虫,虽然没有申请特别专利,然而原本就能在大陆排进前三。如今双子塔被毁,月亮底下还能如常飞行的,恐怕就这一只。用世界第一换一具半死的尸体,对你来说怎么算都是值得的。今天你为秘法提供的帮助,将来必定载入史册——在我成为秘法的巨人之后——怎么样?」诺拉学士挤挤眼,想要佯装俏皮,彻底地失败。
「值得。」伊莎贝拉逼近学士,迫使她靠上城墙。「我只给你一次机会,这是你最后一次威胁我,诺拉学士。今天你的所作所为,我都会记在心里。」说着她招了招手,唤来就近的狮卫。「你,再带上两个人,把下面那东西捞上来,让学士用她的秘法绳索捆好。我不希望出什么岔子,要是遭遇危险,立刻放弃学士的筹码,若她一意孤行,就让她一个人去好了。」
「我的双子神呀,瞧你这副冷冰冰凶巴巴的样子,跟克莉斯一模一样。」
「你还有脸提她!」伊莎贝拉怒斥。守卫城墙的奥维利亚士兵中,还有人记得年初那位戎装的帝国女尉长。私语声再次大起来,伊莎贝拉满心不悦,命令士兵严守岗位。「除了讨论长官的私生活,你的士兵们应该再多学点本事。」诺拉揶揄道,伊莎贝拉瞥了她一眼。诸神吶,我真软弱。我应该惩罚她的。在绯娜面前,她从来不敢这样。士兵们都看着我吶,我不能让他们觉得我软弱可欺,在帝国人面前抬不起头来。这样下去,尸潮平息过后,谁还会听我的,追随我呢?
但她已经答应了诺拉。伊莎贝拉什么也没想出来,奥维利亚人懂得履行承诺,她靠住墙垛,眺望天际。夜黑得像是没有尽头,银河晦暗不明,骑士座换到了天空的另一边,腰带旁垂下的宝剑似乎比平常更加耀眼,赤红的圆月上升至天空正上方。伊莎贝拉仰头去看的时候,风呼呼地吹着,浮云掠过红月,令月光忽明忽暗。铁锈色的云向着赤月聚拢,狼嗥反常地在森林深处响起,伊莎贝拉凝神去听时,又只有火焰噼啪,男人低语,射手拨弄弓弦的声音了。
「把它拽上来,别碰它的脚,腿上的箭支都留着。就在那儿,都让开,让我把它绑起来。」伊莎贝拉极目远眺时,诺拉绕过狮卫,热切上前。她按照伊莎贝拉吩咐的,取出秘法绳索。在秘法师手中,那发光的绳索灵动如同活物,蛇一样抬起头,顷刻间把尸兵捆成火腿。城墙上的奥维利亚士兵伸长了脖子张望,被狮卫瞪了一眼,老男人不甘示弱回敬回去。
「帝国人的戏法,除了跟这半死的玩意儿玩玩,还有什么鸟用了?倒是你,小娘们儿,今夜过后,跟爷儿们玩玩,绝对不亏待你。」被他调戏的狮卫拨开面罩,冷笑一声,喷出一大片白雾。「你要有命见到明早的太阳,姐姐们就陪你玩玩。」一个女狮卫附和她,吹了声响亮的口哨,男人们低笑起来,为火苗的噼啪声加入鲜活的气息。被束缚的尸兵像被城墙上的氛围感染似的,也赫赫了几声,引得诺拉学士蹲下来,翻来覆去的察验。
伊莎贝拉唯恐她将约定抛到脑后,追到她背后,戳她肩膀。「你答应我的。」诺拉学士扬起手臂,将她挥开。「我当然记得。永远不要怀疑一位学士的记性,尤其是诺拉学士的。」说话间,嗡嗡的声音自她袖内响起,甲虫径直飞向洞开的橡木门,另一只银白的紧跟着飞出来,落在学士肩头,紧扒住她的学士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