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距离在一瞬间拉得极近，严肃时的卫敛身上那股子锋芒毕露的气势便冲破桎梏，顷刻间弥漫开来。


    苏黛嗅到一点浅浅的皂荚味道，很干净。


    她瞳色极深，短暂的愣怔后，掀起了眼帘。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想接手这里？”她眯起眼，淡声问。


    语气里有着非常明显的危险意味。


    卫敛眉心一跳，跟苏黛的目光撞上。


    他扯了扯唇，笑了：“大小姐，疑心病不要那么重好不好？我还要带兵的，接手你的生意做什么？”


    顶着苏黛狐疑的目光，卫敛莫名觉得压力很大。


    他知道是自己方才说话的语气太严肃，让对方误会了。


    他所了解的苏黛，是一个十分讨厌别人插手她私事的人。


    “好吧好吧，”卫敛举手投降，“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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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高足有一米九的青年，在战场上铁骨铮铮的少将军，此刻像一只落水的大狗狗，小心翼翼地向面前只到他胸口的女子道歉。


    “我真的只是单纯担心这里不够安全，除此之外，我绝无任何想法，我发誓——”卫敛又补充了一句。


    苏黛定定看他一眼，收回了目光。


    “我知道你想派兵来替我看守，只是现在的兵很金贵，在我这儿太大材小用了。”苏黛边说边向回走。


    卫敛张了张嘴，想说怎么会大材小用？


    但苏黛说的，的确有道理。


    现在各地都在征兵，把上战场杀敌的精兵派来守大门，哪怕那些兵表面没怨言，私底下也会埋怨。


    背对着卫敛的苏黛没看到他脸上纠结的神情，想到什么，忽然问道：“你认识的伤兵，应该不少吧？”


    “是，”卫敛点点头，说起来语气有些沉，“每年因战争伤残的兵不在少数，但跟那些上了战场就再也没能回来的人比，他们又幸运得多。”


    只是，如果可以，谁愿意当一个废人呢？


    卫家只能尽可能地安抚那些因伤退伍的兵，可他们的能力也是有限的。


    殊不知，苏黛等的就是这句。


    她淡淡道：“你还有那些伤兵的名单吗？挑选些不影响走路的，过来替我看作坊吧，我可以包吃住，发工钱。”


    女子说得轻描淡写，卫敛却一下子愣在原地。


    他面上的笑意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激动与严肃。


    “你说真的？”他喉结滚了滚，说话声音都带着哑。


    苏黛：“我既然说了，自然就是真的。但丑话说在前头，哪怕你把人送过来，我也是要亲自审核的，人品不过关，或是手里不干净的，不能跟着我做事。”


    饶是如此，已经足够卫敛心绪难平。


    他缓步跟着苏黛，胸腔滚烫。


    “放心，我手底下的兵，上战场不是怂包，退伍了，也是一等一的光明磊落！”


    苏黛勾了勾红唇。


    对军人，她心里还是敬服的。


    她走进工作车间内，又道：“不止是看门的，你那里只要有合适的人手，都可以给我送过来。”


    卫敛本来以为能有几个岗位就不错了，没想到苏黛又说了后面的话。


    他眼睛亮得惊人，“要多少？”他哑声问。


    “有多少要多少，你尽管送来。”


    她缺人缺得厉害，之后生意铺开，一个个找信任的工人实在太耗心神，要是有现成的，可以省去苏黛很多时间。


    而且，让那些伤兵都有一个归宿，苏黛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儿。


    有多少要多少？


    卫敛呼吸都急促了，“你确定？我手底下可真有不少需要讨工作的。”


    闻言，苏黛回眸睨他，神情似笑非笑。


    “卫敛，你是不是不知道我是什么身份？”


    卫敛被她的笑靥晃了一下，没能及时回答。


    苏黛抬了抬下巴，眸光流转。


    “我，苏家的掌权者，也是现如今的云城首富。你觉得，你有多少伤兵，是我收容不了的？”


    女子说话时神情平静，眉眼间却掩不住那股子久居上位的骄矜。卫敛黑眸沉沉，似乎在努力压制着什么即将汹涌而出的情绪。


    短暂的怔愣后，卫敛咧嘴露出一抹大大的笑容。


    真心实意地恭维道：“大小姐威武！”


    苏黛轻嗤，笑扫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卫敛凝视着她的背影出神，就在她身影即将消失的时候，卫敛忽然大声叫住了她。


    “苏黛！”


    “做什么？”苏黛停下脚步。


    卫敛收起吊儿郎当的笑，忽然双腿并拢，身姿笔直如山巅劲松，郑重地向她行了个军礼。


    “我替我那些兄弟们先谢谢你。”


    他没有怀疑苏黛话里的真假，莫名的，他就是打从心里相信苏黛说的每一句话。


    她不是说大话的人，她不会骗他。


    苏黛无声地勾了勾唇，精致小巧地下巴微扬，“知道了。”


    这声谢，她先收下了。


    卫敛傻兮兮地咧嘴，直到苏黛的身影消失，他才连忙抬步追了上去。


    -


    苏黛没有在这里过夜的打算。


    在快天黑的时候，苏黛不顾郝四的挽留，执意回城。


    临走前，她把郝四叫进了书房里，叮嘱：“等我走了，就把调走的那些小子再叫回来，这里给我看仔细了，在香皂没推出之前，每个人进出都要检查，明白么？”


    郝四笑容憨厚，“我都晓得，东家您就放一万个心吧！”


    有他看着，谁若是敢手脚不干净……


    面相老实的中年汉子眼底闪过一抹狠戾。


    苏黛颔首，又道：“还有，过几天会有一批伤兵过来帮忙一起做事，他们什么性子你记得观察好，事后汇报给我。”


    郝四再次应下。


    苏黛这就启程回去了。


    她可以相信卫敛，却不会滥用她的善心，每一个接触到商业核心的人，苏黛都会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查个清楚！


    如来时那般，回去的路途依旧颠簸。


    卫敛见她难受的样子，又是心里焦躁，又无能为力。


    忍不住道：“你这不是自找的么？城里若想找个偏僻的地方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偏偏把作坊建到这么偏僻的地方，这路我们这些糙老爷们走也就算了，你们这种娇滴滴的女人……”


    说着说着，他声音越来越小。


    苏黛盯着他，唇角弧度浅浅。


    “说啊，怎么不说了？”


    “咳……”卫敛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小声嘀咕：“我这还不是担心你？”


    苏黛哼笑，不置可否。


    正要说什么时，忽然车身猛地一个颠簸。


    卫敛眼疾手快地扶住苏黛。


    厉声低喝：“你他妈会不会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