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静菲长出一口气,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执着于跟着他去战场,也许是太多的复杂理由积聚在了一起,想来也很讽刺,她曾经那么害怕战争,那么想逃离契丹,此时却有了相反的心态,她已经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为什么,她也是第一次连自己也看不透了。
晚上,胥晟皓准备了些清淡的粥菜,喂着张静菲吃下去,探了探额头,已经好多了,胥晟皓的脸上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看来确实要带着她了,他不放心把她一个人送回京城,那里也有太多的复杂情况,以她的性格,恐怕应付不来,不过等这场战胜了以后,他就能光明正大的将她迎娶进门,想到以后的美好,胥晟皓心中充满了期待。
第二日,雨势果然小了很多,只剩下零星的小雨,打在人身上不痛不痒的,说来也是奇怪,此时虽然是八月中旬,所谓的暑伏季节,可是这雨水却有些凉,不时吹起的小风也带着些凉意,久了,也会感到冷。
张静菲坐在马车中摇摇晃晃,车帘不时被小风吹起,隐隐约约看到前面连绵很远的队伍,她感觉到身上还是有些热,脑袋有点晕眩,闭上眼睛,接着摇晃的节奏,张静菲昏昏欲睡。
本来军队里并没有马车,至少没有给人躺着的马车,胥晟皓硬是从很远的城镇中调派一辆过来,并让人铺垫好了厚厚的一层被褥,生怕张静菲又受凉,可是军中没有婢女,胥晟皓有些气恼,但是张静菲已经很知足了,并不介意自己一个人,正好也清净,让她好好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办,不过现在头脑还是不清醒,暂时也无计可施,只能再等几日了。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外面好像是夜晚了,看来自己睡了一整天,张静菲揉揉太阳穴,挣扎着爬起来。
门开了,胥晟皓端着热气腾腾的肉粥进来了,见她醒了,脸上露出舒心的笑容,问道:“感觉好些了么?我特意给你准备了粥,你一天没吃东西了,来吃点吧。”
张静菲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说道:“我想喝水。”
胥晟皓赶忙放下粥碗,倒了一杯水给她,看她急急地喝下,怜惜地说:“慢点,小心呛着。”
感觉嘴巴不是那么干了,张静菲这才有些饥饿感,眼巴巴的瞅着散发着响起的肉粥,想来这几天总是喝苦涩的药汁,倒是有些怀念香喷喷的饭菜。
胥晟皓知道她的意思,哭笑不得地端了过来,舀了一勺,放在嘴边吹了吹,然后轻柔的送进张静菲的嘴里,十分耐心,没有一点烦躁的情绪,就这么喂着她吃光一碗肉粥。
张静菲痴痴的看着他,心里不住的难受,忽然一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胥晟皓吓了一跳,急忙抚着她的后背说:“难受了么?是我太急躁了,你等等我去找陆煜过来。”
张静菲揪住他的衣袖,道:“别走,我不是难受。”
“那你是怎么?”胥晟皓看她又要哭出来,手足无措的坐在她身边。
张静菲看他那副样子,还是依稀看到了以前那个有些孩子气却很有本领的男人,那个看起来粗心大意其实却内心细腻的男人,那个喜欢自己,为了自己奋不顾身的男人,面对这样的人,她如何能割舍,如何能离开,又如何能轻易的将心转移,这不是她的本意,她是想留在他身边,一直看着他的笑容,这样她才会感到踏实和温暖。
“呵呵,看你急的,我真的没事,只是看到你对我这么好,我很感动……”张静菲露出了笑容,安抚着胥晟皓,生怕他真的跑出去找陆煜。
胥晟皓松了一口气,道:“你呀,这有什么的,看你现在怎么这么容易哭啊,我最见不得你哭了,你一哭我也觉得难受。”
张静菲心里一热,主动换上他的颈,娇嗔着说:“你说你现在十万军统帅,怎么能这么不稳重呢,要是要别人看了去,你的威信可就没有了。”
胥晟皓又好气又好笑:“只要你别有什么闪失,我就稳重,我这样还不都因为是你的缘故!”
“呵呵。”张静菲埋在他怀里偷笑,心情也跟着转好了。
胥晟皓也笑了,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他们还是一样的快乐幸福。
越接近契丹的边界,张静菲越感到不安,她不知道到底他们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尚在人世,害怕再次面对耶律楚,这次自己真的是以敌人的身份去见他了,这个念头让她感到揪心。
边界的小镇虽然还是一样平静,却是没有几户人家了,张静菲站在自己曾经住过的小屋前,心中却空荡荡的,毕竟自己曾经在这里生活过一年,那是最艰辛的一年。
胥晟皓皱着眉看着这间破旧的小屋,道:“你就是住在这里?”
“是啊,寒窑虽苦但是还是有些乐趣的,这里的人待人亲切,我很喜欢这里,你看,我旁边以前住了母子二人,姓杨,他家大哥和大娘很是照顾我呢。”张静菲指了指同样有些破旧的小院。
胥晟皓一扬眉:“大哥?”该死的,她怎么这么多哥哥?
张静菲毫无察觉:“是啊,那个杨大哥很憨厚,可能就是这个原因吧,生活一直很困苦,所以才带着光棍呢,不知道他们这次去扬州会不会过得好些。”
“没成亲?”胥晟皓又不是滋味,他必须承认,他嫉妒着所有和她在这一年半接触过的男人,包括这个从来没见过的‘杨大哥’。
两个人离开了小街,准备走出小镇,今天胥晟皓特意腾出半天时间陪着她出来走走,因为很快契丹的军队也要过来了,战事迫在眉睫。
走到镇口,看见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带着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孩子坐在镇口,远远的望着军队的方向。
张静菲一怔,是汉人镇长,她刚来的时候,镇长还精神得很,怎么这几个月不见,居然好像老了十岁,背部也有些弯曲了。
镇长的孙子小宝,看见张静菲,认出了这个待人友好的‘叔叔’,摇晃着走了过来,伸出小手臂,口齿不清的叫着:“素素(叔叔)。”
张静菲鼻子一酸,将小宝紧紧抱入怀中,说:“小宝,你还认得我啊。”
小宝咧着嘴,露出下牙床的两颗牙,口水都要滴到张静菲的衣襟上了,他说:“素素,宝在等爹。”
镇长的儿子,是那个笑起来很阳光的小伙子,他也走了么?难道是扔下自己的父亲和儿子走了么?张静菲有些生气。
镇长走了过来,道:“小宝,别淘气,快下来,叔叔禁不住你。”
小宝嘟着嘴,不情愿的站在一边。
张静菲对镇长说道:“您的儿子呢?”
“唉,还能去哪啊,被兵部征调走了,别人都可以跑,可是我是镇长,怎么能逃得过去,不派出男丁就要交钱,我家没那么多钱给啊,造孽啊,本来说天丰的人过去和亲,都说能消停三年,谁曾想,还是这样,我家就这么一个男丁啊,可怜我的小宝,要是他爹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是什么世道啊。”镇长说着说着不禁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张静菲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了,战争就像一场浩劫,老百姓是首当其冲,这确实是造孽,是她造的孽……
胥晟皓看她的脸色越来越不好,把她带离了那里。
“皓,我好难受,这只是一家,军队里有多少人就有多少相似的家庭,战争真的不是好东西,我不想看着你去做这种事。”张静菲低声说,
胥晟皓叹息一声,道:“没有人想做这种事,可是我们都避免不了去做,我生在帝王家,我的一切都不是自己可以掌控的,我答应你,等这场战争结束,我这一生都不再领兵打仗了,好么?”
张静菲点点头,埋首在他的怀里,心却不能平静。
夜晚十分,胥晟皓还在帅帐部署接下来的军事行动,张静菲一个人躺在大帐里,望着帐顶,她没有丝毫的睡意,白天发生的事情还在脑子里闪现,她翻了个身,幽幽的叹了口气。
忽然意思细微的声音传入张静菲的耳内。
有人!
张静菲忽的坐了起来,紧紧的盯着帐帘,可却好像没有动静了。
是自己过敏了。
张静菲暗骂自己一声,刚要躺下,却发现自己的被褥上映着一个人的影子,那不是自己的影子,肩宽体阔,明显是一个男人,
张静菲顿时汗毛倒竖,牙齿咯咯作响。
她不敢回头看,可是就算是死也要知道是谁干的吧。
她一咬牙,猛地一回身,只见身后站着一个身型庞大的汉子,蒙着面,一双眼睛正看着自己,借着月光看去,这个人的眼睛里也带着不可置信的光芒,好像要确认什么似的,死死的盯着张静菲看。
张静菲感觉到了,自己一定认识这个不速之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