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逸冲了进去。门帘晃动,一个诡异的墨绿色身影蹲在床上,正提起冬冬的身体。
那东西身形跟人差不多,浑身肌肉嶙峋,力气巨大,冬冬两腿悬空,拼命哭喊挣扎。
听见脚步声它立刻警惕转过头,映入任逸眼中的是一张酷似鱼类的扁平面孔。脸上长满鳞片,一张巨口几乎露出整个牙床,獠牙弯曲密集,口水淋淋漓漓流淌。
看到任逸,它立刻将拼命扭动的冬冬死死箍在肩膀上。身上所有尖刺状的鳍炸起来,两只莹黄色的竖瞳盯着任逸,蓄势待发。
任逸看着它长着倒钩的脚蹼,上面还沾着血迹,的确就是它抓伤了于玥。
“看样子是个水生生物……鱼怪?它这是捕猎被我发现了,要带着猎物逃走么……”
“嗷——”
鱼怪突然丢下冬冬,发出一声嘶吼,卷起一阵腥风向任逸扑来!
“‘偃师’。”
鱼怪身上蓦然爆发出一团扭曲丝线,飘散着充斥满整个空间。
任逸屏息凝神,所有丝线红光大作,猝然绷直!
鱼怪凌空的身体僵住,动弹不得,直愣愣摔了下来。沿着地面滑出好很远,咚地一声撞翻了墙角置物架,东西洒落满地。
“好了!捉住了。”任逸拍了拍手,踢开地上的东西朝它走了过去,“让我好好研究研究你究竟是个什么品种……”
鱼怪莹黄色的眼珠颤抖,充满了惊恐。
就在任逸走近的一刹那,鱼怪用尽全身力量猛地弹起,竟然凭借意志硬生生挣脱了任逸的控制,向着窗口逃窜!
唰——
那鱼怪爪子不上知抓着什么东西,白光一闪,正好反射在任逸眼睛上。
任逸本能闭眼躲避,就这一眨眼的工夫,鱼怪速度几乎快成了一道残影,灵活踩着墙壁借力,腾地跳跃过整个客厅。
“来不及了!”任逸立刻抄起地上碎裂的酱油瓶,狠狠朝那道背影砸去。
咣当!
玻璃碎片散落满床。任逸赶过去看时,鱼怪已经消失在破口之中。
“呼,”任逸用力呼着气,“大意了,让它给逃了。”
任逸走到床边抱起吓得瘫在地上的冬冬,仔细检查被怪物抓过的脖子,好在赶来得及时,冬冬没有受伤。
于玥的伤口被“鬼佛”治愈得差不多了,她听见里面的打斗声,跌跌撞撞跑了过来,抱着孩子哭泣。
正懊恼中,一抬头,任逸发现窗台破碎的玻璃碴子上,居然染着不少鲜红的血迹。探头向窗外看去,血迹一直淋淋漓漓,消失在胡同口的草丛中。
“它受伤了?”任逸喜出望外,“沿着血迹很容易就能找到它!”
“等一下——”抱着孩子的于玥忽然开口,脸色惨白得有些古怪,“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降临纪元后,降临者身上的诡异辐射会使周边生物的性状产生不可逆转的变化,许多动物都变成了奇怪的样子,甚至包括人。”任逸解释道。
“当然,现在筑起堡垒城,人们的生活有了保障,这些变异动物基本看不见了。这里靠近陵州港,港口相当于整个堡垒城唯一一处缺口。冬天到了,野外食物短缺,有怪物顺着水流爬到城里也是可能的。”
于玥顿了顿,声音变得沙哑而惊恐:“也就是说……人也有可能变成这样?”
“刚才,那怪物用爪子抓住我的时候,我看到它似乎戴着手表。”
“只有人才会戴手表吧?”
于玥颤抖几下,忽然崩溃地哭起来。
“我家孩子他爸,手上就戴着一块手表!”
任逸全身冰冷,鸡皮疙瘩全都立了起来。
也就是说,那个怪物其实是于玥失踪几天的老公?
那为什么其他失踪者的家里没有出现异常?任逸快速思索着……
对了,因为他的孩子还在生病!
他变成了怪物,但是还记得牵挂家里的孩子,用最后一丝理智坚持着每天回来看看……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无法回家,所以只能站在窗外。
变成怪物后,他的感觉敏锐了许多倍,昨天察觉到家里有陌生人的气味,所以没有贸然出现。
不对啊,他既然记得自己的孩子,为什么又要攻击老婆、抓走孩子呢?
任逸觉得脑子里又是一团乱麻。
除了他变异程度更深之外,这其中变化的因素是……是我?
有可能是这样!今早我从这里离开,于玥出来送我,正好被躲在草丛里的他看见。
他变成这样,思维肯定不如常人理智清醒。误会于玥背叛了他,所以……所以他要把孩子带走!
应该就是这样!
天呐,任逸忽然不敢再想下去,难道那么多消失的码头装卸工,全都变成了半人半鱼的怪物?
难道又出现了降临者?
码头工人、港口、海上无主的货轮……
任逸额头冷汗直冒,喃喃自语道:“已经有这么多人被污染了吗?”
冲出大门,任逸飞速赶往港口。
“出事了!”他拨通电话,立刻通知巡城司与黄芪。
“啊?”黄芪一脸懵逼,“这大清早的,我还在家里睡觉啊。”
电话对面,任逸的声音听起来前所未有地可怕:“港口有危险!咱们镖局还有没有人留在那里?通知他们回来!立刻回来!”
“昨晚巡城司让大家加班打捞,说航运已经停了一天了,堡垒城周转困难,最好能在第二天正常恢复通航……”
黄芪迷迷糊糊道。
“他们给了双倍费用,镖局不少人都觉得动心了,要不是我困得要死,我也留……”
啪!任逸挂断了电话。
嘎吱一声,烟尘滚滚,任逸将车甩在港口停车场。
他迎着海面升起的太阳跑去,寒风相当凛冽,海面一片金红,停泊在海上的无主巨轮群摇摇晃晃,没有清理干净的东西像大片泡沫般随波荡漾。
“有人吗!”任逸大喊。
“健哥?建业哥?……”任逸拼命回响着三堂可能留下来的镖师,大声呼喊,他的声音在空无一人的海滩上回响。
按理说,码头上应该二十四小时有人巡逻的,而且东西还没清理完,不应该连人影都看不见。
冬天天亮晚,还不到工人上工的时间,所以码头一片安静。
但是,此刻的一切都太安静了。
任逸脸色苍白地盯着海面,心中不祥的预感在急速上升。
“外面这么冷……他们会不会登上那货轮避风去了?”
任逸此刻一脑子乱麻,任何一点希望他都不愿意放弃。
“还有一件事……”
任逸看着远处海面上下起伏的一排白色船影皱起眉头,反手握紧从车里带出来的匕首。
任逸忽然想起变异的码头工人。根据冬冬父亲的例子推断,变成鱼人后,他们会远离人类躲起来。从他们的脚蹼看来,应该生活在水中。而这附近唯一一片的水源就是眼前的大海。
所以无论是失踪的船员还是装卸工,他们其实并没有走远,就躲在这片海水里!
镖师们对此一无所知,会不会遭遇危险?
他调动“天圆地方”,身影忽然闪烁,下一秒径直出现在其中一艘货轮的甲板上。
甲板上寒风呼呼的,地面被吹得凌乱,麻绳、破布等玩意儿被风刮了一地,很久没人收拾了。虽然这里很凌乱,但地面没有任何打斗痕迹。
“有人吗?”他一边警惕地小声喊着,一边往里走。
没有任何声音传出来,任逸小心地推开舱门。
呼——
门内的空气刚刚流出,一股令人作呕的腐烂臭气扑面而来!
“呕……”任逸本能地干呕,立刻掩住鼻子。
是尸臭?船上发生了人命案?
顾不上犹豫,任逸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就冲了出去。
登上一道向上的铁楼梯,通往船员们的起居甲板。一定是船员在睡梦中什么都没反应过来就遇害了!
站在起居甲板上,窒息的浓郁味道几乎令任逸眼前一昏。
大量腐烂的食材堆积在厨房,臭味正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任逸定了定神,这才分辨出味道的来源不止一处。还有船下的货舱,苍蝇嗡嗡从底下飞出,估计是运输的一批新鲜食材腐烂了。
“还好不是尸体……”任逸心中稍微松了口气。
刚要转身,任逸的余光看到了前方的起居室。
“但是,这么多食材烂了怎么会没人管呢?船员肯定也遇害了吧……”
很多间屋子的门开着,任逸皱着眉闯进一间,狭窄的床铺上一团黑影立刻映入眼中。
从毛毯微微鼓起的形状看,任逸万分确定,那是一个人蜷缩的姿势!
果然出事了!
任逸倒退两步,适应了眼前强烈的冲击感后,慢慢走上去。
从这人的姿势看,他就是死在了梦中,闭着双眼,毫无挣扎,连被子都没有掀开。
从他屋里的陈设也能证明这点。两人共用的小桌上摆放着一盒泡好的泡面,只是此时纸杯表面都长满绿毛。
任逸又转去看上铺,面应该是那人泡的,两条腿还垂在梯子上,似乎等着泡好就下来吃饭。那人斜倚着墙,保持一个看手机的姿势,甚至还连着充电插口。
“居然真的没有发生打斗?”任逸很震惊。
这跟他想象中差异巨大。他本来以为,船上遭遇变异应该是满屋被打得稀烂、到处鲜血与抓痕的人间炼狱模样,但这艘船的样子完全不同,更像是船员们正在百无聊赖地休息,忽然死神来了,带走了所有人的生命。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种全员的突然死亡绝对比遭遇鱼人更加诡异。
“诶?”
正要出门检查其他房间时,任逸忽然注意到下铺尸体的面容。一种怪异的感觉在任逸心中浮起。
“嗯……这尸体怎么看着,这么……”任逸皱着眉,不知该如何形容。
他的容貌已经干瘪了,全身发黑,脸颊骨骼突出,露在毯子外的手臂不成比例的细长。
“怎么这么瘦?”
任逸一拍脑袋,终于想明白这具尸体的诡异之处。
它太瘦弱了!整只胳膊几乎只剩骨架,脖子细得撑不起头颅!
任逸又立刻去看上铺那具尸体。
它垂下来的脚同样干瘦,骨骼外只有一层皮。
这么瘦的人怎么能当货船船员呢?
“太奇怪了。”
室内空气太过刺鼻,任逸无法再忍受,回到舱门外,站在甲板上点起一根烟。
所有起居室检查完毕,船员们无一例外地干瘪瘦弱。
“总不至于是抓来的流浪汉吧?”任逸嘀咕道。
突然,一张泡得软烂的纸条缠在垃圾袋上,顺着水流晃晃悠悠流进任逸的视线。
那是一张货物清单,末尾还有收货单位。
任逸看着模糊的字迹,莫名心中一跳。
虽然什么都看不清了,但他凭感觉还是认得出来,那四个字是“任氏镖局”!
“嗯?”他想起昨天上午的那通电话,“难道这就是李姐订的货?在海上翻了船?”
那从时间推断……正常的话,十天前就该到货了。
但不知为何,他们在海上胡乱徘徊,货物腐烂,船员死亡。
任逸一支烟抽完,脑子里还是一团乱麻,有些烦躁地碾灭了烟头。
这艘船上没有发现镖师们的踪迹,要不上岸找找?去航运大楼里避风了?
就在他犹豫不决时,对面那艘白船的甲板上人影一晃,吸引了任逸的视线。
一米八五的个头,宽阔的背影,熟悉的老虎头夹克……就是三堂镖师胡建业!
任逸心中一喜,挥手喊道:“建业哥!你们在那边啊!我马上过来!”
空气中波纹扭动,任逸的身影瞬间出现在对面甲板。
胡建业还在原来的位置上,散步一样来回溜达着,似乎没有听见任逸的话,眼神依旧飘向远处海面。
“哥,你看什么呢?”任逸缓缓靠近,留了个心眼。
他偷偷往胡建业脸上瞟了一眼,胡建业皱着眉头,眼神若有所思,不像是变异的前兆。
呼……还好他们没遇到危险。任逸松了口气。
胡建业依旧没回答,自顾自溜达着,眼神定在水面上,不知在看什么。
气氛有些怪异。
任逸调动起“天圆地方”,戒备地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建业哥?你能听见我说话吗?你能看见我吗?”
胡建业的眼神不为所动。
“坏了。”任逸心底猛地一沉,“这又是什么状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