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翊宸缓缓移开视线,当目光落在御医身上时,眸色又变得冰冷无情。
“夏尘说的是真的吗?”
御医颤颤巍巍地点头,刚要开口,便听洛翊宸又阴恻恻地补充道,“有任何隐瞒,小心孤割了你的舌头。”
御医皱着老脸,心里叫苦不迭。
本就忍不住颤抖的身子更是抖得跟筛糠似的。
方才被吓出一身冷汗的湿衣服,都快要被甩干了。
夏落见状,无奈失笑道,“您别为难御医,我真的没事!”
边说她边向御医投去抱歉的目光。
自家狗男人实在是不懂事。瞧瞧把人家吓的,都快抖成s型了。
御医闻言,偷偷瞟了一眼洛翊宸,见他神色稍稍缓和了些,才颤得不那么厉害了。
“回......回禀殿下,夏尘说的是真的。从脉息上看,他很是康健,可能是因为受了惊吓,心脉一时凝滞,稍稍休息便能无碍。”
“只是......”
洛翊宸刚刚舒展的眉心又猛地蹙了起来,“只是什么?”
“只是,血气凝滞之症容易体虚困倦,只能耐心调养,切不可过度操劳。”
洛翊宸神色凝重,微微颔首,“孤知道了。”
那御医又给夏落开了些温补的方子,交给宫人去抓药熬药后,他才退下。
......
何威来报的时候,洛翊宸正端着药碗与夏落对峙。
他一进门就看见夏尘这个小太监衣衫不整地靠坐在床上,两只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水盈盈地瞪着太子殿下。
眸子里满含委屈和幽怨,那副欲拒还迎的表情别提有多勾人了。
何威痛心不已。
他心目中冰清玉洁的太子殿下,怎么就被这么个装模作样的小太监给糟蹋了呢?!
他不能接受!!
都怪这个该死的小太监城府太深!
察觉到何威投来的愤怒目光,夏落小小的脑袋上,浮现出大大的问号。
她只是不想喝药罢了,干嘛像要杀了她似的......
莫名其妙。
何威压住火气,尽量忽略夏落,上前一步抱拳恭敬地道,“殿下,李县令招了。”
李县令就是那个肥头大耳的永泉县县令。
何威今日清晨带人闯进县衙的时候,他正搂着自己新纳进门没两日的第十七房姨太太,在房里呼呼大睡。
人还没醒,就被何威一把薅下了床。
连裤子都没来得及穿,就被扔进县衙的牢里关了起来。
不搜不知道,一搜差点闪瞎了何威的眼。
李县令别看官不大,那府里是真气派。
满屋的文玩古董不说,连床榻下面都被金条塞得严严实实的。筚趣阁
可见他在上任期间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更让何威咋舌的是,他一个小小的县官,不算通房丫鬟,他竟娶了十七房妾室!
仔细一盘问,让何威他们更加不敢置信的是,那些妾室竟有不少是他强抢而来,上至有夫之妇,下至十二三岁还未到及笄之年的小娘子。
何威怒了,让人把他吊起来就是一顿鞭子招呼。
可惜,这李县令的嘴可比那些血雨楼的刺客松多了。
没打两下就全都招了。
认罪速度之快,甚至让还没解气的何威觉得有些遗憾。
......
洛翊宸接过写满了密密麻麻罪名的认罪书,那张面无表情的俊脸上,挂满了寒冰。
按这认罪书所述,永泉县县衙里有高达六成的官吏都是通过砸钱当上的官。
最荒谬的是,甚至有个曾经偷抢拐骗无恶不作的小混混,偶然间发了横财,竟也买了个衙役来当当。
这样的渣滓一朝得志,披上了官家的皮,更加无所忌惮,可想而知治下的百姓过的是什么糟心日子。
类似的事情数不胜数。
县衙里也不是没有反对的声音,只是都被县令县丞等人联手打压,死的死,贬的贬,正好空出的官职又让他们大赚了一笔。
剩下的人哪儿还敢多说什么,只得埋头噤声,装作自己看不见、听不着。
可以说,这永泉县衙,是从里到外早就烂透了。
洛翊宸抬起头,清冷如月的眸子看向窗外的天空。
正午的日光温暖明亮,可却无人知晓,阳光照耀下的阴影里又隐匿着多少见不得人的肮脏与龌龊。
他缓缓摩挲着腰间的太阿,如黑曜石一般的眼眸中闪烁着冰冷的亮光。
夏落在他身旁安静地坐着,没有出声打扰他。
少时,洛翊宸看向她,道,“孤去把这件事做个了结,你好好休息。”
夏落乖巧地点头,“你放心吧。”
他站起身,帮夏落把她那只露在外面不安分的小脚丫放进被子里,掖好。
回身对苏公公吩咐道,“看好夏尘,今日她只能在床上躺着,哪儿都不能去。”
“喏。”
随后,他的目光凛冽扫向苏公公身后的那些宫女太监,琉璃般通透的黑眸仿佛能看穿人心。
“好生伺候着,如果有人怠慢了夏尘,孤饶不了你们。”
宫人们皆是一激灵,忙不迭地跪下领命。无论对夏尘是不齿,还是嫉妒,通通只能烂在肚子里。
交代完这些,洛翊宸便带着何威去了县衙。
......
夏落目送着洛翊宸出门。
望着他挺拔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她挥退了宫人,屋里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面上的笑容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忡怔与惶然。
夏落的手不由自主地抚上了前胸,那是她心脏的位置。
现在她依然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规律地、有力地跳动着,仿佛刚才那阵剧烈的钝痛如同幻觉一般,从来没有出现过。
可是,那熟悉的痛感,虽然遥远得恍如隔世,不,是真的隔了世,却依然历历在心。
仿若刻在骨子里的记忆。
如此痛彻心扉,以至于刻骨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