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能让太子殿下亲自喂饭,是东宫所有女人梦寐以求的事。
然而,对夏落来说,这是一种煎熬。
那药膳粥除了淡淡的药味,什么味道都没有。
除了淡出个鸟的粥,就只有绿油油的青菜。
吃了几口之后,夏落觉得自己脸都吃绿了。
她开始反抗,只不过反抗很快就被镇压了。
此刻,夏落摸着红肿充血的嘴唇,倒吸了一口凉气,委屈地嘟嘟囔囔。
“您是属狗的吗?怎么一言不合还咬人呢!”
洛翊宸又舀了一勺粥,吹了吹,塞进了夏落嘴里,慢条斯理道,“不是你说的孤是小狼狗么?”
夏落不甘不愿地把那口粥咽了下去,小声逼逼,“呵呵,现在更像了呢!”
洛翊宸瞥了她一眼,一勺接一勺喂夏落喝粥。
他面上没什么表情,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微微翘起。
夏落反抗无果,只得接受现实,乖乖地张嘴等喂,
她边吃边问,“香鸾公主被关押起来了吗?那幕后之人会不会对她不利啊?”
洛翊宸淡淡道,“嗯,孤亲自下的令,也让黑羽卫在暗中保护她,你不用担心。”
夏落点头,喝了口粥,看着洛翊宸好奇道,“你怎么不问我宇文峙被我藏在哪儿了呀?”
洛翊宸冷笑一声,“孤对他没兴趣。”
夏落顿时气成了一只河豚,“喂!我豁出命保护他是因为谁啊?”
随后她眸子一转,突然福至心灵,“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洛翊宸握着勺子的手一顿,然后舀了一大勺粥,堵住了夏落的嘴。
夏落刚要说话,冷不丁被塞了一嘴的粥,被呛得直咳嗽,“咳咳咳你干嘛呀!”
洛翊宸帮她擦干净嘴角,叹了口气,眸子里是若隐若现的幽怨。
“你既然豁出命都要护着他,定是也把他藏在了一个很安全的地方,孤不用问。”
夏落平息了咳嗽,抬眼看了他一眼,若有若无地勾了勾嘴角。
“好吧,等我养好了伤,再把他接进宫来。”
洛翊宸:“不用,北燕的情况有些复杂,先不要让他显露人前。”
夏落有些担忧道,“那陛下那边......”
“孤会处理,你放心。”
夏落只得点了点头,她与洛翊宸说了宇文峙出身百里一族和身中蛊毒的事。
洛翊宸听后眉头紧锁,“孤一直听说宇文峙的母妃是个宫女,没想到竟是百里族人。”qqxδnew
随即他冷笑了一声,“宇文雄当年为了灭百里一族,不知堆了多少士兵的命进去,没想到自己却诞下一个百里族血脉,还真是讽刺。”
夏落轻叹了一口气,“宇文峙也是个可怜人,摊上这么一个父亲。”
洛翊宸又喂了她一口粥,道,“你解了宇文峙的蛊,就像是解开了拴着老虎的链子。放虎归山,宇文雄迟早有一天会知道,什么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夏落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又问,“那些黑衣人很是古怪,你有查到什么吗?”
洛翊宸:“那黑衣人首领是血雨楼的杀手,而其他黑衣人......所有线索都指向他们只是一伙山匪。不过,你既然说宇文峙中了蛊,倒是让孤确认了一个猜想。”
夏落追问,“什么猜想?”
“孤曾听说北燕国师喜欢用活人养蛊,久而久之,便养出了一批蛊人。蛊人可听从主人的指令行事,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只是,他们与死人无异,无呼吸、无心跳、无痛感,但绝对不会背叛。”
夏落听得瞠目结舌,洛翊宸趁机又往她嘴里放了一勺粥。
“因为此事太过骇人听闻,孤一直以为是假的。不过经过此事,孤认为那些黑衣人,八成就是蛊人。”
夏落表情悚然,“那北燕国师也太变态了叭!”
洛翊宸笑了笑,把最后一口粥喂给夏落,又帮她擦了擦嘴。
“你就不要想那么多了,好好养伤,其余的,有孤在。”
夏落“嗯”了一声,没再多问。
吃饱喝足,她又有些犯困,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洛翊宸扶着她躺下,帮她仔细掖好被子。
“你睡吧。”
夏落被裹成了一个圆滚滚的寿司卷,好奇问道,“您还有事没处理完吗?”
洛翊宸:“嗯,有些事,不能再拖了。”
夏落不明所以,只是胡乱点了点头,眼睛越来越沉。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迷迷糊糊挣扎着睁眼,“火麒麟的解药还有吗?”
“你留了很多,放心,睡吧。”
夏落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呼吸变得均匀而悠长
洛翊宸轻轻抚着她的脸庞,眸中闪过一抹柔软与心疼。
原来在这段日子里,她竟默默为他做了那么多。
甚至做好了她万一回不来的准备。
他回了东宫才知道,夏落在宣和殿留下了很多火麒麟解药的药材,还把九九定坤针的针法写了下来,让半夏交给凌霄。
就像交代后事一样。
事无巨细,毫不藏私。
可谁又能知道,他的解药,只有她。
......
洛翊宸走出宣和殿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
他的面上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冰寒。
他冷冷地吩咐苏公公,“召齐良娣来奉歆殿。”
苏公公愣了一下,赶紧应了。
心里却直嘀咕,殿下今儿个怎么刚从太子妃娘娘那里出来,就想起别的小主来了。
这事儿可不常见呐!
苏公公也没耽误,赶紧派人去翠羽轩通传。
......
不过两炷香的时间,齐良娣便到了。
她穿了一身嫩绿色的衣裙,罗裙飘曳,随风送香。
细细的眉眼泛着羞赧的春色,显得如出水芙蓉一样冰清玉润。
她身姿摇曳地步入奉歆殿,袅袅婷婷地向上首的洛翊宸行了一个礼。
“拜见太子殿下。”
她温婉地微笑道,羞涩地敛着眉眼,心里却喜滋滋的。
太子殿下从来没有这么晚召见过她,难道是她要得宠了?
正当她喜不自禁的时候,洛翊宸神色不变,冷冷地开口,“把人带上来。”
齐良娣一愣,转头便看见两名赤云军侍卫押着一个禁军侍卫打扮的男人上了殿。
那男人蓬头垢面,头发上沾满了稻草,身上御林军的衣服也变得脏兮兮的,浑身散发着难闻的味道。
像是已经被关押了许久。
他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嘴里被一团布堵住。
像是经历了长期的审问和折磨,男人的脸上非常憔悴,连挣扎的力气也没有。
齐良娣看到那男人神色一僵,随即捏着鼻子往后退了两步。
“殿下,这是何人?”
洛翊宸淡淡地瞟了她一眼,嗓音中透着一股寒彻心扉的冷冽,“你不认识他吗?”
齐良娣微蹙娥眉,眉宇间浮上一层迷茫之色。
“妾身没有见过他。”
洛翊宸颔首,向一旁一个侍卫打扮的男人开口示意,“白乾。”
白乾会意,上前扯下男人口中的布。
那布一拿下来,男人就有气无力地念叨着,“我真的没有撒谎,只是个误会,没有人指使我......”
齐良娣大惊失色,“殿下,这是何意......冯良娣怎么了,妾身什么都不知道啊!”
洛翊宸没有理她,只是坐在上首垂眸喝着茶。
白乾看向齐良娣,语气没有半点波澜。
“这人叫赵志良,是一名禁军侍卫。在太后寿辰那日,他藏在西偏殿中,意图对冯良娣不轨。”
赵志良扭动着身子,奋力辩白,“我没有,那日我是无意撞见的冯良娣,还没等我解释就被她打晕了......”
白乾对他的辩解恍若未闻,声音淡淡道,
“赵志良无父无母,是个孤儿,只有一个妹妹相依为命,可是在他小时候,他与他妹妹走散了,此后十多年的时间里,他都没有见过他的妹妹。”
“只不过......”
白乾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突然安静下来的赵志良,继续道,“前几年,他偶然间见到了他妹妹,与他妹妹相认了。”
赵志良蓦地提高声音,急切道,“我没有找到我妹妹!她失踪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白乾看着他,平静地道,“你找到她时,她已经被齐参议家的庶子相中,当了他的妾室。”
赵志良的脸骤然惨白,愣愣地望着白乾,嗫嚅着双唇。
“前一阵子,齐家大夫人突然发难,说你妹妹偷了她的首饰,人赃并获,不仅要把她休了,还要把她发卖到烟花巷,我说得对吗?”
齐良娣听到白乾说到了齐府,腿脚有些发软,倏然转头看向赵志良。
赵志良此时面上已然毫无血色,眼中满是慌乱和绝望。
洛翊宸捕捉到他眸底一闪而过的狠绝,突然开口,
“你就算自杀也没有用,没有你护着,你妹妹的结局,不会比被卖到烟花巷好多少。”
这话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浇灭了赵志良心里想要自杀来了结此事的念头。
他颓然地跌坐在地上,满脸痛苦和迷惘。
洛翊宸淡淡道,“如果你现在把真相说出来,孤兴许能保你一命。”
赵志良紧抿着苍白的嘴唇,一言不发。
洛翊宸也没催他,只是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敲打着桌面。
那一声接一声“咚咚”的声音,震得齐良娣心里直发颤。
她定了定神,柔柔地开口,“殿下,妾身真的不认识此人,更不知他的妹妹是妾身庶弟的妾室,他做的这些事妾身真的一概不知......”
洛翊宸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目光却锐利如刀,他睨着赵志良,一字一顿道,“你可知,他们的目标其实是太子妃。”
“如果你被定了罪,你妹妹也会受到牵连。”
赵志良蓦然呆住了,本能地看向一旁的齐良娣。
对太子妾室意图不轨,与对太子正妃意图不轨,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罪名。
如果目标是太子妃,那是诛九族的大罪。
他妹妹也活不下来。
赵志良盯着齐良娣,不敢置信地喃喃道,“你们骗我?”
齐良娣连连后退,一向温顺的柳叶眼中满是惶惶然,“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为何要诬陷我!”
洛翊宸达到了目的,站起身来,向白乾颔首,“交给你了。”
说罢,他大跨步地向门外走去,把齐良娣凄厉的喊声抛在了夜色里。
......
等洛翊宸回到宣和殿的时候,已经亥时了。
夏落睡得昏天黑地。
她四仰八叉地仰倒在大床上,整个人占满了一整张床。
小嘴微张,时不时无意识地吧唧两下,唇边还挂着可疑的水渍。
还有一只莹白的小脚丫不安分地探出了床边,圆润可爱的脚趾豆在窗边透过的月光下显得格外晶莹。
这一幕让洛翊宸心里涌上来的烦闷躁郁,瞬间被一种熟悉的平静与祥和所替代。
每次与她在一起,他的心里都会升起一种难得的宁静。
这是他在宫里这么多年,都不曾体验过的宁静。
洛翊宸走到床边,帮她擦了擦唇边的口水渍,然后俯下身子,轻轻地吻上了她的唇。
这个吻很轻,如蜻蜓点水一般一触即分,像是生怕把熟睡的人吵醒。
他握住她的脚腕,把那只调皮的小脚丫塞回了被子里。
做完这一切,他转身去旁边的内室例行泡药浴。
离解毒需要的八十一日只剩下十来天了,他已经能感觉到体内澎湃的内力即将喷涌而出的蠢蠢欲动。
而每次药浴后,毛孔溢出的黑血也逐渐变少,药汤变得日益清澈。
洛翊宸压抑住心中的震颤,在水中缓缓闭上了眼睛。
......
等洛翊宸从内室出来的时候,白乾前来禀报。
“启禀殿下,齐良娣和赵志良已经全招了,是齐良娣让齐家人通过赵志良的妹妹胁迫他做的。”
洛翊宸面色不变,“齐良娣为何要害太子妃?”
白乾支支吾吾不敢说。
洛翊宸挑了挑眉,有些不耐,白乾才道,
“她说太子妃娘娘是妒妇,霸占了您的宠爱,也不知劝您雨露均沾。有娘娘在一天,她们这些东宫后妃都没办法出头......”
洛翊宸冷笑了一声,“就算她不在,孤也不会碰她们。”
顿了一下,他掀了掀唇,声音微凉,“既然她不敢说实话,孤便推她一把。”
洛翊宸召来苏公公,接连下了两道谕旨,
“将齐良娣贬为庶人,打入冷怜殿,无令不得外出。”
“将舒侧妃降为昭训,移居翠羽轩,不再为月卿殿主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