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了朝会,洛翊宸刚要出议事殿,便被承庆帝叫住了。
“宸儿,钦天监已选定下月廿三为吉日,此时想必永安侯府已经接到旨意了。”
坐在龙椅上的洛昊阳笑得一脸和煦,慈爱地望着下方站得端正的洛翊宸,眼底隐隐划过一丝惆怅。
宸儿如今也长大了,终于要取正妃了。
他曾是让他最自豪的儿子,只可惜,时运不济......
“太医令说近来你脉象趋于平稳,你可感觉有好些?”洛昊阳关心道。
洛翊宸躬身谢恩,“托父皇洪福,儿臣无碍。”
“好好,那朕就放心了。”洛昊阳面上笑得欣慰。
他话锋一转,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道。
“朕听说,永安侯家的二女儿夏梦才貌双全,钟灵毓秀,朕以为你会选她当你的正妃。”
洛翊宸面上波澜不惊,“世上女子均是那般,无趣至极,倒是夏家嫡长女让儿臣始料未及。”
许是听说了夏落的“壮举”,洛昊阳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失笑道,“你啊!”
“你后院那些女子入东宫时间也不短了,朕一直未曾催你。”
“待大婚之后,有了正妃,你再忙也要尽快开枝散叶才是。”
见洛翊宸不置可否的模样,洛昊阳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样你母亲泉下有知,也能去得安心。”
洛翊宸:“......”
他不出声,洛昊阳也不再逼他。
“昨天朕去了椒房殿,你母后常念着你,你无事也多去看看她吧。”
洛翊宸的生母姝慧皇后在他9岁时就病逝了,承庆帝大恸,十分珍视姝慧皇后留下的这个孩子。
他不忍洛翊宸年幼丧母,也不放心将他养在其他妃嫔名下,便将姝慧皇后母家十分要好的庶妹冯依玉接进宫,封了皇后,将洛翊宸养在其名下。
承庆帝口中的“母后”指的便是这位冯皇后。
民间人人交口称赞承庆帝对姝慧皇后情深义重,都说冯皇后能有今天是多亏了嫡姐的庇荫。
不过,洛翊宸与冯皇后的关系并不好,尤其是在六皇子出生后,两人的关系更是降到了冰点。
洛昊阳二人又闲话家常了几句,洛翊宸便躬身告退。
殿外,洛翊宸上了轿撵,一队人浩浩荡荡地向东宫行去。
行至半途,却被洛翊宸叫了停。
“苏九。”
苏公公赶紧上前,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您有何吩咐?”
洛翊宸并没有看他,只是敛了敛眸,遮住了眼底的复杂。
“改道去椒房殿。”
......
洛翊宸到了椒房殿,让人通报后,便被内侍引入殿内正厅。
只见冯皇后身着黑底绣金凤凰纹赤霞袍,身姿端庄,神色漠然地坐在左侧的金丝楠木椅上。
她的右边正坐着打扮得娇艳明媚的冯良娣,是特意从东宫来请安的。
冯皇后是一位难得的美人,只是眉眼淡漠,薄唇紧抿,一副难以亲近的模样。
“儿臣给母后请安。”
洛翊宸上前见礼,动作标准得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冯皇后微微颔首,算是免了礼。洛翊宸似是习惯了,自顾自的便到一旁坐下。
最高兴的人要数冯良娣了。
她每隔几日便盛装打扮来椒房殿一趟,说是陪冯皇后聊天解闷,实则是揣着偶遇太子殿下的小心思。
冯皇后看破不说破,也算是给自己这个出了五服的侄女留点面子。
况且太子很少来她这里,过一阵子等不到太子,冯良娣自然就偃旗息鼓了。没想到今儿个还真让冯良娣撞了大运。
“殿下,妾身多日不见您,甚是想念。”冯良娣娇滴滴地蹭到洛翊宸身边,桃面羞赧地注视着他,说出的话倒是十分大胆露骨。
洛翊宸直接无视她,抬头望向冯皇后,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母后近来身体如何?”
“听说你选了永安侯嫡长女?”
冯皇后似是不耐寒暄,蹙着眉,开门见山问道。
“是又如何?”
“荒唐!”
“谁都知道夏家大小姐骄奢愚钝,让她做太子妃,简直丢了皇家的颜面!”
洛翊宸目光幽黑,眼中闪过一抹黯然,唇边却勾起一抹讥诮的笑意。
“恐怕母后是觉得儿臣这副短命之躯,才是丢了您的颜面吧。”
冯皇后闻言大怒,眼神如冰刀一般射向洛翊宸,洛翊宸丝毫不惧,微微抬起下巴,平静地与冯皇后对望。
椒房殿里气氛过于冷然,连冯良娣都喏喏地缩在一边不敢出声。
半晌,冯皇后收起气势,敛眸看向手中的佛珠,“总之,这门婚事本宫不同意。”
“圣旨已到永安侯府,母后不如尽早让父皇派人追回旨意,儿臣就恕不奉陪了。”
说罢,洛翊宸起身,未曾行礼,便拂袖准备离开。
他刚跨出殿门,便听见一声奶声奶气、带着欣喜的“皇兄”从远处传来。
他顺着方向望过去,只见一唇红齿白的小男孩,亮晶晶的双眼正满是惊喜地望着他,坐在轮椅上被宫人推着,边喊他,边催促宫人快点把他推过去。
洛翊宸眸中泛起一丝暖色,脸上的冰寒还没化开,便听见身后椒房殿内传来厉声呼喝,“朗儿,回你的院子去!离他远点!”
六皇子洛元朗急着想到他这边来,却被不得不听从冯皇后的宫人朝着来时的方向越推越远。
洛翊宸嘴角漾起一丝冷笑,敛起眸中一闪而过的痛楚,大跨步的离开了椒房殿。
等冯良娣反应过来,急匆匆地行了一礼追出去的时候,太子一行人早已走远。
与太子共乘一撵的美梦还没开始就结束了,她恨恨地跺了跺脚,却只得带着侍女回了东宫。
......
太子与夏落婚事的不久就传遍了上京城。
大部分人都抱着看好戏的心态,还有一小撮人跟夏云天的想法一样,认为太子是为拉拢镇国公的势力。
同时,永安侯府还传出夏老夫人多年的“顽疾”大好,这无疑为这桩婚事添了个好彩头,让一些不安好心的人消停了些。
这就包括了徐氏和夏梦。
兰苑里,徐氏看着桌上的欠条和一堆抵押凭条,直恨得牙痒痒。
她把自己多年的私房钱全都掏空了,甚至把夏梦房里的珠宝摆件都抵押了不少,还是不够填顾氏嫁妆的窟窿,可太子与夏落的婚事就在下月,她想缓口气都不行。
而迎春轩那个老虔婆,想必是发现了药里的乳桑花,却迟迟没有动作,让她成天战战兢兢,更不敢去她面前拿嫁妆的事讨价还价。
她不得已,只能恬着脸张口向娘家借钱。
想起来这事,徐氏心底就升起一阵心寒。
徐家这么多年从她这拿钱从不手软,可是轮到她要用钱,却被大哥押在桌上签了欠条。
明明变卖嫁妆大哥他们也得利不少,为何最后只有她不仅掏空家底,还要倒贴徐家。
一旁的夏梦也是一脸愁容。
她抬头环视了一圈光秃秃的屋子,又哀怨的看了看一旁的徐氏,几次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