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毒
江南的目光只在船夫的背影上停留了一瞬，便即离开。
因为他已经认出这船夫是谁。
船行十里，到了一处较为偏僻的水域，四周的芦苇中忽然一声哨响，冲出了十余艘小船。
小船从四个方向，将江南等人所在的乌篷船，团团围住。
然后，立即有人在乌篷船四周撒下一张张渔网。
这些渔网，和普通捕鱼的渔网不同，不仅织网的丝线更粗，网上还挂满了锋利的倒勾、刀片、铁蒺藜等物。
无论是鱼或是人，落入这网中，绝对是遍体鳞伤。
“渔网阵！”
小姨脸色微变，沉声说道。
关于这渔网阵，江南也听说过，乃是帮派中人用来活捉强大对手的特殊手段。
无论是在水中或陆地上，均可使用。
江湖帮派，虽然人多势众，武力水平却参差不齐。欺负普通人也还罢了，遇到武道高手，有时候人再多也是白瞎。
久而久之，倒是摸索出了不少依仗人数以弱胜强的办法。
这渔网阵正是其一。
就如捕猎大货，先是以渔网束缚住对手的行动能力，然后一拥而上。
为了防止猎物挣扎，渔网上还专门布置了倒勾之类的锋利暗器，不可谓不厉害。
通常，渔网阵都是四面合围然后逐步逼近。
没想到这一次，对方竟然是先撒网入水，显然是为了防止乌篷船上的人跳水逃跑。
“这是志在必得啊！”
小姨神情凝重。
当先走出了船舱，望着其中一艘小船上疑似头领之人大声说道：
“敢问对面是哪里来的朋友？我们乃是东岛叶家之人。路过此地，还望行个方便。”
“东岛叶家？嘿嘿，难怪这么值钱！”
那头领先是一愣，随即恍然笑道。
听那口气，竟是先前不知小姨等人身份，乃是收钱办事。
“原来各位只是收钱办事，可否告知雇主是谁，我愿意出双倍价钱。”
江南踏前一步，站在了小姨身旁。
“哦？你很有钱吗？”
头领眼睛一亮，把目光投在了江南身上。
“一般一般。也就勉强小康。阁下不妨报个价钱。”
江南微微笑道，看不出半点儿紧张。
“不好意思。我们做买卖，是讲信誉的，别说双倍，就是你出三倍价钱，也不可能出卖雇主。”头领有些惋惜的摇了摇头。
“五倍呢？”江南问。
“你在质疑我的人品？”头领双眼一瞪。
“十倍！”江南语声坚定。
“咳——”头领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呛着，怀疑道：“你有这么多钱？”
“这么多是多少？”
江南淡然问道。
“二十万两。”头领双眼放光，满含期待。
江南伸手，在怀中摸了摸。
随即，又把空手抽了出来，遗憾道：“没有！”
原本，他其实是有的。
后来，陆续买了一些珍惜药材就没了。
现在身上，满打满算，也就十九万两银票。
和头领说的数目，还差一点点。
“没有你说个毛啊！”
头领勃然大怒，显然以为江南是在耍他。
“大哥，我看他就是在拖延时间。”头领身边一个瘦小汉子冷声提醒：“这里虽然偏僻，可还是经常有船经过，咱们最好还是速战速决。”
那头领点头。
一挥手，周边小船上的汉子，全都抄起了一个个黝黑的陶罐。
有风掠过，逸散出一种类似臭鸡蛋的刺鼻气味。
这一次，连江南的脸色也不禁变了。
如果江南没猜错的话，那陶罐里装的，竟然是火油。
看对方的举动，多半是准备采用火攻。
尼玛！
水下用带着倒刺的渔网封锁，水上用火油火攻……
这战术，不可谓不狠！
哪怕是一群普通人，指挥的好，也有机会围杀龙门高手吧。
“且慢！”
江南一声大喝，止住了对面那些汉子的动作。
“怎么？现在想求饶，可惜晚了。”
那头领语带讥嘲。
“阁下误会了。我是想说，阁下若用火油，把这么多银票烧坏了，岂不可惜？！”
江南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纸包。
随手撕开了外面的防水油纸，将厚厚一沓银票抖落开来。
不仅仅是那首领，十余艘小船上的汉子，也全都看得眼睛都直了。
哪怕他们一直都做着高报酬的无本买卖，也从没见过这么多银票。
若是仅仅为了完成一单酬劳不过两万两的任务，就烧毁了这比酬劳多出数倍的银票，恐怕，午夜梦回，也会忍不住骂自己傻比吧！
众多手下，下意识的攥紧了手中的陶罐，把目光都望向了那首领。
显然是等首领决断。
“哈哈……没想到，还是头肥羊。”
那首领舔了舔嘴唇，换了副嘴脸冲江南和蔼笑道：“年轻人，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你交出身上所有银票，然后再束手就擒。我可以保证，不动用渔网和火油，让你们免受皮肉之苦。如何？”
“就这？”江南微微皱眉。
“就这。”那首领语重心长的说道：“年轻人，做人最忌得寸进尺。原本，那雇主可是指明要让你们吃点儿苦头的。”
“我该如何信你？”江南问。
“信不信由你。”
占据主动的首领，显然不打算给江南具体的保证。直接不耐烦的喝道：
“别废话！赶紧把银票包好，先扔过来。”
“好吧。希望你说话算话。”
江南无奈一叹，用防水油纸重新包好银票，走至船头，似要靠近一些好把银票扔给对面小船上的首领。
银票扔出的瞬间，手掌却猛然抓向了船头船夫的脖颈。
那船夫戴着斗篷，自周围小船出现之时，就跌坐在船头，瑟瑟发抖，一副被吓坏了的模样。
等到江南突然袭击，却猛然低头，险之又险的躲过了江南迅疾的一抓。
不过，船夫头上戴着的斗篷，却被江南给抓掉了。
露出了如瀑般的满头青丝。
赫然是一个面若芙蕖的妙龄女子。
眼见身份暴露，那女子长身而起，干脆身躯一震，直接震破了身上的粗布麻衣，露出了里面的一身绛紫罗裙。
“咯咯咯……江公子，你好狠的心！不去对付对面的敌人，却一门心思的暗算我一个小小的船夫。”
女子一声娇笑，继而佯装委屈的哀叹：
“这年头，想干点儿正经营生，讨口饭吃，可真不容易！”
这女子，前一瞬还在娇笑，后一刹已是泪眼朦胧，神情变化之快，即便是台上有数十年功力的戏子看了，也肯定会自愧不如。
江南一招落空，并未接着向暴露身份的女子出手。
一旁的小姨和叶青青，却已剑指女子，满是敌意。
“怎么，你们不是一伙的？”
江南从女子的话音，隐隐判断出了一些信息，诧异问道。
“自然不是。”
女子没好气的白了江南一眼。
那白眼，竟给人一种风情万种的感觉。
“姐姐不过好心，想要送你们一程。谁知道，你敌人这么多，连坐个船，都不得安生。”
“连累得姐姐，也跟着心惊胆颤。”
“那火油，可不好对付。沾上一点点，就要毁容。”
“你知道的，姐姐可是靠脸吃饭的……”
女子语声幽怨。
仿佛，一切都是江南的错似的。
“呃……你可有办法对付那火油？”
江南打断女子的演戏，岔开话题问道。
这女子，赫然正是长安城众芳阁总阁的花魁月瑶。
当日，江南与阿吉一起和月瑶曾有过交锋，从她身上偷到了拜月教的镇教神功《拜月心经》，并揭穿了其拜月教圣女的身份。
勉强算是占据了上风。
在刚上船之时，江南从背影其实已经认出了月瑶的身份。
江南知道，月瑶所谋，乃是葫芦机关锁。
虽然那葫芦机关锁中的东西，在长安城铁匠铺中，已被那不知名的先天宗师抢走。
但江南也知道，月瑶已经认定东西就在自己身上，即便实话实说，对方也未必相信。
实力大进之后，又有小姨这个帮手在一旁，江南对于月瑶早已没有了当日的忌惮。
所以，故作不知，想看她能耍什么把戏。
刚被对面的小船包围之时，江南还以为对方和月瑶乃是一伙。所以，虚与委蛇，想要找机会先擒住月瑶作为人质。
谁知，月瑶的反应之快，超出了江南的预料，没能成功。
此时，得知月瑶乃是被误伤，又见月瑶面对可能面临的火油攻击，浑不在意，知道对方定然有对付火油的办法，于是开口询问。
“没有。”
月瑶摇头。
“不过，我有‘十倍’。”
“嗯？”
江南不解。
下一刻，月瑶已从怀中掏出了一沓比江南刚才的还厚了一倍的银票。
目测至少有三四十万两。
超级富婆呀！
不仅是江南，就连对面小船上正在数着江南刚才扔过去的银票的首领，也再次眼睛一亮。
“姑娘可是要拿这些银票买这几人的性命？”
那首领胡乱把得自江南的银票塞进怀里，望着月瑶手中的银票，哈喇子都快流了出来。
原本以为，不过是一单两万两的生意。
谁知，一下子翻了二三十倍。
干完这票，提前退休都足够了！
“不。我只是想帮这位小弟弟问一下，雇佣你们的人是谁？”月瑶摩挲着手中的银票，盈盈笑道。
“就这么简单？”那首领满脸难以置信。
“就这么简单。”月瑶点头。
“好。姑娘你先把银票扔过来，我就告诉你们雇主是谁。”那首领再次舔了舔嘴唇说道。
“距离太远，人家力气不够，扔不过去呢。”
月瑶娇声说道：“要不，你自己来取？”
“让这小子帮你扔。”
那首领一指江南。
从这女子和江南刚才的交手看，显然也是一个高手。
首领可不想给对方靠近自己的机会，免得阴沟里翻船。
见首领不上当，月瑶只好有些失望的道：
“好吧。”
取出一根束发的丝带，将银票捆成一束，抬手向那首领扔去。
那首领惊喜接过。
迫不及待的解开丝带，就要检验银票真伪。
说实话，对方这么容易就把银票交给自己，他还真难以置信。
也不知是否因为沾染了河上的湿气，这一捆银票彼此有些粘连。
首领搓了几下，没能把最上面那张银票取开，下意识的把手指伸进嘴中，沾了一下唾沫。
有了唾沫的黏力，第一张银票终于被首领成功的取了下来。
五千两的大额。
这首领还是第一次见到。
不过，确实是真票。
首领强行抑制着心中的激动，把这张银票放到了最底部，再次取起了第二张。
第二张银票，依然和第三张粘连在一起。
首领再次把手指放在嘴中，沾了沾唾沫。
第二张成功取下。
依然是真票。
然后是第三张……
取到第五张的时候，首领原本欣喜若狂的神情忽然一僵，从嘴中取出的手指沾染的已不是唾沫，而是发黑的血。
“毒……”
那首领愕然扭头，望向对面乌篷船上的月瑶。
只来得及说出一个“毒”字，人已摔倒在船板之上。
手中的银票，除了已经被分开的前四张随风散落，其余全被首领压在了身底。
首领的众多手下哗然大惊。
那月瑶却是趁机抓起一根船桨，向两船之间的水中猛然一抛，整个人也跟着向对面的小船跃去。
两船的距离足有七八丈远。
月瑶跃到一半，已经后继乏力。眼见即将坠落水面，落入水中暗藏的渔网里面。脚尖在刚掉落在水面的船桨上一点，借力又高高跃起。
再次落下之时，刚好停在了对面的船头。
小船上除了倒下的首领，还有三个一身劲装的汉子。两人捧着装有火油的陶罐，一人握着长刀。
如此距离，火油已是无用。
那两人直接将陶罐向月瑶砸去，另一人则挥刀就砍。
月瑶长袖一卷。
就将两个陶罐倒卷回去，砸在了另一人砍来的长刀之上。
陶罐破碎，那人被火油浇了一身。
气味刺鼻。
月瑶有些嫌弃的瞥了一眼，立即纵身一跃，扑向了旁边的另一条小船。
这些小船之间的距离，只有两三丈远，对于月瑶这等轻功高手来说，完全可以无视。
失去了渔网和火油的优势，这些小喽啰在月瑶手中，就像是一个个菜瓜。
三五两下，就打倒了一片。
所谓树倒猢狲散。
眼见首领生死不知，自己等人又完全不是对手。
剩下的人知道大势已去，立即摇动小船，四散逃去。
月瑶打完收工。
捡起首领身下属于自己的银票，又从首领怀中拿出属于江南的银票，毫不客气的全都塞进了自己怀里。
“欸，那是我的……”江南顿时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