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9月30日,上午10点整。
联合州联合市,格林维乐高中。
民主投票如期举行,那些幸存者们在国民警卫队的指引下选出了意见代表,在正式开始投票之前,他们这些代表要先进行一番动员讲话。
其实本质上,这样的动员讲话更类似于辩论,谁先说谁后说都很有讲究,后说的人会具有很大优势,因为可以驳斥上一个人的发言。
为了确保公平性,每一方都可以进行三次动员发言,并且在发言结束后会有一次总结发言。
杰森和金淑媛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好,甚至连布里兹上校都错误估计了整个幸存者内部的形势。
尽管大多数美国人对于“政治”和“政权”的概念并不在意,但是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双方的意见是势同水火不可调和的。昨晚的缓兵之计,终究也只是缓兵之计而已,那即将到来的冲突,终将会到来。
国民警卫队被要求在会场中维持秩序,确保投票会议的正常进行。
在幸存者进场的时候,那些国民警卫队的士兵会进行例行的搜身,防止那些激进的幸存者带着武器进入会场。
金淑媛站在了学校操场的演讲台上,她的身后有一面巨大的黑板,上面写着今日的投票议题:“是否应当先解决丧尸疫情的威胁?”
当那些幸存者被引导进入操场的时候,原本杰森和金淑媛等人预期的那种“恍然大悟”的表情没有在他们的脸上浮现,取而代之的是不解、疑惑,接着就是愤怒。
他们觉得自己被愚弄了。
杰森并没有在演讲台上,他也跟着幸存者一起入场。他能够清楚地听到周围幸存者们的窃窃私语,他听到那些幸存者愤怒的话语,让他意识到整个事情似乎已经超出自己和金淑媛的预期了。
他现在很想和金淑媛喊话,但是他又不敢开口,只能在人群中混着一同朝着操场中央走。
幸存者们现在就是一个待引燃的炸药桶,稍有不慎一碰就炸。
布里兹上校和国民警卫队的士兵们在操场的周围站着,杰森看到甚至有几个距离布里兹上校远一些的士兵也在窃窃私语。
他脑门上开始流下汗珠,他意识到自己和金淑媛实在是太天真幼稚了。
“各位,我们今天聚集在这里,是为了投票选出我们将来要走的路。”
金淑媛没有使用麦克风,不过她的声音在操场上依旧清晰可闻。
她看向操场上的众人,目光扫视了一圈,那些阴冷的目光刺得她不敢抬头。
她也意识到气氛有些不对,看向了站在操场一侧的布里兹上校,布里兹上校只是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继续。
金淑媛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我们都知道,现在我们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丧尸的威胁无处不在,我们的家园、我们的亲人、我们的未来都处在危险之中。”
“我们今天要决定的是,我们是应该先集中力量解决丧尸问题,还是应该先处理其他事务。”
金淑媛停顿了一下,目光再次扫过人群,那些阴冷的目光依旧在深深地刺痛她。
她再次看了一眼布里兹上校,而布里兹上校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他小声对周围两个士兵说了些什么,金淑媛听不见。
那两名士兵答应之后便离开了他的身边,向操场另一侧走过去。
金淑媛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我知道,你们中有些人对于这次的投票议题会有些不满……”
“为什么更改议题!”
操场上一句男人的呐喊声盖过了金淑媛的声音。
杰森顺着那个声音看过去,这熟悉的声音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嘉文。
周围的幸存者都把目光投了过去,嘉文继续大喊:“你们凭什么更改议题!这难道不是对民主的背叛吗!”
他这一句话点燃了所有人心中的情绪,操场上顿时充斥着不满的声音。
“你们想强迫我们合作!”
“你们这是独裁!”
“我才不会和新秩序党的叛徒合作!”
“下台!”
无数的责备和谩骂声响起,操场上的幸存者之间也产生了冲突。
“你他妈的说谁是叛徒!”一声怒吼在杰森的身边响起,他刚转过头看去,就看到一个男人揪着另一个男人的衣领,拳头像雨点一样朝着那个男人的脸上砸了过去。
他刚想上去阻拦,他身后的幸存者也打了起来,谩骂和推搡的声音不绝于耳。
这下整个民主投票会场直接失控,幸存者之间甚至有些人都分不清对方是革命派还是联邦派,直接抓着人就是一顿打。
因为你不先动手,你就会被其他人动手。
杰森被混乱的人群包围了,台上的金淑媛也不好过。
有几个愤怒的幸存者大声地怒骂金淑媛。
“你这贱人,到底想干什么!”一个男人满脸通红地举着一把木头凳子朝着金淑媛冲了过去。
金淑媛能在丧尸疫情中存活下来,靠的可不是她的法律知识储备。
她叹了口气,侧身躲过男人挥舞过来的木头凳子,接着弯腰给对方的腹部结结实实地来了一拳。
台上台下打得一片混乱,周围维持秩序的国民警卫队此时才反应过来。
“a1小队,a2小队,去维持秩序,把他们都拉开!”
国民警卫队的士兵们迅速行动起来,他们手持盾牌和警棍,试图在混乱的人群中开辟出一条通道。
可是,国民警卫队也是有立场的。
布里兹上校的立场是维持联邦政府的统治权,可是军营中也有许多人并不认同,甚至可以说想要加入新秩序党的人才是主流。
很少有人会愿意为了一个抛弃自己的政府抛头颅洒热血,这也是人之常情。
有一部分士兵还是遵循了布里兹上校的命令,进入了一片混乱的操场,试图拉开正在斗殴的人群。
可有一部分明摆着是拉偏架,有些士兵帮着革命派的人一起对着联邦派拳打脚踢。
杰森虽然更倾向于新秩序党,但是他的本意并不想参与到冲突中去,只能在混乱的操场上躲闪着那些来自各个势力的攻击。
“我是嘉文!所有新秩序党的支持者向我靠拢!让我们把这群家伙赶出去!”嘉文的声音在混乱的人群中响起。
很快操场上的新秩序党就开始响应起来,许多人开始聚集在嘉文的周围。他们呼喊着口号,试图将联邦派的人制服。
这下才能看得出来双方的人数差距,革命派的人数要比联邦派的人数多出许多,操场上至少有三分之二的幸存者都是革命派的。
乱斗中联邦派很快就落了下风,尤其是在有了嘉文这个主心骨的情况下,没有人指挥的联邦派更是尽显颓势。
“他妈的!你们这群叛国者,去死吧!”
幸存者中传来了一声声嘶力竭的怒吼,紧接着是一声枪响。
那是一支美国柯尔特公司生产的鲁格lcr左轮手枪,一发.38口径的子弹朝着人群飞射了过去。
“有人在开枪!”
随着枪声响起,一个幸存者胸口中弹倒在了地上。
国民警卫队中有人听到枪声,也举起了自己的配枪。
会场中的所有人明明都已经进行过了理性搜身检查,怎么还会有人把枪带进投票现场?
这场民主投票早就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暴力冲突,人和人之间充满了算计和质疑,只不过是杰森和金淑媛的所作所为提前点燃了这一场战斗。
有些联邦派的幸存者在同为联邦派的国民警卫队士兵的包庇和纵容下带着枪进入了现场,不止联邦派的人会这么做,革命派同样也会这么做。
现场的混乱程度愈发激烈,第一声枪声响起之后,很快就有了第二声、第三声。
杰森眼睁睁看着周围不断地有人倒下,有人拔枪还击,原本的打斗混战变成了一场你死我活的枪战。
2017年9月30日,中午12点24分。
联合州联合市,格林维乐高中。
杰森浑身鲜血,他的怀里躺着同样满是鲜血的金淑媛。他跪在操场的中央,周围全是满是鲜血的尸体。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他只知道自从枪声响起之后,身边就不断地有人倒下。
操场上还活着的人只剩下了不到50人,大部分活下来的是国民警卫队的士兵,他们有的人虽然活着,但是每个人身上的防弹插板里面也至少嵌了2颗子弹。
“最危险的敌人是来自内部的冲突,而不是来自外部的竞争。”——华纳·德拉·菲齐奥拉。
杰森慢慢地抬起头,耀眼的太阳光照射在他的身上,鲜血在他的衣服上已经开始凝固,血块凝结在他的皮肤上,粘得他生疼。
那些国民警卫队和还活着的幸存者都情绪低落,没有人愿意说话,没有人想开口。
金淑媛脸上戴着的眼镜已经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鲜血几乎盖住了她的五官,分辨不清她的样貌。
她还是死了。
她的脸颊和身上被人用钝器敲打了许多次,已经扭曲了。
布里兹上校被几个支持新秩序党的士兵制服了,现在正被捆住双手,押在了演讲台上。
而嘉文,虽然手臂上中了一枪,但是还不至于死。他在安妮军医的帮助下清理了伤口,取出了弹头,现在正坐在一边看着着操场上的一片混乱。
新秩序党的支持者们还是赢了,可没有人觉得高兴。
杰森能听到周围有人在哭,有的人在昨天晚上拿到传单之前还是好朋友,可一拿到了传单之后立场变了,今天也就变成了你死我活的敌人。
有的时候,人际关系就是这么的脆弱,瞬息万变,让人反应不过来。
“这就是,你想要的民主吗?”杰森面前的阳光被人挡住了,他听到了杰西卡的声音。
他抬起头和杰西卡对视,杰西卡身后的阳光十分刺眼,他也只能看到杰西卡在阳光下黑乎乎的剪影,看不清她的五官。
杰森喘了一口气:“我……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他知道,这次自己又错了。
是啊,又错了。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他的内心不断地问,可却始终找不到答案。追求民主、缓解冲突,这好像没有问题,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呢?
嘉文捂着自己的伤口走了过来,看着跪在地上的杰森:“你受伤了吗?”
“没有……只是金她……”杰森低下头看着自己怀里的金淑媛,感觉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上一个支持自己,就这么死在自己面前的女人是艾米·布朗,他还记得艾米在体育馆时候的惨状。
“你的立场是什么?杰森。”嘉文的语气很生硬。
“……”杰森沉默了,他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嘉文还在质问他的立场。
“你怎么不说话?”嘉文又问了一遍,“你从昨天晚上开始,就一直在试图保持中立,结果呢?你觉得你和金淑媛做的这一切,有用吗?”
杰森和嘉文对视了一眼,旋即又把头低了下来:“这件事情……是我错了……我以为只要保持中立,就可以让所有人都满意。”
“是啊,现在所有人都满意了。”嘉文冷笑了一声,“新秩序党赢了。”
杰森无言以对,他现在无法反驳嘉文的话。
嘉文继续说:“你太天真了,看来我第一天认识你的时候,和你说的那些话太轻了。不分好坏的善,不是善,是恶的帮凶。”
“嘉文……”杰西卡想阻拦他继续往下说,可他挣脱了杰西卡的手。
“你以为你揭露疫情的真相能救更多人,结果疫情真相一爆出来,整个联合州都乱了套。你以为你保持中立搞投票就能让更多人认可彼此,结果现在死了这么多人。”嘉文的声音逐渐提高音调,他说着说着,弯下腰凑近了杰森。
他突然压低声音,继续说:“这些人,全都死在你的面前啊。”
杰森被他说得无言以对,他知道自己的天真和幼稚毁了这一切。
嘉文站直了身子:“虽然我没有什么文化,没读过几年书,但是我爷爷教给了我一句话——‘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所有的一切都是有代价的,你想控制局势,你想做掌控局面的人,就要承担后果,一味地寻求中立和平和是不可能的。”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这句话在杰森的心头留下了重重的一拳。
“接下来该怎么办?”杰西卡见杰森这副样子,自然也不对他抱有期望,转过头问嘉文。
“现在新秩序党已经掌握了局面,就按我们之前说的,我们要建立新秩序党联合市党部,和新秩序党取得联系,让他们尽早和我们搭上桥,给我们提供帮助。”
嘉文擦了擦自己身上的血污,却只是把那团血污抹匀了。
杰西卡叹了口气:“利亚姆他……”
“我知道,没办法的事。”嘉文也跟着叹了口气。
利亚姆死在了刚才的混乱中,失去了技术支持,这群幸存下来的新秩序党,不知道还能不能继续之前的计划,完成清除联合市丧尸的任务。
“问问他吧,之前他不是说炮营还有人吗?看看能不能拉来帮忙。”嘉文指了指演讲台上被押住的布里兹上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