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割断喉管的怪物化的狐狸依然躺在不远处的草地上,方绍只看了一眼,心里立刻就明白了八九分。
看来,这个怪人跟那只狐狸一样,是饮用或沾染了黑色植物的汁液之后,被疫病或毒素感染的普通人。
这个人并没有死,也有着清醒的意识,只是因为黑森林的污染而产生了变异,无论是身体还是思想都发生了相当大的变化,变成如今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林宵盯着面前这人,额头上流下几滴汗水。
他意识到这人是清醒的,这让他十分担心,他宁愿碰上个凶悍危险的变异兽,也不愿招惹这么一个有智力能思考的怪物。
四人站在不同的四个方向,渐渐将怪人包围起来。
怪人扭着看起来极为松动的头颅,目光从三人的脸上一一划过,突然间,他轻笑起来,只是那笑容出现在他此时歪歪斜斜的脸庞上,显得相当诡异,声音也像被掐住了嗓子一般沙哑难听。
“喂喂,别这么警惕嘛!我也没有恶意的,我确实是闻到血的味道才来这里看一看,本以为是我安下的捕兽夹捕到了什么野兽,却不想是个漂亮的小姑娘的血,那就没有办法了,即便在这个弱肉强食的环境下,同类相食也是不可取的。”
那个几乎已经看不出人样的怪人说起话来,居然头头是道,显然是可以交流的。
黑森林只是改变了他的思维方式和习惯,却并没有让他沦落为野兽,也没有让他变得像异构生物一样理性和冷血。
林宵指着他,问道:“你被感染了,你知道吗?”
“感染?”那人愣了一下,接着恍然大悟般展露出笑容,“哦,你是说这个呀,哈哈,这可不是什么感染,而是黑森林给予我们的救赎啊!”
“救赎?”四人同时皱起眉头,上下打量着他,对他话语中的某些词表示不解。
“没错。”那人怪笑起来,说到底,那对他而言大概只是再普通不过的笑声,但是在外人耳中,却显得诡异又可怖。
“我们在外面,在人类的社会中,总是被各种各样的世俗规矩所束缚着,压力压力压力压力,像石头一样砸在我们头上,我厌烦了这样的世界,哪有这黑森林来得轻松自在呢?就算你光着身子在林子里走来走去,也不会有人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你,只要接受了黑森林的救赎,你就能得到这份自由,这样不好吗?”
“怎么样?要不要试一试,绝对的自由是什么味道的?呵呵呵……”
他摘下一片叶子,陶醉地顺着叶脉舔舐着渗出来的汁液,那些不祥的树木在他眼中却如同珍馐般美味。
这一幕在外人看来,极其恶心,忍不住升起一阵恶寒。
林宵和苏印风这两个正常人活生生地看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伊索索没有,是因为她什么都不懂,对怪人的所作所为,只觉得好奇和畏惧。
方绍没有,则是因为不屑。
“哦,是这样啊,”方绍完全不为所动,一盆冷水浇了下来,“不过在我看来,你就是单纯脑子坏了。”
“……你说什么?”
那人的眼神沉下来,阴测测地看向方绍。
方绍无视他尖锐的目光,转头对几位同伴自顾自地说起了自己的推测:“看起来,这个黑森林的毒素或者疫病,能够入侵动物的大脑呢。”
“呵呵,听起来有点像空之精灵,但作用却完全相反。空之精灵会压制人类的欲望,而黑森林却是会放大动物的欲望。”
“那只兔子和狐狸会突然变得暴食,是因为对动物而言,进食就是最大的欲望,动物一生都在围绕着这个欲望生存。”
“而人类的欲望很杂,黑森林的毒素恐怕没有办法做到空之精灵那种精密的程度,所以干脆全部转换为了对‘自由’的向往,让人忘却分寸与羞耻心,在绝对的自由中沦陷。”
方绍的目光从三个同伴脸上扫了一圈,最后回到怪人身上:“所以我说你脑子坏了,有问题吗?”
“方绍……”林宵看着怪人渐渐染上一层阴霾的眼睛,小声叫了叫他,“别太激怒他了。”
“无所谓,”方绍耸了耸肩,“这东西跟我们异构生物是完全相反的存在,根本不可能共存,早晚要打。而且……”
方绍的语气带上了嘲讽:“究竟是救赎还是感染,他自己心里有数。”
“你……”怪人恶狠狠盯了他一会儿,突然一声大骂,“他妈的!”
这一声骂却不是冲着方绍而来,他扭头看向了黑森林深处,口中开始不断喷出污言秽语:
“杀千刀的叛徒!跟你一队简直是倒了我八辈子的血霉!老子变成这不人不鬼的样子,你倒他妈推脱了个干净!等老子走出这黑森林,就去扒了你的皮!”
可能是因为黑森林的毒素让他的脑子充斥着亢奋因子,再也顾不得什么礼义廉耻,此时什么脏字都往外喷,连在社会中摸爬滚打了近十年、各种市井黑话都会说两句的苏印风都不得不甘拜下风。
几人都被他突如其来的暴怒弄蒙了,方绍注意到了他话中的些许字眼:“叛徒?”
那人骂了一会儿,大概是累了,便又看向了面前的这几个人,怪笑两声,沉沉地说:“你们既然来了,就别想着走出去了,这黑森林进来容易出去难,你们不接受救赎,就只能困死在里面!”
“不知道你们到时候会不会来求我网开一面呢?嘻嘻嘻……”
那人耸起肩膀,突然发力,脚底将松软的泥土踩塌下去一大块,瞬间就消失在了几人面前。
他的速度很快,几乎跟改造人相差无几,看来黑森林不仅污染了他的大脑,还改造了他的体质。
看到危险暂时过去了,四人重新聚在一起,除了方绍,每个人脸上都有些惶恐不安。
“进去容易出去难,他这是什么意思?”
方绍淡淡地说:“在这里想破头也没用,去看看不就行了。”
在方绍的带领下,他们背好行李,跨过了小溪,继续前进。
森林越深,路越难走,时不时就有几棵挨得极近的黑色树丛挡住去路,这些植物都是不能碰的,他们只能向别的方向找另外的路。
因为有方绍这个方向感极强的人在,林宵一直没有用指南针,但很快,他们就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了。
每次他们找到正确的方向,总会有几排植物挡在眼前,逼他们改变路线。
黑森林里见不着太阳,也无法以此来辨别方位,方绍一开始还清楚地记得东西南北,被这些树木逼迫着像闷头苍蝇一样转了半天,也有些迷糊了。
苏印风突然停下脚步:“你们觉不觉得我们一直都在原地打转?”
“是吗?”林宵环顾四周,这些树木完全是随机生长的,杂乱无比,有时候十分拥挤,有时候又相对宽敞,“我觉得这里我们没有来过啊?”
此时他们驻足的地方,一侧全都是密密麻麻的灌木,一株连着一株,枝叶紧挨在一起,挡得密不透风,另一侧则是一片稀疏的林子,中间空出来几条能供两人并排行走的小道。
林宵一直在仔细观察这些植物的排列规律,这么独具特色的地方,他不可能不记得。
“不不不,不能看这些植物,”苏印风摆摆手,指了指地面,“要看地砖。”
黑森林因为是生长在城市中,它们生长出来的时候,撑破水泥路面,掀翻了地砖,此时在林中很难找到一片完整的砖块,但他们脚下踩着的这片地面是例外。
这些浅红色的地砖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是极少数没有被毁坏的地方。
“对,没错,”方绍也突然出声说,“我记得这种地砖,虽然周围的景象不一样了,但我们一定来过这里。”
林宵道:“这算什么,难道这些植物会动?”
说完他自己都觉得荒唐,接着又摇摇头,若有所思道:“也可能是鬼打墙一类的东西,我以前听人说有人能用树木和石头摆阵,人一旦进去了,就转不出来,这片黑森林可能是同样的道理。”
伊索索一脸茫然:“我听不懂……”
苏印风看了她一眼,补充道:“就是说我们并没有来过这个地方,只是碰到了两块一模一样的地板砖,是有人专门用来迷惑我们的。”
伊索索道:“就像迷宫一样?”
“可以这么说,”林宵拿出指南针,“如果是这样的话,只要看好了方向,就不难走出去。”
在两人分析的时候,方绍一直在观察着那些疏密不一的植物,这时突然打断道:“不对。”
“那个怪人说过‘等我走出这片森林’,可见他也是被困在这里了,我们不敢碰这些植物是害怕感染,他可不怕,就算没有指南针,冲着一个方向往前走,总能摸索出去,只是费些时间而已。”
方绍笃定地说:“一定有其他原因,让他无法、或者说不敢离开这片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