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星际文明的科学技术抵达了理论的上限后会发生什么？


    这是一个谁也不知道的问题。


    最起码在新兴的安达里政权与它的宿敌接壤前，这还仍是一个仅存在科学家脑海里的问题。


    -----------------


    拉里昂内斯的夜晚总是祥和的。


    中子星的存在使得没有任何一个星际文明的飞船愿意途径这里，而当年轻的拉里昂们走入星空后，与生俱来的天赋使得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成为了地区型霸主。


    但是，今夜的拉里昂内斯却格外热闹。


    “这是北方守备舰队司令紧急超空间前发回的战报，那群基因亵渎者们的舰队攻击速度上升了10%，战舰装甲的平均厚度增长了7.5%。”


    年轻的管控节点塞拉奥格·德尔塔表情严肃，一字一句的朗读着战情简报上早已被校对百遍的文字：


    “……北方守备舰队在全员战损超90%的情况下执行紧急超光速机动，预计200天后返回拉里昂内斯擎天堡。”


    如同他所预料的那般，当这条字数不多的军情简报朗诵完毕后，立刻就在战略指挥中心内引起了轩然大波。


    尽管作为一个已经‘繁荣一统’的文明，拉里昂内部各派系间已经不再四分五裂、相互扯后腿，但这并不意味着曾经的一切都化为了乌有。


    由于一些众所周知的，例如某个为安全机关兢兢业业工作了大半辈子的员工是曾经敌对派系的一员等原因，来自前线的最新战情仅仅保密了不到半天的功夫就被‘不愿透露姓名的相关人士’泄露了出去。


    而得益于遥遥领先的、不受空间距离限制的优秀超空间通讯技术，“被某个‘玩弄并亵渎基因’的外星文明不宣而战”的消息就已经成为了拉里昂社会人尽皆知的新闻。


    “现在民情舆论如何？”


    “首都星上大批民众举行集会，要求对‘基因亵渎者’进行严惩；合金铸造工厂的职工自愿进行全天候不间断工作、合金产量在过去的三个拉里昂内斯小时中环比上涨30%，预计将在50%左右停止；十个殖民星的代表团已经启程，他们要求就拉里昂文明存续问题与我们进行磋商……”


    负责信息统合的拉里昂新一代人工智能生命汇报道。


    事态紧急，为了快速的做出应对入侵者不宣而战的决定，安达里政权的领袖们没有按照正常的流程进行民意调查、召开公民代表会，而是依照尘封已久的应急预案，将当前国家所面临的形势以简短的‘内部人士透露’的形式放在了互联网上，以此来评估拉里昂们对战争的看法。


    “现在舆情主要集中在防守反击，以及对方不宣而战的原因上面了……”


    没有繁琐的回忆和专家间的客套，早已编辑好的软件程式迅速抓去舆论分析，在语言情感算法的全力以赴下，拉里昂们的战争意愿很容易就可视化呈现在了政府的领袖们面前。


    和前太空时期的文明对互联网及舆论的掌握程度不同，任何一个能够进行跨星系殖民活动的星际文明对互联网的监管与掌控都达到了神一般的地步。


    这其中既有‘繁荣一统’的文明所带来的巨大凝聚力、向心力以及基础资源调度能力，还缺不了人工智能领域的技术突破。


    这也是为什么安达里政权的安全部门在发现最高军事机密泄露后没有主动出击的原因——军事机密的泄露就是他们在政府领袖们的示意下干的。


    “诸位，我希望能够听到一点有用的消息，比如那群‘基因亵渎者’哪来的胆子对我们倾巢出动、不宣而战。”


    在会议室中坐下的第二代拉里昂主节点敲了敲桌子，示意与会的领袖们安静下来。


    “我们收到了‘一代暗子’的紧急通讯。”


    负责外星间谍活动的特使脸色并不好看：


    “‘基因亵渎者’通过一项特殊的基因技术鉴别出了大部分的非同族人，即使侥幸避免的也在鉴别启动后的七十二小时后全部被同化成‘基因亵渎者’同族。”


    据我所知没有任何文明的间谍网络幸免于难，‘基因亵渎者’文明成为了银河的情报黑洞。”


    作为安达里政权隐秘战线上的领袖，他既见过那些‘耍戏法的’以‘心灵不协’的原因搜查并逮捕间谍，也见过某些彻底舍弃肉体的家伙给每个人强制安装监控装置……


    但现在那群‘基因亵渎者’用来排查敌对人员的手段却是前所未闻的，仿佛一瞬间的功夫，整个‘基因亵渎者’文明将自己境内的所有智慧生物统统进行了洗脑。


    “那些建立了大使馆的文明呢？他们有什么情报吗？”


    “他们的大使馆虽然没有失联，但其中的工作人员已经不再值得信任——即使各项检测显示一切正常。”


    负责情报工作的领袖解释道：


    “现在最有价值的消息就是我们正在全力渗透的那个‘基因亵渎者’绝密项目已经完工，他们将对所有公民进行统一的基因调制。”


    我们怀疑他们对我们不宣而战的最大底气就是这个神秘的‘基因改造工程’。”


    “前线战士们希望得到我们的进一步指示，是否需要他们进行强烈反击，是否需要他们执行‘坚壁清野’战术，还是转入‘孤注一掷’状态。”


    “各位，先投票决定反击程度的。”


    第二代拉里昂主节点出声道。


    “防守反击”


    “把它们逐出我们的边境！”


    ……


    “那么科研节点呢？”


    “您决定就好。”时任第二代拉里昂科研节点如此说道。


    作为在场的唯一一个等级仅次于主节点的领袖，他有权限反驳主节点提出的措施，尽管这次的民主投票是典型的全票通过，但其他领袖还是询问了一下他的意见。


    是的，没错。


    在银河中被划分为蜂巢文明类型的拉里昂-安达里政权，并不像其它蜂巢文明一样：


    ‘与其说是一个国家，更像是单一的有机体；人口没有自由意志，一切行为不过是蜂巢思维的延伸——就如同躯体上的节肢。’


    当个体与思维分离，个体会变得迷惑最终死亡。任何处在由蜂巢思维控制星球上的自由个体会被驱逐，处决，或者干脆被当作猎物喂养整个群体。’


    而是一种普通文明的议会与公民代表大会制度的结合体，理论上是整个文明主意识的拉里昂主节点等同于普通文明的国家元首，其它分管各项事务，例如负责军事行动的军团节点等对标的是国防部长等。


    至于为什么拉里昂文明迥别于同类型的蜂巢文明，这个问题对于他们来说也是一个悬而未决的难题：谁能想到自己的社会形式竟然如此鹤立鸡群。


    当然，能够将拉里昂文明毫不客气的归咎于蜂巢文明类型的证据也十分鲜明——在拉里昂个体之间存在着一个天生的‘网络’。


    这套‘网络’就像是一张天然的互联网般将每个拉里昂个体联接起来，使得每个成员都能够感应到集体中的任何一个个体，并且还能够根据个体的意愿来决定其是否将自己的情感等完全开放并共享……更令人惊奇的是，只套‘网络’还有着严格的分级制度：只有当个体能够在思想上独立后才被允许接入此网络。


    一句话概括：这套‘天生’的‘网络’，每年为拉里昂文明百万名莘莘学子提供了方便快捷的毕业论文选材（这个过程已经持续了两百多个拉里昂年）。


    “全票通过，北部军区立刻转入一级战备状态，战争烈度：3-局部常规战争。”


    人工智能毫无感情的做出判断：“是否进行命令要求补充。”


    “需要！”


    科研节点按下桌上的按钮，其余领袖也将目光聚集了过去。


    “我需要对‘基因亵渎者’的殖民星球进行入侵并搜寻一切和生物基因技术相关的设施。”


    科研节点深吸气后进行补充：


    “最低要求是取得他们的尸体，最好捕捉一名活的个体；如果在这两个条件达成后取得突破性成功，可以终止殖民星的入侵行动。”


    “我们会在舰队战中尝试俘虏，尸体不成问题，但活的俘虏有点儿难度。”


    军团节点一口答应了下来，但他也没有把话说得太死。


    “有什么猜测需要实体进行验证吗？”


    年轻的管控节点塞拉奥格询问道。


    作为拉里昂-安达里政权的五元首中最年轻的一位，他现在的权限等级已经达到了‘德尔塔’，距离最高级的‘阿尔法’也就差十几年的资历了。


    （拉里昂文明-安达里政权的最高层一共有5位元首，分别是：管控节点、生长节点、军团节点、科研节点以及主节点，主节点为最高统治者，具有强制权和一票否决权。）


    “是的，我认为他们走上了一条我们一直以来都踌躇不前的道路。”


    科研节点毫不避讳：“我认为只有那条道路，才能够解释现在我们所看到的一切。”


    “他们？基因亵渎者？”


    “是的，不可否认‘基因亵渎者’是银河中对基因了解最深的一批人，而他们现在恐怕已经走上了‘设计进化’这条道路。”


    “详细说说。”


    第二代拉里昂主节点对这套说法很有兴趣。


    在动辄以天计的辽阔星海中，区区一时半会的时间并不能决定什么，最起码在大决战没有拉开的情况下什么也决定不了。


    “众所周知，我们的历史在科技、政治和文化的戏剧性飞跃中循环往复。这些飞跃往往随安定的时光而来，却又带来激变的时代。”


    科研节点将一项对拉里昂文明的全面考察报告发送到每位领袖面前：


    “通过探究这其中的核心机制、探秘这些飞跃的重复性前提，我们现在能够通过三种不同的路线来有效地减少每个‘飞跃性循环’间的漫长空窗期。”


    我将这三条基于现有技术而形成的路线分别称为：基因的‘设计进化’，机械的‘合成进化’，意识的‘心胜于物’，和被抛弃的‘血肉苦弱’。”


    这四条路线互相排斥，每条都能够给我们带来不同方面的增益和……弊端。”


    “具体来说？”第二代拉里昂主节点提起了兴趣。


    “基因的‘设计进化’：通过专注于研究dna和生物进化的奥秘，我们可以使用基因编辑工具极大的提高人口增长率，并让每位公民的躯体实现更擅长体力劳动、脑力劳动、对极端气候环境的适应大幅提高等功效。”


    弊端则是频繁的基因改造会占用半数的科研设施，为我们带来的收益在短期内并不明显。”


    “机械的‘合成进化’：一种将生物体和合成人完美融合在一起的技术，这对我们将会有直接且非常巨大的全面产能提升，并且能够同时增长有机体和加速组装的机械体人口，同时得益于机械的特性，我们在军事和科研领域的实力也有提升。”


    “弊端也不会小很多吧？”


    “是的，基本上所有信奉一定唯物唯心主义的外国科学家都向我发来了警告，如果走这一线路将大幅降低它们对我国的外交评价，并且也会使我们失去‘网络’。”


    “一个长远利益大于短期利益的路线。”


    主节点简单评价：“说一下‘心胜于物’吧！”


    “由于‘网络’的存在有一部分的公民相信意识乃现实之父。”


    科研节点偷偷环顾四周：


    “所以如果我们发掘心灵中的潜力、并接触更高层次的存在，那么意识将会是最伟大的工具。而我们与‘虚境城邦’间的科研协作也证实了虚境这个‘现实空间的背面’是一个由纯粹灵能力量组成的维度，其中存在着诸多强大存在……”


    “一个交易？”


    “对，只要我们满足虚境中存在的要求，那么我们就能够从它们那里获得全文明的增益。”


    “那么‘血肉苦弱’呢？为什么这种仅需义体改造的路线被抛弃。”


    “这……”


    科研节点迟疑了一下，义体改造的‘血肉苦弱’路线是最早被发现的，却也是他们倾注心血最多后却不得不抛弃的一条路线。


    “因为它太鸡肋了，在生物体改造上不仅弱于基因的‘设计进化’而且和机械的‘合成进化’一样会使我们失去‘网络’，并且在人口上和意识的‘心胜于物’般起不到任何增加的效果。”


    “唯一的优势就是速度？”


    “是的，这也是我为什么要求获得基因亵渎者个体的原因。”


    在’网络‘中科研节点毫不掩饰自己的内心：


    “他们一定解决了’设计进化‘与’合成进化‘或者’血肉苦弱‘间不能共存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