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两个选择


    吕高阳斜倚在一尊古铜色的力士雕像边，正不住地喘着粗气。


    他的肩膀已经被不知道什么东西打断了，此刻血流如注，因此他虽然手里还抓着剑，但那柄剑怎么看都只像是挂在手心里的。


    他的鞋子丢了一只，另一只也是破破烂烂的，原本穿戴整齐的长袍零散地敞开了一道口子，满是泥水，露出里面已沾染了许多血迹的白色内衬。


    吕高阳梳的一丝不苟的发髻已经乱成了一堆，此刻那长发已杂乱地垂下，如一颗焉了的水仙，就连那原本精心养护的山羊胡也被火焰燎去了大半。


    这个发型原本只存在于远古时代的那些古人身上，但现在的儒生和道士流行崇古，因此这个发型又变得极为流行了，许多人每天都愿意为此花上数十分钟进行清洁和打理。


    从吕高阳的状态看，他应该已经“退驾”了，之前附身在他身上的仙家张洞玄已经退去，此刻的吕高阳回复成了原原本本的自己。


    “帮规有明，未经帮会许可，私自访问【黑石】者，五雷诛灭。”吕高阳喘着粗气说道。


    他口中的【黑石】，指的便是这个数据存储器，从某个角度来看，这个词倒也是用的十分贴切。


    尹秀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对于这个已经造不成威胁的将死之人，它并没有什么想说的。


    只是吕高阳却有许多话不吐不快。


    “从我加入诸天回转社开始，叔父们一直在我耳边说的便是，将来要带着协会杀回赤道，把三清电子修道协会，甚至还有另外两个所谓的名门正派也给一锅端了。”


    “我把这当做我一生的使命，即使要为此付出这条性命，即使我不能做那个看到胜利果实的人，这也不是很要紧。”


    吕高阳的脸色已渐渐变得如纸一般白，他不住地喘气。


    “我原本就不指望自己能长命百岁的。但是有两件事我很后悔，帮规说了，不可阴谋算计手足，不可因财物出卖兄弟，可是在金蝉子提出那三个长生名额的时候，我就已经动了坏心眼，我也没跟任何人讨论一下，心里已将它当成了我的专属物品。”


    “如果我当时肯开诚布公的跟兄弟们讲清楚的话，也许他们都会理解我，并且支持我的。”


    听到他这样的说辞，尹秀只是眨了眨眼睛。


    吕高阳也不知道是因为失血过多开始胡思乱想了，还是因为本来他的脑子就不太正常。


    钱财那种东西，并不是独一无二的，这次没了，下次再想办法赚回来就是了，一个协会的同门，只要数额没到无法商量的地步，肯定也可以互相妥协，退让一步的。


    但这长生名额恰恰就是“无法商量”的东西，一个长生名额摆在面前，任何人都是无法摆脱它的诱惑的。


    特别是对于诸天回转社这样的协会来说，本来就很难属于他们的东西，突然被人送到眼前了。


    幻梦转化为了现实，这帮人就变成了把手塞到玻璃罐里取爆米花的猴子，抓住了花生手就卡在玻璃瓶口，放开了又要眼睁睁看着美味从手头溜走，任谁都是不甘愿的。


    “当时，金蝉子向我们演示他的长生技术的时候，我感觉曹宜修和韩心远的目光变得极为热烈，他们的神态也变得与以往不同了，我那时候只当是他们为此感到惊奇，如今一想，这也许也是一种被那长生之法迷惑了心窍的表现呢。”


    吕高阳长长地叹了口气，似乎一下子衰老了好几岁。


    “对于人类，还有一些异兽来说，那东西是没办法拒绝的。”尹秀淡淡说道。


    它早已从无数的例子中发现了长生之法的可怕，虽然目前只有金蝉子能够成功将它复现，可许多人一提到这东西，便已进入一种痴愚，狂热的状态之中，尽管他们自己和旁人都未能察觉到。


    “是的，你没说错。”吕高阳点了点头，“那东西确实像是某种成瘾的药品，叫人无法割舍。”


    “所以即使我被他们背叛了，我如今想来也不会感到懊恼。如今我真正感到后悔的，是第二件事情。”


    尹秀还是默默地听着，将死之人讲话总是絮絮叨叨的，既没逻辑也没什么营养，大多只是一些忏悔和胡言乱语而已，所以它并不愿意搭理。


    “这第二件事啊，便是大概四十年前，社团里有位叔父，他的实力很强，几乎受所有人的尊重。可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好的一个人，他有一天会想要离开社团。”


    “他原本是想要带我走的，他问我，我的理想是什么，我说我要复兴诸天回转社，打回赤道去。”


    “他叹了口气，接着他又问我，有没有兴趣跟着他去各地游历，寻找一个解决当前世界苦难和矛盾的方法。”


    吕高阳的眼睛里突然现出了光彩，但随即又暗淡了下去。


    “那时候我说自己没兴趣做这些，我只想让社团重新崛起，把那帮道士打败而已。”


    “听到我的回答，他叹了一口气，头也不回地走掉了。直到今天我依旧在想，要是我当时跟着他走了，也许不会有如今这样的地位，但也许我的人生会变得很不一样，解决世界苦难的办法，我并不在乎那东西，但我确实觉得他说的话很有诱惑力。”


    吕高阳一口气把话说完后，因为那曾经的回忆，他的心跳又突然强大了起来，脉搏和血压神奇地开始复苏了。


    “喂，蛟龙，我肯定是活不过今天了，但这笔仇怨我们一定会记住的，不管是在世上，还是在冥间，我们都会等着那个机会，找你报仇的。不为别的，只为你今天将诸天回转社大本营的众人屠戮殆尽！”


    尹秀淡淡地看着他，似乎想说什么，但它又不愿意多说，只是张开了翅膀，将推进器的尾焰提升。


    它要走了，已经获取了足够讯息的它，并不愿意在这里多浪费一点时间，但想了许久，它还是转过头看了看吕高阳。


    “在这里的人，我一个都没杀过。”


    听到这话，吕高阳原本已经恢复的心跳突然开始急速地衰弱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