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老龟问寿
“福生老母,大约是二百年前,或者是更久远一点,就是那帮人类又开始乱跑的那个时间段,我曾经驮过一位僧人过河,你还记得吗?”
黑暗深邃的洞穴中,随着一把浑厚腐朽的声音响起,八个整齐排成两行的红色光点亮起。
另一个有些柔媚的声音也回应了之前的问话,但这声音似乎有些不耐烦。
“两百年前的事情,谁还能记得住?就是在我的记忆体里,那段时光也只是残留了一些碎片而已。”
那个声音又停顿了一下,好像是在体内搜索着什么。
“不过那时候,这里还是一条大河吧,从河的这头到那头有近二十公里那么宽。”
“有这么夸张吗福生老母,二十公里?我还以为你是在跟我说一个海湾。”
“不不不,河伯,我记得确实就是有那么宽,别忘了,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洞穴,在那时候只是河中心的一个小坑洞而已,得再往上游个几十米才能见到太阳呢。”
“太阳啊?我确实已许久没见到了。”
话音刚落,漆黑的洞穴中又亮起了两道青色的光芒,好像两盏灯笼。
灯笼的主人将一副画像投影在了岩洞中一块光滑平整的石壁上。
那是一副僧人的画像,他全身被包裹在破破烂烂,几乎要变成碎片的土黄色僧衣中,他脚上的鞋子也同身上的衣服一样,变成了破破烂烂的一堆。
但这丝毫没有损伤他的气质,反而给他的苦难增加了一丝神圣的色彩,
他的四肢修长,瘦削而挺拔。
不知道是因为技术的原因,还是因为岩壁上某处太过粗糙,无法很好地承接住投影过去的光线,因此他的脸部显得异常模糊,像是笼罩了一团拨不开的云雾。
而全息投影发出的光线也照亮了岩洞中的一角,将两个声音的主人身影映照了出来。
被唤作“福生老母”的是一只通体覆盖着黄黑二色条纹,底色却是白色的大蜘蛛。
在它的八条腿上,无数的神经束从上面伸展出来,在透明的软金属光线中不断地舒展收缩,随时接收,探测着空气中的一切信息。
而那个“河伯”,则是一头土黄色的巨龟,除去遍布周身的装甲,它看起来与普通的陆龟并无什么两样。
只是在它的背上,竟还长着一颗郁郁葱葱的树,那颗大树上挂着密密麻麻的显卡和芯片,将它的枝丫压得低垂下来。
这两头生灵的身形都极为庞大,使得这个足有好几个足球场大小的岩洞都显得有些狭小了。
“好端端地你又提起这个人干什么?”福生老母有些不悦,“很久以前我们不是都跟他约定过了,对他的事情决口不提吗?”
福生老母显然很讲信用,它答应过什么都不说,便连对方的名字也一并给忘记了。
“我知道,我此刻把他的画像放出来,并不是为了和你讨论这个人。”
河伯说话的语速和它的行动一样,都是慢悠悠的。
“我是想问你,你还记得两百年前那件事吗?”
“到底是哪件?这里又没有别的生灵在,不要再打哑谜了。”
纵使是福生老母,也不由得烦躁起来,一脚将洞中的一块石头踩碎。
但河伯似乎并不打算因为对方的举动就改变自己说话的方式和习惯。
“对于你我来说,两百年虽说也不短,但这庸庸碌碌的世上哪有那么多事情是值得记住的?”
福生老母干脆不说话了,只是静静地看着它。
这让河伯很满意,对方终于愿意安静下来听自己讲话了,但它也知道不能再卖关子了。
“你可曾记得两百年前,我驮着那个和尚过河的时候,曾经问过他一个问题。”
“我问他:禅师,我们两个什么时候能修成正果,得道超脱?”
“哦,原来是这个。”
福生老母看起来依旧很平静,可亮度猛然提高的八只眼睛却表明它此时的心绪也有了波动。
“我记得,他当时不是说了一大通废话,要我们好好修行,不要害人,反正就是一大堆废话。这个鬼地方,两百年间除了他以外,根本就没人来过。”
“还要我们颂念什么心经,佛法,那种东西就连和尚们自己都不念了吧,他是真把我们两个当成没有智商的猴子来耍弄了。”
福生老母越说越激动,又像是吐口水一般突出一道肉眼不可见的丝线,将一根倒垂下来的石柱切成两半。
河伯并没有阻止它的行动,它一向都知道这位室友的暴躁脾气。
“我原以为他当时会敷衍我几句,说等他见到佛祖了帮我们问问看,可是他却讲了一大堆经文,佛偈什么的,把我也搞得昏头转向。”
“但就因为他做了这些事情,我反而有些相信他了。”
“什么?你相信他说的那些话?”无生老母有些惊讶。
“是的,我在想,如果他只是随口一说,应该也不用说的那么详细,把经文念诵的顺序,次数还有要点都说给我们听,这是很多余的。”
“因此这两百年来,我一直在照他教我的方法进行修炼。”
“那我怎么不知道你有在修炼?”
福生老母与它做了两百年的室友,竟对这件事情一无所知。
“那是因为我怕吵到你,所以都在心中默诵,而且就算我叫你一起做,你也不会理我吧?”
福生老母只能点了点头,叫它跟河伯一样,信那个和尚随口胡诌的几句话,除非有人把它整个系统改写一遍,不然它是做不出来的。
“就在早些时候,我真的已感应到了那个和尚所说的机缘,我感觉,这一次我们两个可能真的要成仙,修成正果了。”
福生老母没有应话,它只是闭上了八只眼睛,身上透明管线中的无数神经束疯狂地开合,好像无数张嘴在黑暗中吞食着什么东西。
良久,它终于张开眼睛,与河伯对视了八眼。
“是真的,河伯。”福生老母身体因为兴奋已有些发抖了,“我也感应到了,在三百公里外,有一个强大的存在正在朝这边高速飞行,它很快就要经过我们上空了。”
“那是个什么东西?一只大鸟吗?”福生老母又问道。
河伯有某种超过仪器探测能力之上的强大感应手段,它自己将这个手段叫做“预感”。
“不,在我的预感中,那好像是一条蛟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