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思凡(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金蝉子对于追寻意义本身也已感到厌倦了。
他开始转而研究另一种也被认为是不可能存在的技术,那便是慈航宗如今在使用,操作看起来简单到就像在屠宰场里随手分解牲口的“夺舍”。
侯国瑶已不记得谁是第一个失败者,或者说献身者。
反正随着金蝉子不断地失败,跟随在他身边的人也已越来越少,原先他还用各种借口来掩饰,鼓励众人,后来只剩下冷冰冰的命令。
他叫到谁,谁就上前,被当作试验品。
“也许那时候我们就已经受到了【明镜台】的感染,不然怎么会愿意陪金蝉子做那样疯狂的实验呢?光是把意识转移到那颗当作心脏的六面体这一步上,我们就已损失了一半的人。”
“而除了我之外的另一半人,在把意识转移到别人身上的过程中,都遭遇了不同程度的排斥反应,从精神错乱到大脑损伤,反正他们也都没有活下来。”
“我是最后一个试验品,金蝉子似乎并不把之前那些失败看得很重,他根据每一次实验结果调整数值,试图找到一条正确的公式,而我,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反正我活了下来。”
侯国瑶用手摸了摸胸口,她似乎是在抚摸自己胸前的那道伤疤,这使得洁白的僧衣随即沾上了血迹。
“这就是金蝉子十世转生的秘密,那条所有人都在追寻的公式?”
“哪有那么简单,我们慈航宗所用的这个方法,就好像是把一株花嫁接到木头桩子上而已,其中的技术力在真正的永生面前不值一提。”
“而且,所谓的移魂,赤道内的许多公司不也能做到吗?把意识转移到一具仿生义体上面,并不是很难的事情。”
如果金蝉子只能做到这种程度的话,也就不会引来各大势力的觊觎了。
慈航宗所做的夺舍手术,似乎也只是用特定的容器来支持自己进行单次的转移手术,而要像金蝉子那样毫无风险的进行多次意识转移,这是如今的技术无法想象的。
“我所做的手术只是初代版本,金蝉子如今应用的技术已经是我无法想象的了,如今的他,是人是兽,还是成了电子流幽魂,我不得而知。”
在侯国瑶成了第一个完美适配了夺舍手术的人之后,还未等她恢复过来,金蝉子便已一走了之。
他已经得到了一个完美的结果,但他似乎并不满意,而是满怀失望地离开了。
在往后的许多年里,一直无法适应新身份的侯国瑶在广大的荒原地带找寻金蝉子的踪迹,而后者却像是一个梦一般,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之后,我渐渐意识到,凭我个人的能力是无法找到金蝉子的,这具衰弱,丑陋的躯体做不了什么事情。于是我回到最初的试验所,把【明镜台】和夺舍手术的相关资料找了出来。”
“在这之后,你们大概也能猜到,我变成苦渡大师,一手创建了慈航宗。”
对于慈航宗从无到有,从默默无闻到掌控整个伯牙市的辉煌岁月,侯国瑶并不愿意多谈,她对此也没有什么好骄傲的,毕竟慈航宗只是她用来寻找金蝉子的工具。
“大师,不对,小姐。”李三胜已经有些迷糊了,“你找金蝉子,是为了向他复仇吧?”
“复仇?”侯国瑶轻轻一笑,“哪来那么多仇怨,如果是为了向他报仇,反而在这个过程里结下更多的仇怨,那意义何在呢?”
“对于金蝉子来说,他一直被永生的秘密所困扰,那才是对他真正的惩罚。”
“可他,金蝉子,不已经达到永生了吗?”李三胜问道。
“呵,你们把永生想的太简单了,或者说你们对金蝉子还不够了解。”
侯国瑶没有看李三胜,而是一直盯着尹秀,眼神里有一丝嘲弄的意味。
“在过去的几十年里,我一直在找他,可却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未曾寻得,就算是沙漠里的一粒沙子,在反复的翻找之下,也总该有点痕迹留下吧?可他就仿佛从世界上消失了一样。”
“而你们呢,却都在最近突然得知了关于他的消息,莫名其妙,完全没有一点前兆,金蝉子的消息便在广大世界之中流传开来了。”
“蛟龙,你不觉得奇怪吗?”
侯国瑶不再说话,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它。
“你是说,这是一个陷阱?各大势力都被金蝉子利用了?可是他为什么要以自身做诱饵,他在找什么?”
李三胜不由地蹦出了一大堆问题,原先他跟什么金蝉子,什么永生都不沾边,可如今他却不得不比各大势力更关心这件事了,因为他也被牵扯进了事件的漩涡中心。
尹秀不禁感到有一张大网正在向自己张开,网的另一头则被金蝉子紧紧握在手里,此刻他正躲藏在某处,观察着渔网中的动静,随时准备将口子收紧,把被他引诱到网里的猎物一网打尽。
“也许是有一件事情金蝉子自己没办法做成,需要各大势力的帮忙,所以他才放出了这个消息,这很符合他一向的行事风格。”
事实上,侯国瑶对于金蝉子的行事风格可以说是一无所知,要不然也不至于至今还找不到他的踪迹。
但她可能是这世界上唯一接触,并且知道金蝉子身份的人,所以她的话是最可信的。
“到底是什么事情呢?蛟龙,这就要你自己去搞明白了,而且我总感觉,为了搞清楚这件事情,你和金蝉子,其中有一方会为此付出性命,另一方就算活下来也必定损失惨重。”
侯国瑶大声笑了起来,“这也可以当做是我对你们的复仇!你们这些为了那虚无缥缈的东西而争来夺去的家伙,都去死吧!”
她还想再说什么,但下一秒,她的气管便被血液堵住,只能不停地咳嗽,再发不出一点声响。
只见在她的嘴巴里,鲜血像喷泉一般涌出,显然她刚才服下了某种剧烈的毒药。
“李三胜,我们走吧。”尹秀忽然说道。
“那,她呢?就让她呆在这里?”
不知怎么地,李三胜此时看着她的尸体,再也无法将苦渡这张可怕的脸孔与侯国瑶对应上。
“她已经死了,哪里也不用去了,不像我们,还得赶路呢。”
李三胜沉默地点了点头,也跟着尹秀的身影,快速跑了出去。
不知怎么的,他想起了小时候在博物馆听过的上古时代那些戏曲,轻轻哼唱了起来。
“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那男儿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