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流沙
看到佛首滚落在地，苦渡没有像僧人们一样惊愕，也不生气，他只是淡淡一笑。
“我就说念慈那个狗东西贪污了寺内的善款，他跟我说这尊佛像是用真金打造，内里都是提纯过的金沙，装脏用的也是僧人开过光的五宝。”
“结果呢？”苦渡从地上捞了一把从佛首里流出的沙子，“他用的是矿场里挖出的废沙，还有从不知道哪个家装市场里买来的石膏像。”
“反正这些东西在x光机下都是一个样子，不是吗？”
苦渡摇了摇头，语气中尽是无奈。
“这不就跟你们一样吗？外表看起来冠冕堂皇，其实内里不过是一堆赝品，棉絮罢了。”
其实尹秀不屑于跟他说，那佛像只有最表层的漆是由金子做成的，还不是高纯度的金子，而是夹杂着另外一些金属材料，另外两层底漆实际上则是普通的颜料。
就连对佛像都如此敷衍了，更遑论念慈对于修行真实的态度。
“随你怎么说吧阁下，毕竟这种见不得光的内幕是你揭露出来的，任我们怎么遮掩，推说，都改变不了事实如此。”
苦渡向它摊了摊手，又好像变得不是很在意这件事情了。
“我倒是希望你对另一件事情也能如此淡薄，像一个真正的高僧一样，无欲无求。”
尹秀值得便是自己的那两个要求，【明镜台】以及它的来历。
“阁下，只有死了的和尚才会被人叫做高僧，与成佛一样，那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只要你还活着，不管你是僧人，道士，抑或儒学家，总有各种俗务，流言回来纠缠你，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正是如此。”
“世人毁你，谤你，皆因你挡在了他们眼前。只有你死了，人们才乐意去赞美你，称颂你，即使你实际上一无是处。”
苦渡叹了口气，仿佛一下子老了几岁，他的阅历远比他看起来的年纪要大得多。
“我不是来这里跟你讨论佛经和人生哲理的，那种东西，有一段时间我在某处的时候，早就已经有人跟我说过无数遍了。”
尹秀前世每每经过公园的那段时间，早已被那些“我赠你两句话”的和尚和所谓居士给念烦了。
如果有一个和尚要跟它谈论这些，尹秀的第一反应便是对方要给它算命，骗钱。
“好，那我们就不谈虚的。”苦渡抬起头来，眼里冒出两道精光，“【明镜台】和它背后的秘密，这两样东西，你一个都得不到，你来此处，除了会断送自己的修行之外，别的任何东西，你都得不到。”
他猛地从莲座上坐了起来，伸出两根手指指着尹秀，仿佛手里正捏着一柄无坚不摧的利剑。
“而且，你与慈航宗为敌，就是在跟整个伯牙市作对，你明白吗？”
多年来的积累，让苦渡这句放在哪里都十分狂妄的话，在此刻显得十分正常，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我想，【明镜台】是金蝉子给你的，对吧？”
尹秀忽然问出了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
苦渡大师没有回答，但他的反应已经证明尹秀的直觉没有出错，他猛地跌坐回莲座上，一滴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下来。
良久，他都没有出声。
“我之前已经说过了，【明镜台】的编程方式完全与蓝星上常规的设计不同，大费周章用一种完全迥异方式打造木马的人，想必不是个普通人。”
“而近来，我能想到的那个不普通的人，只有金蝉子了。”
面对尹秀一连串惊人的话语，苦渡只是呆坐在莲台上，傻傻地看着。
他怎么也想不到，在多年以后，这个名字会从一条蛟龙的嘴中吐出来。
那个给了他新生，但也毁了他一生的和尚，在近期成为了赤道内外引人瞩目的角色。
苦渡也有所耳闻，但他十分抗拒接触到与那人有关的信息，因此只是在伯牙市安稳当自己的住持，而从没想过要主动追寻他的痕迹。
“果然就连你也是为了金蝉子而来的，那么多人都在找他，但只有你，走的是相反的方向，别人都是去赤道，而你却来了荒原之上。”
苦渡仿佛是想起了什么不堪的往事，变得有些歇斯底里。
“你在追踪他的信息，也是为了那长生之法吧蛟龙？”
他突然咧嘴一笑，“但你什么都不会得到，因为你的性命会断送在这里，这不是那个金蝉子指示的，而是我说的！”
接着只见苦渡将声带和耳蜗快速调整了一下，那是他将交流调回到正常频段的象征。
已呆立许久的众僧人刚被苦渡脸上可怕的表情吓到，此刻随着他大声一吼，一个个又不禁打了个冷战。
“何方妖孽，敢在此处放肆！众弟子听令，给本座把这条妖龙拿下！”
他话音刚落，众人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数百人迅速散开，开始绕着尹秀转起圈来。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随着佛音在大殿中流转起来，尹秀已经察觉到，保护他们的那刀枪不入的力场已经重新被展开了。
不止是那些僧人，此刻苦渡的身上也笼罩了一层金光，仿佛真有大佛降世。
这些僧人面色平静，低头合手，手中的佛轮不停旋转着，仿佛真是要将尹秀这条蛟龙度化。
尹秀并没有阻止他们的行动，在如此近的距离，它对【明镜台】的感受又上了一个层次。
此刻那危险的木马病毒不断冲击着它坚不可摧的防火墙，仿佛骤雨打在窗户上，虽然热闹，但是无用。
苦渡似乎也已察觉到了这点，他发现蛟龙并没有被【明镜台】所侵入，随即便改变了模式。
只听他在佛号之中加入了一些难以分辨的咆哮和低语，原先那些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的信众便都颤抖了起来。
他们纷纷开始朝尹秀这里走来，身上散发出暴戾，痴愚的气息。
这不禁让尹秀想起了所谓的傀儡和丧尸。
很明显，苦渡打算用这里和大殿外的数千信众对它发动攻击，这将会是纯粹的人海战术，不计代价，不分男女，如蚂蚁和沙子一般的信众将会淹没这座正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