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仙云寺的嚎叫


    苦渡大师如果如同别人所说的那样，法相圆满，饱满端正，活脱脱一副菩萨的样貌。


    他的身形有些佝偻，戴着一顶尖顶的僧帽，刚刚好罩在窄窄的额头上，素白色的僧衣里三层外三层地裹着他并不强壮的身躯。


    岁月已经在他脸上留下了不少痕迹，但他那张干枯，发黑的脸此刻看起来却同时充满了威严和慈悲，这两种相互矛盾的属相在他身上和谐地并存着。


    在李三胜看来，这个和尚的头有些像一颗黑橄榄。


    苦渡大师并没有与众人寒暄，只是径直坐到属于他的那个座位上，随后便开始念诵起了经文。


    在他左右两边的僧人，也同他一样，瞧着木鱼，低声吟诵，在苦渡大师念到一个段落时，便一齐大声答应，说出几个佛号。


    如此反复，这个讲法会倒像是一场能剧，或者交响乐那样，充满了规整有序的节奏和婉转的转乘起伏。


    只是李三胜毕竟平日里不听佛经，永远挂在口头上的就只有一句“佛祖感谢你”。


    遇上如此盛大的法会，他更是感觉生理不适了。


    此刻，他坐在蒲团上，听着前边十分密集，不绝于耳的经文念诵声，只觉得脑袋里有一万只蚊子飞来飞去，不时撞到他的头皮上，让他晕晕乎乎，坐立不安。


    李三胜只能强行闭上眼睛，装作陶醉于经文中的样子，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屏气，以免引起别人的注意。


    但很快，他这种担心就变得很多余了，因为随着法会的进行，大殿内的众人都已进入了某种失神的状态。


    他们的眼神从专注变成空洞，神态由最初的虔诚转为呆滞。


    【果然他们也跟我一样，听这帮和尚念久了脑子里已经一团浆糊了。】


    李三胜不由得笑出了声，这声响吓得他赶紧双手捂住嘴巴，可他却发现周边的和尚依旧没有被他打扰到，只是呆呆地盯着苦渡大师所在的位置。


    要知道他身边的这些和尚也不是什么善茬，一个个在他刚进来的时候正摩拳擦掌，准备踢馆呢。


    升座讲法，很多时候其实就是摆擂台吵架，每每这种时候总有些僧人或者居士，准备好了自己的一套理论，打算用来给主讲人下绊子，为难那位讲法的和尚。


    名为交流，实为吵架，这就是李三胜对于自古以来这类活动的看法。


    只是这会儿苦渡才带着众僧人做完第一轮功课，刚念了一些基本的佛经呢，场下的众人似乎就已陷入了痴呆的状态。


    只有苦渡和尚与他左右那些人仍然气定神闲，目光如炬地看着大殿内的众人，这不禁让李三胜刚放松的神经又绷紧了。


    念慈和善再次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他还是像刚才一样，气定神闲，眼睛有意无意地瞥了一下众人，那不是闪避的眼神，而是压根不屑于正眼看在场除了苦渡之外的任何一人。


    “住持？”


    他谦卑地向坐在正中间的苦渡大师行了个礼，似乎是在寻求他的同意。


    “善！”


    苦渡嘴里只吐出了一个字，接着手朝他摆了摆，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念慈和善得令，又向他鞠了一个躬，接着敲击木鱼，口中低声念诵：“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刚开始他念的很慢，一个字一个字慢慢从他嘴里像牙膏一样挤出来，后来他上下两片嘴唇张合的速度越来越快，像是流水线上两把切割蔬菜的闸刀，佛号像机关枪子弹一般不停射出。


    刚开始是他一个人在念，后来坐在讲台上的那些和尚也跟了进来，对上了念慈的节奏，一齐诵念。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似乎整个仙云寺都被念诵的声音所笼罩，使得整座寺庙与现实世界隔绝开来，单独化作了一处属于这块佛门圣地的空间。


    【耳朵，耳朵好疼！】


    如果说刚才的经文念诵环节像是一万只蚊子在他耳边盘旋，如今这整齐划一，节奏奇快的佛号就好像一万根针正在往他的耳朵里，争先恐后地挤进去，让李三胜的脑袋都要炸掉了。


    就在他快要忍耐不住时，一直坐在他旁边的众和尚竟然一个个都站了起来，动作和速度整齐划一，仿佛同一条链条上的齿轮一般。


    来不及发呆，李三胜也赶紧站了起来，在这种时候，表现得同群体不一样是极危险的事情。


    是的，李三胜是来仙云寺的众人之中，唯一没有受到木马病毒攻击的人，或者说其实他也受到了攻击，只是尹秀事先在那串念珠里加入了更新过的防火墙系统，使得他没有受到感染。


    相信此时处于云层之后的尹秀，已经收到了数十页木马病毒攻击的提示。


    此时，那些已经陷入癔症状态的僧人还有信众，都将双手摆在胸前，收起中指和无名指，让两手的另外三根手指搭在一起，做出了一个专属于慈航宗的手势。


    他们的口中也不停地念叨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句佛号，而且是以一种整齐划一，抑扬顿挫，甚至连音色也趋近相同的方式在念诵。


    李三胜不禁开始怀疑这大殿里的人，是不是被慈航宗的僧人偷偷安装上了同调器，不然何至于如此的统一？


    但此时他已无心顾及更多，光是要稳定住自己的心绪，使自己不至于因为发抖和生疏而暴露出来就已经很困难了。


    【大人，你为什么只是看着？难道我们已经不是合作伙伴了吗？】


    李三胜在心里不住地吐槽着，他原本只是答应尹秀到这里来现场直播，跟远古时代的人在身上藏一个摄影机去电影院偷拍那些限制级的电影一样，这是一件并不光彩但是很简单的事情。


    可随着情势的发展，李三胜已经惊恐地察觉到，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


    要是那天在街头，他不是凭着自己跑的比鸡还快的速度离开了那片街区的话，恐怕他那时候也会像这大殿里的人一样，陷入某种痴愚癫狂的状态之中。


    “佛祖，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吗？你的小弟们做的事情，是你想看到的吗？”


    李三胜在心里不停地嚎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