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多数人都已经对无尽的旅途感到厌烦的时候，萧言却还是一如既往地进行着自己的工作，依旧充满热情。


    因此，有人怀疑他是一个苦行僧，或者有某种特殊的爱好，所以用投身一份痛苦的工作来折磨自己。


    但不是痛苦还是快乐，几十年的时间终究是太长了，不管是什么都会腻烦的。


    可萧言就这么在岗位上勤勤恳恳工作，保持了这份热情接近一甲子的时光。


    “他曾经跟我提起过自己的研究项目。”


    青鸢把手掌托在下巴底下，看起来像是在努力回忆，但事实上只要她想，凭着强大的系统算力，不管是多久远的记忆，都可以在几毫秒之间全数被找到。


    所以她的动作在尹秀眼里，显得既造作又多余。


    “萧言博士的工作复杂而又多变，他一方面在考古，另一方面又在创新，今天在推演超前的科学假说，明天又会去演算古早的数学模型。”


    “你很难分清楚他的喜好和兴趣，他到底是喜欢旧日的时光比较多，还是对未来有更多的野望，反正他的研究是割裂的，各种东西不管在哪个层面上似乎都没有联系。”


    “后来，我才知道，他正在试图建立一个关于大过滤器的数学模型。”


    在尹秀目前所处的只有两百多年的惑星纪元，以及萧言所出生的那个纪元之前，在蓝星上，曾经还有过许多已经无法追溯，被统称为“史前纪元”的文明存在。


    事实上，对于把目前考察到的十几个林林总总，发展程度，存在时间长短不一的十几个文明统一划到“史前纪元”这个大类目里，惑星纪元的学者们是不认可的。


    不过，要是他们了解到萧言已经将发现的文明数量扩大到了近百个，那这些学者估计也会同意人们肤浅粗暴的归类方法。


    萧言的考古方式极为特别，他身处昆仑之上，不说离蓝星极远，就是太阳系也成了星图上无数小点的其中一个，根本不可能进行实地考察。


    因此他是通过建立一个数学模型来支持自己的考古活动的。


    通过青鸢默许的违规操作，他把自己的大脑连接入昆仑的主系统之中，把昆仑号当作操作系统。


    然后将休眠中心中上万休眠者当做处理器使用，利用了他们因为休眠而暂时闲置的大脑算力，一个超级计算机就这样完成了。


    超级计算机，加上大数据推演，在这种粗暴的模式下，萧言运用庞大的算力，将蓝星上所存在过的文明大致推演到了97个，有的文明存在的时间里，许多星星都还未曾出现在星图上。


    “你猜博士看到了什么？毁灭，一个又一个文明毁灭的火光！”


    “不管是石器时代，农业文明，工业文明，原子能的，反物质的，即使曾出现过在我们之上，把银河系当成后花园的文明，它们最终迎来的结果还是毁灭。”


    “这些文明全都不是毁灭于外部的敌人之手，而是因为天灾或者内战，一颗小陨石，或者一场瘟疫和战争，人类的文明转瞬就灭亡了。”


    大过滤器假说，一个残酷而又冰冷的预言。


    最初，它被纪元前的科学家们用来解释为什么银河系中一片荒芜，他们的飞船在任何地方都找不到生命的迹象。


    这个假说认为，人类在宇宙中之所以如此孤独，是因为生命的诞生是一件非常艰难又小概率的事件，人类之所以能够出现，也不过是因为运气好而已。


    学者们认为蓝星人类幸运地通过了大过滤器，因此得以在造物主残酷的尖刀下存活。


    但是萧言的考察结果推翻了这一切，从多轮文明的灭亡中，他清晰地察觉到：人类并没有通过所谓的大过滤器，那一轮轮毁灭的文明就是最好的证明。


    “从远古直到无尽的未来，文明一遍又一遍地倒在大过滤器之前，我们踩着前人的尸骨蹒跚前进，到头来也只是为了给后人铺路。”


    “而后人，终有尽时。”


    留给人类的时间不多了，这是萧言通过大数据推演得出的结果，但他仍搞不清楚，到底是在什么限制着他们通过大过滤器。


    “因此，他对我诉说了自己的两个计划，希望我能够帮助他一起达成。”


    “事实上，我一直在帮助他，要不是有我的默许，凭他的权限根本不可能动用昆仑的主系统来为他服务。”


    青鸢对于萧言的想法本身并没有多少兴趣，她只是抱着一种找乐子的心态，随便跟他玩完。


    为了找到通过大过滤器的方法，原本萧言有两个前置计划。


    一个是跟原本一样，随着昆仑号在宇宙中继续漂泊，寻找一处合适的宜居地再次建立文明。


    另一个就是找到新家园的希望渺茫时，重新回到蓝星之上，在废墟上重建家园。


    在这之后，通过不断地大规模社会性试验，来找到最适合的生存方式和社会结构。


    要实现这个目标，他们首先的目标就是回归蓝星，或者为回到蓝星做好准备。


    这个想法他也曾跟少数几个人聊起过，但并没有人给他积极的回复。


    因为那时候，在大数据的推演之中，文明的毁灭是必然的，他们都曾经在超视距望远镜上亲眼看着蓝星上最后一缕火光熄灭。


    在那抹光芒熄灭之后，蓝星就成了人们极力想要忘却的伤疤，望远镜被用来搜索别的星系，再也不曾往那个角落移动一下。


    只有萧言坚信，他们最终仍是要回归故乡的，不管走了多远。


    所以他一直在暗中做准备，不管是对数据的推演，还是新模型的建立，只要对于回归蓝星有帮助，他都会研究。


    他终日将大脑连接在计算机中冥想，不吃不喝。


    随着时间推移，青鸢惊讶地发现，在某些时刻，通过昆仑计算机进行海量推演和计算的萧言，他的神态和意识仿佛都超脱了昆仑的限制，飘荡到了宇宙之间，隐隐已有了圣人的姿态。


    “博士将会成为天地开辟以来的第一位圣人，时至今日，我依旧是这样认为的。”


    青鸢的眼里此刻只有崇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