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北军大营。


    刘福通揭开营帐，里面稀稀落落躺着十余兵士，人人有气无力。


    看到刘福通之后，抬头喊了一声“刘大哥”眼中流露出希望的光芒。


    刘福通暗然摇了摇头。


    看到刘福通的神情，几个士兵低头垂泪，几个士兵眼含愤怒。


    “狗皇帝，狗朝廷。”


    一个士兵愤怒的将嘴中嚼着的干草，狠狠丢在地上。


    自李善国死后，小皇帝重新独掌大权，朝廷就很大方，为了稳定军心，小皇帝大肆赏赐军中诸将，隔三差五的也会发下酒肉赏赐诸军。


    这些个大头兵，在李善国的管理下，平日训练不断，伙食也只是一般，只有一些勉强够家人生活的俸禄，赏钱那是想也别想。


    一看皇帝这么大方，也都说李善国死的好。


    只是这好日子没过得几天，因为朝堂的混乱和小皇帝的挥霍无度，李善国几年攒下的那一点家底很快就被挥霍一空。


    朝廷没钱了，小皇帝发不出钱粮，只能下令军队自筹粮饷。


    什么是自筹粮饷，说白了就是让军队自己去抢。


    可是李轨等人的下场还历历在目，这些大头兵都快饿死了，自然不怕，可那些将军们却是怕的。


    只能将贪污下来的钱粮，拿出来一些，让手下的士兵们熬着，希望熬到秋收结束，朝廷有钱了，能发下来。


    只是随着李善国得了个‘文专’的恶谥，诸多年轻俊才发配边疆，负责监察天下百官的皇城司也随着徐偃的离开而垮台。


    朝堂已经乱了，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大周没救了。


    也是。


    早在小皇帝不听劝告将朝廷迁回洛阳的时候，其实大周就已经快要完了，只是有王浮震慑天下，又有李善国苦心维持，这才让那个快死了的大周，有了些回光返照的样子。


    可是就是这么个将自己熬死的救时宰相，却得了个这般下场，谁还会再为小皇帝出力，大家都做湖涂蛋好了。


    该贪就贪，贪够了等着改朝换代，贪够了等着好好为新朝效力。


    这就是现在百官的想法。


    只为自己权欲，心中无大义，无百姓，无天下，这就是‘独夫’。


    听得自己兄弟骂皇帝，刘福通皱眉，低声喝道：


    “闭嘴，你想死吗？”


    那兵士哈哈一笑。


    “大哥，你认为我们这样下去，能活几天，小弟家中已经断粮三天了，小弟饿死了也就罢了，你侄儿才两岁啊，孩子他娘每天就喝些树叶煮的汤水，哪有奶水给孩子吃？”


    刘福通默然，长叹一声道：


    “会有办法的，会有办法的，将军说了秋收结束，朝廷一定会发下钱粮的，再等等，再等等。”


    听得刘福通的话语，那兵士勐然站起，却又因为长时间的饥饿和起身太忙，眼前一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小六...”


    听得兄弟们喊声，小六摆了摆手，闭目片刻之后，重新睁开双眼，惨笑道：


    “大哥，他们的话能信吗？当初才来洛阳的时候，有多艰难，可有李相坐镇，咱们也能吃的上粗粮，家里人也能活下去。


    可现在，才几个月，那狗皇帝就公然让我们自己去抢粮，这狗屁朝廷还要他做什么？”


    小六的愤概也自影响了其他人，本来还想劝解几句的众人，此时都抱着长枪陷入了沉默。


    刘福通沉默片刻，有些颓然问道：


    “那你想要如何，难道造反？”


    刘福通本只是无奈的言语，毕竟就这么十几号人造反不是找死，哪知小六却是坚定的点了点头道：


    “不错，刘大哥，俺就是想要造法，我已经打听到了，韩校尉今夜便要发动兄弟，杀了刘眸那个混蛋，然后亲自去洛阳城里，问一问狗皇帝。


    这天下还是不是他郭家的，为何他一点也不在乎。”


    刘福通大惊，看了一圈其余人，只见其余人都默不作声，显然早就知道。


    “你们都知道了？”


    众人齐齐点头。


    “大哥，咱们也反了吧。”


    “刘大哥，反了吧。”


    ........


    刘福通踱了几步，看向小六问道：


    “你想造反的事，有没有和其他人说过。”


    小六点了点头道：


    “俺已经和张四郎约好了，您要不回来钱粮，俺今晚就和他们一起行动。”


    刘福通长叹一声道：


    “湖涂啊，这是何等大事，那韩山童却传的谁人都知，用不了多久，刘将军定然也会知晓，哎......”


    小六一愣，眼中也有些慌乱，不过口中却道：


    “知道就知道，打不了和他拼了这条命就是。”


    刘福通没有理会小六的嘴硬，心中念头急转。


    “小六是我手下的兵，刘眸心恒手辣，宁杀错无放过，即便现在将小六交上去，告发韩山童，自己以后也休想好过。


    投靠韩山童也不行，以刘眸的手段，即便现在不知，一会也就知道了，韩山童绝不成功的可能。”


    心中思虑许久，刘福通心下一横，看向众人道：


    “小六已经牵扯进去，我等和他一帐，日后定然没有好下场，如今只能先下手为强，众兄弟能不能信得过我。”


    众人一愣，也反应过来了其中的利害，一同起身拜道：


    “我等唯刘大哥之命是从。”


    刘福通点了点头，招了招手让众人围成一拳，轻声说起了自己的谋划。


    过了片刻，众人点头应是之后，开始穿戴，而刘福通则是找了一根麻绳将小六捆绑起来。


    “委屈你了兄弟。”


    小六不在乎的摇了摇头道：


    “只要能吃上饭，能让我家孩子有奶吃，小弟死也甘愿。”


    刘福通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再说。


    等众人穿戴整齐之后，刘福通低声道：


    “众兄弟等会只要听见我的喊声，便杀进帐来，万万不可耽误。”


    众人点头。


    “大哥放心。”


    ————


    众人押着小六，一起来到刘眸的中军大帐。


    才接近就被刘眸的亲兵拦了下来。


    “刘都尉，你怎么又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将军亲戚呢，一天一趟，今日这又是闹那一出啊。”


    亲兵调笑，另外几个把守的亲兵也同时笑了起来。


    刘福通长叹一声道：


    “是我管理不当，手下有人参与造反，小弟已经将其擒下，特来禀报将军。”


    听得造反二字，几人收起了笑声，脸色转为严肃道：


    “你先等着，我去禀报将军。”


    “劳烦兄弟了。”


    中军大帐之中，刘眸也在头疼，朝廷已经一个半月没有发下粮饷，自己虽然有些家底，但一营三千张嘴，那里抗得住。


    听得亲兵禀报刘福通来告发有人造反之时，刘眸极为火大，在他看来，自己已经拿出自己的家底给众人活命，这些混蛋不感激自己就算了，还要造反？真是岂有此理。


    “让他进来，本将军倒是要看看是谁有这般狗胆。”


    亲兵答应一声，不过一会就带着刘福通和捆得死死的小六走了进来。


    至于其余人则是被拦在了帐外。


    “将军。”


    将小六丢在地上之后，刘福通躬身行礼。


    刘眸摆了摆手道：


    “你也跟随本将军多年了，不必多礼，说吧，怎么回事？”


    虽然如此说，但刘福通还是抱拳行礼之后才说道：


    “启禀将军，营中有人勾结想要造反，末将手下有人参与，还想策反末将，已经被末将擒了下来，就是此人。”


    说完一指小六，小六也是演技在线，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刘眸大怒，一脚踢翻桉几，从上方大步而来，朝着小六的肚子上就是狠狠一脚，一脚踢完，小六疼的头上冒汗，嘴中“呜呜”。


    刘眸低身一把将堵在小六嘴中的破布扯了下来，扯的太急，竟然将小六的一颗门牙都给连带着拽了下来。


    “是谁串联你们要反本将军的，说。”


    说着又是一脚，小六满嘴是血，疼的闷哼了一声。


    “说，是谁敢反本将军。”


    “说你娘，是老子要反你，你个狗日的。”


    小六一声大骂，一脑袋将刘眸顶了一个踉跄。


    刘眸大怒，刚要抽刀，突然一直站在身旁的刘福通，从下摆出抽出一柄短刀，朝着刘眸就是一捅。


    “杀。”


    “啊...原来是你个狗杂种要叛我。”


    刘眸痛的大呼一声，连忙滚地，躲开第二刀。


    刘福通抽刀之时，顺势一刀将小六的麻绳砍断之后，躲开亲兵的一刀，向着刘眸追杀而去。


    而帐外听到喊杀声之后，本来正在巴结亲兵的众人也露出了獠牙，从下摆之中抽出短刀，将两个亲兵乱刀捅死之后，冲入了帐中。


    当众人冲入帐中之时，只见刘眸已经被刘福通砍下了人头，双目圆瞪，死不瞑目，而小六也夺了一把长刀在和一个亲兵砍杀，刘福通则是在两个亲兵的追下，勉强抵挡。


    众人一拥而上，三个亲兵不到片刻就已经被斩杀殆尽。


    刘福通不敢喘息，夺过一柄长刀之后，拎着刘眸的人头，走出帐外。


    而小六则是丢了手中的兵刃，在地上捡起几块刚刚刘眸踢翻的糕点，那糕点之上还沾着血迹。


    小六也不管，将其全部塞入口中，噎得直翻白眼，也舍不得吐出来。


    众人同样在帐中翻找食物，每人都垫了一点肚子之后，这才提刀追着刘福通而去。


    —————


    崇圣十年六月十七。


    洛阳北军叛乱，以勇烈校尉韩山童为首，都尉刘福通为先锋，杀了北军义武将军刘眸，得其粮食财物。


    韩山童和刘福通拿出全部粮食财物分给北军将士，北军归心。


    次日两人带领三千北军偷袭洛阳，洛阳城破。


    大周皇帝在几个心腹的保护下逃出洛阳不知所踪。


    韩山童和刘福通得了洛阳之后，大肆搜查百官，得了粮食一百八十多万担，金银财货无数。


    以此为资本，大肆犒赏，收复诸军，与诸军将领结为异性兄弟，共三十六人，以韩山童和刘福通为首号称三十六天罡。


    先是打出了为李善国等人平反的旗帜，痛斥小皇帝继位以来的种种昏庸。


    而后又扶立小皇帝的儿子即位，改元‘建康’。


    韩山童自命尚书令，天下兵马大元帅。


    刘福通任兵部尚书，尚书省平章政事，大将军。


    在刘福通的谋划之下，二人抢先占了大义之后，又连忙大封天下节度使，任命书和重新立皇帝的邸报，一起通传各方。


    天下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