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李善国李大人听完陈氏所说之后,微微沉凝片刻后,才说道:
“如此说来倒也不是无故杀人,也算情有可原,不过本官不能听你一面之词,便先将你收押,待得查明之后再作决断。”
说完之后低声喝了一句“来人。”
那在门内的两个税丁连忙上前,拱手道:“属下在。”
“将陈氏暂时收押,待本官查明之后再来处决。”
听得李大人的吩咐,两个税丁有些为难的对视一眼,而后其中稍稍年长的那人,上前一步低声问道:
“大人收押在何处啊?”
待听得手下询问,这李大人才突然反应过来,这可不是州府衙门,自然没有什么牢房。
平日里这位李大人虽然因为习惯使然,也会处理一些镇子之上的琐事纠纷,但大多数都是一些小打小闹的问题,至多也就是当场打了板子便放走了,这杀人命案还是第一次,也难怪那税丁,不知道该将陈氏关在何处了。
李大人稍稍沉思便道:
“腾出一间厢房,暂做关押之用。”
年长税丁微微点头,和另外一人一起来到陈氏左右,低声道:
“陈女侠,请。”
如果说第一次叫陈氏为女侠,那是被其凌厉的杀气所慑。
但如今听得陈氏说完前因后果之后,如今这句“陈女侠”那便叫的心服口服了。
陈氏微微点头,而后朝着李善国盈盈一礼,这才跟着两个税丁进了衙门。
待得李善国来到陈氏家里之时,人群早已散去,院中那夫妇的尸体也没人收拾,鲜血流了一地。
微微皱眉,李善国蹲下身子,仔细查看了两具尸体,据都是一剑穿喉,极为利索干净,和那陈氏描述的基本一致。
将里里外外都勘察了一遍,又去了陈氏所住的柴房之中,仔细查看痕迹。
在其中也的确看到了那杨姓男子的脚印,到此,这位李大人心中已经有八九分确定杨氏所言为真。
不过其为了严谨,又自去周围询问了一番百姓。
结合周围百姓的描述,李善国已经将事情的原委从头到尾捋了一遍。
前些时日,镇上百姓被妖魔所迷,这位李大人作为亲身经历者也是知道的。
虽然杨氏只是说了自己所知道之事,但李善国已经猜出那杨氏夫妇心中所想,竟然是贪图这陈氏房产,这才闹出了如今种种。
心中思虑已罢,眼看天色不早,便回了衙门。
书房之中,李善国奋笔疾书,将案件经过从头到尾写了下来,又附上了自己的处理意见。
杀人者偿命,但念及其主动自首,加上是那杨氏夫妇歹意在先,陈氏反击,情有可原。
罪在反击太过,失手杀人,故请明公鉴,应罪减三等,充其家,流其身。
平时一般的小罪小恶,李善国自家便处理了,但如今此事涉及两条人命,并不是他一个税官能够处理。
加上青羊镇又没有牧民官,只能报到州府,由知州过目,拿到批文之后才可处置。
将文书叠好,用火漆封口之后装入小袋,而后收入怀中,小心放好。
过得一会儿,另外一名税丁前来喊其吃饭。
李善国放下手中的《大周律》,应了一声。
来到院中,李善国让众人先吃,端着要送给陈氏的饭菜,来到厢房门口,轻轻的拍响了房门。
“请进…”
陈氏清雅的声音从房内传出。
李善国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陈氏看到走进来的是李善国,起身一礼。
“大人。”
李善国脸上并无多少表情,微微点头之后将饭菜放在桌上,看着这个擦拭了血迹之后,有些素雅的女子。
其,实在难以想象,陈氏为何能如此决绝的刺出那两剑。
且既然有这般武艺在身,又何至于被那两人逼到了那般地步。
那两人固然可恶、可恨,一剑杀了也自痛快,可如此一来,她自己又能落得什么好?
如今即便自己已经将其定为失手杀人,但律法便是律法,再如何减轻,也逃不过一个流放三千里的结局。
而一个女子,即便身怀武艺,流放到边疆之地,恐怕也不会有甚好结果。
心中叹息,也有疑问,李善国当下便问了出来。
“陈氏,以你的武艺,当时想要逃出院子,应该并不为难,为何不稍稍忍耐,来寻本官,到时候有本官做主,那两人也讨不得好。
可你偏偏要下此激烈手段,将自己也给搭了进去,这是何苦来哉?如今即便本官想要保你,也自为难。”
闻听此言,陈氏忍不住看了这位李大人一眼,笑道:
“妾身其实从小就是个软弱性子,爹爹生前总是担心我以后会被夫家欺负,总是拼命干活,想为我多攒一些嫁妆,以后好能不受气。
可惜他还未等到我出嫁便先去了,当时爹爹新丧,镇子里又混进了妖魔,谢师兄被妖魔所迷,将我赶出家中,我没有办法,只能上了青羊山去寻那传说中的神仙。
也算我造化好,找到了老师,老师他老人家斩了妖魔,又传了我武艺,我还自以为否极泰来,高兴的回了家,却不想家产已经被人所占。
我在心中安慰自己,那杨家夫妇应当只是以为我已经走了,所以才如此,如今看我回来,定然会将家还于我的。
可是结果证明这只是我自己骗自己罢了,我越是忍让,他们便越是得寸进尺,逼我做妾不成,便想晚上混入房中强迫我。
幸得我有老师教授的武艺,才能自保,将那畜生打退之后,这二人不反思自己之过,反而要烧死我,平日里看着和善的邻居,怕被连累,也跟着一起骂我。
大人你告诉我,我还要再如何忍?
将那二人杀了,让那群人支吾不敢言,妾身一口郁气尽去,只觉得自家好似新生了一般,如今便是再让妾身重新选择一次,妾身也绝不后悔。”
说完之后,起身朝着李善国行了一礼。
“大人是个好官,妾身在此谢过,不过大人不用再为妾身劳心了,妾身求仁得仁。”
李善国嘴唇微动,最终却没有说出半句话来,只是叹息了一声,负手离开了厢房。
回到庭院,心不在焉的吃过饭食之后,李善国重新回到书房,将怀中的奏书拿出,削去火漆,重新在公文最后面,写了一段话。
“陈氏乃修道人弟子,还望相公小心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