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都峰。
张求道看着来千都峰寻他的陈志远、舒青峰,只有陈志远打过几次照面,舒青峰未曾见过。
“苦吗?”
舒青峰看着张求道凄惨的模样,不忍的问道。
张求道愣了一下,不解这个陌生人为何直截了当的问自己这个。
说不苦,那是自欺欺人的。
张求道前面十几年,历尽千辛万苦只为拜入仙宗,那样的日子很苦,也很绝望。
而自从塑造五行剑煞道骨以后,已经不能用苦能够形容的了。
这样的日子是折磨。
张求道从不是受虐狂。
可他义无反顾,甚至甘之如饴的坚持着苦修。
因为他看到了希望。
不等张求道想清楚怎么回答,舒青峰满是愧疚与无奈的低头,道:
“藏剑楼舒青峰未能救出楼主,请楼主见谅!”
舒青峰不敢相信楼主是怎么坚持下来的,他也越发不满青莲宗的做法。
什么面壁思过,面壁思过是要人生不如死的折磨,最后将人弄死?
欺人太甚!!!
张求道未曾见过舒青峰,但早就从魏贤民他们那里得知藏剑楼八大宗师之一的舒青峰。
舒青峰是人间剑圣苏安年挑战青莲宗失败后,江湖上崛起取代后起之秀。
也是除苏安年这个楼主外,藏剑楼八大宗师中的最强者。
“晚辈久仰前辈大名,今日终于有缘一见了。”
张求道也曾在忍受不了时,无数次想过能离开这里就好了,现在也适应了此处,不能离开倒也没有太过失望,反而笑着安慰舒青峰,说道:
“至于其他的,前辈无需在意,我之所以这般模样,纯粹是借此处来修行剑道。”
舒青峰只当张求道是在安慰他,再拜道:“藏剑楼无能,让楼主代我等受罚!”
张求道可不敢接受一位长辈的一拜,伸出满是还未愈合伤口的双手扶住,道:
“前辈真的误会了,虽然此处白日有黑影越杀越强,招招致命毫不留情。黑夜有罡风剔骨、煞气噬魂,乃世间极恶之地。”
“但于我们这些立志求道长生,只有毅力而无灵根之人,只要一心有道有心,不管在外面,还是此处,都是修行。”
“我若不幸真的死在这里,也算死得其所,不负此生追求。”
张求道自家知道自家的事,他只是经历了一天与黑影的厮杀,来不及恢复伤势,看起来吓人而已。
虽然中途也有数十次险象环生,可张求道并不后悔。
因为,他同样收获巨大!
张求道从没有埋怨藏剑楼连累他,这条路本就是他选的,长生本是逆天路,那有什么安全一说。
听完张求道的话,再看张求道满脸真诚的表情,耿耿于怀不能救出张求道的舒青峰动容了。
“楼主一心向道故能苦中作乐,迎难而上,但还请楼主保重身体,修行路漫漫,唯有活着才有希望。”
“晚辈铭记前辈关切!”
张求道又询问道:“我在此处与外界断了联系,还请前辈告知我藏剑楼如何了?您又为何出现在此处?”
舒青峰也没有隐瞒,从张求道被罚开始,除了魏贤民与一些涉及修仙世家的事没有透露,其他的都尽可能解答。
毕竟,陈志远还在此处,有些事不能说。
可即便如此,当张求道知晓藏剑楼为了救自己出去,不惜向青莲宗献上一块灵金,以及灵金背后的灵脉,只觉得很不可思议。
可再听到为了运送灵金,十多名藏剑楼弟子遭到五行宗疆域内的江湖人士围攻,仅袁雷一人存活。
张求道还是感觉到悲哀。
青莲宗疆域如此,五行宗也同样如此。
“一代代藏剑楼弟子用性命换来的寻灵之法,却成为了藏剑楼弟子的原罪,世家窥探,江湖同道劫掠,真是何其可悲!”
张求道很清楚“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可这一刻却还是觉得无比的难受。
就因为你们没有,因为你们比别人强,就可以有恃无恐的强取豪夺?
这是什么强盗逻辑!!!
“这些还请前辈转交给藏剑楼弟子用来护身!”
张求道拿出一个木盒,里面装着他以前制作的五行剑煞符箓,全数交给了舒青峰。
五行剑煞符箓可以再制作,即便没有剑煞,也可以炼制其他符箓。
“这些符箓竟带有几分剑煞,也不知道是那位师弟制作的。”
陈志远有些诧异的看着木盒,感受着几乎要穿透木盒的剑煞,暗暗猜想。
这些符箓流入人间,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但是陈志远没有阻止,只是暗自惊醒自己,红尘多苦难,万万不能卷入其中,耽误了修行。
“楼主,此符箓老朽受之有愧……”
“前辈不必说了,我也是藏剑楼一员,此物于我用处不大,藏剑楼当前更需要!”
在张求道的一再坚持下,舒青峰接过木盒,心里更觉得受之有愧,暗暗感慨:
“曹云你们当初断言楼主不是苏兄传人,如今看来都错了,苏兄选择小楼主,是因为他那千磨万击也不动摇的毅力,以及大是大非面前能为他人考虑的心性。这般毅力与心性,世间能有几人?苏兄的眼光岂是我等可比!”
舒青峰本就万分懊恼未能将张求道救出来,张求道反倒将自己用来护身的符箓给了藏剑楼。
这让舒青峰心中下定决心,若是张求道不能生还,从此以后藏剑楼与青莲宗再无交集,未来也会想尽办法向青莲宗讨一个公道。
依依不舍告别后。
舒青峰踏出青莲宗外门,看着等候多时,眼巴巴看着自己的藏剑楼众弟子。
噗……!
舒青峰再也忍受不住内心煎熬,气血攻心,当场吐血。
“舒老……”江启玄三步并作两步跑来扶住。
“我此生已到尽头,唯一遗憾未能将楼主救出,我死后,将第三封信送去藏剑楼。还有,此为楼主给予藏剑楼的符箓,善加利用,必不能让楼主失望!”
舒青峰在来时留下了几封遗嘱。
在第三封信中,舒青峰早已经预料到了这最坏的局面,将一切已经交代清楚。
舒青峰说完,放下心中最后担忧,一身浑厚的真气不再护持身体。
这一刻。
舒青峰犹如回光返照一般,浓烈的气血生机在他身上翻腾。
舒青峰朗声道:
“藏剑楼诸弟子听着,藏剑于心,不忘长生,哪怕,长生再是遥不可及,也别放弃希望。”
“武者不当病死床榻之上,以武入道,道不可得,那便破开仙门,为武立道!!!”
“楼主,还有诸位藏剑楼弟子,人间过客舒青峰,拜别人间。”
这清亮的声音似那龙吟,响彻整个青莲宗山间。
舒青峰彻底释放了滚滚真气,将他的身体化作烘炉一样,扭曲了周围的空气。
“武道不可长生?老朽偏不信这个邪!”
一拳挥出,滚滚真气犹如巨龙催动了天地灵气。
这是是舒青峰对天地不公的宣泄。
轰隆隆……!!!
雷霆之声从天际响起,乌云汇聚。
舒青峰脚踏虚空,步步登天,以人力展露出修仙者才能做到的御空。
此刻,在舒青峰的身上看不到一丝一毫的苍老与衰弱。
满头白发化青丝。
苍老容颜变得年轻几十岁。
枯瘦的身体变得挺直魁梧。
在他身上再找不到垂垂老矣的死气,有的只是于天地抗衡的雄壮身姿。
远处,一名名闭关修炼的青莲宗修仙者被这巨大的动静惊醒,眺望远方,见雷霆滚滚,竟有几分天雷之象。
“哪位前辈在渡劫?”青莲宗外门弟子们面对近在咫尺的天象,无不惊骇。
“未曾想,闭关七十余年,人间竟又出一真武,依然在我青莲宗崭露头角,可赞可叹。”
青莲宗内门,修仙者们很快看破雷霆徒有其表的虚实,知道不是什么修仙者渡劫,欣然的看着这一幕。
内门长老衡虚子、凰音、时治摇头叹息:
“武道虽妙,可人力有时尽,而长生贵在恒久,岂是人力可持?武道错了,再强也只是镜花水月,无缘长生。”
勇气可嘉,奈何生来无灵根,长生无望。
“这是宗师?不可能,宗师做不到,难道是大宗师?”
章御命距离十数里外看着天际之上,雷霆映衬着的身影,惊惧后怕到了极点。
当初差一点点他就想对舒青峰动手,还好最后忍住了。
否则,此事他怕是坟头草三尺高了。
“不,这是拳圣!!!”
同样用拳成名的王君越狂热的看着以拳御气,以气催天地的舒青峰。
那便是武道至高境界,人力撼天地。
千都峰。
便是笼罩青莲宗的法阵,也无法将外界这一幕隔绝。
看着站在云巅之上,雷霆犹如在掌的年轻舒青峰。
张求道听着耳边回荡的声音,明白这是回光返照。
“张求道拜别前辈!”
张求道再次拜道。
他们才见过一面,这一面却将成为永别。
人间匆匆皆过客,求道长生之路,何其艰难!
舒青峰将一身真气引动的雷霆极力控制,在真气耗尽前的最后一刻,再次将一拳轰出。
万般雷霆砸在天穹之上,将天穹撕裂出了一道巨大的窟窿。
入眼,是无尽的黑暗,以及黑暗中一颗颗微不足道的星光。
临死前的最后一刻,舒青峰看着破碎虚空的场景露出一抹释然:
“所谓的仙界,便在星空之中吗?”
太玄界记载的仙界,就在那无穷黑暗中的光点之处。
原来,仙界离他们如此的近,又如此的远。
武道没有横渡虚空的力量。
武道如何能长生!
“若以武入道不可取,希望后人能为没有灵根的芸芸众生,开一条长生路吧。”
舒青峰想到了人间剑圣苏安年钦定的传人张求道,回头望去,透过云层看到了立在千都峰之上的少年。
“临死之前,见苏兄后继有人,可惜不能将藏剑楼交回他的手中,唉……”
自此。
舒青峰死了。
随着生机断绝,残躯在无尽的雷霆中化为灰烬,飘散人间。
而他撕裂云层留下一个巨大的洞口,在他灰飞烟灭的那一刻,一道金光从青莲宗内门射出,将舒青峰撕裂的云层尽数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