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同学来电
霍乱时期没有爱情,但有闲情,李荭躲在家中写作。
她是着名作家高爱莲的女儿。母亲十五年前被人杀害,父亲在国际老年节前去了牛城,准备给她的外公外婆拜节,谁知却深陷其中,现在生命垂危,跑都跑不掉。
她因此在什么事都不能做的情况下,决定开始虚构性写作,以此继承母亲的遗志,虽然母亲离世突然,并未有什么遗言给她,但她近期觉得对母亲最好的思念和纪念,就是学习她——在记者新闻性写作的所有闲余,用来文学创作。
这时手机振动起来。
李荭拿起来一看,屏幕上显现韩风。
韩风是她儿时在老家读书时的小学同学,长大后在一千多公里外的特区生活和工作,跟他从来没有什么联系。
两年前她去老家采访一个奇案背后的故事,找到案件的主办人时,却惊喜地发现居然是韩风。
韩风是牛城市刑警队的刑警,她则是南方特区报近几年跑政法口的特稿记者,无疑今后的交往可能会多,因此当时互留了电话和微信。
两年里,在微信朋友圈也偶尔有互动,不过联系确实不多。
此时她也就不想接听,便没有理会,准备让一轮的振铃声自然结束。
可一分钟后又振铃了,李荭伸过脑袋一看,还是韩风。
李荭思考片刻,按下了接听键。
当对方粗犷的男中音传来时,李荭也热情洋溢地对着手机喊:“韩警官,好久不见,牛城霍乱严重,你和家人还好吧……”
那边回答说:“我还好,家里都好,谢谢老同学问候!”
李荭客气两句后,就问:“请问老同学有……有何指示呢?”为了遣词,她中途还停顿了一下。
平时生活中,李荭说话都比较凌厉和缺乏温度,亲朋中好几个都曾婉转地批评她,因此她刚才记起了此事,便想努力控制住自己,让美女形象不至于太缺乏亲和力。
韩风的语气很平缓,客气一通后,话音略带低沉地说:“是这样,”清了清嗓子后就说开了:
“前几天,我们这里发生一桩命案,是香烟投毒案,就是犯罪嫌疑人通过香烟投毒,有两个年轻人死了,其中一个是你们猫城的,叫余向阳。你知道,现在全世界都拒绝我们牛城人外出,警察也不便到猫城调查。我们局里已经向猫城警方发了函,就是寻求帮助。但现在警力基本上都安排抗疫,猫城应该也是,所以委托调查这样的事我估计是慢火炖乌鸡。
“你是调查记者,速度快,有经验,也有工作热情,是否帮助我,注意啊,是帮我,不是单位,如果单位向你发出请求,那是不应该,也不符合条条框框的。我负责这个案子,除了带领一个刚毕业的新警察,就没有其他人,人手严重不够。
“你呢?只是帮我调查一下余向阳这个家庭,摸摸他周边人的情况,真正做刑案调查,我也知道不符合规定。你看,老同学有没有这个兴趣?
“还有,我今天之所以产生了这个想法,除了你曾经采访了许多刑案,对我们的工作比较熟悉外,还有就是,我今天履行调查去了你外公高鸿翔家。我发誓,以前根本不知道你爸是李立光,你外公是高鸿翔。今天在你外公家无意中看到全家福照片,认出了你。”
“等等……原因你不用那么详细……你说你去‘调查’我外公,那么也就是说,我外公是犯罪嫌疑人?”
“不是不是,我刚才不是说了嘛,是例行、例行,因为香烟毒杀案,你外公奉命给企业家梁伟达送香烟,事实上,香烟的来源在你爸那里,真要说嫌疑,你爸的嫌疑还大……”
“慢着,案子我知道,前天我市公安局的张副局长已经跟我讲了,死的是余向阳,我们猫城人,还有一个是你们牛城人。我爸每年都会最少送一条香烟给我外公,今年送的是什么高科技的‘尊享’,我虽然不知道我爸是不是送这个,但我看,既然企业家梁伟达说是我爸送的,这个应该就不会错。但问题显然,这是有人利用我爸、我外公给梁伟达送烟的机会,进行了投毒……”
“我和我们市局刑警支队有栏目合作,案子我本有兴趣,但前天说的时候我没有答应,原因你知道,现在差不多都在家禁足。可刚刚你给我的信息后,我为了我爸、为了我外公,加上你们两方警察都好像还信任我,对吧?那我就答应了!答应你的理由就不再是帮你,和帮猫城刑警了,而是帮我自己!”
“好,你这个理由不是没有道理,我不会反对,但我觉得,你也不要拒绝说是帮我们两方的警察。如果不是,理由单一的话,好像就有跟我们对着干的味道,所以……”
“不会。为老爸、老爷爷的理由并不渺小,作为守法公民,我们目标和目的一致,也是不会对着干的。你把这两天我还未获知的资料发给我吧,我再综合张局长给我的,晚上安静的时候,分析分析。”
韩风用方言说:“要得。”
李荭显然兴致被激发了,说:“你知道前天我怎么跟张鑫说吗?案子如果新闻性欠缺,我不想参与,因为没意思。”
韩风边思考边说:“你前天只是简单的认为,案子没意思吗?”
李荭轻轻一笑,解释说:“你想啊,如果没有意思,我为什么要有兴趣?我不是警察,我是记者呀!记者调查案子,那是狗抓耗子,多管闲事;而你们抓老鼠才是猫抓老鼠,是正道,是本职,是本分……我讲的意思,就是要有巨大的新闻价值,要能挖掘新闻本身背后的故事的,我才有兴趣。目前看,梁伟达是企业家,但不是全国性的,最主要的是,现在还不能判断是梁伟达毒杀,还是有人毒杀梁伟达?”
“不是,其实……”韩风还是不想老同学只是以给老爸、外公正名的这个理由来参与案情调查。
“我只问你——有没有重大的新闻价值?”
“重大的话,可能——没有吧。”
“就是说嘛。”
“但不过……”韩风有点含糊其辞,或者说把握不准下面自己要说的话。
“按劳警官的看法,死者之一余向阳,对了,你认识余向阳吗?”
“认识呀,怎么啦?”
“他可是全国创业青年,网红大咖啊。”
“这有什么呀!我三年前不跑政法口的时候,给他写过报道,就是办了个小网站,没有多大影响,做的事情也一般般,而且,他的为人还劣迹斑斑,符合你们对他的小偷定位。”
韩风很惊讶:“劳警官说,他发明了一个多功能的智能单车,还相当火。我网上查了下,确实是余向阳的名字,确实追随他的粉丝很多。可现在你说的,怎么跟余向阳母亲说的一个样呢?”
“什么?这不匪夷所思吗?”
“我在给你打电话的一个小时前,还纳闷呢,怎么余向阳的母亲会跟社会给余向阳的看法完全不一致,难道是两个人?现在你也是认识不一致,那么,这匪夷所思是不是就有了兴趣,也有了极大的新闻性?”
“是活见鬼了!”
韩风哈哈大笑:“活见鬼不就是最大的新闻嘛!”
“从抓新闻来说,确实催发了我调查下去,搞个水落石出的决心;从我的私心来讲,就是要证明我爸、我外公跟这件事毫无关系。”李荭爽直地谈了自己的看法。
“但你作为记者,记得要站在新闻公正性的一面哦!”
言下之意,不能因为是你爸、你外公就罔顾事实,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你是不能保证你爸、你外公就是完全清白的,他们每天做过的事情,见过的人,你能保证都是经得起查的吗?
韩风没有说出来,他知道,李荭的聪明,用不得自己把话说得太满、太透。
“李荭,还有一点,梁伟达你是认识的对吧?他也是你爸的战友,但你知道他和你爸、你妈之间的纠葛和嫌隙吗?请注意,我不是来挑事。作为警察,我才说出来;如果作为一个普通的公民,我说出这些,就不应该。”
是的,韩风说得没错,她李荭是认识梁伟达的。
记得十几年前,自己刚进报社,有一天,还未当社长的甄诚主任把她叫到社长办公室,说有人要与她见面。
当她有些忐忑地来到社长办公室时,发现一位长得魁梧的中年男子从一进门就盯着她看。社长介绍,中年男子是他爸的战友,也是她妈的同学。
而这个中年男子正是牛城长江集团的梁伟达。
在完成见面任务,下报社大楼电梯时,同在电梯的甄主任在电梯出口还跟她说,梁总是报社的广告大客户,他牛城的企业在猫城有工厂,客户也大多面向猫城,因此他需要将企业的产品和品牌在猫城广而告之,从而与报社打交道多,一来二去跟社长很熟了。
甄主任最后还意味深长地说:“社长不久会退休,希望你跟梁总建立好关系。”
后来李荭并没有专门去跟梁总建立什么关系,甄主任也并没有责备她。甄主任也在后来的几年里,照样一路顺风,实现了他的愿望:从主任上升到副总编,从副总编上升到社长。
“喂,在听吗?李大记者!”
李荭思想抛锚了,那边韩风不知老同学何种状况,又问了起来。
“在在。”李荭赶紧回应。
怪不得李荭思想开小差,甚至魂不守舍,因为这些年,外间总是传闻,她李荭长得跟梁伟达颇为相似。于是李荭跟梁伟达,就不仅仅是认识那么简单了。
它甚至让李荭尴尬,甚或愤怒。
为掩其尴尬,李荭既显得敷衍又很认真地说:“哦,过几天我去牛城,我也了解下梁伟达。”
生命安全最重要,韩风撇开话题本身,很郑重地劝解道:“牛城你最好不要来,即使你除了看你爸爸,还有另外的事情要办,也不要冲动,要对自己的生命负责,这里太危险了!”
“可是……”李荭准备说,本来我是放弃了这个想法的,就因为你现在这个电话一打,我就更要去了,但最后话到嘴边吞了回去。
“还是在猫城打打配合吧,调查下余向阳。哦,不,是警方来配合你。”
最后一句,韩风大概想到了美女同学的性格和为人,就故意把配合警方纠正为警方配合她。
同学间传闻,李荭离婚的原因,是家暴老公。所谓家暴,其实是老公出轨,被李荭抓了现场。中国女人抓小三,一般都是放纵老公而痛打女方,李荭却不同,她当场把老公打得跪地求饶,而对小三,一个手指头都没动。
李荭的爸爸李立光是退伍军人,又是法官,对女儿的保护意识比较强,就从小送她学了跆拳道,因此一般男人都不是她的对手。
“好吧,有新的情况,我微信里告诉你。”
李荭急迫要挂掉手机,并非兴趣大增,对人物调查迫不及待,也并非要拒绝同学,做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专写圣贤书”的书呆子,而只是心里不怎么痛快,想静静地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