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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三章 一壶酿了三年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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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曦正一点点消磨着挂在树梢上的朝露,冷清的贫妃巷中传出朗朗书声。


    坐在门口的沐人神情晦暗。


    只见他从腰间摸出一杆烟枪放在嘴边。


    “吧嗒,吧嗒。”


    烟雾缓缓扩散,漂浮在他周身数丈范围内。


    “先生,我昨夜新练了一个字,请先生过目。”


    此时姬牧从后院走来,读书的少年立即放下手中书籍迎了过去,从袖中抽出小块折叠好的宣纸。


    少年眼神明亮仰头看着姬牧。


    “唔,不错,你爹这辈子都写不出这么好的字。”


    姬牧语气温和,抬手拍了拍少年的脑袋,“去跟姐姐玩吧。”


    说罢身后阴影晃动,墨语从阴影中走出,牵着少年走远,她只有在这个孩子面前才会稍微露出一丝真容。


    院门口抽烟的沐人看着这一幕,咧着嘴角满脸自豪,自己儿子被主人夸了,当爹的能不高兴?


    只是高兴过后沐人眼底的忧伤便越发明显了,自从三年前主人被帝君禁足后,家里请的教书先生便不能再登门,甚至从那以后任何人都不能再靠近这座府邸。


    随着主人眉宇间的死气越来越多,沐人心头的阴霾也跟着越积越厚。


    师父死了,死在了城外千里亭,如今主人……


    沐人死死握住双拳,这三年来他不敢说出任何一个大不敬的字,他怕,怕因为自己说错一句话就有可能导致整个府邸被铲平,甚至脸上也只敢露出悲伤而不是愤懑。


    因为那位帝君很强,强大到他只要坐在那里就像一轮烈日,刺得京都所有修士不敢睁眼直视。


    “主人……”


    姬牧走到门口,挥袖扫了扫门槛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学着某人当年的样子坐下。


    沐人想要起身行礼结果被姬牧挥手制止,“他当年就从不让我坐在这里,说什么有失身份,哈,我一个贫妃之子有什么身份可言。”


    “主人……”


    沐人眼眶通红,嘴角亦有血丝溢出。


    “怎么,替我委屈?我姬牧若是觉得委屈,那这京都怕是装不下哦。”


    姬牧仰头望向天幕,像是在感叹,也是在自嘲,可他的语气中唯独没有怨气,因为他很清新的知道,这种情绪不属于他,也不可能属于他。


    “主人,沐人求死。”


    此时的沐人如同一头受伤的野兽,低着头沉声嘶吼,主辱,臣死。


    三年前师父求死,主人允了,如今他沐人只求一死,希望能用自己这条贱命换来主人一缕生机。


    姬牧抬手轻拍沐人的肩膀,他脸上始终保持着温和笑意,就像三年前接下那道圣旨时一样,这世间能让他动容的事情已经不多了。


    “三年前我拧不过你师父,所以让他离了京都,我知道他想拉着卢氏陪葬,以此来唤醒另外两家的血性为我所用,结果他死了。


    如今三年过去了,我还想再等等,也希望你能耐心一些,咱们主仆一起再等一等,好吗?”


    姬牧的语气总是那样温和,让听到人身心舒畅,这种力量不属于世间任何功法却又好似蕴藏着一种晦涩的天地伟力。


    这伟力来自于他胸中书海,来自于他这些年读过的无数文章,字字皆是真理,句句都是智慧。


    读书破万卷,胸中长存浩然气。


    缉侦司案牍库。


    雷鸣般的呼噜声响彻在案牍库前广场上,这已经不知是李二两第几次“醉死”过去了。


    自从三年前青鱼先生把前厅那张椅子搬到这里后,李二两便每日在这里饮酒酣睡,如此反复。


    袖中没了那片桃叶的李老眯眼晒着太阳,一如既往守着案牍库中的功法秘籍,远处的那些鬼影躲藏在阴影中不敢露头。


    时间就这样缓缓流逝着,对于这些鬼来说一天和一百年其实没有太大的区别,如今走出牢笼的希望已经破灭,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神魂腐朽之前尽量破境,只有破境才有更多的生命去虚度。


    这是一种让人绝望到极点的折磨,可也是活着的唯一办法,至于死?别开玩笑了,能活着谁又想死呢,更何况是他们这些恶贯满盈的恶鬼。


    董剑从案牍库大殿拐角处走来,默默坐在台阶上。空洞的眼眶看向那些鬼影,嘴角露出一抹讥讽。


    “三年了啊。”


    董剑轻叹,从袖中摸出一只早就去了封泥的空酒坛,这坛酒早在三年前师徒二人畅谈时就已经喝光了,只是还存留一些酒气被他封存在其中。


    时不时的董剑就会坐在这个地方拿出酒坛闻一闻残存的酒气,就像自己也喝了一大口。


    此时有脚步声从甬道中传来,董剑起身走回大殿后方,座椅上的李老睁眼看向甬道口的大门。


    一身农家女子打扮的丁宁推门走入案牍库广场,往生灯自行在她身前悬浮,跟着她的身影缓缓前行。


    “丫头,辛苦你了。”


    “不辛苦的。”


    丁宁朝李老行礼,莲步轻移走到李二两身旁默默放下一壶酒。


    三年来她每隔几天就会送来一壶酒,除了简短的寒暄外再无任何言语。


    醉梦中,李二两鼻翼耸动,也不睁眼伸手精准抓住酒壶送到嘴边,清澈的酒水流入口中,李二两打个酒嗝,继续酣睡。


    没人注意到他握着酒壶的手掌轻轻颤了颤,这壶酒叫白烧,烧得人心肝疼,也烧得李二两全身血液沸腾。


    也正是这一日,有位黑袍挎剑少年郎在浑河岸边斩杀了一名缉侦司甲字牌,四肢翻飞,头颅碎裂的血腥画面吓得河岸上的百姓四散奔逃。


    “二十七。”


    少年低声默念眼中尽是疯狂,这是他斩杀的第二十七名缉侦司甲字牌,距离他给自己定的目标还远远不够。


    当年的营山县死了多少人,今日的缉侦司就要用多少条命来填,甲字牌不够还有乙字牌,乙字牌杀光了还有人数更多的丙字牌和丁字牌。


    只是少年起步太高,甲字牌以下的那些蝼蚁,他懒得去一个一个杀,不过挥手出剑而已不值得他浪费太多时间,先宰了这些有能力反抗的才能让他感到兴奋。


    “爹娘叔伯,你们看到了吗?这些缉侦司的畜生与猪狗其实没有太多区别的,喜儿杀他们时,他们一样会害怕呢。”


    杨喜双肩耸动埋头低笑,一边笑一边擦拭剑身上的血迹,可惜长剑早已失了灵性,修士的血迹又极难清除,以至于他每次清理起来都十分麻烦。


    于是杨喜便把长剑伸入浑河中,借助汹涌的河水来冲刷剑身上的血腥。


    “小娃儿,你这样是洗不干净那些血迹的。”


    此时一道浑厚嗓音传来。


    杨喜扭头呲牙,眼中的戾气仿佛要溢出眼眶一般盯着说话之人。


    其实杨喜一早便注意到了说话之人,只是他懒得理会而已,其他百姓都被他杀人的残忍画面惊走,唯独此人一动不动坐在岸边垂钓,若不是痴傻之人,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找死之人。


    是的,找死,他杨喜眼中只有找死之人和将死之人,整个缉侦司的人是将死之人。


    让他感觉不舒服的就是找死之人,例如眼前这位正在垂钓的老人就让他感觉很不舒服,不光是老人说话的语气,还有那根没有鱼线的鱼竿。


    于是杨喜提剑走向老人,一想到接下来的血腥画面让他兴奋得全身颤抖。


    然而一道身影挡在了他前行的路线,也挡住了老人看向杨喜的视线。


    “滚开。”


    杨喜眼中戾气瞬间爆发,恐怖的杀意连同那道身影一并裹入其中。


    “我说……让你滚开。”


    几乎是一字一句,杨喜握剑的手青筋鼓起。


    “你不是他的对手。”


    身影没有移动分毫,任由杨喜的杀意疯狂撕咬他的护体真元,同时朝着垂钓老人踏出一步阴冷道:“岷山剑宗的人什么时候也成了缉侦司的走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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