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梁城有座荒废了许久的宅子,地里位置极佳,与主街只隔着一条巷子,算是城里寸土寸金的地段,住在这一片的人非富即贵。
然而蹊跷的是这宅子在牙行挂牌近半年,价格降了又降还是没找到接手的人,这都不说,就连左邻右舍都在近断时间内相继搬离。
偶尔有买主打听,牙子闷五都热情招待,做足了礼数,带人看完宅子也都还满意,结果到了约定签契的日子,横竖就是不见人。
对于这种情况闷五显然已经习惯了,摇摇头叹息一声,“这宅子怕是要砸手里咯”
闷五气苦,心里恨恨想着是不是把价格再降一些,这也怪他当初贪心,明明是个凶宅,可觉着有赚头他便自己掏钱盘下了宅子,想着赚上一笔,然后拿钱悄悄养个外室,家里那位实在是遭不住了。
结果非但没能及时出手,而且宅子闹鬼的事儿却一传十十传百,还越传越邪乎,最后闹得满城皆知,半年来劝退了无数买主,到最近更是连个询价的人都找不到了。
“他娘的一群长舌妇,郡守大人在府上被人拍成烂泥还不够你们嚼舌根的,咋就跟老子的宅子过不去呢?”
此时烈日当空,闷五心若死灰坐在门口唉声叹气,这一次亏到姥姥家了。
正郁闷着,就见一个高大汉子迎面走来,汉子穿一身黑色锦袍,衣角处暗金纹绣。奈何闷五没见识,认不出那是獬豸,在他眼中这就是一个不知名的怪兽图案,也就没太过在意。
他盯着的是汉子的脚步,照这个方向只要这汉子一直走,必然就是要来自己牙行的。
来生意了,闷五眼睛一亮,双拳紧握,别拐,别拐,千万别拐。
终于,高大汉子走到跟前,“听说你这里有宅子出售?”
“有,有有有。”闷五此时笑得眉眼不见,说话就要把人往里让,先上茶水伺候,聊开心了再看带去看宅子,这是他一贯的套路。
“茶就不喝了,带我去看看宅子,要是合适今天就能定下来。”三弦一副暴发户模样,眼皮子都懒得夹对方一下。
大人交代了必须尽快搞定,而且价格还不能太贵,要不然就全部人睡大街。
对此三弦倒是无所谓,荒山野岭去追杀那些犯了事儿的修士,多糟糕的环境他都能睡得香甜,可话是这么说,但事儿却不能耽搁,他真要是敢让大人去睡大街,丁姑娘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他。
小姑娘看着柔柔弱弱,杀起人来“飒飒飒”,喝心头血的画面至今还深深烙印在三弦脑海中,想想都害怕,惹不起惹不起。
“动作快些,手上有那些地段的宅子先跟我说说。”
三弦催促,闷五手脚麻利关了铺子的门,由于生意惨淡,原先的工人都被他辞退了,现在就他一个人又做老板还连带着打杂。
“这位爷,你听我说……”
闷五口若悬河,指引着三弦往那荒废宅子走去,一路上硬是把宅子夸成了风水宝地,只要住进去,往后子子孙孙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老子是买宅子,不是挑坟地。”
三弦冷不丁打断闷五的唠叨,一个眼神丢过去带上一丝极其微弱的真元震慑。
闷五只觉得给毒蛇吻了一口,一个机灵所有话都卡在喉咙处,硬是不敢在多说半个字。
好在这时候目的地也到了,朱漆大门略显斑驳,闷五尴尬一笑,熟练掏出钥匙开门,引着三弦走入宅子。
一通逛下来,三弦显得心不在焉,直接开口道:“说钱,别他娘的废话。”
他实在是没功夫跟这话痨耗了,其实这宅子他早就来过,里面打扫的还算干净,与那些富户的住宅没啥两样。
他本就是玩情报的密探,虽说这郡城不是他的地盘,但是只要给他些时间,关于这宅子的过往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儿。
自从接到了京都的指令后,易云就让他先行来到郡城打前哨,作为一个密探三弦早把这城里的大小事儿都打听清楚,就等着大人来呢。
这不今天接了易云的指令后,三弦就想到了这座凶宅,对于三弦来说在缉侦司眼里就没有凶宅一说,再凶还能凶过老子腰上系着的令牌?
听到对方如此说,闷五一番犹豫后道:“爷,纹银五百两,宅子归你,咱们可以立刻去官府过割,税由牙行帮着出了。您看怎么样?”
“五百两?你下子咋不去抢,明明是个凶宅,给你三百两,税钱也不用你出了,行就行,不行老子再去别处看看。”
三弦瞪着一双牛眼,险些把闷五吓尿。
完蛋,此时的闷五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对方是看似粗糙,实则是有备而来,这宅子的底细人家都打探清楚了,他再扯其他都没用了。
于是苦着脸道:“爷,三百两太少了啊,您再给添一些啊,这年头哪里不死人嘛,总不能一死人就一文不值吧,这宅子地段绝佳,而且小的每隔几天就请人洒扫一翻,工钱都花了不少呢。”
闷五是真的急了,好不容易遇上一个看着靠谱的,要是再放跑了,这宅子就真要一文不值了,到时候他就真是血亏了。
“嘁,少给老子扯,这宅子一夜之间主家上下死了个干净,二十五口人一个没剩,官府到现在都还没查出来凶手是谁。你小子图便宜,使劲手段,硬是把价格压到两百两从主家远房侄子手中把宅子盘了下来。给你一百两的赚头已经算不错了。”
三弦面带冷笑,他每多说一句,闷五脸色就白上一分,内心激烈挣扎,他知道对方说的是实情,也正是因为死了如此多的人,宅子才一直卖不出去,要不然这种地段的宅子岂会给他压价到两百两银子盘下。
此时看对方一副不卖老子就走人的架势,闷五彻底慌了神,最后一咬牙狠狠点头,从怀里直接掏出地契和契约。
“嘿,你特娘的这得是有多怕老子反悔啊。”
也不理会对方的嘲笑,闷五梗着脖子把契约递过去让三弦画押,前两次正是因为他没带契约,结果价格都谈好了,人家回头一打听不要了,差点没给他气死。
后来闷五就学乖了,随时把手续带在身上,今天终于等来了买主。
蚊子也是肉,多少还有一百两的赚头,不卖是傻子,闷五如此安慰自己。
至于过割的事儿闷五也不管了,反正对方说了不用他掏税钱,到时候他只要出面去官府配合一下就行,先把契约签了,钱拿到手才是正事。
一番交割后,闷五怀揣三百两银票喜滋滋离开了,看那速度好似身后有鬼追他似的。
出门后闷五笑了,笑的很开心,原本他已经做好了血亏的准备,如今还能有一百两进账怎么能不笑,因为他知道这凶宅是真的有鬼。
当初宅子盘下来后他请人洒扫,结果差点把干活的婆子吓死当场,几个婆子边跑边嚎,事后堵在牙行门口咒了整整两个时辰,最后闷五赔了一两银子的安神费这事才算揭过。
可事儿是平了,凶宅闹鬼也算是彻底传开了,过后闷五再想找人洒扫都没人敢接这活儿。
以至于他不得不自己动手,而且每次来都必须是烈日当头的时间段,哪知有一次点背,突然就变天了,乌云遮了天,宅子里阴风阵阵,一个七窍流血的惨白鬼影从窗口飘过,闷五当时就尿了,好在那鬼影似乎无法伤人,张牙舞爪从他身上来回穿透数十次,楞是连他毛都没揪下来一根。
回过神来的闷五逐渐恢复了胆气,至少能够站起来逃跑,从那以后他每次来洒扫都做足了心理建设,为了挣钱硬是扛着恐惧坚持到现在。
如今宅子终于出手了,他也算是彻底解脱了。
闷五走后第二天易云一行人就悄然住进了凶宅,三进的宅子占地不小,前院一颗槐树两人环抱,树影婆娑枝叶繁茂,再往后,水榭回廊一样不缺,两边飞楼插空可俯览院中景观,左右厢房宽敞明亮,最主要还是价格便宜,才三百两,简直是赚麻了。
易云很满意,拍了拍三弦的肩膀,“干的漂亮,这宅子我喜欢,闹鬼的事就不追究你了。”
易云说罢,目光幽深看向廊道尽头,那里光暗交接处浮空露出一只绣鞋,丝丝阴冷气息在廊道内弥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