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落锁,室内静寂。
街上的喧哗因这锁上的门,被稍稍拉远。
周明静静坐在轮椅上,早先不时抽搐的现象早已消失,他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毫无行动力的盲人一样,静静坐着。
不去在意意识中传来的雷霆般绚烂的灵魂画面,只一动不动地沉浸在这黑暗之中。
街上的人在说些什么?
听不分明。
关上的门被风吹动发出些微声响。
难以借此辨别出,轮椅与门的距离。
他甚至没有足够的意识去思考这些问题。
明明剧痛从未停止,周明却感受到一种难言的轻松与舒适。
不自觉扬起了嘴角。
“我为什么笑了?”这念头一闪而逝。
“今天不需要想这些。”
静静坐着,觉得无聊就试着去分辨遥远的街上的声响,听上一会儿,又不自觉慢慢散了注意力。
良久才会有一两个念头从心底出现。
“真好。”他想到,“明天也会这样。”
*
*
封笑笑随封明文老爷子赶到洪宁城,直奔极限武馆总部。
她第一次见到这些古风古韵的精美建筑,看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坐在悬浮车上,东张西望:“封爷爷,这里真漂亮,比明阳楼都漂亮。”
封明文哈哈大笑:“哈哈,这些可比不过明阳楼,有些东西,越旧才越好,你现在觉得它们漂亮,可真住进这里,还是没有老巷子里舒坦。”
“我决定了,我要辞职,酒吧的生意不做了!我要出去旅游!”
“爷爷支持你,不过得先给你提个醒,地球这么多城市里,洪宁城是最美的。其他城,大都比不过这里,顶多算得上风格迥异,到时候去了其他城市,可别失望。”
爷孙俩聊着天到了目的地,悬浮车停在极限武馆总部附近,两人却没进极限武馆,反而向一旁走去。
一身形挺拔魁梧的年轻人快步迎了上来。
“爷爷,笑笑。”
“一炼,你又长高了。”
封一炼今年19岁,身高1米90,站在两人面前,着实显得极高。
“嘿嘿,应该不会再长了。”
封明文拉住孙子的胳膊:“一炼,能成吗?”
封一炼笑容灿烂:“先让思思姐看看,要是真不好解决,再请那位。”
封明文声音低小:“那位还在家呢?”
“闭关,应是在的,我见过几次,神灵般的人物。”封一炼眼中生出近乎带几分狂热的憧憬。
*
周思思留爸妈在游戏里玩耍,自己退出虚拟宇宙,来到院子里,对院子里的一女孩儿说道:“小雯,一炼回来了吗?”
一身干练劲装的女孩儿回道:“思思姐,一炼回来了,我这就去叫他。”
“带那女孩儿一起。”
……
客厅里,封笑笑看着面前这位看起来年龄与自己相差无几的姐姐,着实难以相信这就是周家那位“妹妹”。
“不是都几百岁了吗?修行带来的效果竟然这么神奇?”
她眼中颇有期待,自己是不是真的还能有机会修行?虽然年龄已经不小,但笑笑自认武道底子从没拉下,只要能修行原能,她一定能有所成就。
周思思的智脑检测完封笑笑的情况之后,结果不容乐观。
没有对应先例。
她沟通智脑:“联系小白,把资料和检测结果传过去,让小白判断。”
智脑之间沟通极其迅速,思思很快收到结果。
“极其少见的近乎完美的基因异变,有基因衰减的微弱症状,表现出对原能的极度排斥,预计三年后进入基因崩溃期,已收集归档基因信息。”
周思思明白这代表了什么,她稍一思量,说道:“确实比较难办,我收集了信息,等到有了结果立刻通知你。”
她并没有说出结果,准备前往火星向哥哥的不朽级师兄请教一番,看有没有挽救的余地。
“谢谢思思姐。”
两人拜谢离去。
回去的路上,封笑笑坐在悬浮车上显得安静,窗外的美景失了颜色。
封明文老爷子安慰她:“地球科技束手无策,周家只是说难办,说明很有机会。”
笑笑温和地笑着:“连这位都没办法立刻下定论,看来真要给先贤添麻烦了。”
侧身倚着窗,她看向窗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却不知觉间泪流满面。
封明文未曾注意到小姑娘已经哭了起来,他只是怕笑笑心中有压力。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度过了小时候理所当然被珍视的心理阶段,最容易觉得自己毫无用处,容易自我否定,给别人带来麻烦就会很自责,不明白她本身的存在就是一份对很多人都很重要很珍贵的礼物。
他不在意地说道:“那你可太瞧得起自己啦,笑笑,修行之路,即修武也修心,到了先贤的境界,万事万物洞彻通透,哪儿有这么容易被‘添麻烦’,你这身体的问题,不过是小事,不要放在心上。”
周家,思思眼觉得爸妈应该短时间内不会离开游戏,索性直接乘自己的小飞船往火星去了。
……
封笑笑送别了老爷子,带上墨镜,回到飞花酒吧,打开门,轮椅上的人仍在静坐着。
天色已晚,笑笑将轮椅推到室内。
现在是休息时间,她并没有将这人送到床上的想法,只说到:“睡觉吧,明天见。”
轮椅缓缓伸平,笑笑离去、关门。
封老回到家中,几个人轰然围了上来,为首的正是封有安和李林。
“明文,怎么样?”
“周家大小姐也没法定论,让等通知呢。”
李林咧嘴大笑:“哈哈哈,好!肯定得先贤出手,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雪白的头发、褶皱的老脸、加上紫色的左眼眶,委实……有些丑。
谈起这个封明文就有气:“若早些告诉我,怎也不至于这么着急,周家那位刚刚闭关没多久,早几年,我孙儿还见到过几次呢,现在却悬了,大小姐会不会因此打扰那位闭关,都还两说。真打扰了……”
“唉。”他也不再多说,“怪我马虎大意,这么大的事儿,我竟然十多年都没发现,真是修炼入了魔了……”
李林老头搂住老兄弟的肩,嘿嘿奸笑:“怪我怪我,都怪老李不信任你,要不你再打一拳,打对称一些,显得好看。”
“去你的。”
“嘿嘿,明文,真没想到啊,你发力振幅恐怕不止八倍了吧?难道有九倍?这是铁树开花、要踏入行星级呀!”
封明文也不搭理身旁的老头,让封有安赶紧回去。
明天就要公选,要忙的事情那么多,留在这儿又能有什么用。
第二天,大街小巷没了那些宣传人员,显得平静许多,酒吧却早早开门营业,从中午一直忙碌到晚上,几个服务员连轴转,连休息的时间都少有。
有些人早早投了票,到处串场打探情况,大多数都是在静待结果。
封阳人明白封阳卫长在做什么,他们愿意支持。
到了晚上12点,整个酒吧都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等待着即将到来的结果。
周明微笑看着酒吧里上了年纪的一批人。
他们的样子,与往日里听到的,他们的声音慢慢联系到一起。
声音沉稳、总能一句话维持住秩序的,学徒级七阶保安封远行,原来是个挺着大大啤酒肚的络腮胡。
声音甜美、最爱八卦、年纪已经不小的张依,看上去丝毫不像四十多岁的样子。
腿脚最勤快的服务员李建勇原来这么瘦小。
“你睁眼了!能看到东西了?”坐在附近的封笑笑最先发现。
“能。”周明轻轻开口,声音一如往日,不显干涩。
“还能说话了!”封笑笑很开心,“看来你快要好了,真好。”
周明轻轻说道:“你爸爸做到了。”结果出来了。
“哦吼!”
“成功了!”
酒吧瞬间炸开了锅,所有人开始欢呼雀跃,嘈杂的声音慢慢变得规律。
“有~安~!有~安~!有~安~!有~安~……”
吵吵嚷嚷的酒吧,却难以隔绝时不时从外面传来的震动,那是其他“聚集地”的欢呼呐喊,整个封阳在这一刻沸腾。
封笑笑开怀大笑:“他有这么好吗?哈哈哈~”
周明微笑看着欢呼的人群:“看来是有的。”
他转头看向身旁的小女孩儿,这些人因为她的父亲而开心、呐喊、兴奋不已,她看着这一切,笑眯了眼、笑出了眼泪。
女孩儿轻声呢喃:“可惜我不能一直陪着他……”
在这嘈杂的环境中,本该无人能听到的声音,却被一人听到了。
“为什么?”周明问。
笑笑脸上笑容灿烂,眼角还挂着泪:“因为我只有两年多的寿命啦。”
她收敛了笑容,撇了撇嘴角:“基因缺陷,地球都治不好。”
周明出主意:“基因有缺陷,修行可以解决,身体进化,会自然弥补缺陷。”
“这缺陷让我无法吸收宇宙原能,连蕴含原能的天材地宝都没法吸收,根本没法进化。”
周明笑了,这问题,换做别人恐怕真的难以解决,但不包括他。
“我教你打拳,身体留不住原能,也能进化。”
封笑笑正低头擦拭眼角的泪痕,身体一僵。
她缓缓抬头,双目相视,似乎是因为看到了那份笃定,心中泰山轰然间崩塌,小女孩儿猛然抱住周明,瞬间泪如泉涌,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