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春城,花坊区。
后半夜,城东春风大道上,燃起火光冲天。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烧的正是堪称城东地标的花满楼。
花满楼附近十巷八街的人畜,大多都被这场冲天火光下的爆炸声、哭喊求救声,犬、马争相吼叫声等……诸多声音,给从睡梦中揪起。
恐怖的火光映照得沿途街景一片赤红,层层热浪更是乘风远走。即便是有不怕死的好事者,想要走近些围观这一幕惨剧的发生,都被这股无形的炙热,所逼得无法靠近百步以内。
期间,陆续有衣衫不整、灰头土脸的人,从花满楼的各处出口往外逃。
能够顺利逃生的人,必然是幸运的,但可以肯定的是,必定还有人被困在火场当中。
诺大一间花满楼,虽说夜间轮班的伙计人数会较少,但平日里因为吃喝玩乐一应俱全,生意向来就不存在淡季一说,若是加上那些流连在内里留宿的客人,人数估计会不下百人。
且看如今火场外头,能够死里逃生的,不过二三十人罢了。
火势只会越烧越旺,而能够有机会从火海中逃生的人,则只会越来越少。换言之,如今的花满楼,已然成为了人间地狱。
那些火海中的冤魂,即便没能亲眼所见,可随着热浪往外铺张的惨叫声,已足以让人听得头皮发麻。
也不是周遭围观的居民个个铁石心肠,见死不救,实在是这场火来得太突然,太猛烈。在火势已经如狼似虎之际,人力能够起到的作用,已经微之又微。
火海中,那两栋等高并列的双子楼,如今缠满了火蛇,再难看出丝毫富丽堂皇的影子,到更像是两个凶狠叫嚣的火焰巨人,在吞噬周遭着一切可燃之物,在这世间上,散布更多的恐惧。
往日里,翠绿镶金的琉璃瓦片,如今纷纷炸裂开来,带着火星散落周遭四处。在街道同一侧的几间商户,这时显然已经有了被火势殃及的苗头。
火势之猛烈,让那些与花满楼挨得较近的人家,哪怕还隔着一条街巷,都生怕受到连累。全然没了驻足远观的心情,全家人都忙活着收拾细软,准备连房子都不顾,连夜去投靠亲戚了。
只是事态发展至今,也让一些细心的观望者感到惊奇,就是为何负责城中治安的巡察队,迟迟还未赶到?
平日里,哪怕是街头斗殴这种小事,都会有巡察队员在半刻钟之内赶到。这夜就很不寻常,天空中,枝头上,连一只飞鸟的身影都不曾看到。
普通人应付不来这场大火,可那些巡察队中是素有能人的。一般来说,普通巡察队是由十二人组成,当中就有两名能够在必要时御剑出勤的修士。
以春风大道为核心的十里方圆,一共驻守了三支巡察队,为一支精锐,搭配两支普通队伍。精锐队伍八人,个个都是善术法,能御剑的修士。
按理说,在这种重大祸事下,现今应该得有十二名修士,出现在火场周遭才是的,甚至是更远一些的巡察队,都会赶来支援,内城那边应该也会派遣高人来主持大局才是。
就在一些好心的居民,打算亲自策马,赶往最近的巡察院,请求救援时。
天空中,才终于出现了十二道姗姗来迟的剑光。只是当中大多数,亦只是与地上的普通百姓那般,远远驻足观望,并未深入到火场中。
只有三名脚踏淡蓝色剑光的修士,闯入了火场上空,并祭出另一把飞剑,做抵御高温的护身之用。
不一会儿,在这三名修士整齐划一的结印下,天空中开始有乌云笼罩,滂沱大雨倾盆而泄。且雨势恰好被控制在以火场为中心的两百丈区域内。
只是这场人为的大雨,只能在一时之间压制边缘地带的火势。面对如此熊熊大火,仍可算是杯水车薪,要完全浇灭这场火,按照如今的雨量,至少得持续一个多时辰。
一个多时辰后,花满楼所在除了一片焦土废墟,估计什么都不剩了。届时,被烧死在火场中的人,还能不能找回尸骨,都还是一个问题。
而且,在水火碰撞之下,爆炸声竟是愈演愈烈,救火便如同成了助威。
巡察队中,一位面容肃目的中年人,对身后的同僚做出了准备冲锋的手势。
然而,那位中年人身后的一位年轻人,却是面带难色道:“冯司尉,您修为比我们高,或许能够不惧这等火毒之迅猛,可咱们其它人,总不能拿命去拼吧?那里头即使还有活人,不过都是些……”
中年人脸上倏见怒容,他凛喝一声打断道:“荒谬!范副尉,你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普通人的性命就可以不顾了吗?他们的命不是没你金贵,而是没你会投胎罢了!况且,你也不是打娘胎里就开始修行的吧?”
“你如果是这般惜命的话,倒不如老实待在家里,觊觎那长生大道便是。当初还为何要费尽周折地考进巡察院?是想着来拿好处的吗?”
年轻人低下头颅,沉默无言。
中年修士则以冷眼扫视身后众人道:“你们谁还有意见?”
众人面面相觑,却是不敢有只言片语。其实他们大多人的心里头,都与方才那年轻人的想法一致,只是更不想被骂得狗血淋头罢了。
中年修士对这些人的想法亦是心知肚明,但他此刻需要的不是服众,而是服从,当即不再迟疑道:“全体听命,随我进去救人!”
“冲!”
一声令下,包括中年修士在内的九名修士,全都往自己胸前贴上了一张有抵御酷热之效的“太阴符”,驾驭剑光冲入了火海之中。
远观视野下的花满楼与常春楼,几乎被大火所完全包围,但只要以剑光斩开外围火焰,还是能够发现里头有不少地方,是未曾完全被火焰所吞噬的。
这两栋耗费重金筑造的高楼,其构架都相当的牢固扎实,乃是砖木混合的结构,用木料的地方,大多都刷上了耐火的漆料。按理说,哪怕是某处失火,也不应该酿成如此之大的火势。
况且,外头的火势比内里的火势猛烈太多,实在不禁让置身现场的人怀疑。
这场火灾,是否并非意外,而是有人故意从屋外纵火?
但现如今,领头的中年修士顾不上去追究这些,他只能先在心中暗自记下这份猜疑,当务之急,还是搜索幸存者要紧。
“给我逐层往上搜,每个房间都要搜一遍,看到人的,不管死活都给我带出去!”
“是!”
一行人最先闯入的是常春楼,因为这栋楼乃是客栈格局,是火场中,最有可能存在幸存者的地方。
当然,在中年修士的眼中,即使是已经不幸罹难的死者,亦不应被忽视,这是给死者家属,应有的交待。
事实上,他们这一行人,很快就在二楼的廊道以及房间里,找到了数十位幸存者。许多人在地上奄奄一息地挣扎着,一些已经昏死过去的,亦都还有着微薄的气息。
昏死过去的,大多是走廊上的人。只因廊道相比房间狭隘,一楼的烟雾又能顺着楼梯逼上来,烟雾亦相对房间要浓郁许多。
足以见得,这些人应当是在跑到一楼的大门或是偏门后,才发现逃生出口全都已经被外面的大火所包围。火势不断在往一楼大厅入侵时,才又不得不折返回到二楼。
期间,因为吸入大量的浓烟,才会导致了如今这般状况。
可以肯定的是,只要巡察队的人再来晚一些,这里的人都会被浓烟给活活熏死,而不是死在大火焚身之下。
烈火,不过是帮凶罢了!
情急之下,中年修士在大致地观察了一下周遭环境后,对着廊道一侧的末段,怒而斩出一道剑光。
“嘭”
一声巨响下,直接从二楼打开一道通往外面的缺口。
接下来的事,已经无需中年修士多费口舌了,因为如果这都需要发号施令才有人做事,那开口的第一句,肯定是骂人了。
缺口打开后,其他人当即各自扛起地上的幸存者,逃向出口。
中年修士则继续往更高的楼层上走,期望能找到更多的幸存者。
三楼的廊道上,看不见人影,但当中年修士把所有的房门都给用蛮力徒手拆毁后,还是给他找到了几名幸存者。
但中年修士没有选择直接把人带走,而是用剑锋凿穿了某间房间的地板,相当于打通三楼与二楼。继而,他把自己在三楼发现的幸存者,集中到二楼,交由他的下属们处理。
这一切,都是为了尽可能地争取时间,哪怕是在总体上多出一丁点时间也好。
三楼之后,抵达了四楼亦是如法炮制。
然而,当抵达了顶层五楼后,情形便恶劣到了极点。
五楼不比别的楼层,这里再往上就是屋顶了。而屋顶则正正是被大火所焚烧着,天花板已经被烧塌了,抬头便隐约可见被烧得通红似炉炭的横梁,着火的木板散落到地上,使得走廊各处及房间外墙,如今都烧得正旺。
五楼一整层,根本就是一片火海,别说救人了,连自身立足之地都难寻觅。而当地板被烧穿后,相信四楼很快也会是这般光景。
这里的温度,也比其它楼层高出太多。那张被贴在胸前抵御酷热的太阴符,如今正被迅速消耗着灵气,顶多还能坚持十息左右的短暂光阴。
中年修士以剑气逼退火焰,圈出一小块立足之地后,双目缓缓闭合,开始释放出如蛛网般铺向四面八方的神识。
此时此刻,中年修士已经没有时间去仔细搜索每一间房了,其实在他心中,亦不大相信在这如火海地狱般的顶楼上,还会有生还者。
如今作为,不过是在尽最后一点人事罢了。只要神识所到之处,反馈回来的信息中有类似尸首的存在,他就会直接一剑掀掉整个屋顶。之后的事情,就容易多了。
“扑通…扑通……”
然而,就在中年修士打算将神识收网,并斩出剑招的时候,在神识撒开的最边缘处,却传递回来了几声微弱的声响。
中年修士猛然张开眼,并望向左侧廊道最末的一间房间,“是心跳声?”
与此同时,在中年修士分心张望的一刹那,他未曾留意到自己的头顶上,正有一道火光急剧下降,那是一根被烧塌了的巨大梁木。
就在中年修士全神贯注,打算变换剑招,以剑气分开走廊上的火焰时,在他出剑的一刹那,他已眼前一黑。
事实上,不仅是中年修士在那一刻是如此,所有还滞留在常春楼内的巡察队成员,都在同一时间,陷入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古怪状况中。
眼前见不到火,见不到烟,万物皆不可视之,如身陷在无尽暗狱之中。就连声音,也被这莫名的黑暗,给隔绝开来了。
莫名的黑暗突如其来,亦倏然退去。当微弱的光芒重现时,整栋常春楼内外,无火,亦无烟。
却有一人立足于楼顶败瓦之上,此人的上半身连带着整张脸,都缠满了白色布条,仅露出一只透着阴翳神采的左眼,形如从古墓中走出的干尸那般,气势骇人。
一道黑影,自这人的脚下盘旋身躯而上,最终覆盖住了上半身的白布条,化作一件刺绣着牡丹花纹的鸦青色大氅,华丽中透着诡异。
原紫霄三英中,钟离华以豪情侠义,最受推崇;江震轩以谦逊中正,最聚人缘。
但在东海内外,能够让玄门正道以及邪魔外道,都为之闻风胆寒的,却反而是那三英中的最末位,一剑书狂-文柏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