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师弟,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吧!”
罗毅成再次给予提醒,就连断天情也都收起了倔脾气,但李卫真却在给傅励驰盖下战旗后,依旧没有要动身离开的意思。
只见得李卫真四处张望,似在快速找寻着某人的身影。
而终于在那条通往紫光殿的长阶方向,李卫真的视线有了停滞。在长石阶末尾的月台处,隐约可见一佩戴着凤冠霞帔的佳人身影,屡屡试图推开人群,跑向广场。
但终究几番尝试,都被身后的一群侍从给拉扯向相反的方向。
二人的视线在一刹那交错,似望穿秋水。恍如彼此之间隔着的不仅是一条长石阶,而是遥远星河。
直到那范承麟从东方楼阁的废墟上,御风回到殿前月台时。梨花带雨的女子,终遇无可反抗的阻力,被再次带回到了大殿之内。
而李卫真的肩膀上,亦搭着罗毅成善意的劝住,劝他不要再行冲动不智之事。离去的大门在身后,并非眼前,眼前只余万劫不复的深渊。
紫光殿内,如今基本只余范家人的势力,有些先前躲进殿内的宾客,被范承麟以目光警告后,便又都灰溜溜往殿外走了。
没了闲杂人,范承麟方才黑着脸,有些气急地指着范书瑶道:“怎么?想冲出去跟那小子私奔啊?别以为你是我小姑,我就不会对你怎么样。当初要不是有这桩因缘,我会对你这般客气?”
“如果你是想要为你夫婿报仇,我肯定不会拦你。可你心里想要做什么,我会不知道?都他娘的写脸上了!你想要出去护着他,陷我范家于不义,你想都别想,给我老实待在这里!”
范书瑶抹去脸上泪水,硬着性子道:“人都死了,天地也没拜,那人怎就是我夫婿了?我与傅家再无半点关系!”
范承麟咬牙怒笑道:“这件事了结后,只要傅家愿意,暝婚你也得办!如今我们范家已经是骑虎难下了,结盟一事,无论如何都得进行下去!”
“至于那小子,我劝你趁早死了这份心。先前还能看在他先师的份上,放他一马,怎想他不知好歹,竟祸害了傅大公子的性命。今天,他是无论如何都活不成了!”
此话一出,范书瑶那双水盈盈的眸子就更通红了,立马哀求道:“你让我做什么都成,但我我求求你,别杀他!”
范承麟一挥衣袖,有些不耐烦地背过身去,冷声道:“他的性命,可轮不到我来取!但我们范家,总归得傅家一个交代。”
继而,范承麟又对那摇着大葵扇的媒婆道:“红姨,看着小姐,必要时不用跟她太客气!”
这位能够于豪阀氏族内操办喜事的老妇人,显然亦有着一身不俗的修为傍身,她眯起眼笑道:“这点请大官人尽管放心,老身在此先祝您旗开得胜!”
范承麟显然对这位老妇颇为尊重,在微微点头后,方才化为一道红光,赶赴殿外的战场上。
在范承麟走后,老妇人着稍稍欠身,对范书瑶施礼笑道:“还望小姐能识大体,随老身去往偏厅稍作歇息,别让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为难。”
与此同时,心有不甘的范书瑶咬紧牙关,掌心中似有碧绿光线一闪而现。
然而,光耀只惊现一瞬。下一刻,手疾眼快的老妇人轻轻扇动手中葵扇,拂动清风扑向身前之人。
还未来得及唤出法宝的范书瑶便顿时浑身乏力,娇喘一声后,颓然往身后倒去,幸得身后两名贴身婢女左右搀扶着,才未身形倒地。
老妇人仍旧是一副笑脸迎人的样子,对那两名婢女吩咐道:“小姐乏了,还不赶紧搀扶去休息?”
殿外战场上,即将要踏上逃亡之路的李卫真一行人,却被冯博韬领着二十四名银甲剑士给团团围住。
那二十四名银甲剑士皆是傅氏家族的年轻子弟,地位显赫的他们,本应只听家主傅让易一人之号令。当时哪怕亲眼目睹少主惨死,也都未有一人仗剑而出。
但这会儿傅让易被人纠缠住,而李卫真等人又有试图趁乱脱逃的迹象,这二十四名剑士方才被冯博韬以言语请动。
二十四人又以三人为一伍,分立八方之位,结剑阵之势围困逃窜之敌。
剑阵之中,又隐现出春雨、夏炎、秋风、冬雪之四时化象,玄奥无比。
而李卫真三人则背靠着背,成三合御敌之势,然而他们三人并非有合练过何等阵法,这只是能提供基础防御的三角站位罢了。一时之间,敌强我弱的困局,恐难以化解。
困局之中,随着敌方阵法给与的震撼,罗毅成的神情有了异样的惊骇,“他们摆出的……分明就是本门的“太一游宫阵”啊!”
断天情愤慨道:“大成哥你说啥?这些滚犊子玩意,摆的是咱太一门的阵法?”
“罗师兄,这当中有何门道?”李卫真的脸色也很难看,只是也多出了几分疑虑。
李卫真入门的时间比断天情稍长,又曾身居御战堂都统一职,得以知晓门内更多的核心机密。当初御战堂三支队伍,需各自挑选一门阵法合练,所以门内大大小小的战阵他几乎都曾见识过,却唯独未曾见过眼前的阵法。
但罗毅成出身天工院,不仅得主修观山望气的风水堪舆之术,在阵法一道上必然也得刻苦专研。对于脱胎于天地自然奥妙的战阵,他肯定有更为老练的眼光。既然他有所怀疑,恐怕便是八九不离十了。
罗毅成皱眉道:“我也不敢完全确定,“太一游宫阵”是本门师祖以本门五行功法,改良九宫八卦阵所得。当中包涵了四时、八节、二十四令气象变化,当中又有阴阳二阵之差异。”
“阳数按一、三、五、七、九递增;阴数按八、六、四、二递减。他们分守八门而困我们于中宫,应该就是游宫阵里的阴阵列数。”
“阴阵主困敌、御敌,身处中宫的我们,力量会被……”
话未说完,那二十四名剑士倏然变阵,由三人一组的八卦阵势,便为四人一组的六合阵势。
而困守阵中的三人则神色顿时一凛,只感觉周身气府不可自控地城门大开,一身灵力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所源源不断地吸引走。
与此同时,罗毅成心中保留的最后一点希冀,亦被摧毁了,他咬牙道:“阴动而退,变八之六,象其气消也。果真是“太一游宫阵”,这些家伙可恶至极!”
“狗杂碎,想要榨干小爷,没那么容易!”
脾气暴躁的断天情早已有一腔怒火难以发泄,如今敌人发动古怪攻势,他哪里还剩半点耐心。挥动着手中的赤炎血剑,便要向前冲杀一番。
“小天,别冲动!”罗毅成急忙想要喝止,只可惜为时已晚。
只见得,断天情的剑锋还未触及离他最近的那一个敌人,便感觉有无数道无形的锁链,在拉扯着他的身躯,脚下还多出了一圈土黄色的灵光,在缓缓转动,瞬间如深陷泥沼之中。
继而,站立在断天情身前的四人,同时间比出剑指,便有四道携风雷水火之气息的剑气飞出。
四色剑气,直取断天情四处要害,而他根本就无力反抗。
幸好在千钧一发之际,李卫真急转身形,脚下踏出残影,一手拽动断天情的肩膀,另一手执轻灵的朔风剑以一敌四,剑光游转间搅碎四道来犯剑气。
然而,在强势救下断天情过后,一滴汗珠亦悄然从李卫真的额角淌过脸颊。他流汗了,这可是与傅励驰过招之时,都未曾显露过的疲态。
断天情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连忙对李卫真投去感激的眼神,“师兄,幸好有你!”
李卫真轻轻摇头,努力表现得从容,“你我兄弟之间,不用说这些。”
而深知此阵法何等厉害的罗毅成,则按捺不住惊讶流露。虽然方才只有四道剑气,但却如同是二十四人的联手一击。李卫真先前才经历过一场大战,如今又身陷灵力外泄的困境中,却仍然还能有还手之力。
曾并肩作战,又朝夕相处,如今仍能出乎意料,才最为震撼!
这家伙,是妖怪吗?他到底打通了多少座窍穴气府,储备了多少灵气在体内?
“罗师兄,既然他们布下的是本门阵法,那么可有破解之策?”
在罗毅成愣神之际,来自李卫真的追问及时将他拉回现实。
可面对如今境况,罗毅成却是无奈道:“关于“太一游宫阵”我也只是在一些古籍中了解过零碎,涉及此阵奥义的《灵枢.阴洛》与《灵枢.阳洛》两册秘本,早已被贼人窃去。”
“如今看来,关于本门失传阵法的去向,已经有了眉目。只可惜我等势单力薄,有心杀贼,恐已是无力回天,给师祖丢脸了!”
随即,罗毅成又环顾起四周,黯然道:“我看他们暂时不会主动对我等起杀心,目前只会逐步耗去咱们的灵力,待我们毫无反抗之力时,便生死由人了。”
罗毅成没有完全说出他的见解,很显然,只要那傅让易空出手脚,就会亲手报那丧子之仇。在此之前,那二十四名剑士,是不敢僭越的。届时第一个遭毒手的,就会是李卫真。
断天情攥紧拳头道:“难道我们真的什么都做不了?”
罗毅成摇头道:“实在是没有办法,势比人强,越抵抗只会越多承受痛苦。我们一但运转功体,灵力只会流失得更快。”
“也就是说如今之势,我们自救已是无望,只能期盼有强援破局了!”李卫真凝视着右前臂上,那道外人无从得见的雷符,低声呢喃。
“真的还会有强援吗?”
罗毅成以为李卫真是把希望寄托于浮南城的一方势力,可是从始至终,就只有李崇明一人出手罢了。
西侧楼台上,已袖手旁观了一时的年轻城主谭克文,在见到范承麟从紫光殿出来时,原本波澜不惊的面容,终于添了些许异样。
继而,谭克文又转头瞥了一眼受困在剑阵中的李卫真三人,略带鄙夷地叹息道:“没了令狐天,太一门年轻一代,真的是后继无人了!偏偏还冥顽不灵地守着那三个字,不是自取灭亡吗?”
谭克文把右手缓缓置于小腹前,仍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在旁人看来,他不过是换了个姿势,去彰显他的雍容气度。
直到那道赤焰流光,从紫光殿外的月台,直冲上天,识图加入到傅让易与李崇明的厮杀中,左右局面之时。
谭克文倏然手一挥,自他小腹丹田处,飞出一道湛蓝剑光,拖拽出无数晶莹冰沙,由如陨星长尾,直击天上流火。
直到红蓝光华即将相撞之时,那道赤红光芒却硬生生改变了飞行路径,绕了几个弯。但无论怎么绕,那道后发先至的湛蓝剑光,总能紧紧追随,时刻带来威胁。
“好狗不挡道!”
范承麟气急败坏地恢复真身,一手压在腰间的朱红色葫芦上,身上杀气将发未发,更让人为之忌惮。
方才他之所以屡屡被那道湛蓝剑光追赶上,就是还未有祭出养在葫芦内的本命飞剑,单凭身法遁空,速度自然有所不及。
谭克文如闲云野鹤般御风而至,剑指一圈,将湛蓝飞剑召回身侧盘旋,尽显高手从容风范。
面对范承麟的怒火,谭克文冷冷一笑,好像根本就没把对方放在眼里。
被同辈人蔑视,范承麟可咽不下这口恶气,他直接指着谭克文的鼻子威胁道:“你们浮南城,真要与我们浮春城宣战不成?就为了一个穷凶极恶的杀人凶手?”
谭克文淡然笑道:“我可以代表浮南城,你行吗?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你算什么东西?”
“我成名的时候,你还在玩泥巴吧!离开了这座城,谁还认识你范承麟啊?”
范承麟桀骜一笑,嘴角勾勒起残忍杀意,“那我还得多谢你的成全啊!才出道,就有机会击败一城之主。今朝过后,这座天下的人只要提起你。就会想起,你不过是我的手下败将尔尔。”
话音一落,范承麟腰间的葫芦倏然红光大作,异样的赤色,在一瞬间便侵染了半边天际的云霞!
神剑现世,如天灾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