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氏祖地里屋宅大院众多,然而却只有这家主府邸,可以将“范府”二字高挂!
范书瑶搀着素衣妇人的手,两人联袂走在众人前头。而那位雍容华贵,名份端正的范夫人,纵然心中千般不悦,却也只能一忍再忍,半点不敢拉下笑脸。
实际上,临街的那扇兽首大门,并非是范府的正门。那扇门的后面,是一处庭院,作用是抵挡煞气,留住风水气运的。
走入庭院步行百丈后,方才能够见得一巨大影壁,一面浮雕有麒麟隐居山林,另一面则浮雕着仙人被百鸟簇拥飞升!
那位飞升的仙人,自然就是浮春城的范氏先祖了;至于那麒麟究竟只是吉祥寓意,还是另有隐喻,隔了数百年光阴,已是无人能够给出一个确切描述。
过了影壁再往前走十数丈,才是范府的正门,门前立着两只巨大的狻猊石像,气势逼人,神威不凡。
迈过了正门,就是范府正院了。然而,要想抵达正殿大厅,还得多走三百丈,再走过一扇比正门小上一些的仪门,才能远远瞧见正殿所在。
换言之,从外边大街上进到范府接待贵宾的正殿,当中得走过三重大门,步行几里路。
但通常来说,在踏足最后一扇大门之前,都是可以乘轿子的。在前院中,就有专门的抬轿家丁候着。
只是范书瑶执意要走这几里路,其他人自然也只能跟着了。
其实这条路,范书瑶走过很多遍,甚至试过在冬天,赤着脚走。以至于,她又有点惋惜今天的天气是天朗气清了,如果是下着点冷雨,夹着点霜冻。那就能让身后的一些人也都脱掉鞋子走走,多好!
素衣妇人也不觉得步行有何不妥,主要是有女儿在身边,少了牵挂,多了依靠。那么无论走多远的路,沿途的入眼风光,就都是轩峻壮丽。
过了仪门,范书瑶忽而想起一事,便停下脚步,取下身后的巨大卷轴。在术法的感召下,卷轴悬空三尺平铺开来,原本空白的一面,渐渐出现了一座雪峰,一头栩栩如生的神俊白狼,正仰天啸月。
紧接着,画卷中景象竟蓦然出现涟漪波动,悠长的狼嚎之声从画中传出,画中的白狼竟然活过来了!继而,弹指间从中窜出一道白影,狼从画中来!
范书瑶身后的一干人等,全都被吓得脸色一变。当中有些阅历丰富的,自然知晓这是仙家灵宠,不是什么精魅鬼怪。以前家主也在后山豢养了几头晶冠鹿,生性温驯,主要做观赏之用。
但眼下的,可是一头如高头大马般壮硕的白狼啊!狼性凶残,嗜血,哪怕成为了灵宠,也是不会改变本性去吃草的。是狼就得吃肉,而这里有好几百的鲜活血肉,这些人害怕得不无道理。
素衣妇人的脸色自然也有所变化,却是变得更慈爱了,她笑着对范书瑶道:“这就是小白吧!怎么这个头一下子,长这么大了?”
在此之前,素衣妇人其实已经见过这头来自北方雪域的“谜白幻狼”了。透过另一只灵宠,三眼乌鸦的眼睛。
那只用作传信的三眼乌鸦,其额头上的第三只灵眼,可以暂时记录景象,并可再次将景象呈现。不说它还有别的天赋,单凭这项神通,其珍稀程度已是不言而喻!
范书瑶对着白狼招手道:“小白,你听到没有?还不赶紧变小一些,以后这里就是你的新家了!”
闻言,那头高大的白狼当即骤降身形,变化成一只小狼崽,凶煞戾气顿时烟消。乍眼一看,模样和普通的小奶狗都没啥分别。那身毛茸茸的雪白皮毛,让人看了就满心欢喜,有想要赶紧抱在怀里的冲动。
范书瑶转过头来,对素衣妇人柔声道:“阿妈,以后有小白陪着你,我就放心多了!”
素衣妇人倏然面带忧色,小声问道:“婵儿,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范书瑶微微摇头笑道:“不是阿妈想的那样的,小白就只是小白而已,范府以后有我!”
听到这番话,素衣妇人才又转忧为喜。
浩浩荡荡的队伍继续前行,只是多了一条屁颠屁颠跟在范书瑶身侧的小狼崽。
来到正殿下方,还得好不容易地登上百级台阶,才能迈过最后一道门槛,进到大厅里头入座。原先,几百人的队伍里,有资格进到大厅的,也就二三十人。当中有三名客卿供奉,几名内亲外戚,剩余的都是资深府内的管事。
对于范书瑶来说,如果她日后要掌管这里,这些人中,三名散修出身的供奉,没啥好说的,可以用,但不可重用。这三人,实力一般,欠下的还是上一代人的人情;到了如今局面,虽然还肯留下,但不能代表这就是忠心,更有可能是图谋更深。
至于那沾亲带故的几名酒囊饭袋,留不留下都没啥大问题,他们既办不了事,也坏不了事,是纯粹的废人。即使白养他们,范府也不缺那点钱,只要他们自个识相,平日里躲远点,别碍眼就成。
所以,范书瑶最看重的,反倒是些家仆身份的管事。没有了他们,这偌大的一座范府,就会出现很大的问题。
虽然离家三年,可范书瑶却很清楚,这些管事是绝对忠心家主的。前提是,她得真正成为家主。成为范氏家族扎根浮春城,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女家主,即使是如今的分家家主。
而哪怕直到现在,她范书瑶也顶多只是这座范府里的大小姐罢了。而那些人表露出的尊敬,也都不是因为这层身份。要不然,早那十七年个个都眼瞎、耳聋了啊?
如今的一切所得,通通都是因为,她是山上下来的剑仙,而且师出名门。
哪怕太一门已经不在了,可太一门的名头并非不响。
但尊敬和忠心,是两回事,这个得分清。后者必定包涵前者,可前者却不然。
所以,为了得到这些人的真心认同,哪怕那位范夫人依旧下意识的摆谱,或说是习惯性地坐在了大厅的主位上,仍然还把自己当成这里的女主人。范书瑶都没有冷声讥讽一句:大娘,这张椅子,也是你该坐的地方吗?
范书瑶只是默默地陪着她母亲,坐到了侧位上。却见,她还未完全坐下,就吓得刚刚反应过来的范夫人脸色一通煞白,急忙起身想要给她让座。
可范书瑶依旧没有顺势为之,只是淡然一笑,让那个名义上也是她娘的妇人坐下。这当然,不是因为她修了仙道,就可以很大度的选择放下以前的恩怨。而是因为,她才刚刚回到这个家,就欺负一个寡妇,传出去,太难听。
最起码,也得等一切都大局已定之时,才好逐个逐个,慢慢清算!到时候,还真得看看是谁敢多嘴了!
范书瑶的本性,并非是那么爱算计的人,但也不代表她做不来那样的事。更重要的是,往日在同一屋檐下,两位师兄都是深谋多智的人。有时路过书房,很难不听到一些有意思的对话,可供揣摩学习。
各自入座后,也就聊了一些寻常的客套寒暄,气氛反倒是越聊越冷。到谈及最近在祖地里发生的一些事,以及背后所带来的一些影响,范书瑶才来了兴致。
没过多久,一位看门的家丁,急匆匆地来到殿门外通报,说是“荣桓府”的三爷来了,带着十几号人,这会估计都已经入了正院,快到仪门了。
换言之,那位家丁口中的三爷,根本没等通报,直接就登门了,分明是来者不善!
其他人,在听到那位三爷的名号后,也都脸色骤变,面带恐慌。哪怕是那三位身为修士的客卿供奉,都不例外。
荣桓府的三爷,其实也就是范书瑶的三叔。而整片祖地,只能有一座范府,其它门庭就只得挂别的名了。但也不能随便起名,当中的规矩讲究,就不细说了。
范书瑶对于自己的这位三叔,印象还真不深,只是据说很少待在祖地,喜欢游历四方,交朋结友。不过因为他自身只是个花花架子,实力不强的原因,所以认识的大多都是些狐朋狗友。年轻时,甚至还因为误交损友,被人绑架了,让家族为此付出了一笔很大的赎金。
可尽管如此,这位三爷依旧很得宠,除了因为长幼有序的原因,无法继承家主之位以外。他几乎得到了一切家族萌荫,那座地位仅次于家主府邸的荣桓府,就是最好的证明。
所以,范书瑶有些想不懂,这么一位只懂得挥霍祖业的家族宠儿,按理说,没什么值得让人畏惧的地方啊?就靠着辈分耍横吗?
既然有疑惑,范书瑶也都愿意不耻下问。所得到的答复,是这位三爷在外边得了一桩机缘,多年未曾突破的瓶颈,终于得以松动,修为一下子就水涨船高了。应了当年老太爷说他大器晚成的批命,他便突然来了野心,想要争一争那家主之位。
如果,只是那位三爷一人,还不至于吓得那三位供奉脸皮都不要了。可谓是,人未到,脸先白。
问题在于,追随在三爷身后的,还有十几名练气士,个个都有着剑锋舔血的江湖气,拥有着超出境界的战力。
那十几人光是在那一杵,那一身的凌厉气势,简直夹着血腥味!就凭那三位沽名钓誉,仅仅只能充下场面的凝神境供奉,哪敢去指责那位三爷狼子野心,引狼入室啊?
知道真是来着不善,而且多半是冲着自己来的,范书瑶也有了思量。她神色依旧平静地对素衣妇人道:“阿妈,你先回屋歇息吧!”
素衣妇人点头答应下来,正要在丫鬟的陪侍下,去往廊厅,经由后门离开正殿。而化身狼崽,落得名副其实的小白,将会一路尾随护送。
这时候,早已在主位上坐如针毡的范夫人,亦是连忙起身,佯装热情客气地道:“让我送送妹妹吧!”
然而,范书瑶立即敛神肃目,用质问的语气道:“我说大娘,你身为我爹明媒正娶的夫人,三叔又是那么亲的长辈。他登门拜访,你却不在,让我一个小辈去待见,合适吗?”
范夫人心中又气又恼,可没办法,如今那范书瑶牙尖嘴利,说话句句在理,使她不得不坐回原位。
估计是素衣妇人前脚刚从后门出去,那位三爷就从正殿的大门昂首阔步而入了!
这位范三爷的相貌气度,不说丰神俊貌,那也是仪表堂堂,一等风流了。要不是因为,曾滞留在练气境太久,而又纵欲过度,即使服食了许多驻颜丹药,仍旧无法阻止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痕迹。如今才年仅四十的他,还能更添英伟不凡。
这就不难怪,当年老太爷会那么宠溺这位幼子了。因为,相比前俩位气质平平的嗣子,这位小儿子的出生,才证明了他本人的血脉,是真的很不错的!
要不是后来宠出了祸事,保不准还真的会有废长立幼的一幕出现。
至于范三爷身后的十几名追随者,不说一个个歪瓜裂枣,只能说整体都不大耐看。若是充当绿叶,都会拉低了红花的素质。
正如范书瑶所料,那范三爷还真就只为她一个人来。
却见范三爷,一进门,稍作打量,目光已经是放在范书瑶身上挪不开,信步走到她跟前,笑容和熙地道:“你就是我的大侄女吧?都怪我这当叔叔的,不称职啊!侄女都长得亭亭玉立了,才头一遭见!”
继而,范三爷又认认真真地对着范书瑶再作打量,笑意更浓了,“还好长得不随你爹,他我就不说了,但瞧你那两位哥哥,就知道磕碜两个字怎么写!”
范书瑶淡然一笑道:“三叔,您贵人事忙,这次大驾光临,若只是为了见上侄女一面,那我当然很高兴,甚至乎会受宠若惊。可看您老人家这阵势,我恐怕只有惊,不见得宠吧!”
范三爷摆了摆手,露出一副玩味笑意:“哎,乖侄女,别这么说!你叔叔我,往时算是个不安分的人,膝下也都无一儿半女。现在阅历上来了,却想要安定下来,报答一下家族多年来的栽培。”
“如果,你识相的话,叔叔可以把你当亲闺女看待!甚至可以把我那荣桓府,赐给你和你娘居住。我知道,你对这里其实没啥好感,正好可以换个新环境不是吗?”
赐这个字,用得就真的很嚣张直白了!
范书瑶微微点头,莞尔一笑道:“我说三叔,你的脑袋该不会是小时候,被门夹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