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夜,月色格外明亮,照得大地如寒霜铺盖,洁白一片。
比起万家灯火的繁星点缀,失了人烟的太一门山门旧址,反倒更受月光的青睐,在那废墟之上,光靠柔白之光,便能以肉眼视物。
然而,在这明亮如拂晓神光的月色映衬下,似乎是在警示世人,这并非是月黑风高之夜,若要想行那鬼祟夜潜之事,得谨慎再谨慎地思量。因为,一旦行差踏错,将会无所遁行!
然而,李卫真却是认为,在这夜重新潜回山门旧址,堪称是占尽了天时。
今夜是十五元宵节,大城小镇里的“花灯会”会持续到很晚。山上修士不一定会凑这个热闹,但偏偏玄龟门弟子就一定得凑,如今他们插旗庇护了那么多的乡镇,尤其是在月轮山地界的诸如红鹿镇那般。这夜越是热闹非凡,他们就越得加派人手去防患于未然。
或许在往夜,玄龟门还会派人在太一门旧址巡视,警告那些远游至此的散修,分清主尊客卑,见好就收。
但今夜应该不会有,至少在子时之前,玄龟门都不可能抽出人手在周边巡视。
换言之,李卫真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可以好好利用。凭他对太一门的了解程度,一个时辰,若是顺顺利利的话,跑遍山门里的每一处,都够了!
把剑光落在月轮山北麓后,李卫真以灵力祭动出一张轻身符与神行符,两张符箓分别绕动在他的身侧,助他可以更好的在山林之间施展身法,如鬼魅般快速地掠向太一五峰。
李卫真他自身确实无法沟通诸天大神,借取神意指引去画符,但这并不妨碍他使用一些低阶的符箓。
有些符箓就像是信封,它本身已经封贴有术法在内,在祭动后便能施展;有些符箓则仅仅是把钥匙,使用时还得以神魂沟通天地,在冥冥虚空之中找到那扇门,才能将法术降临这方天地。
有些符修能够瞬间发动符箓内蕴含的力量,就是因为道行已经达到了某个程度,在画符之时,已经吃透了那张符,在一笔一划中得以牵动神意去借走那门术法,并封印在符纸之内。
道行不够便只能退而求其次,强求不得,若不然非但符纸承受不住,符师也会在画符之时便遭受反噬。
李卫真一路低空疾掠上太一五峰之一的北斗峰,只因这里有一处悬镜崖。昔日,每逢月圆之夜,在山门牌坊下遥望此处,便如同有一轮明镜悬挂在崖尖,乃宗门奇景之一。
同时,山门牌坊正对着天剑广场,在悬镜崖之上,便意味着能够一览昔日门人弟子生活区的全貌。解剑庭、食堂、浴堂、集心苑舍、蕙心苑舍、历练堂驻地、外事堂驻地、藏经阁、太一书院……那些鳞次栉比、雕栏玉砌的华美建筑,如今却都已成为了残垣破壁!
印象中,那晚自山门撤离之时,除了天剑广场周边一带,遭受到了毁灭性的破坏以外,外围地段的建筑应该侥幸完好才是的。但如今通通都已面目全非,便不知是后来被玄龟门的人给彻底推倒,还是在各方洗劫之中,又爆发过什么大战,而波及所至了。
其实,就连李卫真如今身后的戒律殿,都成了一堆残砖败瓦,好几根顶梁大柱,都被烧得漆黑似碳。
让原本对戒律殿印象极差,且充满不愉快回忆的李卫真,如今都不禁为其心生垂怜,暗生恻然。
默默观察了片刻,在大致确认没有其他人影后,李卫真往前踏出一步,半只脚掌踏在悬崖处的最边缘,随后纵身一跃!如离弦之箭的身形,一头猛扎进藏经阁的遗址之上。
在李卫真即将落地之前,那张轻身符倏然灵光一闪,便有一道格外柔和的清风,垫在身下,虚托脚尖。
最终,使得李卫真即使未减余力地高速落地,也仍旧轻如羽毛飘落,悄无声息,妙用便是在此!
虽然在那之后,那张轻身符也化为了飞烟飘散,但它的价值被发挥到了极致,已是不枉“符生”!
望着眼前那栋塌陷了十之八九的高楼,若不是先前在高处俯瞰了许久,李卫真还真不敢确定这就是藏经阁旧址。
一楼的主体轮廓还是依稀能辨的,就连几根主梁都还横摆着没有塌下,就是焦黑了些许。可那高挂其上的牌匾,却是不翼而飞了,而地上也无残骸碎屑。
想必是有识宝之人,知道这牌匾的料子,乃是被雷火淬炼过的梧桐神木,纵然术法真火亦难以侵染,故已是摘取下来,珍藏在囊中了吧!
乱石断木之下,压着不少残缺纸页,大多都是些寻常书籍,暗藏修炼法门的书,应该都被人窃走了。李卫真在废墟之中,很庆幸地找到了几本不算被糟蹋得很过分,纸页也仅是散落了些许的旧书。在抚平封页后,便珍而重之地收入到了储物袋中。
那是些记事类的书册,记载了太一门的一些过往历史,对其他人而言,那只是拿起都嫌弃手脏的垃圾,可对李卫真而言,这里头有着特殊的意义。如果往后他的队伍能够扩大发展,那么这些书,是一定要有的。
用罗毅成的话来说,那便是:没有过去的历史,我们便无法找寻到现今的立足点,谈不上未来要通往何方?
这些书,是他们一行人从何而来,肩上背负着何等责任的最好证明。
耗费了一番心力找寻之后,李卫真望着四周,有些伤感无力,叹息道:“罗师兄想要的东西,在这里应该已经找不到了吧?不知道天工院驻地那边的光景,又会是怎样?”
说罢,李卫真已经想要动身前往别处。可与此同时,他却又倏然耳尖一动,连忙躲到了一根巨大石柱后头,藏匿身形。
“是她?”不消片刻,藏身于阴影下的李卫真已是眉头深锁,自心中腹议道:“看来,先前夜观星象得出的卦象,会是吉凶难料,如今已是解开谜团了吧!”
此时在藏经阁废墟中,已经多出了一位俏丽身影,正是前不久与李卫真结下不快的隋文烟。
“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你该不是在刻意跟踪我吧?”李卫真自阴暗处缓缓走出,双臂环胸地背靠着石柱。
“又是你?”显然,隋文烟才是那被吓了一跳的人,见到了李卫真的身影,她不禁尖叫了一声。
李卫真冷笑道:“别紧张,见到我,你总好过见到其他人,不是吗?”
隋文烟仔细一想,那倒也是。毕竟,白天的时候,她做出了那么过分的事,可对方也还是选择放她一马,如今又有什么好怕的呢?有时候与真小人同行,比与伪君子为伍,是相对要安全一些的。
李卫真可不管对方的那几番脸色变化是在想什么,反正不会是在夸赞他便是了。他依旧杵在原地,淡然道:“学聪明了啊!虽然在这恍如白昼的夜色下,穿这一身夜行衣并无大用,可你也晓得不御剑光,而是选择御风潜入,这点就与我有些英雄所见略同!”
听得李卫真拐着弯夸赞自己的话,隋文烟又有些没好气地道:“切,还不是被你事先给发现了?你很厉害了,小女子佩服得五体投地,行了吧?”
李卫真得意地点了点头,并打趣道:“被一个胜过你的人洞悉身形,这并不丢人!但你要是想对我行大礼的话,其实我也并不反对,那就赶紧的吧!我赶时间呢!”
“你……”隋文烟已经后悔今晚自己为什么要来了。此刻,她宁愿在这里经历一场血战,也不愿见到李卫真这个命中克星。
“不用说,这里的好东西,已经被你得到手了吧?你赢啦!什么东西都被你一个人独占了,难怪可以这么得意洋洋!”隋文烟有些气馁地道。
李卫真懒洋洋地掏出那几本记事书册,耸肩道:“你说的好东西是这个?那确实是不假!”
隋文烟一愣神,随即眼神中藏着古怪,开始下意识地打量起四周,很快便似有喜色藏于眼底,不愿露于颜表。她缓缓转过身,故作淡然地道:“既然东西已经在你手上了,我也没脸去向你讨要一份。好吧!算我倒霉,我们山水有相逢!”
话音一落,隋文烟便就想纵提身形,就此告别离去,倒是十分洒脱识趣的模样。
然而,这些年来,李卫真对于察言观色已经有了一定的功力,而通过一些被常人忽略的细节,去剖解人心,更是有过学问专研。隋文烟表现得这般正常,在他看来,反倒是很不寻常才是。
李卫真当即沉下目光,嗓子提高了几分音量后,旁敲侧击道:“等一下,我突然想起,隋师姐你比我入门早那么些年。在师父身边待的时间,更是比我这个徒有虚名的掌门弟子要久。”
“你说会不会有关于宗门里的一些辛秘,是隋师姐你知道,而我这位师弟,不可能接触到的呢?”
闻言,隋文烟眼波流转,可脸色却倏然煞白,整个人僵立原地不动!到底是心虚的人,最怕被戳中脊梁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