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视着眼前的斩龙台,被银色面具所掩去真容的神秘青年,不禁怔怔出神地呢喃道:“大师兄,如今就在那锁龙井里头吧?”
与楚月交谈正欢的江震轩,忽而好像听闻旁边有疑问之声传来,便不禁转身道:“这位兄台,你说什么?”
神秘青年连忙强行平复心湖上的激荡,将悲伤之色藏于眼底,语气平缓地回应道:“斩龙台,历史悠久,广传盛名,传闻曾有那么多古仙大能、真龙恶蛟都被斩杀于此!今日终于有幸亲眼所见,不禁想起了许多传说,心生感慨罢了!”
江震轩微微颔首,随即亦是把目光望向台上,难掩复杂神色地道:“那些被斩杀于此的,都是罪有应得!”
神秘青年哑着嗓子道:“或许是吧!”
“哎,江师兄,你们准备的这仙酿,口感很好啊!”楚月忽而惊叹一声。
闻言,江震轩连忙回首,笑意爽朗地道:“那当然了!这仙酿是我们九华山独有的,先是采摘自醉芙岭的地藏青梅,然后……”
其实那酒,楚月仅仅是倒在杯中,根本一口没喝。在江震轩滔滔不绝地数着家珍之际,楚月趁机对神秘青年使了个凌厉眼色,警告对方谨言慎行,别说多错多了!
神秘青年唯有默然入座,以一杯杯苦酒浇落愁肠,酒光荡漾血色,凄然应景!
且回看斩龙台上,位于中央之地,是一口老井,谓之锁龙井。
井口延伸出十六根由天柱石、星髓以及千棱神玉所混合打造的困龙索,其中一端分别盘绕在十六根锁龙柱上。
而锁龙井内,所囚困的便是将要在斩龙台上受刑之人。
处刑时,十六根困龙索将会被拉动,井里的人就会被拉升起,最终井口闭合,受刑之人跪坐其上,遭受斩首之刑!
然而,身死之后,其魂魄还会被困在锁龙井内,日日夜夜,重复遭受斩首酷刑,直到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又见得,无奈应酬了江震轩将近一刻钟后,楚月终于得以耳根清净了些许。因前者仍有要事缠身,不得已要先行失陪,实则对楚月而言,那是求之不得。
诚然,江震轩也很优秀,但楚月对他的好感,也仅限于不讨厌而已。毕竟,在曾经得到过徐惜年之后,便很难再让自己降低一格。
更何况,如今的楚月已经为自己设定了新目标,除男女之情外的目标!
但仅仅清净了少许后,又有两人的出现,让楚月只得无奈掩面。
两人分别是来自丹霞派的“丹阳子-葛瑞”,以及栖霞派的“龙阳子-王立端”。
丹霞派与栖霞派都是传承自千年前的全真道,属于全真-丹鼎派的重要分支。在龙虎山正一道成为中原正道魁首之前,统御中原玄门各家的,便是全真道。
然而,在修真界的岁月长河里,哪有什么千秋万代,永世鼎盛?当正一道,正式崛起于龙虎山之后,全真道很快便分崩离析,隐退于光阴年轮之中。
能够留下丹霞、栖霞两脉分支传承,已经实属不易,所以两家虽分别地处于中原南北,可依旧遥遥守望,互相扶持了千年。
两家关系本就亲密,而两位同龄俊才之间的关系,就更是要好。一旦碰面,这二人便能视旁人如无物,肆意开怀畅聊。
或许是觉得相隔一桌的距离仍无法忍受,龙阳子-王立端牵着丹阳子-葛瑞的手,两人竟是并肩共坐一桌。
就坐后,长相秀美不似男子阳刚的王立端,翘着花指,指向斩龙台,嫣然巧笑道:“瑞哥哥,你说他们怎么要公开处斩钟离华啊?那人不是紫霄三英之一吗?即使是犯了重罪,但到底是家丑不可外扬啊!”
听见这道嗓音,相隔不远的楚月已经是不禁打了个冷颤,浑身毛骨悚然了!
“来之前,我好像听别人提起过,这个钟离华,前前后后好像是犯下了十八条罪行吧!随便拎一两条出来,都是重罪。”葛瑞的声音倒是低沉浑厚,十分符合他硬朗的气质。
王立端拎起桌上的一串鲜红小果,轻启粉唇含下一颗,勾起妖媚嘴角道:“做了那么多丑事,还要被公之于众,死后还得神形俱灭,这是不是就叫杀鸡儆猴啊?”
葛瑞点头道:“钟离华的诸多罪行里,排列第一的,便是枉顾军令,擅离职守。这在战时,绝对是重罪。如今东海战事仍旧吃紧,光是这一条,就够他死上十次的了!”
在吃下王立端递过的一粒鲜果后,葛瑞又续道:“严厉的处罚,是意在警告,警告任何企图犯下同样罪行的弟子!这样的以儆效尤,就目前的战局来看,似乎尤为必要。毕竟,钟离华身为统帅,都能违抗律令,不施以极刑严惩,底下的人,就更不好管理了!”
听到这里,王立端不禁嗤笑道:“还好我们是炼丹师,有得是剑修顶在前头,不用去操这个心!也不用担心被自己人砍掉脑袋!”
“哈哈哈哈哈……”
“啪!”
骤尔,有怒拍桌子的声音响起,欢声交谈的两人下意识地循声辩位,声音显然是源自同一排。
有神秘青年掌心微红,也有绝色仙子把五指摁在桌上!
“且听二位所言,是我们青莲剑宗的弟子,也活该死在战场上,被你们当成是酒桌上的笑料是吧?”楚月冷眉怒目,绝美双瞳之中似有青色雷火跃动!
早年便曾与楚月结下梁子的王立端,阴阳怪气地娇嗔道:“咱哥俩在讨论紫霄宗的叛徒,又关你这娘们什么闲事?”
楚月冷笑道:“闲事?我家师兄徐惜年战死在黑山,比我还年幼的六师兄何师安,如今坐镇东海堡垒山,你们才能安安心心地坐在这里饮酒聊天,与我无关?”
“哦,对了!我们青莲剑宗,有得是剑修,我也是!”
说罢,楚月抬起手掌,掌心朝天,一把细小的青色飞剑悬于其上,有千百道如发丝般的青色火蛇蹿向空中,炸出朵朵青莲!
眼看情况不妙,葛瑞连忙把王立端的脑袋按低一些,错开两人视线,“算了,算了,好男不跟女斗!咱不聊这些便是!”
眼看对方服软,楚月见好就收,但仍是不禁低声呢喃道:“切,就你们也算是好男?全天下的男人死光了,也轮不到你们!”
收回对那两人的视线,楚月便又转过头来,脸色不悦地看着神秘青年,并竖起了一根手指头。意思是:我已经破例救了你一次!你又欠了我一辈子!
神秘青年默默点头,诚然有些无奈,实属情难自禁!
曾日日腰间悬挂酒葫芦的神秘青年,酒量极好,若不是那桌上盛酒的酒壶也是上好的法器,能装千斤酒,就他那一杯接一杯,不落间歇的喝法,怕是得专门给他配个侍酒的道童才行!
时间亦终究不曾停歇,午时已至,宾客满座。而这日的主角,也终将要登场了!
紫霄宗的宗主,几位手握实权的长老,也都落座于第一排。倒是那地位在紫霄宗亦是极高的江震轩,反倒跑到了第二排去。与他邻桌的,是归云观-萧遣。
而台上主持大局的人,不是任何一位地位尊崇的长老,是个年轻人,身着鸦青色大氅,两袖繁花似锦。但那副尊容……极为骇人!整张脸,除了透着阴翳眼神的左眼以外,近乎都缠满了白色布带,活像一具古尸!
但他的名声,足以支撑他立足于台上,此人便是:一剑书狂-文柏青!
登台不久后,文柏青便已是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拍手大笑道:“很高兴各位今日能够莅临,一同见证我们紫霄宗,是如何对付叛徒的!在这晴空朗朗之下,所有罪恶,都将无所遁形!”
“未免大伙久等,我们现在就有请,我那卑鄙无耻的师哥出来!”
说罢,文柏青手结法指,脚下顿现玄奥法阵,十六根锁龙柱上的困龙索缓缓抽动。顷刻间,便有痛苦的哀嚎声从井中传出,声音悠扬断肠!
当浑身血污,面如枯槁消瘦的钟离华,身形一点点自井口出现,最终完全暴露人前的时候,一众宾客终于知晓声音因何而来!
只见得早已被折磨得不似人形的钟离华,他跪坐的双腿,竟是完全被钉死在井底巨石之上的。他的上身则被十六根困龙索给束缚,其中有几根,更是刺入后背琵琶骨之中。
不难想象,方才将他从井里头升起之时,必定承受了莫大的痛苦!
钟离华下身的巨石,正好卡在井口,使他能保持屈辱的跪姿,被台下所有人看见。
文柏青冷笑道:“到底是师兄弟一场,你还有遗言吗?这里那么多人,他们可以帮你传开去!”
“但我提醒你,该说些什么,你自个清楚!”这句话,却只有台上之人能听到。
“咳咳……”
钟离华咳出一口污血,沙哑着嗓音道:“我钟离华,忘恩负义,罪有应得!这些年,一直记恨太一门把我送去紫霄宗,所以密谋报复。更不惜勾结邪魔外道,犯下屠杀太一门满门的罪行,我该死!”
当那些必须得被公之于众的罪行出口后,钟离华那双无神的双目,似乎恢复了些许清明,他缓缓抬起头,尽可能的望向天空,在那些洁白的云朵上,隐隐好像看到了昔日恩师的身影!
“剑掀惊澜,昂首道心无暇;怀咏骋岭,但求千古空明!”真正的遗言,何须公之于众?
钟离华淡然一笑,昂首闭目!
文柏青冷哼:“你确实该死!孤辰!”
文柏青掌间黑影一闪,已是墨剑在手,阴寒剑芒对着钟离华的脖子,便是一剑落下!
紧接着,似有苍茫悲凉的龙吟声起,朗朗晴空下,有头颅高抛!
《水龙吟.英烈惊涛》
天台血色晴空照,表血诏、苍龙啸。
曾望大海苍茫,孤岛烽烟飘渺。
落魄今朝,葬心埋骨,束骸枯槁。
看流年、奉作凌霄剑耀。行差错、亦潦倒。
可有清白难讨?问道心、淡然一笑。
未得空明千古,剑掀惊澜苍昊。
生平消亡处,悲风起、英雄年少。
闻太一、应有此人,愿轮回、待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