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栋台阶生藓的老旧宅子里,李卫真稍微打扫了一下堂屋,便直接在地板上放了个蒲团,开始盘腿打坐。
早在十日前,李卫真便凭借着儿时的模糊记忆,以及留心暗访,寻回了当年在城西居住的宅子。
李卫真遥记得,这栋宅子当年在父子二人搬离之时,是并未卖出去的。
按照浮南城的律令,只要李卫真拿得出屋契,房子又未空置超过三十年。那这栋宅子,完全可以继承到他的名下。
如此想来,李卫真竟有着想要回风茅村,找寻屋契的冲动。
住肯定不会再住,只是李卫真从街坊口中打听到,连同这栋宅子所在的屠牛巷,以及附近几条大小街巷,都会被列入整改。这意味着,这里的地价,肯定会翻上几番。
李卫真只是寻思着,与其荒置,不如想想法子看能不能脱贫。
寻回祖宅之时,李卫真发现了一件很荒谬的事情,那便是院门外,竟还贴着春联?
搬离此处,已有八年有余了。再怎么看那副春联,也只是经过了一年的风吹雨打,褪了色而已。
进到院子里一瞧,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破落,地上落叶不多,更无杂草。就是有些已经枯掉的苔藓长在石阶以及屋檐下,等到来年开春时,就又能恢复生机了。
起初,李卫真认为是哪家好心的邻居,帮忙打理的屋子。
因为,李卫真遥记得,自他母亲去世后,他父亲时常会将他托付给邻居照顾。这一条巷子过去,十几户人家的饭,几乎是轮着去吃的!
住在这条旧巷弄的人家,虽然日子都过得不富裕,但心地上很富足。甚至是最会过日子的管家婆,也没听说哪家的婆娘就心胸狭隘的!顶多是嗓门大了点,但心地是真的好!
不知怎么的,李卫真当时站在院子里,呆立了有一刻钟,许多本该已经淡忘的回忆,竟如同潮涨般又涌了回来。
最终,李卫真也没弄清楚,是巷子里哪户好心人家,帮忙打理的屋子。
只因住在这条巷子里的最后一户人家,也早在三个月前卖掉房子,搬到不知城中何处了。
也是,就算不是为了钱,守着一条已经死掉的巷子,也已经毫无意义了吧?
此次,为了突破修为境界,李卫真又再回到祖宅。没有钥匙的他,很直接地选择了破门而入。
继而又让他发现,那把锁,其实也挺新。
李卫真进屋第一件事,那便是在屋中四角,皆插上了一炷清香。
这么做,首先是可以祛除腐旧霉味;其次则是依无名所言,这屋子已久无人住,怕是早已沦为某些可怜虫的栖身之所。
从某种意义来说,这会李卫真才是不请自来的客人,而它们盘踞此处已久,才是主人。反正也不会停留太久,礼貌一些,讲讲规矩,相安无事,便是最好不过!
果然,上完香,四个方位皆诚心鞠躬之后,屋内原本阴森的气息,似乎消减到了极微弱。
其后,李卫真才准备打坐突破的事宜。打坐用的蒲团,是储物袋中的常备之物。
只因储物袋需要注重的是物体的重量,能装得下一块三百斤的石头,也可以装下同样三百斤,却是好几担的棉花。
再者,李卫真常常会到杯渡山瀑布旁的那块巨石上打坐,常备个垫屁股的蒲团,真的很有必要。
在屋内打坐之初,仍在调息而尚未沉下心神,李卫真不禁想起老秀才曾谈及的一个小典故。
话说,当年道祖常常在荒野授道,焚烧清香便是为了祛除腐臭杂味,好让一众门徒得以清心静思,专心学道。这也是清香,名字的由来。
然而,辗转流传至今,原本道祖用于实际的习惯,却被后人添上了更多仪式上的意义。
以至于,总有人希望,烧上一炷高香,就能达到某种目的。
李卫真仍记得,老秀才为这个典故,说了这样的一句话结尾:“修行之人,不应该追求美好表象,因为那通常只是一厢情愿。而应该学习寻找根源和本质,方能得到大道指引。”
这会儿,李卫真可就有些纳闷了,自个现在算是追求本源,还是在被表象所惑呢?
见少年有些走岔道的迹象,无名不禁气急道:“瞎琢磨什么呢?小道还没悟,就想悟大道?赶紧抱元守一,内观玄心,老老实实打坐吧!”
对于无名的话,李卫真可丝毫不敢怠慢,开始心中默念静心口诀,渐而舒展敛眉,脸生祥和。
此时,若是能以天眼神通视之,看破周身血肉雾障,便会见得在蒲团之上有着何等的山水奇观。
奇门窍穴如同巍峨的山峰,万千脉络化作川流。湍急的灵力自气海而出,在游历千山万流之后,反倒变得温和浑厚,源源不断地汇聚到了眉心的紫府之中,再造汪洋!
当紫府中的灵力最终溢出,经由新开辟的江河大道重新奔流入海,生生不息之时,少年已是脱胎换骨,仙凡有别!
这般奇景,就连少年自身,亦无法洞悉,唯有旁观之人,在啧啧称奇!
在距离浮南城两百里外的荒原野谷之中,已然失踪了两日有余的谭克文,正死死地盯着在他眼前托腮打盹的张潮虎。
昔日以英姿隽爽示人的谭家公子,如今哪还有半点的形象湛然?
浑身血污的谭克文披头散发,形若囚徒。且细看,他的双臂被两根粗壮的钉子贯穿,钉在了山谷岩壁之上;而项颈之上,更有一根被掰弯的细铁柱,同样是镶在了岩壁。
只要谭克文脖子一动,或着是一低头,那根束缚住他脖子的细铁柱,便骤发蛮雷,将其电得头痛欲裂,七窍生烟。
张潮虎有句话并未事先说明,他不喜用法宝御敌,因为他的法宝,都是刑具。
山谷之中十分清爽,天上的雨,落不到这里。而且自一刻钟之前,这方天地已经渐渐清明,那滚滚万丈的乌云,已遮掩不住那千里河山,开始收缩了。
整整两天保持着盘腿托腮状的张潮虎,突然伸了个懒腰,长长的哈欠声在整个山谷反复回荡着,好像在这段时间里,他就真的只是单纯地睡了个觉而已。
见张潮虎终于睁眼,谭克文又再重复着这两日来,说的同一句话语,“你到底是什么人?”
张潮虎呼了口浊气,从拦路巨石上站起,十分满意地望着自己的杰作,笑道:“你这人闷不闷啊?问来问去都是这一句,就没点新鲜的吗?比方说,睡觉做梦了没有啊?”
张潮虎处处透着古怪,最让谭克文咬牙含恨的便是,此人一丁点杀意都没有,好像把他困住,仅仅是为了羞辱他那般!
张潮虎又笑道:“恨得牙痒痒是吧?要不,我现在把你放走,让你回去找人来替你报仇?”
闻言,谭克文倒是平静,面无表情道:“我还请不动那样的人物,何必多此一举?”
张潮虎竟叉着腰,点了点头道:“要想打赢我,确实是有点为难你家长辈了!不过我看好你啊!过个十年八载,我让你一只手,你应该能和我平分秋色。”
谭克文差点被气得口吐鲜血,道心崩溃!
忽而,张潮虎的表情转为认真,语重心长道:“哎,别动气!能和我这样的绝世强者切磋,是你的机缘,那可不是谁都能求来的福分。不必言谢,就当是我还你的,化悲愤为力量吧!少年郎!”
话音一落,张潮虎便蓦地一记猛然摆腿,竟将那堵住山道的巨石,一脚踢回到山巅,稳稳落回原位。其后,他整个人便凭空消失,只留下一句话语回荡。
“一个时辰之后,便会自行化去禁锢,到时候,一切亦自会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