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
林克注视着面前躺在华贵床榻之上,却和自己有着如出一辙面孔的少年,忍不住就想要烦躁地挠挠头,可是自己根本就是团“空气”。
别说是手了,现在的他连头都没有,甚至就连移动都是妄想。
他好像就是捆绑在这个少年身边的一个视角,但只要他愿意,随时都可以钻进这个少年的身体,感受他身上任何细微的变化,哪怕是心脏跳动时每一丝肌肉的收缩。
确切点说,不是他能够钻进这位少年的身体,而是能够从少年的身体里钻出来。
上一秒的记忆还停留在自己将手搭在房门的握把上,下一刻听见有人在自己耳畔呼唤艾莉卡的名字。
关于那座倚靠着大海的城市,关于那些人的记忆以瞬间冲入林克的脑海。
之前一直不觉得,这不过是一次分别,以后不会没有再见面的机会。
可直到这些回忆翻涌,他才彻底发现,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但等他对着那些记忆伸出挽留的手,却慕然从一个人的身体里冲了出来。
正当他呆呆地看着那个像是艾莉卡小时候的姑娘时,她却盯着自己身后的方向,润红着眼睛发出一声惊呼。
林克循着她的视线转过身,才发现一个和自己长的一模一样,只是有些稚气的少年侧躺在地上,座椅倒在他的身边。
一开始,林克还以为自己被人变回了小孩子,昏迷在地上的是自己,可等他看着一堆人着急忙慌的到处找人的时候,才知道这个“自己”,居然还是帝国唯一的皇子。
“这都算是什么事啊?”林克漂浮在莫塔的头顶,什么地方也去不了,只能开始第四十一遍大量这个房间。
风格倒是和皇家很是契合,闪烁的金黄糅合在纯洁无暇的白皙中,显得圣洁而高贵。
至于家具方面,倒是没看到什么特别奇怪的东西,联想到莫塔是个男孩,倒也没什么奇怪的。
所以匆匆扫了一圈,林克的眼神有定在了墙壁上的那面挂毯上。
用银丝镶边的挂毯,在窗外折射进来的月光下抖落片片月辉,看起来神秘而遥远。
不过匠人精妙的工艺当然不会是让林克这么入神的原因,真正让他频繁注视这一面挂毯的原因,其实是上面的印记。
口含骄阳的巨鹰张扬着雄伟的羽翼,眼神中的傲慢和冷漠,几乎到了让人不由地脊背发凉的地步。
按理来说,这么一个特点鲜明的印记,自己看了有既视感的话,那就很大概率是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印记,可他把自己的脑子翻来覆去的找了好几遍,也没有找到任何关于这个印记的知识。
现在自己是在什么地方?
究竟要做些什么才能改变这一切?
长得像是自己的莫塔,还有和艾莉卡长得一样的少女,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林克感觉自己就像是侦探故事里距离真相就差一步的侦探,偏偏就是想不起那个关键点究竟是什么。
更悲剧的是,自己没有一个叫做华生的朋友。
想象着自己叹了口气,林克再一次陷入了沉默,显然是和这副挂毯杠上了,不想出来这究竟代表着什么誓不罢休。
弦月晃着脑袋,最后也没能熬过林克这家伙,卷着自己的铺盖就溜了。
躺在床上的莫塔也哼哼两声,伸了个懒腰往侧面一滚,卷着一大团被子就把自己的脑袋包了进去,挡住窗外讨厌的阳光。
林克瞥了他一眼,反正也做不了任何反应,干脆回去看自己的挂毯去了。
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莫塔哗啦一声将自己的被子踢开,警惕地朝着四周张望起来,看起来是在找什么东西。
可直到他将床底也给看了个遍,依旧什么也没有发现的时候,松了口气盘腿坐在床上拍着胸脯笑道:“我就知道是我看错了,怎么可能嘛,鬼什么的才不存在呢。”
林克淡淡地看着他,心头不由一动,从他头顶飘了下来,抱着自己想要被看见的念头,飘在在莫塔的眼前晃了晃。
莫塔却在此时突然大喊一声:“啊,我记起来了,老师昨天还让我早点去来着,可不能浪费时间了。”
说完,他利落地下床走到衣柜旁就要取衣服。
林克一开始还有些郁闷,没想到就连这个莫塔都看不见自己。
可当他听到这小子越来越快的脚步声时,一下子就反应过来。
哪有人会大喊着把自己的念头说出来的?这不就是说给他听的吗?
想到这里,林克回过头去,莫塔已经抱着衣服走到了门口的位置,还偷偷默默的观察着他的动向。
林克这下猛地一回头,两人的视线直接就撞在了一起,二话不说,莫塔露出一个有些尴尬的微笑,随后拉开门就往外狂奔。
林克眯着眼睛,也不去追他,因为他昨晚早就试过了。
他们俩,谁也跑不了。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林克就感觉好像有一根无形的丝线缠绕在自己身上,拉着自己就往某个方向冲去。
没一会儿,莫塔就重新出现在他的眼前。
此时他正指手画脚的朝着他的母后解释着什么,看到林克倒来,直接嗖的一下钻到女人身后,指着林克的方向:“就是他,母后你快把他赶走。”
女人朝着林克所在的位置投来视线,但是林克很清楚,这股眼神根本就没有落在他的身上。
他随意地朝两人靠近,可女人根本就没有任何反应。
莫塔有些慌了,扯着女人的手臂:“母后,他靠过来了,就在你面前十几步远的位置。”
女人蹙着眉头,她是真的没有发现所谓的“人”,但莫塔的样子又不似作伪。
在加上眼下这个形式,她担心所谓的人是永恒信仰的手段,也不再犹豫了,身上翻涌起电浆风暴。
就明面上的效果来看,林克感觉这位女王至少也是一位传说阶级的超凡者,信手拈来都是能够将自己打成灰烬的雷霆。
可就像是在看陈设在面前的油画,虽然有一刹那的震撼,可他却能够明显的察觉到,这力量根本就不能伤到自己分毫。
他继续往前迈步,女人手中的电浆也倾泻而出。
林克眼前的世界一下子变成了电弧的海洋,震撼人心的滋滋声嘈杂无比。
但,也就是这样了。
林克继续往前飘,当他安然无恙从电浆中出来的时候,他敏锐地察觉到莫塔收缩的瞳孔,于是对着他送去一个安慰的笑容。
至于他能不能看见就不是自己能够控制的了。
“还在吗?”
莫塔在女人的呼唤声中浑身一颤,可最后居然压下了自己心头的恐惧,对着女人勉强笑着:“已经碎掉了,谢谢母后。”
“没事,下次如果再出现这样的状况,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明白吗?”
莫塔点点头,可视角余光中林克的笑脸却让他有了截然不同的念头。
我要是把他的存在到处说,他不会对母后她们出手吧?
“那,母后我今天能休息一天吗?”
“小懒虫,”女人无奈地摇头苦笑,在莫塔的屁股上轻轻拍了一下,“去吧,洛曼大学士那边我会替你说明的。”
莫塔用力地点点头,露出一个调皮的笑容,朝着自己的房间跑,还一边挥手告别:“谢谢母后!”
林克翻了个白眼,又不得不体会了一把被放风筝(物理)的感觉。
等莫塔将房门合上,林克直接穿过大门飘了进来,落在莫塔的眼前:“小鬼,能听见吗?”
“能听见,”莫塔绝望地蹲在地上,抱住膝盖把头埋了进去,“你吃掉我就好了,能不要伤害我母后吗?”
“吃了你?为什么?”
“鬼不是都喜欢吃人吗?不然你们是怎么活下去的?”
林克一脸黑线:“不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把你吃了,然后你又变成鬼了,我们俩彼此对视,岂不是很尴尬?”
少年的膝盖间传来了一声憋不住的笑声,随后他稍微露出一点眼睛:
“如果你不是为了吃我,你为什么要跟着我啊?”
“首先,不是我想跟着你的。
其次,我不是鬼。”
“可是你会飘,而且看上去是半透明。书上画的鬼就是长这样的。”
林克有些无奈,他要是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自己是个什么状态的话,他还有必要跟莫塔搭话吗?
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又要怎么去和莫塔解释?
良久,他望着莫塔的脸,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他微微一笑,然后指着自己的脸:“小鬼,你不觉得我和你长得很像吗?”
莫塔仔细审视着林克的样貌,随后很坚定地摇了摇头:“不像,你像个女孩子一样。”
???
如果林克现在能干扰物质,他一定要让这个小鬼感受一下什么叫做道德的重击。
他这叫做端正的五官!超凡者统一的细腻肤质!
虽然,也许,大概,可能有那么一丝丝像女性,但是!他林克可是纯爷们!
“小鬼,你抬起头来,跑到镜子面前看一眼再说这句话。”
莫塔不解地看了林克一眼,然后慢吞吞地挪动到镜子面前。
林克飘到他的背后,控制着自己和他差不多在同一高度,然后贴了上去。
比莫塔大出一圈的他直接见莫塔装在了里面,两个人的脸几乎完全重合。
“信了没?”
“信了信了,可是这能说明什么?”
“咳咳,听好了,其实我是未来的你,”林克悄**地观察着莫塔的反应,继续着自己的鬼话,“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回来了,但我知道很多关于未来的事情。”
虽然不知道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可林克感觉自己能赌一把,而且赌中的概率还不低。
而他信心的来源,不是别的,还是那一面挂毯。
昨晚整夜苦思冥想,倒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至少他将大陆上所有现存的国家标志都给排除了,也就是说,这一面象征着帝国的旗帜,十有八九是他在历史书上见过。
他现在所处的这个时代,极有可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时期。
看完了一大堆史书之后,如果要问林克有什么最大的收获,可能就不得不提一嘴。
莫名其妙出现的陌生人,能够瞬间得到一个人信任的方法,莫过于预言。
这个把戏在神迹里面都用烂了,没想到他居然自己还能有冒充预言家的一天。
“真的?那你能告诉我艾莉卡会成为我的妃子吗?”
“艾莉卡?是昨天晚上那个小女孩?”
“对啊对啊!”莫塔的眼睛里几乎要放出光来,激动的耳垂都粉红粉红的,“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讨人喜欢的小女孩!”
“咳咳咳,”林克默默鄙视了他一眼,年纪轻轻,思想这么不纯洁,“这种事情就算我告诉你了,短时间内也不能证明真假不是吗?不如这样,你告诉我现在是那一年,我好告诉你近期会出现的事情,也好证明不是嘛。”
“这样啊,”莫塔摸了摸下巴,这下他也不害怕了,反而有些兴致勃勃,拍拍屁股上的灰站了起来,“今年是摩罗199年,至于日期,我记得好像是4月17日吧。不对不对,18日,对,今天是摩罗199年4月18日。呃,你为什么不说话了?”
莫塔看着对面突然愣住的林克,伸手想要拍拍他,可手掌却直接从他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尝试了好几次,可林克还是那么傻乎乎的愣在半空中。
莫塔也来了脾气,林克不理他他也不管林克了,一个人跑到床边,从床底下掏出了一个大木箱,掏出一大堆的画册自顾自的看了起来,时不时还咯咯咯的笑着。
要是让洛曼大学者看到自己看书看不到三分钟就能睡着的宝贝学生,居然看着市场上杂七杂八的画册津津有味的样子,也不知道他会不会一气之下把那些人的店都给砸了。
而愣在半空中的林克,之所以没有反应,其实是因为他也说不上来自己是种什么感觉。
摩罗历法。
在史书中,只有一个国家曾经用过这个历法,那是在上一次神秘潮汐降临的时代中,辉煌到极致的国度。
烈阳帝国—桑陀溟。
摩罗历法从桑陀溟建国的那一天正式启用,伴随着这个帝国走过粗鄙的开端,勤恳的建设,璀璨的繁荣和残暴的落幕。
关于桑陀溟的覆灭,不知为何,在林克生存的时代,已经成为了一个说不清的故事。
有人说最后一任桑陀溟的帝王疯了,将整个国家的百姓都视作工具,只为了铸就能够摧毁一切的武装,覆灭一切仇敌。
也有人说最后一任桑陀溟的帝王丢下了整个国家,一个人逃跑了,失去了领袖的桑陀溟在起义者的攻打和内部政权的分裂之下崩溃。
这段历史几乎每一个史学家都有自己的一种说法,可无论他们从什么角度回忆这个国家,都会提起一个人。
他们叫他疯王,将背叛国家的王扣在他的头上肆意嘲笑。
而这位疯王的名字,早已埋没在沙海一般无垠的时光中。
后世唯一能够证明桑陀溟确实存在的证据中,有一角桑陀溟旗帜的碎片。
啃食烈阳的雄鹰,傲慢而冷漠的瞳孔,被数万双脚掌践踏,最后被知情人在打扫战场时捡起,画进了书里。
“莫塔。”林克说不上来自己是种什么样的情绪,是能够见证历史的惊喜吗?还是悲哀?
“怎么了?”莫塔回过头,歪着脑袋的样子有些童真的可爱,“你做完预言了?”
林克顿住了,不知为何,一股莫大的悲伤突然降临在他的头上,拼了命地想要遏制住他把话说完的欲望。
良久良久,林克闭上了眼睛,他一边又一遍的告诉自己,这不过是一个被人编造出来的幻境,真实的桑陀溟早就灭亡。
就算真的存在莫塔这个人,他也早就成为一捧黄土。
【摩罗199年,那可真是可怕的一年。
全国人都沉浸在突如其来的悲伤中,痛斥着命运的不公。
当承载着帝王和女王的棺椁在悲恸泣声中送入王陵,所有人都开始担忧起那一位年轻的新王。
如果有后人能回去那一天,我相信他绝对不会可怜这个恶魔,而是会相近一切办法,用他能够接触到的一切武器,狠**入这个恶魔的心脏。
现在来看,其实从那一天起,桑陀溟其实已经覆灭了,剩下的只是一个堕入地狱的人想要将世界都拖入深渊的挣扎。
那一天,是我们都无法忘却也不该忘却的一天。
摩罗199年6月17日,新王登基。
带着泪水的少年,胸膛里却爆燃着焚烧这个世界的欲望。】
重新将这段文字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林克实在是没有勇气,向一个孩子说出这么冷酷的话语。
最后,他磕磕巴巴地说道:“摩罗199年6月17日,你的父母会离开你。”
“离开我?”莫塔回头看了林克一眼,有些困惑有些不解,不过十几岁的年纪,初尝人生的甘甜,又去哪里理解这一个“离开”的苦涩。
“为什么要离开我?离开我多久?”
“很久,很久。”林克强忍着自己心头的压抑,说完这最后一句话,直接将自己的身形隐去了。
“很久很久,很久很久···”
莫塔呆呆地重复着林克的话,手里的画册一下子就失去了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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