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妮卷铺盖一走,李金虎就从屋里出来了,摸了摸还疼着的脑门子,从灶房里溜达了一圈出了门。
正值盛夏,田陌纵横,绿树绕村,树木山岭洋溢着新的生机,成熟的麦子垅垅相连,微风吹过,泛起轮轮金色的浪波。
深吸一口气,满满都是麦子成熟的香气,带着淡淡的青草味,闻着格外舒服。二妮抱着被褥往家走,瞧见前头有个背着篓子的大叔挺眼熟,跑了两步追上去,嘿,熟人,那个庸医。
“这不是赵郎中吗,您这是干啥去?”
赵郎中有些不悦,皱着稀疏的眉毛道:“没规矩,我这岁数你得叫我一声叔。”
“行,那我重来,这不是赵叔吗,您这是干啥去?”
赵郎中哼了一声,抬眼瞅了瞅二妮:“听说你去伺候你奶了?悠着点,就你那窟窿,能活着算你运气好,不好好歇上十来天指不定就歇菜了,晌午的时候去我家,我给你换换药。”
李二妮黑了脸,这要是没遇上他,就没换药这回事了呗?还有,他不是说了她就皮外伤吗?庸医,果然是庸医!
“我就说的吧,不换药那伤口还不得捂出大蛆来,赵叔,我伤得这么重,您干嘛说我就皮外伤啊,要是您当时那么说,我肯定在炕上躺着连手指头都不动。”
赵郎中斜了她一眼:“我说的严重了你娘肯定寸步不离的守着你,你家麦子还收不收了?”
二妮扑哧一笑,悄悄凑过去:“照您这么说,我猜我爷他一点事儿都没有,对不?您老真是嫉恶如仇。”
赵郎中嘴角抖了抖,也悄悄凑近了些:“可别给你叔我传出去,叫你爷在炕上多躺躺有好处。”
李二妮简直乐坏了,可不有好处,她铺盖里还有半升米半升白面呢。“赵叔,您放心吧,我肯定不说出去!”
“行了,不跟你唠嗑了,我得采药去了。小心着点儿,伤口没长好之前别沾了水。这两天有点儿闷热,没准憋着雨呢,叫你娘麦收抓点紧。”
“晓得晓得,我先回去了啊,赵叔您采药去吧。”这郎中还会看气象呢?
一进家,只有李三小在院子里看蚂蚁打架呢,李田氏还在地里割麦子。
李三小怯怯的抬起头,小心翼翼的看向二妮:“二姐,你,你咋回来了?”
二妮瞅着三小不对劲,这便宜弟弟咋瞅着像干了坏事心虚呢?
“咋的?我家我不能回?干了啥坏事,自己招了吧?”
李三小脸白了白,扑通一声跪下了。
“二姐,你,你千万别跟娘说是我让堂哥砸你的,你说了娘肯定不饶我,我,我错了!我不是故意叫堂哥砸你的!”
啥玩意?二妮一脸震惊的看着李三小,是这货叫李金虎砸了她的?这脑残是她亲弟弟?
连威逼带恐吓的问了半天,才算是问明白了,那天二妮见金虎抢三小的知了猴,推了李金虎一把,李金虎就叫嚣着要砸死他们,三小指着二妮说,砸啊,你要是敢把她砸死,我就服你。
李金虎是村子里的小霸王,谁不服他,哪儿能叫堂弟看扁了,拿起石头就砸了。李三小毕竟岁数还小,心理素质不够坚韧,连他嫌弃李二妮傻给他丢人,平时村子里的小孩都不跟他玩,总是嘲笑他是拴在傻二妮裤腰带上的,还有他六岁时候还吃奶的事儿也是二妮傻乎乎跟别人说出去的,三小心里恨二妮,盼着她死了才好,结果真死了,他又害怕了。
操蛋!原身要是知道她是被亲弟弟害死的,心里不定怎么难过呢!
“等娘回来了,你把刚刚说的话再跟她说一遍,说了我就饶你一回,不说我就去报官,叫官府审你,看看到时候给你判个啥罪!”
烈日当空,李三小瑟缩在小院里,出了一身的冷汗,娘说二姐不傻了,她真是不傻了!m.cascoo
李田氏回来就瞅见三小在院子中间跪着,忙问他是怎么了,三小指了指在灶房里忙着做饭的二姐没吭声。
二妮把白米饭和凉拌胡瓜端出来,在树凉下叫李田氏先吃饭,吃完饭再听李三小说。
李田氏一头雾水,也忘了问哪儿来的白米饭,三口两口吃完了,叫李三小说说到底咋回事。
李三小把原委说了一遍,李田氏沉默了,半晌也没说出话来。
瞅了瞅日头,二妮从长凳上站起来:“娘,我先去赵郎中家换药,这熊崽子您可得好好管管!”
等二妮换好药回家去,李田氏正要出门,李三小跟在李田氏身后头,看到二妮悄悄往李田氏那边靠了靠,像是害怕二妮似的。
这么一瞅,二妮算是看出来了,恐怕李田氏就没好好管教。
“我说了他了,他以后不敢了!”李田氏见二妮阴阳怪气的冷笑,赶紧解释道。
不痛不痒说两句就完了?得亏她原身死了,不然还得被气死一回。
“这是要给他劳动改造?我也去吧。”李二妮翻了个白眼,从房梁上又拿下一把镰刀,跟李田氏一块下地,赵郎中说要下雨,她还是搭把手赶紧收麦吧。
李三小今年满八岁了,人家家里这么大的孩子都下地干活了,除非那些顽劣的不像话的,干不成活还添乱,家里大人嫌弃就放任他们成天跑着玩,再说人家里不缺那么半大的劳力。可就李家这样,穷人的孩子不早当家还想当废物?
李田氏心疼李三小,李二妮可不心疼,敢坑死亲姐的玩意,使唤不死你!到了地里她干多少李三小就得干多少,少割巴掌宽都不依,李田氏一替他说话李二妮就哭,干打雷不下雨那种。
“养闺女干啥,脑袋上核桃大一个窟窿不心疼,小子才是金疙瘩,坑死亲姐的小畜生,有力气不干活,光特么长贼心眼子……”看着二妮脑门上缠的布条李田氏就心虚,三小是她宠的,有点儿宠坏了,又怕李二妮哭嚎的叫人听见坏了三小的名儿,赶紧让她别嚎了。李二妮使唤李三小,李田氏也不敢说啥了,卯足了劲自己多干点,三小就少干点。
李三小累惨了撂挑子,趁李田氏不注意的时候,李二妮照着他屁股就是一脚,打不残却很疼那种,她可是练过散打和拳击。
李三小骨子里就是个怂崽子,受了欺负只会找李田氏护着,李田氏护不住,他就没招了,没过半天李三小就彻底老实了。
割了半亩的麦,腰都快直不起来了,李二妮揉着腰趴在炕上,指使李三小给她倒水喝,李三小小声说他也腰疼走不了路。
“放屁,小孩哪儿有腰,赶紧给我倒水去,不然我拿大蒲扇抽你。“李二妮摇着蒲叶扇子朝李三小比划。
李三小哧溜一下滑下炕,从大锅里给他二姐舀了一瓢凉水,他二姐不喝大缸里的水,要煮透了凉过才喝。
“不要水瓢,用我的碗舀。“李二妮嫌弃的瞥了一眼那把公用水瓢,暗暗嫌弃这一家子忒不讲究了,她的碗做了记号,李三小一看就知道哪个是。
李三小生气也不敢说,他以前比谁都盼着傻二姐不傻,现在却又盼着她还是傻了好。傻的时候她伺候他,不傻了他伺候她。
李二妮抹了一把嘴边的水渍,把碗放到炕沿上,坐起来穿鞋。
李三小纳闷,问了一声二姐你干啥去。
“我尿尿去,你去不?”
不知道为啥,这个身子咋有点儿尿频哩?
李三小满头黑线,不能尿完了顺便喝水吗?非要使唤他一遭!
李田氏去冯家借驴去了,冯家人多,麦子都脱粒就等着扬场了,麦粒重,挑有风的时候,风一吹,麦麸和残存的麦秆会被吹走,留下的都是麦粒。
连枷脱粒太慢,用驴拉碾子快,一宿就能把收回来的麦子脱了粒,李田氏准备连夜干,别真遭了雨。